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反派但龙傲天他超好说话》 第1章 叙旧 沉砂岛,仙界人尽皆知的丹修世家齐氏所据之地。 冷清多年的沉砂水榭今日人声鼎沸,大门外宾客往来,正殿前仆从洒扫,为盛大的庆典做准备。 人来人往的喧嚣声以正殿为中心四散漫开,顺着水榭连廊涌入一进又一进的院落,却被重重高墙不断削减声势,终于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外完全销声匿迹。 这小院陈旧幽静,方圆不过十几丈,却由近百名看守层层布防。 院墙内外,久失打理的竹林疯长,密密实实地将正房封在当中,竹叶层叠遮蔽门庭。只有清风拂过,疏影摇曳,才可隐隐识出“碧竹院”三字。 “门口那个,你进来一下。” 刚被调来此院的看守应声惊醒,随即低低嘁了一声。 之前他就听弟兄们说过,被关在碧竹院的这位,是齐家从前的主事人,极能折腾,逃跑的花样数不清使了多少种,所以看守人数才添了又添。近几日终于消停不往外跑了,没想到又开始使唤人。 看守磨磨蹭蹭起身,不耐烦地推门而入:“什么事?” 房间内,一红衣青年于案几前端坐,正一手执笔,勾画着什么。 他的皮肤白得有些病态,显然因长期不见天日的囚禁而失了血色。面容消瘦,执笔的手骨节分明,一双本该张扬恣意的桃花眼,眼中却黯淡无光,眉头轻蹙带着几分忧愁,静静盯着自己笔下之物。 远远看去,就像一座无甚生机的美人玉像,只是睫毛仍有轻微的翕动,暴露了他还是个活人的事实。 那个“极能折腾”的前主事人,竟是一个如此恬静憔悴的貌美青年?看守顿觉传闻不可尽信。 红衣青年还在打量自己写画的东西,左看右看,眉头越蹙越深,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笔随手一撂。 毛笔肆意滚动几圈,未尽的墨汁划下一道乌黑的墨迹,将青年所写画的东西一分为二,他却浑不在意。 青年终于扬起脸望向来人,眉宇间却再不见半分忧愁凄惶。他微微眯起眼,目露狡黠精光,打量了看守一眼,而后便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你过来,帮我个忙。” 这人怎能变脸如此快?看守看楞在了门口。 “哈喽?”见看守无甚反应,青年念叨着奇怪的词冲他轻轻摆了摆手。 “少……少君。”看守抱拳躬身,“失礼了,请少君尽管吩咐。” “你看我写的这张东西。”被称作少君的青年将案几上的纸张拎起来:“能看懂吗?” 看守仔细瞧了瞧纸上乱七八糟的不明线条,迟疑着开口:“这是……符咒?” 听此言,青年抿唇尴尬一笑,将纸团了团信手一抛,接着站起身,让出案几前的空位,招手示意看守过来。 “少君这是做什么?”看守被他招呼着在案几前坐下,有些惶恐地询问道。 “你帮我写几句话,带给你家主人。” “这……少君,这恐怕不妥。” “怎么,人出不去就罢了,几行字都不行?你放心,我要写的是好话,你家主人看了不仅不会责怪,说不定还要赏你。” 说着,青年俯身捞起笔,塞进看守手里,用不容推拒的语气命令道:“少磨蹭!我口述,你记录。” 看守只得接过笔,依据男子口述,一一写在纸上。 “少君,如何落款?” “就写我的名字,齐远。” 落款已下,齐远将纸抽走逐字细查,确认无误后,拿起悬挂于腰间的白玉印信,盖下一枚如血的钤印。 “好了,有了这印,就算不是我的字迹,他们也该得认。你速速送去,越快越好。” 看守小心地抬眼打量,见齐远双臂抱于胸前,神色镇定自若,不似在戏耍玩笑,于是低头将信纸卷入袖笼,匆匆转身出门。 齐远未目送其离去,而是再度坐回案几旁,以手支颐,另一手捻起桌上的毛笔。 如果不是不会用这劳什子写字,他才懒得多费口舌。 至于为什么齐家前任的主事人却不会用毛笔写字,原因无他,只因现在倚在案上打哈欠的齐远是一个穿越者,穿进了《无双仙途》这本小说,穿成了与自己同名的反派。 从前听人说,当你的名字和主角很像时,你最好别看这本书;而当你的名字和反派一样时,你千万别看这本书。齐远只恨没有听劝。 眼下不仅穿越,还落地在最差的时间点。 