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无期》 第1章 跳or不跳 跳还是不跳？这是一个问题。 看着下头翻滚的海浪，斯岚忍不住生出一头扎进去的念头。 跳下去，一切就能一了百了。 可这念头只有短短一瞬，就立即消弭。 她现在还不能死。 脚下突然剧烈颠簸，斯岚立刻攥紧栏杆稳住身体，不让自己被摇下去。 “跳啊！快跳！”底下有人喊。 接连几艘救生船接上游客，迅速开走，担心被越来越大的火势影响。 仅有一艘停在附近，上面的人不停催促斯岚。 此刻，甲板上只有她一人。 两个人跳下救生艇朝她游过来，却不敢靠太近。 逐渐下沉的船体在水面下形成暗流，不断吸附着周围的一切。 斯岚手心不停出汗，几次差点滑脱，不知是因为高温，还是因为恐惧。 她一边将自己没受伤的手脚都缠在栏杆上，一边回头观察越燃越旺的大火，那火焰几乎要舔到她的眉毛，滋啦啦蹦着火星，烤得人脸皮灼痛。 船尾隐隐传来爆炸声。 “快跳！斯岚！跳！” 不跳不行了吧？斯岚想。 没什么可怕的，她对自己说。 可映着火光的海水就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随时准备吞噬她的身躯以及全部意识。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重影，脑子嗡嗡震响。 还没下水，却已经感到溺水的窒息。 “你可以的，没问题，不用怕，死不了……应该死不了吧……” 一边小声念叨着，一边颤颤巍巍地翻过栏杆。 带着颤音，手脚也无法自控地发抖。 “啊我*！” 船身突然剧烈震动，脚下一滑，扯到受伤的手肘，疼得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扶稳，斯岚赶紧将自己整个人盘在栏杆上，不敢再松脱分毫。 砰一声！又是爆炸。 离自己不过10米。 斯岚，赶紧跳！怕个毛啊！ 一边在心里催促自己，一边用力深呼吸。 低头看向脚下的海水时，却又不禁头晕眼花起来。 咬紧牙。 还不能死！ 终于狠下心，对着翻涌的海浪紧紧闭上眼，脚下用力一蹬。 松手的瞬间，爆炸声再次响起。 巨大的冲击将身体推到半空，可却没有任何热浪灼烧的痛感。 一具身躯挡在背后，宽阔的背脊隔开火焰，替她承受了几乎全部冲击。 那人手臂紧箍在她腰背上，把她头脸按在胸前，密不透风地拥着。 挡住了爆炸的冲击，也阻隔了海水刺骨的冰寒。 落水瞬间，口鼻被立刻捂住，一串串细密气泡从中窜出来，穿过指缝一路向水面漂去，没到半路就消融不见。 水声汩汩与心跳交杂，从耳膜一直震荡至胸腔。 内脏像小舟被卷进海啸，呼吸间随着波涛拍下又托起，翻腾不休。 而紧抱着她的人，却像一根定海神针。 稳住被水波推撞的身体，也稳住她摇荡的心神。 须臾间被托出水面。 空气再次涌入，原本捂住口鼻的手不知何时转到脑后，扶托着头颈。 眼前人面孔被水珠模糊，像加了滤镜，让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了些许。 可他一张嘴说话却又毒又硬，石头一样硌人。 “跳船又不是跳崖，磨蹭什么？大姑娘上花轿吗？这么不好意思？” “闭……咕噜噜”嘴字没吐出来，只吐出一串气泡。 大浪涌来，兜头拍下，海水瞬间将她没顶。 同时淹没她的，还有瞬间袭上的记忆。 如沥青般黏着焦黑，缠住四肢百骸。 她手脚并用挂在身边唯一的“浮木”上，竭力控制住身体。 想骂点什么掩饰，可浑身无法自控地僵硬着，颤抖着。 嘴巴张合几次，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还是你闭嘴吧。”被她缠住的人嘀咕一句。 没推开她，只拽着纤瘦的四肢缠在不碍事的位置，然后带着这只八爪鱼，向救生船游去。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身上挂着一个人还能游这么稳。 斯岚的意识依然有些模糊。 但身侧的体温和越来越近的嘈杂人声，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恐惧感逐渐褪去，大脑也终于能开始思考。 游艇为什么会起火？ 这个问题最先冒出来。 斯岚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头靠在人肩膀上，耳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 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她呼吸浅细，睫毛翕动，半垂的眼睑遮住闪烁的眼神。 难道是自己上船的目的被发现了？是背后的人故意毁掉线索？、 斯岚心里一突。 可这次过来得虽然有些匆忙，但还是有充分合理的原因的…… 如果这样都能被发现的话，那背后之人掌握的东西，怕是比自己这边预想的要多得多了！ 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心里有些打鼓，但同时又觉得不太像。 如果是为了斩断线索，有必要烧船吗？ 这不是更容易让自己产生怀疑？ 又或者，斯岚转念想到另一件事，也许是想多了。 可能，只是有人……单纯地想要弄死她。 想起早些时候得到的那个消息，那个人已经回去了啊…… 在心里啧了一声，斯岚嘴角微抿，这才多久啊？之前废了那么大力气，结果人家轻轻松松就回去了。 要说最想要自己这条命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对方声嘶力竭的咒骂：“你怎么不去死！你就不该活着！” 哼，抱歉了，没能如您所愿，又捡回来一次。 斯岚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傻笑什么呢？” 被她紧紧缠抱着的人突然出声，斯岚涣散的目光缓缓聚在他脸上。 一时也说不清对方那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他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可嘴角却带着点笑意，也不知是戏谑还是嘲讽。 “这么舍不得我？” “啊？” “愣什么，上去！” 斯岚这才注意到两人已经到了救生船边，船边两人正伸手要拉她上去，可自己手脚紧紧扒在“浮木”上，拽都拽不开。 “啊？哦。” 赶紧伸手搭上去，还没用力就感觉腰腿被人托了一下。 然后整个人就已经到了船上，轻飘飘毫不费力。 不等她站稳，“浮木”也上了船。 这不是程少扬那艘船，船上的人没一个认识的。 听到不远处程少扬喊自己，她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没事。 一条毯子从天而降把斯岚整个裹住，身后男人推着她后背道：“去那边坐。” 斯岚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像个听话的小机器人。 连对方在坐下后直接把自己整个人拥在怀里都没发现。 甚至，现在有人把她直接扔海里，她都想不到要反抗。 她脑子还没从刚才想的那些事的凌乱线团里转出来。 不断回想着早些时候发生的事，从上船开始，到遇到的那些人。 仔仔细细地，生怕遗漏了什么。 斯岚沉浸在思绪里，安静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船上的人都累得够呛，本来是来游艇上消遣结果突然起火，一个个又惊又怕的。此时松懈下来也全靠在座位里愣神，表情是跟斯岚差不多的呆滞。 除了紧贴着她的那人。 “别想了！” 像是要将她脑子里那些事都晃出去，身边人捏着她肩膀，摇了两下。 臂上的手掌握得很紧，似乎想用力，但摇晃的动作却收着劲儿。 斯岚的眼神仍有些茫然，显然注意力还飘在远处。 “不管在想什么都停。”话语中还带着点叹息，有点无奈似的。 男人拿自己的毯子盖住她湿漉漉的头发狠狠揉了两下，又缓下动作，继续慢慢擦拭。 语气也随之放缓：“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吗？” 斯岚在他瞳孔里看到了。 她的脸，消瘦苍白毫无血色，鬼一样，像是已经死了很多年又被谁挖出来的。 意识逐渐被拉回这剧躯壳中，她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凉牙齿打颤，冷到连骨头缝都在嘎吱作响。 像一台老机器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到短路，系统还在试图坚持运行，可齿轮却已经高声哀叫着宣布罢工。 “冷……”她话刚说出口就被拥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可这会儿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和精神了。 陷入黑暗前，她听到对方叫自己。 不是斯岚，而是那个很久没用过的名字。 第2章 玩咖游艇 五小时前，利泰码头 “这是VIP通道。” 斯岚打着哈欠闷头往前走，突然被两名保安拦住去路。 “嗯？”她抬头看着两堵人墙，拨开凌乱的刘海露出自己的脸。 脸颊消瘦、面色苍白，黑眼圈比熊猫还大，只一双眼睛幽深黑亮。 保安被她那脸色吓一跳，嘶一声，更加确定她的身份。 指着船尾的方向，语气缓和了一些：“工作人员走那边。” “啊？”工作人员？她看起来像工作人员吗？ 斯岚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着，藏青色无印花真丝衬衫加长裤套装，虽然出来得匆忙了点，没收拾头发，但也应该不像服务生吧？ 她还特意翻了双能认得出牌子的鞋出来…… 见两名保安确实没有放行的意思，她只得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 只见十来名带着医疗设备的人正排队上船，穿着跟自己同色系的工作服。 脖子上还挂着差不多的工牌，就连黑眼圈也相差无几。 斯岚看看自己，又看看那队医疗人员。 然后抬头想跟保安说明身份：“我是……”。 高大的男子皱着眉，再次强调：“走那边。” 呃…… 斯岚刚要解释自己不是医疗队，但念头一转又住口。 只说了声谢谢，就奔着船尾大步而去。 反正只要上船就好，以什么身份不重要。 说不定冒充医疗人员更方便她做事。 【上船了吗？】耳机中响起询问。 “嗯。” 斯岚跟在医疗队后头，这次再没遇到任何阻拦，看来自己果真一身班味儿。 完全不像来游艇消遣的客人。 不过，她上来也确实不是为了玩。 坠在队尾来到底仓，医疗组众人正安放设备，划分工作区。 斯岚动作熟练，完美融入，没有任何人对她提出质疑。 看来这医疗队也是新组的，彼此之间基本不熟悉，连多了个人都没发现。 四下环顾，确认真没有一个熟人，斯岚心里忍不住升起些疑惑。 保安组定期换人也算正常，可医疗组居然也大换血，一个她认识的都没留下。 【怎么了？】耳机那边的人见她沉默，问道。 “没事，不重要，回头再说。”斯岚小声问，“能确认位置吗？” 【暂时只能确定在船上。】 “不能再缩小点范围吗？” 【可以，但至少还需要三个小时，而且不能保证精确。】 “速度慢、范围小、精度低……还是得继续优化啊。”斯岚叹息。 【说的好像是咱技术不行似的，先有钱升级设备再想别的吧！】 “啰嗦什么，我这不是出来搞钱了吗？”斯岚避开忙碌的众人，随手捡了件白大褂穿上，神色自然地在房间里晃了一圈，翻检着资料和耗材。 晃到一个年轻人身边时，她突然站住脚。 凌乱的碎短发盖住半截镜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一脸死气沉沉，僵硬的肩颈肌肉，颓丧的腰背线条。 明显没经过任何药物和医疗手段调整的亚健康状态。 疲惫得很正常。 此时正翻看一本人员信息表。 “这是等会儿要检查的人？我看看。” 斯岚拿资料的动作太流畅，那女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文件夹就已脱手，露出工牌上的照片和名字：区石楠。 “呃，是。” 区石楠愣了一下，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学校实验室，正在被导师查问进度。 只见斯岚唰唰唰把资料翻得飞快，一边翻一边从里边抽出几张。 她每抽一张区石楠就不自觉抖一下，等斯岚啪一声合上资料夹，她自觉抬手要接过那几页纸，“我立刻重做！”可却抓了个空。 “嗯？”斯岚侧身躲过对方的手。 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以及某种熟悉的行为模式。 斯岚后撤半步，上下打量着面前人，从对方略微凌乱的短发，到疲惫下垂的眼角，罩在瘦削身躯上的宽松衣裤，以及舒适的平底鞋。 她挑挑眉，“科大的？” “嗯。”年轻人点头。 果然没看错，这熟悉的气质。 斯岚轻哼一声，继续问：“研几了，哪个项目组？” “研二，多模影像融合。” “多模……田院啊？”斯岚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是。” “你们组……”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斯岚皱眉，“怎么跑这来了？田院知道吗？” 没想到会在这遇到科大的学生，这可不是一个在校生该来的地方。 如果是学生自己接的私活儿倒可以理解，可要是…… 只见学生点头，小声回答：“田院让我来的。” 斯岚心里啧了一声。 她回头看了眼医疗组的其他人，继续问：“有同组的吗？” 学生摇头。 斯岚暗骂田老狗不干人事儿！ 接私活儿接到玩咖的游艇上也就算了。 那老狗自己不来让人一个女学生过来，也不怕出事！ 她把女生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嘱咐道：“就在办公区哪都别去，不要上甲板，更不要去楼上套房。” 见女生张着嘴傻愣愣的，她紧声强调：“不管哪儿叫医务你也别去，找借口推了，实在不行躲厕所里说拉肚子。” “可田院说……” “听我的！”斯岚低喝，见她被吓一跳，又缓和了语气，“明天跟我一起下船，田子建那头我去说。” 说完她将那几页资料卷吧卷吧塞进口袋，剩下的连同文件夹一起放在女生手上，看了眼她的工牌。 “区石楠是吧，这几个我来，其他的你给他们分一下。” 她指向体检区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几个人，自己也走过去。 “然后就过来，跟着我。” 【把学生一个人派到外头接这种私活？田老狗这是明着排挤人小姑娘啊！】耳机那头的人嘴里啧啧不停。 “哼，只是排挤就好了。”斯岚冷哼，看一眼正在分发资料的女生，“他想干的可多呢！” 【狗东西，回头有他好看。】 田老狗想干什么，斯岚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可此时没空理会那个老东西，过阵子自有他好果子吃。 现在…… 斯岚将手里那页资料又来回看了一遍。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的目标，应该就在这些人中。 第3章 酒池肉林 “老师，好像少了几个人。”区石楠把几张信息表放桌上。 斯岚并不意外，她负责的八个人里也有两人没来。 略一思索后，她问：“手环发出去几个？” “刚才发出去31个，”区石楠似乎知道她要问这个，完全不用想就给出了答案，“但实际少了36个。我对过库存了。” 斯岚点头，看她一眼肯定道：“嗯，田子健还真是一如既往。”眼光好人品差。 区石楠听懂了斯岚的意思，推推眼镜，低头挠了挠脸颊，小声问：“那，现在怎么办？” 这种游艇上的活儿她虽然之前略有耳闻，但到底是第一次来没什么经验。 斯岚把她那几张表拿过来翻了一下，挨个儿念一遍名字。然后跟自己手里的两张一起，折吧折吧塞进口袋。 “你甭管了，我来处理。” 打量一下区石楠的脸色，她话锋一转：“吃饭了吗？” “早上喝了个牛奶。” “嗯，饿得都打晃儿了。”斯岚点头，摸出最后一块能量条塞她手里，“我去找点吃的，你在这等着。” 走到门口，她再次低声叮嘱：“记得我的话，谁叫都别去。”说完扫一眼室内其他明显老油条的那几个，“让他们去。” 斯岚快步走在楼梯上，再拐两个弯，尽头就是甲板区入口。 “查到了吗？”她甩甩略酸疼的右臂，低声问。 【有了。】耳机里回话。 【你手里那两个，男的叫风柯，是最近刚火起来的小演员。女的叫卓嫚，虞夫人那出来的名媛。】 “嗯，”斯岚不置可否，“还有呢？” 【另外三个，两女一男。其中一个女的是个主播，跟风柯是一起的，叫酒肉艾大力。】 “这什么名？” 【网名啊，原名艾莉莉。男的是个模特，叫唐嘉，跟风柯和艾莉莉一起刚签给了轩扬娱乐。】 “嗯，那还有一个呢？” 【这个比较特别。】耳机中人声音带了笑意，【宋歌，轩扬娱乐总裁办秘书。】 “总裁办？程少扬啊？” 【对头~】笑意加深，还有点意味深长，【约莫不是普通文秘。】 “也不一定，他一般不让小情人进公司。” 【保不齐转性了呢？你俩都多久没见了。】 “不管他，先去会会那个虞氏名媛。” 【卓嫚？你觉得她最可疑？】 斯岚在拐角处略停了停，觉得自己体力真是变差了，才爬这么几级楼梯就开始没力气。