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男团万人迷,顶流队友不当人》 第1章 我穿成了全网黑的炮灰男团成员?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把颅骨生生撬开,简星岁在一片尖锐的耳鸣中猛然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医院白色天花板,而是一片极具设计感却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深灰色墙壁。 陌生的卧室,极简的风格,每一件家具都像是精心计算过角度摆放的道具,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这是哪?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床头的手机却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一条条推送的标题扎进他的视网膜。 【简星岁又双叒缺席团综,耍大牌还是真抑郁?】 【ATLAS解散倒计时?团队裂痕早已无法弥补】 【细数阴间脸男团成员简星岁的迷惑行为,还在拖累队友到何时?】 ATLAS……简星岁…… 几个关键词像是钥匙,瞬间捅开了他脑海中那把生锈的锁。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不属于他的愤怒、嫉妒与绝望。 他不是简星岁,或者说,他成了简星岁。 自己竟然穿进了一本名为《顶流之下》的娱乐圈强制爱小说里,成了书中那个与主角攻受作对,因性格阴鸷、言语刻薄而被全网唾骂的炮灰。 原主是顶流男团ATLAS的边缘成员,一个空有漂亮皮囊却实力垫底、情商为负的存在。 他曾在一场直播中,当着百万观众的面,面带讥讽地嘲笑团队核心傅屿深:“不过是资本包装出来的提线木偶罢了。”更是在多个采访中,阴阳怪气地暗示团队内部不和,迟早解散。 这些行为彻底激怒了粉丝,也耗尽了公司的最后一丝耐心。 简星岁捂着发胀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必须接受现实,他现在就是这个声名狼藉、随时可能被踢出局的倒霉蛋。 而根据书中的剧情,他将会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不断地作死,最终在一次恶意陷害主角受后,被主角攻傅屿深彻底封杀,下场凄惨。 不行,他不能重蹈覆辙。 他要活下去,安安稳稳地活到两年后合约到期,然后拿着违约金退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正当他思考着对策时,卧室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职业套装,表情冷若冰霜的女人走了进来,是原主的经纪人,林姐。 林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价值的商品,她将一份文件用力拍在床头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解约警告书。”她言简意赅,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公司高层已经开过会了。简星岁,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有任何负面新闻,或者在接下来的团队评估中不合格,这份警告书就会变成解约合同,立刻生效。” 她顿了顿,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色苍白的简星岁,语气愈发冰冷:“别以为公司会像以前一样为你兜底。你不是团队的核心,也不是什么潜力股,ATLAS离了谁都照样转。你好自为之。” 说完,林姐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简星岁紧绷的神经上。 他垂下眼眸,低声应了句“知道了”,手指在被子下微微发抖。 他清楚,这不仅仅是舆论的绞杀,更是生存的危机。 他必须在这支早已分崩离析的顶流男团中,小心翼翼地苟活下去。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林姐前脚刚走,综艺总导演周导后脚就带着摄像团队登门了。 “一个好消息!”周导满面春风地宣布。 “公司为了打破解散谣言,给你们接了一档新综艺,《同居24小时》!从今天开始,ATLAS全员入住节目组准备的别墅,进行为期七天的24小时不间断跟拍,展现我们团队最真实、最团结的一面!” 简星岁的心猛地一沉。 与四位对他厌恶至极的队友朝夕相处,还在全天候的镜头监控之下? 这简直就是公开处刑。 他下意识地想找借口:“周导,我身体……” 话还没说完,一道清冽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他所有的话。 “不想上节目?” 简星岁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斜倚在门框上,正是ATLAS的队长,也是这本书的主角攻,傅屿深。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五官深邃立体,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简星岁。 “那就现在把解约书签了。” 傅屿深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冷意:“ATLAS不需要一个只会躲在角落里发烂的废物。” 空气瞬间凝固。 摄像机的红色指示灯闪烁着,无声地记录下这一切。 简星岁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在傅屿深锐利的注视下,他只能将所有反驳的话咽回肚子里,艰难地点了点头。 当晚,一行人抵达了位于半山腰的团综别墅。 别墅客厅灯火通明,气氛却僵冷得像是冰窖。 傅屿深、主舞凌夜、主唱沈听南,还有年纪最小的安冉,四个人围坐在宽大的沙发上讨论着节目流程,没有人看简星岁一眼,更没有人与他交流。 他就那么被孤立在世界的另一端。 简星岁缩在单人沙发的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被无数镜头和数道不善的目光包围,他的社恐症状还是不可抑制地发作了。 耳鸣声越来越响,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呼吸越来越困难。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然后像逃一样地离开了客厅。 他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跌跌撞撞地躲进了一楼走廊尽头的储物间。 关上门,将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用这种姿势来获取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炸开。 那是在练习室,一次激烈的团内争吵。 原主涨红了脸,歇斯底里地将一把昂贵的吉他狠狠砸在地上,木屑四溅。 他对目瞪口呆的队友们怒吼:“你们这群虚伪的家伙!你们懂什么叫音乐吗?你们都不配和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画面戛然而止,但那份滔天的怒火和不甘,却仿佛还残留在简星岁的血液里。 为什么……原主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明明是个唱跳双废的背景板,哪来的底气说别人不懂音乐? 一阵轻微的“咔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储物间的门被推开了。 一道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让简星岁瞬间绷紧了身体。 是凌夜。 他大概是来找备用设备的。 凌夜显然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他愣了一下,随即看清了缩在角落里的简星岁,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在这里装什么神神秘秘的?” 简星岁的心跳漏了一拍,慌乱中,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脑子一片空白,脱口而出:“我没有……我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练歌。”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住了。 他什么时候会写歌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句谎言就像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而是身体深处某种沉睡的本能,在惊慌失措下被唤醒了。 凌夜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审视地看了简星岁几秒,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架子上拿走一个备用麦克风,转身离开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嘀咕了一句:“……以前可从没见过你碰乐器。” 储物间的门再次关上,世界重归黑暗。 简星岁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无心之言,已经在平静的湖面下,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深夜,别墅里所有人都已入睡。 主唱沈听南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习惯性地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取练习室的监控录像,检查明天要用的设备状态。 他快进着白天的画面,直到时间跳到凌晨一点。 画面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进了空无一人的练习室。 是简星岁。 沈听南的眉梢微微挑起,有些意外。 这个时间,他不睡觉跑去练习室干什么? 难道是受了刺激,终于知道要努力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 只见简星岁并没有去练习舞蹈,而是径直走到了那架白色三角钢琴前,迟疑了片刻,然后坐下,掀开了琴盖。 下一秒,一段旋律从简星岁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没有歌词,甚至有些生涩和不连贯,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强的情绪张力。 那旋律像是深夜里不知疲倦拍打着礁石的黑色海浪,孤独、压抑,却又在反复的冲刷中蕴含着一股挣脱一切的渴望。 又像是无尽夜空中一颗即将坠落的孤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燃烧出最凄美决绝的光芒。 沈听南脸上的玩味表情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 他盯着屏幕,画面定格在简星岁闭眼弹奏的侧脸上。 柔和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轻轻颤动着。 那张总被网友嘲讽为“阴间脸”的面孔,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阴鸷和刻薄,只剩下一种纯粹到近乎干净的沉浸。 那神情,干净得不像这个圈子里的人。 沈听南盯着屏幕良久,直到那段旋律结束,简星岁默默地盖上琴盖,悄然离开。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鼠标,将这段录像保存了下来。 他靠在椅背上,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艳和困惑。 “这不像他会做的事……可这曲子,真好听。” 监控画面中,空荡荡的练习室里,那架白色钢琴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段旋律无声的余韵。 第2章 提前解约? 月光下的钢琴终究归于沉寂,冰冷的琴键再无温度。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宿舍的窗帘时,一个与这个偶像团体格格不入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厨房。 水汽氤氲,米粒在锅中翻滚、破裂,逐渐化为浓稠的粥。 简星岁握着长勺,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动作略显生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清晨,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原主的世界里没有早餐,更没有厨房的烟火气,他是一个靠着外卖和能量棒过活的孤僻少年。 但现在的简星岁需要一个安全的伪装,一锅温热的白粥,就是他递出的最无声、最无害的橄榄枝。 “我没眼花吧?”小陈端着咖啡杯,像看到史前生物一样定在厨房门口,杯中的液体都险些晃出来。 “简哥……你、你还会下厨?”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简星岁煮的不是粥,而是一锅炼金药剂。 话音未落,一个冷冽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凌夜穿着一身黑色的训练服,刚晨练回来,额发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他瞥了一眼锅里的白粥,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装什么贤惠?我记得以前某人连自己吃完的外卖盒都懒得扔,碗都没洗过一个。” 尖锐的讽刺像针一样扎过来。 简星岁搅动粥的手顿了一下,锅底的米粒似乎都感受到了这股寒意。 他没有抬头,更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反唇相讥,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回那一片乳白之中,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水沸的咕嘟声掩盖:“……最近想改。”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激烈的辩解都更让人心生疑窦。 凌夜眯起眼,审视地盯着他垂下的头颅,似乎想从他柔顺的黑发里找出什么破绽。 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开,留下一句:“最好是。” 整个白天,傅屿深都在暗中观察着简星岁。 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看到简星岁在接受一个网络媒体的快速采访时,被主持人用一个极尽刁难的问题逼到角落。 按照以往的剧本,简星岁早就该黑着脸拂袖而去,甚至会当场和记者起冲突,为团队惹来又一桩麻烦。 然而今天,简星岁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在闪光灯下微微垂下眼帘,然后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浅淡到近乎无奈的微笑,什么都没说。 那种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投降。 主持人准备好的一连串追问都卡在了喉咙里,尴尬地草草结束了环节。 这种反常的“顺从”非但没有让傅屿深放心,反而让他心中的警铃大作。 桀骜不驯是原主的标签,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一个人的性格或许会因重大打击而改变,但绝不会像这样,一夜之间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变得温顺而陌生。 午休时间,宿舍里很安静。 傅屿深端着水杯,状似无意地路过练习室。 他没有进去,只是停在了门口,目光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方形玻璃向里望去。 练习室里空无一人,只有简星岁坐在角落的地板上,背靠着镜子,腿上放着一本五线谱。 他正低着头,手里握着一支笔,一笔一划地抄写着什么。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画面安静得像一幅油画。 傅屿深的视线凝固在那本乐谱上。 他看得分明,那一行行音符下的字迹,工整、清秀,带着一种克制的风骨,每一个字的转折都干净利落。 这和原主那龙飞凤舞、潦草狂放,甚至有时连自己都认不出的笔迹,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足足三分钟。 那颗作为队长、需要为整个团队负责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 下午,当简星岁还在研究乐理书时,沈听南端着两杯柠檬水走了过来,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在忙?”沈听南的声音总是带着笑意,像春风一样和煦,让人难以设防。 他将其中一杯水推到简星岁面前,“整理行程的时候,顺便帮你泡了一杯。” “谢谢。”简星岁接过水杯,指尖触到一丝冰凉。 沈听南状似闲聊般地开口,目光却不着痕迹地落在他面前的乐谱上:“你最近……是不是在写歌?” 简星岁的笔尖在纸上猛地一顿,划出了一道极不协调的墨痕。 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身边这个笑得温柔无害的队友。 沈听南仿佛没看到他瞬间的僵硬,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别紧张。昨晚监控室那边,我不小心看到了。你弹琴的样子,我没跟别人说出去。” 简星岁的心跳漏了一拍。 监控! 他竟然忘了这个无处不在的眼睛。 简星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喉咙有些发干:“只是……随便试试。” “是吗?”沈听南的身体微微向他靠近了半步,声音也随之压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亲密与试探。 “可那首曲子很特别,听起来……” 像是在哭。 这句话如同一根细长而锋利的冰针,精准地刺进了简星岁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角落。 那是他昨夜为自己前世奏响的送葬曲,是他所有无处安放的悲伤与迷茫。 他以为无人听见,却不想被这样轻描淡写地剖析出来。 舞蹈室里,强劲的音乐鼓点几乎要震碎人的耳膜。 凌夜正在进行高强度的加练,汗水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浸湿了训练服的衣领。 一个高难度的连续旋转接定点动作结束,他大口喘着气,撑着膝盖回头。 不经意的一瞥,他看到简星岁正默默地坐在角落的地上,戴着耳机,似乎在听歌。 但吸引凌夜注意的,是简星岁放在膝盖上的手指。 那修长的手指正随着另一首歌的节奏,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个节点,每一次起落,都精准无误地卡在了音乐的重音上。 那是一种融入了肌肉记忆的、对节奏的绝对掌控力。 “你懂编舞?”凌夜的声音嘶哑而突兀,穿透了音乐的嘈杂。 简星岁被吓了一跳,摘下耳机,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懂,只是听习惯了。” “习惯?”凌夜眯起了眼,一步步向他走近,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你以前参加节奏感测试,连最简单的四拍都踩不准,现在跟我说习惯?” 他居高临下地逼视着简星岁,眼神锐利如刀:“你到底在藏什么?” 与此同时,宿舍楼下,小陈正和一个相熟的摄像组助理凑在一起聊天。 “哎,你有没有觉得……简哥最近像是被换了个人?” 小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以前他走路都带风,眼神扫过来跟要杀人似的。现在呢,安安静静的,不说话的时候像只猫。” 助理被他逗笑了:“你是不是玄幻小说看多了?哪有那么夸张。” “真的!”小陈急了,比划着强调。 “就是那种感觉!眼神!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阴沉沉的,现在……怎么说呢,就像下过雨之后的天空,干净得有点……让人心慌。” 这段在角落里的私下对话,被一支忘了关闭的收音麦克风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成为了未来某期节目里,引爆所有话题的伏笔。 夜幕再次降临。 这一次,ATLAS团体的所有成员都被召集到了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傅屿深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一个笔记本,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在末位的简星岁身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 “今天召集大家,是想宣布一个决定。”傅屿深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关于简星岁的问题,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简星岁的后背瞬间绷紧。 “我提议,设立一个为期七天的队内评估期。”傅屿深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从明天开始,为期七天。如果七天后,团队成员经过共同评估,依旧认为简星岁无法融入团队,或者他的存在会对ATLAS的未来造成潜在风险,那么我们将在第七日当晚,进行内部投票,决定是否向公司申请,提前终止与他的合约。” 提前解约。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响。 傅屿深的声音冷硬如铁:“ATLAS是一个整体,我们不能养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其他人,包括方才还在质问简星岁的凌夜,此刻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简星岁坐在最末端的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耳边嗡嗡作响。 他将双手藏在宽大的卫衣袖子里,手指用力地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只剩下六天时间,去向这个世界,向这群已经对他充满戒备的队友证明——“我能活着,待在这里”。 会议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结束。 成员们陆续离开,没有人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已经是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局外人。 简星岁独自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会议室的灯光都显得刺眼。 活下去。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 可要怎么活? 继续扮演一个温顺无害的躯壳吗? 事实证明,这只会引来更深的怀疑。 他的伪装,在这些朝夕相处的人眼中,破绽百出。 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扮演”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需要知道,那个真正的、已经消失的简星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为什么会那样桀骜不驯? 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的身上,是否藏着什么能让他抓住的、哪怕是一根救命稻草的秘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必须去寻找,去挖掘,去拼凑出那个灵魂的碎片。 因为只有理解了他,他才能真正地取代他。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第3章 谁在夜里唱歌? 那股熟悉的电流沿着指尖窜上脊椎,像一道尘封已久的开关被猛然合上。 这台被遗弃在床底的老旧电子琴,型号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穿书前,在那个狭窄的出租屋里陪伴了自己整整十年的伙伴。 琴身上积着厚厚的灰,像一层凝固的时间。 他蜷缩在练习室最阴暗的角落,指腹轻轻拂过冰凉的黑白键,试探着按下几个音。 低哑的合成音响起,带着一股陈旧电器的嗡鸣,仿佛是从记忆最深的海沟里艰难爬出的回声,嘶哑,却无比真切。 那个被所有人称为“简星岁”的躯壳里,另一个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锚点。 夜色渐深,练习室里的人陆续散去,空旷的空间里只剩下灯光投下的惨白光晕。 直到凌晨三点,当整栋大楼都陷入沉睡,简星岁才像个幽灵般悄然起身。 他戴上耳机,将电子琴的音量调到最低,指尖在琴键上飞快地跳跃、摸索、重组。 那段在脑海中盘旋了无数次的旋律,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靠着墙,用手机录下了一段粗糙的清唱小样,没有伴奏,只有他压抑着却无法完全掩盖颤抖的歌声。 他将文件命名为《锈锁》。 歌词只有一句,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写照:“被钉死在壳里的灵魂,听见风在敲门。” 他不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录音室里,灯火通明。 音响师阿哲正为了修复一段损坏的旧素材而焦头烂额。 他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打开了内线监听系统,想看看还有哪个不要命的练习生在半夜耗电。 然而,一阵微弱却极具穿透力的歌声,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的耳机。 那声音干净得像被雪山融水洗过,却又带着一种濒死的破碎感,仿佛每一颗音符都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 阿哲瞬间僵住。 他迅速切断了其他线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那个信号源上。 信号来自……三号公共练习室的备用麦克风。 那个麦克风因为有点小毛病,平时根本没人用,大概是谁忘记关了。 他本想立刻打内线电话过去提醒对方,可当那句“被钉死在壳里的灵魂”唱响时,他的手指像是被钉在了控制台上。 这……不像是在唱歌,这是在用声音剖开自己的胸膛。 阿哲反复播放了三遍,每一次都感到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从业多年,听过无数炫技的华丽高音,也听过无数故作深沉的呻吟,却从未听过这样原始、粗粝,又直击天灵盖的声音。 他几乎能看到一个被囚禁的人,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击牢门。 鬼使神差地,他按下了保存键,将这段音频拷贝了下来。 犹豫片刻,他点开一个名为“金牌作曲人”的公司内部私聊群,将音频文件拖了进去,附上了一句话:“都听听,这是谁做的小样?别告诉我这是咱们团里那个走‘阴间脸’人设的。” 第二天,晨光熹微,新一轮的团训照常开始。 气氛一如既往的压抑。 评估期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舞蹈热身结束后,是短暂的声乐练习。 团队的王牌沈听南,那个永远挂着慵懒浅笑的男人,随意地走到钢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漫不经心地滑过。 “随便弹点东西,给大家找找感觉。”他说。 几个流畅的和弦后,一段陌生的旋律从他指尖流淌而出。 那旋律优美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哀伤,像月光下的毒藤,缠绕着人心。 练习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一向冷着脸的凌夜,也皱起了眉头:“这曲子……没听过,哪来的?” 沈听南轻笑一声,停下演奏,语气散漫得像是随口一提:“做梦梦见的,醒来觉得还不错,就顺手扒了一下。” 他的话音轻飘飘的,目光却像羽毛般,不动声色地滑向了角落里那个正在低头系鞋带的身影。 简星岁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他系鞋带的手猛地一抖,绳结散开,指尖冰凉。 那段旋律,正是他昨晚录下的《锈锁》的副歌部分。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沈听南弹出的那个转调,是他在录音时不小心哼错的一个音,连他自己都以为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瑕疵,过后就忘了。 可现在,这个被遗忘的错误,却被沈听南精准无误地复刻了出来。 他猛然抬头,正撞进沈听南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 那笑容里没有恶意,却充满了洞悉一切的玩味,仿佛在说:我抓到你了。 那一瞬间,简星岁感觉有一根无形的线,从自己的胸口被那道目光轻轻扯动了一下,不疼,却让他心跳失序。 与此同时,星途娱乐顶层,总裁办公室。 傅屿深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面无表情地听着内线电话里,阿哲用代号进行的匿名汇报。 “傅总,内部音频泄露,疑似……来自练习生简星岁。” 电话挂断后,傅屿深点开了那个被命名为《锈锁》的音频文件。 粗糙的清唱,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划开了所有伪饰。 他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里不起波澜。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少年人无病呻吟的情绪发泄,直到那句歌词出现——“他们看我像怪物,可我只想活成个人”。 那一刻,傅屿深夹着烟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沉默了良久,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冰:“立刻给我查,这段音频的泄露源头在哪。谁再让这种未公开的私密音频外流,立刻提交追责报告。” 电话那头的行政主管吓得一哆嗦,连声应是。 傅屿深在下达命令时,刻意避开了音频的创作者,只字未提简星岁的名字。 下午的部门例会上,他当着所有高管的面,再次冷声警告,敲打着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只有坐在角落,被临时叫来旁听的简星岁,清晰地感觉到——那句话,是在说给他听。 那是一种不动声色的保护。 夜幕再次降临,凌夜独自留在练习室加练。 汗水浸透了T恤,他烦躁地停下舞步,准备去接杯水。 路过走廊尽头的空置练习室时,一阵微弱的琴声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又是电子琴那低哑的合成音,却不再是昨天那首《锈锁》,而是一段全新的、更加复杂的旋律。 那旋律里没有了绝望的撞击,反而多了一种在废墟之上重建家园的、孤独而坚韧的力量。 凌夜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轻轻推开了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简星岁闭着眼睛,背对着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神情近乎虔诚。 那不是在练习,那是在倾诉,是在与另一个看不见的灵魂对话。 凌夜就那么站在门口,没有出声,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练习室里恢复了死寂。 “挺好听的。”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简星岁身体一震,猛地睁开眼,回头看到门口的凌夜,瞳孔里闪过一丝慌乱。 凌夜一步步逼近,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你装沉默也就算了,现在连才华都要藏着掖着?简星岁,我认识的那个简星岁,连五线谱都认不全。” 他的目光像利剑一样,死死钉在简星岁脸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你不是简星岁,对不对?”凌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锤,“你到底是谁?你想在这个团里,图什么?” 当晚,公司最高层的策划会紧急召开。 巨大的会议屏幕上,播放的不是光鲜亮丽的音乐视频,而是那段音质粗糙的《锈锁》清唱。 “一个马上就要在评估期被开除的人,还有闲心搞个人创作?”企划部的负责人率先冷笑,语气里满是轻蔑。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附和的低语。 然而,被称为“金牌制作人”的音乐总监,那个捧红了无数天王天后的男人,却在听完整段音频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缓缓开口:“这词,这曲……我大概有十年,没听过这么干净的东西了。” 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最终,傅屿深冰冷的声音一锤定音:“给他三天时间。写一首能直接放进新专辑里的歌。如果做不到,评估期照常执行,后果自负。” 消息通过经纪人传回宿舍时,已经是午夜。 简星岁坐在床边,没有开灯。 他看着那台老旧的电子琴,琴面光滑,隐约倒映出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依旧苍白清瘦,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可这一次,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映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哪怕赌注是命。 评估期的第三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 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着简星岁,猜测着那场高层会议的内容。 而简星岁只是把自己关在练习室,像一尊石像,一坐就是一整天。 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宿舍的门被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一个面生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睡眼惺忪的简星岁,公式化地开口:“简星岁,傅总让你立刻去一趟创作一室。” 创作一室。 那是公司里只有金牌制作人和顶级签约唱作人才能使用的圣地。 那扇紧闭的门,在晨光熹微中,像一只沉默巨兽的嘴,等待着将他加冕,或将他吞噬。 第4章 我写的歌,你们唱不了 简星岁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刺眼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创作总监,那个以严苛和冷酷著称的制作人,正坐在主控台后,指尖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发出令人心悸的节拍。 他甚至没有抬头,声音像淬了冰:“简星岁,评估期第四天,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是最后一个机会。”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 “四十八小时,交一首完整的作品。词、曲、编曲小样,一样不能少。”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别跟我整那些虚无缥缈的‘自我表达’,公司不是你的个人秀场。我们要的是能在一周内冲上榜单的热单,懂吗?能打的,能赚钱的。”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砸进简星岁的神经里。 他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是。” 走出创作室,走廊里的冷气让他打了个寒颤。 背后那扇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审判的目光,却将更沉重的压力化为实体,压在他的肩上。 就在他失神之际,一个身影从旁边的茶水间快速闪了出来,是练习生里编曲能力最强的阿哲。 阿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和担忧,他飞快地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简星岁的手心。 “星岁,和声的编排逻辑我帮你粗略搭了个框架,也许能给你点灵感。”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别让人知道是我给你的,你自己……多保重。”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离去,像从未出现过。 简星岁摊开手心,那是一枚黑色的U盘,在惨白的灯光下,却仿佛带着一丝微弱的温度。 他用力握紧,这是他来到这个残酷世界后,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原来,真的会有人站在他这边。 那一夜,简星岁没有合眼。 练习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去听阿哲给他的框架,不是不领情,而是那个制作人的话点燃了他心底压抑最久的火焰。 他要写的,必须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随后他便写下了一首歌,名字叫《哑光》。 歌词的第一句是:“我活得像一道影子,被光驱赶,也追逐着光。” 他写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简星岁,而是前世那个在病床上耗尽生命,连窗外阳光都觉得奢侈的自己。 他写的是那些无声的呐喊,是那些不被看见的渴望。 “……可影子也有不被察觉的温度,在无人问津的角落,独自发烫。” 编曲被他处理得极致简单,前奏只有一段干净的电钢琴,像在午夜空旷的街道上独行。 可到了副歌,积压的情绪轰然引爆,他用软件合成的弦乐组像一把利刃,硬生生在沉寂的夜色里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 他放弃了所有华丽的炫技和高音,只用最真实、甚至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去演唱,那声音不大,却像一句执拗的低语,贴着你的耳膜,向整个世界宣告:“我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样子。” 凌晨五点,天际泛起鱼肚白。 简星岁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刚刚晨练回来的阿哲,将存着小样的U-盘递了过去。 “帮我交上去吧。”他的嗓子因为彻夜的录制而干涩沙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如果……如果我没能通过评估……这首歌,你别删掉它。” 阿哲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傅屿深正看着监控画面中那个通宵未眠的身影,眉头紧紧锁起。 屏幕上,简星岁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的节奏与旋律的构建方式,带着一种远超练习生水准的熟练与章法,那是一种浸淫此道多年才能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调出了“简星岁”的原始档案。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毫无创作经验,基础乐理测试连续三次不及格,音感评估为C-。 资料和现实形成了荒谬的割裂。 傅屿深沉默了片刻,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录音总监:“把主录音棚空出来,让阿哲带简星岁进去,就现在。” 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疑问,他没有解释,只是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补充道:“把他的录音申请单拿来我这里,我亲自批。” 几分钟后,当审批单送到他面前时,傅屿深提起笔,在优先级那一栏,写下了两个字:“最高。” 沈听南是在去健身房的路上“偶然”经过主录音棚的。 隔音门没有完全关严,一道经过混音处理的歌声从门缝里泄露出来,像带着钩子,瞬间抓住了他的耳朵。 他停下脚步,就那么站在门外,静静地听完了整首《哑光》。 当最后一句歌词落下,世界重归寂静,沈听南的眼神却掀起了波澜。 他没有去打扰,而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打开了公司内网,调取了简星岁过去三个月所有的行程记录。 记录单调得可怕,除了固定的团队训练,只有一项异常醒目的标注——每天凌晨四点到六点,独自使用七号钢琴练习室,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原来那不是一夜之间的奇迹,而是数百个小时的孤独堆砌。 当晚,沈听安找到简星岁的联系方式,发去了一条简短的消息:“副歌第三句的情绪可以再往上推,升调再高两度,那种撕裂感会更痛。” 简星岁盯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字,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告诉他,他的歌哪里可以变得更好。 有人,在认真地听他唱歌。 消息很快在练习生中不胫而走。 当凌夜得知公司居然真的给了简星岁一个宝贵的单独创作机会,甚至动用了主录音棚时,他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让他写?写出来给我们ATLAS唱吗?他配?” 下午的舞蹈合练,凌夜故意将《哑光》的混音版作为背景音乐,开到最大声。 他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感和攻击性,仿佛要用强悍的舞姿将音乐里的那份“脆弱”踩得粉碎。 一曲终了,他喘着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对着气喘吁吁的众人说:“听见了么?这歌太软了,像没断奶的哀怨文学。我们ATLAS,不需要这种东西。” 队员们纷纷附和,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在他丢到一旁的手机音乐播放器上,那首被他贬得一文不值的《哑光》,正设置着三遍循环播放。 最终的试听会在评估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召开。 会议室里坐满了公司的核心决策层。 制作人面无表情地将《哑光》播放完毕,随后,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太私人化了。”一个企划部高层率先摇头。 “旋律不错,但歌词的指向性太窄,缺乏市场共鸣,不适合作为团体作品。” “是的,风格也和我们为ATLAS规划的硬朗路线背道而驰。” 附和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这首歌判处死刑。 简星岁站在角落,垂着眼,看不清表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傅屿深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杂音:“我建议,收录为新专辑的B面曲。” 满室愕然。所有人都看向这位年轻的掌权者。 紧接着,坐在他身旁的沈听南也缓缓开口,语气温和却坚定:“如果收录,我想唱这首歌的和声部分。” 气氛彻底变了。 如果说傅屿深的支持是出于商业考量,那沈听南这位团队主唱兼王牌的表态,就是纯粹的艺术认可。 最终,公司总监一锤定音:“这样吧,先录制一版完整的demo,放到小范围的线上社区做匿名数据测试。如果反馈好,就作为专辑的隐藏曲目发行。” 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散会后,简星岁一个人走在长廊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一阵眩晕袭来。 他扶住墙壁,正想喘口气,一个身影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公司的首席造型师,苏薇。 她上下打量着简星岁,眼神挑剔而专业,最后,目光落在他那双因为疲惫和紧张而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睛上。 随后递过来一份崭新的造型方案,开口道:“评估期第六天是新专辑的概念照拍摄,这是你的单人方案。” 简星岁接过,打开一看,愣住了。 上面没有华丽的配饰,没有夸张的发色,只有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 苏薇抱着手臂,红唇微扬:“我听了你的歌。下次的舞台,我要让你穿这件白衬衫站上去——” 她凑近了一些,一字一句地说,“让聚光灯下所有的人,都看清楚你的眼睛。” 简星岁握着那份薄薄的纸,却觉得重逾千斤。 那首名为《哑光》的歌,像一粒被他亲手点燃的细微火种,终于在这片冰冷的钢铁森林里,为他燎开了一道微不足道的裂缝,透出了一丝能被看见的光。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道光是恩赐,还是将他推向更汹涌风暴中心的诱饵。 两天后的概念照拍摄,当其他成员都以最光彩夺目的造型出现在镜头前,宛如一片璀璨星河时,他这微弱的光芒,又将如何自处? 第5章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悄悄消失的小透明了 评估期第六天的摄影棚内,刺眼的灯光将空气炙烤得近乎沸腾。 当其他五名成员身着设计师精心搭配的金属感或暗黑系服装,如簇拥的行星般,在镜头前散发着咄咄逼人的光芒时,被推到最角落阴影里的简星岁,像一颗被遗忘的、即将燃尽的卫星。 他的服装是现成的,最不起眼的一套,甚至连尺码都有些不合身,宽大的肩线让他本就瘦削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摄影师透过镜头,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对这个破坏了整体构图的“瑕疵”不甚满意。 经纪人张霞正要开口,用一贯的强硬语气让简星岁再往后缩一缩,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女声却先一步响起。 “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说话的人——ATLAS的音乐总监,苏薇。 她抱着手臂,眼神锐利地扫过整个场景,最后定格在简星岁身上。 “把他藏在影子里是什么意思?”她毫不客气地质问着现场导演。 “专辑里那首《哑光》,是整张专辑概念里最干净、最沉静的一笔,也是撕开所有浮华外壳后露出的内核。你们现在要把内核藏起来?”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敢反驳苏薇的专业权威。 她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这片虚假的星河,激起了真实的涟漪。 “给他换衣服。” 苏薇的指令不容置疑:“就最简单的,纯白衬衫,黑色长裤。让他站到中间那个光区去。”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但还是立刻行动起来。 几分钟后,当简星岁换好衣服,局促不安地走到舞台中央那束孤零零的顶光下时,整个摄影棚的气氛都变了。 褪去了所有繁复的装饰,最纯粹的黑与白将他整个人勾勒出来。 那是一种近乎脆弱的干净,与周围成员的华丽形成了强烈的、令人心悸的对立。 灯光师将追光精准地打在他的身上,那光束仿佛一道圣洁的囚笼。 简星岁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他本能地想要躲避那个吞噬一切的镜头。 “看这里。”摄影师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兴奋。 周围的快门声再次密集地响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就在其中一声“咔嚓”落下的瞬间,仿佛是某种应激反应,简星岁无意识地抬起了眼。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他的眼神没有焦点,没有刻意营造的任何情绪,只是一片纯粹的、带着点迷茫和惊惶的清澈。 那双眼睛里,好像装着一个被世界遗弃后,独自守着一捧星火的孩子。 它没有攻击性,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眼神都更能刺穿人心。 “别动!”摄影师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的手指在快门上疯狂按动。 “就是这个感觉!对!再给我一点!” “咔嚓、咔嚓、咔嚓……” 那一帧惊鸿一瞥的画面,被经验丰富的摄影师悄悄地、连续地,多拍了整整七次。 两天后,《哑光》的demo在公司内部的试听数据报告出来了,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这首没有任何宣传预热的“空降兵”,在短短四十八小时内,后台播放完成率和收藏率竟然飙升至一个恐怖的数字,尤其是在公司签约的一众金牌制作人圈层里,引发了剧烈的讨论。 练习生阿哲拿着手机,偷偷溜到简星岁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敬畏:“岁岁,炸了!你知道吗?音乐部那边好多人在问,这首demo的作者是不是公司从海外新签的独立音乐人,说这编曲的质感和情感的细腻度,完全是国际水准!” 简星岁正在角落里用毛巾擦汗,闻言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算什么音乐人……我只是个……快被公司开除的累赘。” 阿哲看着他那副自卑到骨子里的样子,忽然沉默了。 他盯着简星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吗?我看过你深夜在练习室弹琴的样子。你弹琴的时候,不像在弹琴,像在替所有人,把那些不敢说、不能活的样子,全都活了一遍。” 简星岁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当晚,体能训练结束后,所有人都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傅屿深却叫住了他。 “简星岁,你留一下。” 空旷的训练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沉默混合的味道。 傅屿深,这个永远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ATLAS的绝对核心,此刻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那是一份合同修订草案。 简星岁疑惑地接过,当他看清上面的条款时,瞳孔骤然收缩。 甲方愿意对他的成员定位进行调整——从“辅助vocal”,变更为“创作型成员”。 这意味着,他将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而是拥有了定义团队音乐风格的权力。 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震惊地抬头望向傅屿深,嘴唇微微颤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屿深却没有看他,反而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目光落在远处墙壁的镜子上,镜中的自己和简星岁一高一矮,一强一弱,泾渭分明。 他用一种近乎冷硬的语气说道:“ATTLA需要一些真实的东西来支撑内核,而你……你写出来的东西,可能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真’。”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简星岁心中最坚固的锁。 然而,来自团队内部的善意,并不只有这一种形态。 沈听南,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在粉丝中拥有“人间理想”之称的男人,开始频繁地以“指导和声编排”为由,在练习室里与简星岁独处。 “你写的这段旋律,需要一种更脆弱的气音来包裹。”沈听南站在简星岁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近得能让简星岁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木质香水味。 他伸出手,轻轻扶正简星岁有些紧张地握着麦克风的手,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这里……”沈听南的嘴唇几乎贴到了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气息再颤一点,对,就像快要哭出来,却又拼命忍住的样子。” 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最敏感的皮肤上,简星岁浑身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沈听南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那笑声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骨头里。 “你写的每一首歌,其实都在等一个人听懂,对吗?” 那一刻,简星岁感觉自己坚守了十八年的防线,几乎就要在这致命的温柔中彻底崩塌。 有人示好,就有人憎恶。 当简星岁成为漩涡中心时,凌夜的耐心终于耗尽了。 又是一个深夜,当简星岁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舞蹈室时,一个黑影猛地冲过来,将他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简星岁的后背撞得生疼。 他惊恐地抬头,对上了凌夜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凌夜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他,眼底布满了血丝,那张俊美的脸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用你那套可怜兮兮的音乐来勾引他们,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没有……”简星岁喘息着,试图挣扎。 “没有?”凌夜冷笑一声,逼得更近了。 “你装清冷,装有才华,装与世无争……你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简星岁,你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团,你只在乎你自己!” “我从没想过要抢任何人的东西!”简星岁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是吗?”凌夜的笑容里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让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你?!” 这一晚,简星岁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图消化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那些善意,那些恶意,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匿名号码发来的消息。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内容竟是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显然是偷拍的。 拍摄地点,是三天前深夜的钢琴练习室。 镜头里,他正坐在钢琴前,忘我地弹奏着那首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名为《锈锁》的曲子。 那旋律,比《哑光》更加绝望,更加撕心裂肺,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视频的最后,没有声音,只有一行白色的字,在黑暗的屏幕上缓缓浮现: “你藏得很好,但我们现在都醒了。” 简星岁的手指瞬间冰凉,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猛地抬头,望向自己房间的窗外。 楼下那辆熟悉的保姆车里,驾驶座的红点在黑暗中明灭,傅屿深正一个人坐在里面,沉默地抽着烟,脸上的表情被阴影笼罩,看不真切。 远处练习室大楼的顶层,那个他刚刚离开的舞蹈室,灯竟然还亮着。 隐隐约约,他似乎能听到沈听南正在用气声,轻轻哼唱着《锈锁》里最悲伤的那一句旋律。 而他房间门口的走廊监控画面里,一个身影正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是凌夜。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他已经在他房门外,站了整整十分钟。 这一刻,简星岁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忽视、可以随时被抹去、可以悄悄消失的小透明了。 那道匿名的视线,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他牢牢罩住。 他们,真的盯上他了。 第6章 他们想听我唱歌嘛? 清晨六点,天光未亮,城市仍在沉睡,简星岁房间里的空气却已冷得像冰。 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着一段视频,粗糙的画质和轻微的电流声,反而让那份窥探的恶意更加刺骨。 镜头角度刁钻,从练习室天花板的通风口斜斜切入,将他昨夜独自练习的身影框在其中。 简星岁记得,为了不打扰任何人,他拉死了所有窗帘,拔掉了麦克风,甚至用胶带封住了门缝,将自己与世界彻底隔绝。 然而,他隔绝了光明和声音,却没能挡住这双藏在黑暗里的眼睛。 血液仿佛凝固,顺着僵硬的脊背一寸寸冷下去。 这不是意外,不是巧合,而是蓄谋已久的围猎。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惊慌地报警。 在这座巨大的名利场里,弱者的呼救只会被当作噪音,甚至成为对手攻讦的把柄。 他关掉视频,踩着椅子,伸手探入空调出风口的夹层。 冰冷的金属边缘下,指尖触到了一个微小的、不属于这里的异物。 一枚针孔摄像头,比指甲盖还小,正闪烁着几乎无法察觉的红点。 它在工作。 它在看着他。 一股混杂着屈辱和愤怒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简星岁的手指攥紧,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电子元件捏碎。 但他最终还是松开了。 毁灭证据是最愚蠢的做法,只会让他们知道他发现了,然后换一个更隐蔽的地方,用更恶毒的方式继续监视。 简星岁深吸一口气,将摄像头从夹层里取了出来,却没有拔掉它的电源。 他只是默默地,将那小小的镜头转向了空无一物的白色墙壁。 让他们看,看这片苍白和虚无,就像他们一直以来希望他变成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他坐到房间角落的电子琴前,插上电源。 琴音响起,不再是公司规定的练习曲,而是一段从未出现过的旋律。 音符短促、紧张,带着一种在狭窄空间里冲撞的困顿感,却在绝望中顽强地向上攀爬。 简星岁打开手机录音,对着话筒,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轻声说:“我知道你们在看,那就听清楚——我不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段录音,连同那段旋律,被他命名为《囚鸟》,加密后存进了手机深处。 上午九点,公司群里一条加急通知打破了所有人的日程。 “紧急通知:为最终确认新专辑和声部分配,所有练习生十分钟后到三号录音棚集合,进行临时内部试音会。” 消息一出,练习生们炸开了锅。 所谓“和声分配”,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重要的部分早已内定,这种临时突击,更像是一场针对某些人的审判。 简星岁看到消息时,心脏猛地一沉。 他来了! 他们的反击,比他想象的更快。 三号录音棚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制作人王峰坐在调音台后,表情严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练习生们分列两侧,泾渭分明。 凌夜靠在墙边,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冷笑,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简星岁身上。 傅屿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紧绷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而另一侧,沈听南则安静地站着,察觉到简星岁的视线时,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时间紧张,我们直接开始。”制作人王峰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简星岁身上。 “《哑光》这首小样,公司还在评估它的潜力。简星岁,你对这首歌的理解应该最深,你来唱主音部分,即兴发挥。” 话音落下,所有视线如探照灯般聚焦过来。 《哑光》,那首被他视为自己内心写照,却因风格“过于阴郁、不符合市场主流”而被高层打回的歌。 现在,他们要他当众演唱这首“失败品”,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才华和自尊一起钉在耻辱柱上。 简星岁感到膝盖在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压抑许久的愤怒和渴望。 他知道,这不是审判,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用声音,用音乐,为自己辩护,为自己战斗。 简星岁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录音棚的玻璃隔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 他没有推辞,只是平静地说:“好。” 隔音门关上的瞬间,外界的嘈杂被彻底隔绝。 伴奏响起,熟悉的旋律像水流般包裹住他。 简星岁闭上眼睛,不再刻意控制,不再伪装成公司想要的那个温顺无害的B面歌手。 他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不甘、痛苦和挣扎,尽数灌注进了喉咙。 第一句歌词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种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声音。 低哑,粗粝,却又带着一种惊人的清亮,像是在砂砾中打磨过的黑曜石,锋利而纯粹。 他的声音不再是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而是扎根于地下的树根,带着泥土的沉重和挣扎求生的力量。 副歌部分,情感彻底爆发。 那撕裂般的颤音,不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灵魂的战栗。 像一个在无边雪地里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了第一声痛;又像一只被禁锢已久的鸟,第一次用尽全力撞向冰冷的笼栏。 当唱到那句“他们看我像怪物,躲在光影的尽处”时,简星岁猛地睁开双眼,目光穿透厚重的监听玻璃,直直地射向外面站着的三个人。 那一刻,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傅屿深紧锁的眉头,在那一瞬间缓缓松开,眼神里翻涌着震惊与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沈听南一直安静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轻轻敲击,仿佛在应和着那直击人心的节奏。 而凌夜,那个一直带着轻蔑笑容的凌夜,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 他死死地盯着简星岁,仿佛想用目光将他洞穿,却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最终,他猛地转过身,像是逃离一般,快步离开了录音棚。 一曲终了,整个空间死寂无声。 制作人王峰摘下耳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震撼后的沙哑:“这声音……这样的表达……不该只藏在B面。” 他看向高层代表,语气不容置喙:“我决定,《哑光》将作为专辑的隐藏主打曲目。上线后,如果数据能达到S级标准,公司必须追加全部顶级宣传资源。” 散场时,练习生们看简星岁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从同情、漠视,变成了敬畏和探究。 苏薇悄悄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你刚才唱歌的时候,像换了个人。” 她顿了顿,认真地补充道:“不是说技巧变强了,而是……你终于‘活’过来了。” 是啊,活过来了。 在被监视、被审判的绝境里,他用歌声为自己完成了一场重生。 当晚,团队的技术担当阿哲给他发来一条私密消息。 阿哲不仅是他的朋友,更是为数不多懂他音乐的人。 “那段通风口的音频我听了,旋律很惊艳。”消息下面附着一张频谱分析图。 “我把它和你之前写的《锈锁》,还有今天这首《哑光》放在一起做了对比,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简星岁的心提了起来。 “三首曲子,三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却共享了同一段隐藏的音乐动机。它被拆分、变奏、倒置,像一条贯穿始终的暗线,把所有作品都串联了起来。岁岁,你不是在写歌……”阿哲的消息紧接着跳了出来。 “你是在用音乐,写一个完整的故事,对吗?别停下来。” 看着那行字,简星岁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 被人看穿秘密的感觉,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被理解的巨大慰藉。 简星岁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开门,却发现门缝下塞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捡起来展开,上面是一行凌厉而熟悉的字迹:“明天排练室,我要你弹那首《锈锁》。” 没有署名,但他认得那笔锋——是傅屿深的。 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就在他攥紧纸条,心脏狂跳不止时,口袋里的手机猛地震动了一下。 是沈听南发来的消息,简单而温暖:“我帮你把排练室那台旧电子琴的音色重新调校了,老型号的琴,共振频率会更暖一点,适合那首歌。” 他是在……帮他? 简星岁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截然不同的信息,手机屏幕骤然亮起,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占据了整个界面——凌夜。 电话接通,对面是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压抑的呼吸声。 几秒后,凌夜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你要是敢弹,我就立刻让全团的人都知道,你半夜鬼鬼祟祟地在房间偷录音频。” **裸的威胁。 简星岁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挂断时,凌夜却顿了顿,用一种几乎微不可闻、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但我也会听。”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耳边回响。 命令,帮助,威胁。 三股力量从不同的方向朝他涌来,将他困在风暴的中心。 一张纸条,两条信息,一个电话,将明天的排练室变成了一个无形的角斗场。 去,还是不去? 弹,还是不弹? 每一个选择,都通向截然不同的深渊。 夜色深沉,窗外没有一丝星光。 简星岁站在房间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赌徒,手中握着决定命运的最后筹码。 他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彻底的摊牌。 第7章 谁敢动我的人! 清晨的微光穿透排练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简星岁独自站在那架黑色的电子琴前,手指悬空,离冰凉的琴键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他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傅屿深冷硬的命令,凌夜充满恶意的威胁,还有沈听南那双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温柔眼眸,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 他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 既然摊牌无可避免,那就在他最熟悉的战场上,用他唯一剩下的武器来迎战。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因紧张而微微刺痛。 指尖落下,第一个音符如同一滴冰冷的雨水,砸进干涸龟裂的心湖,激起一阵无声的颤栗。 是《锈锁》。 旋律从他指缝间流淌而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首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歌,此刻不再是秘密,而是他唯一的宣言。 他没有打开录音设备,只想让这旋律在空旷的房间里诞生,然后消亡,就像他自己一样。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墙角那个不起眼的备用麦克风,被阿哲在离开前悄悄接通了内线,红色的指示灯在阴影里,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分割成数十个画面,傅屿深却只盯着C-3排练室的那一个。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迅速切断了所有对外的监听线路,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内部存档的红色按钮。 他看着屏幕里的那个身影。 简星岁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因为投入而微微蹙起,脆弱的脖颈仰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喉结随着压抑的歌声轻轻滑动。 他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眼神躲闪的练习生,整个人仿佛被音乐的潮水托举起来,在风暴中心找到了唯一的安宁。 那一刻,他不是在“表演”一个悲伤的故事,他本身就是那个故事。 傅屿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棋子、麻烦、甚至是一个拙劣模仿者的人,是在用生命“活着”,而不是在“扮演”。 一种陌生的、近乎滚烫的情绪在他胸口蔓延。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所有人,今天的晨间训练,推迟一小时。” 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打破了室内的光影平衡。 沈听南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他标志性的温和笑容,仿佛只是恰好路过,被琴声吸引。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动作自然地在简星岁身旁的琴凳上坐下。 简星岁弹奏的双手猛地一僵,音乐险些断裂。 沈听南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当旋律进行到副歌部分,情感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他忽然开口,用他那被誉为天籁的嗓音,轻轻地接上了和声。 