若是运气好一点,来到此书剧情开篇之前,他只需要从自家仆人中找到未来的龙傲天男主,也就是那个叫姜芜的小子,送点好吃好喝、天材地宝,再把他提拔成门客一类的身份,让他能心无旁骛一意修炼,那么齐远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躺平等飞即可。 可他偏偏落地在开篇八年后。反派原身对姜芜做的那些缺德事,什么把灵脉细细切作臊子了,什么把气海抽出来炼丹了,全部都是既定事实。 八年时间或许不算久,但对于一个气运加身光环附体的爽文男主来说,已经足够他完成逆袭,二十二岁就已成就金丹境圆满,还当上了史上最年轻的剑尊,任谁看了都想说一句,主角光环恐怖如斯。 当世剑尊的分量有多重?重到姜芜不过是十几日前一次公开露面中,顺嘴提了一句“想去一趟沉砂岛,找故人叙叙旧”,就惹来各方势力议论纷纷。 随着姜芜近年声名鹊起,他与齐家少君的旧日仇怨也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几乎是仙界近期最热门的话题。更何况沉砂岛上还有不少当年亲眼见证过此事的齐家族人和门客仆从,连其中细节都能一一复述。 人人都知,叙旧是假,寻仇才是真。 于是齐家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先是匆匆将自家少君软禁起来,等待剑尊大人发落;而后紧急召集所有宗亲举行议事大会,主题为《对招惹过剑尊大人的少君处置方案(暂行版)》 想到此处,齐远不禁替原身暗暗腹诽。 一群卖主求荣的东西! 不过眼下他并没有替谁打抱不平的想法,当务之急还是保命,如果不想个法子从这座沉砂岛脱身,按照原书所写,三天后他就要生受剑尊的穿心剑了! 齐远这几日试了无数逃跑的法子,全部以失败告终。痛定思痛后,他清醒意识到,他一个刚穿来的普通人,是不可能从这些个个都是修炼者的看守手中物理逃脱的。 所以眼下,他只能盘一盘原身这个“少君”手中还有哪些牌,还能如何打。 而刚刚借看守之手传的那封信,就是齐远发出去的一张对局邀请函。 “少君。”传信儿回来的看守打断了齐远的思绪,“来自三齐的诸位大人,说有要事相商,请您随我去一趟。” 三齐是天北、洛河和濮阳这三个发展最好、最有钱有势的齐氏旁系的合称,以天北齐家为首。 「原来是他们。」 “呵,我是主他们是客,不来拜见便罢,竟有要主人纾尊降贵去见客人的道理?” 齐远嘴上维持着原身蛮横二世祖的人设,双腿却很老实,亦步亦趋地跟着。终于临近碧竹院院门,齐远心中紧张却又强装镇定。门口的守卫上下打量着齐远,又细细查了传信者手中的令牌,终于侧身让出一步,院门洞开。 穿书以来,齐远第一次成功走出碧竹院。 曲折复杂的水榭连廊凌驾于水面之上,晴可遮阳,阴可避雨。齐远没有为离开碧竹院高兴太久,踩着连廊吱呀作响的木板,脑中快速回忆着剧情,好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根据原书所载,在这场议事大会上,“来叙旧”的剑尊姜芜,当众一剑把齐远刺了个透心凉后,便全身而退翩然离去,徒留沉砂岛上下陷入一片混乱。 当此之时,身为旁系的三齐挺身而出,迅速整顿族务、安抚族人,最终众望所归,接掌家主之位。 至于为什么原身明知姜芜来者不善,还乖乖留在沉砂岛等着仇家上门;又为什么三齐能够那么快地理顺上下各项族务、收拢人心。这条书中未写的暗线,齐远之前看书时不在意,现在却全懂了。 原身根本就是被三齐囚禁起来的,为的就是用他这条命去平息剑尊的怒火,免得牵连齐家上下其他人。当然了,以原身从前做过的那些恶行来说,有这下场也纯属活该。 然而姜芜何尝又不是一把锋利的好剑,被三齐利用着,除去了他们争权上位之路上,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个阻碍。 真是好算计,也真是好安排,不过唯有一点小瑕疵,令齐远有些不满——马上要替原身遭报应的,是他! 既做替死鬼,又当垫脚石,一鱼两吃,绝了…… 「难道人送外号“不粘锅”的我居然要在这儿翻车?我不甘心!」 被这种不甘驱使着,齐远一时激愤上头,竟不由自主地开始盘算起,如果自己放弃逃跑,留下来好好谋划一番,有无可能打一场绝境反击的翻身仗…… 行至一个转角处,却见几个仆人手持明艳红绸,正卖力地向连廊顶部的横梁上抛掷缠绕,为议事大会作着装饰。这活儿又累又要精细,可仆人们各个面有喜色,讨论着这次拿了多少三齐中人发的赏钱。 