她缓口气，回答道：“从需求和财力上看。” 【那演员和模特呢？娱乐圈里更有需求吧？医美也包含一部分身体改造的项目，高发区啊。】 “对，但那东西还在测试阶段，有门路的大明星应该会比较谨慎，而且私装不便宜，这种还没什么名气的未必用得起。” 【尤其定期维护花销也不小，除非他们有其他大笔的收入……】 “没错。” 【我查查他们账……】 咣当一声。 【怎么了？】 “没事，”斯岚揉揉自己侧腰，“撞到栏杆了。”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看下……】 “不用，没事。”斯岚打断对方，“血糖有点跟不上，等下吃点东西就好。” 【你这一整天就吃了块能量条吧？早上让你吃饭你还说什么……】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头晕。”斯岚赶紧阻止。 【晕死你活该！念叨我的时候一套一套的，到你自己身上就全忘了是吧？】 “我错了祖宗，马上吃！已经闻到味儿了，上头肯定有餐饮区。听到酒池肉林的声音了吗？” 前方传来阵阵嘈杂声响，伴随着渐大的人声，是酒水和食物的气味。 混着复杂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势头太猛，让斯岚不禁顿住脚步，以缓和突然加重的头晕。 “干什么的？” 斯岚眼前发花没看到眼前有人，差点直接撞上去。 后退半步闭眼缓了两秒，才看清眼前是个安保，抬着手拦住她去路。 “我来……”她想说自己上去找点吃的，不然就要因为低血糖晕过去了。 可刚开口，对方却突然放下手臂，示意可以通过，“医生是吧？过去吧。”安保看一眼她身上的白大褂和工牌，指了个方向，“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泳池边酒桌翻到，一片狼藉。 碎裂一地的酒杯中，站着个年轻女孩。 二十出头的样子，妆容精致，黑色抹胸赫本裙，衬得她皮肤白皙，四肢纤长，气质出挑。 半边身子血迹斑斑。 垂首站在那，像只受伤的黑天鹅。 她身边还有几个人不远不近地站成半圈，明显是围攻架势。 看来安保以为自己是那边叫来的。 斯岚顺势点头，没有解释，但她也没准备过去掺和。 今天没空管闲事。 绕到角落饮食区，随便捡了几样看着糖分高的囫囵塞进嘴里，又端了一盘年轻人会喜欢的准备拿回去给区石楠。 随即戴上口罩，遮住仓鼠一样鼓囊囊的腮。 多种食物混合在一起，味道属实说不上多好。 但有东西进肚，让她的心跳和腕表上持续不断的提醒都平稳下来。 快速环顾全场，目光最终又落在落难的黑天鹅那边，发现自己不想掺合也不行了。 斯岚捏着叠成天鹅的餐巾在翅膀上擦擦手指，拿出资料再三确认了照片。 现在做容貌调整的人太多，翼市这地方还特别流行混血长相，好多人为了美剔除了瑕疵却也让长相失去了辨识度。 斯岚本来就不擅长记人脸，人一旦失去了差异化的特征在她眼里几乎都长得一个样，甚至有时候都没办法辨别他们是华人、混血还是纯老外。 应该没错，她对着照片把眉眼五官仔仔细细看了两三遍，确认前面人群里那个确实是自己要找的虞氏名媛卓嫚。 此时正抱臂站在一地酒杯旁边，盯着黑天鹅，脸色不善。 而被她盯着的人，也不算完全陌生，一张还算有辨识度的脸。 资料翻到最后一页。 果然。 虽然满身狼藉，发型服饰也很不同，但确实是没来体检的人之一。 轩扬娱乐总裁办秘书，宋歌。 一定几率上也可能是程少扬的小情儿。 这不是巧了吗？ 突然感觉到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斯岚抬头四顾，却没找到目光的主人，“嗯？”。 【怎么了？】 “没事，”大概是错觉，“看到卓嫚了，和宋歌在一起。”她低声说，一边拉开口罩把手上的东西塞嘴里，随手撂下空盘，一边贴着桌边往那边靠近。 【太好了，那你上吧，我去找找风柯人在哪。】 距离靠近，宋歌身上伤情也看得更清晰些，应该是摔倒时撞到香槟塔，被碎玻璃划伤了。 从出血量判断，伤得不算严重。 只是不知叫了医生没有？ 自己这会儿手上什么都没有，可没办法处理伤口。 斯岚扫过围在她身边的几名男女，一个两个要么幸灾乐祸，要么虎视眈眈。 不像是帮她叫了医护的样子啊。 “啧……”斯岚暗暗摇头，思考着要用什么借口同时把卓嫚和宋歌带走。 可才要上前，宋歌就被人兜头泼了一桶酒。 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卓嫚。 “！”宋歌兜头挨了一下，却一声没吭。 看那表情，斯岚觉得她不像是脾气软逆来顺受，而是疼得不太有力气反抗。 水声在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中也没引起太多关注。 只有围在她身边的几个冷眼看着，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更有甚者，拍手叫好起来。 那混调的酒水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冰块水果砸在宋歌头脸上，酒液冲淡了她半身血痕，却也灼烧着每一处伤口。 斯岚脚下一顿，嘴里咀嚼的动作也慢下来。 “再帮你消消毒。”卓嫚说着，把空桶放在旁边桌上，又往里杂七杂八倒酒。 她旁边一身红裙的女人退开一步，大概是肉毒打多了，表情精致僵硬得没有一丝波动，只能从语气中听出满满嫌弃：“轻点，别溅我身上了。” 斯岚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见过。但那脸一看就知道原装的已经不多了，也许确实在不少人脸上见过同一批零件的排列组合。 她大步上前推开卓嫚的手，一桶酒不偏不倚全洒到红裙女人身上。 顿时响起两声尖叫。 “啊——你干什么？！” 第4章 死前幻想 斯岚后退半步，揉揉太阳穴。 这俩人嗓门实在太大，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消毒要用医用酒精，饮用酒含有杂质，容易引起发炎。”她说着，一边把白大褂脱下披在宋歌没受伤的半边身体上，遮住被酒水浸湿而格外贴身甚至有些透的裙子。 戴上手套捏着她肩膀将受伤那侧身体转向自己：“我看看。” 从手臂外侧到腰臀大腿，半边身体遍布细小的伤口，还有几片碎玻璃卡在皮肉里。 “你谁啊？！”红裙女人一把抓住斯岚，抬手就要打，却在看到乱发后那张脸时僵住了手。“你……” 她脸色骤变，惊讶中甚至带了点害怕，斯岚余光撇到，问：“认识我？” 她不确定自己认不认识这人，可从对方表情看，显然是认出了自己。 红裙女子放开手，面露尴尬。 刚想拉着卓嫚后退，可却慢了一步。 卓嫚已经冲上去，一巴掌扇向宋歌的脸。 “边儿去！”斯岚眼疾手快拍开，那手一歪打在宋歌手臂上，划过几片碎玻璃。 “嘶！”宋歌疼得浑身直颤。 “别碰。”斯岚握住她的手不让摸伤口，“不严重，死不了。” 被他推开的卓嫚脚下踉跄，摔在身后一个男人怀里，顺势靠在那人身上委屈地哼唧：“魏少……” 那声音甜腻婉转，斯岚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血糖突然没那么低了。 “能走吗？”她甩甩手上沾到的酒液。 将宋歌拉到自己身边，准备带她去处理下伤口，“客舱休息室应该有医药箱。” 可二人还没走出两步就被挡住去路。 以魏少为首的几人围上来，“站住！让你们走了吗？” 斯岚挡住对方要抓宋歌的手，好言相劝：“几位，游艇上是消遣的地方，注意分寸，适可而止。” 她四下看了一圈，奇怪为什么还没有安保过来。 吵了这么久，按理说早该有人过来阻止争端扩大的。 斯文轩怎么回事？ 以前即使再胡闹也是有分寸的，这回不仅来了些不知所谓的人，安保也特别松懈疏忽。 难怪他妈最近着急，确实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今天有正事，她不想跟这些人耗。 “让让。”拉着宋歌，她推开拦在面前的手臂。 “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教育我？”魏少一把拽住斯岚用力推回去。 忙了一天又饿又累，这一推让斯岚身形摇晃差点摔倒。 还是身后宋歌扶了一把才站稳。 二人同时嘶一声。 宋歌是又被牵动了伤口。 而斯岚，则是因为再次袭来的晕眩感。 她再一次感觉到了那道不知来处的视线，可此时也顾不上那些了。 眼前还有跳梁小丑需要处理。 “医生是吧？”魏少上下打量斯岚，“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该管的别管。” 见斯岚皱眉，他拍拍怀中人的肩膀，故作大度道：“给嫚嫚道个歉，把人留下就可以走了。” 他态度似乎很平易近人，可面上却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想来事情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你赶紧再吃点东西！】耳机中传来催促声，【我这都开始响警报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斯岚咬牙忍着头疼。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人包括她身后的宋歌都怔了一下，以为她是在跟魏少服软。 随即有人笑出来：“算你识时务，知道谁得罪不起。” 斯岚没注意说话的是谁，倒是刚刚的红裙女子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出去。 显然不准备跟这些人搅合在一起，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现在知道也不晚，我这个人很讲道理的，道歉吧。”魏少上前一步，嘴里说着不晚，可那架势却明显没准备让斯岚走。 “你别过来。”斯岚抬手提醒，她现在头晕眼花，真动起手来怕是控制不好力度。 今天她不想闹事，能安安静静解决是最好的。 “你带着诚意道歉，只要嫚嫚原谅你，就可以走了。”魏少笑笑呵呵地说，加重诚意两个字。 几乎是同时，耳机那头说：【人找到了，在二层。我盯着，你这边抓点紧。】 “行。”斯岚点头。 魏少脸上得意之色还没挂多久，就被斯岚推了一把，立即反手把人抓住。 “让开。”他抓得紧，斯岚一时还没能推开。 “你什么意思？” “再不放我动手了。”斯岚警告。 可她话说得有气无力，听起来不仅没有威慑力，甚至像在求饶。 果然，魏少等人都笑出来，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要帮你叫外援吗？我看到程少扬了。】 他在这干嘛？斯岚想问。 可眼前的形势不允许她分神。 见她不跪，魏少居然抬脚踢她小腿。 斯岚侧身躲过，手腕一翻扣住他手臂用力后折，只听咔嚓一声，关节就被卸掉了，干净利落。 速度快得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魏少疼得高喊出声，他们才回神要冲上去帮忙。 可斯岚比他们快多了。 她一脚踹在魏少小腿上，双臂下沉，将他整个人摔趴在满地碎片上。 这一下没收力，胸口重重拍在甲板上咚一声响。疼得魏少连痛呼都停了，只剩小声哼唧。 斯岚迈过倒地的人，转身示意宋歌跟上。 “站住！”魏少在嘶喊，但因为疼痛而发不出高音量，像是小猪哼唧。 斯岚只当没听见，绕过满地狼藉，小心走在湿滑的泳池边，转脸不去看那在灯光下让人目眩的水面。 “我让你站住！”魏少挣扎着爬起来，抄起一个玻璃酒桶朝斯岚后脑扔过去。 “住手！”几乎是同时，声音从不同方向响起。 斯岚迅速回头，余光里看到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飞快向她奔过来，伸长手臂想要拦住酒桶，却擦着指尖错过。 她一把推开身边的宋歌，借力后仰，酒桶从两人中间几乎是贴着发丝飞过。 而她也失去平衡，直直落入泳池。 落水前的半秒钟里，斯岚还在安抚自己：这池水不深，不足一米五。下去了只要在池底用力一蹬就能浮出水面，然后只要站稳就行，没有任何技术难度。 死不了死不了！ 可入水那一刻，她整个人，四肢连同脑子一起，就像被瞬间冻住了一样，分毫无法动弹。 斯岚眼前已没有了喧闹的众人，也忘记自己身处游艇之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美丽而疯狂的脸，不断嘶叫着“去死”。 每一个从她鼻腔被呼出的气泡里，都圈着仇恨满布的那张脸。 每一个气泡的破裂声都化作一声尖利的“去死”，炸响在耳边。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有人靠近，看不清脸，只觉得熟悉。 健硕的手臂紧箍住斯岚的腰。 力道很大，让她难以辨别是在把她往上托，还是往下拽。 “呼吸！呼吸！” “咳！咳咳咳……” “乔总？！” “快把人拉上来……” 一片嘈杂中，斯岚呛出一口水，连续的咳嗽震得她头眼发花。 朦胧中，眼前人的脸与记忆中那张重合在一起。 “何塞…？你……”她抬手摸着这张脸，不敢相信这是真人。 你还活着？ 第5章 魏家父子 斯岚指尖才触及温热的皮肤，手腕就被握住，整个人被推坐起来。 “这位小姐，我不姓何。你认错人了。” 斯岚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退开，随着对方一同站起身。 她眼睛还一直留在对方脸上无法移开。 甚至不能确定，这一刻到底是真实，又或者只是自己濒死前的幻想。 比记忆中更高更壮了。 少了少年气，眉宇间带着成熟与沉稳。 眼神也收敛了锋芒，顾盼间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些玩世不恭。 好像是他，又不那么像记忆中的他。 男人没有看她，只接过旁边人早已准备好的浴巾，兜头罩在斯岚身上。 自己随意甩了甩头脸上的水，冲旁边伸手要烟。 火机弹响，燃起的光亮让斯岚从怔忪中回神。 她眨眨眼，终于注意到面前还有另一个人，正焦急询问着她的情况。 “你没事吧？！” 来人一边从头到脚检查，一边把她用浴巾裹紧。 不等她回答，那人已经发起火来：“怎么回事？人呢？都干什么吃的！” 几个保安跑过来，还没站定就被兜头骂了一通。 斯岚头还晕着，被他那喊声震得更是脑瓜仁儿生疼，按住他手臂提醒：“小点声，头疼。” 那人立刻压低音量，又让人吩咐DJ停了音乐。 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一时间，整个游艇安静得只能听到波涛拍打船底的声响。 斯岚暗暗叹气。 本不想引人注意，结果却成了全场焦点。 今天是什么正事也别想干了。 她白了身边人一眼，目光却不自觉被另一个人吸引。 二人视线相接一瞬，对方立刻移开。 不再看她这边而是盯着泳池，缓缓吐着烟，不知在想什么。 强拉回注意力，斯岚瞪着面前这不省心的小子。 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事。 “斯文轩。” 被她连名带姓地叫，斯文轩面上讪讪，没了刚刚冲保镖发火的气焰。 陪着笑脸：“唉。” 周围人见他这副样子，也都不敢吱声。 一会儿看看他和身边的斯岚，一会儿面面相觑。 尤其是刚刚害得斯岚落水的几人更是心思各异。 眼神交换间，都对斯岚的身份有了自己的猜测。 这女人打扮朴素，还穿着白大褂，明显是医务人员。 可轩少却对她这么重视…… 好几个人脸色顿时一遍，担心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魏全倒没多担心。 斯文轩虽然不好惹，他也不是吃素的。 更何况今天虽然是他轩少的地盘，可实际应该算自己的场子。 难道斯文轩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还敢对他怎么样？ “轩少，今天这事……”可他才开口就被打断了。 “你闭嘴！”斯文轩立刻说。 示意跟来的两个保镖把人按住，甚至直接堵了嘴，稳稳地压着他不许乱动。 转头又对斯岚陪笑脸：“你先去换衣服，别着凉了。这边我来处理。” “你处理？”斯岚扫过周围一圈人，“你怎么处理？” “呃……”斯文轩一时语塞。 他这会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务之急是让眼前这姑奶奶消气，不然倒霉的指定是他自己。 斯岚早看出他的心思，哼一声，指着魏少一伙人道：“这几位先请到客舱休息，别影响了大伙儿玩乐的兴致。” “再叫医务组来个人，给这位小姐处理一下伤口。”她指着脸色苍白的宋歌。 她说一句，斯文轩跟手底下人吩咐一句。 没一会儿，音乐再次响起。 斯岚这会儿脚下发飘，直接在角落休息区坐下。 靠在沙发里，先灌了一杯果汁才慢悠悠擦头发，对着自己泡水的手机皱眉。 “用我的？”斯文轩颇有眼力见，递上自己的。 摇摇头，斯岚没接：“程少扬在船上？” “你来找他的？”斯文轩眼睛一亮，但看到斯岚似笑非笑的脸，立刻收敛神情。 不再多问，只利落拨电话：“我叫他过来。” 斯岚看他那样子就想开口训人，但又觉得场合不对，这么多人面前实在不方便。 反正等会儿也要收拾他，不急在这一时。 目光移动之间又不自觉被另一个人拉走。