他的声音不像舞台上那样华丽,而是卸下了所有技巧,温柔得像夏夜的晚风,像在哄睡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精准地、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简星сят那略带沙哑的、颤抖的歌声。 简星岁猛地睁开眼,瞳孔里满是震惊。 沈听南侧过头,对他笑了笑,眼底的光像是揉碎了的星辰:“你写歌的时候,是不是总想着,希望有个人在听?”他的指尖轻轻滑过琴键,带起一串清脆的泛音,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现在,听的人来了。” “砰——!” 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凌夜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眼赤红。 他几步冲上前,一把扯下墙角的麦克风连接线,刺耳的电流声撕裂了这片刻的温情。 “够了!”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你们是来训练的,不是来这里搞什么深情款款的双人音乐会!” 他的目光先是像刀子一样刮向沈听南:“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被那段该死的音频勾过来的!你这种人,最擅长用温柔当武器了!” 随即,他转向因惊吓而脸色煞白的简星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鄙夷。 “至于你——”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靠几首破歌就能洗白自己!抄袭犯!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谁看不出来?”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尖利:“这个团里,不需要另一个‘完美主唱’!” 最后那句话,像一声泣血的悲鸣,暴露了他所有不安的根源。 就在气氛僵持到冰点时,门口又出现一个身影。 傅屿深走了进来,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利刃,冷冷地扫过室内剑拔弩张的三人。 “都闹够了。” 他只说了三个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让凌夜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一半。 傅屿深的视线最终落在简星岁身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复杂,但他说出的话却一如既往的专断:“从今天起,简星岁的个人创作,全部归我监管。” 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保护还是禁锢:“你的歌,只能在我在场的时候,弹给我一个人听。” 沈听南脸上的笑意未减,但放在琴键上的指尖却悄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凌夜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队长,你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傅屿深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凌夜,落在了更远的地方。 “我只管——谁动我的人。” 当天深夜,喧嚣散尽。 阿哲独自坐在剪辑室里,整理着白天的录音素材。 当他点开那段来自C-3排练室的、被傅屿深命令“内部存档”的音频时,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在简星岁那清晰的钢琴和歌声之下,叠加着另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完全掩盖的声音。 他戴上监听耳机,将音量推到最大,然后熟练地运用频谱分离技术,将那段杂音剥离出来。 经过几轮降噪处理后,一段模糊却清晰可辨的哼唱声,缓缓流入他的耳中。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溺,小心翼翼地跟着《锈锁》的旋律,每一个转音,每一个停顿,都精准得可怕。 阿哲反复听了几遍,然后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空无一人的剪辑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傅屿深的声音。 “原来……你们都在骗自己啊!”他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根本不是他在勾引你们,是你们一个个,早就心甘情愿地沦陷了。” 他将这段被分离出来的、属于傅屿深的哼唱音频,与简星岁的原声重新合在一起,制作成一个全新的文件。 然后,他给文件加密,郑重地命名为《谁给我的麦克风》,将其拖入了自己上了锁的私人文件夹里。 这场风波似乎暂时告一段落,但每个人心中埋下的种子,却在黑暗中悄然发了芽。 第二天,一则来自经纪公司的紧急通知,打破了众人之间微妙的平衡。 通知发在了STORM全员的群里,简短而正式,要求所有成员即刻调整个人安排,准备迎接一项重要的团体活动。 通知的末尾,特别标注了一行加粗的红字。 简星岁看着手机屏幕,只觉得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心,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知道,那张他以为可以暂时摘下的面具,现在,必须重新戴上,而且要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牢固。 这一次的审判席,不再是只有几个人的排练室。 它将暴露在无数闪光灯和更严苛、更挑剔的目光之下。 在那里,每一个表情,每一寸肌肤,每一个被精心塑造出的形象,都将被无情地剖析和定义。 第8章 你们别想独占我 闪光灯如同一颗颗冰冷的子弹,密集地射向聚光灯下的那道身影。 每一次快门的“咔嚓”声,都像是在对过去那个畏缩、怯懦的简星岁进行一次公开处决。 简星岁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苏薇亲手为他解开了领口的第二颗纽扣,露出一小片白皙却不孱弱的锁骨。 袖口被随意地卷到小臂,随着他细微的动作,手腕内侧一截潦草而深刻的旧琴谱纹身时隐时现。 那不是真正的刺青,只是一张高仿真的纹身贴纸,却是苏薇递给他的一面盾牌,也是一杆长枪。 “看镜头。”摄影师的声音在空旷的影棚里回响。 简星岁抬起了眼。 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彻底碎裂,又在瞬间重组。 他的眼神不再是过去那种躲闪的、带着一丝祈求的游离,而是像一柄被淬炼过的利刃,精准、冷静地穿透了镜头,直刺入每一个窥视者的心脏。 他的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陈述:我在这里,你们看吧。 摄影师像是被某种力量攫住,手指疯狂地按动快门,连拍了数十张,每一张都充满了惊人的张力。 监视器后,苏薇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脸,喉咙有些发紧。 走到简星岁身边,压低声音,语气复杂:“你终于敢让人看见你了。” 补妆的间隙,简星岁接过助理递来的水,拧开瓶盖,嘴唇碰上冰凉的瓶口。 简星岁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很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不是敢!”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反光板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上,“是不想再藏了。” 《哑光》的上线,像一颗投入死水中的深水炸弹。 没有预热,没有大规模宣传,仅凭着简星岁在综艺里积累的一点热度,却在发布首日,引爆了整个音乐平台。 数据曲线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垂直攀升,评论区在短短几小时内被潮水般的留言淹没。 “这声音里有刀子,每一句都扎在我心上,可我为什么还想哭?” “我发誓,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干净也最绝望的声音,像在代替所有人把哭声咽下去。” “谁写的词曲?制作人是谁?求扒!我要给他寄刀片,顺便给他打钱!” 星曜娱乐内部紧急召开的高层会议上,气氛热烈得近乎沸腾。 营销总监将打印出的数据报告拍在桌上,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市场反应超乎想象!我建议,立刻调整宣传策略,将《哑光》作为第二波主打,全力推广!” 决议全票通过。 后续的宣传方案被迅速敲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安排简星岁参加一档颇具影响力的电台直播节目,让他亲自解读《哑光》的创作理念。 “直播存在风险,我陪他去。”傅屿深几乎在方案提出的一瞬间便开口,语气不容置喙。 他交叠着双腿,坐在会议桌的主位,眼神锐利如鹰,仿佛简星岁不是去参加一档访谈,而是要踏入龙潭虎穴。 “单纯的陪同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揣测,”沈听南温和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傅屿深身上。 “既然是音乐访谈,我申请以特邀嘉宾的身份参与,可以更好地引导话题,也更合情理。” 两人之间无形的电光火石,让会议室的空气都变得焦灼。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凌夜突然嗤笑一声,他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环着胸,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让他一个人去。别搞得像个离了人就不会走路的废物,公司捧的是艺人,不是巨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傅屿深和沈听南,一字一句,刻意而清晰:“别搞特殊。” 直播前夜,简星岁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他坐在书桌前,一遍遍地默念着公关部准备的发言稿。 那些字句圆滑、得体,像一件件精心制作的外套,可以将他所有真实的棱角都包裹起来。 可他念得越多,心就越空。 “叩叩。”敲门声很轻。 沈听南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洋甘菊茶走了进来,他将杯子轻轻放在简星岁的稿子旁,温热的水汽模糊了纸上的铅字。 “别背稿。”他的声音像月光一样柔和。 “就说你想说的。” 他看着简星岁略显疲惫的脸,伸出手,似乎是想帮他理一下额前的碎发,但指尖却在中途转了个方向,若有若无地擦过简星岁的手背。 那触感一闪而逝,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让简星岁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你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词……”沈听南的眼神深邃而专注,“我都懂。”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楔子,强硬地楔入这片温和的氛围中。 “沈听南。” 傅屿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倚着门框,双臂抱在胸前。 房间里的暖光照不到他脸上,让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森然。 “你的关心,越界了。” 沈听南缓缓直起身,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他与门口的傅屿深对视着,一个在光明里,一个在阴影中,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却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播当天,演播厅的灯光比想象中更刺眼。 主持人按照流程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终于切入了正题:“《哑光》这首歌的情感非常强烈,听得出来倾注了很多心血。很多人都好奇,这首歌,是写给谁的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捅进了那把锁住所有秘密的锁孔。 简星岁沉默了片刻。 他能感觉到镜头外,傅屿深投来的、带着强烈控制欲的目光,也能想象出沈听南会是怎样一副鼓励的表情,甚至能猜到凌夜此刻大概正对着屏幕,一脸不耐烦。 简星岁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然后缓缓开口,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这首歌,是写给所有曾经或者正在被当成‘影子’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直视着那台冰冷的摄像机,仿佛在与无数双眼睛对视,“包括我自己。” 演播厅里一片寂静。 简星岁却像没看到主持人惊愕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也写给那些,以为能定义我的人。” 镜头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傅屿深猛地握紧了手机,坚硬的金属外壳几乎要被他捏得变形。 另一间休息室里,沈听南闭上了眼睛,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近乎释然的微笑。 而在星曜娱乐的练习生大楼里,凌夜“砰”地一声将监听耳机狠狠摔在了地上。 直播一结束,简星岁刚走出大楼,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进了旁边的消防通道。 凌夜通红着眼睛,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你故意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那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 他逼近一步,眼底布满了血丝:“你以为我们是在争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可笑的偶像剧吗?我们是在救你!是在把你从那个泥潭里拉出来!可你呢?你却把我们当成笑话,在全国人面前耍我们!” 简星岁没有挣扎,任由他攥着。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平静地、如此清晰地直视着凌夜的眼睛。 “你们谁问过我,想被谁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还是说,你们只是想把我,变成你们各自想要的样子?” 当晚,傅屿深、沈听南、凌夜,以及远在国外的阿哲,四人的私人邮箱里,同时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个音频文件,标题是《谁给我的麦克风》,附件里有一句话:“你们都在听,可你们听懂了吗?” 傅屿深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将那段粗糙的、只带着一点哼唱的小样反复播放。 那不成调的旋律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 他终于向自己承认——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开始,他就已经无法控制地沉溺,并且妄图占有。 沈听南独自坐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城市璀璨的夜景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 他笑着,眼泪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凉的酒杯上。 他懂了,他一直都懂,只是不愿意承认,简星岁的痛苦,是他最完美的艺术品。 凌夜的新手机被他狠狠砸向墙壁,四分五裂。 可在凌晨三点,他却像个疯子一样,用备用平板重新下载了那个音频,戴上耳机,将音量开到最大,任由那绝望的旋律将自己吞噬。 而简星岁,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能清晰地看到楼下花园里,那三个或站或坐、被路灯拉出长长影子的身影。 他们像三座孤岛,彼此对峙,却又因为他而产生了某种扭曲的联结。 简星岁轻声说,像是在对他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是你们的救赎,也不是你们的战利品……我是我自己。”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按下了录音键。 一段全新的旋律从他指尖的键盘流淌而出,比《哑光》更激烈,更具攻击性。 新歌的文档被建立,标题是——《别想独占我》。 直播的风波过去三天后,一切似乎都重归平静。 新歌的编曲已经有了雏形,简星岁的心情也难得地放松下来。 这天下午,他独自来到空旷的公司练习室,准备找些旧的乐理书。 他记得,练习室最里面的那个角落,堆放着一些被淘汰的设备和杂物。 简星岁走过去,在蒙着薄尘的箱子堆里翻找着,总觉得好像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他拨开了一个积灰的谱架,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落在了谱架后面,一个更深的、更不为人注意的缝隙里。 第9章 有人在监听你的创作 指尖触到了一片粗糙的边缘,那不是乐谱的质感。 简星岁心中一动,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缝隙中夹了出来。 那是一张被撕下的、边缘已经泛黄发脆的纸片,看样子是某个笔记本的残页。 昏暗的光线下,他辨认出上面有几行字,字迹潦草而癫狂,仿佛书写者在极度不稳的情绪下用尽全力刻下。 “他们都在演,只有我在疯……TN说能救我,可他才是锁住我的那把锈锁。”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简星岁盯着那两个刺眼的字母——TN。 这个缩写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混沌的迷雾。 他穿越而来,继承了这具身体,却对原主的过去知之甚少。 这半页日记,是原主留下的唯一遗言,充满了绝望和矛盾。 锈锁…… 他反复咀嚼着这个词,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突兀的声响在寂静的储藏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划开屏幕,是一条未署名的应用内语音消息。 没有头像,没有备注,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播放键。 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了下去。 一段清冽的、带着气声的哼唱从听筒里流淌出来,旋律熟悉得让他毛骨悚然——正是那晚在天台上,沈听南哼唱过的那首,被他命名为《锈锁》的曲子。 音频很短,只有十几秒,就在旋律即将结束时,一个低沉的、仿佛贴着耳膜的男声轻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听,它在为你开锁。” 是沈听南的声音。 简星岁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 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 日记残页上的“TN”,此刻与沈听南的脸重合,再无半分怀疑。 所谓的救赎,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围猎。 “星岁?你在这里做什么?”练习室门口传来苏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 他迅速将那张纸片折好,塞进口袋最深处,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无害。 苏薇提着一个防尘袋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你的新舞台服做好了,过来试试。” 衣服是一件设计简约的白色衬衫,剪裁利落,完美地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身形。 简星岁穿上后,苏薇走上前,为他整理着袖口,指尖看似随意地将袖口向上翻折了一下,露出了内里。 简星岁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袖口的内衬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一排精巧的音符暗纹。 那不是随意的装饰,那段旋律,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尚未公开的原创曲《别想独占我》的前奏。 “有人在监听你的创作。”苏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气音,她的眼神快速扫过四周,动作依然是自然的整理服装。 “但别怕,不是所有人都想抢走你的声音。” 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简星岁心头巨震,他猛然想起自己用来录制demo的录音笔,为了安全,他一直藏在宿舍书架最底层一本厚重的乐理书后面。 他确定昨晚睡前一切如常,但今天早上,他似乎隐约觉得那本书的书页位置,好像被人动过…… “谢谢薇姐。”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抚平,盖住了那行音符。 接下来的日子,沈听南以“帮助你进行声带恢复训练”为由,每天下午都会固定带简星岁去B栋三楼的3号练习室。 那间练习室的位置最偏,而且隔音效果是所有练习室里最差的,门外走廊上的人几乎能听到里面的大部分声音。 沈听南总是在纠正他发音的细节时,毫无预兆地贴近他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的指尖会若有若无地掠过简星岁的喉结,感受着声带的震动,声音轻得像羽毛搔刮心尖:“你现在的呼吸节奏……比以前干净多了。” 那语气,像是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且被打磨得越发完美的艺术品。 有一次练习结束,简星岁转身准备离开,却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沈听南还站在原地,垂着眼,正用拇指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自己刚刚触碰过简星岁喉结的那个指尖,神情专注而迷恋。 那一幕,让简星岁背脊发凉。 暴雨在第三天夜里倾盆而下,伴随着一声惊雷,整栋宿舍楼和练习生大楼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停电了。 当时,团队六人正在主练习室里进行夜间体能训练,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简星岁的呼吸却在灯光熄灭的瞬间骤然停止,冷汗几乎是立刻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幽闭恐惧症,这是原主留下的另一个麻烦。 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墙壁仿佛在向内挤压,空气变得稀薄而滚烫。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视野里一片漆黑,耳鸣声越来越响。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一只手悄然覆上他的手背。 那只手掌心温热,干燥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安抚力道,紧紧包裹住他冰冷的手。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沈听南压低了嗓音,低低地哼唱起来。 是《锈锁》的副歌。 那旋律像一种诡异的镇定剂,明明是恐惧的源头,此刻却奇迹般地抚平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紧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下来。 简星岁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份黑暗中的“拯救”。 “沈听南,够了。” 不远处,傅屿深冷硬的声音划破了这诡异的和谐,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巨响,凌夜猛地踹了墙壁一脚,暴躁地骂了句什么。 黑暗中,几股视线仿佛利剑,无声地交错碰撞。 第二天清晨,简星岁醒来时,发现手机相册里多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他从未创建过这个东西。 文件夹的名字让他心脏猛地一沉——“TN的备忘录”。 他用指尖颤抖着输入几个可能的密码,在试到沈听南的生日时,文件夹应声而开。 里面没有照片,没有视频,只有一段孤零零的录音。 他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的背景很安静,似乎是在一个专业的录音棚里。 沈听南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一种冷酷的、剖析般的腔调,像是在对着麦克风自言自语。 “他不是变了,是他终于开始‘活’了……以前那个,只是一个漂亮的、听话的空壳。现在这个,会反抗,会伪装,会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算计人,有趣多了。”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偏执的狂热。 “而我要让他,只在我面前活。” 简星岁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就要按下删除键,宿舍门却在这时被敲响。 傅屿深站在门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那张一向冰封的脸上,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松动。 “以后,别再单独去B栋的练习室。” 不等简星岁回应,傅屿深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来传达一句无关紧要的通知。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简星岁眼尖地瞥见,他卫衣的袖口下,露出了一小截黑色的挂绳——那是一个微型录音笔的挂绳。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怀疑。 当晚,简星岁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拿着存有《别想独占我》demo的播放器,去了B栋三楼那个隔音最差的3号练习室,将音乐外放,循环播放。 而练习生宿舍的老熟人,一直很照顾他的后勤吴叔,则借口检查线路,守在B栋的监控死角,默默记下了在音乐响起后,每一个进出B栋的人。 凌晨两点,简星岁确认所有人都已入睡,他独自一人返回了3号练习室。 他要趁这个机会,重新录制副歌部分,替换掉可能已经泄露的版本。 他关上门,戴上监听耳机,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刚按下录音键,身后那扇并未锁死的门,被一只手轻轻推开了。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简星岁浑身一僵,缓缓回头。 沈听南站在逆光中,身形被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手里把玩着一样东西,借着设备屏幕微弱的光,简星岁看清了,那是一把小巧的、泛着黄铜色泽的旧钥匙。 “你说你想自由……”沈听南缓缓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富有节奏的声响,一步步敲在简星岁的心上。 “可你知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为锁住另一个灵魂?” 他停在简星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痴迷而危险。 “而我,等你醒来,已经太久。” 简星岁握紧了身前的麦克风,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 他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那你有没有想过……” “我醒来的,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麦克风前方的录音指示灯,正固执地闪烁着一抹鲜红,将这场深夜对峙的第一秒,连同那把钥匙冰冷的轮廓,都清晰无比地记录了下来。 简星岁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名为“TN的备忘录”的文件夹。 里面有沈听南的独白,而现在,他有了新的素材。 一把锈锁,需要一把锋利的钥匙去撬开。 但撬锁的人,不必是他自己。 他只需要将这把钥匙,递到另一个,同样想打开这把锁的人手里。 那个人,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掀起一场谁也无法压下的风暴。 简星岁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了那个加密录音文件。 他想,是时候让某些真相,晒一晒太阳了。 第10章 我知道你在听 夜色浓得化不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简星岁脸上,将他眼底的情绪切割得支离破碎。 阿哲的消息几乎是秒回,言简意赅,却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他心湖中轰然炸响:“录音日期是三个月前,早于你‘转变’开始。” 三个月前。 那时的“简星岁”还是那个怯懦、卑微,将沈听南视作神祇的影子。 简星岁盯着那行字,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听南,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在等待一场“改变”,而是在策划一场“唤醒”。 你笃定我会回来,笃定我会挣脱那个躯壳,所以你提前布下了这张名为“真相”的网,等着我自投罗网,对你感恩戴德。 可惜,你算错了一步。我不是他,我只是简星岁。 第二天,公司高层会议宣布了团队下一阶段的舞台计划。 编舞老师展示完初步构想后,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就在这时,沈听南温润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简星岁身上:“我觉得,中间的过渡部分,如果我和星岁加一段双人舞,或许能让整个舞台更有层次感和故事性。” 一石激起千层浪。 练习室内,当音乐响起,沈听南的手便覆上了简星岁的腰。 他的动作无可挑剔,每一次旋转,每一次托举,都充满了艺术性的张力。 他的眼神更是绝妙的武器,专注、深情,精准地控制在三秒,恰好是能让监控摄像头和角落里偷看的练习生们心跳加速,却又不会显得过分露骨的时间。 在一次借位靠近的动作中,舞台灯光恰好在他们身上打下一片阴影。 沈听南的手掌看似稳稳地托着简星岁的后腰,指尖却在他的掌心,用不容错辨的力度,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摩斯密码。 我的。 简星岁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他脸上依旧维持着专业舞者的表情,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这隐秘的挑衅。 他甚至顺着舞蹈的编排,回了一个更加依赖的眼神,引得排练室外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一曲终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简星岁拿起水瓶,拧开瓶盖的瞬间,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沈听南递水过来的手。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接触中,他的指节飞快地在对方的手背上回击。 不属于任何人。 沈听南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又化为更深的暖意,仿佛那只是无心的触碰。 这一切,都被练习室走廊尽头的一个隐蔽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监控室里,傅屿深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以巡检安全系统为名,从安保部老吴那里拿到了最高权限,沈听南在公司的每一条动线,都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看到沈听南在简星岁离开后,独自一人留在了练习室。 他拿起简星岁刚刚用过的那支麦克风,用一块丝绒方巾,极其缓慢、近乎虔诚地擦拭着。 那动作不像在清洁,更像一种抚摸。 傅屿深关掉监控,大步流星地走向练习室,推门的瞬间,一股冷风灌了进去。 “你在收集什么?”他声音冷得像冰。 “他的气息?” 沈听南擦拭的动作停下,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傅屿深的质问只是朋友间的玩笑。 “傅总,巡检工作这么亲力亲为?”他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将刚擦拭干净的麦克风头套,小心翼翼地取下,轻轻折叠好,塞进了自己昂贵外套的内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视着傅屿深,缓声道:“我在收集……他愿意留给我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傅屿深的心里。 另一边,简星岁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查真相。 他借口整理公司的旧档案,将几瓶好酒塞给了掌管仓库和杂物间的老吴。 “吴叔,我刚来公司不久,以前的事都不太懂。就……以前那个我,是不是特不招人待见?” 老吴接过酒,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晌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小简啊,有些事,过去了就别提了。” 见简星岁眼神执着,他犹豫了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别的不说,就那次……大概半年前吧。深夜里,我巡逻到B栋的楼梯间,看到他一个人跪在那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是替身,我不是……’那样子,真是看的人心揪。后来,是沈老师过来,把他扶起来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他……真正笑过。” 我不是替身。 这五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简星岁脑海中炸开。 他瞬间明白了,沈听南口中所谓的“唤醒”,根本不是善意的引导,而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洗脑。 他不断地向原主灌输“你只是一个影子”“真正的你沉睡着”这样的概念,让原主在自我怀疑和痛苦中彻底崩溃,最终为自己的“降临”铺平了道路。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冷又痛。 几天后,新歌《别想独占我》的内部试听会。 当简星岁充满爆发力和挣脱感的歌声在会议室里回响时,所有高层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然而,企划部的总监却提出了一个建议:“这首歌的潜力很大,但个人风格太强烈了。我建议,改成全员合唱版,每个人分几句,这样既能突出团队性,也能让利益最大化。”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几位高层的附和。 简星岁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了。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坚定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清晰地开口:“我拒绝。这首歌,从创作之初,就只属于一个人。”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星岁!”沈听南的声音温柔地响起,他坐在简星岁旁边,桌下的手却悄然握住了简星岁的手腕,力度不轻不重,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你确定要这么固执?可能会惹麻烦的。” “那就让他独唱。”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傅屿深猛地拍案而起,锐利的目光直刺企划总监,“一首好歌,非要改成大锅饭,这是企划部的水平?” “呵!”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凌夜发出一声冷笑,他环抱着双臂,眼神里满是嘲弄。 “你们演够了没有?一首破歌而已,至于吗?” 四道视线在空中激烈交锋,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身处风暴中心的简星岁,却忽然笑了。 他挣开沈听南的手,目光依次滑过三张神色各异的脸,最后停在凌夜身上,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挑衅:“怎么,心疼了?” 会议不欢而散。 当晚,简星岁独自一人回到了录音室。 他要重录最后一段主歌,那里的情绪还不够决绝。 戴上耳机,他对着麦克风,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句撕心裂肺的歌词。 “你们给的爱像镣铐,温柔地锈蚀我的心跳……” 唱到第三遍时,他敏锐地捕捉到隔音门外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响动。 他没有停下,反而故意提高了音量,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隔音材料,像一句宣判:“我知道你在听,沈听南。”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唱完最后一句,他关掉了伴奏。 几秒钟后,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从门板下方的缝隙里,被无声地塞了进来。 简星岁走过去,捡起纸条。 上面是沈听南熟悉的字迹,笔锋凌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唱的是我,可你不知道——我宁愿被你恨,也不愿你再变成那个影子。” 宁愿被我恨? 简星岁看着纸条,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又是一场精彩的表演,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迫的、深情的施害者。 他没有回复,而是走回麦克风前,重新按下了录音键。 他将那张纸条凑到麦克风前,用指甲轻轻刮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然后,他用只有自己和这支录音笔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那就恨你吧……但得由我来决定,怎么恨。” 录音笔上的红色指示灯,安静地亮着,像一只窥探着深渊的眼睛。 这支录音笔里,刚刚录下的,不仅仅是一首歌的结尾,更是一场战争的序曲。 而这盘即将被送去混音的母带,注定将承载起比音乐本身更沉重的秘密。 第11章 心跳失窃案 混音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厚重的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阿哲将一枚黑色的U盘递到简星岁面前,金属外壳在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他的动作很慢,眼神复杂地在简星岁的脸上和那枚U盘之间来回逡巡。 “最终版!”阿哲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什么。 “已经是最完美的状态了。” 简星岁接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他能感觉到里面储存的数据所蕴含的能量,那是足以引爆一场风暴的能量。 就在他准备收起U盘时,阿哲却忽然伸出手,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U盘塞进了他的掌心,动作快得近乎隐秘。 简星岁一怔,疑惑地看向他。 这枚U盘的重量和质感都与前一枚别无二致,但简星岁知道,内里乾坤,已是天壤之别。 “这是备份。”阿哲的声音比刚才更轻,几乎是气音,带着一种告解般的沉重。 “我保留了最原始的录音痕迹。沈听南的那句低语,还有……门外那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清楚楚。” 简星岁的瞳孔骤然收缩。 阿哲的目光躲闪了一下,仿佛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刺痛,随即又坚定地迎了上去。 “星岁,这潭水比你想象的要深。”他一字一顿,像是在传递一句密语。 “有人想让你听见真相,有人想让你永远听不见。怎么选,在你。”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开了混音室,留下简星岁一个人站在原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两枚决定命运的U盘,一枚是献给世界的华丽谎言,一枚是藏于深渊的残酷真相。 新专辑发布会的彩排现场,巨大的舞台灯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 苏薇正为简星岁整理着压轴造型的最后一处细节。 她为他选的是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立领风衣,将他清瘦但挺拔的身形勾勒得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 “很完美。”苏薇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简星岁的领口,那里别着一枚造型别致的胸针——一台老式录音机的微缩模型,金属质感,细节考究,与他藏在口袋里那支录音笔的款式如出一辙。 “这枚胸针……”简星岁下意识地伸手触摸。 “一个符号,也是一个提醒。”苏薇的眼神意味深长,她凑近他,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今晚,让所有人听见你想让他们听见的。” 简星岁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看向苏薇,从她眼中读懂了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有丝毫犹豫。 趁着舞台监督调整灯光的间隙,他快步走到后台的主控台前,熟练地将那枚藏着秘密的U盘插入接口。 屏幕上,幽蓝色的数据流一闪而过,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设置了一个隐蔽的自动播放触发机制,触发点精准地链接到了《别想独占我》这首歌的介绍环节。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再转身时,脸上已是无懈可击的平静。 夜幕降临,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无数闪光灯汇聚成一片银色的海洋。 流程顺利地进行着,当主持人用激昂的声调介绍到新专辑主打歌《别想独占我》时,全场的期待值被推向了顶峰。 “星岁,作为这首歌的创作者,能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创作背景吗?这首歌的名字非常特别,是在写给某个特定的人吗?”主持人将话筒递了过来。 聚光灯下,简星岁缓缓拿起自己的麦克风。 台下,傅屿深、沈听南和凌夜都带着公式化的微笑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一段精心准备过的官方说辞。 然而,简星岁的目光却越过了他们,望向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望向了那些看不清面孔却无比狂热的眼睛。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而冷静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这首歌……”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冰冷的决绝。 “写给那些,以为能定义我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一个无声的指令被激活。 主控台的屏幕上,播放条骤然跳动,一阵极轻微的电流声后,一段不属于任何歌曲的录音,毫无预兆地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响彻全场。 那是一段层层叠叠、混乱却又无比清晰的对话。 先是沈听南那句几不可闻、却带着极致占有欲的低语:“我的……” 紧接着,是傅屿深在门外压抑着怒火的呼吸声,以及那句冰冷的命令:“够了。” 最后,是凌夜充满暴躁的质问和一声剧烈的摔门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三段声音,三个主角,在巨大的会场里被无限放大,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们精心维持的完美团队假象。 全场哗然。 起初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 所有的镜头都疯了一样,不再对着台上的简星岁,而是猛地转向台下的队友席。 闪光灯疯狂地爆闪,试图捕捉那三张骤然变色的脸。 沈听南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甚至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在经纪人和保安的簇拥下,近乎逃也似的冲向了后台。 傅屿深没有动,他死死地盯着舞台中央的主控台,眼中的错愕与震惊迅速被一种冰冷的、受伤的愤怒所取代。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简星岁,嘴唇翕动,无声地质问:“你早就知道?” 反应最激烈的是凌夜。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直接从座位上冲上舞台,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了简星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你是在报复我们?”他低吼着,双目赤红。 简星岁被他们一左一右地围在中间,手腕上传来剧痛,但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任由凌夜抓着,身体却微微前倾,对着依旧开启的麦克风,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我报复的,是你们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被你们‘拯救’。” 后台彻底陷入了一片混乱。 尖叫的粉丝、奔走的记者、焦头烂额的工作人员,将狭窄的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片混乱的洪流中,一只手猛地攥住简星岁的手臂,将他从人群中拽了出来,用力推进了一旁幽暗的消防通道。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火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傅屿深将他抵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通道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应急灯,光线将他的脸切割出明暗不清的轮廓,简星岁第一次看到,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声音里竟带上了罕见的颤抖。 “你到底想怎么样?”傅屿深的声音沙哑。 “我们……我们只是不想你再消失。” 简星岁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却是被背叛的痛苦和一种他看不懂的恐惧。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于是便真的轻笑出声。 “你们连我为什么‘消失’都不懂,”他的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凭什么说在救我?” 傅屿深被他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简星岁抬起手,一根一根地掰开傅屿深紧攥着他手臂的手指。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我要的不是拯救!”他挣脱了束缚,向后退了一步,与傅屿深拉开安全的距离。 “是选择权。” 深夜,简星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 电梯门打开,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也照亮了他家门口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牛皮纸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邮票,显然是有人亲自放在这里的。 他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信封很薄,里面似乎只有一张卡片状的硬物。 回到屋内,他反锁上门,拉好窗帘,才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 里面掉出来的,是一张塑料卡片,和他平时出入公司练习室用的门禁卡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张卡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身份标识。 他将卡片翻过来,背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一行清秀的字迹:“如果你想查‘锈锁’的源头,我可以带你去。” 字的下方,标注着一个地址——B栋3号练习室。 那个早已被废弃,甚至传闻闹鬼的地方。 简星岁的呼吸一滞。 “锈锁”,这个只存在于他最深梦魇里的代号,这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被提及的词,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一张匿名的卡片上。 是谁? 是谁知道这个秘密? 又是谁,用这种方式,向他发出邀请,或者说……挑战? 他盯着那张卡片,良久,眼神从最初的震惊,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个装着老式录音机胸针的盒子,将这张神秘的门禁卡放了进去,与那枚象征着反抗的胸针并排躺在一起。 “好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但这次,换我来设局。” 窗外,夜色如墨。 公寓楼下三个不同的方向,路灯的阴影里,三道身影各自伫立。 他们或靠着墙,或隐在树后,都在抬头仰望着同一扇亮着灯的窗户。 彼此之间没有交流,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没有人离去,仿佛都在等待着那个身处风暴中心的人,做出他的下一个选择。 而那个选择,将决定他们所有人接下来的命运。 夜更深了,简星岁独自坐在桌前,指尖反复摩挲着那张冰冷的门禁卡。 他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将每一个可疑的人都过滤了一遍。 最终,他站起身,走到门边,从鞋柜里拿出了一个便携式的读卡器。 这个以防万一的小工具,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将门禁卡轻轻贴上读卡器的感应区,只听“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上亮起了绿色的指示灯。 第12章 门禁卡会咬人? 绿色的指示灯像一枚沉默的印章,盖下了通行的许可。 但简星岁没有动,他只是收回了门禁卡,指尖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带着读卡器上残留的电流。 B栋3号练习室,这个被尘封的名字,此刻像一个漩涡,他站在漩涡的边缘,却不急于投身其中。 他需要一张更清晰的地图。 回到宿舍,他用阿哲提供的临时高级权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公司服务器的深处,调出了三个月前,B栋走廊的监控备份。 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寂静的深夜。 画面质量不高,带着雪花噪点,却足以让简星岁的心脏一寸寸收紧。 沈听南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半扶半拖着另一个人,正是“原主”。 画面里的少年身形单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毫无血色。 他的左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拖在地上,每一步都像在忍受巨大的痛楚,身体的僵硬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 沈听南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带着他走向那扇紧闭的3号练习室的门。 简星岁屏住呼吸,将画面一帧帧放大。 就在沈听南侧身掏出门禁卡的时候,他深色外套的内袋微微敞开,一角金属的反光倏然闪过——那是一把形状古旧的黄铜钥匙,与他梦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锁,轮廓惊人地吻合。 第二天下午的彩排,气氛紧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苏薇借着为他整理服装的间隙,指尖飞快地在他的袖口处拂过。 一枚伪装成装饰铆钉的微型录音贴片被牢牢地缝了上去,冰冷的金属质感贴着他的皮肤。 “B栋那边的老建筑隔音很差,但奇怪的是,回声特别大。”她压低了声音,气息拂过他的耳廓。 “说话记得留半句,让听的人自己去猜。” 简星岁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汗水浸湿了后背,灯光炙烤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最后一个合舞动作结束前,他却像是体力不支般,脚步一个趔趄,提前退出了队形。 他没有回休息室,而是径直朝着B栋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立刻,一道身影跟了上来。 傅屿深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星岁,B栋的音响线路老化了,我过去检修一下,你别乱走。” 他的话音未落,另一道身影更快地横亘在简星岁面前,是凌夜。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质问:“你去那儿干什么?” 简星岁停下脚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却连擦拭的动作都没有。 他平静地抬起眼,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像是在审视两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找点被藏起来的东西。”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你们谁陪我去,都行——但别假装是关心我。”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两人伪装的表皮。 傅屿深脸上的从容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退后了一步,像是默认了某种界限。 凌夜却没有。 他猛地伸手,死死抓住简星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要查什么?我陪你。”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手腕上传来尖锐的痛感,简星岁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迎着凌夜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反问:“那你敢不敢,让我一个人进去?” 凌夜的瞳孔骤然一缩,那只紧抓着他的手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 他盯着简星岁,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疯子,最终,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你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当晚十一点,万籁俱寂。 简星岁独自一人站在了B栋3号练习室的门前。 他刷开门禁,一股混杂着陈年木质与金属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个被遗忘的棺椁。 他没有去按墙上的开关,而是从口袋里摸出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走廊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他对着空气,用一种清晰而稳定的语调,轻声说道:“如果有人想听,现在开始——我在查‘锈锁’的源头。” 话音未落,他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简星岁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门口站着一个佝偻的身影,是清洁工老吴。 他手里拿着一把老式手电筒,不由分说地塞进简星岁手里。 “这间屋的灯线前阵子被人动过,小心脚下。”老人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融入了走廊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简星岁握紧了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划开一道窄窄的通路。 他没有去检查灯线,而是径直走向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旧储物柜。 他凭着记忆中的画面,摸索着柜子的侧板,在夹层里,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硬物。 是一卷老旧的磁带。 他抽了出来,借着手电光看清了标签上模糊的手写字迹:“TN项目第07次会议”。 找到了。 他心跳如鼓,正准备将磁带放入角落里那台同样老旧的播放机时,身后那扇本应关好的门,突然被无声地推开了。 沈听南就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显得格外颀长而压抑。 他的手中,正握着那把在监控里一闪而过的旧钥匙。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柔,像情人间的耳语,却让空气都为之凝固:“你终于来了。” 他缓步走近,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知道你会来。因为……你也听见了那首歌在叫你。” 简星岁没有后退。 他迎着沈听南的目光,右手拇指决然地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后,一个颤抖、压抑的少年声音从笔中流淌出来,正是原主日记残页里的那段低语:“TN说能救我,可他才是锁住我的那把锈锁。” 他关掉录音,直视着沈听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你在等我醒来——可你等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被你亲手锁住的人?” 那一瞬间,沈听南脸上所有温和的伪装都碎裂了。 他眼中翻涌起巨大的波动,震惊、痛苦、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破碎的表情。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喃喃自语:“你不该自己打开这扇门……有些锁,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了。” 他颤抖的呼吸声,被简星岁袖口那枚伪装成铆钉的录音贴片,清晰无比地捕捉了下来。 录音笔上,那颗小小的红灯,在黑暗中固执地闪烁着。 空旷的练习室里,只剩下简星岁一个人。 沈听南离开了,像一个被戳穿了秘密的幽魂,仓皇退去。 空气中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冷的香水味,与这房间的腐朽气息格格不入。 简星岁的目光,落回了手中的磁带上。 标签上的“第07次会议”像一个诡异的标记,暗示着在它之前,至少还有六个被尘封的故事。 这卷磁带里,除了沈听南,必然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 他必须知道,那个被困在磁带里的幽灵,究竟是谁。 第13章 我要设一个局 那句话如同一根淬了冰的钢针,刺入简星岁的耳膜,在他转身的瞬间,那扇厚重的练习室门缓缓合拢,将他与门后那个诡异的世界彻底隔绝。 黑暗中,他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仿佛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这具身体里那个残留的、恐惧的灵魂。 他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阴森的B栋,直到冰冷的夜风灌入肺腑,才勉强压下那股源自心底的寒意。 回到宿舍,简星岁几乎是颤抖着将那盘磁带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简星岁没有再听,而是立刻用手机拍下照片,连同一条语音信息,一同发给了他最信任的黑客朋友阿哲。 简星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正常的嘶哑:“帮我个忙,做一次详细的声纹分析。”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查一下背景音里的呼吸频率,尤其是……哭声。” 信息发送成功,屏幕上显示着微弱的荧光。 他知道,这就像是把一把钥匙递给了别人,去开启一个自己不敢独自面对的潘多拉魔盒。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而煎熬的。 简星岁一夜无眠,直到凌晨四点,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是阿哲的回复。 一连串的文字信息像子弹一样射进他的眼帘。 “岁岁,这盘磁带问题很大。里面不止一个人的声音。除了你说的那个叫沈听南的,还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一直在反复说‘我不是替身’。我做了声纹匹配,和你之前给我的、这具身体原主早期录的DEMO声纹,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简星岁的心猛地一沉。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跳了出来:“但最奇怪的不是这个。那段被你称为《锈锁》的哼唱旋律,根本不是什么即兴创作。我黑进了你们公司的内部音源库,发现它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存在,编号‘Lullaby09’,创作者署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沈听南。” Lullaby,摇篮曲。 简星岁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想起原主日记里那句用指甲划破纸背写下的、浸透了绝望的字句——“他们都在演”。 原来如此。 《锈锁》不是一时的灵感,而是一场预演了整整三年的心理诱导。 一首本该是安魂的摇篮曲,却被沈听南打造成了一把名为“替身”的精神枷锁,精准地、一次又一次地,扣在了原主脆弱的神经上。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恶寒的情绪席卷了他。 简星岁立刻打开公司的内部系统,疯狂翻阅旧的演出记录和练习室使用日志。 一条巨大的、布满恶意的时间线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每一次,只要原主因为压力或负面评价而情绪崩溃前后,沈听南的身影都会“恰好”出现在B栋那间偏僻的练习室附近。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在系统深处的访问记录里,他赫然发现,沈听南曾以“关心后辈”为由,多次向心理辅导部门申请调取原主的心理评估报告。 一张用善意和才华编织的巨网,早已将那个可怜的少年牢牢困死。 而自己,不过是落入这张旧网里的新猎物。 第二天排练的间隙,简星岁独自走向角落喝水,试图平复翻涌的情绪。 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用力将他拽进了一旁的设备间。 门“咔哒”一声锁上,黑暗中,只有傅屿深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不等简星岁开口,傅屿深便将自己的手机甩到他面前。 屏幕上播放着一段没有声音的监控视频,视角正是B栋那间练习室的门口。 画面里,他昨晚推门而入,而就在他进去后不到一分钟,沈听南的身影便出现在走廊尽头,像个幽灵一样,在那里静静站了二十分钟,才转身离开。 “你昨晚进B栋后,他跟了你二十分钟。”傅屿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磨过的砂纸。 “但他没告诉你——那间屋子的录音系统,一直都连着我的私人终端。” 简星岁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戒备与审视。 “我不是在监视你……” 傅屿深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和挣扎:“我是在防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简星岁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如果他真的在防备,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原主一步步走向深渊? 傅屿深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避开了简星岁的目光,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也在演。”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让简星岁心中刚刚清晰起来的阵营划分,再次变得模糊不清。 从设备间出来,简星岁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反击。 他向录音师申请了半小时的录音棚使用时间,理由是为即将到来的公演重录《别想独占我》的桥段部分。 走进隔音效果极佳的录音棚,他没有立刻开始演唱,而是从手机里调出了一段音频——那是他让阿哲从磁带里提取出来的,原主那句泣血般的低语:“我不是替身”。 他将这句采样导入音轨,然后又将那段名为《Lullaby09》的旋律做了倒放处理,尖锐而扭曲的音符像是鬼魅的哀嚎。 他把这两段声音巧妙地混编在一起,形成了一段诡异、刺耳,却又带着致命熟悉感的背景音。 录音时,他故意没有完全关闭与外面主控室连接的麦克风。 简星岁知道,录音棚的通风系统与整层楼的中央空调相连,微弱的声音会像幽魂一样,顺着管道,飘散到走廊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设一个局,一个用音乐作饵的局。 简星岁按下播放键,那段混合着绝望控诉和扭曲摇篮曲的旋律,开始在小小的空间里循环。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十分钟后,录音棚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 沈听南站在门口,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一片惨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调音台的屏幕上,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你在做什么?你在用我的歌,毁掉我的计划。” 简星岁缓缓按下暂停键。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你不是想让我‘醒来’吗?”他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醒了——可我醒来看到的,是一个用安魂曲当枷锁,把别人推向死亡的人。” 简星岁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沈听南面前,目光如刀,直视着对方那双开始浮现出惊恐的眼睛。 “你说我变了,变得不像他了。可真正疯了的,是那个以为能替别人决定生死的人。” 沈听南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像是被戳中了最不堪的秘密,一把扣住简星岁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他的声音不再伪装温和,而是充满了濒临崩溃的颤抖:“你知道……你知道孤独到能听见另一个自己说话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眼睁睁看着唯一能理解你的人消失是什么感觉吗?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 他的话语混乱而偏执,像一个溺水者最后的挣扎。 简星岁没有挣脱,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任由那份疯狂和绝望冲击着自己。 当晚,就在简星岁以为一切会暂时归于平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匿名短信,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内容,仅有一串精准到小数点的坐标。 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 他避开所有人,独自一人循着坐标找去。 最终,他在公司地下停车场的废弃区域,找到了一辆布满灰尘的旧录音车。 车门没有上锁,他拉开车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 车内的设备早已断电,唯有一个小小的便携式播放器,正用最后一点电量,循环播放着一首曲子。 正是那首《Lullaby09》。 一遍又一遍,像是永远不会停歇的诅咒。 简星岁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扫过驾驶座的后视镜。 镜子上,用口红胶贴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一行娟秀而决绝的字迹:“这首歌,本来是为我写的。后来,我把它给了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一个全新的、他从未设想过的可能性浮出水面。 原来,在原主之前,还有另一个人…… 他迅速拿出手机,将车内循环播放的整段音频,连同纸条的照片,全部录了下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这份文件打包,发给了阿哲,让他追查发信人的匿名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手机联系人列表,指尖在两个名字上稍作停留。 傅屿深。 凌夜。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名为《Lullaby09》的音频文件,以及那张令人不寒而栗的纸条照片,同时抄送给了他们两人。 最后,他附上了一句话,一句足以点燃所有导火索的话: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究竟在查什么吗?