《[银魂冲土]旺火佛佛》 第1章 第一章 冲田总悟只对那一次的旺火印象深刻。 在他们乡下,年年过年都要在广场中心垒一个巨大的旺火。旺火将近两人高,用铁栏杆围着,得几十个人手拉手才能绕成一圈。一到年三十晚上,点燃高大的旺火冲田总悟只对那一次的旺火印象深刻。,乡里能行动、没有忌讳的人们便开始了传统习俗。大家自发地绕着旺火左三圈右三圈地走,烤烤肚子再烤烤腰,灼热的火气扑面而来,寓意着幸福好运。 每到这时,大人们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吉祥话和年节八卦,还要空出一只眼睛盯着自家小孩——总有调皮的孩子被旺火溅出的火花燎着衣服头发,惊叫与拉扯声总在年三十的夜里此起彼伏。 往日活泼到可恶的冲田总悟在这时却格外安静。他每年都被姐姐三叶牢牢牵着,近乎虔诚地,绕着旺火走。姐弟俩都不说话,静静感受炭火气息卷着寒风包裹全身。 三叶在这时总是沉默的,幸福地享受象征新一年的灼热景象。她一向苍白的脸会因为离旺火近而烤得红扑扑的。橙红黄白的火光在黑色炭块缝隙间跳跃,滋滋作响,那些光映在三叶身上,衬得她格外美丽。 炭火味与烟火气混在周围空气里,争先恐后挤入人们冻得通红的口鼻,被旺火烤暖后又飘行而上,融入看不见星星的夜空。 这是每年一次的盛会,冲田总悟却只记得那一次。 那次他如往常一样,和姐姐手拉手感受独属于过年的氛围。旺火在黑夜燃烧,离得近的人们身影是亮堂的橙黄色;远些的则像淡红染了炭粉灰,像滚落的笔尖淌着墨,被越拖越远。寒风蒙也骗着眼,一切都看不真切。 土方十四郎陪着他们一起走。他还是一身老掉牙的深色衣服,旺火都染不透的暗,在火焰近处显得格外扎眼。 “你就像是垒旺火的炭块成精了。”冲田总悟大声吐槽,喜获年三十第一个脑崩。 他印象深刻,不知是因为那抹黑色,还是因为疼。 近距离的火焰烤得人暖洋洋的。冲田总悟看见姐姐说了什么,土方十四郎也回了几句,那情景就像邻居家电视上的偶像剧。他不懂唇语,也懒得琢磨口型,看了一眼就转开视线。 总悟望向面前硕大的旺火。每一块炭块都有他半个脑袋大,缝隙也是。有调皮孩子往缝隙里扔小石头和烧剩的炮仗残骸,旺火就像会说话似的滋滋作响,蹦出一两个火星。 冲田总悟没那么无聊,却想得更胆大。他想整个人缩进旺火里,或者至少伸手进去。 离旺火稍近都这么舒服,直接钻进去融为一体呢? 会变成炭灰的,他知道,但不妨碍他想。向往温暖是人之常情。 余光里,土方十四郎似乎想掏烟借火,却被近藤勇直接制止了,几个大男人发出无聊的怪叫。不对,那时候他就有烟瘾了吗?冲田总悟回忆着,在这里皱眉记上一笔。 扭过头,三叶柔和地站在那里,看他们笑闹。周围也是一片喧嚣,好像所有人都在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朦朦的天地间,人类与旺火好像只是造物主的点缀。冲田总悟盯着人群,突然毛骨悚然地惊起一身冷汗。汗黏黏地粘在皮肤上,缩进衣里,被风一吹变成湿冷,被炭火一烤又转为骇人的烫意。冲田总悟肯定自己当时没病,他只是在这片祥和美好中感到恐惧。 那种让人鼻头发酸、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的感觉。他当时很想哇哇乱叫,或干脆埋进姐姐怀里,疏解那莫名的害怕。可当时他如老树生根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姐姐三叶呼出一口气,搓了搓耳朵和手。被火烤着应该是暖洋洋的吗?他本该清楚的。 他离旺火好像有些远了,又好像还挺近。他看向土方十四郎,那张挺拔的、属于青年的脸在火光下明暗不定,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注视。那感觉浸在他身上,更强烈了。像醋蒜挤在结了冰的门框上,让人难以忍受却又说不出口。 冲田总悟以前从不这样。他很少有怕的东西。从小到大总有人前仆后继地溺爱他,为数不多不惯着他的——如土方之流——也总被他闹得惨淡。他没什么真正喜欢或厌恶到极致的东西,对待难缠的事大多只会兴奋。所以当一种纯粹罕见的恐惧袭扰全身时,他才会颤栗得那样厉害。 是直觉。后来的冲田总悟一次次盘回忆,大块的炭火在他脑中被盘成粉末,铁栅栏也被时间碾碎没入尘中。旺火在夜晚失了束缚,贪婪的火焰抑制不住地暴虐横行,吞噬记忆里的乡下,和乡下的三叶。 那个年过完没多久,三叶就去世了。 想写一些关于旺火、上香的设定于是就摸了,文笔稀碎,轻喷[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三叶是突然病重的。几个年轻人花光了大半积蓄,也没能把她救回来。 也就在那时,土方十四郎开始了他的叩拜。 他几乎算得上是怒气冲冲地闯进医院,却找不到发火的对象,仿佛他生来就该紧锁着眉头、一脸凶相。蹲在病房外当蘑菇摆件的冲田总悟被他像拎垃圾一样拽起来,团吧团吧塞进汽车后座。在总悟还没缓过神来时,车已经开上了乡间的野路。 “土方先生,你这样好像拐卖犯啊。”冲田总悟好久没吃东西,猛地被拽上车,只觉得头晕恶心。 “带你去给三叶祈福。”