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也坐到了休息区，离自己最远的角落。 没换衣服，还在抽烟。 这是第几根了？ 斯岚忍不住数起来。 随即轻轻摇头，把杂乱的念头甩出去。 强将注意力转向宋歌。 她半边身体带伤，不能坐下，只能倚着沙发站立。 脸色苍白得很，摇摇欲坠的。 但一声没吭，也没掉眼泪。 倒是挺坚强。 斯岚心下感叹，可在这地方，光坚强可不怎么好用。 程少扬带着保镖和医生前后脚到的。 他先注意到了一身伤痕的宋歌，想上前却又停下脚步。不自然地拐了个弯，坐到斯岚身边。 “你怎么来了？” 见到她，程少扬有些惊讶。 他俩有阵子没见了，这是有什么急事？ “当然是来找你的！”斯文轩立刻替她回答，“朝三暮四的渣男！” “找我的？”程少扬直接无视他的指责，余光扫过宋歌，问斯岚：“有事？” 他快速回想，没觉得最近有什么事值得斯岚亲自来找他。 反倒是斯文轩……他看着那个故作无事的人，这小子话里话外祸水东引，估计是又惹事儿了。 谁知斯岚居然真的点头：“嗯，找你。” 她说着看向程少扬身边的几个壮汉。 “找你借两个人。” 然后眼神落在斯文轩身上，点了点头。 “哦。”程少扬立刻笑了，招手示意，“绑了。” “唉？不是！你干嘛？！” 斯文轩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眼神慌乱，在面前两人之间来回转动，刚要开口求饶就被堵了嘴，姿势似曾相识。 斯岚摆手示意把他带走。 余光注意到那个男人居然还在抽烟，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五六个人，男男女女的都有，殷勤得不行，个顶个的面孔精致身材妖娆。 斯岚将那几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通，眉头不自觉越皱越紧。 如果没认错，那里头居然还有没体检的两个人。 但现在的她太引人注意了，不能直接上前找人 而且……注意力又不自觉回到那男人身上……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总因为那人分心，但眼神却难以控制。 跟她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程少扬。 坐在自己身边，可那眼睛却盯着几步外睁处理伤口的人。 “这么喜欢怎么还往这儿带？”斯岚问。 程少扬放下酒杯，没有回答而是岔开话题：“你今天来是为了文轩？” “嗯。”见他不愿意说，斯岚也不追问。 “何女士找上我，说他最近都不见人影，两个月没着家了。” “这么久？”程少扬惊讶，“这我可真不知道啊！” “哼，你要是知道也不敢借人给他。”斯岚扫了眼不远处走来的保镖。 程少扬笑笑：“他跟我哭穷，总不好不管他。” “你倒是仗义，”斯岚也笑，调侃道，“他卖你可不带犹豫的。” “可不是，”程少扬没有丝毫不悦，“看我下回还搭理他的。” 保镖过来耳语几句，他点点头，问斯岚：“现在过去？” 斯岚点头。 起身时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不远处那个男人，没有停留，直落在宋歌身上。 见她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柔和着语气邀请：“这位小姐跟我一起吧，去换身衣服。” 随即推了下程少扬：“你愣着干什么，抱着。人家还伤着呢，难道让人自己走？” 程少扬没说话，但动作却很利落，没让保镖动手，而是自己把人抱在怀里，大步走在前头。 斯岚没再看其他人，但能感觉到一束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如影随形，如有实质。 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回头，那里有曾经一切的美好。 但最终生生压住了那想头。 别看，别想，别招惹。 斯岚告诉自己。 你现在没资格。 把宋歌安排到隔壁，程少扬跟着斯岚进了套房。 “文轩呢？” 斯岚环顾四周，这是斯文轩房间，却没见他人。 “隔壁。”程少扬指指另一侧。 斯岚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几张纸，递到他面前：“这几个人，没做体检。” 斯岚瞥了宋歌那侧的房间，笑了一下：“但发了手环。” “你怎么还管上这事儿了？” 程少扬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来翻看了一下。 “顺手。”斯岚打开衣柜门，一水的潮牌，斯文轩的品味还是这么一言难尽。 颇为嫌弃地翻了两遍，好不容易挑出一件朴素的。 “我让人送礼服过来，你穿这个？”程少扬问。 “裙子不方便。”斯岚拒绝，走进浴室。程少扬给他女伴备的衣服，她更欣赏不来。 关门前她突然转身：“这几个人，”她点点那几张纸，“扣起来。” “哦，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 “不做什么你扣人家？” “就是为了让他们什么也别做。”斯岚睇他一眼。 “担心他们有病啊？”程少扬挑眉，见斯岚点头，他答应下来，“行。” 但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文轩都关起来了，就算真有也没事吧，那些人本来就乱，不见得比这几个好多少。” “影响别人也不好。”斯岚含糊其辞。 “别人，谁啊？”程少扬乐了，“把你捞出来那哥们儿？” 斯岚都懒得看他，转身关门。 程少扬靠着门板，轻敲两下：“他跟魏全一起来的，你可注意着点。” “魏全？就刚刚那个？”隔着门，斯岚声音模糊许多。 “对。” “他……” 敲门声响起。 “等一下。”程少扬过去开门。 是送衣服的人来了，他亲自接了送到隔壁。 过了一会儿才回来，拎着个袋子敲开浴室门。 斯岚已经冲好了澡，裹着浴袍正在擦头发。 接过新的内衣裤，换好了干净衣服才开门，换了个话题：“今天几乎都是不认识的，怎么回事？” 程少扬呵呵笑几声：“还能怎么回事？何女士发话，有几个还敢来文轩的局。他又想找人玩，就叫了好多不熟的呗。” “他哪认识那么多……”斯岚后半句话没出口，但程少扬也懂她的意思。 “魏全叫来的。” 斯岚皱眉，不知道这魏全怎么跟文轩搅合在一起的。 还有那个人，怎么也跟这个魏全有关？ “他什么来路？” “海城过来的，东林地产的公子。” “魏东林儿子？”斯岚问。 “你还知道魏东林？”程少扬惊讶，东林地产不大不小，不算很出名。 “嗯，他最近想掺和医药。” “你消息也是真快。” “哪是我快，人家都找上门儿来了。” “啊……”程少扬懂了，“魏东林有点人脉，也有脑子。” “找上文轩，是想让他儿子探路再搭上你吧？”斯岚扔了浴巾，“这魏公子可不太像他爹啊。” “肯定是想先摸摸关系，正好文轩最近缺钱，还真让他凑上了。”程少扬无奈摇头，“认识一个多月吧，往他那小破剧里投了钱，出手还挺大方。” “参股了？”斯岚皱眉。 “那没有，我看着呢。”程少扬摇头，“这几天听说想推荐几个新人进公司。” 斯岚点头。 见她未置可否，程少扬知道这是不想干涉的意思。 房门再次被敲响。 宋歌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柔软的淡青色长袖连衣裙，不算紧身，但也修饰出她优越的曲线。 往厅中央一站，整个人有些怯生生的，像只在岸边栖息的凫鸟。 反观斯岚，套着个男装白T恤，胸前绣着个龇牙咧嘴的镇墓兽，黄黄绿绿的印花从兽身蔓延开直到肩背，乍一看还以为是绣线掉色了。 下头穿的还是她自己的裤子，泡了水松松垮垮，半粘在大腿上。 半长发乱糟糟的，黑眼圈又深又重，仿佛刚睡醒还没梳头的哪吒。 宋歌从进门就见到她，欲言又止，一双大眼睛在斯岚与程少扬之间来回飘。 而程少扬的目光从人家进门开始，就几乎没怎么挪开过。 斯岚暗暗嗤笑一声，抬腿往外走：“我去收拾文轩，你们自便。” 说完便拿着自己废掉的手机，利落关了房门。 转身的瞬间，只见走廊尽头有个人影，靠在栏杆处。 盯着这边，默默抽烟。 第6章 不战而逃 装没看到。 斯岚对自己说。 可在那人的凝视中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无法挪动分毫。 只能定定看着对方熄了烟，然后朝自己走来。 他换了衣服，熟悉的松木香由远及近，将她逐渐包围。 确实是他。 斯岚想。 她不会认错。 他果然还活着。 离得近了，能闻到明显的烟味，混在松木香中，又觉得有些陌生，让她想到丛林山火。 三年了。 时间过得比她以为的要快很多啊…… 斯岚垂眼，避开对方的目光，盯着地面。 睫毛翕动，眼中情绪被眼睑遮住，让人猜不出她此时在想什么。 “衣服丑死了，谁的？” 斯岚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个，低头拽了拽衣摆，对上镇墓兽的鬼脸。 这人眼神好似X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扫描好几遍。 “你跟斯文轩什么关系？” 他问得直接，可斯岚注意力却没在内容上。 只注意到他的口音，很地道，与多年前大不相同了。 跟谁学的？ “问你呢？说话！”因为她一直不吱声，问话的语气带了火气。 斯岚盯着他逐渐握紧的拳头，轻轻吸口气。 试图缓和自己的心跳。 “你……”略顿一下，继续问道，“姓乔？”她记得刚刚是有人叫他乔总。 头顶沉默片刻，突然一声嗤笑：“怎么？我不能姓乔？” 斯岚不知何时已经被逼退到墙边，可她既没抬头，也没躲开。 就那么低头站着。 乔姓男子继续发问：“既然问了我，是不是也该自己报上姓名？” 不等斯岚回答，他又开口，声音有些压抑：“你姓什么？叫什么？” “我……” “算了。”他打断道，“别告诉我，我不感兴趣。再说了，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真真假假的谁又知道。” 他话里阴阳怪气的，斯岚知道他在讽刺自己。 将面前人推开，侧身后退半步。 终于抬眼迎上对方视线。 面上的微笑礼貌中带着疏离：“刚刚多谢乔先生帮忙，今日在游艇上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工作人员提，一定让您玩得尽兴。” 一副招待宾客的主人做派。 那语气平和自然，像练习过千万次一样熟练。 她话一出口，男人脸色立刻沉下去。 “你什么意思？” 斯岚笑容不变，却在对方靠近时再次后退，保持距离。 “现在装不认识，”男人冷笑，眼中怒意渐凝，“晚了吧？” 不是你先装不认识的吗？ 避开那双眼，斯岚不着痕迹左右探看，想要找到一条出路。 她急于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男人再次上前半步，压低声音：“想跑啊？来不及了。”说话间已经将斯岚逼到墙边，退无可退。 她想退回刚刚的房间，但那门在男人身后。 要过去，就得先突破他铁臂的封锁。 衡量一下两人之间的体型和身手，她估算出自己一招制敌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只得垂下眼，接受自己此时暂落下风。 见她低头垂目，发丝还半湿着，像只淋了雨的猫仔，老实又可怜。 男人快爆发的怒火突然消了不少。 声音还有些硬，但语气已经放缓了：“刚刚落水，有……”习惯性抬手去抚摸她的发鬓。 可才一松懈，手臂间就突然一空。 斯岚唰地矮身从他手臂下钻出去，兔子一样连蹦出好几米。 “什么都没有！” “站住！” 斯岚哪敢站住！ 恨不得此时自己多生出八只脚，好能跑得再快点。 无视身后逼近的怒吼，她直扑向隔壁房门。 眼看就要抓到门把，却被突然钳住手腕，手臂扭到背后。 随即一副壮硕的身躯压上来，将她挤在胸膛与门板之间。 四肢关节都被压制，丝毫无法挣脱。 只有心脏剧烈跳动着，仿佛随时能撞破胸腔，轰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斯岚大脑飞速转动，试图找到脱身方法。 但耳后的呼吸炙热急促，灼烧着侧颈的同时也烤干了脑髓。 要命！ 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解释。”两个字伴着热息窜进耳蜗。 整个人被烫得抖了一下。 解释？ 解释什么？她能给出什么解释？ 事到如今，哪里还是能解释得清的？ 她闭着眼，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了好一会儿。 身后的人似乎也渐渐冷静下来，呼吸渐缓。 紧贴着门，斯岚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一丝响动，心下一喜。 咬咬牙，缓缓转头，对上身后人的眼。 “我……”她喉间微哽。 侧过脸，好像不敢看对面的人似的，实则偷偷把一侧耳朵贴在门上，确定那声音确实越来越近。 斯岚深吸口气，浑身绷紧，做好准备。 试探着轻轻抽出一只手，拉着男人原本扣住自己的手，感觉到男人略放松下来。 “我还……”她语调长而缓，似乎带着回忆的缱绻，又有一丝难舍的温柔。 男人眼中附上朦胧之色，眉头略微松开，怒气渐散，却染上一点忧伤。 咔哒一声。 “怎么到门口了还不进来……唉？” 斯文轩拉开门就对上一双眼睛，里头惊愕乍现之后是快速蔓延的杀意。 他被惊得一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就被人当胸撞得一个趔趄向后连连退走。 “我还有事，少陪了！” 斯岚一把推开错愕中的男人，借着反作用力，将自己和斯文轩一起撞回房间。 然后飞速甩上门。 砰一声截断门外的怒吼。 “出来！” 门板被密集重锤砸得不断震颤。 “你现在出来还能好好说话，等我抓到你就不一定了！” 好好说话？ 斯岚后撤两步，离门更远一点。 心道：我信你个鬼！ “怎么回事？什么情况？”斯文轩一脸懵逼。 目光在斯岚和门板之间来回，听着越来越大的砸门声，提醒：“他说，再不开他要踹了。” 斯岚嘶一声，看着好像挺结实的门板，当机立断，转身奔向窗户。 见她竟然要翻窗逃走，斯文轩震惊了。 “你这么怕他？”门外这位什么人物啊？他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斯岚像现在这样。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斯岚跨过窗户，来到外侧甲板。 刚要跑，又转回来，指着他鼻子叮嘱：“让程少扬把那几个没体检的关好了，不许放出来祸害人！你更不许碰！” 等斯文轩连连点头保证，她转身就跑。 身影消失的瞬间，门板再承受不住，被暴力破开。 “我艹！” 看着倒下的门和毫发无损的男人，斯文轩快速后退。 站在安全距离外谨慎打招呼：“呃……你好？” “人呢？”男人上下打量他一眼，直入主题。 斯文轩指向窗外。 “啧。”男人咬牙，也不废话，径直翻窗追过去。 “慢走啊~”斯文轩挥手，笑得开怀。 别管这人是谁，让自己躲过一顿收拾，就是大功一件。 加上他居然能让斯岚不战而逃，绝不是一般人。 有机会要认识一下。 斯岚仗着对游艇熟悉，兜着圈避开众人视线，七拐八绕地回到了医务组所在的工作区。 这里应该是唯一一个能躲过那男人搜查的地方了。 斯岚心中有些挫败。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想办的事一件没办成…… 还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人。 乔…… 乔什么？ 是真名吗？糊弄人的吧。 他果然没死……可这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消息了？ 斯岚迫切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偏偏这要紧时候联系不上小白。 她甩甩进水报废的手机，果然不能贪便宜啊。 颓然把自己摔进座椅，房间里响起清晰的叹息声。 突然，她坐直身体，环顾四周。 不对啊。 其他人都哪去了？ 还有那学生呢？区石楠呢？ 愣了一会儿，斯岚揉着头发忍不住骂出来：“啊……Fu……！” 不是告诉她哪都别去吗？！ 这帮学生就没一个省心的！ 越不让干什么越干！ 斯岚起身，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人。 可这会儿出去，遇上那个男人的几率远高于找到那学生。 困兽一样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看到墙上一个红彤彤的东西，顿时眼前一亮。 有内线电话！ 斯岚立即拨通程少扬所在房间的号码。 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来。 不等对方开骂，斯岚自报家门：“是我。江湖救急！” 那头传来憋火的叹气：“刚才找你不见人，偏这会儿打电话！说！” “船上有个年轻女医务，姓区，是我学生。你找人看着点，别被欺负了。” “你的人你自己看着！”程少扬突然被打断，很没什么好气。 “我要是过得去用你啊？”斯岚回怼，“小年轻什么也不懂，被人骗上来的。