红绸覆盖处,梁柱上久未修缮的破损和褪色尽被遮掩,仿佛焕然一新。 齐远暗暗叹了口气,一直攥紧的拳头也舒展开来。 「罢了,先不说赢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就算……就算天降外挂帮我把三齐和姜芜全灭了,又能怎样?难道我还真要留下来,在沉砂岛当这劳什子少君吗?」 他被关得实在无聊时曾畅想过,若是能从这儿脱身,就做一个隐姓埋名的散修。他会避开和主角团有关的一切剧情,天大地大,总有安身之处。 朝饮西山水,暮宿东海滨,放浪天地间,御剑踏歌行。只有这样的无拘无束,才配称得上仙风道骨,才不枉来这世界走一遭。 拜托,这可是修仙文,谁要留在这儿玩宅斗? 打定了主意,也压下了心中的激愤,反正这少君身份也是白捡的,若能换得日后的自由,也没什么不可割舍。 又有几人从对面的连廊穿过,他们衣着华贵,显然是些来参会的各地宗亲,交谈声远远传入齐远耳中。 “几年没来宗家,没想到竟落败成这个样子了,我看连我们禹州齐氏也比不上。早听传闻说过少君齐远是个阴鸷残暴、不擅管家的废物草包,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不知这次开会究竟要议什么事?我听说是齐远横行乡间欺男霸女,现在苦主找上门来,吵着要个说法呢!” “嗨,这算什么。我听说,附近庄子上还丢了好几条狗!” “啊?他连狗都不放过?” “你们两个别在这儿乱传谣言,这后面的事情大着呢,我听说与最近名声大噪的剑尊有关……” “什么?剑尊也被他——!?” 齐远听言,眼角抽了抽,双手再次狠狠攥紧成拳。 「开会开会,开甚鸟会!敢拿我作垫脚石,看我怎么折腾你们……」 第2章 摆谱 沉砂水榭,燕柳堂。 齐远迈入门槛内,院中不多几人原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转身看来。 看是看,却无一人行觐见少君的礼仪。 齐远也不动,就停在原地。见众人没有行礼的意思,他也不开口,而是伸手进袖笼中开始翻找东西。 见他如此动作,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互相交换眼神。其中几个作护卫打扮的更是绷起了架势,不动声色地将手扶在武器上。 在如此友善的气氛中,齐远终于停下摸索,施施然然从袖中抽出一纤长之物。 是一把素白折扇,他从碧竹院离开前顺手拿的。 随意理了理被翻乱的衣袖,他一手执扇,另一手背在身后,表情闲适地看着众人。 原身本就生得一副昳丽无双的好容貌,虽然被关的时日太久难免有几分疲态,但为了打赢眼前这场硬仗,齐远强自打起精神,气势全开。 一双桃花眼轻慢地向上挑起,唇角微勾,显出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自傲从容,再配上齐远精心设计的姿势,更是不得了——红衣佳人长身玉立,发丝飘摇衣袂当风,目若灼星顾盼神飞。 得如此美人注视本该是一件快事,只可惜,在场之人竟纷纷侧目躲避,无人愿与之对上视线。 齐远心道:哦?这些人竟还知道心虚?看来胜算还能再加三分…… 僵持了十几秒,终于有一黄衣女子从众人中走出,迎了上来,对着齐远微微躬身,抱拳拱手道:“拜见少君。” 齐远是懂得顺杆爬的,点头示意后,摇着折扇大喇喇地走向众人,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来到主位坐下,背往后一靠,胳膊两边一架,再把二郎腿高高翘起来。 红衣佳人不见踪影,惟余一个懒散无礼的恶少二世祖。 二世祖仰面看向仍站着的众人,手中折扇一扬,对众人连连指点:“别客气,都坐都坐,都是自家亲戚,客气什么?” 众人迟疑着看向那名黄衣女子,待她首肯后才落座,齐远将折扇随意往桌上一抛,顺手捻其一块糕点送入口中,随即两眼微瞪,明明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凭什么送进碧竹院的都是些粗粝的猪食?齐远心中愤恨不已。 “哼!”一个白须老者忍不住了,开口斥道,“落得这步田地,还在这儿摆少君的谱?” 