土方没多解释,“后座有面包,先对付一口。” 那时两人心情都极糟,没了往日堪称针锋相对的拌嘴,车里只有新添汽油的味道。冲田总悟什么也吃不下,也没心思看窗外。后来他想,之前没见土方开过车,那时这家伙有驾驶证吗? 无从得知了。就像寺庙是否灵验一样,路上的尘土被车惊到,泛起又下落。 他们去的是市里一座有名的寺庙。它藏在山谷深处,这么多年周遭也没发展起什么产业,荒凉中透着一股神秘。旁边零星开着几家饭馆小店,东西都贵得离谱,专骗外地人。 他们到时,天还没亮。初春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冲田总悟被土方十四郎按在庙门口磕头时,风顺着衣领割进喉咙,呛得他差点咳出眼泪。 你有病啊土方先生。他刚想骂,就见那个一身漆黑的家伙也直挺挺地跪在了他旁边。 “听说从这个门口就开始磕,比较灵。”土方十四郎眉眼低垂。 冲田总悟这才看清四周。他混在一群衣着肃穆、年龄各异的人里,跪在佛祖家门前,灰头土脸,叩响了今天的第一声。 庙宇修得有些狭小,人在里面总有种憋屈的感觉。随着人流挤进院子,一眼就能望见正殿中间供奉的神佛。修长宽大,顶天立地,面容隐藏在屋檐下,在这逼仄的屋里也显得局促。 殿前大鼎里的香已经燃起,烟雾缭绕在这片土地上。 “土方先生,这地方靠谱吗……”冲田随着队伍龟速挪动,忍不住问道。 “闭嘴。”土方十四郎小幅度踹了他一脚,“一会儿瞟着我的动作,照做。” “哦。”冲田总悟目光落回殿前。他其实没抱什么期望。大医院的医生都摇头了,这小屋子里的佛像又能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他一直明白。只是看着病床上的姐姐,望着土方他们奔波苍白的脸,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前面的人越来越少。轮到他们时,土方十四郎将点燃的香塞给他:“顺时针拜。” 举香的右手手指搭在左手上,整体举过头顶,再一个方向一个方向鞠躬拜下去,最后把香插进香炉,才能跪上蒲团许愿。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心里默念愿望后再拜得五体投地。冲田总悟和土方十四郎并排跪着。总悟偷偷模仿着他的动作,跪得贼眉鼠眼。 佛祖应该不会怪我斜视吧。俯身的刹那,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那一刻他只瞥见暗红色的供台,摆着劣质的莲花小灯和瓜果,隐约能看到后面描着彩绘的佛像身躯。 他没再看下去。 俯身下去时,周围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辨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身在何处。他深深地拜下去,最后是土方十四郎把他拽起来的。 “睡着了?”对方没好气地拎开他,“别挡道。” “你不是说要虔诚吗。”冲田总悟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他拜的佛长什么样。他已经太久没好好休息,清晨被冷风一吹,整个人晕乎乎的。而土方十四郎拜完,倒显得比刚才精神了些。 “别贫嘴。”他掏出一沓纸币,分了一半给冲田,“功德箱。” “给我两只手慢慢送进去。”他低声威胁。 冲田总悟看着那不算薄的一沓钱,疲惫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扔进去不如塞我口袋里。他想。要是平时,他早就说出口了。但此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土方将钱平平整整地塞进那个生锈掉漆的木箱。 他也跟着照做了。一套流程走完,天才刚蒙蒙亮。寡淡的天光,风依旧吹得人生疼。他听见土方说,可以走了。 是近藤勇来接的他们。他胡子拉碴,像个半道失意的化缘老僧,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发动车子,看见他们,脸上露出半哭不笑的表情。 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挤在后座。总悟感觉面包包装袋硌着自己,也懒得动弹。他太累了,昏沉地听着两个大人谈话,内容似乎很重要,却一句也灌不进脑子,他只能努力地睁着眼。 “睡吧。”是土方的手,揉了揉他的头,“有我们在。” 接着近藤又说了些什么,车里响起打火机的声响,车窗被拉开一条小缝,冷风丝丝渗入。 冲田靠着那个浑身烟味的人睡着了。闭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那只筋络分明的手,夹着烟,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晃,一晃。 第3章 第三章 土方十四郎提着购物袋回来时,冲田总悟一时没反应过来。花花绿绿的袋子堆在桌上,挤压出深浅不一的皱痕。 “看看合不合适。”土方站得笔直,语气生硬,和那些柔软衣物格格不入,不像来送东西,倒像来讨债的。 “好突然啊土方先生。”冲田总悟翻了翻,都是日常穿的衣服。他早过了需要别人买衣服的年纪,两人也都不是细腻周到的性格,这种被塞新衣的情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吗……”总悟起身环住对方,头埋进他肩窝,感受底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腔。他呼出的气扫在土方脸侧,土方没吭声,只是把头别向一边,脖颈绷出一道利落的曲线。 “不说话啊……”冲田总悟突然兴奋起来,像小狗般不轻不重地啃咬对方的脖颈。没等来预想中的暴怒,他却自己先静了下来,抱人抱得更紧,低声问:“土方先生还记得以前给我买衣服的时候吗?” “记得。”刚攒起的火气被这问题倏地浇熄,土方动了动身子,却被总悟箍得更紧,“怎么会忘了,照顾你小子太费劲了……你先起来……” 总悟没否认。照顾他确实是麻烦事。 那时候乡下还兴土葬。冲田总悟作为逝者至亲,得披麻戴孝,穿特制的白衣哭丧。 他年纪太小,个子也不高,店里找不到合身的丧服。近藤勇和土方十四郎只好买了白布,托有经验的老人裁制。诸事繁杂,下葬的吉日又紧,老人家手慢,最后几块布还是土方十四郎在夜里笨拙地缝完的。 初春还是很冷,又下了场大雪。乡里人说这是逝者的福报,雪送一程,下辈子就能投个好人家。衣服有些松散,小小的冲田总悟套在宽大的白衣里,像个纸扎的幽灵。他哭得眼睛红肿,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踉踉跄跄,送亲人走了最后一程。 自那以后,他的大小事务,大多被土方十四郎接了过去。 说不清为什么。他们本来没有血缘关系。冲田总悟想了很久,只能归结于对方那种老套电影里才有的、庸俗的责任感。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可惜当时的冲田总悟并无这种意识。臭屁小孩被溺爱着长大,即便骤然失去至亲,身边围着的也仍是难得的好人,给予的关怀与爱太多,多到让他觉得理所当然。直至后来那份包容悄然撤离,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人与人相处的疏远本质。越是曾唾手可得,失去时的落差越叫人难以忍受。 刚进城那几年,总悟和土方十四郎租住在城里。总悟三天两头生病,病得自己都心烦。他太早离开家乡和亲人,无论心性多么坚韧,到底还是个孩子。近藤他们事业刚起步,土方那时忙得脚不沾地,既要顾工作又要顾小孩,肉眼可见地疲惫。 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耐心缺缺,细心有限,嘴上骂着“臭小鬼怎么又病了”,手上却任劳任怨地给他套好病号服。 “吃点水果吗?” 时令瓜果、干净的单人病房、后来学校里四季的校服、书本用具……总悟还没反应过来,土方已经一声不响地把东西摆到他眼前。 怕城里孩子笑话乡下瓜娃子,土方还花了半个月工资,买了一堆年轻小孩穿的时髦衣服。花里胡哨的购物袋,不怎么客气地扔在冲田总悟旁边。 作为半个监护人,土方能为他考虑的,都考虑了。只是嘴硬,从不会说半句软话。总悟拿着这些,嘴唇动了动,很想问土方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可一贯的性子让话到嘴边又变成嘲讽: “审美真老土啊,土方大叔。” 记忆里自己就总在惹他生气,非要把对方惹到揪住衣领怒骂,或是被摔在地上踹一脚才罢休。仿佛只有这种直白的暴力,才能压下去那温和关怀所带来的不安,压下两个人身份转变的茫然无措。 土方从没说过为什么要照顾他,总悟也从不问。他们那是顶多算个关系好的同乡。或许出于对土方莫名的信任,或许是自己骨子里的倔,总悟从未想过若被土方抛下该怎么办。他是三叶最优秀的弟弟、是乡里的孩子王、是邻里都夸奖的聪明孩子、是近藤他们称赞的能扛事的少年、是老师口中不服从管教却成绩优异的问题学生、是土方眼中的疯孩子,是他亲手带大的人。 他没资格问。他总觉得土方的答案不会让他满意。若真那样,他大概会疯得更厉害。 乡下的规矩,亲人去世,近亲三年不得穿红着绿。对联取下,门把手别上坟头草,年三十的旺火也因为忌讳逛不成了。临过年那几天,屋里冷清得可怕。土方忙完工作赶回来,打扫完屋子,拉起一声不吭的总悟去了城里的服装城。 “就算不能穿亮的……”站在装饰红火、喜气洋洋的店里,那股孤寂感反而更重了。一脸凶相的男人叼着没点燃的烟,拿件款式朴素的外套往总悟身上比划,“过年也得穿件新的。” “喜欢哪样的?” 店员左一件右一件地推销,话术一套接一套。土方见他不答话,注意力也被店员手中的衣服吸引过去。屋里暖气很足,顶灯明亮却不刺眼。顾客盈门,人人都在为过年吵吵嚷嚷,喜气洋洋。冲田总悟孤零零地将手搭在旁边的铁衣架上,是冰的。 当年在旺火旁那阵诡异的感受又袭来了。