现在,轮到你们听了。” 点击发送。 信息成功送达的提示音在死寂的停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简星岁收起手机,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辆如同棺木般的废弃录音车。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平静的假象被彻底撕碎。 被这首摇篮曲催眠的人,不止一个。 而他,要让所有听见这支曲子的人,都从各自的梦中,彻底醒来。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某个空无一人的房间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刚刚收到的那份音频文件。 然而,它的主人,却彻夜未归。 第14章 我不是原主 B栋3号练习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惊起一片尘埃。 正在压腿的简星岁动作一顿,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凌夜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他三两步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再次抬脚,狠狠踹向角落里正在播放舒缓音乐的设备。 金属外壳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刺耳的哀鸣,音乐戛然而止。 “你早就知道他对原主做了什么,对不对?”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一把揪住简星岁的衣领,将人死死抵在练习室的镜子上,冰冷的镜面激得简星岁背脊一颤。 凌夜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双总是带着不羁和嘲弄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赤红的疯狂。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质问声如咆哮,震得简星岁耳膜嗡嗡作响。 他没有挣扎,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压制。 他看着眼前这个暴躁得近乎失控的少年,那份愤怒之下,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 简星岁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任由对方的怒火灼烧自己,然后,他轻声反问:“那你呢?你每次都跟我说‘别信他’,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怕我也变成他的影子?” 这句话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凌夜所有的火焰。 他抓着简星岁衣领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仓皇。 他像是被戳中了最脆弱的软肋,力气骤然消失,手缓缓松开。 “我见过他怎么对人的……”凌夜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年前,也是在这里,他用这首《摇篮曲09》让一个练习生彻底退圈。那个人……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住院。” 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恳求的神色,以往所有的尖锐和攻击性都化作了脆弱的祈求。 “别再往深处查了,星岁……求你。有些真相,听了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简星岁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用暴烈和占有欲来伪装自己的少年,在这一刻,忽然彻底明白了。 凌夜的暴烈,从来都不是为了占有,而是源于一种刻骨的恐惧。 他在害怕,害怕历史重演,害怕自己眼睁睁看着又一个人被那双温柔的手拖入深渊。 同一时间,傅屿深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滚过。 他调出了过去半年所有练习室的环境监测记录,尤其是温湿度、空气成分和电磁波动的详细数据。 很快,一个诡异的规律浮现出来。 每当简星岁的行程记录显示他独自一人在B栋3号练习室时,那间屋子的空气离子浓度就会出现异常的、规律性的升高。 这种波动极其细微,若非刻意对比,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这绝不是自然现象。 有人在使用一种高精度的声波诱导设备。 傅屿深将整理好的数据报告和一份设备分析图发送给了简星岁,随后拨通了他的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是单纯想控制你。根据仪器的能量波形和触发条件来看,他在重建某种‘唤醒仪式’。原主的精神崩溃很可能与这个仪式有关。而你,” 傅屿深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这个仪式里,唯一一个没有被完全驯服的变量。” 简星岁挂掉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据,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锐利。 变量? 仪式? 他冷笑一声。 既然他们都想看一场好戏,那他不介意,亲自来当这个导演。 决定将计就计。 第二天,简星岁以最终版本录制为由,高调地预告了《别想独占我》的录音室直播。 简星岁走进录音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要求混音师在副歌前加入一段空白,他要现场采样一段心跳声。 这个要求很突然,但极具艺术感。 苏薇立刻会意,她亲自调整了录音室的灯光,将一道追光打在简星岁身上。 他的影子被拉长,巨大地投射在背后的墙壁上,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同时,她示意音响师,将心跳采样的设备灵敏度调到最高。 直播镜头缓缓扫过,粉丝们在弹幕里疯狂惊呼:“天啊!这个创意绝了!” “影子好有感觉!哥哥的心跳声一定很好听!” “这心跳好清晰!好像就在我耳边!” 没人知道,这段被无数人赞叹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并非来自简星岁本人。 它的原始素材,录自于那个收到《摇篮曲09》的夜晚——简星岁将微型录音设备藏在门缝,录下的沈听南站在门外,克制而压抑的呼吸间隙里,那一声声沉闷、紊乱、却又试图掩盖的,属于猎食者的心跳。 混音在当晚完成。 简星岁没有经过任何人,直接将命名为《心跳是叛徒》的最终版本,发给了群里的四个人。 沈听南在听完后沉默了良久,久到简星岁以为他不会有任何回应。 然后,一条语音消息弹了出来,点开,是沈听南那把温柔又磁性的嗓音,此刻却带着一丝沙哑的自嘲:“你赢了。但你知道吗?最讽刺的是——我现在听见这首歌,心跳也乱了。” 傅屿深没有发语音,只在群里冷静地打出一句话:“从今天起,我不再替你挡路。”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代表着他态度的彻底转变,从一个局外观察者,一个隐晦的保护者,变成了一个平等的旁观者,甚至……同盟者。 凌夜没有任何回复。 但在第二天,简星岁在B栋3号练习室的镜子相框背后,发现了一张被折叠起来的字条。 上面是凌夜龙飞凤舞的字迹,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如果你非要自由,我陪你疯。” 凌晨,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 简星岁独自一人登上了公司大楼的天台。 夜风很大,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简星岁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对着空无一人的夜空,轻声说:“我不是原主,也不是你们任何人的救赎或战利品。我是简星岁——一个想自己写下结局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通往天台的门被轻轻推开,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不是一阵,是三阵。 简星岁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听见,那三个人的脚步声,从同一个方向而来,却默契地停在了他身后三个不同的位置,形成一个松散的三角。 谁也没有说话。 风很大,吹散了彼此的呼吸,却将一种更为清晰的声音放大了。 那是心跳声,杂乱的,急促的,沉稳的,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色里清晰可辨。 这一次,再没人敢说,那是属于谁的节拍。 风停了,天台上的对峙无声结束。 三天后,简星岁在B栋3号练习室的角落整理着散落的乐谱,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带。 简星岁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指尖拂过一行行音符,神情专注而平静,似乎已经将那个夜晚的暗流彻底抛在脑后。 第15章 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那段不成调的旋律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消散,简星岁指尖的余温也渐渐冷却。 他平静地整理好乐谱,仿佛刚才那一刻的沉浸只是为了抵御周遭的喧嚣。 然而,当他转过身,这份刻意营造的平静便被镜中一道孤独的身影打破了。 那是《心跳是叛徒》发布后的第三天,舆论的风暴眼正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盘旋在他们四人头顶。 沈听南就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背对着他,正在调整耳返。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近乎迟缓,每一个关节都透着一股无声的疲惫。 透过镜面,简星岁能清晰地看到他空茫的眼神,那双总是盛着舞台灯火和万千星辰的眸子,此刻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找不到焦点。 一个无意识的动作攫住了简星岁的全部注意力。 沈听南的左手抬起,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颈侧的皮肤。 那个位置,简星岁再熟悉不过——正是三天前,在隔音效果最好的录音中心里,冰冷的采样器贴着那里的皮肤,捕捉到了最清晰、最剧烈、也最无法伪装的心跳声。 那里的每一次搏动,都曾是简星岁以为的,独属于他的秘密勋章。 现在,它成了审判沈听南的铁证。 简星岁垂下眼,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开启了录音功能。 他没有走近,只是维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用一种近乎叹息的音量,对着空气,也对着镜中的那个人轻声自语:“原来……你会疼。” 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却在寂静的空间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的沈听南猛然一颤,仿佛被电流击中。 他僵硬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冰冷的镜面,精准地捕捉到了简星岁的视线。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深渊,一个震颤如风暴。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一条绷紧的弦。 沈听南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看着,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震惊、痛苦,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狼狈。 午休时间,B栋练习室的走廊一向安静。 傅屿深的出现,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片宁静。 他手里拿着一份新编曲的提案,姿态从容,理由冠冕堂皇——讨论新舞台的融合方案。 然而,这位从不轻易踏足B栋的顶级制作人,却在简星岁所在的练习室门口,停留了整整十七分钟。 他没有敲门,只是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站在门外光线无法完全覆盖的阴影里。 简星岁像是毫无察觉,练习室里,他故意将一首歌用极低的分贝外放着。 那旋律,正是《别想独占我》的原版demo,是他最初写下的,最纯粹也最尖锐的版本。 破碎而执拗的旋律丝丝缕缕地从门缝中溢出,像无形的藤蔓,缠绕上门外那个等待的人。 傅屿深静静地听着,直到副歌部分那句带着少年孤勇的“我的世界,你无权闯入”唱完。 他的脸色在阴影中晦暗不明,最终,他缓缓转身,在离开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录的不是心跳……是审判。” 走廊尽头的监控室里,老吴默默地注视着屏幕上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傅屿深转身离去的背影,手指悬在报警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 与傅屿深的隐晦不同,凌夜的攻势来得直接而猛烈。 他开始频繁地出现在简星岁上下班的通勤路线上,每一次都伪装成恰到好处的“偶遇”。 这一次,他甚至没给简星岁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一个十字路口,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一副降噪耳机塞进了他的耳朵。 “别再听那首歌了。”凌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透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压抑。 “你不知道它会让人上瘾……我昨晚听了八遍,每一遍,都像在看你亲手把我推开一次。” 他的力气很大,手腕被攥得生疼。 但简星岁没有抽手,反而借着他的力道,向前凑了半步。 这个距离极近,近到他的呼吸能清晰地擦过凌夜滚烫的耳际。 他用一种蛊惑般的语调轻声问:“那你告诉我,你们争的到底是什么?是我的声音,还是……我只为你失控的那一秒?” 那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凌夜所有的伪装。 他引以为傲的,不就是那一瞬间的失控吗? 他以为那是他独有的战利品。 凌夜的瞳孔骤然紧缩,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他死死地盯着简星岁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没有半分怯懦,只有洞悉一切的冷静。 最终,所有的疯狂和占有欲都化作了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警告:“你别逼我做更疯的事。” 放开手,凌夜像是逃离一般,消失在人潮中。 回到公寓,简星岁没有休息。 他打开公司的内部系统,调出了过去一周B栋所有练习室的使用记录。 一行行数据中,一个规律的模式引起了他的注意:沈听南,每天凌晨两点整,都会准时进入B栋3号练习室,并在里面停留不多不少,恰好三十七分钟。 简星岁拿出手机,搜出了一首旧歌——《锈锁》。 他按下了播放键,完整的时长是七分二十四秒。 他按了按计算器,三十七分钟,不多不少,刚好是这首歌完整循环五遍的时间。 这是一种心理仪式。简星岁得出了结论。 当晚,他借口去公司取落下的东西,将自己的备用手机悄悄遗落在了B栋3号练习室的角落,一个绝不会被轻易发现的盆栽后面。 手机早已被他设置好了远程录音权限,并处于静默状态。 凌晨两点,沈听南如期而至。 远程录音的权限让简星岁仿佛亲临现场。 他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寂静。 接着,一个压抑着痛苦的、低沉的哼唱声响了起来,正是那首《锈锁》。 一遍,两遍……歌声里的脆弱和自毁情绪,透过电流传递过来,几乎让人窒息。 唱到第三遍的副歌时,歌声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练习室里陷入了死寂。 几秒后,沈听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不再是哼唱,而是在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能砸穿心脏。 “你为什么不恨我?你明明……应该恨我的。” 那声音里的脆弱,完全不像那个在舞台上掌控一切的主唱。 第二天下午的彩排,公司为了新舞台,安排了四人合练一段新的走位。 其中一个动作,需要由沈听南作为核心,引导并托举简星岁完成一个短暂的空中造型。 当沈听南的手再一次环上简星岁腰侧的时候,熟悉的触感让他的身体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简星岁察觉到了,他没有抗拒,反而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前倾去,整个身体几乎贴上了沈听南的肩头。 在所有人的视线死角,在镜头和工作人员都看不见的角度,简星岁将嘴唇凑到沈听南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低语:“你昨晚说‘你为什么不恨我’——可你忘了问,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轰的一声,沈听南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 他托着简星岁腰的手臂瞬间僵住,力道失控,呼吸也变得紊乱不堪,一股热意从脖颈烧到耳尖,让他整个人都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色。 恰在此时,主镜头扫了过来。 灯光师苏薇像是心有灵犀,迅速调整了追光灯的角度,将两人几乎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清晰地投射在背后的墙面上,形成了一副极具张力的剪影。 台下的粉丝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啊啊啊!南岁贴贴实锤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片狂热的呐喊声中,一句足以颠覆一切的低语,已经被简星岁藏在袖口里的微型录音贴片,完整地收录了下来。 当晚,简星岁独自坐在公寓的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音频剪辑软件的界面。 他将这几天收集到的五段录音,精准地剪辑、拼接,最后融合成了一条全新的音频。 沈听南脆弱的自问:“你为什么不恨我?” 傅屿深冰冷的断言:“你录的是审判。” 凌夜失控的威胁:“你别逼我做更疯的事。” 最后,轻柔地叠加上他自己那句致命的低语:“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 他将这条音频命名为——《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他没有公开发布,而是生成了一个仅四人可见的加密云链接。 在按下发送键前,他的指尖在鼠标上停顿了三秒。 窗外的夜色映在他眼中,嘴角勾起一抹冰凉的轻笑。 “你们不是都想听我的心跳吗?”他轻声说,“这次……我给你们听点别的。” 发送键被按下。 几乎是同一瞬间,公寓楼下,三处不同的阴影同时发生了细微的晃动。 有人在黑暗中猛地转身,快步离去;有人依旧驻足在路灯的光晕之外,凝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而在不远处的B栋顶层,一扇窗户缓缓合拢,遮住了窗内沈听南那只紧紧握着一把老旧钥匙、微微颤抖的手。 凌晨两点十七分,B栋3号练习室的灯,还亮着。 第16章 我不是你的玩具 简星岁坐在地板冰冷的木纹上,低头用绒布细细擦拭着舞鞋边缘的最后一丝尘垢,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 那颤抖,一半是脱力,一半是压抑的兴奋。 系统面板上“四人已全部查看”的提示冰冷而确定,像一枚落下的棋子,敲定了棋局的下一步。 无人删除,意味着他投下的鱼饵,被鱼群嗅到了味道。 手机屏幕恰在此时暗下,练习室的门“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巨大的声响震得墙壁上的海报都在簌簌发抖。 凌夜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全部的光源,他肩上还随意挂着未来得及脱下的训练服外套,汗水浸湿的黑发贴在额角,一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宛如黑夜中锁定猎物的头狼。 “你说要加练。”简星岁甚至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但我没答应。” 凌夜没有回话,只是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定制的硬底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心脏上。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简星岁的面前。 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下一秒,一只滚烫的手掌铁钳般扣住了简星岁的手腕,蛮横地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巨大的力道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镜面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镜子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瞬间清醒。 凌夜的另一只手掌压在了他的肩胛骨下方,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与镜墙之间。 “你变了。”凌夜的身体紧紧贴了上来,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喘息,热气喷洒在简星岁敏感的耳侧。 “以前的你,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野种’。现在的你,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躲着我。”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蹭到简星岁的耳廓,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距离,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的信子。 “是不是……终于知道怕了?” 镜中清晰地映出两人交叠纠缠的身影。 凌夜高大,充满力量感,而简星岁被他困在怀里,显得单薄而脆弱。 简星岁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瞳孔因压迫而微微收缩,但嘴角却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称得上是诡异的笑容。 “你听。”他轻声说。 话音未落,简星岁猛地仰起头,脆弱的喉结在灯光下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没有任何伴奏、纯粹由人声构成的清越高音,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骤然撕裂了练习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他们即将公演的曲目《别想独占我》副歌部分最难的那个高音段落。 在没有任何铺垫和准备的情况下,那声音拔地而起,精准、锐利,穿透力强得匪夷所思,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直抵灵魂深处。 整面巨大的镜面墙壁,竟被这纯粹的声波震得发出了细微的嗡鸣声。 凌夜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声音对他而言,不只是声音。 它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瞬间刺入他的大脑皮层,沿着神经末梢疯狂蔓延。 他耳中一阵尖锐的蜂鸣,心跳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如擂鼓般狂乱地冲撞着胸膛。 一种源自本能的战栗感从脊椎窜起,让他扣着简星岁的手臂肌肉瞬间僵硬,力道也不自觉地松懈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半步的空隙,简星岁如同滑不留手的鱼,瞬间挣脱了他的桎梏,退到了房间的另一处角落,与他拉开了安全的距离。 他靠着墙,微微喘息,脸色比刚才更白,但眼神却冰冷如霜。 “我不是你的玩具。”他冷冷地看着凌夜。 “下次再随便碰我,我不保证还能控制好音准。” 这句威胁轻描淡写,却比任何咒骂都更让凌夜心惊。 第二天清晨,经纪人美妍铁青着脸冲进了练习室。 她调取了昨晚的监控,看到了那令人心惊胆战的全过程。 “凌夜!”她将平板电脑重重地摔在桌上,发出巨响。 “你是想毁了整个舞台吗?出道在即,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我们前功尽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给我滚出排练室!” 面对暴怒的美妍,凌夜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道歉,只是死死地盯着简星岁离开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泛白。 而风暴中心的简星岁,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公共休息区的角落里,低头小口喝着温水。 无人注意到,他刚刚卷起的衣袖下,手腕内侧一个创可贴大小的肉色贴片,正无声地闪烁了一下红光,随后彻底黯淡下去——内部储存的数据已在三分钟前自动销毁。 警告凌夜,我有伤到你的能力。 测试的,则是藏在更深处的眼睛。 与此同时,公司顶层,制作总监傅屿深的办公室里,昨晚B栋3号练习室的监控录像正在被反复播放。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两人肢体冲突的画面上,而是死死锁定了简星岁开口前,那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唇语——“你听”。 他将那段高音单独截取出来,导入专业音频分析软件。 屏幕上,绿色的波形图瞬间生成,尖锐的峰值几乎要冲破软件的上限。 傅屿深戴上监听耳机,将音频的某个频段放大,然后又调出了另一份音频文件。 那是新专辑主打歌《心跳是叛徒》的音源,其中有一段极其特别的采样——那是从濒死病人的心电图里提取出的、代表心跳骤停前最后一次搏动的频率。 两个波形图在屏幕上缓缓重合。 高度……一致。 傅屿深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迅速拨通了技术部的内线:“立刻去查!昨晚凌晨两点到三点之间,B栋3号练习室周围所有的声纹残留记录!我要知道,那一段高音……是不是被人为设计成了某种能够触发特定人群情绪共振的声波武器!” 办公室的窗外,走廊尽头,负责夜间安保的老吴默默地合上了昨晚的监控日志。 在日志的末尾,他用褪色的圆珠笔,一笔一划地添上了一行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小字:“第7次,南夜同步出现。” 当晚,简星岁独自回到公司分配的单人公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消毒水气味,这是他自己的习惯。 他反手关上门,刚准备去开灯,口袋里的手机就极轻地振动了一下。 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匿名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你给的音频,我循环了三遍。” 没有署名,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但简星岁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号码的归属地——那是沈听南惯用的几张备用电话卡之一。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又被他指尖的温度重新点亮。 简星岁忽然划开屏幕,打开了手机里的录音软件,将手机放到唇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音,轻声说了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听懂了,那就别再躲着我。” 简星岁将这段音频保存,发送对象设置为了一个名为“捕鸟蛛”的云端共享群组,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也许,还不到时候。 简星岁放下手机,准备去浴室冲个澡,洗去一身的疲惫。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客厅的顶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两下,然后恢复了正常。 简星岁的脚步瞬间顿住。 那不是电压不稳,而是有人……动过公寓的总电闸。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简星岁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客厅,最后定格在了玄关处的衣帽钩上。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样东西。 一副黑色的、线条流畅的降噪耳机,正静静地挂在那里,像一只蛰伏在阴影中的巨大甲虫。 那款式,那独特的磨砂质感,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天在走廊里,凌夜不由分说强行塞给他的那一副。 第17章 你……对我做了什么? 指尖的触感冰冷而坚硬,简星岁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撬开了耳机的外壳。 塑料卡扣发出脆弱的断裂声,暴露出内部精密的电路板。 而在那电路板的一角,一个与整体设计格格不入的黑色方块赫然在目——微型信号接收器,天线细如发丝,正安静地蛰伏着。 简星岁没有立刻拆下这个小东西,反而将它完整地保留,用数据线接入了自己的私人电脑。 一串串代码在屏幕上飞速闪过,像黑夜里无声的瀑布。 他反向追踪着信号源,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冷静得可怕。 信号的终点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地方,一个每晚十一点准时会连接上的私人网络地址——沈听南的顶层公寓。 原来如此。 简星岁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一气了。 一个是明面上的施压者,一个是暗地里的窥探者,真是天衣无缝的配合。 简星岁截获了接收器录下的音频片段。 他本以为会听到自己不经意的自言自语,或是与旁人无关紧要的对话。 可当他戴上另一副耳机,按下播放键时,传来的却不是任何人的声音,而是一阵呼吸。 平稳,却又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那呼吸声他太熟悉了,正是在他播放那首《心跳是叛徒》时,沈听南强作镇定的频率。 那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微不可察的停顿,每一次呼出都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像一个溺水者在拼命攫取着空气,却又不敢发出任何求救的声响。 他不是在监听,他是在……聆听。 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聆听神谕,又像一个绝望的罪人,在倾听审判。 简星岁眼底的寒意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近乎残忍的兴奋所取代。 他打开了专业的音频剪辑软件,将这段压抑的呼吸声作为基底。 然后,他精准地切入了傅屿深那句冰冷的“你录的是审判”,让它如同幽灵般在呼吸的间隙中回响。 最后,他将自己那句仿佛情人低语的挑衅,“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调整成一种催眠般的低频,混入其中。 三段声音,三种情绪,被他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简星岁将这段音轨命名为《驯养日志01》,设置为自动循环播放的隐藏歌单,上传到了团队共用的音乐账号。 他知道,以沈听南的偏执,一定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无声息地将它下载到自己的设备里。 第二天下午的舞蹈排练室,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音乐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凌夜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巨大音响设备,沉重的箱体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呆住了。 “凌夜!你发什么疯!”经纪人美妍厉声质问。 凌夜却像是没听见,双手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额上青筋暴起。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首歌……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手机正揣在口袋里,屏幕是黑的,但《驯养日志01》却在后台以最低的音量自动循环播放。 那低沉的呼吸和呓语,像一根根淬了毒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烦躁,让他暴怒,让他无法思考。 他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角落里神色平静的简星岁身上,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你……对我做了什么?” 另一边,坐在监控室里的傅屿深微微皱起了眉。 他不喜欢意外,尤其是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意外。 所以他调取了公司内部网络的流量记录,很快便发现了一个异常。 就在昨夜,有一个加密音频文件通过简星岁的个人账户,上传到了团队的共享云端。 他绕过权限,直接潜入技术部的中央服务器,提取了那个被命名为《驯明日志01》的源文件。 分析软件在屏幕上飞速运行,音轨的波形图稳定而诡异。 几分钟后,一行红色的警告弹了出来。 傅屿深盯着那行小字,瞳孔微微收缩——音轨中嵌入了经过特殊处理的轻微脑波诱导频率。 这种频率本身无害,但与特定的声音结合,却能放大潜意识中的情绪,形成一种近乎精神暗示的效果。 他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桌面,低声自语:“他在用音乐……操控我们。” 他动了动鼠标,删除了服务器上的所有上传和下载日志,抹去了所有痕迹。 但他并没有删除那个音频文件,而是将其完整地拷贝进了自己的私人加密硬盘,重新命名为——“保护性隔离样本”。 深夜,万籁俱寂。 简星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阿哲的私信。 阿哲是他以前在地下乐队时认识的黑客朋友。 “你给我的那个音频有问题。我顺着你给的线索查了沈听南的背景,发现它触发了星海娱乐内部医疗档案里的一项PTSD记录。” 简星岁的心猛地一沉。 “沈听南少年时期曾因严重的情绪失控,被家族送去接受过长期的心理干预。档案里有一段他当年治疗录音的文字记录,其中一句高频词是:‘你为什么不恨我’。这和你音频里傅屿深那句‘你录的是审判’,在心理学层面上形成了强烈的刺激性复现。” 简星岁怔住了,握着手机的指尖泛起一阵冰凉。 他以为自己是在玩一场精心设计的报复游戏,是在掌控全局。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他不是在玩火,他是在亲手点燃一座沉睡了多年的火山。 他正要找到那个文件,将它彻底删除,手机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沈听南的名字。 简星岁迟疑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有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声,比他截获的那段音频更加痛苦,仿佛在经历一场无声的酷刑。 三秒钟的死寂后,一声极轻的、几乎被呼吸声淹没的“对不起”飘了过来,随即,电话被猛地挂断。 简星岁握着冰冷的手机,走到窗前。 城市的霓虹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简星岁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对面那栋顶层公寓,一道模糊的人影正伫立在楼顶的边缘,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一丝微弱的金属光泽——像是一把旧钥匙。 也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混入音频里的那句“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或许并不仅仅是一句精心计算的挑衅。 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是真实存在的。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门锁,被人从外面用备用钥匙打开了。 简星岁猛然回头,心脏狂跳。 他看见客厅的茶几上,那副被他拆开的降噪耳机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了另一副一模一样的。 而在那副崭新耳机的内侧耳罩上,用鲜红的口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字迹凌乱,带着一种癫狂的占有欲。 “你逃不掉的。” 那熟悉的笔迹,属于凌夜。 一股浓重的、带着甜腻气息的香气不知从何处弥漫开来,侵入他的鼻腔。 简星岁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撕裂。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无声地站在门内,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第18章 是谁在给我穿睡衣 意识的黑潮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冰凉滑腻的触感。 简星岁缓缓睁开眼,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艰难地聚焦。 他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绸睡衣,面料细腻,剪裁合体,却让他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这不是他的衣服。 他从不买这种昂贵且毫无实用性的款式。 简星岁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公寓的门窗完好无损,门锁没有被撬动的痕迹,他安装在门口的微型监控甚至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诡异。 目光扫过床头柜,那里静静地摆着一杯水,杯壁上还凝着薄薄的水汽,显然是被人精心准备好的温水。 水杯下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是一行工整锋利的字迹,每一笔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力道:“你昨晚发烧了,我喂你吃了药。” 是傅屿深。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简星岁混沌的大脑。 他心脏骤然一缩,几乎是扑过去摸向枕头底下。 手机还在,屏幕亮起,电量显示满格。 简星岁松了半口气,可当他点开通话记录时,那口气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空的。 昨晚他打给经纪人阿哲求助的记录,连同之前所有的通话信息,全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简单的照顾,这是一场无声的入侵。 简星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颤抖着点开物业APP,调取了昨夜的楼道监控。 监控画面在凌晨三点之前一片死寂。 三点十七分,电梯门无声滑开,傅屿深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西装,神色平静,手里却提着一个专业的医药箱。 没有按门铃,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在简星岁家门锁上轻轻一刷。 “滴”的一声,管理员权限。 简星岁瞳孔紧缩,死死盯着屏幕。 傅屿深进入后,走廊再次恢复平静。 十分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这次走出来的是凌夜。 他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黑色的卫衣帽子罩在头上,手里却拎着一个印着高级餐厅logo的外卖纸袋,里面似乎是清淡的粥品。 他同样没有敲门,只是靠在墙边,像一头耐心等待的狼。 又过了二十分钟,画面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沈听南。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大衣,身形挺拔,平日里总是空着的双手,此刻却捧着一小簇白山茶。 花瓣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白得有些刺眼。 简星岁记得很清楚,沈听南从不送花,他嫌俗气。 三人就像进行着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接仪式。 傅屿深最先离开,与等在门口的凌夜对视一眼,没有任何交流,径直走向电梯。 凌夜掐灭了指间的烟,推门而入。 最后,是沈听南,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才将那束花放在门口,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配合默契。 监控室里,值班的保安老吴默默看着这一切,手指在控制台的静音键上轻轻一按,然后端起茶杯,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简星岁关掉监控,只觉得手脚冰凉。 下午的练习室里,音乐声震耳欲聋。 简星岁却感觉自己的动作像被灌了铅一样迟缓。 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额上覆着一层虚汗。 “岁岁,你不舒服吗?”搭档美妍担忧地停下动作。 他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话音未落,他转身准备去拿水,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拦住了去路。 傅屿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掌控感:“药效还没过,别硬撑。” 简星岁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反驳,另一道充满火药味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你让他吃药了?” 凌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傅屿深脸上。 他根本不给简星岁反应的机会,一把扯开他的长袖袖口。 简星岁只觉得手腕一凉,只见自己的手臂内侧,赫然贴着一个透明的圆形体温贴。 那个牌子,是傅屿深常用的进口医疗品牌。 凌夜盯着那个体温贴,发出一声冷笑,转头看向傅屿深:“万一他对某种成分过敏呢?” 傅屿深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语气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我已经查过他出道以来所有的体检记录,包括家族过敏史。” 一句话,让整个练习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简星岁只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攀升。 他们不是在关心他,他们是在剖析他,将他的一切都摊在手术台上,变成可以掌控的数据。 从那天起,简星岁口袋里多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他开始变得警惕,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 当晚,他早早“睡下”,将录音笔藏在枕边,自己则屏住呼吸,用尽全部感官去监听房间里的一丝一毫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他快要真的睡着时,凌晨一点整,门锁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有人进来了!!! 简星岁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但他紧闭着双眼,强迫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 脚步声很轻,几乎听不见,那人走到了他的床边,静静地站了很久。 久到简星岁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感觉到被子的一角被轻轻地向上拉了拉,替他掖好。 那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却让简星岁浑身紧绷。 脚步声缓缓离开,门被重新合上。 他立刻坐起身,抓起录音笔,戴上耳机。 电流的沙沙声过后,他清晰地听到了那段死寂中压抑的呼吸声。 很轻,很沉。 就在录音的末尾,在他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一个近乎气音的叹息传来,带着无尽的复杂情绪。 “别怕,我在。” 是沈听南的声音。 简星岁握着录音笔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他正准备起身下床,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阿哲发来的一段音频文件,附带一条消息。 “岁岁!小心!你公寓的空调出风口里有东西!我找人分析了你昨晚听到的细微杂音,是一种白噪音,但频率很特殊,刚好能抑制人的深度警觉性,让你在半梦半醒间更容易接受外界的心理暗示!” 简星岁猛然抬头,死死地盯住房顶中央那个不起眼的空调出风口。 原来如此。 所谓的温柔照顾,所谓的无声守护,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心理驯化。 他们用药物削弱他的身体,用白噪音麻痹他的神经,再用看似关怀的举动,一点点瓦解他的防线。 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意在他唇边绽开。 他站起身,走向衣柜,准备换掉这身让他作呕的丝绸睡衣。 可当他拉开柜门的瞬间,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衣柜里,他原本那些五颜六色的T恤、卫衣、休闲裤,全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柜子统一的黑色系服装。 衬衫,长裤,外套……每一件的尺码都精准无比,风格冷峻简约,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囚服。 他们不仅入侵了他的家,还清空了他的过去,试图将他重塑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简星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怒,转身回到电脑前。 他必须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上传到他的加密日志《驯养日志》里。 这是他唯一的反抗。 简星岁熟练地打开加密文件夹,刚要点开名为《驯养日志02》的文档,屏幕中央却毫无征兆地跳出一个对话框。 “别再刺激他们了。” 简星岁的心脏猛地一停。 发信人的账号赫然是沈听南。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目光就被账号下方那行小字牢牢吸住——IP地址显示,这条消息来自傅氏集团顶楼,傅屿深的办公终端。 原来,他们连他最后的阵地都监控着。 他盯着那行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片死寂中,他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水声。 哗啦啦…… 声音来自他家的浴室。 有人……在他家洗澡。 简星岁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那坚硬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刃上,悄无声息地走向浴室。 每一步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站在紧闭的浴室门前,水声清晰可闻。 简星岁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了门。 浓重的水蒸气扑面而来,模糊了视线。 蒸汽弥漫中,一个**着上身的挺拔身影正站在镜子前。 是凌夜。 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背肌滑落,没入腰间的浴巾。 他手里拿着的,是简星岁的牙刷。 听到开门声,凌夜从镜子里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充满占有欲的弧度。 他转过身,将牙刷随意地放回杯中,一步步逼近简星岁,声音低沉而危险,像野兽的耳语。 “从今天起,我住你隔壁。你要是敢跑……”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简星岁惊怒交加的脸,缓缓补充完后半句。 “我就搬进来。” 镜面映出两人对峙的身影,一个强势压迫,一个浑身戒备。 而此刻,在公寓对面的大楼楼顶,沈听南迎风而立。 他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把泛着铜光的旧钥匙——那是简星岁以前藏在门口花盆下的备用钥匙。 他凝视着那把钥匙,良久,缓缓松开了手指。 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无声地坠落,彻底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蒸汽尚未散尽,简星岁盯着镜中**上身的凌夜,以及倒影里自己僵硬的身影。 凌夜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像是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拆吞入腹的猎物,而他自己的牙刷,还停在凌夜刚刚用过的唇边。 第19章 你家浴室有别人的味道 浴室的暖意被瞬间冻结,水汽模糊了镜面,却无法柔化凌夜眼中的锋利。 那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审视,带着狩猎者对猎物所有权的笃定。 简星岁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移开视线。 他平静地看着镜中那个**着上身,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男人,对方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几乎要将这方寸之地填满。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掠过凌夜结实的胸膛,最终定格在对方锁骨下方一处陈旧的烫伤疤痕上。 那块皮肤微微凹陷,颜色比周围深一些,像一枚丑陋的印记。 是原主在一个醉酒的夜晚,用烟头亲手烙下的。 一个愚蠢的、充满卑微讨好的标记,妄图以此证明自己的归属。 可现在,他不是那个简星岁了。 “你住我隔壁?”简星岁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声音里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淬过冰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被吓到的人不是他。 “那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向前一步,伸手精准地从凌夜手中夺回了自己的牙刷。 动作干脆利落,指尖甚至没有碰到对方分毫。 然后,当着凌夜的面,他手臂一扬,那支沾染了别人气息的牙刷被精准地抛入了一旁的垃圾桶,发出一声轻微的塑料碰撞声。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流水冲刷着他的双手。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搓洗,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苍白的颜色,像是在洗掉什么脏东西。 整个过程,他再没看凌夜一眼,仿佛对方只是空气。 凌夜站在原地,眼底的侵略性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玩味的探究所取代。 他看着简星岁紧绷的背影,看着他泛白的指节,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简星岁,和他记忆里那个只会哭着祈求、用自残来博取关注的废物,完全是两个人。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百叶窗割裂成一道道光斑。 简星岁在衣柜最底层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未拆封的纸盒。 里面装着几支精致的香薰蜡烛,是他上一世的私人物品,带着他最熟悉的、冷冽而清净的雪松气息。 这是他为数不多能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东西。 取出一支,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客厅空调出风口的正下方,然后用火柴点燃。 纤细的烛芯跳动着温暖的火焰,淡淡的雪松香气随着空调的微风,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 这味道能让他感到安心,也能成为一个绝佳的诱饵。 果不其然,当晚,一个加密聊天框弹了出来,是阿哲发来的消息:“搞定了。你家今天的空气采样分析显示,除了你常用的沐浴露和基础空气尘埃外,新增了三种不同来源的体味信息混合物。通过数据库比对,其中一种……属于傅屿深常用的那款护手霜的味道。” 简星岁闭上眼,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极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哒,哒,哒。 三种味道,意味着那三个人都在。 他们甚至懒得掩饰,用这种轮班“照顾”的方式,像野兽标记领地一样,将他圈禁在这座名为“家”的牢笼里。 简星岁拿起手边一支小巧的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将它凑到唇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如果这是一种驯养,那我也该学会……怎么反咬一口。” 排练室里,刺眼的灯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舞蹈老师美妍拍了拍手,宣布下午进行双人舞专项考核。 话音刚落,凌夜便第一个举起了手,目光灼灼地锁定在人群中的简星岁身上,声音洪亮:“老师,我选简星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奋。 不等美妍开口,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傅屿深突然出声,语气是一贯的清冷和不容置喙:“换一组。他们两个节奏不匹配。” 凌夜闻言,发出一声嗤笑,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队长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我又不是没和他对练过,匹不匹配,你说了不算。”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两个Alpha之间信息素的对抗无声无息地展开,压得周围的练习生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作为风暴中心的简星岁却只是低下头,慢条斯理地重新系了一遍自己的鞋带。 在那短暂的视觉死角里,他的手指飞快地在袖口处一个不起眼的装饰纽扣上按了一下。 那枚纽扣其实是一个微型录音贴片,此刻,它已经切换到了远程实时上传模式。 他知道,这场对练,绝不会只是一场舞蹈那么简单。 最终,美妍为了维持课堂秩序,还是同意了凌夜的请求。 舞曲是编舞老师特制的一段探戈变奏,旋律激烈,动作充满了强烈的压迫性引导和身体对抗。 音乐响起的瞬间,凌夜的气场就变了。 他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豹子,每一个舞步都充满了侵占的意味。 他的掌心滚烫,紧紧贴住简星岁的腰侧,每一次旋转,每一次下腰,都刻意加深了力道,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最后一个动作,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后仰托举。 简星岁的身体被迫向后弯成一个惊险的弧度,凌夜的身体紧跟着压了下来,嘴唇几乎是擦着他的耳垂滑过,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敏感的肌肤上:“你的心跳,比上次稳多了。” 台下的练习生们发出一阵暧昧的哄笑。 站在角落里的傅屿深,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握在手里的计时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屏幕瞬间碎裂,塑料外壳被他生生捏变了形。 简星岁没有理会耳边的低语和周围的哄笑。 他在凌夜放手的瞬间便站稳了身体,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他会羞愤或隐忍的时候,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喉结。 下一秒,一道清亮到极致的高音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唱出。 是那首《别想独占我》副歌的起音,依旧是那个曾经在舞台上石破天惊、能震碎玻璃的魔鬼高音。 但这一次,他没有让声音肆意扩散,而是通过对声带和共鸣腔的精准控制,将这股强大的声波压缩成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利刃,直直地冲击向近在咫尺的凌夜的耳膜。 凌夜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玩味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从耳内深处炸开,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整个排练室鸦雀无声。 美妍的脸色铁青,她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够了!考核取消!” 她怒视着凌夜,毫不留情地呵斥:“舞蹈是用来表达艺术的,不是给你们用来在发情期打架的!凌夜,再有下次,你就给我滚出我的教室!” 凌夜难得地没有反驳,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简星岁转身离开的背影,直到那扇门被关上。 良久,他才缓缓抬手揉了揉还在嗡嗡作响的耳朵,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丝充满兴奋的笑意。 猎物长出了爪牙,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变得有趣。 与此同时,大楼另一端的监控室里,被大家称为老吴的工作人员正看着屏幕上的回放画面。 他默默地在工作日志上敲下一行字:“目标情绪波动阈值提升。第9次,南深同步在线。” 深夜,万籁俱寂。 简星岁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屏幕上是专业的音频剪辑软件。 他将今天新录下的三段音频素材拖拽了进去——凌夜在他耳边充满暗示性的喘息、傅屿深失控捏碎计时器的清脆裂响,以及……他从过往录音中截取出的,沈听南曾经在他发烧时留下的那句温柔的“别怕,我在”。 他将这三段声音反复剪辑,打碎,重组成一段断断续续、充满蛊惑性的低语循环。 然后,他巧妙地将这段音频与雪松香薰燃烧时产生的特定频率进行混合,生成了一段能够通过共振效应诱发人轻微焦虑和多疑情绪的特殊音轨。 他给这个音频文件命名为——《看守者失眠曲》。 做完这一切,他将文件上传到了团队内部共用的云盘里一个极度隐蔽的文件夹中,并设置了一个巧妙的自动播放触发条件:当云盘后台有任何账户搜索“简星岁”或“发烧”这两个关键词时,这段音频就会以系统提示音的形式被自动推送并播放。 当他按下发送键的那个瞬间,窗外漆黑的夜色中,分属于三栋不同公寓楼的三个窗口,几乎在同一时间亮起了灯光。 简星岁望着自己电脑漆黑的、倒映出他平静脸庞的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气声轻声道:“你们想听我的心跳?好啊……这一次,换我来监听你们的。” 陷阱已经布下,猎物也已入局。 现在,他需要确认另一件事——这些“看守者”的行动轨迹。 他们是如何做到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自由进出他的领地的? 他关掉电脑,身体在黑暗中静坐了片刻,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雕像。 然后,他重新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伸手拿起了手机,熟练地打开了一个软件。 那是一个可以远程匿名调取他所居住的这栋高级公寓楼道内公共监控记录的端口。 他需要看看,昨夜,在他熟睡之后,究竟有哪些“访客”,以何种方式,踏足过他的门前。 第20章 谁在替我删监控 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简星岁面前的屏幕亮起,公寓楼道的监控管理系统界面弹出。 他输入管理员账号,后台日志密密麻麻地罗列出来。 然而,当他将时间定位到昨夜十点至凌晨三点,那几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触目所及的却是三条鲜红的“系统异常”标记,仿佛被人用手术刀精准地剜去了最重要的脏器,只留下狰狞的创口。 所有与傅屿深、沈听南、凌夜进出相关的视频流和日志记录,全部凭空消失。 心脏猛地一沉,但简星岁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这手笔干净利落,权限极高,除了傅屿深,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对方以为抹掉痕迹就能万事大吉,却不知道,这座公寓的安全系统,从一开始就不是铁板一块。 物业的老吴,一个即将退休的老好人,对这些复杂的电子设备一窍不通,他的终端机因此被排除在定期的系统优化之外,保留着一套最原始、最笨拙的日志备份机制。 简星岁拨通了阿哲的电话,声音冷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帮我个忙,物业吴叔那边的终端,需要做一次数据恢复。对,昨晚的,就那几个小时。” 半小时后,经过加密处理的视频文件传到了他的私人邮箱。 阿哲没有多问,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简星岁戴上耳机,点开视频。 画面并不高清,带着老式摄像头的颗粒感,却足以还原昨夜的一切。 他快进到傅屿深离开的时间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电梯,停在自己门前,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紧接着,令人窒息的一幕出现了。 电梯门再次打开,走出来的却是沈听南。 他没有像傅屿深那样靠近,而是隔着两三步的距离,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像是黏在了门板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虚虚地贴向门板的方向,仿佛在感受门后之人的呼吸。 整整七分钟,他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楼道尽头的窗户透进一丝月光,他才如梦初醒般收回手,快步走进了另一部电梯。 简星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 这种无声的窥伺,比任何激烈的言语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他继续播放,画面跳到了凌夜离开的时刻。 那个嚣张的身影走出房门,反手带上时,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侧过头,视线精准地落在了门缝上方。 那里,不知何时被谁塞了一张小小的便利贴。 凌夜伸手,用两根手指嫌恶地将其捻起,看都未看一眼,便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走廊的垃圾桶。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那神情仿佛在说: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都该被清除。 便利贴? 简星岁皱起眉,那会是谁留下的? 沈听南吗? 还是……另有其人? 关掉视频,他没有急着追究,而是打开了另一个后台——《看守者失眠曲》的云端数据监控系统。 这是他当初为了防止傅屿深用这东西做什么手脚,私下植入的监控后门。 果不其然,一条不起眼的操作日志被他精准捕获。 凌晨两点零三分,属于傅屿深的那台办公终端,执行了一次高级搜索,关键词是“焦虑共振频率”。 这个词条存在了不到三分钟,便被彻底删除。 但云系统忠实地记录了删除前的最后一步操作——一个相关研究文件被加密拷贝至私人硬盘,并且被重新命名为《风险干预方案》。 简星岁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你删监控,我留后门。 你以为你在暗处,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棋盘之上。 他起身前往公司,在空无一人的B栋练习室里,故意打开了角落里那台公用电脑。 新建了一个文档,没有输入任何内容,只是在文档的命名上,清晰地敲下了几个字——《驯养协议草案》。 随后,他开启了实时云端同步更新功能,任何对这个文档的浏览、编辑记录,都会第一时间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做完这一切,他开始若无其事地进行体能训练,汗水浸湿了背心,肌肉的酸痛却让他的头脑愈发清醒。 下午三点,练习室的门被推开。 傅屿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这极为罕见,他的活动范围通常仅限于A栋的核心区域。 他手里拿着一张新的排班表,步伐沉稳地走到简星岁面前。 “你今晚不用加练。”傅屿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情绪。 “我安排了安保部对B栋进行深夜巡查,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 简星岁停下动作,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抬起头,汗湿的碎发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目光如利剑般直直刺向傅屿深:“所以昨晚的监控,是你删的?” 傅屿深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闪烁,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道:“有些画面……不应该存在。” “是吗?”简星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那你有没有查过,是谁在我房间的空调出风口里,装了一个微型扬声器?” 傅屿深的脚步猛地一顿。 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掌控感和冷静,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一丝肉眼可见的裂痕。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了简星岁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言喻,最终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当晚,简星岁提前回到了公寓。 他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 然而,在他枕头下方的手机屏幕却悄然亮起,显示的正是他卧室内隐藏摄像头的实时监控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时针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时,楼道里传来了轻微的刷卡声。 简星岁的心跳漏了一拍。 监控画面里,他的公寓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来人是傅屿深。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身形被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沉默的剪影。 他似乎在犹豫,在挣扎。 最终,他伸出手,眼看就要触碰到门把手,却又猛地停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可以看出那是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退烧药说明书。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片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然后缓缓关上门,转身离去,脚步声轻得像一阵风。 简星岁看着地板上那张小小的纸片,心中毫无波澜。 这种迟来的、扭曲的善意,廉价得可笑。 然而,好戏才刚刚开始。 五分钟后,刷卡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门□□脆利落地推开,凌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张说明书,弯腰捡了起来,展开扫了一眼,然后发出一声极低的、充满不屑的嗤笑。 “演什么正人君子?” 他随手将说明书扔在玄关的柜子上,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普通的备用钥匙,而是一张印着物业标志的工程卡。 他用那张卡在门禁上轻轻一刷,只听“滴”的一声,整间公寓的备用电源指示灯都闪烁了一下。 简星岁在床上屏住了呼吸。 他通过摄像头,看着凌夜像巡视自己领地一般,熟门熟路地走进客厅,最后径直推开了他卧室的门。 黑暗中,凌夜的轮廓逐渐清晰,他走到床边,就那么坐了下来。 一股带着侵略性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简星岁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正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自己“熟睡”的脸。 随即,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从眉骨滑到鼻尖,最后停留在他紧闭的唇上。 “我知道你在装。”