听此言,齐远倒像是要刻意展示展示什么叫作“少君的谱”,不紧不慢地嚼着绿豆糕,也不答话,就让在场之人干等着,直到他终于将食物咽下,又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后,才出声询问:“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老者脸色顿时一变。 那黄衣女子迟疑着开口:“他……他叫齐仁勇,论辈分,该……该叫少君您一声二表叔。” “噗嗤……” 齐远一口茶全喷了出去。 “什么?他叫我二表叔?你确定没有说反?” 女子点了点头,缓缓又说:“在下齐永岚,论辈分的话算是少君的远房三表姑,不过少君还是唤我永岚就好。” 齐远将茶盏放回,摆摆手:“不可,辈分不能乱。永岚表姑,我的信你们可看过了?有何见解?” “见解谈不上,只是有一二处细节没有看懂,所以特请少君前来,面对面详谈。” “哦?哪处没看懂?” 没等这位便宜表姑回答齐远的问题,那白须小儿齐仁勇又爆炭一样开口打断。 “咱还与他废什么话!要我说,不如直接将这小子捆了,等三天后姜小剑尊登门,咱把人一交,再共同推选出新任家主,岂不万事妥当?” “哎哎哎!”齐远很嫌弃地斥责道,“大人的事小辈儿别乱插嘴,让你姑奶奶先说。” 说罢,齐远不管齐仁勇的脸如何憋成茄子色,转头面向齐永岚,表情瞬间变得和煦,像一个最乖顺的小辈,“表姑你说,哪块没看懂?” 齐永岚浅浅一笑,开口道:“旁的都没什么,只是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少君怎未提及如何处置?” “嘶……”齐远暗吸了一口凉气。 几句话下来,齐远已然可以确定,这位看着最和气好说话的表姑,才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地元再造丹,乃是齐家能够延续几百年的支柱,也是把第一丹修世家的金字招牌牢牢焊死在齐家门楣的最大依仗。 原因无他,此丹药不仅是愈伤的圣药,还能助人冲刷灵脉,焕然一新。 但凡有灵脉者,无论其灵脉如何劣等杂驳,只要服下此丹,就能将原本淤塞的结点全部冲破。如此一来,不仅扩容了灵脉接纳灵气的总量,还能使之更加通畅迅速地运转灵气,大大提升修炼效率。 此等神奇功效,说是脱胎换骨、形同再造也不为过,对天下修士的吸引力自然也无需多言。 只可惜它的配方一直由齐家历任家主和少君秘密保管,别说分支旁系,就算是宗家直系的人,想看一个字也是不能。 这份配方也是齐远最后的依仗。 沉吟片刻后,齐远语气真诚地开口。 “想要配方?那得看诸位能开出什么条件了。” “你有什么资格跟咱谈条件?”齐仁勇猛地一拍桌子,“家主失踪多年,你这个少君也马上要完蛋了,沉砂水榭就这么大,咱上上下下搜检一通,一张配方而已,还能原地消失不成?” “确实能原地消失。” 齐远笑盈盈接话,目光却越过众人看向水榭最高的一处楼阁,而后执扇遥遥一指。 “还请诸位移目一观。“ 众人顺着齐远的话音,纷纷转身抬头,顺着他扇子所指之处看去,视线汇集在那楼阁上。 “此阁名为赤心阁,宗家所有最为紧要的秘辛皆收藏于此,其中自然也包括地元再造丹的配方。各位出自齐家旁系,可能对我宗家的情况了解不多——“ 齐远仍仰面倚在主位之上,见众人已经转身,手中折扇却不收回,而是对着赤心阁遥遥一展。 “唰。” 随着折扇展开的破空声,那阁楼竟像海市蜃楼一般,迅速变得浅淡,眨眼之间完全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向齐远,目光中满是惊异和惶急。 “原、地、消、失。”齐远执扇轻摇,方才的闲适神情早已不见踪影,变为不加掩饰的讥讽回望众人—— “我,说到做到。” 话音未落,齐仁勇已经暴跳起来,揪住齐远的衣领,语无伦次道:“再造丹!配方!没了!我们这些年的谋算!你!” 被这样无礼对待,齐远并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赌对了,这招能吓唬住他们。 在这场天崩开局的穿书中,齐远除了赶上极差的时机外,还有一件事对他非常不利。 他没有继承原身任何记忆,除去书中讲过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是万幸书中提过,齐家的所有珍奇秘方都收藏在赤心阁中,而惟有齐家家主和少君,知晓如何用那方白玉印信控制赤心阁。 