鼻子有点发酸,不想哭却觉得委屈,想发火又哑口无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总悟看着几步开外的土方,想叫住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那人离得那么近,却仿佛和姐姐一样已同他天人永隔。中间的地砖面目狰狞,光滑不再,低头望去混沌一片,是冥河。 结完账,土方十四郎回过头,似乎察觉他的异样:“怎么了?” 脸颊一疼,他被咸蛋黄大侠揪回了人间。 “没事。”总悟甩开了他的手,“只是突然想和土方先生去拜佛了。” 第4章 第四章 冲田总悟冷眼看着土方十四郎被那老僧几句话就唬得怔忡,唇角一扯,没压住一声嗤笑。 换来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砸得他肩胛闷痛。 土方从不对他手软,尤其是那时的冲田总悟已不是需要人弯腰照顾的小孩子,他抽条拔节,身形渐长。而土方的拳头也跟着愈发不知轻重。 “好痛啊,土方先生,”他却偏用一副天真腔调,揉着发痛的肩膀,“在佛祖面前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凶?” 决定来庙里过年,本就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是土方的一意孤行。 起因是冲田总悟又在学校跟人动了手,鼻青脸肿的被请了家长。土方十四郎刚从几场冗长的会议里脱身,就被电话催来,顶着一张生人勿近的煞气恶鬼脸给老师们挨个赔不是。浑身冒黑气的咸蛋黄大侠憋着火,抽出皮带想给这无法无天的小子一点教训,可目光触及对方还在渗血的鼻梁,那动作就僵在了半空。皮带最终软软垂落,没忍心抽下去。 “这回又是为什么?”车里,土方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疲惫,“自己数数,今年第几次了?有意思吗?” 冲田总悟闷声不响,任他训斥。多年后他早忘了当初为何打架,他能动手的理由无非就那几个,不值一提,更不愿在土方面前提。 土方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窜起又被强压下。他咬着没点燃的烟,划拉着手机屏幕,低声碎碎念着:“现在的小鬼真难管……老子当年都没你这么混账。” 冲田总悟偏头看向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直到土方十四郎猛地一拍方向盘:“行了!过几天就去这儿!” “什么?”总悟的兴趣这才提起来,他扫过手机屏幕上弹出的偏僻路线,语气夸张,“你是被气出脑瘫了吗土方先生?过几天就要放寒假过年了。” “闭嘴!必须去!”土方不容置疑地定了下来,根本不管旁边人的哀嚎。 这决定的确像个昏招。当他们站在那座半荒的野古庙前,出来迎客的僧人脸上那点错愕与惊疑,根本掩不住。 “人家肯定在想,这俩疯子,大过年的跑来庙里找什么晦气,”冲田总悟睨着土方阴沉的脸,心情莫名好转,“当然啦,看土方先生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也不敢当面说。” 土方提着大包小包的供品和生活用品,对他的嘲讽充耳不闻,只余一脸倦怠的无奈。 他们终究还是在寺里住下了。 古寺悬于城郊山腰,除了寻常佛像,也供奉些地方上的先贤。几百年的回廊,平日只回荡着扫洒声和诵经音。在这里,日子被拉得极长,除了听经打坐,几乎别无消遣。 腊月二十九,木鱼声规律响起,香火气混着雪后的冷风在殿内盘旋。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沙弥正闲得发慌,见土方他们进来奉香,忙不迭凑上前帮忙,随后便热络地讲起长生牌位上那些名字背后的轶事悲欢。 暮色渐沉,殿内光线晦暗,倒格外适合讲述和倾听。冲田总悟看着土方十四郎被那些俗套故事赚去了眼泪,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手帕,只觉得一种熟悉的荒谬感再次攫住他。 “挺好,土方先生的工资这下有去处了,省得将来老了被骗去买保健品。”趁小沙弥讲得口干舌燥去倒茶的间隙,冲田总悟歪身靠过去,懒洋洋地讽刺。见对方半天摸不出帕子,他啧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 土方十四郎还沉浸在那跌宕起伏的人物生平里,宛如置身在电影院看了场波澜壮阔的电影。他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难得的没有推开冲田总悟。 小沙弥手脚麻利地端着茶水回来,看见两人挨得极近,稍一愣神,又若无其事地坐下分茶点:“光顾着小僧唠叨,还未请教二位施主如何称呼,为何而来?” 土方稍稍坐直,将冲田推离几分,沉吟道:“我是个生意人。他是……”他话音突兀地卡住,顿了片刻,才面色平淡地接上,“他叫冲田总悟,还是个学生。” 冲田总悟的脊背几不可查地绷直了。他盯着土方。 “我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习惯了。” 习惯?冲田总悟看着低头吹开茶叶的土方,心底冷笑。习惯这种不清不楚的相伴?习惯这种漫无目的的叩拜?还是习惯……这样含糊地定义我? 为什么说到我的时候要停顿?冲田几乎想揪住他的衣领逼问。说“收养的孩子”、“同乡的后辈”、哪怕说一句“弟弟”呢?为什么偏偏只剩下一个干巴巴寡淡的名字? 土方先生,这么多年我们到底算什么关系呢?就这么见不得光亦或是难以言明,让你在佛前都难以启齿?他的心直直地往下坠,砸起一片冰冷的酸楚。 你和姐姐的关系当初又算什么?和我现在又算什么? 太不甘心了,土方先生。明明你给予的已经那么多了,为什么我却觉得越来越贫瘠。 殿内寂静,只有茶水滚过喉间的细微声响。冲田总悟空落落地听着他们再度交谈,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自己内心那片狰狞的裂壑。 这个人,心不够硬,情又不肯给足。冲田总悟见过他太多轻易掉下的眼泪,为几句庸俗的故事就能动容,却唯独在三叶的葬礼上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接手他,不知是谁更倒霉。土方是生意人,游走灰色地带,手段从不温和,对总悟却是关爱宽和,他心知肚明。他也分明感觉到对方近几年的变化,从儿时可肆意打闹,到如今长大后的刻意疏离。他总是被留在空荡荡的屋里,或被遗忘在学校门口,对方总用“忙”来搪塞,回避他的目光,躲避他的靠近。 为什么,土方先生。冲田总悟想不通,如同他想不通姐姐为何匆匆离去,想不通土方为何毅然收留后又对他若即若离。多年积压的沉默与骨子里的暴戾相互撕扯,沉淀成一种晦暗难辨的恨意,缠绕着跪坐在长生牌旁的少年,鬼魅般勒得他喘不过气。 土方正问到寻常人家如何供奉牌位,一转头,撞上冲田总悟直勾盯来的目光。那眼神让土方心里莫名一悚,像很多年前在山里撞见的一只病野兔,红色绝望的瞳孔里透着点疯癫的不正常。 “怎么了?”他侧过头问。 “好无情啊,土方先生。”冲田总悟这次没再若无其事地别开脸。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砸在心上,清晰无比。 第5章 第五章 变化是悄然发生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冲田总悟一直觉得,他和土方先生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在偏僻破败的乡下,就算对方想躲,他也能凭着过人的本事把人揪出来,继续冷嘲热讽。 可当列车载着他们穿山越岭,窗外蓝天一望无际,原本清晰的情感,也在这颠簸中变得犹豫、透明。当年,年轻的土方十四郎凭着那份近乎固执的责任心,义无反顾地带着还是孩子的他离开故乡;却在漫长的路途变迁中,主动松开了那只他一直牢牢牵着的手。 “总悟,别犯傻。”没有年味的干巴巴的寺院里,土方十四郎曾这样警告他。 院中还留着燃尽的烛香。 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完了。土方依旧很忙,假期短暂,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朝夕相处过了。冲田总悟掰着指头数日子,头一次对同伴们常说的“假期流逝的恐慌”有了切肤之感。 于是,匆忙点燃的香努力向上飘散,烟雾迷茫地侵占着地盘,他们的关系就那么靠近又走远。等到月假冲田总悟再次回家,屋子里依旧空荡荡的,什么气息都没能留下。 后来也算得偿所愿,但冲田总悟始终不愿回想那几年。被社会身份隔开的两个人,仅有的联系也靠着令人厌烦的角色扮演。在“少年英才的学生”和“青年实干家”这些冠冕堂皇的称呼之下,那种逐渐被陌生、被推远的感觉,让处于关系下风的总悟烦躁不堪。于是他变本加厉地随心所欲,但这一切在成年人眼中,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青春期叛逆”。 为数不多对这种角色扮演表达过诚挚喜爱的,是近藤勇。即便后来有所成就,在黑白两道间积累了财富与地位,被人前呼后拥,他对总悟这个同乡孩子,始终怀着一份质朴的情感。一次难得的聚餐上,得知被学生身份包裹的冲田总悟在许多方面堪称天才后,近藤勇不知第多少次地“心动”了。 “毕业后来我这边干吧!总悟!”喝得醉醺醺、刚嚎完志村妙名字的近藤勇,思路猛地一转,大嗓门把满桌人都吓了一跳。 “可以啊。”冲田总悟没什么感觉。他从小就跟这群人厮混,对未来并无太多设想。 “喂!别随随便便就答应!”罕见的,土方十四郎驳回了近藤勇的提议。隔着饭菜蒸腾的热气,冲田总悟看到土方皱紧了眉头,显得兴致缺缺。 不开心?谁管他。冲田总悟收回了视线。 反正只是不想跟自己靠太近罢了。 被角色扮演束缚太久,他几乎忘了最初作为“人”的相处方式,也对那种看似拥有实则空洞的生活感到遥远。那时他只是单纯地揣测土方的疏离,却未曾想过,那副模样背后,或许藏着对未来的担忧。 