你叫人看好了，平安带下船。” “行，祖宗！我派个人贴身保护她行了吧？真是欠你的，还有别的事吗？” “有。”斯岚还真想起一个事。 “……说。”程少扬已经没脾气了，长叹口气。 “你那小姑娘最近藏好了，下个月8号是什么日子，不用我提醒你吧？”她声音压低，调侃中带着郑重。 对面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我有数。”随即挂了电话。 才放下听筒，斯岚就感觉脚下一震。 不同于海浪的波动。 那是一种更突兀且短促剧烈的震荡。 随即，整艘船都颤抖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像一个濒死的人，正吐出最后一口气，用尽浑身力气发出虚弱而不甘心的苦吟。 出事了！ 斯岚脸色大变，立即向门外跑。 但突然加剧的摇晃让她随着船体东摇西晃，根本站不稳。 脚下踉跄，头晕眼花。 心悸和呕吐感瞬间袭来，蛇一样缠住她，又猛地将她整个人甩到墙上。 撞得她连骨头缝都疼，疼得连脏话都骂不出声。 她这多灾多难的手臂啊…… 斯岚五官皱成一团，冷汗都冒出来了。 顾不上查看伤处，她扣住门框借力，起身往外跑。 一路上天旋地转。 头顶甲板上脚步声密集凌乱。 间或几声尖锐的惊叫，穿透电机杂音刺入耳中。 得尽快上去！ 斯岚心里焦急，可脚下却怎么也快不起来。 低血糖让她浑身颤抖无力，头眼发花。 感觉自己眼前忽而繁花似锦，转瞬又星云密布。 自然和宇宙奥秘纷呈眼前，却偏偏看不清前路。 脚下踩的仿佛不是船体，而是流沙，深一脚浅一脚的。 短短一截楼梯，几乎是四肢并用才爬到顶。 突然船体倾斜，她身子一偏，脚下踩空，整个人向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斯岚右手穿过栏杆，死死勾住。 只听咔一声，随即感觉到手肘传来剧痛。 脱臼了……斯岚暗叫糟糕。 然而此刻无暇他顾，只能忍痛站起来，趁船身稳定，两步冲上甲板。 只见船身两侧人头攒动，争相往救生船上挤。 有等不及的，直接跳下船自己游过去。 “斯岚！”远处有人高喊。 看不清是谁，但听着像程少扬。 “文轩呢？”斯岚问。 她快速在下头获救人群中搜寻，想确定还有另一个人在不在其中。 “在呢！你快下来！船要沉了！”程少扬提醒。 一边催自己这艘救生船过去接她：“再靠近！” “不能太近，容易波及到。”有人说。 “不行！她不会游泳！再近点！”程少扬催促。 “我过去接她！”斯文轩说着就要跳船。 “你别动！让保镖下。”斯文轩按住他后颈，冲两名保镖招手，“每人一千万。” 突然砰一声巨响。 船尾发生了爆炸。 范围不大，可甲板上的火势却因此迅速暴涨。 斯岚还趴在栏杆上，整个人随着船身的震动摇摇欲坠。 “快跳！斯岚！跳！” …… 第7章 我有急事 灯光明亮，照在床上人脸上。 精致面孔上不见丝毫血色，苍白如纸。 床边，医生一边调整点滴一边跟对面男人解释。 “她这是低血糖，虽然没到重度，但也挺严重了。” 男人没有说话，盯着床上人看。 医生继续说：“大概15到30分钟后就能醒。” 检查一下，确认没有回血。 又嘱咐：“注意三餐规律，适当加餐。避免空腹运动。” 说完又扫一眼被男人握住的右手，“手臂虽然已经复位了，但之前受过伤，需要注意别再伤到，造成习惯性脱臼就麻烦了。” 男人依然没有说话。 盯着人看的眼神专注深沉，一副恨不得把床让人生吞的架势。 “哎，跟你说话呢！”医生过去推他一把。 “嗯，听到了，多吃饭少运动。还有什么？”男人开口，目光仍锁在床上不动。 “禁欲！还有什么？你这是要吃人吗？” 男人依然没转头，轻轻摩挲着手心里冰凉的指尖，低声问：“禁多久？” 医生没想到他居然问这个，被他噎得嘴角直抽：“做个人吧你！她这小身板可禁不住折腾！” 虽然生气，但他还是回答了问题：“好好养着的话，一个月吧。” “这么久？” “还久？她不仅低血糖，还有贫血，体重偏轻，明显三餐不定睡眠不足。”被气得一瞬间提高音量，又立即压低。 “一个月能养好都算快的了。等醒了最好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我怀疑她肠胃也不好。而且低血糖这毛病可大可小。” “知道了。”男人回答，“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自始至终，他目光都没从床上人脸上移开半分。 医生叹气：“你最好也洗澡换个衣服，小心着凉。” 见男人还是纹丝不动，他留下句“有事叫我”回了自己房间。 室内安静好半晌。 男人放开手，靠近床上人的侧脸，轻轻捋了一下鬓发。 轻手轻脚起身走进浴室。 门关上的瞬间，床上人睁开眼。 斯岚看着天花板，没有动，呼吸仍跟昏迷时一样轻浅。 直到听见浴室内响起水声，她才缓缓起身。 快速拔掉吊针，拿过床头的手机和手表，悄没声息地下床。 手机早已报废，但手表没事。 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手表立刻滴一声响。 嘶！赶紧挪开想塞进兜里，却发现自己现在这身衣服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口袋。 只能捏着表带，避开背盘上的感应器。 她身上此时穿的已经不是早先的T恤和长裤，而是件男士睡衣。 宽松肥大，几乎长及膝盖。 用指甲盖想也知道是谁的。 这身装扮实在不雅，可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其他。 她的衣服裤子早已不知去向，最要命的是连鞋都不见了。 全屋地毯柔软温暖，光脚踩着没有任何不适。 但，斯岚在卧室客厅来回转了一圈，连双拖鞋的影儿都没发现。 不仅没有拖鞋，室外鞋也没有。 不是，这人都不穿鞋的吗？ 斯岚一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一边小心拉开衣柜门。 “找什么呢？”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后脖颈凉飕飕的。 斯岚不动声色看向浴室方向。 里面水声明明还响着，怎么该在洗澡的人却在自己身后？ “保险箱不在这。”身后人继续道，“而且里面什么也没有。” 斯岚转身，刚想扯个微笑敷衍一下。 面前人已经自顾自说下去：“针还没打完，下来做什么？” “我找……”鞋。 “要什么我帮你拿。”男人靠近，“回去躺着，我叫方牧给你重新打针。” 斯岚想拒绝，但看着男人的脸色，她觉得自己要是拒绝怕是会被强硬执行。 于是改口答应：“好。” 男人果然缓和了脸色，见她还站着不动，催促：“回床上去。” “嗯。”斯岚乖乖点头，往主卧放向移动。 男人转头走到客房门口刚要敲，就听到身后咔哒一声轻响。 转身就见房里已经没了斯岚人影，只有大门正缓缓合上。 “还敢跑！” 跑出房间，斯岚才发现这里应该是酒店。 走廊上也铺着地毯，虽不算很柔软，但也不扎脚。 顾不上细看，她快速冲进电梯。 不停按着关门键：“快快快……” 眼看电梯即将关闭，一只大手却突然伸进来，哐一声挡住即将合拢的门。 “这么着急，去哪啊？”男人声音低沉，怎么听都有点阴恻恻的。 斯岚后撤半步拉开距离。 对方也没逼近，而是站在原地，卡着电梯门。 看着不断闪烁的关门键，斯岚压住急促的呼吸，礼貌微笑：“我有点急事，劳烦乔总让让？” “哦，什么事？” 男人问，可明显不在意这问题的答案，因为压根不信。 只上前将人横抱起来，转身出电梯，往房间走去。 斯岚想下来，却被男人箍得更紧。 “别挣扎。不然扛着你走，到时候只会更难受。” 闻言，她立刻停住动作。 “你跑什么？” 把人放在床上，男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声音有些气恼，还有点苦闷。 仔细听似乎还带了点委屈。 斯岚侧头不看他：“是真有急事。” “急事？”男人冷哼，“钓凯子还是睡男模？” “啊？” “在船上……”男人眉头皱得死紧，“你跟那小白脸什么关系？” “哪个？”斯岚不知道他在说谁，斯文轩还是程少扬？他俩都挺像小白脸的。 “还不止一个是吧！”男人被气笑了，“也是，还特意叫两个男模一起去房间等你……” “啥？”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斯岚一脸懵，她什么时候叫男模了…… 还来不及细想，已经被人捏着肩膀按在被子里，惊呼：“你干嘛？” “什么也不干！”男人把她用被子裹住。 “方牧说了，你得禁欲三个月！所以甭管是男模还是凯子，不想丢了小命儿都给我离远点！” 什么三个月？不是一个月吗？ 斯岚不明白话题走向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她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不说话的样子，看着又乖又有点可怜。 男人叹气：“你跟他一起上为了钱还是资源？你要什么不能跟我说？” 斯岚疑惑更甚：“我们……是能直接提这种要求的关系吗？”不是已经分手好多年了吗？ 男人脸色顿时一变，斯岚甚至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连做了几个深呼吸，男人压着腾起的火气：“我去叫方牧给你重新打针。” “等……”斯岚一把拉住他，欲言又止。 这一拉，扯开了男人浴袍腰带。 瞬间，一大片麦色肌肉冲入眼中。 “呃……” 他里面什么都没穿。 第8章 不是巧合 斯岚脑子霎时空了一下，甚至忘记眨眼。 气氛凝滞了几秒。 男人突然俯身，呼吸打在耳边：“好看吗？” 带着笑意的热气，烫得斯岚抖了一下。 “想摸摸吗？” 手被人握着，虚悬在那，没有贴上去。 将选择权交给她自己。 他使美男计…… 斯岚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手却像被恒星引力吸附的小行星，一点点贴了上去。 指尖颤抖着。 须臾间，斯岚突然睁开眼，眸中有犹豫也有跃跃欲试。 她抓紧浴袍边沿，缓缓拉开。 男人配合她动作，抬起手臂。 浴袍落地，那线条仿佛希腊雕塑。 斯岚目光有些犹疑，一直苍白的脸也染上了绯色。 “以前又不是没看过，躲什么？”男人靠上来，双手扶正她的头。 “跟以前不太一样。”声音很低，但两人都能听到。 “哪不一样？” 斯岚抓住他手臂，略抬高些。 视线从腹肌胸肌一路游走到肱二头肌。 看得仔细，甚至还捏了两下手臂上的肌理：“壮了不少。” “喜欢吗？” “嗯……”斯岚不置可否，双腿在被子里挣动几下，调整位置。 一不小心蹭到了要命的地方。 “嘶！”男人倒吸口气，腰一颤差点整个人压她身上，赶紧抓住床头栏杆稳住自己。 “别乱动！”声音嘶哑。 可斯岚不仅没停，反而一个用力，掀开被子，翻身将他压倒。 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 过大的睡衣领口滑落，露出她一侧肩膀。双腿皮肤细滑，带着温润凉意，贴在身上像条水蛇。 男人体温不断升高，呼吸渐渐粗重。 斯岚俯身前倾，将男人一只手抓在头顶，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似的，轻轻抚着手臂肌群。 任由男人另一只手在自己腰腿处流连。 “别闹了……”男人克制着自己别再继续，哑着嗓子，“你现在身体虚弱，方牧说了得禁欲……” 睡衣缝隙里透出的风光让他眼眶发热，赶紧闭眼转头不敢再看。 可闭上眼，触觉又更加敏锐。 只感觉斯岚身体又软又凉，还带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缠在身上，缠在心上。 她怕不是什么蛇精变的吧？ 头昏脑涨之际，突然手腕一紧，随即怀里一空。 心中暗叫不好，可这会儿反应却远没有平常迅速。 睁眼时，只看见斯岚逃走的背影，手里还抓着他的浴袍。 而浴袍的腰带正缠在自己手腕上，连打了三个死结，另一头牢牢绑着床柱。 斯岚眨眼睛消失在门外，徒留卧室床上一个男人。 麦色皮肤在灯光下线条锋锐，闪着油画般的光泽。 像被缚的普罗米修斯，愤怒且裸「露。 “站住！” 怒吼仿佛火焰喷薄，追在身后如有实质。 斯岚感觉自己后背快烧穿了。 可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丝空隙，哪敢有片刻停顿。 死撑着一路跑出套房，终于再次冲进电梯。 这回总算顺利到达大堂。 她裹紧浴袍，在一众工作人员和客人的惊愕目光中，赤脚跑出酒店。 直接上了门口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 “羽北区东港路，快走！” 车子驶离的瞬间，她透过车窗又看到那个男人。 即使只穿着浴袍和拖鞋，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褪去了青涩的少年气，满身的雄性荷尔蒙。 即使隔着好一段距离，仍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怒火。 那目光要是子弹，自己此时大概已经被爆头了。 唉，这是气得狠了。 斯岚叹息。 然而，这会儿她真是没空纠结他是不是在生气。 之前说的不是借口。 她是真有急事。 “你怎么不直接跟他说？这么屁滚尿流地逃回来算怎么回事？” 白民挂好点滴，对斯岚不战而逃的行为表示不耻。 “我说了啊！说我有急事。”斯岚靠进枕头里，一手打针，另一只手灵活操作电脑，“他不放人。” “就这一句啊？”白民将滴速调到她能承受的最快，“怎么听都像敷衍啊。”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是他的事。”斯岚撇嘴。 “好歹多解释两句。” “解释什么？怎么解释？”斯岚单手敲键盘，熟练得快过常人两只手的速度。 白民啧啧嘴：“确实解释不清。” 他去厨房转一圈，拿了些方便单手吃喝的东西放在桌边。 “话说他是怎么在程少扬跟斯文轩面前带走你的？”白民突然想起来。 “没问。” “手段不一般啊……”白民感叹，“你跟他俩报过平安了吗？” “刚发过信息了。” “好歹打个电话啊……” “哪有时间？” 吊水换了第三袋，斯岚手头工作才告一段落。 她端起果汁喝一口。 沉吟片刻才开口问：“你说，在几乎不怎么去的party上，遇见疑似死亡销声匿迹三年的前任……” 白民撕零食袋的动作一顿，看着她等后续。 “这种情况，是巧合的概率有多大？”斯岚继续喝果汁。 “嗯……在这个节骨眼上的话……”白民思索着，唰一声撕开包装袋，哗啦啦倒进盘子里。 同时说出自己的推测：“无限接近于零？” 盘子落在她手边，咔哒一声响。 同时在斯岚心里落了一把锁。 “想法一样。”她长出口气，语气尽量放轻松，“所以说，与其编借口解释，不如直接跑比较省事。” 白民点头：“可如果他真是别有所图，你这次跑了也没用吧？肯定还有下次啊。” “下次……”斯岚皱起脸，嘴里零食咔嚓嚓响，“下次再说吧。” “不想个预案吗？” 斯岚心绪已然平复，重新敲起键盘：“预案在他那没用。” “哟，这么了解人家啊？”白民调侃，只换来斯岚一个白眼。 他调整下她右手固定带的位置，有点担心：“你这手臂，越来越严重了。” “没事，不提重物问题不大。”斯岚不在意，心思已经转到了正事上。 “那两个人怎么样？” “卓嫚回虞夫人那了，她每个月确实都有大额支出，但她为了这个名媛人设，频繁购买奢侈品还出入高消费场合，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钱的来源还在查。” “另一个呢？”斯岚一心两用，手下不停。 “风柯。”白民点头，床对面大屏幕上放出他的资料。 “这么齐全？”斯岚惊讶。 “虽然你说卓嫚最可疑，但查账之后发现，还是这个风柯嫌疑最大。” 白民点开几张照片，都是转账截图。 “他的账户每个月在特定日期都会有一笔固定数额的支出，但接收的账户却各不相同。” “嗯……”斯岚扫过那些账户，“这些是……” “匿名账户。钱款一进入这些账户就会被快速分散、转移，很难追查去处。”白民说。 “连我们也查不到？” “连公职部门都很难查到，你以为呢？” “还是需要升级啊……”斯岚叹气。 “是需要钱。” “耳机进度怎么样了？” “差材料了。”白民递给她一个花生粒大小的东西，“样机，但是普通抗敏材料做的。” 斯岚仔细端详一会儿：“又是卡在材料上……” “这个的材料好说，不需要抗强酸环境。”白民顿了一下，“只要钱到位。” 说到这，二人同时长叹一声。 钱，又是钱。 “来吧。”斯岚敲敲桌面，“把金主名单呈上来。” “好嘞。请陛下过目~”白民像模像样鞠了一躬，一抬手，在大屏幕上拉出一串名单。 “预约时间都排好了，红色是我的，给你用你喜欢的蓝色。” 系统内表格满满当当，排在第一位的名字缓缓闪烁。 “你还弄了个预约系统？” “对啊，你行情太好了，人工管理实在费力。” “哼，”斯岚嗤笑，“行情好的哪是我啊……” 点开那个闪烁的名字：魏东林。 “这个魏东林……”斯岚若有所思。 第9章 谁的局啊 “Jose。” 身侧沙发突然凹陷，震得坐在原位的人颠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别这么叫我。”他推开对方勾肩的手。 “哦对，”来人笑了，“乔时，乔总。” 他故作严肃，起身半鞠躬：“容我跟您汇报一下调查进度。” “别贫，说。” “你那位可真是够神秘的，人就在眼前，可能查到的信息却少得可怜。” 