齐远这几天被囚禁在碧竹院中,闲来无事就摆弄那印信,竟真叫他研究出些机要关窍来,于是才有了这海市蜃楼般的一幕。 收起扇子,扇骨狠狠敲在齐仁勇的手上将其打退,他不急不慢地说:“现在的小辈儿,都如这般没耐性吗?别急,表叔我能把它变没,自然还能把它变回来。” 齐仁勇语塞,颓唐地退回原位。 “法术制造的障眼法而已,或者那间赤心阁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法器。”此时一旁的齐永岚突然开口,语气平和地说完自己猜测,而后抬眸直视齐远双眼,神色笃定。” 齐远听言,再次展开扇子轻摇,用动作掩盖自己片刻的慌乱。 「这种小伎俩,果然还是瞒不过这些修仙世界的原住民,真麻烦……」 不过令齐远意外的是,齐永岚并没有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穷追猛打,直接揭穿齐远的小戏法,而是话锋一转,言笑晏晏道:“不管是法术也好,法器也罢,总归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 “一家人,和气为重。” 她拿出一张信纸,正是齐远之前让看守代笔,送过来的那一张。 “少君之前传来的信中曾写,愿意在三日后的议事大会上,配合我们的行动,和平交接由您代持的家主之权。”说着,齐永岚在纸上某个数字处轻轻一点,“而交换条件是,需要我们给您准备一个装有十万枚上品灵石的须弥戒。” “这个条件我们愿意接受。而且,我们愿意再加十万,一共二十万上品灵石。只要您在大会那日,当着所有宗亲的面,配合我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 信纸被她轻推到齐远面前。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仪式。”齐永岚对着齐远展颜一笑。 “只需您亲手将这方印信交给我就可以了。” 齐永岚一指悬挂于齐远腰间的白玉印信。 “少君本就愿意配合交接,多做这样一个小小的仪式,就能拿到两倍灵石,想必不会拒绝?” 说完,她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看得齐远寒毛直竖。 她突然加了这样一个要求,索要印信是假,暗示齐远自己已经看出了戏法的关键所在才是真。 「见了鬼了,她怎么知道机关就在印信上呢?难道我刚才用话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她偷偷回头了?」 不管心里如何疑惑,齐远依然保持着谈判必备的扑克脸,笑着开口:“表姑放心,这印信我本就没打算私藏,大会之时,我自会双手奉上。” “只是没想到表姑如此大方,一出手就多加十万灵石。之前一直听传言说,三齐的财富可抵半个玄玉京,今日算是领教了。” 没有人不爱听恭维的话,齐永岚低头喝茶,神色虽一如往常淡定内敛,目光中却有掩饰不住的自得。 齐远微微眯起眼睛,又接着开口道。 “只是……唉,说起来,我这个少君当得不称职,这么多年也没为家人们谋到什么福利,我心中实在有愧。” 齐远做作地以手扶额,摇了摇头,似乎痛心非常。 “所以,在议事大会上,我也想完成一个小小的仪式。” 手指一弹,齐远将信又拨回了齐永岚面前。 “我将在议事大会上,当着所有宗亲族人的面,公布地元再造丹的配方,表姑觉得如何?” 第3章 禁制 “什么!?”齐仁勇又蹦了起来,“你不是说配方藏在赤心阁里吗?” 就连一向淡定的齐永岚也变了脸色。 “写在纸上配方确实藏在赤心阁里。”齐远手指在额头敲了敲,“可是没写在纸上的配方,就在我脑子里。” “你!” “你看,又急。”齐远示意齐仁勇坐下,向齐永岚道,“表姑刚才也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所以我想带着所有齐氏的族人发大财,有什么不好?” “还是说,三齐不想带着大家发财,只想继续垄断再造丹?” “哼!你们宗家的人垄断秘方这么多年,也该换咱来垄一垄了!” “仁勇,坐下!”