凌夜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压得极低,仿佛恶魔的私语。 “但你装得再像,你的呼吸频率也骗不了我。太稳了,稳得就像在等待什么。” 他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简星岁的耳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神经。 “明天舞蹈考核,我会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求我停下。” 说完,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简星岁,转身离去。 在经过墙边的电源插座时,他似乎是无意地,用那张工程卡的边缘,在插座面板上用力划过,留下一道清晰而刺眼的划痕。 门被关上,世界重归寂静。 简星岁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天亮前,他删除了手机里所有的监控录像和监听记录,唯独保留了凌夜那句“求我停下”的音频,将其单独剪辑出来,加密保存。 他打开电脑,找到那个名为《驯养协议草案》的空白文档,将文件名一个字一个字地改为——《谁先失控谁出局》。 然后,他将三张关键的监控截图附了上去:傅屿深在门缝塞进说明书的侧影,沈听南手掌贴门的孤独背影,以及凌夜手持工程卡站在他卧室门口的全身像。 最后,他设置了一个定时自动发送程序。 收件人是公司法务部和心理干预部门所有成员的邮箱。 发送条件是:若他连续二十四小时未在个人终端上手动确认安全状态,这封邮件将作为最高优先级,群发给所有人。 发送启动的倒计时,被他设定为四十八小时。 做完这一切,简星岁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望着窗外逐渐泛白的天际,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又仿佛获得了新生。 他低声喃喃,像是在对那三个看不见的“访客”说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你们要驯养我?可以。但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当猎物。”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整座城市。 练习生们陆续到达公司,空气中弥漫着考核前特有的紧张与兴奋。 简星岁换好训练服,走进宽敞明亮的舞蹈教室,平静地开始拉伸。 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即将拉开的帷幕和等待登场的演员。 编舞老师拍了拍手,清脆的声音压过了热身音乐的节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好了,各位,安静一下。关于今天的考核形式,我们临时做了一个小小的调整。” 第21章 我的退路早就烧了 编舞老师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练习室里激起千层涟漪。 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错愕与不解。 临时更换舞伴,还是在最终考核的节骨眼上,这在训练营的历史上都闻所未闻。 在一片混乱的嘈杂中,老师清了清嗓子,手中的名单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缓缓念出了第一个组合。 空气里的紧张因子随着一个个名字的报出而愈发粘稠。 “最后一组……”老师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角落。 “沈听南,简星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练习室死寂一片。 所有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聚焦在两人身上。 凌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指节捏得发白,而一旁的傅屿深则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简星岁心中也是一震,但面上却未显露分毫。 他平静地站起身,迎着数十道探究、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的沈听南。 那人站在聚光灯的边缘,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 他看起来糟糕透了,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眶下是浓重的阴影,那双总是含着浅浅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他像一株被霜打过的植物,失去了所有鲜活的生气。 音乐响起前的倒计时在空气中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缓慢切割。 就在最后一个音节即将落下的瞬间,沈听南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简星岁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人的骨头。 “别唱那首高音。”他的声音极轻,又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质感。 简星岁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那双赤红的眼眸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被囚禁其中的倒影。 “为什么?” 沈听南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濒临崩溃的情绪。 “你会让他们……”他顿住了,视线越过简星岁的肩膀,投向台下那两个身影,声音低得如同梦呓。 “……变得更疯。” 话音未落,台下的凌夜猛然从座位上弹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暴怒和失控。 他身边的傅屿深反应更快,几乎在同一时间伸出长臂,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凌夜的身体都为之一僵。 那无声的对峙,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令人心惊。 舞台上的音乐,恰在此时悠然响起。 那是一首旋律舒缓而哀伤的慢板现代舞曲,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讲述一个关于拉扯、束缚与救赎的故事。 舞蹈动作的设计充满了情感张力,要求舞者之间有极高的默契与共鸣。 沈听南几乎是本能地进入了状态,他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将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倾注在了舞步之中。 他引导着简星岁,时而靠近,时而推离,每一个眼神的交汇,每一次肢体的触碰,都带着滚烫的烙印。 当一个缠绕式的托举动作来临时,沈听南的手臂稳稳地环住简星岁的腰,将他向上托起。 简星岁的身体被迫向后弯成一道脆弱而优美的弧线,指尖划过沈听南紧绷的脊背。 就在这个旁人看来无比唯美的瞬间,沈听南的唇几乎贴上了他的耳廓,灼热的气息混杂着低沉的话语,钻入耳中。 “你上传的音频……我听了三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每一次,都像在听你亲手判我的刑。” 简星岁的呼吸有微不可察的一滞。 他能感觉到对方箍在腰间的手臂正在收紧,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挣扎。 然而,他没有退缩,反而借着舞蹈的动作,反手扣住了沈听南的手腕。 他的指尖冰凉,与对方滚烫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声音同样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为什么偏偏选你说话?” 沈听南的瞳孔骤然紧缩。 那个看似无意间录下的,带着醉意和委屈的告白——“我有没有可能已经爱上你了”,原来从一开始,目标就是他吗? 他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绷断。 动作猛地一僵,托举的力量瞬间失衡,简星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台下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然而,在身体即将失控的最后一秒,沈听南还是凭着肌肉记忆将他稳稳接住,完成了舞蹈的最后一个动作。 掌声雷动,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听见。 考核结束,等待他们的不是休息,而是一间气氛冰冷的会议室。 制作人将一份数据报告摔在桌上,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团队氛围混乱,负面情绪影响整体状态,这就是你们交上来的答卷?” 他厉声斥责:“从今天起,暂停所有合体活动,直到你们所谓的‘内部问题’解决为止!” 没有人说话。 会议室里,死寂得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散会后,众人各自散去,身影都带着一种被抽空了的疲惫。 简星岁没有回宿舍,而是独自一人走向了天台。 他需要一点新鲜的、冷冽的空气来让发烫的大脑冷静下来。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猎猎的风迎面扑来,吹得他衣摆翻飞。 然而,他却看到,那本应空无一人的天台边缘,早已站了一个人。 是沈听南。 他背对着门口,身形孤寂地立在围栏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泛着铜绿的旧钥匙。 简星岁认得,那是沈听南一直带在身边的,据说是他老家房门的钥匙。 此刻,沈听南正举起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那唯一的念想扔进这万丈高楼之下。 “你扔了它,他们也不会停。”简星岁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沈听南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回过头,那双赤红的眼睛在灰败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骇人,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碾碎的玻璃:“那你告诉我,怎么办?”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崩溃。 简星岁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向他走近。 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三张一模一样的白色卡片。 那是他偷偷复制好的宿舍工程卡,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 在沈听南错愕的注视下,简星岁将那三张卡片迎着风,一张一张地扔了出去。 卡片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被风卷着,消失在远处的城市轮廓里。 “逃没用,删监控也没用。”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不会让我走,而我……” 他顿了顿,转过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毫无闪躲地面对着沈听-南,直视着他震动的眼眸。 “……也不想再装了。”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意:“你想听真话?好。我确实开始动摇了。但不是因为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照顾和保护,而是因为——你们疯得够真。” 当晚,宿舍的门铃响起时,简星岁没有丝毫意外。 他打开门,傅屿深站在门外,手里照例拿着胃药和温水。 这一次,简星岁没有拒绝,也没有沉默。 他接过药,当着傅屿深的面,将药片和水一起咽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对上傅屿深复杂的眼神,平静地说道:“以后别再费心删监控了,我想让你们都看见。” 傅屿深的眼神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看着简星岁那双清澈又疯狂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在他转身离开前,简星岁递给他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明天凌晨两点,B栋3号房,我等你们。” 午夜,监控室里只有值班的老吴昏昏欲睡。 屏幕上分割出的数十个画面寂静无声,直到几道身影先后打破了这份宁静。 老吴扶了扶眼镜,看着那四道熟悉的身影,在不同的时间点,从不同的方向,却走向了同一个目的地——早已废弃的B栋练习楼。 傅屿深提着一个黑色的医药箱,步履沉稳。 凌夜拎着一份打包好的外卖,热气腾腾,是他最爱去的那家店。 沈听南抱着一束精心包扎好的白山茶,花瓣在夜色里白得刺眼。 而他们的终点,B栋3号练习室,灯火通明。 简星岁早已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正低头调试着音响设备。 老吴看着屏幕里,简星岁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全新的、从未听过的音频缓缓流淌出来。 没有旋律,没有歌词,只有四个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心跳声、压抑的低语声和偶尔失控的喘息……它们被巧妙地编织成了一首诡异而和谐的曲子。 音频文件的标题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我们都不正常》。 老吴沉默地拿起桌上的工作日志,翻到新的一页,用圆珠笔在上面写下最后一行字:“第12次,全员到齐。这次,没人再躲了。”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向窗外。 天边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晨光未现,而B栋3号练习室的那盏灯,像是要燃尽整个长夜,彻夜未熄。 第22章 你抖什么,不是等我吗? B栋3号练习室,凌晨两点整。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蒸发后的余味,混杂着老旧音响通电时特有的焦糊气息。 简星岁独自站在镜墙中央,巨大的镜面倒映出他苍白却挺直的背影。 音响里流淌着一段被他命名为《囚笼》的节拍,那是由《心跳是叛徒》里最剧烈的心跳采样,与《别想独占我》的副歌旋律逆向混音而成。 节奏缓慢,每一下重音都像液压锤,带着压迫性的共振,一下下砸在人的胸口。 他没有练习,只是站着,目光穿透镜中的自己,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敲击着节拍器设定的速率,精准,冷漠。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几乎被鼓点吞没。 傅屿深提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第一个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整个人像一把收在鞘里的手术刀,冷静而锋利。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简星岁,在对方脖颈上新贴的体温贴上停顿了半秒。 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头也随之蹙起,但他什么都没说。 两分钟后,门再次被推开,力道比上一次重得多。 凌夜的身影撞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外卖袋,食物的香气瞬间冲淡了练习室里紧绷的味道。 他没换训练服,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衣,更像一个随时准备将猎物拖进暗巷的夜行者。 他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钩子,直勾勾地锁死在简星岁身上。 “你真来了。”简星岁轻声说,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我还以为你会怕。” 凌夜发出一声冷笑,将外卖袋随意扔在角落,金属饭盒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 “我怕你?简星岁,你连站都站不稳。”他几步走近,粗暴地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转向自己。 “但你今晚……为什么开灯等我?” 下颌骨被捏得生疼,简星岁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任由对方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着自己的皮肤,喉结在过近的呼吸下微微滑动。 “因为你说要加练。”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总得……守个约。” 最后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时,练习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沈听南来了。 他没带那些象征着浪漫与占有的花,也没穿那件总是一尘不染的羊绒大衣,只随意披着一件领口磨损的旧风衣,手里握着一把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生锈钥匙。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目光在傅屿深和凌夜之间缓缓扫过,最后如羽毛般,又如山岳般,落在了简星岁的脸上。 “你发的链接……”沈听南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不是音乐。” 简星岁终于抬起头,第一次,他没有闪躲,没有回避,而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三个人。 他轻轻挣开凌夜的钳制,动作不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是邀请函。”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你们删我的监控,改我的药,换我的衣服——很好玩,是吗?现在,轮到我给你们定规则。” 话音未落,他转身按下音响的播放键。 那段压抑的鼓点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音频。 没有旋律,只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最原始的声音。 四段截然不同,却又诡异交错的呼吸声。 一段急促,夹杂着一声压抑的低吼,那是凌夜的声音,他说:“求我停下。” 紧接着,是傅屿深在深夜的医务室里,快速敲击键盘删除监控记录时,那清脆又罪恶的按键声。 然后,是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细微却清晰,那是沈听南在门外贴着门板,静静聆听时,风衣蹭过门框留下的痕迹。 最后,是他自己被高热折磨时,带着哭腔的呓语:“我想让你们都看见……” 凌夜的脸色在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就彻底变了。 那双总是燃着火焰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怒和一丝被戳破的狼狈。 他猛地一步上前,将简星岁狠狠抵在冰冷的音响上,手掌死死压住他瘦削的肩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录了我?” 简星岁没有躲,甚至没有因为疼痛而皱眉。 他反而抬起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凌夜压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腕内侧。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陈年烫伤的疤痕。是原主留下的印记。 “你记得这个吧?”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精准地钻进凌夜的耳朵里。 “你说我骂你是野种,可你从来没问过,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那么说。” 凌夜的呼吸猛地一滞,眼底的暴怒瞬间被某种更复杂、更痛苦的情绪所取代。 压在他肩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简星岁就趁着这半分的松懈,从他身下抽离,退至镜墙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解开了自己外套的扣子。 “今晚加练,我不逃。”他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 “但规则由我定——谁先失控,谁就滚出去。” 一片死寂中,傅屿深突然开了口。 “你发烧了。”他上前一步,越过僵住的凌夜,指尖精准地触上简星岁滚烫的额角,语气里是惯常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药在箱里,现在吃。” 简星岁看着他,看着这个总是以保护者和治疗者自居的男人,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利刃,剖开了所有温情的伪装。 “你删监控的时候,想过我会用它来反制你吗?” 他没等傅屿深回答,转身从那个白色的医药箱里,取出了一板退烧药。 他熟练地抠出一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吞下。 在三人错愕的注视下,简星岁将那粒白色的药片放在掌心,对着练习室惨白的灯光,用拇指,一点一点,缓缓地,将它碾成了粉末。 “你们以为在照顾我?不。”他轻声说,目光却锐利如刀。 “你们在标记我。像狗圈地盘一样,用你们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们的记号。” 他将掌心的白色粉末尽数洒进桌上的一杯凉水里,粉末在水中弥散,像一场无声的雪。 然后,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味瞬间侵占了整个口腔,他却面不改色。 “但今晚,我要你们记住——”他放下空杯,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像某种仪式的开始。 “是我,允许你们进来的。” 凌晨三点十七分,中央监控室。 老吴打了个哈欠,习惯性地将B栋3号房的实时画面切到主屏幕上。 画面中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 练习室里,四个人围坐成一个诡异的圈。 简星岁闭着眼,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凌夜坐在他身后,手臂小心翼翼地环过他的腰侧,既像禁锢,又像支撑,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处,一动不动。 傅屿深坐在简星岁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支黑色的录音笔,屏幕上微弱的红光闪烁着,显示着“正在同步上传”的字样。 而沈听南,那个总是站得笔直的男人,此刻竟是半跪在简星岁的脚边,宽大的掌心贴着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确认着一场高烧的退去与否。 整个画面静止得像一幅构图精巧的油画,充满了压抑的张力。 就在这时,画面里那个始终闭着眼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精准地、笔直地,望向了监控摄像头的方向。 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老吴读懂了那个唇语,他说的是:“看见了?”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头顶。 老吴猛地合上手中的值班日志,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新的一行字:“第13次,猎物开始分配猎人。” 窗外,天边的墨色似乎被稀释了些许,但晨光依旧遥远。 而B栋3号练习室的那盏灯,经历了长夜的对峙与交锋,依然固执地亮着。 那光芒穿透玻璃,不再是孤独的信标,反而更像一座刚刚举行完某种仪式的、不眠的祭坛,等待着最终的献祭,或是新生。 第23章 你哭给谁看呢? 凌晨四点的空气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简星岁独自走出B栋练习楼,将还带着体温的外套搭在臂弯里,几缕被夜露打湿的发尾黏在颈侧,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他没有回宿舍,那里不过是另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拐了个弯,身影被拉长,没入通往地下区域的幽暗通道。 录音棚的侧门被敲响时,阿哲正陷在混音台前的沙发里打盹。 他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简星岁时,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些许怯懦和讨好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燃烧殆尽后的平静。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U盘,像一颗没有温度的子弹。 “重录《锈锁》,现在。” 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阿哲的视线落在他通红的眼角上,那是高强度练习、退烧药效以及彻夜情绪对峙留下的狼狈痕迹。 可不知为何,这双眼睛让他莫名地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也是在这里,他借口整理设备,偷偷录下了成员们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而当时年仅十七岁的简星岁就隔着隔音玻璃,用这样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告发,也没有惊慌,眼神里仿佛只写着三个字:我知道。 那是一种被看透的、无所遁形的寒意,此刻又一次笼罩了阿哲。 他没有多问,默默侧身让开了路。 录音棚内,冷白色的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毫无**。 简星岁戴上监听耳机,甚至没花时间去校准音准,直接对阿哲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第一遍走词,他的嗓音是意料之中的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充满了粗粝的颗粒感。 当唱到那句“锁链生锈,可心跳还热”时,他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猛地哽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他猛地摘下耳机,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大口喘息。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内侧,那里有一道颜色很浅的疤痕,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原主留下的,是他第一次在这个身体里,独自在镜子前脱下所有衣物时,发现的第一个秘密。 一道通往绝望的血色证明。 “要不要……改一下词?”阿哲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简星岁缓缓摇头,直起身,汗湿的刘海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不,”他轻声说,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它本来就是血写的。” 第二遍录制开始。 他闭上了眼睛,将昨夜练习室里那四个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压抑的争执声、以及最后那一声决绝的药片碎裂声,全部当作了背景伴奏。 这一次,他唱出的不再是原曲那种撕心裂肺的控诉,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包裹着巨大悲伤的哀悼。 哀悼一个死去的灵魂,也宣告一个新生的开始。 上午九点,阳光已经明亮。 傅屿深办公室的门被助理猛地推开,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傅总!简星岁被格式化的电脑文件恢复了大部分!技术部的人说,他……他好像连夜重录了《锈锁》!” 傅屿深正靠在皮椅里,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他面前的平板上,监控回放的画面正好定格在简星岁将退烧药片碾成粉末的那一瞬间。 少年低着头,侧脸的线条紧绷而脆弱,像一触即碎的瓷器。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节目组音乐总监的电话。 “把简星岁送来的U盘内容,立刻截一份音频发给我,我要听。”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迟疑了一下:“可是傅总……这是他们直播现场要用的版本,按规定……” “执行。”傅屿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他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办公桌上摊开的一份文件——《同居24小时》首期直播流程单。 其中,“坦白之夜”四个字被他用红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掌控全局的猎人,精心地布置着每一个节奏和陷阱,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电脑里那个反复观看的监控片段文件夹,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命名为了“星岁_001”。 同一时间,健身房内,凌夜刚刚砸完了第十组沙袋,汗水浸透了黑色的背心,勾勒出贲张的肌肉线条。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弹出来自阿哲的一条消息,只有一个音频链接,和两个字的标题:听它。 他皱着眉点开,一阵模拟心跳的采样声猛地撞入耳膜,紧接着,是简星岁那把低哑到近乎破碎的声线。 当唱到“你说我疯,可你指尖烙着我的名”时,凌夜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他狠狠砸下暂停键,胸口剧烈起伏,转身就冲向练习室的方向。 可那扇熟悉的门被推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巨大的镜面上,因为内外温差而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雾气上,用手指划出了一行字,字迹潦草而决绝:“你打不碎的,是映出你自己的玻璃。” 凌夜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那行冰凉的字迹,掌心那块陈年的烫伤疤痕,在此刻竟隐隐地发起烫来。 而沈听南正坐在专属化妆间里,让化妆师为他打理头发。 他的手机放在腿上,正在反复播放着那段音频。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歌词里反复提到的那把生锈的钥匙,其实是简星岁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 而他,曾经在很久以前,就偷偷配过一把一模一样的。 此刻,他的耳朵里听着简星岁唱出那句“门没锁,是你不愿逃”,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温柔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南哥,怎么了?”助理在一旁好奇地问。 他关掉音频,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睡一个不安的孩子:“没什么。去告诉节目组,晚上的直播,我临时想加一段独白——关于‘我最想守护的人’。” 傍晚时分,暴雨将至未至,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直播前的最后一次制作人会议上,所有成员都到齐了。 制作人清了清嗓子,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为了增加首播的爆点,今晚的坦白环节,规则临时变更。每人限时两分钟,必须实名说出一位在场的、你‘最讨厌的队友’,并陈述理由。” 话音刚落,季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扭头,视线惊恐地投向了简星岁。 而后者只是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手里的笔记,仿佛那石破天惊的规则与他毫无关系。 会议在一片死寂的尴尬气氛中结束。 走廊上,傅屿深几步追上来,拦在了简星岁的面前,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别闹事。” 简星岁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他看着傅屿深,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我没想闹事。”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走廊的风吹散,“我只是……不想再被当成一件死物处理了。” 说完,他侧身从傅屿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昏黄的走廊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道即将挣脱束缚的裂痕。 而在大楼顶层的中央监控室里,被圈内人称为“老吴”的资深导播正盯着分屏画面中简星岁的背影,拿起对讲机,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与颤栗,喃喃自语:“全体注意,第十四次观测记录……祭品,开始自己点燃火把了。” 窗外,第一道闪电撕裂了浓重的乌云,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 整栋偶像大楼在风雨欲来的昏暗天色下,像一艘缓缓沉入深海的巨轮,舱门紧锁,无人能够逃离。 舞台的灯光,已经准备就绪。 第24章 谁在演我? 刺眼的聚光灯如同一只只无情的眼睛,死死钉在演播厅中央的四人身上。 空气仿佛被抽干,每一秒钟的流逝都带着砂纸摩擦神经的质感。 当简星岁拿起话筒时,那份压抑的寂静达到了顶点。 他瘦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十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刷成了白色的瀑布,无数的猜测和恶意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导演捏着汗湿的手心,准备让主持人强行切入流程时,简星岁动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倏然起身,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从自己夹克衫的内袋里,掏出了一枚黑色的U盘。 “我最讨厌的人……”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现场凝滞的空气,带着一丝颤抖和决绝。 “是过去的我自己。” 话音未落,他已经迈开脚步,径直走向舞台侧面的音响控制台。 傅屿深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他的瞳孔猛地一缩——那里的设备接口,根本不是节目组为了播放背景音乐预留的标准接口。 导播在耳机里发出惊慌的指令,可技术人员冲过去时,却绝望地发现,主音频输出通道不知何时已经被物理锁死,唯一的活动接口,就是简星岁面前的那一个。 U盘插入,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播放键被按下。 没有激烈的前奏,只有一段极度压抑、仿佛来自深海的心跳声,混杂着四种不同频率的呼吸,通过顶级音响设备,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是他们那一晚在练习室里的声音,被简星岁抽丝剥茧,编织成了一张绝望的网。 紧接着,冰冷的歌声响起,是简星岁自己的声音,清澈却淬着毒:“他们说我疯,可疯的是这沉默的共谋……” 镜头精准地切到了傅屿深的脸上。 他放在扶手上的右手猛然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听出来了,在那段心跳节奏的间隙,夹杂着一阵极其细微却无比熟悉的键盘敲击声。 那声音的节奏、键程的深度,是他午夜时分坐在电脑前,逐帧删除练习室监控视频时,独有的习惯。 那是他亲手掩埋罪证的声音,此刻却成了审判他的鼓点。 歌曲进入副歌,节奏陡然加快,就在一段激烈的鼓点之后,所有配乐瞬间消失,只剩下一句轻如鬼魅的耳语,贴着所有人的耳膜响起:“求我……停下……” 凌夜的身体僵住了,他靠在椅背上的轻松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剥光示众的惊骇。 他死死盯着舞台中央闭着眼唱歌的简星岁,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凌迟。 那句话,那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是他以为此生只有他和简星岁两人知道的秘密。 那是一个雨夜,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多过火,第一次感到恐惧,跪在简星岁紧锁的房门外,压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的哀求。 它怎么会被录下来? 全场陷入了死寂,只有歌声在流淌。 “你用盛开的花,掩盖花下腐烂的血腥;我用无声的沉默,偿还你自以为是的温柔……” 听到这句歌词,一直挂着浅笑的沈听南,脸上的笑意终于凝固了。 他看着大屏幕上缓缓滚动的歌词,眼神里闪过一丝罕见的痛苦和自嘲。 他忽然抬手,摘下了监听耳麦,任由那刺骨的歌声直接灌入耳中。 然后,他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台摄像机,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最讨厌的人……是我自己。讨厌那个,没能早点发现这一切的自己。” “哗——”现场的观众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而在舞台的另一端,季燃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一丝呜咽泄露。 他听出来了,在歌曲的桥段部分,那段反复出现的、忧伤的钢琴旋律,是简星岁有一次在午后小憩时,无意识哼唱出的调子。 他当时觉得好听,便偷偷用手机录了下来,本想作为自己下一首单曲的灵感,却没想到,简星岁早就发现了他这个卑劣的小偷。 节目组的反应终究是快了一步,在全网的舆论彻底引爆之前,他们强行掐断了直播信号。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简星岁紧闭的双眼上,一滴滚烫的泪,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一瞬间,弹幕彻底疯了。 “他哭了!简星岁哭了!” “我的天,这首歌不是表演,是控诉!是求救!” “傅屿深和凌夜的表情太可怕了,他们到底对简星岁做了什么?” “《锈锁》,这个歌名……到底是谁锁住了谁?” 后台,经纪人阿哲面如死灰地看着不断飙升的后台数据,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疯了……真的疯了。” 全网热搜前十,简星岁的名字和这首《锈锁》独占七席。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为这恐怖的流量而心惊肉跳时,他放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一个加密的后台程序正在自动运行,将一段刚刚合成完毕的新录音文件,上传到了一个匿名的服务器上。 文件的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四个字——《共谋者名单》。 演播厅的录制被迫中止,厚重的隔音门“轰”地一声关上,将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所有的工作人员被要求立刻清场,只留下风暴中心的五个人。 门锁落下的瞬间,傅屿深第一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几步走到简星岁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声音冷得像冰:“谁准你擅自播放这些东西的?” 简星岁缓缓睁开眼,通红的眼眶里没有丝毫畏惧,他平静地迎上傅屿深的视线,一字一句地反问:“那你删掉我电脑里所有文件的时候,问过我的意见吗?” “呵!”一声冷笑从旁边传来,凌夜双手抱胸,满脸讥讽地看着这场对峙。 “演得真好。简星岁,你够狠。现在全网都知道我们四个联合起来欺负你这个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了,你满意了?” 简星岁没有理他。 就在这时,沈听南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怒气,反而走得很近,近到能看清简星岁眼睫上未干的泪痕。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似乎想要轻抚过简星岁的眼角,声音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可你终于……愿意让我们看见这些伤口了,对吗?” 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简星岁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垂下眼,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被看见的,从来不只是我一个人。” 房间的监控死角里,季燃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悄无声息地按下了停止键,屏幕上显示着:录音文件已保存。 他迅速地为这段包含了所有人最真实反应的录音,命名为——“赎罪”。 演播厅内再次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每个人都像被困在孤岛上的野兽,警惕地盯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背叛与猜疑的味道。 简星岁独自走到角落,背对着众人。 他将那枚已经完成了使命的U盘从控制台上拔下,紧紧攥在手心。 金属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但这疼痛,却让他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赢了今晚,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所有秘密都炸开了冰山一角。 但他知道,这首歌只是钥匙。 那个小小的U盘,在他汗湿的掌心,开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审判般的热度。 里面除了这首公之于众的《锈锁》,还躺着更多、更原始、更不堪入耳的证据。 那些才是真正能将一切彻底摧毁的根源。 今夜的风暴,不过是刚刚拉开序幕的前奏罢了。 第25章 锁是你给的 天光微亮,网络世界却早已炸成一片焦土。 一夜之间,“简星岁哭了”、“锈锁原版音频”、“ATLAS内斗实录”等数个词条以血洗之势霸占了所有平台的热搜榜单。 视频里少年通红的眼眶,音频中那把几乎要碎裂的嗓音,以及从各种犄角旮旯扒出来的所谓“内部爆料”,共同构成了一场针对ATLAS及其背后资本的完美风暴。 寰宇娱乐三十三楼的会议室,气压低得能拧出水来。 企划总监将一份舆情报告重重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他赤红着眼,死死盯着角落里沉默的男人。 “傅屿深!”他咆哮着,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谁让你删他文件的?谁给你的胆子!” 所有高层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傅屿深身上,有审视,有鄙夷,也有幸灾乐祸。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面容英俊却毫无血色,仿佛昨夜的风暴将他所有的情绪都抽干了。 面对滔天指责,他只是垂着眼,一言不发。 “不说话?好,我替你说!”企划总监冷笑一声,指着巨大的显示屏,上面是铺天盖地的同情言论和对公司的口诛笔伐。 “现在全网都在为他鸣不平,说我们压榨艺人,把他当成用完就扔的工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所有的公关预案都成了废纸!” 漫长的死寂后,傅屿深终于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裂痕。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意味着……我们不能再装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没人注意到,傅屿深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没说出口的是,昨晚他动用了所有权限,翻遍了公司服务器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在层层加密的废弃文件夹里,找到了简星岁电脑里另外十二段未曾公开的录音。 每一段,都清晰地标着他的名字——傅屿深。 那是简星岁一次又一次被他否定、被他命令修改、被他冷漠打回后的挣扎记录,像十二根淬了毒的钢针,扎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与此同时,简星岁被助理叫到了经理办公室。 他一夜未眠,脸色苍白,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解约,或是无尽的雪藏。 然而,经理只是疲惫地递给他一杯温水。 “公司决定,把《锈锁》作为新专辑的首发曲,由你,一个人,solo登台。” 简星岁猛地愣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经理看出了他的错愕,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别误会,不是我们突然良心发现想捧你。是粉丝,是市场。昨晚发起的投票,支持你solo《锈锁》的票数,是支持团体原定主打曲的二十倍。压倒性的支持。”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所以这也不是商量,是通知。你要么接受这个安排,站上舞台,把这场风暴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要么……就以一个受害者的形象,被我们永久地保护起来。” 保护,多么温情的词,背后却是冰冷的“雪藏”二字。 门在身后关上,简星岁靠着冰凉的墙壁站了许久。 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终于明白,经过这孤注一掷的豪赌,他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张真正的底牌。 这张牌不是靠廉价的同情换来的,而是他用歌声和伤口证明的——不可替代性。 练习室里,镜子映出每个人扭曲的神情。 凌夜再也无法抑制怒火,一拳狠狠砸在光滑的镜面上,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 “凭什么!凭什么让他一个人风光?”他喘着粗气,手背上渗出鲜血。 “这首歌是我们所有人的耻辱,现在倒成了他一个人的功勋章?” “凭他敢把我们藏在心底的秘密,一字不差地唱出来。”一直靠在门边的沈听南轻声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刺骨的穿透力。 “我们不敢,所以我们输了。”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傅屿深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将一份文件扔在中央的桌上。 “从今天起,ATLAS所有成员的个人行程、团队训练、创作会议,全部同步向已认证粉丝会公开。包括宿舍公共区域二十四小时的监控权限。” 凌夜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冷笑出声:“你也疯了?把我们当动物园的猴子展览吗?” 傅屿深的目光穿过众人,望向走廊尽头简星岁那间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 “不,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直都搞错了。他不是需要被修剪的工具,也不是需要被保护的病人——他是开关。” 一个能引爆一切,也能重启一切的开关。 当晚,简星岁开始默默地整理行李。 这场风暴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没打算再留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宿舍。 门被轻轻敲响了,是季燃。 他怀里抱着一叠落了灰的旧磁带,神情紧张又无措。 “这些……都是你睡着的时候,偶尔哼出的旋律,我……我录下来的。”季燃的声音有些发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知道我不该偷录,可是我怕忘了……我怕有一天,你会彻底消失,连带着这些旋律一起。” 简星岁接过那叠磁带,指尖触碰到粗糙的塑料外壳。 他看到每一盒上面都用笔迹稚嫩的字标着日期,旁边还有一句话。 “今天他笑了三秒。” “今天他对我说了‘谢谢’。” “今天的旋律没有那么悲伤了。” ……一瞬间,某种温热的情绪涌上眼眶。 他忽然明白,在这座孤岛上,原来自己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凌晨三点,监控室值班的老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向屏幕,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睡意全无。 分屏画面上,ATALAS宿舍的走廊上演着一幕诡异的默剧。 队长傅屿深在简星岁的房门口,像一尊雕塑般站了足足半小时,最终只是弯下腰,悄无声息地在门缝下塞进了一张黑色的房卡。 几分钟后,凌夜的身影从消防通道的窗户翻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将一件叠得整齐的黑色外套放在门口,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而沈听南,则一直坐在楼梯间,背影落寞,口中轻轻哼着《锈锁》那段最悲怆的旋律,一遍又一遍。 主监控画面里,简星岁房间的灯始终亮着。 他蹲在地上,正将那张房卡、那件外套,以及季燃给他的磁带,一件件放进一个老旧的木箱里。 箱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把早已锈迹斑斑的钥匙。 随着镜头缓缓拉远,木箱的内侧,一行用小刀刻下的小字若隐若现:“锁是你给的,开门的是我。” 三天后,寰宇娱乐官方宣布,ATLAS将重启搁置已久的全国巡演,主题定为——“锈迹重生”。 记者会上,闪光灯亮如白昼。 一个尖锐的问题被抛了出来:“请问ATLAS的团队矛盾是否已经解决?这次重启是否意味着成员们已经冰释前嫌?” 傅屿深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凌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沈听南则依旧挂着他那招牌式的温柔微笑,无懈可击。 在一片令人尴尬的寂静中,简星岁接过了主持人递来的话筒。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平静而坚定:“矛盾不会消失,就像伤疤不会消失一样。” 他环视着台下无数双眼睛,也像是在看着身边的队友:“但我们学会了——带着伤,共存。” 发布会结束,简星岁在一众工作人员的簇拥下走向保姆车。 他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心脏猛地一缩。 镜子里,三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车后,像三艘永不脱节的护航舰队,也像三座无形的移动囚笼。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屏幕上是一条来自匿名号码的短信,内容简短得令人心悸。 “第15次,猎人自愿戴上项圈。” 他面无表情地删除了短信,没有回复。 只是默默地打开手机设置,将自己的来电铃声,换成了那首撕心裂肺的《锈锁》。 第26章 谁给你的项圈? 记者会后的第三天,空气里依旧弥漫着看不见的硝烟。 公司的地下车库阴冷潮湿,一盏感应灯在简星岁头顶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他独自靠着冰冷的水泥柱,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反复摩挲,那条匿名短信像是烙印,灼烧着他的视网膜——“第15次,猎人自愿戴上项圈。” 他盯着这行字,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 他当然知道是谁。 老吴,那个永远守在监控室里,像幽灵一样沉默的男人,他的监控日志是公司的最高机密,从不外泄。 而“第15次”这个精准到令人作呕的编号,只有那个彻夜不眠,将他的每一次挣扎与妥协都编目记录的人,才会知晓。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只是长按,将这条淬毒的示好设为了收藏。 那动作,像是在小心翼翼地收起一枚暗藏于掌心的刀片,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划开最伪善的咽喉。 《锈锁》的音源毫无预兆地引爆了整个网络。 正式上线不到二十四小时,播放量便摧枯拉朽般冲破千万大关。 评论区里,雪片般的留言汇成同一句话,带着惊恐与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句问话,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打在公司高层紧绷的神经上。 一场紧急策划会仓促召开,结果是——原定为期三个月的巡回演唱会,被压缩至一个月内启动。 所有成员必须立刻入住公司安排的封闭式训练基地,对外宣称的理由冠冕堂皇:“为保证最高质量的舞台呈现。” 简星岁拿到行程表时,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训练项目,最后,停留在了合同附件的一行小字上。 别墅内公共区域及个人房间门口监控权限,将与主控系统同步。 这是傅屿深昨晚亲自派人送来,要求他补签的条款。 他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划过,力道不大,却仿佛能透过薄薄的纸张,感受到背后那双贪婪而执拗的眼睛。 搬家当日,基地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季燃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纸箱,踌躇地站在简星岁房间门口,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在发颤:“他们说……以后不能再……再单独录你了。” 他的视线躲闪,不敢与简星岁对视。 简星岁垂眸,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崭新纱布上,渗出的血色依稀可见。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地从季燃颤抖的手中接过那个装满了他过去录音带的箱子,转身,稳稳地放进了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保姆车后备箱。 沈听南靠在车边,黑色风衣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不会再偷偷录你!”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但你会让我听吗?” 简星岁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没有任何标签的空白磁带,放进了沈听南摊开的手心。 那里面,是昨天深夜,他独自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里,哼唱的那段《锈锁》的清唱版,没有伴奏,只有呼吸与歌声。 基地首夜,随着最后一名成员入住,别墅内的智能系统自动启动了“直播模式”。 客厅、厨房、练习室……所有公共区域的隐藏摄像头同时亮起红点,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直播,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傅屿深坐在别墅顶层的主控室里,面前的墙上是五块巨大的分屏,清晰地显示着每一个角落的动静。 他像一个君王,审视着自己的领地。 突然,他眉心一紧,代表着简星岁房间的那块屏幕,毫无征兆地黑了下去,只剩下“信号中断”四个冰冷的白字。 他猛地起身,正要亲自去查看,一道身影却拦在了他面前。 是凌夜。 他双手插兜,倚着门框,脸上带着惯有的、充满挑衅的冷笑。 “别白费力气了,他拔了插头。” 傅屿深的脸色沉了下去,眼底风暴汇聚:“你知道他在哪?” “我怎么会知道?”凌夜笑得更加肆意,那笑容里满是嘲讽。 “你不是最喜欢看监控吗?你不是能掌控一切吗?今晚,你自己找。” 凌晨一点,别墅的屋顶。 简星岁独自坐在天台边缘,双腿悬空,任凭冰冷的夜风吹乱他的发丝。 他没有穿外套,单薄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耳机里,正循环播放着《锈锁》最原始的那盘采样带,里面有他最初的、未加修饰的呼吸和哼鸣。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 “他们都在找你。” 是沈听南,他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可可,递了一杯过去。 “傅屿深翻了三遍系统日志,凌夜刚刚砸了练习室的镜子。” 简星岁没有接那杯可可,而是摘下一只耳机,将那盘采样带递到沈听南面前,屏幕上显示着音频轨道。 “你听……”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这段背景里的呼吸声……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沈听南一怔,接过手机,将音量调到最大,凑到耳边仔细分辨。 那段粗糙的采样里,混杂着四个人的呼吸声,或轻或重,清晰可辨。 然而,创作者那一栏,却只有三个人的名字。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第二日清晨,刺耳的集合铃声响彻整栋别墅。 全员被要求在训练室晨练。 简星岁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迟到了整整十分钟,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旧木箱。 在所有人或疑惑或审视的目光中,他走到场地中央,将木箱“砰”地一声放在地上,当众打开。 他伸手,从里面一件一件地取出四样东西。 第一件,是一张酒店的备用房卡。 他走到傅屿深面前,将卡片放在他脚边。 “这是你留下的。” 第二件,是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外套。 他转身,将衣服扔给不远处的凌夜。 “这是你翻窗送来的。” 第三件,是一盒清唱磁带。 他看向角落里的沈听南,将磁带推了过去。 “这是你录下的。” 最后,是一叠用橡皮筋捆好的、标满了日期的录音带。 他走到季燃面前,将那叠沉重的磁带塞回他怀里。 “这是你藏起来的。” 做完这一切,他从箱子最底层,拿起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 他高高举起,让每一个摄像头都能清晰地捕捉到它的轮廓。 “锁,是我亲手还回去的。但从今天起——”他环视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主监控镜头的红点上,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谁想进我的门,得我自己开门。” 特写镜头里,傅屿深放在身侧的手指,正无法抑制地微微发抖。 而在屋顶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一直透过隐藏摄像头观察着一切的老吴,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悄悄关掉了录制按钮。 一场公开的审判,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一种决绝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训练室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那几个冰冷的直播镜头,此刻像是最无情的眼睛,审视着这片狼藉的废墟。 这场审判终将落幕,而真正的囚笼,才刚刚显形。 第27章 心跳 练习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投影仪风扇微弱的嗡鸣和屏幕上《心跳别作弊》五个冰冷的黑体字。 这五个字像一个审判的槌音,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宣告着一场无人能够幸免的献祭即将开始。 简星岁站在光束投下的尘埃中,身影被拉得修长而孤寂。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而不是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团队的疯狂提议:“这首歌,需要四段真实心跳录音。”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已经不是音乐创作,而是某种残忍的心理实验。 傅屿深靠在墙边,双臂环胸,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最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用设备模拟或者常规录制就行,没必要……” “要情绪峰值时的。”简星岁打断了他,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所有虚伪的表象。 “比如极度的恐惧、压抑的愤怒,或者……彻底失控的瞬间。”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门口的凌夜身上,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又重得像巨石砸入深潭:“比如你跪在我门口求我的那个晚上。” “简星岁!”凌夜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那张向来桀骜不驯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恐慌的情绪。 他猛地转身,手已经握住了门把,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空间。 一只手按在了门上,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沈听南。 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针:“别急着走啊,凌夜。你不想让他,亲口唱出你的名字吗?” 这句话仿佛一道魔咒,让凌夜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简星岁没有理会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只是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录音笔,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微弱的电流声后,一个压抑到极致、带着破碎喘息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只有短短四个字,却充满了绝望的乞求:“……求我停下。” 是凌夜的声音。 “你!” 羞耻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凌夜的理智,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抬手,不是砸向简星岁,而是砸向旁边控制台上的音响,仿佛要毁掉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简星岁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那只总是握着笔、显得有些清瘦的手,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扣住了凌夜的脉门。 这不是阻止,而是一种更具侵略性的捕获。 冰凉的金属传感器被他另一只手精准地贴上了凌夜剧烈跳动的脉搏处。 连接着传感器的便携式心率仪上,红色的波峰瞬间飙升,发出刺耳的警报音。 “你心跳很快。”简星岁贴近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凌夜的耳廓,声音却冷得像冰。 “比那天晚上,还要快。” 凌夜浑身一僵,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 他输了,在第一个回合就输得一败涂地。 最终,傅屿深推了推眼镜,再次开口,算是为这场闹剧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可以录。但有一个条件,全程不能有任何镜头。” 他是在保护自己,也是在保护所有人最后的体面。 “好。”简星岁答应得干脆利落。 他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的监控设备,甚至用黑布盖住了投影仪的镜头。 但无人看见,在他垂下的指尖,录音笔上一个不起眼的红点悄然亮起,那是同步上传云端的标识。 傅屿深的录制过程快得惊人。 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像是在进行一场深沉的告解。 他的心跳很稳,稳得不像一个有情绪的人。 简星岁几乎以为这次录制要失败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算了的时候,傅屿深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删掉那段走廊监控,不是为了销毁证据。”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是因为我害怕,怕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看见我对你那份见不得光的执念。” 心率仪上的波形,在那一刻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异常尖锐的峰值。 简星岁没有打断他,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截取了那段心跳,导入工程文件,经过十几道复杂的处理,将那份沉重的执念,变成了一段混在前奏里、若有似无的低频心跳采样。 它不会被轻易察觉,却会像跗骨之蛆,奠定整首歌压抑的基调。 接下来是沈听南。 他比任何人都配合,主动走上前,甚至摘下了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当他抬起手腕时,简星岁看见了,在他手表内侧的皮肤上,有一个被金属表带常年压出的浅浅印痕,而那块手表的金属环内侧,用激光刻着两个小小的字母——X.S。 他什么也没问。 沈听南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唇边勾起一抹温柔又病态的弧度:“你知道吗?我每天早上都会去你房间门口站一会儿,在你醒来前离开。什么都不做,就为了听一听你翻身时,床垫发出的那点轻微声响。” 简星岁握着鼠标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平静。 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沈听南在说出这句话时心跳最剧烈的那一拍,将这段混合着爱恋与窥伺的声音,压缩、拉伸,变成了一段在副歌爆发前,如同叹息般的气音铺垫。 最后轮到季燃。 这个平时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开朗的少年,此刻却脸色惨白,嘴唇抖得不成样子。 录制还没开始,他的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我……我做不到……”他抱着头,声音里充满了自我厌弃。 “星岁哥,我也……我也录过你睡觉的呼吸声,还有你说梦话……我是不是个变态?我好恶心……” 他突然崩溃了,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在巨大的罪恶感中无法自拔。 练习室里一片死寂。 简星岁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蹲下身,让自己和他保持平视。 他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澈得像一汪湖水。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说:“你录的那段,我早就听见了。” 季燃猛地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和不可置信。 “那天晚上,你录到我说梦话,说‘别走’。”简星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其实,那天晚上我也听见你哭了。你走之后,我也想对你说那两个字。” 一瞬间,季燃所有的防线彻底崩塌。 他不是一个人在深渊里。 原来,他所有的卑劣和不堪,都被温柔地接住了。 巨大的悲伤和被救赎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脏剧烈地搏动起来,那份纯粹而激烈的情感,让心率仪的数值瞬间冲破了阈值,发出了濒临极限的尖叫。 简星岁将这段数据郑重地保存了下来,文件名是——《赎罪·终章》。 当天深夜,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室里,金牌制作人阿哲收到了简星岁自动上传的工程文件。 他戴上监听耳机,点开那个名为《心跳别作弊》的demo时,眉头便紧紧锁了起来。 凭着他多年的经验,他立刻发现这首歌的混音结构极为诡异。 那四段所谓的心跳声采样,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并列音轨,它们被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层层嵌套,互为因果。 傅屿深的低频是地基,沈听南的气音是框架,凌夜的失控是炸药,而季燃的赎罪,则是点燃一切的引信。 它们最终在歌曲的桥段部分汇聚,共振成一段混沌、激烈、却又带着诡异和谐,完全无法分辨来源的心跳声。 阿哲试图拆解其中任意一段,想把它们分开处理,却惊恐地发现,只要他删除其中任何一段心跳,整首歌曲的结构就会瞬间崩解,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电子噪音。 这四段心跳,构成了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他摘下耳机,靠在椅子上,苦笑着点燃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他喃喃自语:“这哪里是歌……这分明是,用情感做的人质。” 而此刻,基地的练习室内,简星岁正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 房间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只有窗外惨白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副白色的耳机,没有戴上,而是将长长的耳机线,一圈,一圈,缓慢而又郑重地缠绕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那姿态,像是在戴上一道无形而又坚固的镣铐。 镜子里的少年,眼神平静而空洞。 