乔时偏头：“名字？” “呃……” “说啊。” “名字……不知道。” “什么？”乔时偏头看过来。 男人在他的瞪视下表情有些无奈：“船上人几乎问遍了，没人知道她叫什么。” “攒局的是斯文轩。” “是，打听了。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是新雇佣的，别说你那位了，连斯文轩都是第一次见，什么也不知道。”男人摇头。 “程少扬身边的人呢？” “嘴严，什么都问不到。”男人又摇头，见乔时脸色越来越沉，话锋一转，“但是！” 乔时看过来，眼瞳黑沉沉的，看不出思绪。 “但是，打听到一个外号。” “外号？”乔时双眼微合。 “对，外号。”男人打量一下他脸色，继续道，“千颂伊。” “什么东西？”乔时挑眉。 “千颂伊，一个曾经大火的韩剧女主角，长得漂亮脾气爆。” “呵……”乔时笑得意味深长，“还挺贴切。然后呢？” “但这个外号的由来不仅是因为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语速放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别卖关子。” “呃……”男人反而犹豫起来。 “说啊！舌头打结了？” 男人咬咬牙，语速缓慢，说几个字就窥视一下乔时脸色。 “千呢，是千万的千。送是赠送的送。至于一……是一次的一。” “什么乱七八糟的？”乔时皱眉。 男人声音越来越低：“就是说，让她陪一次要一千万的意思……” 说完立刻缩脖子抱头，担心挨揍。 “你说什么？！”果然乔时顿时黑脸。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死瞪着眼前人。 几乎是吼出来，“说清楚！” 向佘脸皱成一团，有点想跑。 但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一股脑和盘托出。 “船上基本没人认识她，只找到一个人曾经见过一面。说她跟翼市不少财力雄厚的人物都关系匪浅……” 乔时点燃一支烟，深吸两口，声音沉闷：“继续。” “说是不常出来陪……呃，玩！不常出来玩！一般都是年中和年尾会在社交场所活跃。” 向佘斟酌措辞，继续道：“身份很神秘，不知道来头，只听说多数人都叫她蓝小姐。” “蓝？哪个蓝？蓝色的蓝还是兰花的兰？”乔时追问，那天跳船时，似乎有听到有人喊她什么蓝的…… “不清楚。” “哼。”乔时冷哼，“又是假名。” 向佘见他脸色铁青，不敢说话。 乔时压根咬得死紧，额角都能看到青筋跳动。 “她当时……”他深吸气，压着怒火，“穿的白大褂。” “对。医疗组那边也调查过了。”向佘点头，“她不在医疗人员名单里，应该是……”最后几个字声音含糊，“混进去的。” 乔时冷笑：“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安静了好一会儿，烟已燃尽，乔时开口问：“程少扬和斯文轩，跟她什么关系？” “呃……”向佘面露尴尬之色，“这个……听说，可能是……” “金主？”乔时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 “也不一定！”向佘安慰，“那天船上的人基本都是魏全带来的，跟那两位公子哥都不熟，都是猜测。传言不可尽信嘛……” 他干笑着，不敢看乔时乌云密布的脸色，将目光投向休息区外那片宽阔的马场，草真绿啊！ 绿草地的另一头，魏全正带着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往休息区这边走。 向佘手臂撞了下乔时。 “人来了。” 魏全等人去的方向，斯文轩正靠坐在椅背里，刷着手机，百无聊赖。 他们今天是听到消息，魏全会来马场。 向佘知道，乔时虽然没说什么，但这几天让人盯着魏全的动向，是憋着劲儿想收拾这家伙。 而且还想亲自动手。 至于原因嘛…… 向佘瞥一眼乔时那有点凶的表情，大概率是想给那位“蓝小姐”出气。 但，现在知道了“千颂伊”这事儿…… 也不知这祖宗会干出什么来？ 才想到这，就见身边人敲了敲桌子。 “有事？” “把斯文轩叫过来。” “好嘞。” 向佘立刻上前，赶在魏全他们之前到了斯文轩跟前。 斯文轩随着他的示意，转头看到乔时，先是愣了下，然后立刻眼睛一亮。 没有任何不愿意，屁颠颠就过来了。 “你好，恩人，又见面了！” 斯文轩主动跟乔时握手，态度很热情。 跟在魏全等人面前那副惫懒冷淡样判若两人。 “恩人？”向佘疑惑。 “乔总那天帮了大忙了，我们都很感激。”斯文轩不等人让，就在对面落座，很自来熟。 他说的是救斯岚的事，上岸的时候乱，联系不上，但听说斯岚晕倒是他带走救治的。 “举手之劳。”乔时随口回道，听他叫自己乔总，“你认识我？” “听魏全提起过。”斯文轩恭维，“说你投资眼光特别好。”重点是有钱。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那几人，问道：“乔总今天是来魏少的局？” 上次他也是跟魏全一起上船的。 带点试探的，斯文轩又问：“二位经常一起玩？” “不熟。”乔时回答。 “轩少跟魏少关系不错啊？”向佘问，“上次游艇闹了些不愉快，没影响今天一起玩啊？” “我今儿可不是跟他一起的。”斯文轩撇嘴。 向佘跟乔时对视一眼，“那是谁这么有面子，能请动轩少啊？” 斯文轩不在意他语气中的调侃，冲乔时笑着说：“这人，乔总也认识。” 乔时立即明白他说得是谁。 但他却并没因此露出什么喜色。 因为他不确定斯文轩这会儿提起来是什么意思，是想炫耀什么，还是在试探什么？ 斯文轩却像看不懂他的脸色，略倾身靠近，小声问：“你俩以前关系匪浅啊？” 乔时后撤上身拉开距离。 面前这人八卦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打听自家金丝雀的前情旧爱。 反倒…… 他看一眼向佘，有点像这小子打趣自己的样子。 心里对那二人的关系又有另一种猜测，乔时没有否认：“认识。” “那你快跟我说说！”斯文轩眼睛锃亮，“她为什么那么怕你？” 那双眼圆睁，满脸求知欲，兴冲冲的样子，让乔时不觉愣了一下。 这眉眼…… 第10章 什么地界 乔时呼吸一顿，正色问：“你先告诉我，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 “呦，轩少？这么巧啊！” 斯文轩的话被人打断，乔时立刻不悦地看向声音来源。 那眼神太锐利，魏全瞬间浑身一颤。 可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又立刻重整表情。 他爸提过这个乔总有钱懂投资，但他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外来户，他家又不缺钱，不用捧着他。 于是掠过无关紧要的人，再次锁定斯文轩。 上次丢的面子，这回他一定要找回来！ “又见面了。” “边儿去。”斯文轩没心情搭理他，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忙着呢。” 可魏全哪能放过。 嘲讽道：“听说轩少还没被家里解禁，应该没钱来这消费啊。这回又是蹭谁的局啊？” 说话间目光瞄着乔时那边。 “魏全你找抽吧？”斯文轩起身。 见他果然被戳到痛处，魏全得意：“不会是穷得连养情人的钱都没了，才让家里小鸟儿自己飞出来找食吃？” 说完，周围几个跟班像罐头音效卡点儿似的，伙着哄笑起来。 “你放什么屁？”斯文轩完全不明白这姓魏的在胡说什么。 被烦得不行，却也不能直接动手揍人。 他最近确实穷得叮当响。 卡停了不说，几个哥们儿碍于何女士压力也不敢借钱给他。 程少扬那混蛋更是落井下石，非让他去公司好好上班才正常发工资，不然就停薪留职。 别说养小情儿了，他养自己都费劲！ 他又不想回家跟太后低头，只能粘着斯岚，盼着她心软能回家帮自己说两句好话，最近必须要老实一点。 再说了，他哪敢搞包养这种事？ 这话要传到他家何女士那，别说给他卡解禁了，怕是要动家法！ 他名声是不好，但也架不住这么败坏啊！ 魏全却以为他是被刺激到了。 面露得意：“千颂伊嘛，我懂~” 他笑得不屑，指着另一头：“为了钱也真是不挑，我家老头儿都快六十了，这也吃得下嘴？” 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马厩里两人并排走出来，其中一个有些微胖秃顶的中年男子正是东林地产董事长魏东林，魏全的父亲。 而他身边则是一位看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身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黑色长靴包裹着小腿，显得双腿更加笔直纤细。 往日里凌乱的半长发干净利落地婉成一个发髻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瘦的脸。 看清长相，向佘顿时倒吸一口气，立即去看乔时脸色。 只见他果然眉头皱得死紧，手上攥着马鞭无意识甩动，抽在桌上啪啪作响。 向佘赶紧上前按住他手臂，小声安抚：“冷静，这是翼市。”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翼市虽然在归属权上还是M国，但实际管理权已经被华国接管好多年了。 说是深度共赢合作区，但几乎就像华国一个远离本土的直辖市…… 不是能肆意妄为的地方。 乔时没动，但那脸色却让向佘丝毫不敢放松，怕他下一秒就上去把俩人一起抽死。 倒是斯文轩脸色阴转晴，回怼：“你但凡能有点出息，你爹也不用快六十了还为公司出来奔走。” 魏全觉得难堪，指着斯岚那边：“我再不济也养得起自己女人，轩少却让自己女人卖身养你，可真是……” “你胡说什么！”斯文轩一脚踹过去，“你说谁是……”他都说不出口，骂道，“小心天打雷劈！” 魏全早有准备，闪开他那一脚。 却没闪过飞来的马鞭。 啪！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 半张脸带着嘴立刻红肿起来。 “啊！” 乔时这一鞭，抽得魏全哀叫连连，也吓傻了他身后一众跟班。 只有斯文轩拍手大笑：“漂亮哈哈哈哈！” 边笑还边点着魏全：“你就是找抽，该！” “你敢跟我动手？！”魏全捂着火辣辣的脸，疼得说话都含糊不清，感觉自己不仅脸疼嘴疼，连舌头好像都肿起来了，臌胀着疼。 魏全瞪着乔时，恨不得用眼神就能杀了他。 冲上去想要打人却被向佘挡下来。 “魏少，平心而论，您这一鞭子挨得不冤。” 向佘毫不费力地架住人往后拖，他说话时带笑，可眼底却都是威胁，逼退一众想上前的魏少跟班。 “劝您适可而止，否则就不止这一鞭子了。” 乔时什么脾气？这会儿只抽一鞭已经是收着了。不知道是顾虑着在翼市，还是顾虑着岚小姐在场，不管怎么样，他能忍住就谢天谢地。 但要是这姓魏的再找事儿，今天怕是不能善了。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教训我？！” 魏全根本听不进劝。 挨了打又在跟班面前丢脸，他现在脑子里只剩下要怎么找回面子。 “魏全。”斯文轩上前一步，依然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儿，可说出来的话却不似玩笑。 “想想你在什么地界再说话。”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威胁意味。 魏全立刻讥笑：“你一个靠家里养着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开，你威胁我？” 斯文轩乐了：“我是靠家里，你也一样。但我家跟你家、你们家……” 他话未说尽，目光扫过魏全和他身后一众跟班，“可不一样。” 一双桃花眼明明笑着，却暗含威慑力。 这表情如此熟悉。 乔时曾在另一张脸上看过无数次。 每每见到，都让他胸口灼热，心跳如鼓。 “魏全？”不远处有人喊他。 一群人之间凝滞紧张的空气被戳破，众人齐齐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魏东林二人已经走到靠近他们位置的马场边缘。 魏东林见到自家儿子在这特别惊讶。 这混小子像来只喜欢泡吧飙车轰趴，什么时候还对骑马感兴趣了？ 不过刚好。 他立即把人叫过来：“过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岚小姐，按辈分你得叫阿姨。是我的……” 第11章 马场风波1 话说一半，他突然注意到魏全脸上的鞭痕。 “脸怎么了？” 魏全捂着脸不说话，面上青绿交加 他那几个跟班也是面面相觑，一句话不敢多说。 斯岚眼神快速扫过众人，在乔时的鞭子上略停顿半秒，最后落在斯文轩脸上。 深深看他一眼，略带警告。 随即轻笑一声打破尴尬氛围。 “小全是吧，你好啊，又见面了。” 她声音清润，语气柔和。 带着点戏谑和玩味。 大方接受“阿姨”这个称呼，长辈范儿摆得十足。 魏全脸色全黑，可还来不及发作，他爹已惊喜道：“你们见过？” 说完还赞赏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嗯，见过。”斯岚笑容不变，“在文轩那船上，发生了点小摩擦。” 斯岚也不藏，直接点出来二人的见面不怎么愉快。 果然魏东林笑意顿消，剜了魏全一眼，立刻冲斯岚赔笑：“这小子让他妈惯坏了，就会胡闹。别跟他一般见识。” 转头冲魏全虎着脸：“还不跟你岚姨道歉！” 魏全本就一肚子火，这会儿又被老爹一顿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指着斯岚怒道：“跟她道歉？！她算老几？还叫阿姨？她几岁啊？有我大吗？我妈知道吗？！” “闭嘴！”魏东林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呢！岚小姐是我同辈人，别管比你大还是小，都是你长辈！态度放尊重点！” 说着手里马鞭就要抽过去。 斯岚适时开口，按住他手臂：“魏总，孩子还小，慢慢教。” 她声音不疾不徐。 要不是脸实在年轻，看魏全的眼神也带着嘲弄，倒还真像个爱护小辈的长辈。 “你！”魏全更火大，想冲上来打人，却被他爹怒声呵退：“不许胡闹！” 儿子这么不懂事，魏东林脸上挂不住，训斥道：“一天天就知道不务正业。滚蛋！” 魏全还想反驳，却突然收了口。 想到今日的安排，他只阴阴看了斯岚一眼，就带着跟班离去，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 魏东林被他没礼貌的德行气得咬牙，转头冲斯岚笑着赔罪：“见笑了啊，见笑。” “哪里的话。”斯岚瞥一眼魏全的背影，“魏总公事繁忙，对孩子疏于管教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她话锋一转，“公司蒸蒸日上，也总要后继有人啊。” 一通明褒暗贬说得魏东林脸上讪讪。 暗暗咬牙回家要狠狠收拾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是是是，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赔笑。 指着草场转移话题：“不理他，咱们去跑两圈，放松一下啊？” 斯岚轻拍马颈，没有拒绝：“我这马可从来不白跑，魏总知道规矩的？” “知道知道。”魏东林立刻笑了，“我输了多加一千万，赢了多得一次约，而且不用排队。” 见斯岚点头，他更高兴了，直接从马童手里抢过缰绳。 “走走走，我为了今天可是特意练了好久，你几个月没玩，都生疏了吧？” 似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魏东林颇有些意气风发。 翻身上马的动作都格外利落，好像已经赢了似的。 斯岚牵马朝他走去，尽量忽视盯在自己身上半晌的那道视线。 只是那眼神太有存在感，刺得她觉得脸皮都有点疼。 快速上马，调转方向。 心里暗道倒霉，怎么哪都能碰到他？ 想到上次他就是跟着魏全一起上船的，今天又一起来马场。 两人是朋友？ “真是变了不少……”斯岚皱眉低语。 随即甩开这扰人的念头，踢马上前与魏东林并排。 “你来发令。” 魏东林指着个马童说，迫不及待要赢得彩头。 斯岚深吸口气。 空气夹着草香灌满胸膛，挤出长期积聚的消毒水味和郁气。 发令声响的瞬间，马儿疾驰而出。 有日子没跑马了。斯岚感受着马背的颠簸，知道二西现在很高兴。 她前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研究所里，除了必要的运动量，没有任何其他活动。 一样的还有二西。 在她没来没来马场的日子，它也只有常规训练，虽然会被驯养员拉出来遛遛。 但已经许久没有与它信任的骑手一起肆意奔跑。 这会儿，根本不需要斯岚催促，它自己跑得特别欢。 速度稳稳压着魏东林的马，没一会儿就领先一个马身还多。 风声过耳。 像一层屏障隔绝了外界嘈杂，只隐隐听到马蹄声坠在身后。 似乎不止一匹？ 疑惑在斯岚脑中一闪而过。 突然，二西浑身一震。 斯岚还没反应过来，它就骤然狂奔起来，发出阵阵嘶鸣。 频频甩头踢腿，似乎想把斯岚甩下去。 【怎么了？】白民听到声音，【惊马了？】 斯岚顾不上回答，俯身紧贴住马背。 