而且,并非只关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远方,甚至没等到总悟毕业,因财务冲突,近藤勇他们的公司遭到重创。作为中高层,近藤勇被捕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正埋头准备大学考试的冲田根本不清楚具体情况。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久违地松懈下来,翻看庆祝消息却找不到熟悉的名字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当他前去质问,想要发泄被隐瞒的不满和委屈时,几位年长的同伴只是难过地低下头,露出了他许久未见的、近乎无措的悲伤神情。 直到这时,总悟才惊觉,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只是普通的个体,并无想象中那般神通广大。那该怎么办?当时的细节究竟是什么?事情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骤然得知一切的总悟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看向了土方十四郎。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时要看向对方。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很空,仿佛不抓住点什么,就会连自己是谁都彻底遗忘。 只是,土方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第6章 第六章 冲田总悟被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录取了。 土方十四郎的心情在那段时间割裂得厉害。一方面,他疲于应付公司那摊烂账和叛徒,软的硬的退路与把柄在黑白两道试探着退让着。他找出了自进城后就收起的刀,在每一个不甚安全的深夜佩戴着。确实也有作用,烟味混杂着洗不净的血气,让这个还算年轻的副部长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半分干净清爽。 另一方面,他们这些人中难得出了个优秀学生。依城里的习俗,本该热热闹闹办一场,再不济至少也该是快快乐乐、欣欣向荣的模样。但在当时紧绷的气氛下根本做不到。他还要竭力摆脱那个时时黏在身后刚成年的小鬼,避免这孩子同他一样深陷泥沼。虽然这努力徒劳无功。冲田那小子说得冠冕堂皇,整个人也理所应当地加入其中,被那些豺狼记恨、被划入一党。 白天黑夜被土方掰成数不清的应酬与防范,两人之间那些若有似无的旖旎也被草草忽略。等到土方他们终于退让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足以洗脱近藤勇所有罪名的局面时,这才蓦地想起在这惊险的几个月里,那个栗色头发的孩子也发挥了不大不小的作用。他转过身,发现冲田又长高了一截。之前给他置办的衣服已经不合身了。 总悟已经到了自己买衣服、出去社交应酬的年纪。土方近乎无力地意识到,他已完全猜不透这孩子,或者说这个成年人在想些什么了。 “你能喝酒吗?”夜晚,在他们住了多年的房子客厅里,土方把一提啤酒扔到桌旁,对靠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冲田总悟问道。 那是个尘埃落定的日子。虚与委蛇了这么久,那边终于明确给出了近藤勇出来的时间。土方心里大半石头落地,想着跟眼前这算是半个同盟的孩子庆祝一下,顺便问问他心里的想法。 “土方先生想和我喝酒?”冲田总悟坐起身,脸上带着种莫名的微笑。他起身拿了两个杯子回来,刘海垂在眼皮上,什么也没问,席地而坐。 土方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沉默地倒酒。把酒杯推过去时,又觉得那孩子的刘海实在碍眼,便上手使劲揉了揉。 手法跟揉狗似的,冲田十分不满:“干什么啊土方先生,在抽什么风?” “没什么。”土方收回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失策了,忘了买点下酒菜。” “果然是大叔啊,喝酒必须配点东西。”冲田总悟也端起杯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游戏机。 两人都坐在地上,很安静,却不觉得尴尬。土方这才发觉这客厅其实不算大,放了沙发、桌子、电视柜,再塞两个成年人,竟还显得有些闭塞。或许真如总悟所说,他早已过了年轻冲动的年纪,看什么都带着点心软和不足。 “所以到底要怎么办啊?”一杯接一杯,土方自己也弄不清此刻在犹豫什么。打了胜仗,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就,却并无多少喜悦,反倒是被更多心慌与谋算纠缠着。 “有什么可想的?”冲田也喝了不少,倒是一点也没醉的样子,不知这年轻人从哪练出的酒量,“到了时间去接近藤……期间的损失,让那些叛徒加倍偿还就好。” 他彻底关掉游戏机,直起身,脸凑近土方。眼中的凝视明晃晃的,在黑暗里不加掩饰。 “还是说,土方先生还有别的困惑?”总悟仍是那副天真的面孔,俯视着有些颓然的监护人。 “你问我,是想从我身上找到什么答案吗?” “总悟。”土方扭头想避开眼前这片阴影,可屋子好小,他也没什么力气。小半生的忐忑与各式挫折早已将他耗得精疲力尽,涌到嘴边的斥责与顾虑,被疲惫,或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淹没。他望着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越靠越近,从模糊到清晰。呼吸拂在脸上,他们的气息是相同的,交融在一起。 他没有拒绝,也没说同意。 然而这样默许的表现就足够让冲田总悟兴奋了。他试探地贴上土方的嘴唇,见对方只是呼吸一沉并未推拒,便紧紧抱住这个又恨又爱的人,抓着对方啃咬起来,像饿了许多年的小狗。 土方很不适应,下意识想挣脱,却被对方压着擒住手腕,动弹不得。他只得无措地仰起头,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个疯孩子,眼神不似以往那般疏离冷漠。 冲田总悟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要疯了,或许他早就疯了。从每年聚散的节日、从至亲离去、从被带着离开乡下的那天起,他的一部分就已经坏掉了。 我和好的我之间的联系,和故土旧日现在未来的联系,仿佛就只剩下眼前这个人了。冲田紧紧抱着土方想。他再也受不了被疏远,受不了被再次抛下了。 “我只有你了。” 他其实拥有很多,无论是逝去的还是紧握在手的。但那些都不一样。所以能不能……能不能…… “我也是。”土方十四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也实在……不想再管未来会怎样了。” 第7章 第七章 “嘭!” 重物坠落的闷响传来,土方十四郎在车后座猛地睁眼:“什么声音?”这动静大得像地震,将他从不甚安稳的梦境里拽出,惊起一身冷汗。 “山崖上掉石头吧。”开车的冲田总悟语气漫不经心,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土方的脸色,失笑道,“不会吧土方先生,这就被吓到了?” “谁被吓到了。”土方十四郎硬邦邦地坐直,望向车窗外蜿蜒的盘山路,“我只是不放心你这死小孩的车技。” “交给我就好啦,大叔。”冲田总悟扬起嘴角,“大不了一起死翘翘。” “滚!” 这是冲田总悟拿到驾照的第二年。趁着假期,两人规划了条消遣的出游路线。启程时,总悟就兴致勃勃地抢过方向盘,把土方挤去了后座。 土方原本还强打精神盯着路况。山道狭窄,他到底不放心把身家性命托付出去。可这混小子前些日子折腾得太凶,上车没多久,他就抵不住困意瘫进座位,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说不上开心,也不算沉闷,混沌得像困在车里的感受。土方抬眼看向总悟的侧影。说实话,这年轻人早已样样妥帖,根本无需他操心。他长久以来的忧虑,或许只是自己仍固执地将他视作孩子,又或者,是对方刻意给了他这种错觉,一种毛骨悚然的情趣而已。 也怪不得他。自当年两人模模糊糊地走到一起,并未选择公之于众。倒是后来亲近的人们看出端倪,也识趣地不在他们面前点破。他们之间甚至没有过任何承诺,没有说过电视剧里那种“嫁给我吧”或“永不背叛”的台词。土方知道,他们大抵是不会分开了。自迈出这天打雷劈的一步起,他们的灵魂便已被捆缚在一处,将来或许要一同坠入地狱。 无所谓了,要死也是我先死。土方懒懒地降下车窗,任由山风扑在脸上。 临近旅店,车流渐密,总算有了点旅游胜地的热闹。车速慢下,土方能更清晰地看见路旁山岩。这条路是劈山而建,岩壁上偶尔嵌着些说不清用途的山洞,土黄色石壁间杂着枯草,别有一番苍凉。 眼前突然被大片的红所占据。某个山洞里竟供着雕塑,或是别的什么建筑,被不均匀的红色涂料覆盖着,在暗无天日的洞窟里显得褪色而和谐。洞顶用绳子垂挂着无数红布条,影影绰绰,好像还有贡品,又好像空无一物。车子载着人离去,景象草草而过,仿佛只是他恍惚间的错觉。 土方十四郎看着风景没说些什么。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冷得彻骨,阴雨连绵。不知是寒气入骨还是积劳成疾,他病了很久,几乎有一病不起的架势。 他没麻烦任何人,凶巴巴地勒令所有亲近的人包括冲田总悟照常生活,自己则独自躺在病床上昏沉度日。可隔着几千公里,冲田总悟不知用什么法子从那个极难请假的学校赶了回来。直到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他,土方才对上一双红红的眼睛。 “会死吗,土方先生?”