整个基地静得可怕,万籁俱寂中,只有老旧线路中电流通过时发出的、那种稳定而低沉的嗡嗡声,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 突然,控制台上一排待机指示灯,毫无征兆地,齐齐暗淡了那么一刹那。 电流的嗡鸣声,似乎也跟着停滞了半秒。 一切,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第28章 谁在共谋? 备用电源嗡鸣着启动,刺眼的白色应急灯撕裂了黑暗,却未能驱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灼后的焦糊味,混杂着死寂。 直播被强制中断,所有监控画面都凝固在三小时前,一张张静止的笑脸在屏幕上显得诡异而陌生。 傅屿深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被剥夺掌控权的暴怒攫住了他。 他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冲向走廊尽头的主控室,那里是整栋基地的神经中枢。 然而,当他的指纹按上识别器时,回应他的是一声冰冷的电子音:“权限错误,访问被拒绝。” 他难以置信地又试了一次,结果依然。 就在他准备用蛮力砸开门时,身后的阴影里,一个人走了出来。 简星岁站在门口,苍白的应急灯光勾勒出他瘦削的轮廓,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门禁卡,卡片在指间翻转,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老吴的卡?”傅屿深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审问的锐利。 “你从他那儿拿的?” “是他给我的。”简星岁摇了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傅屿深的视线,那份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说,第十六次了,该换个人看监控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在傅屿深和其他跟过来的成员心中激起千层巨浪。 第十六次? 什么第十六次? 不等他们追问,简星岁已经侧身刷开了主控室的门。 他没有去碰那些复杂精密的现代设备,而是从角落里翻出一台积满灰尘的老式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咔哒”一声,磁带开始转动。 一阵粗糙的电流声后,一段未经任何修饰的、原始的心跳声流淌出来。 那声音沉重、压抑,仿佛在挣扎。 傅屿深立刻听了出来,那是他在录制《心跳别作弊》时,被要求在极限体能下录下的心跳样本。 紧接着,第二段、第三段、第四段心跳声依次响起,凌夜的急促,季燃的紊乱,沈听南的压抑,每一段都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最失控的瞬间。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然而,当第四段心跳结束时,录音并没有停止。 一段从未听过的、频率极高、仿佛濒死挣扎般的心跳声,突兀地闯了进来。 那声音凄厉而绝望,像一只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困兽,每一次搏动都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 “这是谁?”凌夜几乎是低吼出声,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我们队里没有第五个人!” “是原主的。”简星岁轻声说,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得可怕。 “他死前最后一分钟,心跳频率是一百四十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僵硬的脸庞,一字一句,如同法官宣判:“你们一直以为,你们在救赎我,在弥补过去的遗憾。可你们真正想留住的,是那个已经死掉的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听南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神经质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荒谬和自嘲:“所以,你费尽心思让我们去录心跳,就是为了做这个测试?确认我们透过你的躯壳,爱着的……到底是谁?” 简星岁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默地将那五段心跳的音频导入一台电脑,一个新的程序界面弹了出来。 他熟练地操作着,屏幕上的五条声波曲线开始重叠、交错。 当所有频率被强制同步到一个诡异的节点时,奇迹发生了——它们交织成了一段破碎而凄美的和弦。 那段旋律,在场的人都刻骨铭心。 正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成名曲,《锈锁》的结尾。 傅屿深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一个可怕的念头贯穿了他的大脑,让他不寒而栗:“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这首歌的秘密!只有我们全部失控,再加上他的死亡本身,这首歌才能完整!” 他们所谓的艺术,他们引以为傲的天才之作,竟然是用一个人的死亡作为最后的音符来谱写的。 就在这时,主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季燃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了进来,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卷老式的黑色监控录像带,眼球布满血丝:“我找到了!在老吴的储藏室里!三年前……三年前他自杀那天晚上B栋的录像!”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将录像带塞进播放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屏幕,渴望从中找到一个真相,或者一个解脱。 然而,画面闪烁了几下后,只剩下一片无穷无尽的雪花。 “没用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老吴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天晚上,我关了B栋所有的摄像头。” 他看着满室的震惊与绝望,缓缓说出下半句:“我说过……让死人安息。” 死无对证。 所有的追寻、所有的悔恨、所有的执念,都在这片冰冷的雪花屏前,成了一个笑话。 简星岁静静地看着那片象征着“虚无”的雪花,缓缓闭上了眼睛,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所以你们看,你们恨的、爱的、想占有的,那个被你们禁锢在回忆里的幽灵……从来都不是我。” 一小时后,巡演首站的舞台侧方,倒计时的钟声敲响。 简星岁独自一人走上了空无一人的舞台。 赶来的工作人员惊恐地发现,他已经拆除了所有复杂的伴奏设备和乐器连接线,舞台中央,只孤零零地立着四支无线麦克风。 “主唱临时更改了演出流程!”消息传到后台,傅屿深的心脏漏跳一拍,他推开所有人,疯了似的冲向舞台。 聚光灯下,简星岁背对着万千期待的观众,将四支麦克风一一递到他们面前。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一场酝酿已久的仪式。 “今晚,不唱《锈锁》,也不唱《心跳别作弊》。” 他的声音通过主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场馆,也传到冲上台的傅屿深耳中。 傅屿深停下脚步,怔在原地。 简星岁按下手中的播放器。 一阵诡异、破碎,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和弦,从巨大的音响中倾泻而出。 那是五段心跳共振的声音,是失控与死亡交织的旋律。 他转过身,面向台下无数闪烁的荧光棒,也面向身后神色各异的四位队友,宣告了今晚的最终曲目:“我们唱……《共谋者名单》。” 演出结束后的四十八小时里,“ATLAS精神重建”的词条引爆了全网。 那场惊世骇俗的无伴奏演出被奉为神级现场,评论家们盛赞他们打破偶像枷锁、直面内心深渊的勇气。 没有人知道,那首名为《共谋者名单》的歌,每一个音符都淬着毒,每一句歌词都是审判。 在一片狂热的赞誉声中,简星岁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后台的控制室。 他将那五段最原始的心跳录音,郑重地刻录进一张不可复制、不可读取的特制母盘里。 他将母盘交给了老吴。 “第十七次!” 他看着老人的眼睛,平静地说:“轮到我来保管秘密了。” 老吴沉默地接过那张承载着一切罪与罚的母盘,转身,将它放进了墙壁深处一个最隐秘的保险柜里,与十六个尘封的秘密并列。 基地窗外,夜色深沉。 四辆黑色的保姆车静静地停在门口,熄了火,像四个等待召唤的铁皮囚徒。 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未知。 内容只有一句话。 现在,轮到你说——想关掉哪只眼睛? 第29章 谁在听心跳 昏暗的控制室里,空气凝滞得像一块沉重的铅。 简星岁的手指冷静地按下保险柜的最后一位数字,那串组合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日期——原主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天。 金属柜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他将那张刚刚刻录完成的,承载着所有人秘密与罪孽的母盘,稳稳地放了进去。 门被重新关上,仿佛封印了一段无法回头的过去。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老吴,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石像,直到此刻才缓缓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张被塑封起来的复印件,纸页因年岁已久而泛着陈旧的黄。 他将它递了过去。 简星岁的目光落在纸上,那是一份三年前的值班日志。 他的指尖隔着透明的塑料膜,轻轻抚过其中一行被红笔圈出的记录——B栋3号练习室,凌晨两点十七分,出现异常电流波动。 时间,分秒不差,与法医报告上原主心跳停止的时间完全吻合。 简星岁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他抬起眼,看向老吴那双浑浊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你为什么一直留着这个?” “因为那天,”老吴的嗓音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电流异常的前一秒,有人用内部对讲机,短促地喊了三声‘X.S.’。”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简星岁:“不是呼叫谁的名字,是尝试接入一个加密频率。就像……你现在对他们做的那样。” 这句看似平淡的话,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简星岁心中激起千层巨浪。 原来他以为的单枪匹马,早在三年前就有人为他埋下了线索。 他不是第一个试图用信号入侵这一切的人。 与此同时,舞台侧幕的阴影里,傅屿深盯着监控墙上那个属于自己的、已经变成灰色的管理员头像,眉心紧锁。 他所有的特级权限,都被一种更高级别的指令锁死了。 他拨通了老吴的内部电话,听筒里只传来对方古井无波的声音:“现在轮到他看。” 电话□□脆地挂断。 傅屿深握着手机,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被隔绝在外的无力感。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简星岁的个人休息室,心中翻涌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言喻的烦躁。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从屏幕后方凝视一切,而现在,那双眼睛的位置被调换了。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简星岁正戴着监听耳机,背对着他,坐在桌前。 电脑屏幕上,五条颜色各异的波形线正在缓慢起伏,而他的手指,正隔着屏幕,像描摹情人轮廓般,一寸寸地划过那几条代表着心跳的曲线。 听到身后的动静,简星岁缓缓转过身,摘下耳机。 他的表情很平静,眼神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能将人所有的情绪都吸进去。 他开口,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叹息:“你在找你的权限?” 傅屿深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 简星岁微微歪了下头,继续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看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监控画面,而是我……有没有在看你?” 一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傅屿深所有用冷漠和控制欲堆砌起来的伪装。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喉咙发紧,竟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是,他想看的不是简星岁在做什么,而是想确认简星岁的目光是否会为他停留,哪怕只有一秒。 这种近乎病态的渴求,被对方如此轻易地、**裸地揭穿。 长久的沉默后,傅屿深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放在桌上,推到简星岁面前。 “这是我房间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你想看,随时可以来。” 健身房里,汗水沿着凌夜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 他**着上身,拳套早已被汗浸透,每一次出拳都带着要把空气撕裂的狠劲。 手机在旁边的长凳上突兀地响起一阵震动,他烦躁地停下来,抓起手机。 是一条匿名发送的音频链接,标题简单粗暴:《心跳别作弊·未剪辑版》。 凌夜皱着眉点开,耳机里先是传出自己嘶哑的、跪在简星岁门前低语的声音,那些卑微的、不甘的、充满占有欲的剖白,一字一句都像在鞭挞着他的自尊。 然而,就在他几近崩溃的呢喃之后,音频里竟响起了一段他从未听过的、极轻极轻的回应。 那个属于简星岁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叹息,说:“你进来吧。” 轰的一声,凌夜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向头顶。 那晚,他以为自己得到的是无情的拒绝,是彻底的隔绝,可现在这段录音告诉他,门……其实是为他开过的?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冲出健身房,疯了似的奔向简星岁的房间。 然而,当他攥紧拳头准备砸门时,却发现原本的密码锁,已经换成了一把最原始的机械锁。 他贴上猫眼,向里望去。 房间里灯火通明。 简星岁就坐在正对着门的桌前,手里把玩着一支黑色的录音笔。 他仿佛知道门外有一双眼睛在窥探,缓缓抬起头,对着猫眼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对着他,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门板,精准地刺入凌夜的耳膜:“我知道你会来。所以这次,我没关灯。” 凌夜抬起的拳头僵在半空,所有的暴怒和疯狂,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冰冷的寒意,从头顶浇灌至脚底。 他不是没听见,他是被拒绝进入。 简星岁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所有的情绪,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拳头缓缓松开,凌夜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 他把脸埋进掌心,声音破碎而绝望:“我不是来抢的……我是来求你,别删我。” 另一边,沈听南坐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正在调试演出用的耳返。 设备连接的瞬间,耳机里并没有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而是一段陌生的旋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三年前,他偷偷录下的,还是练习生的原主在天台哼唱的一段未完成的曲子。 他一直将它当作最珍贵的秘密藏在硬盘深处。 可现在,这段旋律的结尾,被无缝衔接上了一段新的哼唱——音色清澈,技巧完美,是简星岁现在的声音。 他不仅找到了,他还用自己的方式,续写了那段被死亡中断的旋律。 他重构了他的记忆。 沈听南一把摘下耳机,心脏狂跳。 他快步走到简星岁的房门外,没有敲门,只是贴着门板,用一种近乎呓语的声音轻声说:“我以前以为,你是他的影子。但现在……我宁愿你是他的鬼魂。” 至少鬼魂,还属于过去。 门锁转动,门被从里面拉开。 简星岁站在门内,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他的手里,捏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正是三年前3号练习室储物柜的那一把,也是沈听南以为早已丢失的那一把。 “你说对了。” 简星岁看着他,目光平静得可怕:“我不是他。但我可以——替他原谅你。” 宿舍楼道里,季燃蜷缩在自己的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手机里那些他偷偷录下的,被他命名为“赎罪”的音频。 忽然,他按下暂停,将进度条反复拖动。 在最新的一段录音里,在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之后,多了一句不属于他的,却无比清晰的低语。 那个声音说:“你不是偷录,是守护。” 季燃像被电流击中般弹坐起来,他冲出房间,在昏暗的走廊尽头,正撞见简星岁弯着腰,将一卷老式的磁带,从他的门缝下塞进来。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简星岁直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离开。 季燃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颤抖着上前,捡起了那卷磁带。 标签上是简星岁清秀的字迹:《听南的梦话·补录版》。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你说过,想听我说晚安。 “听南”,是原主的小名,也是季燃只敢在梦里呼唤的名字。 季燃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卷磁带缓缓蹲下,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终于哭出了声,哽咽着说:“我不是想占有你……我只是怕你,再消失一次。” 凌晨两点十五分,简星岁独自回到了中央控制室。 他没有去看那个装着母盘的保险柜,而是打开了另一套隐藏的备份系统。 巨大的屏幕亮起,上面清晰地显示出五条实时心跳监测波形图。 傅屿深,平稳压抑。 凌夜,急促狂乱。 沈听南,节律紊乱。 季燃,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而代表他自己的那条线,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着频率,缓慢地,坚定地,趋同于数据库里记录的原主死亡前最后的心跳节奏。 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按下了“同步”键。 瞬间,五条各自为政的波形开始剧烈震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拉扯、对齐,最终,它们开始以同一个诡异的频率共振,交织成一段全新的,闻所未闻的旋律。 老吴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问:“要上传吗?” 简星岁摇了摇头,将那段由五颗心脏谱写出的旋律导出,存进了一支黑色的U盘,然后毫不犹豫地插入了自己的手机。 “不!!!”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一次,不给任何人听。” 他走到窗边,看向楼下。 那四辆属于不同主人的车,依旧安静地停在原地,没有一辆离开。 他们像四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被困在这座名为“过去”的牢笼里。 简星岁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 文件传输完毕,屏幕在自动暗下前的最后一秒,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像一个开启新纪元的宣告:第18次,轮到我——开始录音了。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唯有B栋大楼的指示灯依旧闪烁。 没有任何预兆,当时钟的指针指向三点整时,一道细微的电弧在地下配电室一闪而过。 第30章 谁在听心跳(续) 黑暗如同一块厚重的幕布,骤然将B栋大楼完全吞噬。 应急灯在几秒后幽幽亮起,走廊里只剩下惨白的光线和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被强制抽离了所有杂音的、令人心悸的真空。 傅屿深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 他习惯了在浅眠中捕捉耳返里传来的任何细微动静——简星岁翻身的摩擦声,或是无意识的梦呓。 但此刻,他的耳返里空无一物,连最基础的电流白噪音都消失了。 他抓起手机,屏幕上信号满格,可当他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听筒里只有一片死寂,连拨号音都没有。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 他顾不上穿好外套,赤着脚冲出房间,直奔位于楼层另一端的中央控制室。 走廊的应急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仿佛一个挣扎的鬼魂。 他预想过门会被锁死,甚至做好了暴力破门的准备,但手握上门把时,却发现它轻易地转动了。 控制室里,所有的监控屏幕都亮着,备用电源已经启动。 画面清晰,唯独音频通道的波形图,全部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死线。 而在正中央的主屏幕上,没有监控画面,只有一行白色的、冰冷的文字,像一个无声的审判:想说话?先学会听。 傅屿深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猛然回望过去那漫长的三个月,九十多个日夜。 他像一个贪婪的窃贼,通过无处不在的监听设备,窃取了简星岁无数个瞬间——呼吸的频率,心跳的节奏,夜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甚至喝水时喉结滚动的轻响。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对方的一切,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恐地意识到,他从未在任何一段录音里,听到过简星岁真正开口,叫出他的名字。 与此同时,健身房内的空气仿佛被重拳击中,发出沉闷的爆响。 凌夜一拳砸在沙袋上,震得整个铁架都在嗡鸣。 他习惯在凌晨用极限运动来发泄过剩的精力,耳机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是他隔绝世界的盾牌。 然而,就在刚才,音乐戛然而止,一阵尖锐的耳鸣让他眼前发黑。 紧接着,耳机里开始播放一段无声的视频。 画面正是那个雨夜,他跪在简星岁宿舍门外的监控回放。 镜头从上至下,清晰地记录下他苍白的脸和不断开合的嘴唇。 他在低语,在哀求,在用他自以为最卑微的方式忏悔。 他疯狂地点击重播,调大音量,可无论多少次,画面里那个狼狈的自己都像一出拙劣的默剧,发不出任何声音。 “糙!”凌夜暴怒地扯下耳机,狠狠砸向墙上的屏幕。 液晶屏应声碎裂,炸开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然而,就在那些不规则的碎片倒影中,他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是简星岁。 凌夜猛地转身,胸口剧烈起伏。 简星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举起手里的一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依旧是无声的。 “你到底想让我听见什么?”凌夜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简星岁没有被他的气势吓退,只是在他靠近时,轻轻后退了一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的口型清晰而缓慢,仿佛在教一个孩童识字:不是我想让你听……是你不敢听,你说过的话。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听南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从一场混乱的梦中醒来,习惯性地打开电脑,检查他收藏的那些“珍宝”。 那是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他通过各种手段录制下来的、属于简星岁的私密音频。 然而,当他点开第一个文件时,播放器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心头一紧,接连点开第二个,第三个……所有文件,全部变成了空白。 里面的声音,那些曾让他痴迷的、证明着他掌控力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他立刻登录云端备份,可看到的结果让他遍体生寒——云端所有的音频文件,都被替换成了同一个东西:一段长度仅有0.5秒的空白静音。 昨夜梦中那个模糊的呓语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你偷走的声音,我都还给你了。” 沈听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控制室,他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果然,他看到简星岁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卷老式的磁带,正要送入旁边的销毁机。 “住手!”他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猛地扑上前,在磁带即将落入机器的瞬间,一把抢了过来。 磁带的标签上,是他自己的笔迹,写着四个字:《听南·第一句告白》。 “你说‘我喜欢你’那天,录音设备出了故障,我没听见。”简星岁转过身,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沈听南最脆弱的神经。 “我找了很久,才把数据恢复。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沈听南惊疑不定的双眼。 “但这次,你要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季燃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像一只困兽。 他反复按着那支珍藏的录音笔,可无论他怎么按,指示灯都只是固执地闪烁着红光,却录不进任何声音,也放不出任何声音。 这是他唯一的慰藉,是他和外界唯一的连接,现在却也背叛了他。 他崩溃地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吼。 就在这时,门缝下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一盘磁带被从外面塞了进来。 标签上是陌生的、清秀的字迹:《我的声音,请查收》。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爬过去,颤抖着将磁带塞进床头的旧式播放器。 按下播放键,里面传出的竟是他自己稚嫩的童音,正在背诵一首古诗。 紧接着,是一个温柔女声哼唱的童谣,那是他母亲哄他睡觉时最常唱的曲子。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眼泪瞬间决堤。 童谣的尾声,一个清澈的少年音轻轻接了上来,仿佛穿过了漫长的时光,落在他耳边:“晚安,季燃。” 季燃再也无法抑制,他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冲向门外。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想嘶吼。 可当他拉开门,却看到简星岁就站在走廊的尽头,安静地等着他。 “你想说什么?”对方问。 季燃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碎的气音。 他太久没有对任何人表达过真实的情绪,声带仿佛已经锈死,彻底失去了功能。 一轮又一轮的无声交锋后,傅屿深放弃了所有技术手段。 他在休息室的桌上留下了一张便签:“我能见你吗?” 半小时后,他回来时,便签旁多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白纸,上面空无一字。 他不死心,又写了一张:“我知道错了。” 这一次,他亲眼看到简星岁走进来,拿起那张纸,看也没看,直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次,傅屿深不再写字。 他搬了张椅子,就坐在简星岁宿舍门口,掏出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然后开始直播。 直播的内容很简单:一份一份地,删除他电脑里所有关于简星岁的监控视频和音频记录。 从三个月前的第一天开始,毫不犹豫。 当删除进度条过半时,门开了。 简星岁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看了两分钟,忽然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副耳机,递给了他。 “现在,你可以听了。” 傅屿深迟疑地戴上耳机。 里面传出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某次巡演的后台,他对着关闭的电脑屏幕,近乎叹息般地自言自语:“如果他能看我一眼……哪怕就一眼……我就把所有权限都交出去。” 深夜,中央控制室的灯光微弱得如同鬼火。 简星岁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随着最后一行代码输入完毕,被强制静音的音频系统缓缓重启。 B栋所有人的耳返里,终于再次传来了声音。那是心跳声。 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他们几乎是同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代表着生命体征的节律。 但很快,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听南对声音的辨识力最为敏锐,他最先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煞白:“这个频率……不对!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心跳!” 这心跳声,初始平稳,继而急促,然后变得混乱、挣扎,最后又极速衰弱下去,充满了濒死的绝望。 那是一个生命在最后三十秒内,从挣扎到彻底熄灭的全部过程。 他们同时意识到一个令他们灵魂战栗的事实——简星岁正在用他自己的身体,完美地复刻、模仿着这具身体的原主,在临死前最后时刻的心率节奏!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手机屏幕同时亮起。 一条群发消息,静静地浮现在屏幕上:“你们一直想听我的心跳?好啊。但从今晚开始——由我决定,什么时候停。” 消息发送成功后,控制室里的仪器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恢复了平稳运行。 然而,空气中却弥漫开一丝难以察觉的寒意,它并非来自空调系统,而像是从某个核心源头散发出来,带着一种生命被抽离后的、无机质的冰冷。 第31章 心跳暂停键 这股寒意像一条无形的毒蛇,从练习室的门缝里钻出,沿着走廊冰冷的地砖悄然爬行,缠上值班室里老吴的脚踝。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将目光从有些发旧的报纸上挪开,投向了墙上分割成数十个小格的监控屏幕。 B栋3号练习室的画面,像是磁铁般牢牢吸住了他的视线。 屏幕一角的时间戳冰冷地跳动着,而画面中央,那个叫简星岁的少年正盘腿坐在角落里。 那个角落,是三年前另一个少年生命终结的地方,一块被死亡浸染过的地砖,至今颜色都比周围的要深一些。 简星岁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融入这片死寂。 他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缠着一圈生理监测带,但指示灯并未亮起,那只是一场无声的、逼真的角色扮演。 老吴浑浊的眼球里倒映出那张苍白的脸,喉头滚动了一下,干涩而艰难。 他拿起桌上的对讲机,厚实粗糙的指肚摩挲着冰冷的通话键,却迟迟没有按下。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坐在同一个位置,看着同一个角落的监控画面,那个少年痛苦地蜷缩着,呼吸从急促到微弱,最后归于虚无。 他当时手里也握着这个对讲机,但他选择了沉默。 公司高层下的封口令和“不要多事”的警告,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他的声音。 如今,历史仿佛在以一种更为诡异的方式重演。 老吴最终还是放下了对讲机,拿起笔,在值班日志上写下一行字:“第37天,B栋3号练习室温度异常下降。” 他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像是在为自己的又一次旁观,寻找一个可以被记录、却又无需负责的注脚。 与此同时,星光娱乐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傅屿深正烦躁地审阅着一份季度报告。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急推送的红色警报蛮横地占据了整个界面。 那刺眼的红色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他伪装的平静。 警报来自与简星岁强制绑定的健康手环——心率持续低于40,生命体征危急。 “砰”地一声,价值不菲的钢笔被砸在桌上,墨水溅开,污了整洁的报告。 傅屿深几乎是弹射而起,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条血红色的警报在疯狂闪烁。 他冲出办公室,甚至来不及等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狂奔下楼。 楼梯间里回荡着他粗重的喘息和杂乱的脚步声,每一级台阶都像是通往审判的阶梯。 三分钟,他从顶层冲到了B栋练习室。 厚重的隔音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开,巨大的声响震得走廊顶灯都晃了晃。 然而,预想中倒地不起的画面并未出现。 练习室里灯光明亮,简星岁安然无恙地坐在地板上,背对着门,正低头用笔在一本旧乐谱上写着什么,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仿佛身后的惊天动地与他毫无关系。 滔天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傅屿深的理智。 他冲上前,一把夺过简星岁手中的笔,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和压抑不住的怒气而嘶哑:“你在玩什么?” 简星岁这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曾经总是盛满不安与怯懦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清晰地倒映出傅屿深狼狈而失控的模样。 他看着傅屿深,语气平淡得近乎残忍:“我在测试——你们多久会来救我。”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傅屿深腕表上的时间,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结果……你最快,三分钟。” 傅屿深浑身一僵,所有咆哮的怒火都被这句话瞬间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简星岁,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从始至终,他都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猎人,而是一只被精准计算着所有应激反应的、可悲的小白鼠。 几乎在傅屿深破门而入的同一时刻,A栋的训练场里,凌夜正挥汗如雨。 手机在场边突兀地震动起来,他本不想理会,但那震动执着得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他走过去,屏幕上是一条匿名短信。 “你想听真话吗?他说过最怕你。” 下面附着一个音频链接。 鬼使神差地,凌夜点了进去。 一段经过处理的、模糊不清的录音在嘈杂的训练场里响起,电流声中,一个虚弱又惊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凌夜……他太狠了……我不敢……他要是知道我躲着他,一定会打碎我的门……我怕……” 是原主的声音。 凌夜的血液在瞬间凝固,浑身的肌肉因为巨大的冲击而绷紧,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 他想起三年前,因为原主练习时的一个失误,他暴怒地一脚踹开了对方紧锁的房门,将人从角落里拖出来。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必要的“管教”,却从未想过,那在对方心里竟是如此恐怖的烙印。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出训练场,直奔简星岁的宿舍。 这一次,门没有锁,虚掩着,仿佛一个等待他自投罗网的陷阱。 他推门而入,看见简星岁正蹲在地上,整理一个半旧的纸箱。 箱子里杂乱地堆着一些旧物,而最上面,赫然躺着一片锈迹斑斑的金属残片——正是他三年前一脚踹坏的那个门锁。 “你留着这个干什么?”凌夜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愤怒、羞耻、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交织在一起。 简星岁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悯。 他拿起那块残片,在指尖轻轻摩挲着:“提醒你。”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门口的凌夜,将那块冰冷的金属放在他手心。 “提醒你——你现在推门进来,是因为爱,还是因为不甘?” 沈听南的工作室里,烟雾缭绕。 他已经三天没有写出一个完整的音符了。 每当他拿起吉他,试图拨动琴弦,脑海里就疯狂回响起那段被他谱写成歌、一度引以为傲的旋律——那是他通过特殊渠道搞到的,原主在生命最后时刻那段从急促到停止的死亡心跳。 曾经,那是他“借痛感创作”的灵感源泉,是他自诩为“与死神共情”的艺术。 而现在,它成了诅咒。 他终于明白,简星岁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彻底切断了他赖以为生的创作路径。 他不再能从那份死亡记录里感受到任何美感,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罪恶感。 灵感彻底枯竭了。 最终,他掐灭了烟,踉跄地走到简星岁的房门前,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他把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声音破碎而卑微:“我没有资格原谅自己。但我求你——别用他的死惩罚我们所有人。” 门内静默了许久,久到沈听南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 然后,门锁轻响,门被从内打开一条缝。 简星岁没有站着,而是蹲了下来,隔着门槛与他平视。 “我没怪你们。”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沈听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那天你们听见了,会不会有人,推开那扇门?” 季燃已经连续整夜被同一个噩梦纠缠。 梦里,简星岁就躺在B栋3号练习室的那个角落,身上冰冷,胸口上贴着一张不断闪烁着红光的报警记录,上面硕大的字体写着——“无人响应”。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折磨,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潜入了公司的中央控制室。 他要恢复简星岁的实时监控,他要亲眼确认对方是安全的,哪怕这会暴露他对简星岁超出寻常的关注。 然而,当他调出B栋3号练习室的监控数据流时,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发现让他如坠冰窟。 所有的摄像头都被设置了延迟播放。 他看到的,永远是十分钟之前的画面。 十分钟。 多么精准,又多么残忍的数字。 三年前,从原主按下紧急求助铃,到生命体征彻底消失,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分钟。 原来他所以为的“注视”,不过是一场被精心编排过的、永远慢一步的默剧。 他以为自己在守护,实际上只是在旁观一场早已结束的悲剧录像。 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瞬间击垮了他,季燃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大哭。 一只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燃抬起泪眼,看到了一脸平静的老吴。 “有时候,慢一点……”老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沧桑。 “……才能看清真相。” 季燃猛然醒悟。 当年他们所有人,不都是“慢了十分钟”的旁观者吗? 他们听到的消息,看到的报告,采取的行动,永远都晚了那决定生死的十分钟。 凌晨三点整。 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四个人的手机屏幕在同一秒亮起。 与他们心跳监测APP同步的界面上,代表着简星岁的那条心率曲线,在经过一阵杂乱无章的剧烈波动后,骤然拉成了一条笔直的、象征着死亡的直线。 紧接着,手机同时弹出一条系统通知:“监测对象‘简星岁’,生命体征终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下一秒,四个不同地方的男人,疯了一样地冲向B栋。 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不可能!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汇合在B栋3号练习室门口时,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练习室的灯大亮着,地板光洁如新,那个角落里什么都没有。 老吴站在门口,像一个沉默的审判官,看着他们四张煞白的面孔。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递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傅屿深颤抖着手接过,展开。上面是简星岁清秀而有力的字迹:“如果你们真以为我死了——那才是你们永远失去他的开始。” 而在中央控制室的最深处,远离所有人的喧嚣和恐慌,简星岁静静地睁开眼。 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五条不同的音轨正在播放——那是他刚刚通过隐藏麦克风录制下来的,傅屿深的撞门声,凌夜的咆哮声,沈听南的哀求声,以及最后,四个人汇集在一起的、由远及近的、仓皇奔袭的脚步声。 他指尖在键盘上轻点,将这五段充满绝望与恐惧的声音,合成为一首诡异而和谐的曲子。 他为这首曲子命名为——《抢救我》。 他戴上耳机,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那个死去的灵魂,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下次……我要你们听见的,是我的选择。” 说完,他关掉音频软件,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开,点开了一个沉寂已久的团队群聊界面,指尖在输入框上空悬停。 第32章 共享频率 指尖不再悬停,决绝地落下,敲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没有解释,没有附加,那条语音信息像一枚被拉开引信的数字手雷,精准地落入了名为“星光”却早已死寂的群聊之中。 “今晚十点,B栋3号练习室,我不锁门。” 嗡—— 几乎是同一秒,四部手机发出了不同质感却同样急促的震动。 监控室内,傅屿深猛地从座椅上站起,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盯着那条语音,仿佛要将屏幕烧穿。 那个声音,那个他只能在无数个深夜里,通过微型监听设备才能捕捉到的、带着一丝清冷睡意的声音,此刻正通过公共频道,向所有人发出了邀请。 拳击馆里,凌夜刚刚结束一组极限击打,汗水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滴落。 手机的震动让他烦躁地皱眉,可当他看清消息来源时,那股由高强度运动带来的狂暴气息瞬间凝固了。 他缓缓摘下拳套,露出指节分明却布满旧茧的手,指尖在简星岁的头像上反复摩挲,眼神晦暗不明。 顶层办公室,沈听南刚刚签完一份价值上亿的合同。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的派克钢笔还残留着墨水的温度。 那条语音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他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旧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也无法平息他此刻的慌乱。 而在最角落的房间里,季燃正抱着一支录音笔蜷缩在床角,反复听着里面录下的、白日里简星岁无意间哼唱的几个单音。 手机的提示音让他像受惊的兔子般浑身一颤,当他看到那条消息时,血色从脸上瞬间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四个不同空间的人,第一次在同一时间,因为同一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他们各自粗重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擂鼓。 晚上九点五十九分。 B栋3号练习室,巨大的落地镜反射出中央那个孤单的身影。 简星岁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神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的面前,五副顶级的降噪耳机被整齐地摆放着,每一副都连接着一根不同颜色的数据线,最终汇入他面前的主控台。 数据线如彩色的血管,将五个独立的个体连接到了同一个“心脏”。 他身后,墙上的投影仪缓缓亮起,一行字在黑暗中浮现,像一句审判,也像一句邀请:“你们要的亲密,从来不是看我,而是——让我听见你们。” 话音落定的瞬间,简星岁按下了启动键。 主控台发出一声轻微的蜂鸣,系统开始同步接收来自四个不同方向的、隐秘的生物信号——实时心跳、呼吸频率与脑**动。 吱呀—— 门被推开了。 傅屿深第一个走了进来,脚步声沉重得像拖着无形的镣铐。 他习惯性地环视四周,试图掌控一切,目光却在触及墙上投影时被死死钉住。 那上面,一条红色的心跳曲线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频率剧烈波动,远超正常值,彻底撕碎了他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假面。 那是他的心跳。 简星岁没有看他,只是拿起一副黑色的耳机,递了过去。 “听听你自己的慌乱。” 傅屿深喉结滚动,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戴上。 耳机里没有音乐,只有他自己的声音,那些被他锁在内心最深处的、无数个深夜独处时的低语,此刻被清晰地放大:“他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如果他愿意依赖我就好了……” “只要他看着我,只看着我一个人……” 这些被他视为最大秘密的**,竟如此不堪地暴露在阳光下。 他猛地摘下耳机,像是被烫到一般,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这些……你也一直听着?” 简星岁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是你先听的,不是吗?” 傅屿深瞬间哑口无言。 门再次被推开,凌夜带着一身凛冽的防备走了进来。 他像一头闯入陌生领地的豹子,浑身肌肉紧绷,眼神充满攻击性。 当他看到屏幕上那条代表着自己的、同样狂乱的橙色曲线时,瞳孔骤然一缩。 简星岁将橙色的耳机推向他。 凌夜迟疑了片刻,一把夺过戴上。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耳机里传来的,是他每次在拳馆里挥汗如雨时,咬牙切齿的独白:“我恨他那副对谁都一样的温和样子……可我更恨别人看他。” “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我的拳头不是只想揍人……” 那份被他用愤怒和暴力伪装起来的、扭曲的占有欲,被**裸地剖开。 他愣在原地,缓缓转头看向简星岁,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你每次靠近我房间,心跳都会超过一百二十。”简星岁陈述着一个事实,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这不是愤怒的生理指标,是兴奋。” 凌夜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的拳头,在身侧紧紧握起,青筋暴起,最终却又无力地一根根松开。 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乞求一个答案:“那你现在……敢让我抱你吗?” 回答他的,是简星岁沉默的注视。 在他身后,沈听南悄无声息地出现,他手里死死攥着那把生锈的钥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甚至不敢去看屏幕上的数据,只是沉默地接过简星岁递来的蓝色耳机。 当他戴上耳机,预想中的内心独白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悠扬却略带青涩的歌声。 那是三年前,他偷偷录下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歌声。 而就在下一秒,另一个清澈而坚韧的声线融入了进来,与那段旧日的旋律交织、重叠,最终汇成了一段完美无瑕的二重唱。 沈听南的眼泪瞬间决堤。 他一直以为自己追逐的是一个回不去的影子,一个虚幻的过去。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简星岁早就懂了。 他爱的不是那个影子,而是这个声音存在过的,以及未来可能达到的一切可能性。 “原来你早就懂……”他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我爱的……从来不是替代品。” 简星岁伸出手指,在主控台的屏幕上轻轻一点,将这段独一无二的二重唱音频权限设置为“公共收藏”。 “那就一起听。”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以后,谁也不能再藏起来。” 最后进来的,是季燃。 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在离简星岁最远的地方坐下,连头都不敢抬。 当那副白色的耳机被放到他面前时,他颤抖着戴上。 耳机里响起的声音,让他瞬间泪流满面。 那不是独白,不是歌声,而是一遍又一遍,带着哭腔的、微弱的气音。 是他每晚辗转难眠时,偷偷跑到简星岁门前,对着门缝说的“对不起”。 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简星岁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的身边,靠着他,轻声说:“你不用赎罪。但如果你愿意……以后可以把‘晚安’当面说给我听吗?” 季燃再也控制不住,猛地转过身,一把抱住身旁的人,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释放出来。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白色的数据线上,像是在进行一场迟来的洗礼。 就在他抱住简星岁的那一刻,墙壁的投影上,那五条各自狂乱、冲撞、纠缠的心跳曲线,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指引,频率开始趋于一致,波峰与波谷渐渐重合。 最终,它们完美地融合成了一条稳定而温柔的曲线,在屏幕上缓缓流动,生成了一段从未有过、却又无比和谐的旋律。 练习室的门外,老吴站在监控盲区,透过门上小小的观察窗,看着里面的情景,浑浊的双眼泛起一丝湿意。 他摘下一直戴着的单边耳机,里面传出的嘈杂信号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段平稳而温暖的旋律。 他喃喃自语:“这次……他们都进去了。终于,没人再在外面听了。” 室内,那段由五颗心脏共同谱写的旋律还在继续,温柔地包裹着相拥的每一个人。 光线从投影仪中射出,在空气的微尘里拉出长长的光轨,将这方小小的天地与外界彻底隔绝。 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它原有的刻度,变得缓慢而粘稠。 第33章 门没锁,但你在敲吗? 十点整,B栋3号练习室外的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因为长久的静止而陷入沉寂,只留下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练习室内,简星岁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中央,五副耳机如沉睡的触手般连接着主控台,墙壁上巨大的频率同步界面,用五条平缓起伏的曲线描摹着他一个人的心跳。 他低头划开手机屏幕,那个专门为他们五人建立的群聊里,最新的一条消息仍停留在他半小时前发出的时间和地点,下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并不意外。 这扇他刻意没有上锁的门,从来不是一个慷慨的入口,而是一面苛刻的镜子,忠实地照出每一个站在门外的人心底最深的怯懦。 傅屿深害怕的,是那双凝视的眼睛一旦失控,会灼伤自己也烫伤对方;凌夜畏惧的,是赤手空拳的靠近会被无情地推拒,让他的强悍沦为笑柄;沈听南恐惧的,是旋律构建的虚妄世界崩塌后,只剩下无话可说的苍白;而季燃,他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再一次眼睁睁看着珍视之物在眼前重演失去的剧本。 简星岁轻轻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里,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他伸手,指尖在主控台的录音键上轻轻一按,一盏微小的红灯亮起。 他没有抬头,声音低得像是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寂静:“你们不来,我就当你们都听见了。” 同一时刻,傅屿深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金属房卡被他的指尖捂得冰凉。 三天了,他关闭了所有能连接到简星岁的监控设备,切断了那条病态的窥伺线路。 可此时此刻,他的脑海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地勾勒出练习室内的情景——那个坐在中央的、孤独的轮廓。 他忽然意识到,简星岁在等的不是一次莽撞的闯入,而是一个清醒的“选择”。 昨夜,他终于下定决心,删除了硬盘里最后一段偷录的视频。 当指尖按下确认键时,系统弹出的提示冰冷而决绝:“永久清除,不可恢复。” 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某种长久以来被他曲解的真相。 真正的凝视,不是你单方面地看见了什么,而是对方明知你的存在,却依然选择让你看见。 那是一种基于信任的允许,而非基于权力的掠夺。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冰冷的房卡,不再犹豫,转身朝着练习室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过去的自己。 站在那扇虚掩的门前,他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轻轻一推。 门轴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对门里的人,又像是在对自己宣誓:“这次,我不再是来确认你有没有看我……而是让你知道,我一直都在。” 凌夜在楼梯的拐角处已经站了整整十分钟。 黑暗将他包裹,让他那身凌厉的气息都柔和了些许。 他习惯用干脆利落的行动来掩盖内心的犹豫,可今晚,通往三楼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让他进退两难。 他不怕打斗,不怕对抗,更不怕任何形式的物理伤害,但他怕,怕简星岁那句轻飘飘的“你敢抱我吗?”,会变成一句永远悬在空中的质问,反复拷问着他那颗看似坚硬实则脆弱的心。 他攥紧了拳头,坚硬的指节几乎要将掌心的皮肉刺破。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松开手,摘下了自己常年戴在右手的黑色半指拳套,将这件他唯一随身携带的武器胡乱塞进了口袋。 推开门时,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简星岁的眼睛,只是将视线固定在地板上的一道划痕,声音沙哑地挤出一句:“我没带狠劲来。你要是赶我,我现在就走。” 沈听南抱着一把略显陈旧的木吉他,琴身上有一道细微的划痕,那是三年前他不小心磕碰到的。 这把琴里藏着一首他写给那个世界的简星岁,却从未送出的曲子。 他曾天真地以为,把所有不敢言说的爱意都藏进旋律里,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逃避直视对方的眼睛。 可现在他知道,那不过是懦夫的借口。 今晚,他不想再借任何音符说话。 他站在门外,甚至能听到门内那道极轻、极平稳的呼吸声。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过去他监听着简星岁房间里的一切声音,是为了寻找安心的证据,而现在,他最害怕的,却是这片刻的沉默。 他抬起手,用指关节在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不轻不重,节奏却恰好是那首未命名曲子的前奏。 门内的呼吸声有了一丝细微的改变,简星岁抬起了头。 他这才缓缓推门而入,没有走向中央,而是将那把承载着他所有秘密的吉他轻轻放在了角落的墙边。 “今晚我不唱歌。”他看着简星岁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学怎么开口。” 最后到达的是季燃。 或者说,他是被人半扶半抱着送来的。 就在半小时前,他在宿舍门口毫无征兆地晕倒了,心跳过速的警报让随行的医护人员脸色大变,紧急处理后又被悄悄送了回来。 护士反复叮嘱他“必须静养,避免任何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可他只是固执地摇头,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去,我才真的活不下去。” 他虚弱地靠在门框上,整个人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瓷器。 他的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支崭新的、还未拆封的录音笔。 “以前我录下‘对不起’,是因为我以为你在听我的遗言。”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不住地颤抖,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现在这支,我想录‘我在’。” 简星岁沉默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从他冰冷的手中接过了那支录音笔。 他没有多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当着季燃的面,撕开包装,按下了录制键。 那盏熟悉的红灯亮起,他将录音笔递到季燃嘴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那你现在就说。” 季燃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他拼命地想发出声音,可眼泪却先于任何话语,汹涌地滚落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他紧攥着衣角的手背上。 “我……”他哽咽着,最终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了那个他渴望了太久的词。 “……在。” 五个人,终于在这间小小的练习室里围坐成一个不甚标准的圆圈。 耳机重新被戴上,五根数据线如同脆弱的血管般交织在冰冷的地面上。 墙上的屏幕里,五条心跳曲线在短暂的波动后,再次趋于同步,却始终隔着一道微不可见的缝隙,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重合。 门外,值班室的老吴透过猫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悄然退回到自己的岗位,在工作日志上写下新的一行字:“第41天,门开了,但他们还没学会一起呼吸。” 突然,简星岁毫无预兆地摘下了自己的耳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夜色瞬间涌入,楼下停车场里,那四辆分属不同主人的车依旧静静地停在原地,车灯早已熄灭,像是四具被主人彻底抛弃了逃离退路的钢铁棺椁。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表情各异的四人,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以为走进这间屋子就够了?可你们的心跳……还锁在各自的牢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主控台猛地发出一阵急促而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告标志在屏幕上疯狂闪烁——系统检测到来源不明的外部信号,正在尝试暴力入侵备份母盘。 简星岁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那双总是带着疏离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真正的寒意。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说话。” 第34章 谁在删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简星岁的手指已在虚拟键盘上化作残影。 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半透明的屏幕上倾泻,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代码,仅凭肌肉记忆便精准地敲下一连串指令。 母盘的对外物理端口在一秒内被强制切断,一道无形的防火墙瞬间升起,将那股阴冷的入侵力量彻底隔离在外。 空气中弥漫着服务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混杂着四人压抑的呼吸声。 屏幕上,残留的入侵日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最终的IP地址在经过三层加密跳转后,赫然指向公司内部——一个属于管理层专用服务器的匿名终端。 这不是一次外部攻击。 简星岁瞳孔微缩,他没有理会那个虚假的IP地址,而是将目光死死锁定在入侵者执行的指令记录上。 一行行看下去,他的心也一寸寸沉入冰窖。 那些指令并非复制或窃取,而是一连串的“DELETE”。 目标不是公司的核心资料,不是任何商业机密,而是一个名字。 他的名字。 从新秀档案,到练习生时期的所有影像备份,再到不久前刚录入系统的健康数据,所有与“简星岁”这个身份相关的痕迹,都在被系统性地、一层层地抹除。 “不是黑客,”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是有人想让我……‘从未出现’过。”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傅屿深脸色骤变,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腕,调出自己智能手环最高权限的后台日志。 刺眼的红色警告赫然在目——就在两小时前,他的管理员账户,有过一次异地登录记录。 登录地点,恰好是公司七楼的服务器机房。 他猛地抬头看向简星岁,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惊骇与震动:“有人用我的身份,尝试过删除你的心跳记录。” “什么?!”凌夜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攥紧拳头,转身就冲向电梯口。 “我现在就去找那帮老东西问个清楚!” “站住!”简星岁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成功钉住了凌夜的脚步。 他缓缓转过身,对上一双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睛。 “你现在去砸门,只会让他们有充足的理由和时间销毁所有证据。”简星岁说着,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 他没有播放任何录像,只是点开了一个音频文件。 一阵极轻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完全掩盖的咳嗽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凌夜皱起眉,一脸不解:“这是什么?这也能当证据?” “入侵发生前的0.8秒,母盘系统自动捕捉到的环境音。”简星岁的手指在屏幕上划过,音频的波形图被瞬间放大,一个微小的峰值被红圈标记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咳嗽。你们听背景里的低频共振,这是B栋七楼那台老旧空调机组特有的运行频率。长期在那个封闭的顶层办公室工作的人,嗓音里会不自觉地带上这种轻微的共鸣。” 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冷静地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缓缓问道:“你们谁,上周去过七楼?” 练习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半晌,沈听南艰涩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我去交过新歌的小样。但当时我的助理全程都在场,我只是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简星岁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段咳嗽的音频波形再次放大,标记出了咳嗽声结束后,那段长约三秒的呼吸节奏。 线条平缓而规律,没有丝毫起伏。 “这是一个坐着不动的人的呼吸。”他下了结论。 “一个交完东西立刻就走的人,呼吸不会这么平稳。” 傅屿深立刻反应过来,他当即动用权限联系安保部,要求调取七楼走廊的所有监控录像。 然而,得到的回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那段时间的所有监控录像,全部被标注为“设备日常维护”,画面一片空白。 “巧得很!” 傅屿深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淬着冰:“和三年前,‘他’出事那天晚上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 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简星岁,一向强势的眼神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近乎请求的意味:“让我查下去。这一次,不是为了监控你,是为了保护你。” 简星岁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许久。 他能看到傅屿深眼底翻涌的怒火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最终,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芯片,那是母盘的半块加密钥匙。 他将芯片递了过去。 “你可以查,但所有调查结果,必须实时同步给我。”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我不再接受任何以‘为你好’为名的隐瞒。” 傅屿深接过那枚承载着信任的钥匙,入手冰凉,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我答应你。”他郑重地承诺。 就在这时,沈听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掏出手机,翻找出一段被遗忘在草稿箱里的语音备忘录。 那是他交完歌样后,独自一人在楼梯间里录下的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迷茫:“如果星岁听到这首歌,会不会觉得……我是在赎罪?” 他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将这段音频导入系统,与入侵者试图删除的文件列表进行比对。 下一秒,比对结果让他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这段从未发送、仅存于个人手机的私密录音,赫然出现在了被删除的列表之中。 “他们……他们不仅在监视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沈听南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 “他们甚至想抹掉我们未来可能会说的话,可能会建立的任何联系!”他终于明白了这背后那股力量的真正意图。 “这不是某个人的个人行为……这是一场系统性的清除!” 简星岁眼神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随之褪去,变得冰冷刺骨:“所以,他们怕的不是我的存在,而是怕我们……开始互相听见彼此的声音。”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季燃,身体突然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抱着膝盖,将脸埋得更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我知道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季燃抬起头,嘴唇被咬得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那天……我给制作人送常备药去七楼,看见……看见有人在办公室里烧文件。”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着。 “那个背影,是吴副总监。但是……但是他办公桌上,放着傅哥你的工牌。” 他不敢去看傅屿深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地面:“我听到他对着电话说,‘别让这个名字,再出现在系统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傅屿深瞳孔骤然一缩。 他的工牌,上周就以意外磨损失灵为由上报挂失,公司至今尚未补办。 他立刻拨通人事部的内线电话,得到的答复是,系统内没有任何关于他申领备用卡的记录。 真相如同一块巨大的拼图,在这一刻轰然合拢。 有人偷走了他遗失的工牌,复制了他的最高权限,伪装成他的身份,执行了这场清除命令。 “砰!”一声巨响,凌夜的拳头狠狠砸在练习室的墙壁上,墙皮簌簌落下。 他的眼睛赤红,怒吼道:“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挑拨我们?