她能听到二西急促混乱的呼吸与嘶叫。 也能听到周围阵阵惊呼，但瞬间便被远远抛在后头。 太快了！ 二西跑得太快了！不是惊马那么简单！ 她尽量稳住身体，双手抓紧缰绳。 一边控制二西避免胡乱冲撞，一边高声提醒众人让开。 有驯马师从侧边冲上来，试图拉住二西。 可它动作又快又野，试了几次都没能靠近。 终于有一人，将将靠近，再略伸下手就能触到缰绳。 可只见二西马头一扭，张嘴就咬。 斯岚赶紧提醒“快闪开！” 手上用力一扯缰绳，把马头带偏。 可尽管驯马师和她都反应很快，却都没快过二西。 它一口咬住了驯马师手臂，直接将人拖拽出去好几米。 马头一甩，又将人撇开，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下让周围的人更加忌惮。 再没有人敢上前。 二西却像是首战告捷的将军，更加兴奋起来。 完蛋！ 斯岚心里暗叫糟糕。 须臾间，她感觉自己骑着的不是匹马，而是头斗牛。 二西脚下就像装了弹簧。 前颠后倒，左摇右晃。 从腰骨到颈椎，感觉已经要颠散架了。 右手臂关节隐隐作痛，连手指都开始颤抖。 斯岚赶紧把缰绳缠紧，就怕脱手。 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得咔嚓一声。 随即手肘剧痛，手指顿时脱力。 要糟！ 斯岚身子一歪，整个人向旁边栽倒。 “斯岚！”她听到远处斯文轩的喊声。 身侧突然窜过来一人一马。 及时托了她一把，用力一推帮她重新坐稳。 是乔时。 “别过来！” 第12章 马场风波2 斯岚疼得抽气，但还是咬着牙扯歪马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二西脾气本来就暴，这会儿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狂。 刚咬了驯马师，现下正在兴头上，怕是逮谁咬谁。 “躲什么？不要命了！” 乔时怒吼。 斯岚刚躲那一下，让好不容易靠近的两匹马又拉开了距离。 他的马是随手牵的，资质普通，要追上斯岚已经很费力了。 而且她那马凶得狠，不管是人是马，只要靠近就都想上嘴咬。 自己这马很不愿靠近。 乔时齿缝里挤出一串脏话，再次催马靠近。 “别碰马头，它会咬你。” 斯岚见他又过来要拉缰绳，赶紧提醒：“等麻醉枪！” 二人并马疾驰，在场内来回兜圈。 不知道的还当他们策马奔腾得很欢乐呢。 仔细看才会发现，马背上斯岚已经被颠得快翻白眼了。 早有工作人员见势不对去取了麻醉枪。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靠近，那举枪的却很难瞄准。 二人二马，摩肩接踵地挤在一起，稍不注意就要射偏。 “快放枪！”斯文轩催促。 工作人员手一抖，扣动扳机。 擦着二西马尾飞过。 “向佘！” 乔时高喊，立即调转马头，撂下一句，“等着！”就冲向佘奔去。 向佘会意，抢过麻醉枪，转身抛给他。 斯岚也明白他要做什么，忍痛拽紧缰绳，带着二西兜了个大圈。 回转过来，果然见乔时已举枪向自己这边驰来。 枪声响起，二西全身一颤，奔跑动作当即顿住。 中了。 斯岚心下一松。 可下一瞬间，座下猛然颠起，整个人被拱得险些仰倒。 一针麻醉非但没把二西放倒，反而让它更加狂躁了！ 这抗药性怎么回事？！ “白空空！”斯岚怒吼，“你又给二西瞎用药！” 【呃……我没有，就是一点补品……】 耳机里道歉连连，斯岚头疼得要命，可却没办法开口让他闭嘴。 她胃里翻江倒海，感觉一张嘴就要吐出来了。 “跟谁聊天呢？”乔时再次靠过来。 “这会儿还能分心，我看你是活够了！”麻醉枪已没了子弹，被他随手丢开。 斯岚偏头，见他满头大汗，额角青筋爆开。 “你……” “你听我说！”乔时打断她。 “我这马跟不了多久。等会儿我动手，它一停你就跳。” 说着附身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长匕首。 “护住头，别被压在下头。” 深吸口气，抬手就扎向马颈。 “别杀它！”斯岚立即拽开马头，躲过那一刀。 关节再次被扯动，疼得她冷汗岑岑。 “疯了！命重要马重要？！” 乔时一刀落空，又见她脸色惨白，差点被气死。 “别伤它！”斯岚坚持。 声音因疼痛而显得虚弱，但眼神却很坚决。 好像他要敢动这匹马，就要跟他同归于尽一样。 乔时无奈，叹息。 抓紧缰绳稳住自己的马，另一手最大限度地伸向斯岚。 半个身体都几乎侧了过去。 “抓紧我，跳过来！” 可斯岚却没立刻动作，而是犹犹豫豫地，目光在那条手臂和座下马匹之间来回。 “快点！”乔时沉声，“不然我现在就捅死它！” 斯岚知道他是真的会动手，却仍不敢放开缰绳。 解释道：“我右臂脱臼了。你换一边。” 乔时看向她手肘，刚想驱马换到另一侧，却感觉自己座下马速有减慢的趋势。 眼看着与斯岚之间距离渐渐拉远，而她那匹马脚下步子也乱起来。 电光火石间，他顾不上其他，直向斯岚那边扑去。 “松手！” 斯岚几乎与他同时动作，向侧边跳去。 被乔时一把揽在怀里，两人狠狠砸在地上。 手臂撞在乔时怀里，翻滚间被压得生疼。 好在没直接磕在地上，不然怕是要废了。 斯岚疼得龇牙。 等两人好不容易稳住，乔时立即坐起来，关切道：“怎么样？” 他托着她后背，可斯岚却仍没力气坐起来。 手臂疼，头也晕得厉害。 乔时手轻轻捏着她四肢，确认除了手肘没有其他伤处。 眉头皱得死紧，脸色比斯岚还要差几分。 尽量放缓声音问：“伤哪了？” 斯岚还没开口，就听不远处有人喊：“倒了倒了！” 二西！ 她连忙转身，推开乔时想过去看看情况。 却被一把按住。 “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管马！” 乔时语气不好，但动作却很轻，还记得避开她脱臼的手臂。 “斯岚！哎呦姑奶奶你没事吧？”斯文轩连滚带爬冲过来，却被乔时挡在半步外。 陆续有人围上来，想确认斯岚二人的情况。 “让开点，让医生过去。”向佘拦着众人，拉着早等在一边的医生过来。 斯岚额间鼻头全是细汗，尽量稳住声音嘱咐斯文轩：“去看看二西。” 斯文轩犹豫。 “我没事，去吧。”斯岚坚持。 乔时被他气到，手上扶着她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疼得斯岚抖了一下。 他立刻放松力气，只将人轻轻托在臂间。 “什么宝马值得你这么拼命？”他不满地小声质疑，“怕死了赔不起啊？” 才出口就挨了斯岚一记警告的白眼。 “我的马！” 斯岚声音嘶哑，轻轻吸气缓解疼痛。 二西是她看着出生的，从小马驹长成现在这样高壮。 就像她的孩子。 乔时被瞪却没有任何不悦，轻轻用手背擦去她额间颊侧的汗。 “还有力气发火，看来伤得不重。”眼睛亮晶晶的，精神头不错。 他声音略微放松，但转脸看向医生时，神情却没有丝毫缓和。 “怎么样？”他问。 “不算严重。”医生说。 但还是建议尽快去医院把手臂复位。 然而斯岚却坚持先确认二西的情况。 “好好的怎么会发狂呢？” 魏东林在医生确认情况后才靠近，上来就是连连道歉，毕竟赛马是他提议的。 尽管斯岚表示不怪他，但他还是担心得不行，更提出了在场多数人都关心的问题。 “是啊，好好的怎么就发狂了呢？” 乔时盯着魏东林，眼神像冰刀一样，将人从头到脚刮了一遍。 “你要不要回去问问……” “乔总！”斯岚截断他话头。 抓在他手臂上的五指用力按了一下，斯岚放缓声音：“这件事，相信马场会好好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的。” 不待他反驳，又继续道：“我会让文轩盯着。” “你！”她这息事宁人的态度气得乔时咬牙切齿。 想骂人，可对着她那张苍白的脸，又把到嘴边的狠话憋了回去。 转而把炮口对着向佘：“方牧还没到吗？” 向佘早习惯了他这狗脾气，一边说着：“快了，我去门口接一下。” 一边顺理成章快速撤出了他怒火波及范围。 刚刚乔时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魏东林也不是个傻的。 从之前自己儿子和斯岚之间的摩擦，大概猜到了这位“乔总”在怀疑什么。 他虽然觉得被冒犯，但自己那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其实也心里有数。 因为一点摩擦给人家的马动手脚…… 也确实是魏全能干出来的事。 可，这位岚小姐可不是个能轻易得罪的人啊…… 魏东林这会儿就像一口气吃了三斤苦瓜，从嘴到心苦透了！ 如果魏全现在就在眼前，他恨不得直接抽死这个坑爹的玩意！ 他陪着笑脸，好一通嘘寒问暖。 斯岚倒没给他什么脸色。 可旁边那位乔总，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看着比轩少还要更担心些。 这位……与岚小姐…… 是什么关系啊？ 魏东林一颗老心脏，提心吊胆的同时还不忘八卦。 第13章 是真名吗？ “魏总别太忧虑，”斯岚自己已经疼得狠了，额头汗珠细密，却还不忘安慰他，“不严重。” “哼，确实不严重。”乔时冷哼。 “不过是手臂脱臼而已，与摔断脖子比确实是不严重。” 他嘴上嘲讽，盯着斯岚的目光却全是焦心。 对魏东林，更是半个眼神都欠奉，只觉得碍眼。 斯岚想再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但她伤处疼的厉害，头晕也加重了。 靠在乔时怀里，连呼吸的力气都没剩多少，气若游丝还要安慰别人的样子，像个以德报怨宣扬神爱世人的修女。 叫人看了就心烦！ 乔时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早注意到她力不从心，将她脑袋轻推回自己这边，不让她再看魏东林。 “你省点力气吧！” 他轻轻调整了下手臂角度，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向佘终于回来了。 可他带回来的却不是方牧，而是名女医生。 一个斯岚认识的人——区石楠。 她怎么在这？ 斯岚惊讶。 又接私活儿了？ 她不是还在读研吗？已经可以独立行医了吗？ 二人目光对视的瞬间，都有些意外。 可立即在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个共识：装不认识。 区石楠利落地把斯岚手臂复位。 那手法，比老中医也不差多少。 “好了。”区石楠说，“最好再去医院做个检查。” 她在曲池、少海、手三里等穴位按揉几下。 “虽然肘关节脱臼一般可以不固定，但你这不是第一次，最好还是固定一下。”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乔时问。 “戒烟酒发物，注意保暖，别提举重物。”区石楠皱眉看着不远处另一群围在一起的人，“别骑马。” 她态度不算好，但乔时并不介意，低声道谢，还叫向佘发双倍薪水。 “谢谢医生。”手臂复位，斯岚脸色好了不少。 扶着乔时借力站起来，她揉揉带着隐痛的关节，走到二西身边。 乔时亦步亦趋跟在她身边，像看护才学会走路的孩子一样，准备随时接住她。 张开手臂的侧步行走的样子，像只刚当上保镖的螃蟹，举着一对蟹钳护卫在斯岚身边。 二西这会儿已经因为麻药作用彻底安静下来，呼吸有些短促，但整体还算平静。 “怎么样？”斯岚问兽医，半跪在马头旁边，轻轻抚摸二西侧颈。 “看状态问题不大，但是什么药还得再仔细化验一下。”兽医声音很低，药字几乎是含在嘴里。 【我过去一趟。】白民在耳机那头说。 他听了好半晌，但危急时刻远水救不了近火，说多了也没用。 斯岚不放心二西的状态，他也是。 更重要的是，今天这事背后之人到底是谁，需要搞清楚。 干脆亲自到马场看看，这样两个人都放心。 “好。”斯岚说。 是回答兽医，也是回答白民。 “走吧，去医院。”乔时忍到这会儿才说话，感觉自己耐心马上要耗尽了。 可斯岚却并没有答应，而是摇摇头走向被向佘拦在几步外的魏东林。 “魏总，今天……” 可才开口，乔时已经站在二人中间，拦住她也拦住话头。 “去医院，车等着了。” 见斯岚没有松动，他逼近半步，“你自己走还是我抗你去？” 他语气不容置疑，对上斯岚的目光毫无退让之意。 看来今天是不能继续了。 斯岚叹气：“知道了。” 转向魏东林时扯开微笑：“不好意思了魏总，今日我怕是要先告辞了。” “哪里哪里……”魏东林立刻回答，“是我没安排好，让您受伤……这……” 他歉意满满，犹豫中还带点试探，目光在斯岚受伤的手臂上停留。 斯岚立即递了台阶：“哪能怪得着魏总，是我太久没骑马，生疏了。咱们改日再约。” “那太好了，你看哪天方便？”魏东林一听她说改日，立即面露喜色，追问道。 向佘忍不住咋舌。 人家说改日再约不过是个礼貌告辞的托词，这老登怎么还顺杆儿爬呢？ 偷觑乔时脸色，果然乌云密布，一片山雨欲来的架势。 可奇怪的是，即使处在爆发边缘，他也没开口反驳。 只是狠狠剜了姓魏的一眼，就转头看马。 眼不见为净。 与魏总告辞，斯岚还想再看看二西。 乔时终于忍不住：“你再磨蹭我直接把它宰了！” 面对怒视，他也不多话，直接亮出匕首。 用行动表示自己说到做到。 “行行行！”斯岚连忙抓住他手臂，“走。” 对要跟上来的斯文轩摇头：“你留下。” 转身后仍一步三回头，显然很放心不下二西。 乔时咬牙，避开脱臼的手臂，直接将人箍在怀里，半拖半抱地往前走。 回头对向佘使了个眼色，让他也留下。 今天的事必须查清楚了！ 被连推带抱地塞进车里。 斯岚趁着乔时没上车，快速给白民发了一句话。 “给谁发消息？”乔时问。 “文轩。”斯岚放下手机。 文轩。 乔时无声重复。 叫得倒是亲热。他忍不住磨牙，拳头捏紧又放松，想揍人又找不到目标。 深吸口气，他压着火吩咐司机，“去医院。” 随即升起隔板，后座只剩下他和斯岚两人的呼吸声。 好半晌，就在斯岚以为他是睡着了的时候，乔时突然开口。 “岚……小姐？” 斯岚神情微动，低声嗯一下，算作回应。 “斯岚？”乔时声音没有波澜，但却隐含着暗潮。 顿了一会儿，斯岚才又嗯一声。 “哪两个字？”乔时看着窗外，好像在欣赏风景，口中追问。 “斯文的斯，山风岚。” “……真有意境……”乔时勾起嘴角，看着车窗里映照的那小半张侧脸，话锋一转，“是真名吗？”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斯岚看着窗外，默默数着路过的树，梧桐、银杏、银杏银杏，又是梧桐。 斯岚不回答，乔时也不再追问，只是哼笑一声，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脾气好了不少啊。” 他终于转过头看她。 略凌乱的发丝盖住耳朵，半遮住苍白的侧脸。 格外清晰的下颚线下是因扭头而更加肌理分明的脖颈，细弱苍白。 感觉不用使劲就能轻易折断。 变的不仅仅是脾气而已。乔时在心里说。 “还以为你会直接把姓魏的老头腿打断。” 白净清瘦的小脸终于转过来。 对上她疑问的眼神，他继续道：“毕竟，养不教父之过。” 这是他从她那学到的第一句谚语。 他眼神里东西太多，斯岚一时间分辨不清，更有些接不住。 避开他直视的目光，她略微侧头藏起瞬间翻涌的情绪，“魏总是客户，总要在人前给他留点颜面。” “客户？什么业务？”乔时声音似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一样，含糊中还夹着点哼笑，像在冰箱里冻过的牛奶，丝滑表面下藏着扎人的冰碴。 斯岚被扎了一下，不想理他却还是解释： “这事儿还不确定就是魏公子做的。”她说出不找魏东林麻烦的理由，也是在告诉乔时不要对付魏家父子。 斯岚虽然不想自作多情，觉得乔时会为了自己报复谁之类的。 但，她用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现在浑身上下的状态，就是摩拳擦掌准备要收拾人的架势。 多年没见，自己已然面目全非。 可这人，性格倒像是变化不大。 “不是他还会是谁？”乔时问，盯着她的目光很犀利。 谁会想要她的命？ 斯岚脑子里一瞬间想到最可疑的人，神情不自觉怔忪了半秒。 虽然立即恢复面无表情，但乔时却捕捉到了。 “你想到谁？”他立即问。 “没谁。” 转头看向窗外，用行动表示交谈结束。 见乔时没再追问，她暗暗松口气，专注耳机中白民的话。 【我看过了，二西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抽了血，等我回去化验一下。】白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 【还有你问的那个学生，区石楠。】 斯岚刚刚发消息就是让白民查一下区石楠怎么会在马场附近，还跟乔时他们一起。 【上次游艇起火，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田老狗最近都挺安生的，加上有你打招呼课题组也没人为难她。】白民语速很快。 【但她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最近很需要钱，这才又找了个兼职。】 斯岚又发了个消息，【怎么找到乔时那去的？】 她瞄一眼盯着窗外的男人，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浑身上下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在叫嚣着，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估计是因为自己刚刚的敷衍在生气。 