齐永岚出言呵斥,神色凝重地看向桌上的纸,沉默思索片刻,轻声开口,“少君说条件吧。” “我要二百万灵石。” 眼见齐仁勇又要蹦起来,却被有所预料的齐永岚按住。 齐仁勇无法发作,只得小声低语:“不如咱将这小子悄悄做掉,神不知鬼不觉……那小剑尊再来要人,咱就说人已暴毙!” 虽是低语,声音却大到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 齐远还来不及发笑,在场一个从未发过言的却抢先开口反驳。 “不可,剑尊大人说过,他要活的。” 此人一直隐在众人之后,戴着一副银质雕花面具让人看不清容貌。齐远略一回忆原书剧情,没想起有这一号人。 齐永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手一伸,将信纸再次推到齐远面前:“少君不必再兜圈子了,永岚大概已经猜到,您所需要的并不是灵石。说出您心中真正的条件吧,我洗耳恭听。” 听闻此言,齐远终于站起身,收拢折扇在桌上轻轻一磕,施施然开口。 “谁说我不需要灵石?不过二百万,当然是开玩笑的,表姑仍准备十万即可。只是我还有一要求,我要求议事大会提前,明天就开。” 齐远居高临下俯视着面露疑色的众人:“有什么问题吗?” “大会提前……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场中陷入沉默。 齐永岚反应过来:“要三日后姜芜才能赶到。你——你是想要提前逃跑?” 齐远点头:“人都是惜命的,我何错之有?” “这……” 趁着众人迟疑时,齐远继续开口。 “事已至此,不妨说得更明白些。你们心里打的主意并不难猜。把我交出去,既能平了姜芜的怒火,又能借他之手除掉我。” “等我死后,宗家必然陷入混乱,你们正好站出来安抚内外,收拢人心,从此便能名正言顺地入主沉砂岛。而那赤心阁和其中保管的秘方,也将从此易主,成为三齐的囊中之物。” 齐远讥笑到:“想要如此一举两得?天下没有这样好的事情。我直说了罢,这方印信就是控制赤心阁的钥匙,只有得到它,你们才能如愿以偿,拿到想了多年的秘方。” “但我早在这印信上加了一些小小禁制,若我身死,它便会自行殉主化为齑粉,如此一来,赤心阁可就再也回不来、打不开了,里面所藏的秘方,自然也再无人可得。” 话说至此,齐远将折扇往桌上不轻不重地一敲:“现在听懂了吗?要是不放我离开,等那个姜芜杀了我,不管是你们想要的秘方,还是从今之后的所有再造丹,这一切,都会给我陪葬。” “得罪新任的剑尊大人,或是永远失去齐家立身于世的依仗,这两种代价你们必须选一个承受!” 众人被齐远的威胁唬住,都看向永岚,等待她做出选择。 而齐远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水畔垂柳,等待众人做出选择。他的面上仍旧淡定自若,实则早已心跳如擂。 因为他说了谎。 什么下禁制,他一个刚刚穿越来的蓝星人哪懂这些?不过是为了唬人临时编出来的谎言罢了。 齐远此时就怕这伙人中真有个莽撞的,来一出杀人夺印,立刻就会发现真相。 「一定要装下去,装好,千万不能露出破绽。」齐远心中不断提醒自己。 原本喧嚣的院落,此时静可闻针。 许久,永岚叹了口气,似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般轻声说道:“我选……我要再造丹。” 听到了心中期望的答案,齐远暗中长出一口气。 “永岚,三思啊。”其他人纷纷上前围住齐永岚,“那姜芜不是好相与的,咱们提前放跑了这小子,等他上门寻仇,我们交谁出去?” “对啊。”“是这么个道理。” “这还不简单?”齐远接话,“刚才仁勇不都说了吗,就说我暴毙了呗。” 众人无语。 “大家不必担心,此事我已有主张。仁勇,你和大家分头去催,今天务必把必要的准备完成。还好近日各地宗亲都已陆续到达,缺席者寥寥。至于那些各门各派的宾客,仍未到者,我们也不等了……” “明日卯时,举行议事大会!” 永岚决定已下,众人一一领命而去。 “呼……” 达成目的,齐远也终于能松口气了。他坐回主位,见齐永岚仍留在原位,展颜一笑:“我观表姑有大将之风,又有人主之断,实在佩服。” 齐远话虽夸张,语气却诚恳。 “少君过奖了。”