想让我们互相猜忌,自相残杀?!” 深夜,练习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没有人说话,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被逼到绝境的凝聚力,在他们之间悄然形成。 简星岁将所有的证据——入侵日志、音频分析、监控缺失记录、季燃的证词以及沈听南的音频比对结果,全部整合进一个加密档案。 他给档案命名为——《谁在删我的名字》。 他没有将这份档案上传到公司任何一个云端服务器,而是亲手将其刻录成一张物理母盘。 他叫来了那个一直默默照顾他的生活助理老吴,将这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他们所有人命运的母盘,郑重地交到他手中。 “吴叔!”简星岁看着这位忠厚长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我突然‘消失’了,或者发生了任何意外,请在72小时后,把这个交给媒体。” 老吴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母盘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 送走老吴,简星岁转身,面对着神色各异的四人。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我可以继续被你们看、被你们听、被你们争抢……这些都无所谓。” “但有一点,你们必须记住——”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傅屿深的决绝,凌夜的暴怒,沈听南的悔恨,和季燃的恐惧。 “若有人再想抹掉我,那就得先做好……毁掉你们所有人共同守护的东西的准备。” 他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也带着一丝同归于尽的决绝。 “毕竟,现在我的心跳……也是你们的罪证了。” 话音落下,窗外,一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浓重的黑暗,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楼下短暂停留后,缓缓驶离,仿佛某种无声的、暂时的退让。 几乎是同一时间,简星岁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一条匿名短信无声地浮现,没有号码,没有来源。 “你以为团结就能活下去?游戏,才刚刚开始。” 黑色的字迹在屏幕上停留了整整三秒,随后便如从未出现过一般,自动销毁,只留下一道几不可察的轻微震动,仿佛恶魔在耳边留下的一声冷笑。 第35章 心跳备案 那道轻微的震动仿佛一枚冰冷的钉子,扎进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空气在瞬间凝固,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和季燃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简星岁身上,眼神里交织着惊恐与探寻。 然而,简星岁没有立刻查看那只仍在轻颤的手机。 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部手机精准地滑入一个粗糙的金属盒中,然后“咔哒”一声盖紧。 那盒子造型奇特,像是从什么老旧设备上拆下来的,焊接口还带着灼烧的痕迹。 “这是用练习室旧音响的功放外壳改的,临时做的信号屏蔽盒。”简星岁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他们既然能远程擦除数据,就一定能监听我们的通讯。所以,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 他的平静与周围紧绷的气氛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四人下意识地向他靠近,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小圈。 此刻,排练室里明亮的灯光似乎都无法穿透他们之间那片由恐惧和秘密构筑的阴影。 简星岁知道,这一刻他所获得的短暂信任,是用足以将人逼疯的恐惧换来的。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凌夜的声音压抑着,像一头即将爆发的野兽。 简星岁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傅屿深。 傅屿深立刻会意,他飞快地调出自己手腕上那款最新型号的智能手环,指尖在小小的屏幕上滑动,调出了后台日志。 他的脸色随着数据的刷新,一寸寸变得惨白。 “被异地登录过。”傅屿深的声音干涩。 “就在刚才,三分钟前。登录IP经过了多次跳转,无法追踪。” 他顿了顿,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不仅尝试删除了你近十二小时的心跳记录,还……还同步上传了一份加密的行为分析模型。” “什么模型?”沈听南追问。 “目标是预测你在极端压力下的心理阈值和逃离路径。”傅屿深一字一句地解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白色。 “凌夜,这不是在清除数据,这是在狩猎。他们在用数据模拟你什么时候会崩溃、会选择从哪里逃跑,甚至……会用什么方式结束这一切。” 狩猎。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每个人的心脏。 凌夜猛地从沙发上站起,双拳紧攥,眼眶因愤怒而赤红:“那就别让他们有下次机会!换个手机,换张卡,我带你走!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整个城市翻过来!” “躲不是办法。”简星岁终于开口,他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一旦消失,就等于默认了自己‘有问题’。他们会以为我心虚了,反而会毫不犹豫地启动最终的清除程序。到时候,消失的就不只是数据了。” 他的话让凌夜的冲动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无力感。 是啊,对方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你越是挣扎,它就收得越紧。 一片死寂中,沈听南忽然无意识地哼起了一段旋律。 那调子忧郁而破碎,带着一种绝望的美感,正是他那首未来得及发送的、名为《赎罪》的歌曲副歌片段。 简星岁的眼神倏地一动,锐利地看向他:“你把它录下来了?” 沈听南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没来得及发出去,但手机的录音软件里自动保存了缓存文件。我刚刚检查过,他们连这种饱含个人情绪的东西都想彻底抹掉,幸好系统清理有个延迟。” “情绪……”简星岁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却陡然迸发出一道亮光。 他迅速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他示意沈听南将那段音频传给他,然后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将这段破碎的旋律音频巧妙地嵌入到一个名为“节拍器精准度测试ver3.1”的普通节拍器文件中。 做完这一切,他设置了一个定时任务,在凌晨三点将这个伪装过的文件自动上传至公司内部的云端服务器。 “我要让他们‘主动’找到这份‘证据’。”简星岁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只要他们还在监控我们的一切,就一定会发现这个异常的上传文件。当他们试图下载并分析这段旋律时,就会触发我预设在文件底层的下载追踪链。我要看看,这只看不见的手,究竟是从哪里伸出来的。” 蜷在沙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季燃像是被这个计划触动了什么,他忽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数据可以被伪造,可以被删除……那我们,我们能不能用自己的方式,存下他的存在?” 众人皆是一怔。 季燃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和固执:“比如……把他的心跳声,编进我们的新歌里?” 这个提议像一道微光,瞬间照亮了这间密室的绝望。 简星岁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间那枚黑色的手环——这是公司为了“关怀”艺人健康而统一配发的生命体征监测设备,每一个人的心跳、血压、睡眠数据,都会实时上传到管理层的服务器。 它既是健康的卫士,也是无形的镣铐。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摘下了那枚手环,从包里翻出一个音频转接头,将手环的数据接口与笔记本的音频输入口连接起来。 屏幕上,代表他心跳的波形图稳定地起伏着。 他打开专业的音乐制作软件,将这段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转化成了一段极富质感的低频律动音轨。 “那就让它成为新曲的第一轨。”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当这首歌公开录音时,全世界都会听见我的心跳。他们可以删除我的名字,但他们删不掉这段旋律。” 凌晨两点,简星岁独自一人返回了公司B栋的七楼。 这里是公司最早的几个创作室之一,早已半废弃,但老吴——那个掌管着公司所有钥匙和设备仓库的老好人——私下告诉过他,这里的备用电源和独立网线还能用。 他没有使用公司的任何系统,而是用老吴提供的设备,建立了一个完全离线的录制环境。 他将白天时让四人各自录制的一段独白导入电脑——有傅屿深冷静克制的承诺,有凌夜压抑怒火的嘶吼,有沈听南那段破碎的歌声,还有季燃近乎呢喃的祈祷。 他将这四段截然不同的声音,与自己那段沉稳的心跳音轨层层叠加、交织、融合。 最终,他混制出了一首没有歌词,却充满了故事感和压迫感的前奏曲。 心跳声是贯穿始终的脉搏,时而沉稳,时而急促,仿佛在讲述一个无声的抗争故事。 完成后,他将这首母带刻录成了两张物理光盘。 一张,他悄悄塞进了老吴的值班室抽屉里;另一张,他带回了A栋的公共练习室,撬开那架旧钢琴的底板,将其藏进了不为人知的夹层之中。 “如果数据会被清零,那么音乐还在。”他对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过分年轻却眼神坚毅的脸庞,轻声自语。 “而音乐,会记住所有被遗忘的名字。” 第二天下午的集体排练间隙,趁着大家休息的当口,简星岁忽然走到音响控制台前,将自己的手机接了上去。 他没有说一句话,直接按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那首他熬夜制作的前奏曲,如同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轰然炸响在整个排练室。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心跳声,像战鼓般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熟悉又陌生的律动贯穿全场,像一种隐秘而伟大的宣言。 傅屿深第一个听出了端倪,他端着水杯的手猛然一顿,眼神骤然收紧,死死地盯住简星岁。 凌夜的目光则落在了简星岁空荡荡的手腕上,他瞬间明白了那段心跳声的来源,呼吸都为之一滞。 沈听南闭上了眼睛,当他自己的歌声碎片在那心跳声中若隐若现时,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近乎病态的、解脱般的满足。 而季燃,早已红了眼眶,他低下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这下……他们再也删不掉了。” 就在前奏曲即将结束,气氛达到顶点之时,简星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公司技术部。 他走到控制台前,关掉了音响,排练室重归寂静,但那震撼人心的心跳余音似乎还回荡在空气里。 他接起电话,语气淡然。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简星岁,我们后台检测到你的个人云盘在凌晨有一次异常数据上传行为,文件存在加密和底层代码。请你立即说明来源和用途。” 诱饵,被咬钩了。 简星岁靠在控制台上,目光扫过窗外,声音平静无波:“哦?我在录新歌的前奏,刚做完,你们要来听听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已停在公司楼下。 它在那里停留了足有半分钟,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却缓缓调头,驶离了众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那只被他放在口袋里的、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手机,再度震动了一下。 不是电话,也不是短信。 这一次,屏幕上亮起的,是一串精准无误的坐标。 坐标定位在城西一片荒废的工业区,那里曾是公司最早的录音基地,一个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地方。 第36章 旧棚来电 城西的工业区像一头蛰伏在城市边缘的钢铁巨兽,沉默而破败。 三年前那场大火的烙印随处可见,熏黑的墙壁和扭曲的钢筋在夕阳的余晖下投射出诡异的影子。 简星岁没有第一时间冲动行事,他指尖在平板上滑动,屏幕冷光映着他异常平静的脸。 官方报道的每一个字都被他拆解分析——电路老化,一个多么标准而无懈可击的理由。 无人伤亡,则抹去了所有可能的人为痕迹。 但那张新闻照片的角落,一栋孤零零的小楼,像个被遗忘的哨兵,顽固地立在废墟之中。 控制室。 那是唯一能精准捕捉并中继B栋七楼无线信号的点。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迷雾,简星岁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傅屿深,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们不是想灭口,至少不全是。那场火,是为了销毁证据,掩盖某个被意外录下来的东西。” 这个推论让空气瞬间凝固。 凌夜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眼中燃着一簇压抑不住的怒火,第一个站了起来:“我亲自去。白天去,我们五个人一起。” 他的声音因为强硬而显得有些沙哑:“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信他们还敢动手!” “不行。”傅屿深立刻否决,他的理智像一道冰冷的屏障,挡住了凌夜的冲动。 “五个人目标太大,只会在踏入那片区域的瞬间就惊动他们。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争执一触即发,简星岁却在这时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 他冷静地环视众人,目光清晰而有条理:“我和沈听南去。用‘外出采风’的名义,这是最合理的借口。”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另外三人身上:“而你们,需要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计划迅速成型。 凌夜将在健身房开启一场高调的训练直播,汗水和肌肉足以吸引所有窥探的目光;季燃则要发布一条居家练声的vlog,用最日常的状态迷惑系统后台的监控;而傅屿深,他将利用自己有限的权限,调阅大楼内外的所有监控,确保简星岁和沈听南的离开不会被任何可疑人员跟踪。 沈听南倚在墙边,看着简星岁沉着冷静地分配任务,安排细节,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浅笑,他低声感叹,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你现在,可比我们任何人都懂得怎么欺骗这个系统。” 简星岁没有回应,只是将背包的拉链拉好。 他懂的不是欺骗,而是生存。 当他们抵达那片废弃的录音基地时,傍晚的橘红色天光正被地平线一寸寸吞噬。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霉菌与淡淡焦糊混合的复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吸入一段凝固的、腐朽的时光。 那扇巨大的铁门锈得像一块长满铁色苔藓的岩石,沈听南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简星岁默不作声地从背包侧袋里取出一把样式老旧的□□,钥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 “出发前老吴悄悄塞给我的。”他解释道。 “他说,以前常有人来这里。” “以前?”沈听南的眼神一凛。 “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铁锁应声而开。 推门的瞬间,积攒了三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雪。 两人掩住口鼻,踏入了这片被时间遗忘的禁地。 内部比想象的更黑暗,也更狼藉。 烧毁的痕迹主要集中在外围的录音棚,而那栋独立的控制室,果然如照片所示,结构尚算完好。 他们径直走向最里间,手电筒的光束在布满灰尘的设备上扫过。 当光柱落在一台老式磁带机上时,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那台机器的电源指示灯,竟然还在微弱地闪烁着,像一颗从未停止跳动的心脏。 这太不正常了。 简星岁戴上随身携带的薄手套,指尖悬在播放键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按了下去。 “滋啦——” 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后,一段模糊不清的人声对话从扬声器里钻了出来,仿佛来自地狱的耳语。 “……星岁知道的太多了……他好像察觉到了身份……不能再留着他。” “……必须让他彻底闭嘴……用傅屿深的身份去操作最安全,不会有人怀疑。” “凌夜和季燃那边呢?他们和星岁走得近。” “小孩子而已,容易控制。处理完星岁,沈听南自然也会安分下来……” 四个熟悉的名字,连同原主“星岁”,赫然在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刺入心脏。 沈听南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猛地抓住简星岁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这录音……是三年前的?怎么可能!磁带的保存水平,不可能清晰到这种地步!” 简星岁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机器。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控制台的底部,很快,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模块。 那是一个微型化的独立供电装置,旁边还有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远程唤醒天线。 一套仍在秘密运行,并定期接收外部指令的系统。 “他们是故意留着的。”简星岁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不是我们找到的证据,这是一个陷阱。他们在等,等我们自己送上门来。”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而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脸色骤变,简星岁反应极快,一把关掉手电,同时按下了磁带机的停止键。 整个控制室瞬间重新陷入死寂。 他们迅速闪身躲到一排高大的服务器机柜后,透过缝隙死死盯着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瘦高男人闪了进来。 他没有开灯,动作熟练地走到墙角,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块,安放在一个不起眼的插座上。 那东西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似乎与什么信号完成了连接。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只是来此完成一个日常任务。 一个信号增强器。 他们不仅在监听,还在确保信号的稳定传输。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简星岁才从藏身处出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工具撬开磁带机的外壳,小心翼翼地拆下了最核心的那块存储芯片,用防静电袋包好,揣进怀里。 离开废墟时,夜色已浓。 回到安全的公寓,一场通宵达旦的数据解析开始了。 傅屿深负责外围防御,拦截任何可能的数据探查,而简星岁则全身心投入到芯片的破解中。 那段被刻意留下的录音很快被提取出来,但简星岁敏锐地察觉到,在这段音频之下,还覆盖着一层被强行加密和覆盖的、更微弱的信号。 就像深海之下,还藏着另一片洋流。 经过数小时的努力,当那段隐藏的音频被艰难地修复并播放出来时,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那是一个年轻而疲惫的声音,是原主生前留下的最后一段独白。 “如果有一天,你们能听到这个声音……请相信,星岁不是你们眼中的坏人……我只是……只是想写出那首歌……那首能让所有人,听见彼此真实心声的歌。我快要成功了,但他们发现了……对不起,我可能要先离开了。”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杂乱的噪音,和一声模糊的、被强行中断的惊呼。 季燃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 凌夜再也无法抑制胸中的狂怒与悔恨,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傅屿深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声波图,“星岁”那两个字仿佛烙铁,烫得他喉结剧烈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原来……”沈听南喃喃自语,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对所有人说。 “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替身……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反抗……而我们,我们这三年来,一直恨错了人。” 简星岁静静地听着那段独白,直到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里。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原主之所以被“清除”,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恰恰相反,是因为他差一点就要做对了。 他试图用音乐这种最纯粹的力量,去打破那条控制着所有人的无形锁链。 那个深夜,简星岁将修复后的两段完整录音——一段是揭露阴谋的对话,一段是原主的最后遗言——封装成一个新的、结构复杂的加密档案。 他将它命名为《听见彼此》。 然后,他设置了五重解锁权限。 “这个档案,必须我们五个人同时在线,用各自的密钥碎片验证,才能开启。”他将五段独一无二的密钥分别发送给每个人。 “从现在起,它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而是我们五个人的保险。” 这是宣言,也是捆绑。从这一刻起,他们是一个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就在简星岁将档案的加密备份上传到某个海外匿名云服务器的瞬间,异变陡生! 公司主服务器后台似乎有警报被触发。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五个人的手环,发出了频率完全一致的剧烈震颤,那不是寻常的消息提醒,而是一种强制性的系统警告。 傅屿深的手机屏幕亮起,一封标记为最高优先级的邮件弹了出来,标题是“关于团队未来发展方向的紧急高层会议通知”。 凌夜的私人社交账号界面弹出一个红色警告框,提示他因“发布不当内容”被临时封禁。 沈听南的音乐制作人打来电话,声音焦急万分,他一首尚未完成的新歌demo,不知被谁泄露到了网络上。 季燃的手机也响了,是他母亲打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串的恐慌,问他:“小燃,今天有社区的人上门,问……问了一些你和哥哥们关系的事情……” 一连串的打击精准而迅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猛然收紧。 简星岁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郁的黑夜,城市的光怪陆离被黑暗吞噬,只剩下遥远的、冰冷的轮廓。 他轻声说道,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他们怕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屏幕也亮了起来,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新消息,无声地浮现在屏幕中央。 “你赢了一局。但游戏规则,从来不是你们定的。” 这条消息像一个冰冷的预告,宣告着短暂的胜利结束,而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以“团队形象整顿”的名义,酝酿着,即将扑面而来。 第37章 共犯频率 会议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傅屿深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下颌线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等待着那只悬在头顶的靴子落下。 然而,打破这片死寂的,却是一串清冷的钢琴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简星岁坐在角落的电子琴前,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 那段旋律陌生而又复杂,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心跳般的节律,在压抑的空气中流淌,像是在无声地对抗着什么。 傅屿深走到他身边,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声音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他们要我们暂停所有活动,接受内部审查。” 简星岁没有停下,指尖下的旋律反而变得更加急促,像是一场风暴正在积聚力量。 他抬起头,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闪烁着一种冷静到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们想让我们停摆,”他平静地说,“但我们可以在舞台上说话,只要他们听不懂。” 话音刚落,琴声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悬在空中,颤动着,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沈听南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快步走到琴边,眼中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他俯身看着简星岁刚刚记录下的音符序列,呼吸都急促了半分:“这段旋律……这不是简单的作曲。它的节奏模式和音高起伏,是心跳加上语音频谱重组?” 简星岁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存储器:“我把那段‘听见彼此’的录音,用声学加密算法处理了,把它拆解成最基础的情绪波形,再转化为音符序列,最后嵌进了这首新歌的主旋律里。对普通人来说,这只是一段非常好听的旋律。但是,对他们的监听系统而言,一旦扫描到这段特定的音频组合,就会触发我预设的数据回流程序。”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简单来说,就是让他们的监听设备,反向把它们窃取到的信息,再传回给我们指定的地方。” 凌夜听得半懂不懂,但他抓住了关键,眼睛瞬间被点燃,战意汹涌:“也就是说,我们站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其实是在给他们的系统下毒?”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季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无法想象那样的后果。 简星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份打印好的乐谱递到他面前。 乐谱上,除了密密麻麻的音符,还有几处用红笔圈出的、极其微妙的节奏偏移标记。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标记。 “每段偏移都精确对应着一个真实事件的时间戳——消防警报响起的那天、原主用手环发出求救信号的那天、还有我的名字第一次从宣传物料上被删除的那天。如果我们真的在舞台上‘集体失误’,出现了这些节奏偏差,这些听起来像错误的音符,就会成为公之于众的线索,一段无声的控诉。” 傅屿深拿起乐谱,目光在那些红色的标记上停留了许久。 他看着那些代表着屈辱与挣扎的时间戳,被简星岁用音乐这种最浪漫也最决绝的方式刻印下来。 沉默半晌,他紧绷的嘴角忽然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冰冷而释然的笑容:“所以,就算他们封杀了我们的舞台,音乐也会自己找到出口。”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简星岁微凉的手指,那力道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全部传递过去。 “这一次!”傅屿深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换我来配合你。” 演出审批果然被无限期搁置,理由是“团队形象有待评估”。 但这早在简星岁的预料之中。 他们反手以“为城市增添艺术活力”的公益名义,申请了一场街头快闪表演。 地点,就选在星曜娱乐公司总部大楼对面的中心广场。 时间,就定在公司所有高层悉数出席,举办年度战略发布会的同一个晚上。 那几天,练习室的灯几乎彻夜通明。 四个人一遍又一遍地磨合着那段加密旋律,每一次的演唱和演奏,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 每当简星岁唱到那几个被植入心跳节律的关键音符时,沈听南通过设备发现,其他四个人的心跳监测数据,都会出现一个短暂的、几乎完全同步的共振峰值。 “我们在同步生理反应……”沈听南摘下耳机,脸上是难以言喻的震撼。 “就像……就像被同一首歌控制了。” “不是被控制!” 简星岁站在排练室的中央,轻声说:“是终于,听见了彼此。” 演出当晚,广场上人潮涌动,无数手机屏幕亮起,汇成一片光的海洋。 简星岁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中央,聚光灯如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他身上。 当他开口,唱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几百米外,星曜大楼顶层的中央监控室内,尖锐的警报声骤然撕裂了空气。 屏幕上,代表ATLAS现场音频的波形图瞬间被标记为深红色。 “警报!识别到高危数据特征!疑似携带有害代码!”AI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在室内回响。 “建议立即强制切断现场直播信号!” 然而,一切都晚了。 信号源已经被通过多个海外节点进行了跳转加密,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定位并切断。 更致命的是,那段被无数观众手机功放、自发传播的加密音频,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精准地插入了星曜娱乐数据中心的核心。 那段源自“听见彼此”的心跳旋律,触发了简星岁埋藏最深的隐藏协议。 一个反向导出程序被激活,目标直指过去三个月内,所有被非法篡改或删除的后台操作记录。 数据洪流冲破了脆弱的防火墙,直奔早已设置好的各大媒体云端服务器。 发布会现场,正在侃侃而谈的公司高管身后的巨型LED屏幕,画面忽然一闪。 紧接着,一条条冰冷的后台操作日志开始疯狂滚动播放,清晰地呈现在所有记者和来宾面前:“删除艺人‘简星岁’于《星光无限》决赛夜表演记录……” “屏蔽关键词‘简星岁 手环’……” “指令:下架ATLAS所有含简星岁单人镜头的物料……” 表演结束,音乐声歇。 舞台上的五人没有说话,只是背对镜头,紧紧牵起彼此的手,向着台下的人海,深深鞠躬。 没有人看见,在转身的刹那,简星岁悄悄摘下了手腕上的手环,极其隐蔽地塞进了身旁季燃的口袋里。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未升起。 星曜娱乐的内网彻底瘫痪,多份涉及高层决策的内部邮件被泄露到网上,“ATLAS被系统性监控”的话题以爆炸性的姿态冲上热搜第一。 值班室里,老吴的旧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加密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撤离。”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练习室门口,熟练地拔掉了墙角最后一个隐蔽监控器的线路,听着设备里传来最后的电流嘶声。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少年们汗水与梦想的房间,然后转身,落锁,身影消失在黎明的微光中。 空荡的房间里,简星岁独自坐着。 他点亮手机屏幕,上面静静躺着四条未读消息。 傅屿深:“下一步,听你的。” 凌夜:“草,老子陪你疯到底!” 沈听南:“我的歌,以后只为你写。” 季燃:“别丢下我们。” 他看着这些消息,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实的笑意。 他快速地回复了同一句话:“该我们了。” 发送完毕,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般铺展开来,仿佛是无数双被唤醒的眼睛,终于开始注视这场刚刚拉开序幕的无声起义。 然而,就在他凝视着这片由光构成的胜利图景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在那片看似随机闪烁的万家灯火之中,有几栋摩天大楼顶端的航空障碍灯,正以一种极其微弱,却绝对同步的频率,进行着一次……不自然的闪烁。 那节律,冰冷、精准,像一个巨大而无情的生命体,在城市的血管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8章 热搜是我们的回音 清晨六点,第一缕熹微的光挣破地平线,试图唤醒沉睡的城市。 然而,互联网早已彻夜未眠。 这场风暴的苏醒,比朝阳更早,也更猛烈。 ATLAS被系统性监控、删我名字的人是谁、心跳备案,一个个冰冷又触目惊心的词条,像楔子一样钉在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前十,任凭多少流量明星的绯闻八卦也无法撼动分毫。 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块屏幕在同一时间亮起,映出相似的惊愕与愤怒。 媒体的嗅觉永远最灵敏,他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迅速深挖出三年前那场几乎被人遗忘的火灾,当日的安保系统记录赫然出现了长达十五分钟的诡异空白。 粉丝们则化身最严谨的侦探,他们自发整理出一条精确到秒的时间线,从简星岁入团、手环启用,到每一次异常的心跳数据,再到火灾当天的记录缺失,所有的线索都如同一根根淬了毒的箭,齐刷刷地指向了那个讳莫如深的名字——ATLAS项目管理层。 巨大的练习室里,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简星岁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清瘦的脸上,明暗不定。 他安静地滑动着页面,看着那些愤怒的、质疑的、声援的文字如潮水般涌来。 忽然,一条高赞评论撞入他的眼帘:“他们以为删掉一个名字,就能抹去一个人的存在,却忘了音乐本身,就是最好的记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指尖轻轻一动,截下了这张图。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点开那个只有五个人的群聊,将图片发了进去,然后,只打下了一个句号。 那个句号,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片刻之后,四条回复接连不断地跳出。 傅屿深:“火候刚好。” 冷静,克制,一如他本人。 凌夜发来一个像素风的卡通小人,正奋力砸碎一面墙的表情包,拳头上还冒着火。 沈听南则简单地回了一个音符符号,那是最懂他的默契。 最后,是季燃的一段语音。 简星岁点开,少年略带颤抖又难掩激动地声音传来:“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能赢?” 与此同时,公司总部大楼顶层,气氛已降至冰点。 一场紧急召开的闭门会议里,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 对外,他们发布了一则措辞严谨的公告,宣称“正积极配合相关部门调查,请大家理性看待网络传言”。 而对内,一通通电话打给了各大平台的高层,施压、利诱,不惜一切代价要求下架相关内容。 技术部的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疯狂地追溯泄露源头。 然而,他们追踪到的结果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所有的数据包都经过了全球数十个匿名节点的层层跳转,加密手段堪称天衣无缝,而最终的落点,竟然是档案室角落里那台早已报废、落满灰尘的旧式打印机。 监控显示,就在昨夜,这台断网多年的老古董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将一份完整的《心跳备案》全录文件打印出来,并自动通过扫描功能,上传至二十家主流媒体的公共邮箱。 安保部门连夜突击审问了昨夜值班的老吴。 这位快退休的老员工一脸茫然,哆哆嗦嗦地重复着一句话:“我不知道,机器……机器是自己动的。” 没人敢相信这套说辞,这听起来就像是午夜怪谈。 可无论技术人员如何检查,那台打印机里除了积年的灰尘,找不出任何被远程操控的痕迹。 查无可查。 这份离奇的“幽灵证据”,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汹涌的舆论彻底失控。 连一向谨慎的官媒都转发了一篇评论,意有所指地提醒:“艺人的合法权益,不应被冰冷的技术吞噬。” 风暴眼中的人们,开始了自己的反击。 傅屿深接到法务部门的电话通知时,经纪人正站在他身边,色厉内荏地宣读着公司的最后通牒。 公司拟以“严重违反商业保密协议,恶意泄露内部信息”为由,正式起诉简星岁个人。 傅屿深听完,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 他甚至没有跟经纪人争辩一个字,只是当着他惨白的面,冷静地点开手机,拨通了一个直播平台的电话。 在数十万观众涌入直播间的瞬间,他公开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合成音,分析着一连串行为数据,最终生成了一份预测模型。 “目标对象(简星岁)脱离监控范围可能性78.3%,预判逃离路线A、B、C三条,建议启动一级围捕方案……”录音的来源,正是傅屿深的手环后台。 在他发现自己的手环曾被异地登录后,就同步上传了这份公司内部的行为预测模型。 “他们早在两个月前,就在预判星岁会逃跑,甚至为他制定好了围捕路线。”傅屿深抬眼,目光如刀,直直刺向屏幕。 “请问,这叫艺人管理吗?不,这叫狩猎。我要告,也该是我来告你们,告你们非法监控,侵犯**。” 直播间瞬间被引爆,弹幕几乎要将屏幕刷成白色,“救救星岁”四个字铺天盖地。 而他身旁的经纪人,已经面如死灰,踉跄着冲出了门。 城东,一家古色古香的老式茶馆。 凌夜独自一人推门而入,他没带助理,也没戴口罩墨镜,就那么坦然地坐到几个等候多时的记者对面。 他将一个黑色的U盘,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这里面,有我们每一次排练时的心跳共振数据,还有那天快闪演出时,我们抓取到的部分观众手机信号记录。” 为首的记者难掩惊讶:“你……你不怕被公司封杀?” 凌夜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里带着几分野性的不羁:“封杀我们?你看看现在,全网都在替我们说话。你们不用写得多煽情,只要替所有人问一句话:为什么一个偶像,连心跳的频率都要被管制?” 当晚,一篇名为《当偶像成为囚徒:被数据囚禁的心跳》的深度报道,在数个平台同步上线。 报道中附上了一张专业的可视化音频分析图,清晰地证明了那段被泄露的旋律中,确实包含着一段规律的、可被破译的加密信息流。 评论区彻底沦陷,声援的浪潮席卷了整个社交平台。 与此同时,沈听南悄然修改了自己新歌demo的发布策略。 这首被公司寄予厚望的歌曲,原计划由宣发部统一分发预热。 他却以“编曲版本未最终确定”为由,巧妙地拖住了内部流程。 转身,他将歌曲最核心的旋律拆解成了五段长短不一的碎片,分别加密发送给了四位队友。 附言只有一句:“每人用自己的方式,让它出现一次,别说明来源。” 于是,第二天清晨,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傅屿深的晨跑vlog里,背景音乐是一段从未听过的激昂前奏;凌夜发布的最新舞蹈挑战视频中,用作BGM的鼓点采样,节奏新颖而独特;季燃在直播练声时,随口哼唱了一小段旋律优美的副歌;而简星岁则在个人账号上传了一张在图书馆看书的照片,配乐是一段用钢琴弹奏的过门,琴声清澈。 无数敏锐的听众和粉丝,如同玩一场盛大的拼图游戏,自发地将这些碎片截取、拼接。 当完整的旋律在网络上被还原出来的那一刻,有人惊骇地发现,将其导入专业软件进行频谱分析后,生成的情感波动曲线,竟然与这几天“ATLAS监控”相关热搜话题下,网友们的情感波动曲线,高度重合。 仿佛整座城市的愤怒、疑惑与共情,都被悄无声息地,写进了一首歌里。 深夜,那间熟悉的练习室。 五人再度齐聚。 墙壁上,正投影着一张实时舆情地图,代表着声援与讨论的红点,已经从最初的几个大城市中心,蔓延成一片星火燎原之势。 季燃看着那片壮观的红色,小声地问,像是在问大家,也像是在问自己:“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简星岁站起身,走到音响前,缓缓按下了播放键。 那段已经被千万次传播、被无数人解析过的加密主歌,再次回荡在练习室里。 “他们以为,把我们送上热搜是终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但我们,要让它变成起点。” 他转过身,目光逐一扫过四位伙伴的脸,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燃着前所未有的光。 “明天,我会去见律师,谈解约。不是逃跑,是清算。”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如果你们还愿意和我站在一起……我们就把ATLAS这个名字,从他们手里夺回来,让它真正变成属于我们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傅屿深第一个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摘下左手腕上的黑色手环,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 凌夜紧随其后,他更直接,将手环扯下来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沈听南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份刚刚收到的续约合同草案,慢条斯理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季燃抱着一本崭新的乐谱,眼圈通红,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嗯声。 窗外,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弭于夜色之中,像是一种仓皇溃退的微弱回响。 就在这时,简星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在昏暗的练习室里格外显眼。 一封新邮件的通知弹了出来,标题赫然写着:“关于您申请调阅‘原主医疗档案’的请求,已通过审批。” 第39章 病历编号0723 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旧纸张和消毒水的味道,沿着他的脊椎一寸寸爬升。 市郊分院的地下档案室像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寂静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简星岁的手指停留在档案袋粗糙的牛皮纸上,那个烫金的编号“0723”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一张脑电图异常报告,密密麻麻的波形曲线像某种无声的尖叫。 而在诊断栏,一行冰冷的打印字击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创伤后应激障碍伴现实解离倾向,建议长期行为矫正。” 指尖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 原来如此。 原主在所有人眼中那挥之不去的阴郁、难以捉摸的疏离、被队友们小心翼翼定义为“不稳定”的特质,并非源于天生的性格缺陷,而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疾病”。 他不是病人,却是被当作精神病患者,进行系统性抹除的牺牲品。 那个从未露过面的“哥哥”,那个让他得以用“家属身份”顺利进入此地的紧急联系人,与其说是保护,更像是一个预设好的陷阱,一个确保这套抹除程序能够闭环的保险栓。 而这次审批的异常顺利,无疑是黑暗中有人故意撕开了一道口子,期望他能看到这血淋淋的真相。 他没有时间沉浸在震惊和愤怒中。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简星岁用最快的速度将关键页拍照,扫描件经过三重加密后,被他分别发送给了四个最信任的人。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冷静得近乎残酷:“查看前请确保设备离线,两小时后,老地方见。” 废弃唱片行的地下室,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尘土味。 傅屿深是第一个到的,他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练习服,双眼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显然那两个小时他并非在等待,而是在疯狂地求证。 “我查了。”他声音沙哑,将一台平板电脑推到简星岁面前,屏幕上是公司内部培训手册的加密文档。 “他们所谓的‘行为矫正’,内部代号叫‘清源计划’,专门针对‘高敏感型艺人’。参与者会被植入日常监控,进行情绪干预,甚至……”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药物调控。”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简星岁手腕上那枚精致的黑色手环:“原主的手环,根本不是什么健康监测仪,它是一个微型镇静剂释放装置!” 空气骤然凝滞。 地下室里另外两人——几乎同时赶到的凌夜和沈听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些关于原主深夜莫名昏睡、醒来后对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的传闻,那些被公司轻描淡写归结为“压力过大、睡眠紊乱”的异常状况,此刻都有了最恐怖的解释。 凌夜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墙皮簌簌落下。 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我现在就去公司药房!我把那里掀了也要找出证据!” “没用的,他们早就清空了。”沈听南一把拉住冲动的他,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种冷静,比凌夜的暴怒更让人心寒。 他划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药品出入库目录截图。 “但我记得,每次原主‘发作’后,医务室都会紧急登记一种叫‘维诺安定’的进口药,批号永远是固定的。而这个药……”他放大图片,指着其中一行。 “现在还在我们每个月的定期体检里,以‘营养补充剂’的名义发放。” 简星岁的心脏猛地一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难怪,难怪他穿越过来之后,总感觉自己的思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反应迟缓,记忆力也明显下降。 原来不是错觉,而是身体里残留的药物在作祟。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电话那头是公司的“老人”,也是原主为数不多的善意来源之一,老吴。 “吴哥,帮我个忙。” 简星岁压低声音:“员工健康中心,最新一批的‘营养剂’,我需要一份未开封的样本。”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久到简星岁以为信号已经中断。 终于,老吴沉重的声音传来,只回了八个字:“明早六点,通风管道口见。” 挂断电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季燃身上。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身体缩成一团,此刻正剧烈地颤抖着。 “我哥……”他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也吃过这个。” 众人震惊地望向他。 季燃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妈妈说,那是为了帮他‘稳定情绪’。可每次吃完药,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眼神空洞,只会抱着膝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对不起’……直到那天,他从楼上跳了下去。” 尘封的秘密被血淋淋地揭开,季燃终于说出了那个让他痛苦多年的真相:“我一直不信哥哥会自杀!现在我明白了,原主哥……他也不是自杀!是药物的副作用引发了幻觉,他在极度混乱中失足坠楼!”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公司公布的事发当天手环记录显示,原主的生命体征在坠楼前一秒,依然是“平稳”,从未触发任何紧急报警。 简星岁缓缓走过去,将浑身颤抖的季燃紧紧抱在怀里。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整件事的逻辑链。 原主不是因为知道了公司的秘密而被灭口,恰恰相反,他是因为药物逐渐失效,有了“清醒”的迹象,才被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所以他们不是怕他知道太多,”简星岁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利刃。 “他们是怕他清醒。” 证据链已经完整。 病历、药品样本的线索、手环数据的反常、以及季燃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旁证。 但简星岁没有选择立刻将这一切公之于众,那样只会被对方强大的公关团队轻易碾碎。 他将所有扫描件、数据流和推论,整合成了一部十分钟的短片,命名为《谁在定义正常》。 影片没有激烈的控诉,而是采用了原主的第一视角,用简星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叙述一个少年如何被一步步贴上“异常”的标签,又如何被“爱护”他的人送进名为“治疗”的牢笼。 影片的结尾,镜头缓缓推向B栋七楼那扇窗,简星岁的画外音响起:“如果清醒是一种病,那我宁愿放弃治疗。” 他将成片加密后交给了老吴,并立下约定:如果自己失联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将影片同时投递给三家风评最硬的独立媒体和两位在业内以正直闻名的在职医生。 做完这一切,他又通过律师,向法院正式提交了人身保护令的申请,理由是——“正面临来自经纪公司的系统性精神迫害风险”。 当晚,公司高层罕见地主动约见。 会议室里,坐在主位的代表人物不再是之前那个颐指气使的经纪总监,而是一位真正的掌权者。 对方的语气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般的温和:“星岁,我们谈谈。新的合约,S级资源倾斜,成立你的独立工作室,公司全力支持。只要你……停止现在一切的小动作。” 简星岁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直到对方说完,他才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我调阅的那份编号0723的档案里,关于脑部MRI的影像报告,为什么少了一帧?” 对方温和的神色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僵硬。 简星岁继续道,目光如炬:“第137秒的断层画面被技术性裁剪了。那里本该清晰地显示出海马体的萎缩程度——但我查阅了相关医学文献,那种程度的萎缩,绝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会造成的病变,而是长期、高强度的微电流刺激,才会留下的永久性痕迹。” 他站起身,将面前的文件一一收好,动作从容不迫:“你们可以买断一个人的过去,但买不断所有人的记忆。ATLAS这个名字不会消失,但它也绝不会再是你们的试验品。” 走出公司大楼时,夜风很大,吹得人衣袂翻飞。 简星岁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七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另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正站在那里,隔着时空,朝他用力地挥了挥手,然后笑着消散在夜色中。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幽幽亮起,锁屏界面上跳出一条新消息的预览。 发信人:老吴。 时间:清晨六点十七分。 第40章 风从裂缝里灌进来 早上六点十七分。 老吴刻的“心有灵犀者,不会疯癫”这句话的画面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保存了照片,接着手机发出三声提示音,确认了名为《谁在定义正常》的文件包将于晚上八点发布。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录制了城市黎明时分的鸟鸣声。 这是我保持清醒的证明。 门铃响了。 是傅屿深。 他走进我的公寓,往日整洁的外表已不复存在。 西装皱巴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不只是你,星岁。” “清源计划”是针对我们所有人的。 他给我看了内部通讯记录、人名和日期。 接着,他爆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我们日常吃的维生素里含有“维诺安定”的衍生物。 他解释了频率调整的情况。 “你是最敏感的。” 所有的谜团瞬间解开。 他们那些强颜欢笑、刻意营造的亲密关系,以及对我近乎痴迷的依恋,都不是出于忠诚,而是一种化学反应。 接下来是凌夜。 他一直都是个怀疑论者。 他总是说:“数据就是数据。”他想要确凿的证据。 他在消防通道里找到了证据。 他的手指在生锈的金属上迅速移动。 我给他的解码脚本(这是原主留下的遗物,我已经对它了如指掌)起作用了。 数据传输的嗡嗡声响起。 随后,一段音频文件打破了寂静,里面传来医生冷漠、专业的评估:“J7……需要加大干预力度。” 他的表情变了,疑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决心。 他给沈听南打了电话。 沈听南去了剪辑室,一帧一帧地回放我的视频片段。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瞳孔上,观察它们的扩张和收缩情况,以及当别人靠近时它们是如何缩小的。 这是一种条件反射式的回避反应,而不是恐惧。 他在手册里看到过相关内容:“被动服从训练”。 先建立亲密关系,然后小心翼翼地施加电击。 他脸色苍白地盯着屏幕。 “原来,连你的感情都是被设计好的。”然后他立刻动手,制作了一个准备发布的“幕后花絮”视频。 视频里隐藏着一个波形,那是密码。 季燃整晚都没睡,周围堆满了日历。 每一次情绪崩溃的时间都被用红笔圈了出来,在白色的日历上格外刺眼。 规律逐渐显现出来。 都是在集体活动之后,或是医生来访之后。 他开始回忆起他们播放的音乐,以及自己是多么讨厌那些音乐。 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我是不是也快疯了?”我走进他的房间时,手里已经拿着降噪耳机。 “你没疯,你只是记得太多了。”我说。 他接过耳机,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希望。 公司方面。 新闻发布会前两小时,他们切断了我们的网络。 我们的访问权限被撤销了。 这是个失误,一个漏洞。 首张专辑里有一首未发布的歌曲《回声》,可以通过特定频率解锁。 这是一把钥匙,一个密码。 而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 音乐博主们已经准备好在午夜上传“新发现”的视频。 我的律师们已经在等着了。 法院里挤满了记者,他们的相机就像饥饿的捕食者。 “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在让光照进来。”我身后,其他人肩并肩站着,像一堵沉默而坚定的墙。 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就位。 现在,他们只需等到午夜。 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简星岁沉静的眼眸。 他没有花时间去感慨老吴的勇气,也没有沉溺于那句刻痕带来的暖意。 他只是冷静地,如同拆解精密仪器般,将这张意义非凡的图片存入一个新建的加密文件夹,然后将它设置为封面。 这张歪斜的字迹,不是虚无缥缈的安慰,而是早已埋下的,等待被点燃的抵抗火种。 几乎是同时,手机的震动变得密集而急促,像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三条来自不同独立媒体的确认信息,整齐地排列在通知栏上——他们已全部收到名为《谁在定义正常》的原始文件压缩包,并约定于今晚八点整,同步向全网发布。 粉丝群里早已炸开了锅,各种猜测与担忧刷得飞快,但他一条也没有看。 他关闭了所有社交软件的通知,转而打开了手机自带的录音程序。 他将手机放在窗边,录下了一段三十秒的环境音:清晨的鸟鸣穿透薄雾,远处早高峰的车流声汇成低沉的嗡鸣,以及他自己平稳得近乎冷酷的呼吸。 这并非是什么闲情逸致,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清醒证明”,一份用以对抗未来任何“精神失常”指控的,最原始的证据。 公司高层那场名为约谈,实为审判的会议结束后的第三个小时,傅屿深的身影出现在了简星岁公寓楼下。 他不再是那个舞台上光芒万丈的队长,一身昂贵的西装被他穿得皱巴巴,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溃败。 他手里死死攥着几张A4纸,纸张边缘因过度用力而蜷曲泛白,那是他从内部服务器里拷贝出来的通讯记录。 “‘清源计划’不是你一个人的试点项目,是全团覆盖。”傅屿深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简星岁。 “你的体检档案被单独做了高危标记,但我们所有人的药物清单里,都有‘维诺安定’的衍生物。剂量很小,混在日常补充的维生素里,每个月通过例行体检进行肌肉注射。”他将那份记录递过去,像是在传递一份判决书。 “我们都被调过频,所有人。” 他艰涩地补充道:“只是你的身体最敏感,所以你最先‘失控’。”那一瞬间,简星岁脑中无数个盘桓已久的疑团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四个性格迥异的队友,会对初来乍到的自己产生如此迅速而强烈的,近乎不合逻辑的情感投射。 那些所谓的“心动瞬间”,那些难以自控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或许早在无数次化学物质的催化下,被预设了程序,被放大了千百倍。 可一个更冰冷的问题随之浮现:现在,他们还能分得清,什么是药物诱导的冲动,什么又是真实的情感? 凌夜无法接受屏幕上的几行文字。 数据是冰冷的,他要亲眼看见、亲耳听见那只操控他们的手。 当天下午,他借口身体不适,避开所有监控,潜入了公司健康管理部所在的楼层。 他没有尝试去破解门禁,而是绕到了消防通道,在积满灰尘的天花板夹层里,找到了一个几乎与管道融为一体的废弃数据接驳口——那是老吴在多年前一次线路改造时,私自搭设的监控中转站,一个被遗忘的后门。 他将简星岁发来的解码程序插入接口。 那并非简星岁所写,而是这具身体的原主遗留下来的遗产,一个藏在电脑深处的破解脚本,一个简星岁从未告诉任何人的秘密:他能看懂这些复杂的代码。 进度条缓慢爬行,几分钟后,一段被标记为七天前的音频文件成功被提取出来。 他戴上耳机,医务室内清晰的对话声瞬间灌入耳膜:“……J7号目标近期情绪波动频率和幅度都在加剧,已出现抵抗行为,建议提升药物干预等级,并考虑启动二级物理约束方案。” 主管冷漠的声音回应:“批准。按流程上报,确保所有环节不留痕迹。” J7,正是简星岁的内部编号。 凌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那股盘旋在心头的,对于简星岁为何总是“惹麻烦”的最后一丝怨怼,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终于不再质问“为什么偏偏是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燎原的怒火。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沈听南的电话,声音压抑着风暴:“他们还在动他。” 沈听南接到电话时,没有说一个字。 挂断后,他一言不发地走向了后期剪辑室。 他以需要确认团综个人镜头为由,调出了最近一期还未播出的海量花絮片段。 他将所有简星岁出现的画面拖入新的时间线,然后逐帧分析。 当他把一个游戏环节的镜头拉近,并将播放速度降至0.e倍时,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暴露无遗。 画面中,每当傅屿深、凌夜或季燃中的任何一人带着亲昵的姿态靠近简星岁时,简星岁的瞳孔都会出现一次极其短暂的、非自主的收缩。 那不是惊喜,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刻入身体的、条件反射式的防备机制被瞬间触发。 沈听南的脊背窜上一股寒意,他猛然想起了曾经在练习生高级培训手册的附录中,看到过的一个名词——“被动服从性压力训练”。 其原理是通过反复制造目标渴望的亲密接触,并伴随以极轻微的、难以察觉的电击或噪音刺激,从而在目标的潜意识中,形成对“亲密”既渴望又趋避的矛盾心理。 他盯着屏幕上简星岁那双下意识防备的眼睛,又看了看画面里队友们“真情流露”的笑容,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原来,连你们投注的感情,也是被设计过的。” 他立刻动手,飞快地剪辑了一段视频,伪装成一段普通的“幕后搞笑花絮”,却在背景音的声波中,用摩斯密码的原理,暗藏了那段医务室的音频波形。 视频被上传至一个早已废弃的官方备用账号,设置了私密保存。 万事俱备,只等简星岁一声令下,便可瞬间引爆。 季燃一整晚都没有睡。 他把自己房间的墙壁,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犯罪现场分析板。 过去两年来ATLAS的所有日程表被他一张张贴满,他用一支红色的记号笔,圈出了每一次简星岁被公开或私下标定为“情绪崩溃”的时间节点。 结果令人窒息:每一次所谓的“发作”,其前24小时内,必然伴随着团队合宿、高强度演唱会录制,或是封闭式综艺拍摄。 并且,每一次的记录末尾,都清晰地标注着“医务室人员例行巡查”的字样。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当他开始回溯自己的记忆时,他发现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症状——毫无征兆的记忆断片,深夜里莫名其妙地流泪,甚至在听到团队某首特定的抒情曲时,会产生强烈的生理性恶心。 他无法再思考下去,抱着膝盖缩在床角,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直到卧室门被轻轻推开,简星岁端着一杯温水走了进来。 黑暗中,季燃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以前不是真的讨厌你……我只是怕,我怕我也快要疯了。” 简星岁在他身边坐下,将水杯塞进他冰冷的手里,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不疯,你只是比他们记得更多。”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副全新的降噪耳机,递给季燃:“从明天开始,我们只听自己的声音。” 距离媒体约定发布时间的最后两小时,公司终于察觉到了这股暗流。 一道紧急指令下达,ATLAS所有成员的社交媒体运营后台被瞬间封锁,所有已报备的对外直播权限全部被切断。 他们试图用最粗暴的方式,堵住所有可能泄密的出口。 但他们算漏了一个被时代洪流淹没的细节:ATLAS出道首专的实体唱片,仍在一些偏远的独立书店和音像店里流通。 在那张唱片的轨道尽头,隐藏着一首从未在任何数字平台发布过的未收录曲目——《回声》。 想要解锁这首歌的真实歌词,需要用一种特殊的音频软件,以一个特定的频率播放。 简星岁早已提前联系了数家在国内拥有巨大影响力的音乐测评博主,以“粉丝投稿”的名义,让他们在零点同步发布“意外发现ATLAS隐藏神曲”的测评视频。 当城市陷入午夜的寂静,当第一句歌词“他们说我是病人 / 可我听见了你们此起彼伏的、装睡的声音”伴随着独特的旋律在网络上响起时,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开始酝酿。 而此刻,简星岁本人,正安静地站在地方法院的门口,在几名记者的闪光灯下,向工作人员递交了人身保护令的补充申请材料。 有记者冲上来追问他此举的意图。 他没有长篇大论,只留下了一句足以被载入史册的话:“我不是要逃开,我是要让光照进来。” 镜头扫过他的身后,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一字排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如同一堵沉默而坚硬的墙。 他们无人开口,却人人目光如铁。 世界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个即将被引爆的午夜。 第41章 我们不是病,是醒了 午夜的钟声尚未敲响,互联网的引线已被点燃。 《回声》发布后的第七个小时,这首歌本身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焦点。 热搜榜前十的位置,被一个名为“星光团异常行为时间轴”的词条强势占据,并衍生出另外两个相关话题。 无数双眼睛在放大镜下,将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过去数年的影像资料一帧帧地审视。 那些曾被粉丝当作“反差萌”或“身体不适”的瞬间,如今串联起来,竟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律性。 傅屿深在一次重要的颁奖礼后台采访中,对着镜头毫无征兆地停顿了整整十秒,瞳孔微缩,仿佛灵魂被抽离;凌夜在巡演舞台上那次著名的摔倒,事后回看,他在倒下前几秒的眼神并非疲惫,而是一种诡异的涣散,像是看到了不存在的东西;沈听南在录音棚内情绪失控,将一叠近乎完美的乐谱撕成碎片的监控片段被泄露,他脸上交织着暴怒与迷茫;季燃在一次户外真人秀里,没有任何预兆地中途离场,躲在角落里干呕不止,回来后对所有人的关心都报以一种惊恐的闪躲…… 有精通数据的粉丝整理出一条惊人的时间轴,将这些“事故”发生的日期一一标注。 一个可怕的巧合浮出水面:所有这些高强度的应激反应,几乎全部集中在每年公司内部名为“清源评估月”的周期前后。 阴谋论的雪球越滚越大,将星光娱乐推上了舆论的审判台。 在这场由公众自发掀起的风暴中心,简星岁却选择了沉默。 他没有参与任何话题的引导,而是拿着老吴冒着巨大风险从公司医务室里取出的药品样本,走进了一家隐匿于城市深处的私立神经科学研究中心。 金属与玻璃构建的空间里,空气冰冷而纯净。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只用一笔预付的巨额款项,以“青年学者独立研究项目资助”的名义,申请了最顶级的毒理学分析。 在申请表的末尾,他用笔尖用力地写下一行特别注明:“重点检测是否存在GABA受体长效调节剂成分。” 接待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资深研究员。 他扶了扶眼镜,目光落在样本瓶身的批号上,只是随意一瞥,动作便顿住了。 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简星岁伪装的平静,轻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年轻人,这种配方,五年前就在全球大部分国家被强制禁用了。”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豪华日料包厢内,傅屿深正为对面的男人倒上一杯清酒。 男人是公司法务部的负责人,也是他大学时期的学长,一位在业界以精明和冷酷著称的精英律师。 两人私交尚可,但这顿饭的目的,绝非叙旧。 酒过三巡,气氛微醺,傅屿深看似不经意地提起:“学长,咨询个问题。如果一家经纪公司,因其所谓的健康管理方案存在重大失当,导致旗下艺人出现长期性精神损伤,从法律角度看,是否构成商业侵权?” 对方端着酒杯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杯中清澈的液体漾起微波。 他放下酒杯,犀利的目光直视着傅屿深:“屿深,你今天是想跟我谈赔偿,还是想保全你们的前途?” 傅屿深脸上依旧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都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五年前,是谁亲笔批准,在我的入职体检报告上,加注了‘高敏倾向,建议A级情绪干预’这行字的?” 学长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沉默了许久,包厢内只剩下细微的空调出风声。 最终,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吐露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没有谁亲笔批准。那份名单,是系统自动筛选的。公司的风险评估AI,根据你们出道前在社交媒体上的所有言论、公司内部监控捕捉到的心率变异性数据、甚至你们说话时的语音频谱进行建模分析,自动生成了预警名单。你们五个,从一开始,就全在S级预警名单上。” 傅屿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 原来如此。 早在他们以“星光团”的名字相识之前,在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凭借才华和努力被选中时,命运,或者说他们的“病症”,早已被冰冷的算法提前预判。 他缓缓起身,将最后一口酒饮尽,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留下最后一句话:“学长,我希望下次见面时,你的身份是我的证人。” 夜色渐深,凌夜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无法容忍自己的身体曾像实验品一样被药物操控,更无法接受,自己内心深处对简星岁那份难以言喻的渴望与依赖,可能根本不是出自本心,而是一种被化学物质扭曲后的虚假产物。 他要亲手清理这些“污染源”。 他翻遍了过去三年的所有注射记录,锁定了一个名字——负责为他们进行所谓“营养剂”接种的护士长。 趁着对方下班的途中,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一路尾随至一个僻静的地铁站出口,将她拦住了去路。 没有辱骂,也没有暴力,凌夜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空掉的药管,递到女人眼前,声音冷得像冰:“这个东西,你亲手给我打了多少次?” 女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想逃跑。 但她的退路被另一道身影堵死。 沈听南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抬头是鲜红的“市卫健委稽查函”字样,看上去足以以假乱真。 他平静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明天一早,全市所有私人诊所的办公桌上,都会收到这份关于你的‘非法用药行为通报’。” 