如果是从前，她现在要开始哄人了，不然现在憋着的火很快会形成燎原之势，把周围的一切人事物都烧了才能罢休。 但，斯岚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也没做。 而是等着白民的回答。 区石楠和乔时，两次出现在自己面临生命威胁的场合。 真的是巧合吗？ 【乔时的人最近一直在找女性私人医生，她应该是方牧介绍过去的。方牧也是科大医学院的。中间差了很多届，但跟过同一个导师，算同门师兄妹。】 同一个导师，田子健？ 白民像是猜到斯岚的疑问，【不是田子健，是邓弘新。】 姐夫？ 邓弘新，她堂姐斯峦的老公，是科大医学院的教授。任职十多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也差不许多。 真的只是巧合吗？ 斯岚不觉又看一眼乔时，不想对方不知何时也转过头，正看着她。 二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斯岚眼中情绪还来不及收敛，被乔时抓个正着。 她赶紧移开视线。 “你……”乔时果然开口。 斯岚心里一颤，正想着要怎么岔开他的问话。 车子却刚好在这时停了下来。 医院到了。 第14章 你管不着 “不能检查什么意思？” 乔时早让人提前安排好，要给斯岚做个全面检查。 可人都到医院了，这人却推三阻四的，说这不能查那不能查的。 乔时站在床边，死盯着病床上的人。 那架势，让斯岚感觉要是她不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他就会直接抗她去所有科室转一圈，把全部机器都过一遍。 “可以检查，”斯岚解释，“只是不能做核磁共振。” “核什么？”那个词超出了乔时的词汇储备。 “MRI。”方牧解释，又问斯岚，“你身体里有金属植入物？” 近几年做身体植入改造的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医疗性的，更多的人为了美貌或者体能也会做，很大一部分还是非正规医院的。 方牧仔细观察斯岚，想知道她是处于哪种目的。 见她点头，方牧立即调整了检查安排，又给她看。 斯岚看基本都是些基础的项目，便也没再推拒。 主要是乔时那边明显要压不住了，她还不想因为这点事跟他起冲突。 只要不做CT和核磁共振之类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斯岚愿意配合，乔时脸色好了不少，催着方牧让人赶紧安排下去。 结果出来得很快。 除了手臂需要好好修养外，身体没什么严重外伤，只是手上一点擦伤。。 当时乔时把斯岚护得很好，没有什么磕碰。 但，整体身体情况却并不乐观，好几项指标都卡着危险临界值。 不仅有营养不良，胃部也有炎症。 尤其是血糖和血压都低到近乎危险。 “上次就说了要静养……” 方牧对斯岚顶着这样的数值还能骑马表示惊奇。 “……要按时吃饭休息……我开点补充液，打完再走。” 方牧的医嘱基本都是对着乔时说的，也不知是因为乔时追着他问，还是因为觉得斯岚不会听话。 听说还要吊水，斯岚立刻就想走，却被乔时按住。 “不许走，你自己配合还是被捆着打针？” 白民也劝她，【反正今天的安排也取消了，你正好抽空休息一下。】 休息？ 斯岚看着面色不善，浑身上下写满了“追根究底”四个字的乔时。 有他在，自己能休息的着就有鬼了。 虽然不情愿，但斯岚还是留了下来，主要是乔时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要上来捆人的架势，让她想走也走不了。 难得能空出半天的休息时间，虽然是受伤换来的。 斯岚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滴液发呆。 那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液均匀规律，滴答滴答，似乎跟心跳重合了似的，让人逐渐变得平静。 病房里安静得很，只偶尔响起纸页翻动的声响。 是乔时在看她的检查报告。 他皱着眉绷着脸缓缓翻页的样子，莫名让斯岚紧张起来。 感觉眼前坐着的不是她分手多年的前男友，而是导师。 他手里那几张纸也不是检查报告，而是她写得稀烂的论文。 前男友审一下自己的体检报告，她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斯岚转开视线，查看白民给自己发来的信息。 她一动，乔时也丢开了报告，掀起眼皮看她一边摆弄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吃营养餐的样子。 这人总喜欢这样一心二用。 以前最喜欢坐在阳台上看书。 一只手按着书，眼睛粘在纸页上，另一只手却总要做点别的。 要么在吃吃喝喝，要么摸花，要么逗鸟。 好像要是只安稳放在书上就会僵硬退化似的。 那时候，他总会把那只闲不住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手里捏住不让她动，然后等她不舒服了，就会把注意力从书中移开，转到自己身上。 或者就那么任她把玩自己的手指，看着她的脸，将她每一丝随着书中内容而变化的细微表情收进眼里，刻在心底。 就像现在这样。 乔时看了好一会儿，等她咽下最后一口，才开口问：“你很缺钱吗？” “啊？”斯岚愣愣一声，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压根没在听，眼睛都没离开手机屏幕。 她这样子让乔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去拿她手机却被快速躲开。 他没错过斯岚眼中一闪而过的防备。 两人不禁都怔了一下。 像一颗石子被扔进湖面，打破了勉强维持的表面平静，泛起一道道暗潮密布的涟漪。 有一瞬间，乔时想直接抢过手机，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能看的。 可他目光在那铁疙瘩上转了一圈后，最终转回斯岚脸上。 压着火，几乎是咬着牙，他又问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问题：“我问，你很缺钱吗？” 他不挑破，斯岚也顺水推舟。 “嗯，”若无其事放下手机用手扣住，“最近有点。” “需要多少？卡号。”乔时绷着脸，眼神时不时瞟向她手机。 那目光刀子似的，斯岚挠挠手背，觉得被盯住的地方有点刺痒，掌心贴着手机的地方也有点烫手。 “不用了。”她将手机放到一边，“我有办法赚钱。” “办法？”乔时两条剑眉几乎拧到一起，“跟今天一样的办法？” “有什么问题吗？”斯岚不懂他在不高兴个什么劲。 “没问题吗？”乔时沉声质问，“拖着副随时可能晕倒的身体，陪个老男人赛马你觉得没问题？！” “这是我的事。”斯岚不想解释，“与你无关。” 乔时被她这态度气笑了，“与我无关？”他哐啷一声踢开椅子，原地转了几圈，复又盯着斯岚看。 那眼神，斯岚觉得，如果他马鞭还握在手里，估计现在都想上来抽自己了。 她之前想错了。 几年不见，他也变了不少。 放在以前，这会儿早不管不顾扑上来要教训人了。 但现在，已经气得快七窍生烟，捏着拳头肩膀绷得死紧。 却还在努力压着火儿，没什么大动作。 斯岚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问出一个在她脑子里盘亘了好久的问题：“为什么来翼市？” 乔时唰一下扭过头，力度大到斯岚都担心他扭伤脖子。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乔时把气到自己的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斯岚，原本想让她也体会一下自己的郁闷。 谁知对方的回答只让他更来气。 “有道理。”斯岚点头，“确实不该过问他人私事，不好意思是我越界了。” 话里话外都是在指摘乔时之前的问题也是越界。 一句话噎得乔时脸黑了个透。 假装没看到他的臭脸，斯岚继续道：“今天谢谢乔总帮忙。诊疗费我会转给你，或者直接走医院的付款渠道也可以。” 她这礼貌疏离的态度，仿佛两人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完全不熟那种。 “哼，乔总……”两个字从乔时牙缝里挤出来。 他压根咬得死紧，连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 但根本不敢张嘴，因为怕自己忍不住扑上去一口咬死她！ 盯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他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忽而冷笑出声。 “行，”他边笑边点头，“听说岚小姐人送美号‘千颂伊’……” 薄唇之间白齿森森，眼神幽暗，像盯住猎物的狼。 他缓缓靠近病床，念叨着那个让他咬牙切齿的外号，“千颂伊，千送一……” 紧贴着床沿站定，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千万买一次服务是吧？” 在那威慑力十足的目光中，斯岚没有丝毫退缩，眼神平静，仰面看他。 “行啊，我买。陪那个魏老头不如陪我……”他语气依然很冲，俯身逼视她，高大的身形在灯光照射中投下一片阴影，将床上的人完全笼罩其中。 “陪我至少不用你拼着命去赛马，只要躺着就行。”后半句话几乎是贴着斯岚耳边说完。 热气打在耳廓，声音轻震耳骨，斯岚却感觉不到丝毫暧昧。 不可忽视的磨牙声她穿透耳膜，她甚至怀疑自己一下秒就要被咬穿喉咙。 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了躲，却被按住肩膀，固定在原位。 “这就怕了？”乔时低声嘲讽。 斯岚疑惑：“你应该不需要这类服务吧？” 他自己就是搞投资的，还用得着买她的服务吗？ “呵，”乔时笑得意味深长，“你又知道我不需要了？” 斯岚不想猜测他的意图，只拒绝道：“我预约已经排满了。” 这是实话，到九月前，她可用的空余时间都已经被预定了。 今天发生意外情况，魏东林的约还得后头再从她本就少得可怜的睡眠里挤时间才能补上。 她连续的拒绝让乔时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手指按住额间快炸开的血管，声音因怒火中烧而愈加低沉沙哑，“满……你到底约了多少？！” “算了……全推掉！我都包了，你说个数，卡号给我，现在就给你转账。” “不行。”斯岚干脆拒绝。 “怎么，怕我出不起钱？”乔时挑眉，感觉自己受到了挑衅。 “不行就是不行。”斯岚被他突然抬高的音量震得皱眉，“不能违约。” “违约金我出！双倍。”见她不松口，乔时又继续加价，“三倍！” 斯岚在心里算了个数，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有点心动。 但还是拒绝：“不是钱的事。” “不为钱你为什么？” “你管不着。”斯岚不想跟他有更多纠缠，不再解释，语气也更加生硬起来。 “我管不着？！” “乔总，我很感谢你今天帮了我，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对我的事指手画脚。” 她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仰头看向乔时的眼神也是冷淡疏离，将二人之间的界限画得清清楚楚。 “你！”乔时被她气得无言以对，目光从她气死人的嘴转到她纤细的脖子。 恨不得现在就掐着她喉咙，使劲摇晃，好能从她嘴里摇出一句好话来。 他这么想着，手也不自觉伸了过去。 但还没碰到就被斯岚一把拍开。 啪一声响。 让乔时怒火上头，本来没真想做什么，可这会儿却又像较劲似的，一定要抓住眼前这人不可。 可只要他手伸过去，斯岚要么闪开要么推拒，总之就是不让他碰到。 直到乔时被搞得不耐烦，四肢并用，将斯岚手脚死死压在床上，再也挣动不了一点。 斯岚体力本就不怎么样，今日还因为赛马坠马消耗了大量精力。 这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功夫，整个人就已经气喘吁吁，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没几下就被按住，动弹不得。 倒是乔时，呼吸平稳，心跳比刚睡醒快不了多少。 按住她比按住只小猫崽还要轻松。 “你能拿出手的几招都是我教的。”乔时腾出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眼前凌乱的发丝，有点得意也有点无奈，“三脚猫。” 斯岚撇过头，不出声。呼吸急促，是累的，也是气的。 “我还教过你，别跟武力值比你高太多的人动手，尤其是断了条手臂的时候。”他说着轻轻戳了下斯岚有伤的那只胳膊。 才复位的还有些肿，就这样，刚刚跟自己动手的时候还不管不顾的。 要不是他一直注意着，这会儿怕是又要脱臼了。 “咳咳……”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轻咳，带着点尴尬和提醒的味道。 第15章 都一样穷 方牧靠在门框上，看着叠在床上的两人，满脸不赞同，“病人需要静养。” 斯岚觉得自己脸皮已经算厚了，但当下这情形还是让她觉得面上无光，挣动一下低声提醒乔时：“下去！” “什么事？”乔时爬下床，面色如常不见丝毫尴尬，还不忘帮斯岚整理一下乱掉的被子和枕头。 方牧早知他是个什么德行，白眼都懒得翻，“家属来接岚小姐回家。” “什么家属？”乔时看一眼斯岚，不等她说话直接将人挡在背后，“赶走。” “赶不了。”方牧摇头，“来的是斯小少爷，”他指指天花板，“斯家是医院大股东。” “我也是股东。”乔时冷笑，“不过是个靠家里吃饭的公子哥，让他滚蛋。” “让他进来。”斯岚说。 乔时立刻回头瞪她，“你刚刚就是给他发消息？” 斯岚没有回答，拔了吊针，从另一侧下床。 地毯柔软温暖，像踩在小猫肚皮上一样，包裹着斯岚的脚掌。 乔时本来还因为她不回答而想生气追问，但看到她下床，立即捡起拖鞋，两步绕到她跟前。 “穿鞋！” 斯文轩刚到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乔时低头弯腰，一手把拖鞋放在她面前，一手托着斯岚的胳膊，扶着她穿鞋。 虽然斯岚穿着病号服，乔时也是一身休闲装。 可那画面让他觉得莫名美好，很有点童话故事里骑士和女王的感觉。 一时间，斯文轩站在方牧身后，进退两难起来，也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呃……” 梦幻般的场景瞬间被打破，斯岚看他一眼，默默踩上鞋，绕开乔时往外走。 走得近了，斯文轩才发现她脸色白得吓人，比之前刚从马上摔下来那会儿看着还单薄虚弱些。 “哎呦，姑奶奶！”他赶紧迎上去，脱了外套要披在她肩上。 却被人挡开。 乔时不知从哪拿了一件米色薄羊绒外套将斯岚整个人裹住，“你原来的衣服我叫人拿去清洗了，这是新买的。” “多谢乔总，回头账单发给我。”斯岚也不推辞，但说话客套得让乔时又想咬人了。 “你非要……”乔时懊恼地嘀咕一句，后半句含糊不清。 隔着衣服扣在肩膀的手厚实有力，斯岚使个巧劲脱开，身形一转就站在了斯文轩身边。 以乔时的身手，想再把她抓回来轻而易举。 但他眼神在斯岚脸上转了一圈，放弃了将人硬扣下的想法。 “就这么把人放走了？” 目送斯岚二人离开，方牧有点好奇地问。 他以为乔时会直接把人扣下，毕竟他从来不是会顾忌太多的人。 但面对这位斯岚小姐，方牧在心里算了算，似乎每一次都是乔时退让。 他与乔时认识的时候，并没见过他身边有任何女人，但从向佘口中还是多少知道一些从前的情史。 大其概就是深情错付的前任，耿耿于怀难以忘情。 看乔时现在死盯着斯岚背影的样儿，明显是不想放人。 可忍得手臂青筋都绷出来却没有阻止人家离开，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啊。 这位岚小姐，在乔时心里的分量属实不轻呢。 “查查她跟斯家到底什么关系。” “好，不过需要点时间。” “怎么？” “斯家在翼市不算最有权有钱的那一批，但据说在帝都根基很深，还有部分产业是涉密的。”方牧说。 “涉密？哪方面？”乔时问，见放牧指指周围，“医药？” “不止。但流出来的信息不多。”方牧手插在白大褂外套里，转回病房，示意乔时坐在床上。 “先从那个斯文轩入手。”乔时脱下上衣，露出侧肩一片红肿。 是护着斯岚时在地上撞伤的。 方牧上前检查了一下，“好。皮外伤，涂点药就行了。” “我知道。”乔时拉上衣服，揉着后脖颈，转动肩膀。 看他浑身难受的样，方牧问：“要去松松筋骨吗？向佘找到个适合你的拳馆。” “这还有这种地方？”乔时有些意外。 方牧笑了，“翼市什么没有啊？就看能不能找对门路了。” 乔时不置可否。 观察着他的脸色，方牧继续道：“你最近情绪起伏有点大，最好找个途径发泄出去，不然……” 他斟酌着用词，“岚小姐那小身板，你要是一时控制不住，容易伤着她。” 就比如刚才。 