齐永岚浅笑回应,“今日一见,才知少君并不似传言中……” 齐远摇着扇子,十分闲适地开口道,“大事已定,表姑别这么客气,叫我齐远就好了。其实我有些无关琐事未想通,还请表姑指点。” 这人刚刚还与自己针锋相对,现在竟很坦然地要与自己闲聊琐事吗?齐永岚很意外这位少君变脸的速度。 “远哥儿请说吧,表姑必定知无不言。” “就算你们得到了再造丹,也无非靠它赚更多的钱。可是我观三齐,乃至整个齐家,缺的并不是钱。” 齐永岚听言,有些吃惊。她站起身,慢慢走向水畔的垂柳,却未正面回答齐远的疑问。 “我长居天北郡,一直听闻本家的少君资质不佳,恐不能承担齐家的未来。但今日之事让永岚明白,传言不可尽信。远哥儿你能问出这一句,我便知道,齐家全族上下,年轻一辈中无可与你比肩者。” 再怎么“无可比肩”,不还是被你们逼得“退位让贤”吗?齐远暗自腹诽,对这种无意义的恭维并不感冒。 “远哥儿你自小在沉砂岛长大,甚少离岛,所以对外界事知之甚少。我们齐家虽为丹修之首,但在仙界中的地位……”齐永岚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仙界向来以强者为尊,靠实力说话。若论排次,以法修、剑修者为上,符修、炼器次之,然后才是我们丹修一脉。” “世人轻视我们,在他们眼中,我们炼制的丹药再怎么稀有强效,也无非多换来一些钱财,若不思自保,与一群待宰的肥羊无异。” “家主尚未失踪之时,我曾多次去信劝她,希望她能修改这已延续数百年的陈旧家规,改变齐家女不外嫁、男不上门的传统,与各方势力结成姻亲,如此便能借助这些势力的庇护求得自保;再将再造丹配方公布、大量炼制,为族内子弟洗髓伐脉,慢慢培养成修为精深的强者,成为家族中坚。 就如你所说,齐家缺的从来不是钱,而是实力。在这仙界中,终究是靠实力说话的。 可……家主她墨守成规,不肯松口,白白耽误了齐家许多年。”齐永岚话中带着几分怨愤不满。 “我在天北苦心经营,如今终于靠着这个机会大权在握。待我登上家主之位,远哥儿,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让咱们齐家成为修仙界数一数二的顶级豪门。” 齐远心中暗叹,这位表姑野心真是不小,虽然两人关系称得上敌对,但她的有些观点,齐远是认同的,修仙一途,确实是靠实力说话的。 可她说的这些做法…… 齐远暗暗摇头,有些他实在不敢苟同,不过也不准备说出来就是了。 他又不是真正的“齐远”,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顶替者,何必去沾染这些因果?不管是从书中所读,还是如今亲眼所见,齐家都算得上是一个烂摊子,齐远可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眼看这座高楼要塌,身为一个混迹社会多年的资深社畜,齐远当然明白,当务之急是尽快将补偿金拿到手,然后跑路大吉。 这十万灵石,就当是齐远给自己争来的N 1吧。 故而齐远只是拱了拱手,略带敷衍道:“那我就祝表姑大展宏图,早日实现心中所想。” “借你吉言了,远哥儿……其实表姑也有事想问问你。我看你也是个心思通透的,怎会把事情闹得这样难看,让那姜芜对你这样不依不饶的?” 「哪是不依不饶这么简单?明明是喊打喊杀、不死不休。」 齐远叹了一口气。 关于原身为什么会对男主做出那些残忍恶行,书中其实有着解释。作者详细刻画了原身的性格缺陷、童年经历、成长环境…… 但让齐远总结,原因很简单,就一个字—— 酸。 姜芜就像大多数此类小说的男主一样,虽然出身寒微,却天赋异禀。他从前不过是一个被买进齐家,用来试丹的药奴,偶然觉醒灵脉后,无人指点,更无什么心经秘籍、法宝丹药辅助。 这样的条件,十四岁时,筑基圆满。 而同一时期,自小把天材地宝当饭吃,再造丹也不知吞了多少颗的原身呢? 二十岁,炼气五段。 这换成谁能不破防? 只是齐远认为,自己没资格点评这些往事,更不愿替原身做什么内心剖白。 他只能再次敷衍回答道:“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所以你就玩弄了人家的感情?” “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