双重夹击下,护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颤抖着说出了全部真相:他们被注射的所谓“维诺安定”,根本不是什么营养补充剂,而是一种精心调配的混合制剂。 其中含有微量的致幻成分和高效的多巴胺抑制剂。 其目的,从来不是为了治疗任何疾病,而是一种更阴险的控制手段——“情绪削平”。 让艺人在高压环境下变得更加温顺,更容易被公司的指令引导,更少地产生质疑和反抗的念头。 与此同时,季燃正在进行一场痛苦的自我斗争。 他称之为“脱敏训练”。 每天,他会摘下那副几乎从不离身的降噪耳机,强迫自己坐在练习室里,聆听成员们互动的真实声音,哪怕只有十分钟。 起初,尖锐的、混杂的声波像无数根钢针刺入他的大脑,让他头痛欲裂,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语症状。 但简星岁始终陪在他身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就在一次练习中,季燃忽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简星岁的手腕,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你……你唱歌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频率,它能让我的脑子……变得特别清楚。” 简星岁愣住了。 他猛然想起,前世为了治疗自己的失眠,他曾做过大量关于白噪音和泛音的实验。 他发现,某些特定频率的泛音组合,确实能够与大脑的α波产生共振,从而起到稳定脑波、缓解焦虑的效果。 当晚,他悄悄在自己的房间里录下了一小段清唱,没有伴奏,只有最纯粹的人声。 他将音频文件发给了沈听南,让他进行频谱分析。 凌晨时分,结果出来了。 沈听南发来一张复杂的波形图,并在下方附上了一行字,那行字在简星岁眼中,仿佛带着灼热的温度。 沈听南说:“你清唱时产生的主泛音,其振动频率精准地落在了8-12赫兹的α波共振区间内。这是一种天然的声波镇定剂。” 电话随即响起,沈听南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喟叹:“星岁,我一直以为我们是被公司选中的病人。现在我明白了,我们错了。”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你不是和我们一样的病人,你是他们的解药。” 所有的线索汇集到简星岁这里,拼凑出了一幅完整而丑陋的真相图景。 他做出了一个关键决策:暂缓将所有证据一次性公之于众。 那样的做法虽然痛快,却也容易耗尽所有筹码,让对方有喘息和反扑的机会。 他要发起一场“反向诊断”行动。 他通过匿名渠道,邀请了三位国内顶尖的心理学专家,入驻星光团最大的粉丝论坛。 专家们不暴露身份,只作为普通用户,巧妙地引导着一场关于“我们为什么会轻易相信艺人精神失常”的大讨论。 一周之内,他们收集到了超过两千条来自真实粉丝的回复。 这些回复**裸地暴露了公众对于偶像产业的复杂心理:既有不切实际的完美期待,也有对“异常”的猎奇窥探,更有将自身焦虑投射到偶像身上的无意识行为。 简星岁将这些素材,连同背后深刻的社会心理学分析,全部整合进了他的第二部短片——《谁在审判异常》的剧本里。 在短片的结尾,他设计了一个镜头:自己独自面对着镜头,没有眼泪,也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提出一个问题:“如果我告诉你们,真正需要被矫正的,或许并不是某几个所谓的‘异常者’,而是这个正在让我们所有人互相怀疑、互相审判的世界呢?” 这部短片没有立刻发布。 简星岁只是将剪辑好的样片,匿名发送给了几家最具影响力的主流媒体。 这一步棋,既维持了事件的热度,又为后续的博弈留下了最大的底牌。 星光娱乐终于坐不住了。 在沉默了数日之后,他们选择了最卑劣的反制手段。 一个臭名昭著的娱乐营销号,在深夜突然发布爆料,标题耸人听闻:“惊天反转!简星岁被曝私藏违禁药品,自导自演贼喊捉贼?” 配图,正是简星岁公寓窗台上那瓶由老吴移交的药物样本。 瓶身没有标签,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可疑。 舆论瞬间倒戈。 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刚刚还在为星光团鸣不平的网友,转眼间就开始怀疑简星岁是否在利用大家的同情心,上演一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一场毫无预告的临时记者会,在星光娱乐总部的楼下召开了。 傅屿深第一个走到了媒体的长枪短炮前。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份刚刚出炉的血液检测报告拍在了桌上,红色的异常指标清晰可见。 “我体内,至今仍有这种违禁药物的代谢残留。”他环视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 “如果说持有样本的简星岁是病人,那我们,全都是。” 几乎在同一时间,凌夜的个人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里,那位护士长的脸部被打上了马赛克,但她颤抖的声音和盘托出的真相,清晰地记录了整个供述过程。 紧接着,沈听南放出了一段从未公开过的练习室隐藏花絮。 视频本身平平无奇,但当他将背景音轨导入专业软件进行波形密码解析后,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由声波构成的文字:“你们曾经听见的那些疯话,是我们最后的求救。” 最后,出现在直播镜头前的,是抱着吉他的季燃。 他没有说话,只是拨动琴弦,弹唱起《回声》的副歌。 那歌声不再像最初发布时那样充满了压抑和绝望,而是多了一丝挣脱束缚后的清亮与坚定。 百万观众在线守候着这场堪称悲壮的自证。 弹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满了整个屏幕,最终汇成了一句话:“我们信你。” 简星岁就站在后台的阴影里,透过屏幕看着他的队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那个原本只属于他一人的前台。 他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不再是过去那张困住他、让他窒息的网,而是此刻,正合力将他托向天空的风。 网络上的风暴达到了顶峰,公司的股价应声暴跌,公关部门的电话被打到瘫痪。 这场由他们四人共同掀起的完美风暴,取得了阶段性的、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当直播结束,人群散去,后台的休息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时,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战争的开始。 他们用近乎自毁的方式,将公司的罪恶彻底暴露在阳光下,也彻底斩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 夜空中,胜利的烟火绚烂而短暂。 烟火散尽后,是更加深沉的黑暗。 他们赢得了舆论,却也等于向一头被逼入绝境的猛兽,发出了最后的挑战。 一种沉重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第42章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 三个小时后,盛典的喧嚣渐渐平息。 人群散去,团队内部只留下一丝紧张的寂静。 我们终于退下来,面对新的沉默,因为游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这份最后通牒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悍然砸进死寂的水面。 公司法务部的邮件没有丝毫温度,措辞严谨而残酷:要么在二十四小时内全员签署保密协议,并无条件接受集团安排的“心理康复管理”,要么即刻启动解约程序,并以“泄露商业机密”和“恶意损害公司声誉”为由,追究其法律责任。 所谓的“康复”,无异于一场以治疗为名的囚禁与洗脑。 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得像要结冰。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眼神都在燃烧。 傅屿深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像在为公司的狂妄倒数计时。 最终,他停下动作,目光扫过每一位成员的脸,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想把我们逼上绝路。” “那我们就把路炸了。”季燃猛地站起身,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戾气。 回应傅屿深的,并非绝望的沉默,而是一封早已准备好的联合声明。 简星岁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随即决然按下发送键。 邮件没有抄送任何媒体,只精准地投向了公司最高管理层的邮箱。 正文只有一行字,却像一声惊雷。 署名:ATLAS全体成员。 内容:我们不需要康复,我们需要真相。 几乎在邮件发送的同一瞬间,简星岁将一个加密压缩包上传至海外的云端服务器。 他冷静地设置着复杂的触发指令:一个独立的监控程序将每隔六小时自动检测他们五人的社交账号及通讯状态。 一旦超过十二次检测失败,即判定为集体失联。 届时,服务器将在倒计时七十二小时后,自动将压缩包内所有未经处理的原始证据,群发给全球排名前一百的新闻媒体。 他把所有人的命,都绑在了这根引线上。 要么一起生,要么,就让这场爆炸的余波,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一同焚毁。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豪赌,赌注是他们的一切。 深夜,宿舍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敲响。 老吴,那个平日里总被管理层呼来喝去的维修工,像个幽灵般闪了进来。 他满脸疲惫,眼窝深陷,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沉甸甸的金属盒。 “B栋七楼的监控主机,被人用物理方式销毁了。”老吴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我奉命去清理残骸,但留了个心眼。”他将盒子推到简星岁面前,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堆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硬盘碎片。 “删除操作太粗暴,信号回流时,在缓存区留下了不到一秒的碎片。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送走老吴,简星岁立刻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他将碎片小心翼翼地接入数据恢复设备,屏幕上,无数残缺的代码如瀑布般滚落。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像是在一片汪洋中打捞一根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 终于,在连续工作了近十个小时后,一段模糊的、跳跃的画面被成功拼接。 画面抖动得厉害,视角正是B栋七楼走廊的尽头,正对着那扇敞开的窗户。 一个熟悉的身影——原主,正站在窗边,背对着镜头。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呼喊,只是静静地站着。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黑色手环,骤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几乎无法捕捉的音频流中一闪而过:“执行干预,目标情绪阈值崩溃,强制控制失败。警告,请立即返回安全区。” 下一秒,手环的红光达到了顶峰,像是烧红的烙铁。 原主的身影猛地一颤,随即直挺挺地向窗外倒去。 画面在此刻戛然而止,被狂暴的数据流彻底吞噬。 简星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不是自杀。 这甚至不是简单的谋杀。 这是系统在尝试进行强制干预失败后,执行的……灭迹程序。 那个手环,就是束缚他们的电子镣铐,也是随时可以取走他们性命的屠刀。 他颤抖着手,将这段只有1.7秒的视频片段截取下来。 他知道,直接公布这段视频,只会被公司轻易地定性为“伪造”和“恶意剪辑”。 他需要一个更聪明、更无法辩驳的方式,将它公之于众。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尚未完成的新曲demo上。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他要将这段视频编码,像一个病毒般植入到新作的视觉MV里,用肉眼无法察觉的频闪技术将信息隐藏其中。 只有通过专业设备逐帧分析,才能还原出这血淋淋的真相。 当他把这个发现和计划告诉其他人时,傅屿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良久,他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不够。仅仅把证据藏起来还不够。我们要把舞台变成审判席。” 他提出了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在几天后万众瞩目的星光年度盛典上,彻底放弃公司安排的表演曲目,用他们自己的原创作品,上演一场属于他们的“背叛”。 “这意味着巨额的违约金,甚至可能在表演中途被现场切断信号,彻底封杀。”沈听南冷静地分析着风险。 “他们靠灯光和镜头控制我们多久了?”傅屿深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一次,换我们来定义舞台。” 这个决定,点燃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火焰。 接下来的三天,他们进入了与世隔绝的秘密集训。 训练室的门被反锁,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他们要创造的,不是一场普通的歌舞表演,而是一场融合了机械舞、诗朗诵与实时脑波投影的先锋艺术秀。 核心创意来自简星岁偶然间的一句话:“他们不是说我们的精神状态‘不稳定’吗?那就让他们看看,被他们称为‘不稳定’的大脑,到底能创造出什么。” 凌夜成了这场舞台革命的技术核心。 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技巧,先是找到相熟的音响师,以检修为名,在主控台上偷偷植入了一个双路由切换装置,确保在紧急情况下,他们能瞬间夺取音源控制权。 随后,他又找到灯光组的朋友,给了他们一份完全不同的灯光节奏预案,并约定了一个秘密手势作为启动信号。 他甚至说服了舞台搭建团队,在地板下铺设了高精度的压电感应带,用于实时采集五人的心跳频率,并将其转化为可视化的光影脉冲。 彩排那天,面对导演对流程混乱的怒斥,凌夜只是平静地站在舞台中央,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你说乱?可你们让我们像提线木偶一样,活在你们写好的剧本里时,怎么不说那叫乱?” 导演一时语塞,最终只能妥协。 盛典的节目单上,ATLAS的表演曲目依旧是公司指定的那首口水歌,但在无人注意的备注栏里,悄悄多了一行字:“表演内容可能存在不可预测之变化。” 与此同时,沈听南和季燃联手完成了一项精密的“数字诡计”。 他们在按要求提交的开场视频中,插入了一段时长三秒的伪静态电视测试图。 这张看似无害的图片,实际上暗藏了一段高频声波代码,能够瞬间激活方圆百米内大部分智能手机的陀螺仪和AR引擎。 盛典当晚,灯光熄灭,巨大的屏幕亮起。 当那张测试图一闪而过时,台下无数观众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机。 就在此时,奇迹发生了。 他们的手机屏幕上,竟同步浮现出一行由AR技术生成的、漂浮在现实场景之上的文字:“你现在感受到的震撼,是真的吗?” 全场哗然。 不等观众反应过来,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聚光灯骤然亮起,只打在舞台中央。 简星岁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手中没有麦克风,只有一个老式的卡带录音笔。 他按下播放键,一阵沙哑的、夹杂着电流声的音频通过现场顶级的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那是原主留下的最后一段录音:“我不想再听话了……我想唱自己的歌。” 全场死寂。 然后,第一束光柱轰然打下,音乐响起。 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四人从黑暗中列队而出,与简星岁汇合。 他们身上穿着纯白色的长袍,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胸口处烙印着一串猩红的数字——0723。 那是原主坠楼的日期。 演出最后三分钟,激昂的音乐与炫目的光影在最**处戛然而止。 五人摘下了监听耳返,无视台下数万人的惊愕,面对面站成一个圆阵。 简星岁闭上眼睛,声音通过还未关闭的舞台麦克风轻声传出,清晰而温柔:“现在,我们只听彼此的心跳。” 现场的收音设备精确地捕捉到了五道强弱不同、节奏各异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这些最原始的生命律动,经过凌夜预设的算法实时合成,转化为一道持续上升、充满了神圣感的和弦音流,回荡在整个场馆。 背后的大屏幕上,五条代表着他们实时脑电波的图谱杂乱地跳动着,但随着心跳声的共鸣,那些原本毫无规律的波形,竟开始奇迹般地趋于同步、交织、融合。 最终,它们汇成了一句震撼所有人的可视化文字:我们不同步,但我们共振。 那一刻,台下无数观众泪流满面。 直播平台的在线观看人数,瞬间突破了历史记录。 掌声与欢呼声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整个场馆的屋顶。 而就在这片狂潮的中心,简星岁却忽然抬起头,目光越过沸腾的人群,精准地望向了远处的VIP控制室方向。 玻璃窗后,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转身,迅速没入阴影中。 那是公司的首席心理顾问,那个一直负责他们“情绪管理”的男人。 简星岁看得很清楚,在那人迅速缩回的手中,正紧紧攥着一枚因过度激活而微微发烫的黑色手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游戏,才刚刚开始。” 盛典的喧嚣在三个小时后渐渐沉淀,狂热的粉丝与媒体依然堵在场馆外,不愿离去。 而在后台一间被临时征用、信号完全屏蔽的休息室内,五个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演出成功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危险的对峙前的宁静。 墙上的时钟,正一分一秒地走向午夜。 第43章 那支倒下的笔 午夜的钟声尚未敲响,空气却已凝固如铁。 控制室内那道身影的影像,被凌夜从后台监控中一帧帧截取,放大,锐化。 屏幕上,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每一寸衣料的褶皱,每一次迈步的微小倾角,都像密码般被拆解。 凌夜的指尖在键盘上疾速敲击,数据库中无数的步态模型飞速比对,最终锁定在一个名字上——程昭,公司首席心理顾问,那个亲手编撰了“清源计划”培训手册,用温和言语将他们引入深渊的女人。 “就是她。”凌夜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程昭的手腕上。 那里,一枚手环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型号与简星岁从原主遗物中找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程昭手环的表面,有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电路被强电流烧灼过的细微痕迹。 “等一下。”沈听南忽然开口,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种专注到极致的兴奋。 他迅速调出短片《谁在定义正常》的原始音频文件,将其导入专业分析软件。 屏幕上,绿色的音频波形图剧烈跳动,他精准地选中其中一段背景音,那是一段被现场环境声完全掩盖,人耳无法分辨的低频噪音。 他将这段噪音分离、放大,与之前破解手环时记录下的远程信号频率进行比对。 完美吻合。 “它不只是释放药物!”沈听南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抬头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恐惧与了然。 “它还能接收生物反馈数据。我们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脑**动,都被实时上传。我们是……透明的。” 一瞬间,彻骨的寒意爬上每个人的脊背。 简星岁下意识地摸向自己手腕的旧伤疤,那里早已愈合,此刻却仿佛有电流穿过,带来灼热的刺痛。 那枚发烫的手环,不仅是过去的梦魇,更是现在进行时的枷锁。 系统从未停止,它只是转入了更深的地下,像一只潜伏的巨兽,静静观察着他们。 “老吴,”简星岁当机立断,拨通了那个熟悉而可靠的号码。 “B栋七楼,通风井,帮我查一个东西。” 半小时后,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生锈的井壁夹层中,一个被黑色胶带缠绕的微型装置正闪烁着幽微的红光。 它的标签已被撕毁,但金属外壳上蚀刻的序列号残迹,经过技术修复,指向了一家名为“心域科技”的空壳公司。 线索交到了傅屿深手中。 凭借他的人脉和技术,这张网被迅速扯开。 心域科技的注册法人,是公司财务总监沾亲带故的表弟,一个对高科技一窍不通的赌徒。 而该公司的资金流水清晰地显示,每月都有一笔数额不菲的款项,以“服务器维护费”的名义,雷打不动地汇入一个境外的加密账户。 所有的碎片终于拼凑成一幅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图景。 这根本不是某个失控的项目,也不是个别高层的滥用职权,而是一条从精神控制、数据采集到信息处理的完整产业链。 他们,ATLAS,不过是这条产业链上最前端、最完美的实验品。 与此同时,外界的风暴愈演愈烈。 《回声》的音源在网络上被自发传播,一位资深乐评人将其称为“年度最具社会意义的隐藏神曲”,一针见血地指出歌曲中蕴含的,是对僵化体系无声的反抗。 数家有影响力的独立媒体发起联名倡议,呼吁整个娱乐行业正视并建立“艺人心理健康透明化”机制。 然而,阳光之下,阴影也随之拉长。 一只看不见的手开始精准地扼住他们的咽喉。 敲定好的商演被合作方以“艺人形象风险”为由临时取消,已经录制过半的综艺节目紧急更换常驻嘉宾,五个人的社交账号被前所未有地限流,仿佛被关进了一个无形的数字囚笼。 “欺人太甚!”凌夜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水杯嗡嗡作响。 “我们把所有证据都抛出去!程昭的照片,心域科技的流水,还有这个……”他指着老吴传来的照片。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不行。”简星岁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异常平静。 “现在公开,只会被当成我们被封杀后的报复性泄密。证据链再完整,在资本的公关操作下,也会被轻易扭曲成阴谋论。我们要做的,不是把真相硬塞给别人,而是要让真相自己浮出水面,让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他深吸一口气,提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计划——将“清源计划”的运作逻辑,复刻成一场沉浸式的艺术展览,邀请公众亲身体验,何为“被定义为异常”的全过程。 这个构想点燃了所有人。 沈听南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内容设计。 他以自己被撕裂的记忆为蓝本,搭建了四个触目惊心的互动场景:第一站,是“语音识别墙”,参与者对着麦克风说话,AI会根据他们的声线、用词、情绪波动,筛选出所谓的“高敏感人群”,冰冷的机械音会当场宣布“你的情绪稳定性低于阈值”;第二站,“注射体验舱”,参与者躺入冰冷的舱体,机械臂会用无针注射器将生理盐水注入他们体内,模拟那种混合制剂注入时,身体逐渐失控的冰冷感;第三站,“记忆迷宫”,迷宫的墙壁上投射着模糊、破碎的画面,耳机里循环播放着药物导致的呓语和断续的道歉声,那是季燃哥哥生前留下的最后录音片段,被他们从废弃的硬盘中修复了出来;最后一站,是“审判室”。 在绝对黑暗的“审判室”里,参与者戴上隔音耳机,里面播放着一段由真实录音拼接而成的董事会对话,声音经过处理,但内容清晰可辨:“J7号实验体失控风险过高,建议启动清除协议。”季燃主动承担了旁白的录制,他用自己最平静、却最具穿透力的声音,为整个展览画上注脚:“这不是治疗,是驯化。” 傅屿深则动用关系,联系了城中几家最前卫的先锋艺术空间,巧妙地以“探讨科技与人性边界的行为艺术实验”为名义,成功申请到了展出许可,完美避开了□□门的审查红线。 展览开幕当晚,艺术空间外排起了数百米的长队。 现场的气氛压抑而肃穆。 有年轻的粉丝在注射体验舱内体验了三分钟后,出来时已是泪流满面,抱着同伴崩溃大哭,说感觉“灵魂被一寸寸抽走了”。 有敏锐的记者在记忆迷宫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季燃哥哥那句不断重复的“对不起”,闪光灯瞬间亮起。 而最震撼的一幕,发生在展览的终点。 当观众推开“审判室”沉重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巨大的投影墙。 墙上,五条分别代表着ATLAS五名成员的实时脑电图,正以猩红和幽蓝的线条,安静地起伏波动着。 上方一行醒目的标题,像烙印一样刻在每个人心上:“你们此刻的情绪,是我们三年来每一天的真实。” 这些数据,全部来自五人佩戴的民用级脑波监测设备,未经任何修饰和夸张。 那一刻,人群中一片死寂。 许多人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那些被轻描淡写地称为“精神问题”的标签背后,不过是一个个清醒的灵魂在无声忍受的代价。 展览的口碑在第四天彻底引爆。 一名匿名医生,在国内外知名的医学论坛上投递了一篇长文,详细披露了“维诺安定”混合制剂的成分。 文章指出,该制剂的核心成分早在五年前就因在临床试验中引发集体性解离症状,被国际医学组织列为禁用药物。 帖文的附件,是一份详尽的药理分析报告,报告的署名机构,赫然便是简星岁匿名委托检测的那家私立神经科学研究中心。 行业地震了。 舆论的压力排山倒海般涌向经纪公司和相关监管部门。 卫健委当即宣布,将成立专项调查组,介入调查。 就在官方通报发布的同一分钟,简星岁紧绷的神经还未松懈,他的私人邮箱,收到了一封来源未知的加密邮件。 没有标题,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他屏住呼吸,点开附件。 那是一段十秒钟的无声录像。 画面里,程昭站在一间窗户紧闭的密室里,灯光惨白。 她低头看着面前桌上并排摆放的五份档案,每一份都厚得惊人。 她没有看镜头,只是伸出保养得宜的手,轻轻地,推倒了中间那份档案上立着的一支笔。 笔上,刻着ATLAS的标志。 简星岁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死死盯着画面右下角那个不起眼的电子日历——上面的日期,正是他们背水一战,登上盛典舞台的那一天。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他们的反击,他们的展览,他们引爆的舆论,在对方眼中或许不过是一场闹剧。 宣判,早在他们以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的那一刻,就已经悄然下达。 那支倒下的笔,不是预告,而是通知。 它在无声地宣告,棋局已经结束,棋子,理应被清出场外。 第44章 我们没疯,只是不装了 冰冷的电子通知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五个人的终端,制式化的措辞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向他们最脆弱的神经。 严重损害公司声誉——这八个字如同一纸判决书,将他们过去所有的努力与挣扎,轻飘飘地定义为一场罪行。 随之而来的,是釜底抽薪式的全面封锁:收入结算冻结,意味着他们连维持基本生计的资金都被截断;作品版权授权终止,剥夺了他们身为创作者最核心的权利;医疗保险失效,则是在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撤走了最后一道防线。 空气死寂得可怕。 傅屿深盯着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冰面裂开的细纹。 “他们在逼我们低头。”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的平静。 然而简星岁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竟然松弛了下来。 “不!”他摇了摇头,眼底反而有了一丝清明。 “这说明他们怕了。他们不敢再用那些手段碰我们的身体,所以只能切断我们所有的外部资源。”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圈圈涟漪。 众人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简星岁环视一圈,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开个会吧,我们第一次的‘无合约会议’。” 没有会议室,没有议程表,五个人就挤在狭小的宿舍客厅里。 议题只有一条,却重如泰山:“如果ATLAS不再属于任何公司,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存在?” 问题抛出,回答却几乎没有延迟。 季燃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举起了手,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像是要将此刻的画面刻进灵魂深处。 “只要你们在,我就在。”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人退缩。 他们一无所有,却也因此拥有了一切——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不被任何人定义的ATLAS。 然而,现实的铁拳很快就砸了下来。 失去公司的支持,第一道难关便是场地。 原定的排练室门禁卡失效,录音棚的预约被单方面取消,对方连一个解释的电话都懒得打。 他们就像是被城市驱逐的流浪者,背着乐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音符的角落。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的凌夜忽然开口:“老吴……以前跟我提过一个地方。” 他皱着眉回忆。 “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九十年代很多摇滚乐队的秘密据点。他说那里隔音效果好得变态,而且早就没人管了。” 这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当晚,五个人借了一辆破旧的货车,像一群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将所有能带走的设备连夜搬了过去。 地下车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空气浑浊,灯光昏暗。 但当他们插上电源,看到调音台上的指示灯亮起时,这里就成了全世界最安全坚固的堡垒。 简星岁找来一块废铁皮,用电焊枪在上面笨拙地烙下一个粗糙的标志:0723。 火花四溅中,这个曾经代表着病历和屈辱的编号,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重生。 新的困境接踵而至。 沈听南在调试音响时,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线路老化得太严重了,音响里时不时传出“滋啦”的电流噪音,声音失真得厉害。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彻底消除。 正当他烦躁地准备放弃时,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闭上眼睛,仔细聆听那不完美的噪音。 片刻后,他睁开眼,嘴角竟浮现一丝笑意:“就这样吧。”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就像我们被打断的记忆,不需要完美修复。这些噪音……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据。把它融进新歌的前奏里,让所有人都听见,我们是如何被伤害,又是如何站起来的。” 创作重启的第一天,意外发生了。 轮到季燃录制和声部分时,他站在麦克风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微弱的气流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防喷罩,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自我厌弃。 “停一下。”简星岁立刻按下了暂停键。 他没有去追问,更没有强行鼓励。 他太清楚了,这是长期精神压抑和创伤后遗症引发的选择性失语症,越是逼迫,情况只会越糟。 他走到季燃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到调音台前,没有播放伴奏,而是放出了一段他自己提前录下的环境音。 那是雨滴落在车库铁皮屋顶上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是远处地铁驶过时,地面传来的沉闷震动;是傅屿深在角落煮咖啡时,金属勺子无意间碰撞到杯壁的叮当声。 “闭上眼睛!”简星岁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 “什么都别想,只听这些。” 季燃顺从地闭上了眼。 那些真实而琐碎的声音,像温暖的水流,包裹住他紧绷的神经。 十分钟过去,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刻,季燃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音符。 从那天起,每天排练前,简星岁都会先播放一段“真实声音”作为暖场。 那些来自他们自己生活的声音,一点点唤醒了季燃对发声的信任,也让整个团队的心贴得更近。 身体的伤口在愈合,法律的困境却依然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傅屿深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找到一位专攻文化产权的律师朋友。 对方坦言,以“集体艺名权”为基础申请团体注册是可行的,但最大的难点在于,他们五人之间从未签署过任何具有法律效力的内部合作协议。 这意味着,一旦未来团队分裂,作品的版权归属将陷入无穷无尽的纠纷。 “不如,把契约本身变成我们的作品。”又是简星岁,提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看着众人,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共同创作一首歌,歌名叫《协议》。歌词就是我们的条款,旋律就是我们的承诺。” 这个疯狂的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 他们将所有关于版权、收益、责任的条款,都写进了歌词里——“你拥有我左耳听到的第一句旋律,我拥有你右手指尖写下的最后一个休止符。” “若背叛降临,此曲即为绝唱,余生静默是对彼此最后的补偿。” 录音完成后,他们带着音频文件的母带,走进了公证处。 在公证员诧异的目光中,他们当场对这个音频文件进行了哈希值存证,使其成为了一份独一无二、无法篡改的,具有法律意义的共有协议凭证。 内部的堡垒筑牢,凌夜则坚持要向外界宣战。 他偷偷联系了几位信得过的独立摄影师,在他们排练时,秘密拍摄了所有过程。 素材被剪辑成一部粗粝而真实的纪录片,取名《0723日记》。 第一集,记录了他们如何在断水断电的地下车库里重新编舞、如何把电流噪音变成音乐的一部分、如何彼此搀扶着从失语的阴影中走出来。 视频的结尾,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五个大男孩汗流浃背地围坐在一圈冰冷的地面上,轮流说一句真心话。 轮到简星岁时,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迎着晃动的镜头,低声说:“我不是你们的救赎……但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活下去。” 影片没有滤镜,画面摇晃,收音嘈杂,却在上传到一个小众视频网站后,于深夜里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情感海啸。 一条被顶到最高的评论写道:“这才是偶像该有的样子——不完美,但真实到让人想哭。” 某个排练到深夜的晚上,正当众人精疲力竭地准备收工时,地下车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一声,所有人都警惕地望过去。 门口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老吴。 他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工具箱,一言不发地走进来,默默找到那条导致电流不稳的线路,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 整个过程,他没说一句话,众人也没敢问。 直到他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程昭上周去过市档案馆,查了你们五个人的家庭医疗史。” 话音落下,铁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让车库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家庭医疗史? 程昭查这个做什么? 一片死寂中,简星岁的大脑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忽然记起了那个编号为0723的档案袋,在它的背面,有一行几乎快要褪色的小字,当时他并未在意,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样本对照组:J1J5”。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原来他们从来不是意外,不是偶然的受害者,而是被精心挑选的实验的一部分。 而老吴带来的消息,无声地揭示了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实验,远未结束。 那份所谓的清除名单,可能才刚刚开始滚动。 第45章 光要来了,别眨眼 深夜的空气冰冷而粘稠。 简星岁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细微的噼啪声是这间狭小出租屋内唯一的声音。 老吴留下的档案馆出入记录像一张粗糙的地图,而他正沿着上面唯一的脚印,试图追溯到迷宫的源头。 程昭的名字在近半年的记录里出现了惊人的十七次,每一次都伴随着对他们五人中某一位的资料调阅申请。 但真正让简星岁瞳孔紧缩的,是第十八次,一个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条目——《情感共振模型可行性研究报告》。 这串文字像一枚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脑海。 他深吸一口气,调出了原主遗留在电脑深处的一个加密脚本。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一个专门用于攻破内部防火墙的后门程序。 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防火墙即将触发警报的前一刻,他强行中断了下载,只来得及截获到报告摘要的残缺一页。 光标在屏幕上闪烁,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那几行字却清晰得灼人:“……通过定向声波与心理暗示干预五名高敏个体,观测其在封闭环境下的情感纠缠强度与模式,以验证‘群体依恋替代忠诚’机制的成立……” 一瞬间,所有混乱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那些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无法抑制的痴迷,甚至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脆弱却真挚的爱意……都不是偶然。 他们是培养皿里的细菌,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而这份所谓的感情,不过是被精心诱导、催化、观测的实验数据。 一股透骨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攀升,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真正可怕的不是控制一个人的身体,而是制造一场连当事人都无法分辨真假的感情,让你的心跳、你的沉沦,都成为别人报告上的一行冰冷数据。 他没有立刻将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 他无法想象,当凌夜知道他汹涌的嫉妒可能源于一段特定频率的声波,当傅屿深明白他冷静外壳下的在意是被设计的产物,当季燃和沈听南意识到他们的信赖与守护都可能是一场骗局时,那份刚刚在废墟上重建的信任,会如何瞬间崩塌。 他只能将这个秘密死死压在心底,假装一切如常。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深夜,团队正在为新歌做最后的编曲。 其他人已经疲惫地去休息了,只有沈听南还戴着耳机,独自在角落调试着混音。 一阵极轻的哼唱从他喉间溢出,那是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简单却带着奇特的安抚感。 简星岁的动作猛然僵住。 那段旋律,竟与他前世为了治疗失眠,常常循环播放的一首白噪音中的核心音阶高度相似。 那不是音乐,那是经过严密计算,能够诱导人脑进入α波段的特定声波组合。 他猛地抬头,声音干涩地问:“这段音阶……是你故意放在录音里的?” 沈听南调试的动作停下,他摘下耳机,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简星岁。 他没有回答,反而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才想问你。你说过你不擅长音乐理论,可你每次的即兴编曲,总能精准地触发我们最平静或者最激烈的α脑波。你在用音乐帮我们脱敏,对不对?” 简星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沈听南,又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着的凌夜、傅屿深和季燃。 他们的脸上没有困惑,只有等待。 等待一个最终的答案。 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简星岁终于缓缓地点了头。 他坦白了一切,从自己并非音乐天才,只是恰好记得某些科学实验中的声波规律,到那个关于《情感共振模型》的可怕猜想。 他告诉他们,他的“金手指”,从来不是什么超凡的能力,而是一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的记忆。 空气死寂。 简星岁已经做好了迎接最坏结果的准备——质疑,愤怒,甚至分崩离析。 出乎意料,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凌夜。 他发出一声冷笑,眼底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所以,连我的嫉妒都是被设计的?那又怎样。” 他上前一步,几乎挡在简星岁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站在这里,拳头攥紧是因为我想保护你,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多巴胺。” “他的逻辑是对的。”傅屿深冷静地接口,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明得可怕。 “就算最初的诱因是假的,但基于这个诱因产生的所有经历、争吵、和解,以及现在的决断,都是我们自己做出的。我们有权重新定义这份情感的归属。” 季燃只是默默地走到简星岁身边,用很轻的声音说:“只要你还在听我说话,我就相信。” 最后,沈听南看着他们,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他们想研究感情,那就让我们展示给他们看——真正的情感,复杂、混乱、不可预测,永远无法被建模。” 五个人,五个截然不同的灵魂,在这一刻达成了一个疯狂的共识:不回避被操纵的过去,但拒绝被定义自己的未来。 他们要把这场针对他们的实验,变成一场反向的,对所有操纵者的宣言。 简星岁的决定更加彻底:“公开全部证据,包括那份我截获的、残缺的研究报告摘要。” 他环视众人,补充道:“但有一个条件——发布的平台,必须是我们自己的。” 他们动用了账户里最后一点积蓄,注册了一个独立的线上音乐厂牌,名字就叫“0723 Records”,纪念他们重获新生的那一天。 官网首页极其简洁,没有照片,没有介绍,只有一行黑色的粗体字:“我们曾被判定为异常,所以我们为所有‘不同’发声。” 首支单曲《心跳不该被编程》在三天后悄然上线。 MV没有专业的拍摄,完全由《0723日记》里那些最真实、最粗糙的素材剪辑而成,记录了他们从争执到合作的全过程。 封面是五颗并列的心电图,波形各异,振幅不同,却在同一个节拍上,奇迹般地交汇。 这首没有经过任何商业推广的歌曲,却像一颗投入深湖的炸弹,凭借粉丝们自发的传播和解读,在二十四小时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冲上了各大音乐榜单的首位。 发布会当天,他们租下了一间小型的Livehouse,举办了一场名为“告别旧世界”的专场演出。 没有华丽的舞美,没有炫目的灯光,舞台上只有五束追光,干净利落地打在他们身上。 最后一首歌开始前,简星岁摘下监听耳机,向前走了一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面向所有观众。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场馆的每一个角落:“有人说,我们是疯子。可如果顺从谎言、接受安排才是正常,那我们宁愿一直这样疯下去。” 音乐响起,是改编版的《回声》。 激烈的鼓点和贝斯线交织,而在歌曲的末尾,新增了一段从未有过的五人合唱,歌词像泣血的诗句:“他们剪断我们的声音 / 却忘了风会传递回响。” 唱至**,台下所有人都举起了手机,屏幕的光汇成一片星海。 直播间里的弹幕如同雪崩般滚动,无数条“我们听见了”覆盖了整个屏幕。 在人群最后方最不起眼的角落,老吴静静地站着。 他看着台上的五个少年,浑浊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枚从B栋拆下的、早已失效的旧手环,手腕一翻,那枚象征着禁锢与监视的金属片,被他轻轻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演出散场,人潮退去。 简星岁独自返回后台的车库整理设备。 他拉开一个积满灰尘的抽屉,想找些扎带,却在抽屉的最底层,摸到一张被压得泛黄的纸条。 他疑惑地展开,上面的字迹陌生却工整有力:“如果你看到这张纸,说明你赢了第一局。记住,程昭只是棋子,真正的‘清源’核心不在国内。他们会在你们最松懈、最得意的时候回来。”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编号:J0。 简星岁盯着那张纸条良久,心脏的跳动沉重而缓慢。 他拿出手机,将纸条拍照,加密后上传到了团队的共享云盘里,文件命名为《第二阶段预警》。 做完这一切,他关掉了车库的灯,转身离开。 夜风吹过,带动着半开的铁门上新挂上的“0723”金属标志,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震颤声,像某种尚未苏醒的脉搏,正悄然等待着下一次共振的来临。 第46章 纸条上的J0不是人 凌晨三点十七分,那扇久未上油的车库铁门终于在又一阵强风的撞击下被彻底推开,随即在风力减弱时猛然回荡,生了锈的转轴发出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巨响,惊醒了蜷缩在旧沙发里浅眠的简星岁。 他没有开灯,唯有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那张从通风管道里找到的泛黄纸条,已经被他拍下来反复看了无数遍。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将照片一次次放大,最终死死定格在落款处那个潦草却有力的笔迹——“J0”。 这不是一个寻常的签名。 它没有个人风格的连笔,更像某种冷冰冰的系统编号,带着非人化的秩序感。 简星岁的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个发现与他记忆中另一个关键信息串联起来。 那份被护士长藏匿的病历档案,编号0723,背面用铅笔标注着一行小字:“样本对照组:J1J5”。 从队长傅屿深到季燃,他们团队的五个人,代号恰好严丝合缝地覆盖了这个区间。 可这里面,唯独没有J0。 这个代号像一根凭空出现的刺,扎进了他们刚刚拼凑起来的真相版图。 J0是谁? 是设计了整个“清源计划”的幕后黑手,用代号隐藏自己的身份? 还是……他心脏猛地一缩,一个更令人悚然的念头浮现出来——是另一个从那个地狱般的系统中逃脱出来的幸存者?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敢将这个猜测立刻分享给任何人。 团队的信任才刚刚在废墟之上重建,任何一个未经证实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再次引发猜忌和动摇。 如果J0是敌人,贸然接触等于自投罗网;如果J0是朋友,那他为什么只留下暗号,迟迟不现身? 就在他思绪混乱,准备关掉屏幕强迫自己休息时,手机顶端毫无征兆地弹跳出一条加密消息的通知。 那是一个他们内部约定的安全通讯渠道,只有五个人拥有权限。 【云盘文件《第二阶段预警》已被全部成员查看。】 简星岁的心提了起来。 他点开查看记录,发现在他之前,其余四人不仅看了,甚至有人直接在共享文档上添加了新的标注。 那行字出自傅屿深之手,冷静而果决:“查J系列档案权限归属。”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大亮,车库里就亮起了灯。 傅屿深带着一台看起来颇有年头,但外壳被改装加固过的旧笔记本电脑出现在门口,眼底带着一丝熬夜后的血丝,神情却异常专注。 他曾是星途娱乐数据安全部门挂名时间最短的顾问,短到公司人事部都快要遗忘他的存在,但也正因如此,他手中还保留着一枚当年未被及时注销的临时访问密钥。 “直接登录公司内网等于自杀,警报会立刻响起。”傅屿深将电脑连接到一□□立的服务器上,屏幕上瞬间被瀑布般滚动的代码所覆盖。 “我用离线模拟环境,先还原‘清源计划’所有相关档案的索引逻辑和命名规则。” 众人屏息凝神地围在他身后,看着他在虚拟环境中搭建起一个与星途娱乐数据库一模一样的框架。 傅屿深的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几分钟后,一张清晰的时间轴和档案结构图在屏幕上生成。 “J编号不是随机分配的。”他指着屏幕上几个被高亮标记的节点。 “J1到J5,完全按照我们五个人入团的先后顺序排列。这意味着,这个编号系统是有严格逻辑的。”他停顿了一下,将结构图放大,两个鲜红的叉号赫然出现在序列之中。 “你看这里,J0和J6的位置是空的,被系统跳过了。” “而所有被标记为‘终止’或‘封存’的实验档案,”傅屿深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寒意。 “都会被系统自动加密,归档到一个名为‘心域科技’的离岸服务器集群。我们在境内能查到的,永远只是一个光鲜的前端空壳。真正的数据库,那座埋葬着所有秘密的坟墓,根本不在这里。” 车库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个发现将他们所面对的敌人,从一个丧心病狂的经纪公司,瞬间拉升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维度——一张由跨国资本与黑暗科技织就的、无边无际的巨网。 凌夜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铁架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当场就要动手,翻出之前从护士长那里逼问出的几个境外账户信息,试图从资金流向这条线索上撕开一个口子。 “你打算用什么工具查?”沈听南一把按住他。 “任何正规的金融平台都会立刻触发反洗钱警报,第一时间锁定你的IP。如果你去找那些黑市渠道,就更无法保证对方的背景,被双重监听的可能性极大。” 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简星岁的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星岁,你之前整理手环数据时,原主留下的那个……破解脚本,是不是还能连接上旧的内网服务器?” 简星岁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那是他在破解自己手环数据时,在一个被反复擦写的隐藏分区里无意间发现的一段后门程序。 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这究竟是属于“简星岁”这个身体被植入的某种天赋,还是……只是那个坠楼死去的灵魂,残留下的最后一片意识碎片。 现在,他没有选择了。 他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更有孤注一掷的信任。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从傅屿深手里接过电脑。 他将那段尘封的脚本导入傅屿深的离线设备,没有接入主网,而是通过一条早已被官方废弃的□□隧道,像一根幽灵般的探针,试探性地向那座数据坟墓发起了连接请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三分钟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失败了的时候,屏幕上所有的代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简的黑色登录界面,一行白色的字符在屏幕中央缓缓浮现: 【J系列档案 / 访问级别:欧米伽】 权限高得吓人,但里面的内容却残缺得可怕,大部分文件都显示为数据损坏。 他们花费了大量时间,最终只成功下载了两份还能勉强读取的文件。 第一份,是J0的心理评估摘要,标题触目惊心——《初始锚点个体稳定性测试报告》。 第二份,则是一张项目进度表,上面清晰地显示着:“试点组(J1 - J5)情感纠缠强度已达设计阈值,准备启动J7 - J10复制组。” 季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指着那个“J7”的编号,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J7……是我哥的编号。他失踪前的公司内部编号,就是J7!” 所有人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开。 他们猛然意识到,原主的坠楼,从来都不是那个计划的终点,恰恰相反,那是一个阶段性实验成功的标志,是新一轮、更大规模实验开始的起点! 而J0,作为那个所谓的“初始锚点”,他极有可能就是整个系统的情感原点——那个最早被选中、被观察、被分析,用来校准和修正其他所有人情感反应的基准。 如果他还活着,那张纸条,很可能就是他写的。 “我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沈听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J0,未必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他可能只是系统预设的一个‘理想人格模板’,一种用于比对我们这些实验体情感偏差值的……虚拟参照体。” 然而,这个冰冷的猜想在当晚就被老吴送来的新线索彻底推翻了。 他在B栋七楼,也就是原主坠楼的那个楼层,一处极其隐蔽的通风井深处,找到了一块被灰尘覆盖、边缘已经锈蚀的金属铭牌。 铭牌很小,上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小字:“J0 –首位自愿参与者,2018年3月15日”。 这个日期,正是从傅屿深还原的档案中查到的,“清源计划”正式启动的当天。 更重要的是,当简星岁接过那块冰冷的铭牌,翻到背面时,他看到了一行用锐器手工划出的刻痕,字迹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听见即存在。” 这句话,与他之前在管道里听到的留言,如出一辙。 简星岁在那一刻终于彻底明白了。 J0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他曾经也像他们一样,被困在这座囚笼里,但他找到了某种方式,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像一个时间的信使,等待着后来者能够读懂他的讯息。 而现在,对方知道他们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所以才再次发出示警。 团队内部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但也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决定不再被动地等待下一个线索的出现。 经过一夜的讨论,他们以“0723记录”的名义,在一个海外的匿名论坛上注册了一个账号,发布了一则伪装成小众艺术企划的加密帖子:【寻找J0 –若你曾听见回声,请回应寂静】。 帖子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张黑色的图片,图片内嵌入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音频——那是由他们五个人,各自用最低沉的声音录制的一句低语,再经过技术合成,将频率精准地控制在人耳不易察觉、却能引发潜意识共鸣的α波共振区间。 他们不知道这则漂流瓶般的消息是否会被J0看到,更不知道对方是否会回应。 但这似乎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够主动出击,且能穿透信息封锁的方式。 三天后,就在简星岁几乎要放弃希望的那个下午,他的加密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无主题的邮件。 发件人地址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邮件正文一片空白,只有一个附件。 他心脏狂跳,用颤抖的手点开下载。 那是一段仅有13秒的录音文件。 他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没有说话声,没有音乐,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道呼吸声,平稳,深长,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抑。 那声音是如此之近,仿佛录音的人就将麦克风紧紧贴在自己的唇边,让他能清晰地听见气流每一次进出肺部的微弱摩擦。 这道呼吸声,熟悉得让他头皮发麻。 就在录音即将结束的前一秒,背景里,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与金属碰撞后产生的脆响——那声音,和几天前老吴为了不被追踪,将他们所有人的定位手环扔进下水道时,手环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简星岁猛地摘下耳机,霍然抬头望向车库外那片昏黄的夜色。 远处,十字路口的路灯下,一道被灯光拉得极长的模糊身影,在察觉到他视线的瞬间,缓缓转过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中。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简星岁似乎看到,对方手中握着某个正在发出微弱光芒的装置。 是J0!他在这里!他一直在看着他们! 车库里的人都被惊动,纷纷冲向窗边,但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声依旧。 简星岁缓缓坐回沙发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肾上腺素带来的战栗感还未褪去。 他重新拿起手机,目光死死地锁住那个只有13秒的音频文件。 那道呼吸声,像一个幽灵,钻进了他的耳膜,盘踞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它不仅仅是一个回应,更像是一个谜题,一个邀请,或者……一个更深层次的警告。 第47章 那道呼吸声不是幻觉 凌晨三点二十一分,简星岁第七次重放了那段十三秒的录音。 他几乎是偏执地将耳机音量拧到最低,侧过脸,让耳朵死死贴住冰凉的发声孔。 这一次,他终于捕捉到了被巨大心跳声掩盖的细节——那道呼吸声平稳、绵长,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鼻腔共鸣,不像是惊慌失措下的喘息,反而像是经过精密计算,刻意控制过节奏的信号。 而最诡异的,是结尾处那一声几乎与电流噪音融为一体的金属轻响。 它的音色、时长、甚至连回弹的尾音,都和昨晚老吴扔掉手环时发出的那声“咔哒”分毫不差。 一个被忽略的记忆碎片猛然击中了他。 简星岁像是被烫到一般弹起来,冲到桌前翻找着原主遗留在电脑里的旧文件夹。 在一堆命名混乱的demo和练习录音中,他找到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音频文件,创建日期在两年前,标题是“通风井回声测试”。 他屏住呼吸点下播放,电流的嘶嘶声后是空旷的风声,就在进度条滑到第八秒时,那个熟悉到让他头皮发麻的金属碰撞音再次出现了。 这不是巧可,绝不可能是。 这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地点,用同一种方式留下的声学指纹。 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电流窜遍全身。 他没有立刻把这个发现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太大了,在没有得到更确切的证据前,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危险。 他独自一人悄悄离开了宿舍,走向了B栋。 深夜的写字楼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被抽空了灵魂,只有墙角应急灯泛着幽绿色的冷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 他乘电梯来到七楼,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通风井口。 金属格栅上积着薄薄的灰尘,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他蹲下身,心脏狂跳,对着幽深的管道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低声说:“你留下铭牌的时候,是不是也听见了谁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死寂中,从管道深处,或者说,从整栋建筑的骨架深处,传来了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 三短一长。 摩斯电码中的“C”。 确认。 简星岁浑身一震,几乎是本能地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将麦克风对准井口。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宿舍,将这段新录下的声音导入频谱分析软件。 当分析图生成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停滞了。 敲击声的基频,与那段神秘录音中呼吸声的基本频率,完全吻合。 J0不仅活着,他甚至就在这座大楼的某个角落,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回应着他们的试探。 傅屿深看到两份频谱图并列放在一起时,深邃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他曾作为核心成员参与过公司早期安防系统的设计,深知这座“心域科技”大楼的构造远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整栋楼的钢筋结构和金属管道,都被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声导体网络。”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发紧,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建筑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监听网络。J0不是在简单地传递信息,他是在利用建筑的共振原理,把整栋楼变成了他的传声筒!” 这个结论让在场的所有人脊背发凉。 傅屿深立刻调取了过去一周的建筑结构震动传感器日志。 果然,在海量的数据流中,他精准地捕捉到了一组异常的波形。 它每天都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准时出现,规律得像一颗精准跳动的心脏。 这意味着,对方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启动一次信号发射,而简星岁昨晚收到的那段录音,是J0第一次成功穿透外部加密屏障,将信号投递出来。 “既然他在传信号,我们就该给他搭条专线。”凌夜向来直接,他握紧拳头。 “潜入地下机房,直接物理连接旧服务器,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天真。”沈听南冷笑一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以为‘心域科技’会留下这么明显的后门?我们每次尝试接入旧系统,都会触发一个我们至今无法定位的隐形追踪程序。我们一动,他们就知道了。”他锐利的目光转向简星岁。 “除非……我们用一种他们无法识别的‘语言’来交流。用人的声音做掩护。”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他提议,录制一场假的夜间直播音频,将他们真实的回应指令,通过特殊技术嵌入到背景音乐的次声波段中。 这样一来,在监控系统听来,这只是一段普通的噪音或者音乐,但对于那些曾长期佩戴实验手环,听觉神经被改造得异常敏感的人来说,就能解码出其中隐藏的真正信息。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加密频道。 计划立刻开始执行。 第一环由季燃负责。 他以“新歌找不到感觉,严重失眠”为由,向管理处申请了夜间录音室的使用权限。 在隔音效果最好的录音室里,他同步录制了一段五人合唱的歌曲片段,作为掩护音轨。 沈听南则化身为鬼才编曲师,他在激昂的副歌间隙,巧妙地插入了一段经过特殊调制、频率极低的脉冲音。 这段脉冲音的波形,完美模拟了简星岁那句“你听见了吗”在传入大脑时产生的神经电位波形。 与此同时,傅屿深已经悄无声息地修改了整栋楼宇广播系统的后台调度逻辑,设定在凌晨三点整,将这段特殊的音频,定向播放于B栋的低频物理通道。 凌夜则再次回到了七楼的通风井外,手里拿着一个改装过的超敏拾音器,准备捕捉任何可能出现的反馈。 当凌晨三点的钟声敲响,那段旋律通过建筑的钢筋铁骨无声地流淌开来。 那一刻,整栋楼仿佛都随之微微震颤了一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被一声秘密的呼唤惊醒。 两小时的等待漫长如一个世纪。 就在简星岁几乎以为计划失败时,他的私人邮箱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一封新邮件,没有发件人,没有主题。 只有一个附件,依旧是无标题的音频文件。 他戴上耳机,点开附件。 这次的音频长达四十七秒。 开头是那段熟悉的、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在确认身份。 紧接着,是一串比之前更清晰、更缓慢的敲击声。 经过快速破译,那是一组经纬度坐标,以及四个字:档案馆,底。 简星岁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一个具体的地点! 然而,真正让他血液冻结的,是音频最后的三秒。 在所有敲击声都结束后,一片死寂中,一个极轻、极近、仿佛贴在他耳边吹气的声音,终于第一次开口了。 那是一个沙哑的,却无比清晰的男声。 他只说了一个词。 “星岁。” 那是原主的名字,也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从未对任何人透露过的,属于他自己的本名。 窗外,夜风骤然呼啸,吹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街角的路灯下,老吴的身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 这一次,他不再是空着手,他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把在灯光下泛着暗沉光泽的,锈迹斑斑的钥匙。 第48章 名字不该是你叫的 老吴无声地将那枚钥匙递过来,又在便签本上迅速写下一行字,推到众人面前。 “B区7号柜,烧过两次。” 傅屿深瞳孔微缩,第二次火灾,不正是原主坠楼身亡的那一夜吗? 官方通报是电路老化引发的意外,可老吴的字迹却像一记重锤,砸碎了这层脆弱的伪装。 没人知道那场火灾的具体损毁范围,但老吴知道。 “他们烧的不是文件,”凌夜的声音冷得像冰。 “是证据。” 简星岁的心脏狂跳不止。 J0,清源计划,人格覆写,还有这把指向十年前火场的钥匙……所有线索都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而他,正一步步走向网的中心。 夜色深沉,废弃档案馆如同一头蛰伏在城市边缘的钢铁巨兽,沉默而压抑。 当傅屿深规划从正门强行破入时,沈听南却按住了他的手,冷静地打开一个手提箱,露出里面精密的仪器。 “便携式信号屏蔽器。”他言简意赅地解释。 “‘心域科技’在全城的关键节点都布设了生物识别探头,对我们这种‘失踪编号’的个体反应尤其灵敏。一旦被扫描到,不出三分钟,他们的执行部队就会赶到。” 众人心中一凛。沈听南对“心域科技”的了解,远超他们的想象。 他领着众人绕到档案馆后方,撬开一个锈蚀的井盖,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地下排水系统,可以完美避开主入口的所有红外感应和压力探测装置。” 没有人提出异议。 在这场与看不见的敌人的博弈中,多一分谨慎,就是多一分生机。 排水管道内狭窄而黑暗,黏腻的污水没过脚踝。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 沈听南熟练地推开一处通风口挡板,一行人鱼贯而出,已然身处档案馆内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混合着尘土与霉菌的气息,令人作呕。 放眼望去,四周墙壁和天花板漆黑一片,书架早已化为扭曲的焦炭,地上散落着无数纸张的灰烬。 这里像是一座被时间遗忘的坟墓,埋葬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B区……”季燃打开手电筒,光柱在黑暗中扫过一排排倾倒的残骸,最终定格在档案馆的最深处。 那里,竟有一整排金属档案柜奇迹般地完好无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保护着,与周围的废墟格格不入。 他们快步上前,在柜门上找到了铭牌。 “B1、B2……B7!” 7号柜的锁芯已经因高温而熔化变形,凝固成一团丑陋的金属疙瘩,任何常规的开锁工具都已失效。 傅屿深上前试了试,那锁牢固得纹丝不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简星岁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上。 那钥匙的形状古怪,并非寻常样式。 简星岁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将钥匙缓缓插入那个已经扭曲的锁孔。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金属刮擦声后,钥匙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进去。 它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这个被烈火熔炼过的锁而存在。 简星岁用力一拧,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尘封十年的柜门,缓缓开启。 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最底层静静躺着一个密封完好的防水文件袋。 傅屿深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文件袋,打开封口,抽出一份已经微微泛黄的纸质报告。 报告的标题让在场所有人呼吸一滞——《J系列人格覆写可行性研究》。 简星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报告内容比标题更加骇人听闻。 它清晰地指出,“清源计划”的终极目标并非简单的心理暗示或记忆操控,而是通过构建特定的情绪刺激模型,长期、持续地作用于目标对象,以重塑其大脑神经回路的连接方式,最终……实现完整彻底的“人格替换”。 这已经不是技术,而是近似于神明才能做到的“创生”与“毁灭”。 报告中用极大的篇幅强调:“J0作为该计划的初始人格模板,其意识的稳定性与强度,直接决定了整个覆写系统的成败。