那双眼睛里的神色让他感到陌生,却不难受。后来回想,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总恐慌于被人如此沉重地负担着,甚至不惜为此扭曲彼此原本的生活轨迹。总悟待他总是更疯一些,做事常不计后果。这恐慌之后是疲惫,再然后,才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与爱——如果这能算是爱的话。 那些被匆匆略过的感受、并不契合的价值观、以及其他一切,都像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象。他们的人生幅度太窄,一辈子或许就困在固定的几个地方,只能趁喘息之机在别处短暂停留,再返回原点,直至生命尽头。没有明确的时限,却可能随时终结,也许就在茫然踌躇的某一刻。 他们得趁还喘着气、尚未被遗憾吞噬时好好活着。于是旅行又开始了,依旧是寺庙去的多。 “听说今晚这儿有篝火节。”到达住处,冲田一边倒车一边懒洋洋地说,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期待的样子。 “那就去转转好了,来都来了。”土方十四郎帮着看车后状况应道。 “收拾完行李要干什么呢?先去吃午饭再去睡一觉吧!”冲田解开安全带,“寺庙今天也不开门,好累啊土方先生。” “都行啊。”土方坐了一上午车,也觉得腰酸背痛。 两人你挤我我撞你地吃完午饭,没多斗嘴就倒进床上。窗帘拉严,灯一关,很快呼呼大睡了起来。 土方睡得并不踏实,迷糊间只觉得总悟勒得他喘不过气。勉强挣扎醒来,对方却仍睡得沉,手脚并用地缠着他。两人昨夜一起熬到很晚,他还以为这小鬼不累。 土方摇摇头,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出了门。 半下午,不算太冷,人却不多,可能都在午睡。土方坐在酒店大厅翻了翻旅行手册,找到了那个红色山洞的介绍。 这居然也算半个景点,名字就叫“红色山洞”。手册上没有太多标注,只说它是几个世纪前留下的遗迹,当地居民无论红白喜事,都习惯去那里祈福。 土方十四郎看着图片和文字,鬼使神差地循着路线折返回去。 从酒店过去另有一条小径,虽然地方在公路旁,但安全了许多。他走到近前,才注意到山崖边围着一排低矮的木栏,不过如果真出了事故也拦不住什么。他跨过栏杆,蹲下身,终于看清了山洞全貌。 那是个不大的洞窟,建得很低矮,像小孩子胡乱凿出来的一般。不知是谁开凿了它,又将谁的塑像立在此处受人香火。土方透过层层垂落的红布条努力辨认,却认不出是哪路神祇。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深浅不一的布条上,才发现上面竟有字迹。那是属于不同年代、笔迹各异的祈愿。 依稀能辨出保平安、求福运的词句,是无数陌生人的祈愿,被风雨侵蚀成无声的痕迹。他看得不很分明,也没有贸然伸手触碰。这里只是个小小的山洞罢了。 土方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遗憾,准备起身回去时又对上那个栗子头小鬼。 冲田总悟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全然放松的笑意。土方有些怔忡,他很少见到对方这般模样,从小到大,他更熟悉的是那张写满挑衅欠揍的脸。 “怎么了?”土方目光软下来,用力揉了揉对方头发,“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开车时就注意到你盯着这儿看了。”冲田总悟将手中的红布条和记号笔递过来,“本来问完当地习俗想和你一起来的,没想到土方先生竟然丢下我自己跑了。” “胡说什么。”土方接过布和笔,眼睫低垂,“所以外地人也能在这儿挂布条?” “当然!”总悟示意他把布翻过来,“我已经在背面写好了。” 土方十四郎翻转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要一直在一起啊!” 土方看向眼前这个陪伴了他小半辈子的人,又低头看看布条,有些说不出话来。 “快写啦大叔!” 土方将布条在左掌摊平,右手握笔,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下: “冲田总悟和土方十四郎” 简简单单,没有祈愿,没有承诺,只是两个并排的名字。 总悟接过写好的布条,起身走向洞穴。他蹲下身,将布条系在较低的一处。 山风吹过,新旧不一的红布条一齐飘动。他们的那条混在其中,很快就难以分辨。 土方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这些布条能悬挂多久,也不知道这个名字能被人记住几年。 但此时此刻,它们就在那里。 这就够了。 正文完结啦,还会再写他们的故事的[抱拳]之后会考虑实体出来,感谢喜欢[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