当前阶段,为确保J0意识的‘活性’与‘延续性’,必须寻找具备高度精神韧性与情感共鸣能力的高适配度宿主,进行跨体延续实验。” 后面的几页内容被烧毁了大半,纸张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焦黑色。 然而,就在一页残片的末尾,一行未被完全烧毁的打印体小字,如同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简星岁的眼中。 “……候选者精神阈值匹配度最高者——JS。” JS。 简星岁手指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冰凉的纸张几乎要被他捏碎。 这两个字母,正是他穿越前,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名字的缩写! “这是什么?” 就在众人被报告内容震惊到无以复加时,季燃的惊呼声打破了死寂。 他指着铁柜最深处的角落,手电光下,一块巴掌大小、严重扭曲变形的金属片反射着幽光。 “我认得这个……这是脑波深度采集仪的核心模块残骸。”季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哥哥的病房里,曾经有过同型号的仪器。” 傅屿深脸色一沉,迅速拍下金属片上唯一清晰可辨的序列号,连接个人终端,照片瞬间上传至他在暗网中建立的私密数据库进行高速比对。 不到十秒,结果弹出。 屏幕上,一行触目惊心的黑色加粗字体仿佛带着血腥味: 【J0专用设备,内部编号:Ω0(欧米伽零),当前状态:逃逸。】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下方系统自动抓取并备注的一行小字: 【最后一次有效数据采集对象:简星岁(替代样本)。】 “轰——” 简星岁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惊雷炸响。 替代样本…… 替代谁的样本? 那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引线牵引,猛地全部聚焦到了简星岁的身上。 傅屿深眼中是探究与震动,沈听南的眼神晦暗不明,凌夜的眉心紧锁,而季燃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原来如此。 原来从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的那一刻起,那个庞大的、名为“清源计划”的系统,就已经将他识别、锁定,并标记为……J0的继承者。 他不是意外闯入的局外人,而是早已被选定的,下一个目标。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准备离开的简星岁手指无意间在空荡荡的柜底划过,忽然触到一个微小的凸起。 他心中一动,俯身摸索,竟从柜子底板的夹层里,摸出了一张被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纸条很薄,似乎已在里面藏了很久。 他颤抖着展开,上面是一行略显潦草却遒劲有力的手写字迹。 “别信他们的温柔,他们都想把你变成自己的所有物。但你要记住,你是唯一能拒绝被定义的人。”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只有一个符号落在末尾。 那是一个横置的“8”,代表着无限的符号:∞。 回去的路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没有人说话。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狭小的空间里,沈听南罕见地一直保持着沉默。 就在电梯平稳上升时,他忽然毫无征兆地向简星岁靠近了一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极度低哑的嗓音轻声说:“如果我真的想占有你,就不会让你看到那张纸。”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监控画面死角里,沈听南的另一只手正握着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操作,一条刚刚发送出去的加密指令,被他面无表情地彻底删除,不留一丝痕迹。 电梯仍在上升,明亮的灯光照在简星岁的脸上,映出他微微泛白的嘴唇。 沈听南温热的吐息仿佛还残留在耳廓,那句暧昧又仿佛带着承诺的话语,与那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在他脑海中反复交织、碰撞。 那股温热,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一寸寸向上攀爬。 第49章 你说的拒绝,算不算勾引 那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将他最后一丝睡意彻底驱散。 失眠开始了。 从那天起,简星岁的世界被割裂成两半。 一半是白日里四个队友无微不至的关怀,另一半是深夜里无边无际的清醒和恐惧。 纸条上那句“别信他们的温柔”像一道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尝试过疏远,刻意在训练中与傅屿深拉开距离,结果第二天他就发现卧室的门锁被换成了最新款的虹膜识别安防系统。 傅屿深站在门口,神色平静地解释:“最近不太平,为了你的安全。”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仿佛在说,你的安全,由我定义。 他试图拒绝凌夜递来的水,自己去接,可凌夜直接抢过他的水杯,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语气是命令式的关心:“外面的水不干净,以后你的所有饮食,我来安排。” 从那天起,他的行程表被凌夜全权接管,细致到几点喝水,几点上洗手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网住。 沈听南依旧每晚为他弹奏钢琴曲。 当简星岁鼓起勇气,说那旋律让他有些不舒服时,沈听南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第二天便带来了一副特制的降噪耳机。 “这是我为你写的全新旋律。”他把耳机戴在简星岁头上,指尖冰凉。 “我调整了赫兹,现在,它的频率只与你的脑波共鸣,只有你能听懂。” 最让他窒息的是季燃。 这个看似最无害的少年,直接抱着枕头和被子搬进了他的房间,在床边打了地铺。 简星岁让他回去,季燃却红着眼圈,固执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哥说过,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绝对不能。”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却也在用同样的方式,一砖一瓦地,为他筑起一座名为“爱”的囚笼。 不能坐以待毙。 简星岁想起,原主是个计算机天才,曾在电脑里留下一个用来自保的破解脚本,可以远程访问星曜娱乐的内部员工档案。 J0,这个神秘的代号,一定能在公司内网里找到蛛丝马迹。 深夜,等季燃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后,简星岁悄悄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插上加密U盘,熟练地运行脚本,一串串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 当他输入最高权限的访问密钥,准备调取A级加密档案时,屏幕猛地一闪,一个猩红色的警告框弹了出来。 【检测到Omega级访问请求,启动情感补偿协议。】 简星岁的心脏漏跳一拍。 Omega级? 这是什么东西? 没等他反应过来,房间里的智能音响突然自动开启,悠扬的音乐声流淌而出。 是他们团队的出道曲《回声》。 可歌词……不对劲。 那原本是歌颂梦想与陪伴的旋律,此刻却被改编得缱绻而诡异,五个人温柔的合唱声线交织在一起,像情人的呢喃,又像恶魔的低语—— “你是我的,唯一的,逃不掉的梦……” 歌声环绕,仿佛那四个人,不,是五个人,就贴在他的耳边吟唱。 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炸开,简星岁猛地伸手,一把拔掉了电脑和音响的电源。 黑暗与死寂重新笼罩房间,他靠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套系统……不仅能追踪到他的行为,甚至能调用团队的资源,进行反向的心理干预! 他必须找出一个突破口。 第二天,他决定从沈听南下手。 他找到正在琴房练琴的沈听南,借口说昨晚的耳机让他头痛欲裂,请求换一首曲子。 沈听南闻言,停下弹奏,抬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微笑着答应了:“好啊,是我的疏忽。” 他的态度温和得让人挑不出错处,可简星岁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果然,当晚,沈听南再次带来了那副耳机。 “我为你重写了旋律,再试试?” 简星岁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戴上。 音乐响起的瞬间,他浑身一僵。 那不再是舒缓的旋律,而是一连串怪异的音符,像无数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入他的太阳穴。 剧痛中,耳边竟浮现出幻听般的低语,是沈听南的声音,温柔又冷酷:“放弃思考吧,星岁,顺从才是最美的姿态。” 他几乎要当场扯下耳机,但理智告诉他必须忍耐。 他强忍着精神上的酷刑,装作安然地听完了整首曲子。 而第二天一早,他手环上的睡眠监测报告却显示:昨夜深度睡眠长达六小时,状态为“深度放松,无挣扎迹象”。 这根本不是音乐,这是精神驯化工具! 沈听南这条路走不通,简星岁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队长傅屿深身上。 他找到正在看训练录像的傅屿深,犹豫再三,抛出了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试探:“傅队,如果我说,我好像认识那个J0……他可能,是我的前世。” 傅屿深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关掉屏幕,房间里只剩下投影仪散热的风扇声。 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了。” 简星岁的心跳骤停。 “三年前,星曜娱乐投资的一个秘密实验室里,我见过一个病人。” 傅屿深缓缓说道,视线仿佛穿透了简星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全身插满了各种管线,生命体征微弱,嘴里却一直重复着三个字——‘我要走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不行了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清晰地喊出了两个字。” 傅屿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喊的是,‘星岁’。” “我当时以为是幻觉,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错觉。”他看向简星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早就来过这里。”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简星岁脑中轰然炸开。 他不是偶然穿书,而是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引导着“归来”! 巨大的冲击让他情绪失控,下午的舞蹈训练频频出错。 凌夜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训练结束后,直接将他堵在了空无一人的训练室角落,眼神锐利如刀:“谁又吓你了?” 简星岁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他这副模样,凌夜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陈年疤痕。 “知道这怎么来的吗?”他逼近一步,气息灼热。 “三年前,为了从一群疯子手里抢一本记载着所有J编号的册子,我被人捅了一刀。” 他的手指抚上那道疤痕,眼神里是偏执的疯狂:“我说过,属于我的东西,就算毁掉,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话音未落,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沈听南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那你最好祈祷,他永远不知道,你偷偷复制了实验室所有的监控备份。” 凌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空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引爆。 就在这时,季燃哭着冲了进来,一把抱住简星岁的胳膊,声音里是极度的恐慌:“别吵了!你们再吵,他又……又要消失了!” “又”? 这个字眼像一根针,刺穿了简星岁混乱的思绪。 所有线索在脑中串联,指向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真相。 他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当天夜里,他避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来到了公司B栋废弃的通风井旁。 这里是整栋大楼的神经中枢,也是监控的死角。 他对着冰冷的金属管道,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如果你真的是J0,如果你真的在听,那就告诉我——我到底该相信谁?!” 风穿过狭长的金属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像是某种叹息。 片刻之后,远处走廊的应急广播突然“滋啦”一声自动开启。 播放的不是预设的消防安全须知,也不是任何流行音乐,而是一段简星岁熟悉到骨子里的旋律。 那是他前世无聊时,自己哼着玩的一段小调,从未给任何人听过。 紧接着,整栋大楼的应急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明灭之间,遵循着一种古老而精确的节奏。 是摩斯电码。 简星岁颤抖着解读着那光影传递的信息,只有一个词—— 相信你自己。 与此同时,中央监控室内,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的老人——保洁老吴,正静静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代表着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的四个红点,正从不同方向,飞速地朝着代表简星岁位置的那个绿点靠近。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隐藏的红色代码,代号J5,也在悄然移动。 老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然。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控制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缓缓按下了某个红色按钮。 瞬间,整栋大楼的外部网络与通讯信号,被彻底切断。 通风井的风猛地灌进喉咙,带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呛得他一阵咳嗽。 简星岁仰头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金属管道深处,仿佛能看到一双跨越了时空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第50章 你们谁都别想关住我 通风井的风携着铁锈与尘埃的味道灌进喉咙,冰冷刺骨。 那句由摩斯电码拼凑出的“信你自己”,如同烙印般刻在耳膜上,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细微的战栗。 整栋楼的灯光已恢复常态,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电流的嗡鸣,但监控室切断通讯的异常举动,让简星岁瞬间明悟——老吴不是在帮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在给他,也只给他争取片刻喘息的时间。 他缓缓走回宿舍,脚步很轻,轻得像踩在云端,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不再有丝毫迟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不能再用被动的“躲避”来应对他们密不透风的“保护”。 他必须主动出击,制造一次可控的失控假象,让他们以为他仍旧困在情绪的漩涡里,实则在暗中悄然夺回棋局的主导权。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在通往宿舍的走廊拐角处,他故意停下脚步,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头死死盯着早已息屏的手机屏幕。 他的肩膀开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这是季燃最熟悉,也最心疼的,他濒临崩溃时的姿态。 果然,不出十分钟,宿舍的门被一道缝隙,季燃探头探脑,手里紧紧抱着一床柔软的毛毯,眼眶已经红透了。 “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陪你睡。” 简星岁没有抬头,只是将脸埋得更深,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他侧身让季燃进来,就在季燃铺开毯子,小心翼翼地帮他盖上时,他仿佛不经意般小声呢喃:“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季燃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挺直背,紧张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房间,每一个角落的阴影在他眼中都仿佛藏着噬人的怪物。 下一秒,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支黑色的录音笔——那是沈听南以“方便记录灵感”为由交给他的,实则教他用来记录周围一切“异常声响”的工具。 就在季燃低头检查录音笔电量,屏幕亮起幽幽蓝光的那一刹那,简星岁的机会来了。 他的指尖一弹,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SD卡悄无声息地滑落,精准地嵌入厚实的地毯绒毛缝隙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他昨晚利用原主留下的脚本,从公司内网层层加密的服务器里拷贝出的日志备份。 现在,它成了一枚静静蛰伏的“监听陷阱”,等待着猎物自己吐露秘密。 第二天,训练的间隙,傅屿深像往常一样拿着平板电脑,核对他的行程表。 当他看到一项新增的日程时,眉头瞬间蹙起。 “夜间图书馆自习?”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最近外面不安全,公司内部的阅览室足够了。” 简星岁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声音软得几乎要化在空气里,带着一丝破碎的恳求:“可……可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以前在图书馆的时候,就很安心。” 傅屿深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一顿,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简星岁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清晰、主动地提起属于“前世”的生活片段。 那份独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像一根柔软的刺,扎进了他坚硬的心防。 他盯着简星岁微微泛红的眼角,那份脆弱真实得让他无法拒绝。 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点了头,但条件是:“可以,我会安排两个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跟着。” 他以为这已经是万全之策,却不知道,简星岁口中的“图书馆”,根本不是公司大楼里那间窗明几净的配属阅览室,而是导航坐标指向的、位于老城区那栋早已废弃的文化中心——其地下,正是“档案馆底”的真正所在。 夜幕降临,计划环环相扣。 简星岁按照行程表前往阅览室,却在门口停下,做出懊恼的样子。 “啊,耳机忘带了。”他对门口的便衣保镖说了一句,转身便朝宿舍方向快步走去。 这个时间点,凌夜通常会在舞蹈室加练。 简星岁精确地计算着时间差,果然,在返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他“恰巧”与刚从舞蹈室出来的凌夜撞个满怀。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去哪?”凌夜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简星岁挣了一下,低声说:“沈听南让我去音乐室拿一份乐谱。” 听到“沈听南”三个字,凌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他又给你灌什么**汤了?走,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凌夜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音乐室的方向走,非要亲自监督这次“交接”。 这正中简星岁的下怀。 在途经一处偏僻的消防通道时,简星岁的脚下毫无征兆地一软,身体猛地朝前踉跄,肩上的背包也顺势甩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凌夜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却还是弯腰去捡散落的物品。 就是现在! 简星岁趁着他低头的瞬间,以快到几乎产生残影的速度,从袖口滑出一枚不起眼的金属片,闪电般贴在了楼梯转角处灭火器箱的金属背面。 那是一枚用旧运动手环里的零件改装过的微型震动器,启动后能发射特定频率的脉冲,短暂屏蔽半径十米内所有无线追踪设备的信号。 等凌夜捡起东西回头时,简星岁已经站稳了,他接过背包,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差点摔倒、摇摇欲坠的人。 凌夜的监督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在音乐室门口与沈听南虚与委蛇几句后,他借口去洗手间,启动了藏在鞋底的震动器开关。 在信号屏蔽的黄金三十秒内,他闪身进入消防通道,撬开预先观察好的排水系统通风口,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腐朽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翻动那个被烧毁的7号文件柜,而是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被烧得最严重的文件堆。 他蹲下身,戴上早就准备好的手套,用一把精密的镊子,在一堆焦黑的纸灰中,极其耐心地挑出了一片尚未完全碳化的纸屑。 纸屑边缘卷曲焦黄,但中心位置,依稀残留着一个红色印章的下半部分图案。 结合之前在报告中看到的零星描述,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心中形成——这很可能是当年“清源计划”最原始的立项批文残片。 更重要的发现,在墙角不起眼的阴影里。 那里有几道非常新鲜的划痕,是硬物刮擦水泥地留下的,绝不是火灾时产生的。 有人在他之后,也来过这里,并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印章残片和地上的划痕,登陆一个需要多重密钥验证的匿名论坛,将照片加密上传。 在发送前,他附上了一句用全新编码方式写成的信息: 【J0,如果你在看,请告诉我,他们之中谁最先背叛了你。】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内的特殊程序自动启动,清除了包括缓存、发送记录在内的所有痕迹,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回到宿舍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他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动作已经放到了最轻,但就在他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心脏猛地一缩。 一道黑影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傅屿深。 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被烧得焦黑变形的电路板——正是通风井附近那台失灵监控的存储模块。 傅屿深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你知道老吴为什么肯帮你吗?” 简星岁没有回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傅屿深一步步向他走近,将那块烧焦的电路板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他儿子也是实验体,编号J6。当年那场事故里,J6是少数几个逃出来的之一,但被发现时已经神志不清,最后死在了老吴的怀里。” 简星岁猛地怔住,瞳孔剧烈收缩。 傅屿深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所以,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挣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看不见的链子。而你现在……正踩在所有人最痛的地方。” 门外,一片死寂。 沈听南无声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支始终处于待机状态的录音笔。 楼梯的阴影里,凌夜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指甲深陷入掌心。 而在宿舍的床上,季燃蜷缩成一团,早已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大片的枕套。 凌晨四点的对峙,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痛苦地割进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傅屿深每一个字都化为沉重的铅块,砸在简星岁的心上,尤其是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J6。 寂静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膨胀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门外,墙边,楼梯口,床上,每一双或明或暗的眼睛都聚焦于此,等待着被这片死寂引爆的,究竟是真相,还是一场更彻底的毁灭。 第51章 谁在替我活着 凌晨四点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一块沉重的玻璃,将一切声音和光线都扭曲、压扁。 傅屿深的话音落下后,室内陷入了比之前更彻底的死寂。 “J6”这个编号,像一根生锈的针,扎进了简星岁的大脑皮层。 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是他用指甲深深掐入皮肉,强迫自己从那股直冲天灵盖的寒意中挣脱出来。 原主的日记里,那个潦草的、被泪水晕开的编号,此刻终于与老吴那张布满风霜的脸重合。 他不能表现出过度的震惊,那等同于承认自己“知道些什么”。 “所以……”他终于开口,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困惑。 “他帮你……只是因为同情?” 傅屿深点了点头,眼神复杂地落在他身上,像在看一个易碎的幻影。 “他以为你,跟他儿子一样。”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残忍的词汇。 “是被‘清源’彻底改造,变成另一个人的实验体。” 这句话如同一盆夹着冰碴的冷水,从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简星岁的血液。 原来如此。 他们所有人,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简星岁”。 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占据了别人身体的、来路不明的灵魂。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简星岁主动敲响了沈听南的房门。 沈听南正在调音台前校对一组混响参数,听到敲门声时,修长的手指在推子上微微一顿。 简星岁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声音微颤地开口:“沈老师……我昨晚,梦见了一些以前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那记忆让他难以启齿,“有人……在梦里叫我‘J0’。” “J0”这个编号脱口而出的瞬间,沈听南缓缓转过身来。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此刻却多了一丝近乎怜悯的悲悯,仿佛在看一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归途的孩子。 “是吗?说梦话了?”他轻声安抚道,“别怕,记忆出现混乱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他起身,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递过来,动作自然而流畅。 简星岁的目光却被杯底压着的一张便签纸条牢牢吸住——上面龙飞凤凤舞地写着一个地址:城西康复中心,B区307。 那是“清源计划”对外最完美的掩护机构。 简星岁接过水杯的手控制不住地轻微发抖,像是真的被那个虚构的梦境彻底扰乱了心神。 他不知道,这杯看似普通的水里,已经被沈听南加入了微量的镇静剂。 一场以“治疗”为名的抓捕,即将开始。 与此同时,主楼的训练监控室内,凌夜猛地摘下耳机,发出一声刺耳的摔打声。 “他又去音乐室了?”他死死盯着监控屏幕的一角,画面里,简星岁正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低头写着什么。 傅屿深皱了皱眉:“让他安静会儿吧。” “安静?”凌夜发出一声冷笑,像一头被激怒的猎豹。 “每一次他一‘安静’,你们就跟着松懈!上次失踪三个小时,这次谁知道他又在策划什么!”话音未落,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带着一股压不住的怒火,径直冲向了音乐室。 “砰”的一声,音乐室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门开的瞬间,简星岁正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将一张画满了线条的乐谱撕成碎片。 那纸上根本不是什么旋律,而是他昨夜凭着记忆,将老吴那枚印章上的残缺纹路,一笔一划还原出来的草图。 凌夜一个箭步冲上前,抢过他手中剩下的碎片试图拼凑,却只看到一堆毫无逻辑、杂乱无章的线条和符号。 “装什么清高!故弄玄虚!”他一把掀翻了钢琴凳,凳子在光滑的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吗?” 简星岁缓缓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毫无闪躲地直视凌夜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那你告诉我,我在查什么?” 一句话,让凌夜所有的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那滔天的怒火被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一照,竟硬生生烧成了无处发泄的焦躁。 当晚,简星岁按照沈听南纸条上的指示,准时出现在了城西康复中心的街区。 但他没有走进那扇冰冷的大门,而是在街角一个老旧的公用电话亭里,投下了一枚硬币。 电话接通了康复中心的前台。 他压低嗓音,伪装成一个焦急的家属:“你好,我……我想查一下J6的档案,他是我弟弟,我刚从外地回来,联系不上他了。” 对方大概从未遇到过这种咨询,毫无防备地就报出了J6曾经的病房编号和主治医师的姓名。 挂断电话,简星岁立刻走进一家网吧,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将刚刚得到的信息悉数发送给了老吴,邮件末尾,他只附上了一句简短的话:“J6的官方死因,真的是‘自然衰竭’吗?”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康复中心的大门口,像一个犹豫不决的病人,徘徊片刻后又转身离开。 离开前,他将一枚纽扣状的东西不经意地遗落在了门口的盆栽底下。 那是他白天从季燃的外套上“不小心”扯下来的,内里早已被他改装成了微型远程拾音器。 回到宿舍时,季燃正抱着吉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看到简星岁回来,他像只受惊的小鹿,立刻丢下吉他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哥,你去哪了……我好怕你不见了。沈老师说,你可能……可能需要住院观察。” 简星岁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抚道:“我没事,我不去医院。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一个人走那么远了。” 季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缀满了星辰。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就在刚才那个拥抱里,简星岁已经不动声色地拿过他的手机,将那个由沈听南亲自设置的实时定位共享功能,彻底关闭了。 夜深人静,当季燃均匀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响起时,简星岁悄无声息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他登录了一个加密的匿名论坛,一条新的私信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发信人正是老吴。 内容言简意赅:【B307病房,床头柜底下有夹层。钥匙在护士站第三盆绿植的花盆底下。】 三天后,一场毫无预兆的突袭检查席卷了整栋宿舍楼。 傅屿深亲自带队,搜查了简星岁的房间。 他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最终却只找到了一本写满了胡言乱语的日记,和几页被撕碎后又粘合起来的、不成样子的乐谱。 没有人注意到,那本日记的倒数第三页背面,用特制的隐形墨水写着一行小字:“J0未死,他在镜子里看着我们所有人。” 而真正的证据——包括从B307夹层里拍到的“清源计划”原始批文复印件、J6厚达半尺的真实病历扫描件、以及一段纽扣录音器在门口记录下的,沈听南深夜进入隔离病房的音频——早已通过书桌下那台废弃打印机的蓝牙模块,被分割加密,自动上传至一个海外的云端硬盘中。 那一夜,所有的风波暂时平息。 简星岁独自一人站在宿舍的阳台上,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他眼中铺陈开来,像一片无垠的星海。 他望着那片虚假的繁华,许久,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 你们以为我在逃,其实,我是在布网。 这张网,才刚刚张开。 而那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幽灵,那些被“清源计划”吞噬掉的、或是改造过的灵魂,似乎也从沉睡中被惊醒。 夜风拂过,带来了远方疗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也带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在这栋看似平静的宿舍楼里,不只有一面镜子开始出现了裂痕。 第52章 哥哥,今晚我能抱你睡吗? 尖锐的耳鸣撕裂了梦境的边缘。 季燃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透了睡衣,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深水里挣扎上岸。 又是那个梦,无边无际的纯白房间,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像是没有瞳孔的眼睛。 他被牢牢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上,一个模糊的人影沉默地将针头刺入他的静脉,幽蓝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软管,一点点侵入他的身体,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被抽离灵魂的空虚。 恐惧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连鞋都来不及穿,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疯了一般扑到隔壁的门上,用尽全力捶打着。 “哥哥!哥哥!”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带着哭腔,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门开了。 简星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燃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简星岁脚边,死死抓住他的裤腿,眼泪决堤而下。 “哥哥,别丢下我……求你了,别丢下我……”他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这是唯一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回来的咒语。 以往每一次,简星岁都会耐着性子,然后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将他推开。 但这一次,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垂眼看着季燃颤抖的脊背。 几秒后,他侧过身,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进来。” 季燃猛地抬头,愣住了,泪水还挂在睫毛上,茫然地看着他。 “冷……” 简星岁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视线落在他**的脚上:“你体温高。” 那一晚,季燃僵硬地躺在简星岁身边,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 空气中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谁都没有再说话。 属于简星岁的、清冽干净的气息包裹着他,驱散了梦中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季燃紧绷的神经终于一丝丝松懈下来。 就在他即将沉入睡意,意识变得模糊时,身边的人忽然开口了,声音在黑暗中清晰得可怕。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个代号?” 黑暗中,季燃的呼吸猛然一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梦里那幽蓝色的液体,仿佛又开始在他血管里冰冷地流淌。 几天后的舞蹈排练,中场休息时,所有人都累得东倒西歪。 季燃装作去拿水,快步经过简星岁身边时,手指飞快地一动,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简星岁运动裤的口袋里。 他全程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简星岁不动声色地走到角落,背过身,展开纸条。 上面是季燃颤抖的字迹:【B3072号床,他们拔管那天,我听见医生说“J7失败了”。】 J7! 简星岁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两个字符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纷乱的线索。 这具身体原主的日记里,曾用隐晦的文字提到过,“J0”并非唯一的选择,还有一个备用体,代号正是“J7”。 他瞬间明白了,季燃的记忆根本没有被完全封锁,只是被沈听南用某种高明的催眠疗法,像套娃一样层层覆盖、深埋了起来。 而那些噩梦,就是被压抑的记忆碎片在试图冲破牢笼。 当晚的餐厅里,正当众人有说有笑地用餐时,简星岁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里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整个人直直地朝后倒去。 “星岁!”离他最近的傅屿深大惊失色,立刻冲过去扶住他。 整个餐厅瞬间乱成一团。 “快叫救护车!” “他脸色好白,怎么回事?” 在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的途中,简星岁紧闭双眼,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嘴唇翕动,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呓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汇成一句清晰而诡异的嘶喊:“J7……J7要醒了!” 正拿着手机联系医院的沈听南,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色骤然剧变。 那张永远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从他眼底闪过。 他几乎是立刻下令:“停车!终止行程,回基地!” 回到宿舍后,简星岁“顺理成章”地提出,自己最近精神压力太大,或许需要心理疏导。 他苍白着脸,虚弱地看着沈听南,指名道姓:“我想请南哥你……帮我做咨询。” 沈听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心理治疗室内,淡雅的檀香被点燃,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光线。 沈听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带着某种奇异的引导性:“放松,星岁,没事的……让我们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让你感到安全的地方……” 在沈听南的引导下,简星岁进入了“催眠”状态。 他闭着眼,呼吸平缓,开始缓慢地讲述一段“童年记忆”。 那是一段他精心编造的、关于“J0”在白色实验室里苏醒的幻觉。 他将原主日记里的碎片和自己的猜测融合在一起,用一种梦呓般的语调,刻意加入了几个关键的细节。 “……我好像躺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外面都是穿着白大褂的人……门开了,又推进来一个床……我听见有人说……下一个,轮到季燃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听南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抖,杯子几乎失控地撞在桌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轻响。 他瞳孔微缩,尽管极力掩饰,但那一刹那的震惊和慌乱,还是被沙发上假寐的简星岁精准捕捉到了。 疗程结束,简星岁“虚弱”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门被轻轻带上,紧接着,门外传来沈听南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对象似乎是他的助理:“立刻加强B区守卫!翻倍!从今天起,不准任何没有我亲笔签名的人,再靠近J7的档案!” 简星岁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冰冷的清明。 他赌对了。 季燃,就是那个本该“失败”的备用体,J7。 他也更清楚,沈听南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接近季燃的机会。 这条路被堵死了,就必须开辟另一条。 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傅屿深。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简星岁在公共休息区的露台上找到了独自抽烟的傅屿深。 他没有拐弯抹角,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提起了一件不相关的事。 “季燃最近总做噩梦,他说他梦见自己躺在一个玻璃舱里,周围都是蓝色的营养液……” 简星岁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补充道:“他还说,他听见有人叫他的编号,是……J7。” 傅屿深夹着烟的手指猛然僵住,烟头的火星在他剧烈的颤抖中明明灭灭。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无人色。 清源计划,安保主管,J7激活协议……那些被他强行埋葬在记忆深处的词汇,伴随着他亲手签下的那个名字,如恶鬼般呼啸而出。 那一夜,傅屿深独自一人,用权限卡打开了通往地下档案库的厚重铁门。 他要销毁那份文件,销毁那个罪证,彻底抹去那个本不该存在的记录。 然而,就在他找到那个标记着“J7 - Final”的档案盒时,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凌夜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傅屿深浑身一震,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档案盒藏到身后。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下一秒,激烈的冲突爆发了,拳脚相加间,整排高大的金属资料柜如同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 就在这片惊天动地的混乱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烟尘弥漫的档案库。 简星岁无视了那两个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径直走到一个倒塌的柜子旁。 他伸手探入柜子与墙壁的夹层,摸出了一个被牛皮纸密封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那是一卷录像带,标签上用打印体写着一行冰冷的黑字:【J0最终意识转移实录】。 他没有当场观看,而是迅速将带子藏进怀里,转身离开。 在他即将走出档案库时,他故意放慢脚步,弄出了一点声响。 “谁!”已经占了上风的凌夜立刻警觉地回头,正看到简星岁神色慌张地要离开的背影。 “站住!你来这里干什么?” 简星岁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被抓包的惊慌,他扬了扬手里不知何时顺手拿起的一本书:“我……我只是想来找本诗集。” 这个借口烂得可笑,凌夜的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但看着简星岁那副心虚的样子,和他怀里那本不合时宜的诗集,一时间竟被噎住了。 简星岁没再给他追问的机会,转身快步离去。 在他转过身的刹那,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他知道,档案库的这场风暴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而这巨大的声浪,将完美地替他掩盖真正的目标。 当晚,季燃抱着他最喜欢的那只半人高的泰迪熊,蜷缩在床上。 这只熊是他唯一的慰藉,能给他带来虚假的安全感。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熊的耳朵,忽然发现,右耳的缝合线似乎有些松了。 他好奇地扯了扯,线头应声而开。 他伸手进去,指尖触碰到的不是柔软的棉花,而是一个坚硬的、有棱角的物体。 他心中一动,将那东西完整地掏了出来。 是一卷老式的录像带。 午夜,宿舍楼万籁俱寂。 季燃鬼使神差地将那卷录像带放进了宿舍公共休息区的播放器里。 按下播放键,雪花闪烁过后,画面跳了出来。 镜头是固定的,对准了一张冰冷的手术台。 一个少年躺在上面,双目紧闭,面容苍白而精致,那张脸……和现在的简星岁长得一模一样。 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J0意识剥离完成,数据流稳定。准备注入新宿主。” 季燃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屏幕,无法呼吸。 画面中,数根连接着少年头部的导线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就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和“哥哥”一样的少年,生命体征的曲线在监视器上逐渐拉平。 泪水毫无预兆地砸落,模糊了屏幕上的画面。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被一只手轻轻地推开了。 简星岁逆光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简星岁看着那个在屏幕前泣不成声、浑身颤抖的背影,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轻声问道: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你的哥哥吗?” 第53章 别想再关住我 那句问话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精准地刺入傅屿深引以为傲的理智。 他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双曾经只会追随、仰望他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的惊惶与错愕。 季燃失踪了。 这个消息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他们的小团体里炸开。 凌夜砸了半面墙的奖杯,沈听南的电话几乎打到烫手,连一向沉稳的傅屿深都乱了阵脚。 整个宿舍楼都回荡着他们疯狂寻找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喊。 唯有风暴中心的简星岁,平静地坐在宿舍里,将一件件衣物叠得方方正正,放进行李箱。 那份泰然自若,在满室的焦灼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场无声的嘲讽。 傅屿深就是被这股异样的平静引来的。 他一脚踹开门,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血丝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你知道他在哪?!” 简星岁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眼。 那目光没有闪躲,没有畏惧,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审视。 “你们不是一直说,我被一个陌生的灵魂替换了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傅屿深紧绷的神经上。 “那真正的‘简星岁’,那个你们认定已经被取代的可怜虫,他去哪儿了?我想,这个问题,也许该问问你们自己。”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傅屿深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猛地想起那份被他当作笑话的原主死亡报告,上面一行不起眼的标注此刻却灼热得烫人——尸体在确认死亡后,脑电波曾出现过一次极其短暂的复苏迹象。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那是仪器故障。 可如果不是呢?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破土而出,瞬间疯长成参天大树,将他所有的认知与信念碾得粉碎。 他踉跄地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死死盯着简星岁,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气流在喉间嘶哑地摩擦:“难道……我们保护的,根本不是他?” 与此同时,天台的风灌满了凌夜的耳朵。 他终于在巨大的空调外机后面,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季燃。 那个在舞台上永远光芒四射的少年,此刻却抱着一盘老旧的录像带,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脆弱的躯壳。 “凌夜!”季燃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他说我不是我……他说我的记忆,我的习惯,都是别人的……可如果我不是季燃,那我又是谁?” 凌夜从未见过他如此破碎的模样。 一股混杂着心疼与暴戾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季燃从地上抱起来,那孩子轻得像没有重量。 就在他抱着人转身往回走时,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是沈听南。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急切的警告:“凌夜!看好季燃,别让他接触简星岁!那家伙不对劲,他是个寄生体!他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寄生体? 凌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直接挂断电话,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径直冲向简星岁的房间。 他要把那个罪魁祸首从壳子里揪出来,逼他说出真相,管他是什么东西,都得为季燃现在的样子付出代价! “砰!” 房门被凌夜一脚踹开。 眼前的一幕让他头皮瞬间炸裂。 简星岁正对着穿衣镜,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是一片死寂的阴郁。 他正在练习微笑——一个属于“原主”,那个他们记忆中偏执、阴沉、总是躲在暗处的简星岁的标志性笑容。 那个笑容,他们曾无比厌恶,想尽办法抹去,如今却在一个“替代品”的脸上重现,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演够了吗?”凌夜的怒火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像一头失控的猎豹,几步冲上前,一把将简星岁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壁上,手肘抵着他的喉咙:“季燃因为你快疯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简星岁被撞得闷哼一声,却没有丝毫挣扎。 他只是仰着头,被迫承受着凌夜的怒火,那双清亮的眼睛在近距离下,静静地、专注地看着凌夜,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那你呢?”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压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镇定。 “你这么愤怒,是因为季燃,还是因为你自己?凌夜,你怕的到底是被替换的假的我,还是……不敢面对的真的你?” 凌夜的呼吸猛地一滞。 那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用愤怒伪装起来的硬壳。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简星岁的纠缠和执念,早已超出了单纯的愤怒和排斥,那更像是一种……恐惧。 一种害怕失去某种早已习惯的、被他牢牢掌控的东西的恐惧。 另一边,傅屿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冲回自己的工作室,调取了十年前,原主坠楼那晚大楼所有的监控录像。 他一帧一帧地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逻辑上的死胡同。 坠楼当晚九点零七分,一个酷似简星岁的身影出现在顶楼的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可是,根据当晚的工作记录,那个时间的简星岁,应该正在三楼的图书馆做管理员,有明确的打卡记录和同事证明。 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就在傅屿深的世界观摇摇欲坠之际,工作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公司那位即将退休的老保安,老吴。 他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神情复杂地递了过来。 “傅总,这是……有人托我十年前就交给你的东西,说时机到了,你自然会懂。” 傅屿深颤抖着手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卡片,上面是用打印机打出的一行字: 【J0未死,他选择了自愿沉睡。你们每一个,都是他选中的唤醒者。】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他再熟悉不过的摩斯电码。 那是他们团队出道时,为了增加神秘感而设计的暗号。 ·—··· ——— ···· RISE(崛起)。 傅屿深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逻辑崩塌的监控画面,又看看手里的卡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长达数年的“囚禁”,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控制与替代,而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庞大而精密的仪式性唤醒程序。 而沈听南,决定用他自己的方式,孤注一掷。 他动用家族关系,伪造了一份详尽的简星岁精神失常诊断书,申请了强制医疗介入。 只要签下字,简星岁就会被“合法”地带走,隔离,直到他变回他们想要的样子。 就在他准备落笔的前一晚,意外发生了。 简星岁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公司为练习生准备的一场小型粉丝直播活动上。 他抱着一把吉他,安静地坐在舞台中央。 没有通知任何人,没有经过任何彩排。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拨动了琴弦。 一首从未发布过的新歌,《镜渊》,通过网络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歌词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裸地剖开了那层名为“爱”的温情面纱,露出了血淋淋的内幕: “他们在我的皮囊里,种下别人的名字……” “用爱筑成牢笼,把灵魂锁进透明的玻璃舱……” “告诉我该怎么笑,告诉我该怎么哭,告诉我该如何,成为你们完美的收藏……” 一曲结束,全场死寂。 简星岁没有起身,只是抬起头,直视着正前方的直播镜头,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我不是简星岁,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是第一个,拒绝成为你们幻想的人。”话音落下的瞬间,弹幕爆炸,热搜登顶,全网哗然。 后台的化妆间里,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撞开门冲了进来。 “星岁,跟我走,我来处理!”傅屿深还想掌控局面。 “你疯了!你把一切都毁了!”凌夜的怒吼里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 “回来吧……算我求你,回来吧……”沈听南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哀求。 季燃只是站在最后,哭着,向他伸出手,像是在挽留一个即将消失的幻影。 简星岁站在舞台灯光与后台黑暗的光影交界处,看着他们,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爱的,从来不是我。”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却像最终的审判。 “是那个可以被你们定义、占有、重塑的影子。” 他摘下耳麦,放在化妆台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下次见面,我会用我的真名,重新介绍我自己。” 门在他身后关上。 那一刻,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季燃四个人,终于在死寂的沉默中看清了一个事实——被囚禁在这场名为“清源计划”幻梦中的,从来不是他。 是他们自己。 后台的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一场即将吞噬所有人的风暴。 那扇门关上的瞬间,才是真正的倒计时开始。 第54章 现在轮到我出题 直播事故后的第七个小时,互联网的喧嚣攀至顶峰。 全网热搜前十的榜单上,七条触目惊心的词条都死死地钉着“清源计划”这四个字,像是一场迟来的公开审判。 星途娱乐大楼顶层的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窗外的深夜还要冰冷。 空气里混杂着雪茄的呛人味道和高层们压抑的喘息,所有人都在讨论如何封锁消息、如何与那个舞台上失控的“季燃”完美切割。 然而,这场风暴的真正中心,却安静得可怕。 简星岁独自一人坐在空无一人的练习室里,巨大的落地镜面倒映出他瘦削而孤单的影子。 他没有开灯,只有一部老旧手机的屏幕发出微弱的光,像黑暗海面上的一叶孤舟。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操作着,登录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匿名账号。 他找到了那首名为《镜渊》的原始DEMO,那是他和季燃——真正的季燃,在转入这具身体之前,两人共同的心血。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完整的DEMO精准地拆解成了五段长短不一的音频碎片。 其中四段,被他分别上传到了傅屿深、凌夜、沈听南和另一个队友经常浏览的小众音乐论坛里。 而最后一段,也是最核心的一段旋律,被他悄无声息地嵌进了季燃生前私人收藏夹里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冷门诗社页面。 每一个碎片的附件里,他都留下了一句相同的隐语:【你听见玻璃裂了吗?】。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狂地去寻找这些碎片。 因为从这一刻起,他们再也无法确定,网络上、记忆里、甚至眼前这个躯壳里,哪一段撕心裂肺的声音,才是“真的他”。 这不再是一场简单的抓捕游戏,而是一场关于灵魂归属的认知作战。 “叮咚。” 会议室里,傅屿深正被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质问得脸色铁青,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避开众人探究的视线,解锁屏幕。 那是一个他极其熟悉的音乐论坛的推送链接。 他点开,一段仅有37秒的旋律毫无预兆地钻入耳朵。 那正是昨夜简星岁在季燃房间里用吉他弹唱的副歌变调版,但经过了重新编曲,带着一种决绝而破碎的美感。 更让他心脏骤停的是,这种独特的编曲风格,几乎完美复刻了季燃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首未发表作品! 一个被他强行遗忘的记忆碎片猛然刺穿大脑——季燃坠楼前一周,曾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自己备份了一组极其重要的加密工程文件,还取了一个奇怪的代号:“回声”。 “傅总?傅总!我在跟你说话!”董事的咆哮将他从失神中拉回。 “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傅屿深猛地站起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会议。 “项目的事,明天再说。”他抓起外套,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径直奔向公司地下三层的服务器机房。 冰冷的金属门在他身后合上,他熟练地在权限终端上输入自己的最高指令。 他要立刻找到“回声”项目的所有数据! 然而,当他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上却弹出了一行鲜红的警告提示:“错误!最后一次访问者:J0。” 傅屿深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编号,指尖冰凉。 J0……那是季燃的内部专属ID,在他“死亡”的那天,就应该被系统永久注销了。 与此同时,凌夜没有去理会任何网络上的风言风语。 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天台,那个悲剧开始的地方。 晚风依旧凛冽,吹得他眼眶发酸。 他蹲下身,在季燃昨晚坐过的位置旁,发现了半包被压得皱巴巴的烟,以及地面上用石子划下的、一排排歪斜潦草的“J7”。 那是季燃的代码,也是他的墓碑。 凌夜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打火机,又取出了从泰迪熊里找到的录像带残片。 他“啪”地一声点燃火焰,幽蓝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黑色的磁带,映着他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像是在举行一场无声的献祭。 他要烧掉这些虚假的证据,烧掉那个占据了他最好朋友身体的怪物。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 不是链接,也不是信息,而是一条语音。 他犹豫了一下,点开。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是简星岁,语气平静得可怕:“你说过,你最恨别人骗你……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没疯,你信吗?” 凌夜盯着屏幕上那行系统转译出的文字,足足看了十分钟。 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将即将燃尽的残片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灭,然后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回复了一个定位。 ——城郊,废弃录音棚。 那是他们乐队第一次合练的地方,也是他和季燃梦想开始的地方。 他要当着他的面,亲手撕开这层伪装的皮,看看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与所有人的焦灼不同,沈听南显得异常冷静。 他没有点开任何一个音乐链接,那些在他看来不过是实验体濒死前的无效嘶吼。 他舒适地靠在自己心理咨询室的沙发上,反复播放着一段从季燃房间窃听到的远程录音。 当录音里清晰地传来简星岁那句低沉的问话——“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你哥哥吗?” ——沈听南忽然笑了,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的、充满愉悦的笑。 他优雅地起身,打开办公桌最深处的抽屉,取出一支特制的蓝色钢笔,在面前一本厚厚的、标记着“J7-观察日志”的病历本上,写下新的一行结论:“宿主意识覆盖进度87%,情绪刺激阈值已突破安全临界点。认知混淆策略有效。” 写完,他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是我。准备‘唤醒舱’,立刻启动B预案。”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迟疑,他冷冷地补充道:“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我必须保证实验体的绝对可回收性——只要把其他的变量,全部清除掉。” 在他眼中,简星岁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百年难遇的、趋近完美的实验体。 现在,实验体似乎出现了一些“排异反应”,是时候进行强制干预了。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一张更大的网,早已由简星岁亲手织就。 在上传音频之前,他就在老吴——公司里一个不起眼的IT技术员,也是少数知道季燃冤屈的人——的帮助下,悄悄黑入了公司内网。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沈听南的私人日程表中,植入了一条伪造的会议通知,时间是凌晨一点,地点是档案室旁边的七号会议室,议题是:“关于J7号实验体心理评估最终结果的紧急汇报”。 紧接着,他将傅屿深在服务器后台疯狂查询“回声”项目的所有操作记录截了图,用一个新注册的匿名邮箱,转发给了凌夜。 他精确地计算着每个人的行动逻辑和反应时间。 他知道,当傅屿深在深夜不顾一切地潜入档案库,想要寻找“回声”的纸质文件时;而凌夜,那个被愤怒和背叛感冲昏头脑的少年,在同一时间收到截图后,一定会以为傅屿深要去销毁证据,从而发疯似的冲向他伪造的会议地点。 一切都如他所料。 凌晨一点整,星途娱乐大楼静谧的走廊里,两道身影猝不及sberg然相遇。 傅屿深刚用备用钥匙打开档案库的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了衣领。 “傅屿深!”凌夜的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 “你要销毁的是什么?!是季燃留下的证据吗?!” 傅屿深被他撞得后退一步,看到他手机屏幕上自己查询记录的截图,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你他妈跟踪我?你以为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如果不是你们逼他,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你才是那个幕后操控者!” 一个指责对方销毁证据,一个怒吼对方才是真正的凶手。 走廊里,两个曾经最亲密的伙伴,像两头受伤的野兽一样对峙、撕咬,彻底陷入了简星岁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误会漩涡。 就在这栋大楼的两个角落同时爆发激烈冲突之际,简星岁独自一人,推开了广播站虚掩的门。 他熟练地走到调音台前,戴上耳机,将总控推子缓缓拉起,按下了全校广播的红色按钮。 没有音乐,没有宣言,甚至没有任何声音。 一阵诡异的、长达十秒的静默呼吸声,通过广播线路,瞬间覆盖了整栋大楼的每一个角落。 那呼吸声被刻意放慢、拉长,带着一种奇特的镇定感,与季燃私人日记里记载过的、他独创的“冥想模式”下的呼吸节奏,分毫不差。 十秒静默后,他凑近麦克风,用一种近乎耳语的、轻柔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你们……一直在找原来的我……” “可如果,他早就想死了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切断了信号。 整栋大楼重归死寂,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觉。 而他的身影,已经利落地翻出广播站的窗户,消失在消防通道的尽头。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背上的双肩包里,沉甸甸地装着那盘从泰迪熊身体里换出来的、真正的完整录像带。 他的目的地明确而坚定——老城区,那个在地图上都不会被特别标注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常年只在午夜之后才开始播音的地下电台,靠着播放无人问津的独立音乐和接听城市边缘人的夜话而存在,是所有主流媒体都无法触及的、真正属于黑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