乔时把人按在床上，如果一不小心，斯岚刚复位的手臂很可能再次脱臼。 甚至，力度要是再大一点，可能造成更严重的伤害。 乔时点头，算是同意他刚刚的提议。 他再次拿起斯岚的病例，看着上面好几项不在正常值范围的数字，“她身体为什么这么差？” 方牧犹豫了一下，指着几个数值说：“具体的不清楚，但她的代谢应该有些问题……最好能安排个更详细的检查。” “你真不做个详细检查？”斯文轩看斯岚那仍没什么血色的脸，犹豫着没有启车。 “查过了，没大事。”斯岚靠进椅背，闭目养神。 “真的？”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斯岚扫他一眼又闭上，“马场那边什么说法？” 斯文轩叹息，驱动汽车，“监控坏了。” “哼，不意外。”斯岚冷笑，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驯马师和马童呢？” “呃……”斯文轩一边注意路况，一边观察她脸色，“被大伯的人带走了。” 斯岚睫毛抖动两下，声音带上些睡意，含糊问：“你去当耳报神了？” “没有，”斯文轩面色讪讪，“查监控的时候正好安叔给我打电话，被听到了。” 他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举到耳边发誓：“我真不知道那姓魏的这么大胆，居然敢对你下手！” “不关你事。”斯岚毫不在意。 且不说这事是不是魏全做的尚未有定论，就算是，也与文轩没关系。 不过是个被惯坏的公子哥，不喜欢被人下面子而想要找回场子的小手段。 “可……”斯文轩嗫嚅，“大伯让我明天回老宅吃饭……” “呵呵。”斯岚听出他每一个音节里饱含的不情愿。 “你还笑？”斯文轩无奈，“那是吃饭吗？吃挂落吧？而且老宅啊！飞回去要好几个小时不说，回去了就未必回得来了！” “那你别回去。”斯岚笑意不减，无所谓道。 “然后等着被安叔压回去挨家法吗？”斯文轩瘪着嘴可怜兮兮的。 “倒也不至于挨家法。”斯岚安慰得很敷衍。 “可大伯好像很生气。” “你还干别的事了？”听他语气是真的在担心，不是往常单纯的装可怜，斯岚半睁开眼看过去。 审视的目光让斯文轩一哆嗦，赶紧给自己叫屈：“我哪敢呐？我现在卡被停了，车被收了，想搞个party都得让魏全那货帮忙攒局……” 提到魏全他又有点心虚，音调瞬间弱下来，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咽回去。 “安生几天，让你妈省点心。”斯岚白他一眼，“手机给我。” “得嘞！”斯文轩立即递上，可怜样一扫而空。 虽然早知道这家伙大概是在装可怜让自己帮他求情，但斯岚却没训他，只打给通讯录第一个“AAA安叔”。 电话接通，一个温和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文轩，有事？” “安哥，是我。” “岚小姐？找先生有事？”听他开口没有问候，就知道自己受伤的消息对面已经知道了。 甚至自己刚刚的检查报告保不齐也已经传到大哥案头了。 “不是什么急事，”斯岚笑笑，“我需要文轩这几天帮忙跑跑腿儿，但他说家里喊他明天回去吃饭。” “哦。”对面应了一声，“三夫人回来了，先生想着文轩有阵子没回来，就叫他一起吃个饭。” 最后又补充一句，带了点笑意：“单纯吃饭。吓着他了？” 斯岚也笑了：“吓着了。说是听着像在生气？” 对面静了几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有些累了。下个月老太太寿宴，要操心的事有点多。” “哦。”斯岚随口应一声。 “下周裁缝要来给老太太量尺寸做过寿和秋冬的衣裳，你要跟着一起做吗？” 斯岚听出来这是有事喊自己回去商议。 但不管是家里有事还是公事，斯岚瞟一眼看似认真开车实际耳朵竖得老高正偷听的斯文轩，肯定不是这小子能惹出来的事。 “嗯，”她点点头，“一起做。能蹭老太太的专用裁缝可太好了。” “那我派人去接你，玉澜山庄？” “不用，我最近不一定住哪，到时候让文轩接我，我们坐专线一起回去。” 斯岚这话一出，斯文轩立刻松口气。 对面也答应道：“那刚好让三夫人多住几天，老太太一定开心。” 挂了电话，斯文轩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打着方向盘直接哼起歌来。 “大恩不言谢！”趁着红灯，他抱拳致谢，“你放心，姓魏那小子交给我。绝对让他胳膊腿儿全折一遍，不在医院躺个一年半载的甭想出来！” “先不用。”斯岚摇头。 “不用？” “我这手也不全是因为摔马。而且……”斯岚顿了一下，而且她怀疑这事背后的人可能不是魏全，但这就不能跟斯文轩说了。 “而且？”斯文轩见她突然没声了，追问道。 斯岚找了个别的理由，“他爹是我客户，暂时给老魏总留点脸面。” “你最近又缺钱了？”斯文轩问。 “嗯，很缺。” “嘶……”斯文轩咬咬牙，“要不我回家跟我妈说一声吧？”他摇头不赞同道，“咱可不为钱受这窝囊气啊！” “放心，不会让他好过。”斯岚揉揉因为肘关节疼痛而不适的手腕，“收拾几个不事生产的二世祖还不简单，哪用动手。” “你想怎么样？”斯文轩来了兴致。 斯岚却只笑笑，懒洋洋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挑起的眉峰带点调侃意味。 “啊~~”斯文轩发出叹息，了然里带着点挫败和感同身受。 “对，没钱就够他们难受好一阵子了！” “别的不敢说，从他们老子那边把钱卡一卡，我还是可以的。”斯岚嘴上谦虚，可表情却是笃定。 “对对对，”斯文轩立刻点头，“卡人经济命脉你熟门熟路。” 笑了一阵，斯岚想起另一件跟魏全有关的事。 “我听说魏全也投资你新剧了？” “程少扬说的？”斯文轩点头，“要我把他踢出去吗？” “不用。你最近不是很缺钱？” “哎！可不是吗？我妈跟你一样，最喜欢经济制裁我，最近穷的是叮当响啊！” “都这样了还挺着不回家？” “哪敢回啊！本来想着挺到你休假就好了，哪想到你跟我一样穷……” “到底怎么了？” 斯岚好奇起来，这小子虽然野，但还算有分寸，不怎么惹事，黄赌毒也是一样不沾。 从前玩野了几个月不着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没见三嫂这么着急。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16章 我这没饭 只听斯文轩长叹一声，恨不得把憋在肺里的郁气都呼出去一样。 “我妈让我相亲……” “嗯，嗯？”斯岚属实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因由，“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吗？” “到什么到啊？！”斯文轩几乎是嚷嚷出来，被斯岚瞪一眼立刻降低音量。 “我才二十四！去年还说可以让我玩到三十没问题。这两个月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开始催我结婚！” 他情绪激动，虽然压着音量，但右手已经控制不住随着说话挥舞起来。 “有一回，一天安排了五场！我笑得法令纹都长出来了，到家整个人都是傻的！” “呵呵……” “你还笑！”斯文轩怒按两下喇叭，嘀走前头挡路的车。 “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怎么能幸灾乐祸呢？” “谁跟你是兄弟。”斯岚白他一眼，“我为什么不笑，反正催婚又催不到我头上。” “哼，”斯文轩撇嘴，“你当然不用担心了，有程少扬在那摆着，什么都挡了。” “你也找一个不就得了。” “我上哪找去？程少扬又不能分身也不能变性。” “相亲那些没一个能入眼的？” “你觉得呢？”斯文轩表情有点无语，他打方向盘的动作有点僵硬，“我可不想过成我爸妈那样。” 他偷眼打量斯岚表情，试探地问：“周末回去，帮我劝劝呗？” 斯岚抬眼斜他，“你确定要我劝？不怕挨家法啊？” “能把卡解禁挨一顿也值啊！”斯文轩只是口嗨，他知道，有斯岚出面，自己不会挨家法的，最多挨他亲妈一顿爱的教育。 “而且，”他有点讨好地继续劝道，“我有钱了，你不就也有钱了吗？” “还利诱上了是吧？”斯岚哼笑，戳破他的小心思，“你那点零花钱够干什么的？”扔里头连个响儿都听不见。 不过她还是同意了。 车稳稳停在玉澜山庄院内，说是山庄，但其实是个住宅小区。在13号地铁线的最后一站 - 西潘山，地铁站就在山脚下。 西潘山，原本叫Weapon Mountain，直译应该叫武器山。 但华人督管负责人觉得这个寓意不好，不和谐，好像两国随时会爆发武装冲突似的，太不吉利了！ 要求弃用直译，重新想一个华语名。 后来因为山在翼城西边，就干脆取了个意译音译结合的名字——西潘山。 山附近小区林立，而玉澜山庄则坐落在南面半山腰，自西向东呈扇形，像一条精致的绣花半裙，裹在山腰之上。 这半片山上只有9个小院，彼此相距甚远，又被精心设计的树木景观遮挡视野，邻居之间连遥遥相望都做不到。 私密性很好。 斯岚这处是整个山庄里最小的院子，靠近东边角，北侧树木密实茂盛，南面则多是灌木和低矮的植被，完全不会遮挡阳光。 房子不大，地上地下加起来也才五层，与其他几处院落相比，就像一个白色的小塔楼，静静戳在山庄角落。 院子里留有三处地上停车位，但除了斯文轩开着的这辆，就只在角落停了一辆落灰的飞行电车，以及一辆陆地用两轮自行车，没有助力纯靠脚蹬的那种。 另一侧花圃因为常年没人打理而荒败，灌木和野草肆意生长，早没了曾经精致设计的造型。 而一些娇气的花卉则早已死的死、败的败，再无从前的生机与艳丽。 整个院子就是大写的四个字“今非昔比”。 斯岚对这一切早已见惯了，既不惋惜也无感慨，推门下车。 却见斯文轩不仅没开车离开，还跟着一起下来了。 “你干嘛？我这儿没饭。”她皱眉。 “这段时间就让我住这儿呗~” 斯文轩利落从车里拽出个箱子，也不等斯岚回答就闷头往屋里冲。 “我妈在所有房子那都留了人要押我回家，我在酒店住了快一周了！” 他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往二楼客房跑，一边上楼一边嘴里抱怨个不停。 “我怀疑放火烧船的人就是我妈指使的，就为了端了我老巢，让我无家可归！” “你下来！”他跑得太快，等斯岚反应过来追进门，这小子已经冲上二楼了。 “就收留我几天吧！难兄难弟，江湖救急啊！” 斯文轩非但没下楼，还砰一声关上房门。 斯岚到门口发现已经被锁了，用力敲几下催他出来，“快出来！最近不方便。” “我不吃饭！”斯文轩装傻，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死活不开门。 斯岚没办法，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放弃拿钥匙开门，提醒道：“今天在医院见到的人，躲着点，别招惹他。” “嗯？为什么？他跟你什么关系？”门里砰一声响，是斯文轩紧贴在门板上。 “少问为什么，想住在这就照做！不然我现在给你妈打电话。” “我睡了！” 斯岚被这臭小子弄得没脾气，叹口气转身下楼。 “这边你最近别来了。”一边下楼，一边敲敲耳机提醒白民。 【好，我住研究所，正好要跑数据。】白民语带笑意，刚刚二人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不止是文轩。”斯岚说，“这阵子都先避一避，我也尽量不回研究所。” 【怎么了？你是，担心那个乔时？】白民问。 “嗯。” 【我查了一下乔时的资料，跟你说的有些不一样。】 “说说看。”斯岚拿了瓶水，一边喝一边往室外走去，踩着莹润的石子路，在荒败的院子里散步。 【他一开始入境用的就是这个名字，拿的欧盟护照，护照是真的。】 “护照是真的，可身份却未必。” 【嗯。】白民同意，继续说道，【乔时这个名字下信息很完整，亲友俱全，有一家投资公司还有多处固定资产。】 “一家投资公司？” 【对，刚成立不到两年，投了不少新兴产业，眼光很准，有些名气。】 “眼光准？”斯岚若有所思，“什么时候入境的，理由呢？” 【这已经是算今年第二次入境了，半个月前走的商务签。上一次是三个月前从帝都入境，也是商务，停留两周。】 “他跟谁有生意往来？” 【暂时查到的有三家公司，两家人工智能，一家地产。】 “地产……魏东林？”斯岚问。 【对，不久前才跟东林地产接触上的。】 “这么巧吗？”斯岚喝光水，将瓶子丢在院子角落的箱子里，里头小半箱空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欢迎新伙伴的加入。 “他身边的人呢？” 【向佘，名义上是他助理，但看两人相处，更像他兄弟兼马仔。两人形影不离。身份跟乔时差不多。】 “真照假身份。”斯岚点头。 手机微震，白民给他发来几张照片，是二人的身份资料。 “那个医生？” 【方牧，华人，但从高中就在德国读书，两年前回国。】 “也是两年前？”斯岚注意到这个时间节点。 【对，先在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主刀，三个月前来的翼市。】 “进了华扬？”斯岚想起早些时候他在医院熟门熟路的样子。 【没有。】 “没有？”斯岚惊讶。他不在华扬任职却对医院那么熟悉？ 【具体不清楚，但他跟行政院长和不少医生都是校友。】 “嗯，程家偏爱海归。”不管是医院还是企业，海归都更吃香。 但仅仅因为这个，似乎不能成为方牧在医院自由行走的通行证啊。 斯岚突然想到一件事。 “查一下医院股权变更的公示。” 白民那边消息来得很快，【三个多月前。】 又是三个多月前。 斯岚沉吟，对这个反复出现的时间节点感到困惑。 【这么看来，你那位前夫哥确实有些可疑啊。】白民感慨。 【我还以为他是对你旧情难忘呢，才追这么紧。】 “旧情？”斯岚眯眼，脸色沉下去，“旧怨吧。” 【怎么着？当初分手闹得很难看啊？说说？】白民八卦之心顿起。 “说什么？” 【当初你突然回来，还带着伤，问你也什么都不说。如今人都追过来了，还不许我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吗？】白民半调侃半认真地问。 斯岚转回室内，拒绝回答问题：“没什么好说的。” 见她回避，白民也没再追问，而是提起另一件事。 【你不是问我魏全的钱从哪来吗？】 “嗯，哪儿？信托？” 白民笑了，【你想多了，魏东林管公司是把好手，管儿子完全不行。主要是魏夫人给他的。】 “魏夫人自己的小金库？” 【对。】 “魏夫人疼儿子啊……”斯岚笑笑，坐在自己阳台的秋千上，又开了一瓶水。 一边晃悠着，一边匆匆瞟了几眼夕阳。 “魏东林那边还是原计划，给魏夫人找点麻烦，把小金库掏空。”说完便又打开电脑。 【这就完了？】白民问，【手都脱臼了就经济制裁啊？】 “现在没空理会他，只要他安生点别给我找麻烦就够了。”斯岚语速减慢，注意力已经渐渐被屏幕上的内容吸引。 【便宜他了。】白民嘟囔。 “而且，”斯岚看着屏幕愣神片刻，“你真觉得是他做的？” 【你是怀疑，】白民声音沉下去，【跟游艇起火有关？】 “不到一周，已经两次差点丢了小命。”斯岚看着屏幕上的两张表格，今日马场的员工和客人名单，以及游艇起火当日在船上的人员名单。 几个同时出现的人名被自动标红。 “是单纯想让我死，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阿岚，】白民语气严肃地提醒，【别忘了我们之前说过的，一切要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 斯岚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表示自己记得。 心神却全在那几个被标红的人名上。 白民叹气，知道她又左耳进右耳出，劝也没用。 第17章 废城之中 羽北区北郊已经超出了飞行航道试点区的范围，但上羽区的建筑已经像病毒一样蔓延到了这片区域的上空。 有需求就有供应。 因为高空已然有人居住，飞行车在这片区域也十分常见，只是航线规划还没覆盖这里，因此私车飞行的情况非常混乱。 高度速度仅凭驾驶员喜好，横冲直撞都是常事，甚至有的飞行车会像战斗机一样转体翻腾，擦着生死边缘炫技追求刺激。 时常有事故发生，但砸到下城区居民的情况却少有。 因为地面上是一片很大的烂尾别墅群，除了建造一半的破败建筑，就只有无人打理的树木花草野蛮生长。 部分树丛里还保留着被坠落的飞行车砸撞烧灼的痕迹，路边一低头就能看到坠毁车辆里飞出来的零件碎片。 像一座属于飞行车的乱葬岗。 而在别墅群的最中心矗立着的是“准楼王”，一幢城堡样的建筑，此时正灯火通明，七彩射灯亮得几乎能穿透层云射到上羽区去。 远看如迪尼斯城堡一样色彩斑斓的建筑，走近一看却只有最基础的框架，裸露的楼板和几根承重柱。 外墙只砌了一半，又安装了片片铁栅栏和铁网补上缺失的墙面。 四射的霓虹灯穿过网格的缝隙，射向漆黑的夜空和周围的废弃房屋，像裹满了彩针糖的巧克力饼干，黑暗沉郁中带着点廉价的跳脱。 各式车辆横七竖八随意停着，陆地和陆空两用各占一半，时不时的又有新的车辆开进来，或直接从上羽区降落下来。 车里走出打扮得奇形怪状的年轻人，一个个雀跃走进音响轰震的城堡——“废城”酒吧。 乔时透过车窗低头向下看，见楼顶上有个人攀在避雷针上，随着音乐的节奏摇头晃脑，四肢抽搐，像只冲游客索要食物的马猴。 有点难以置信地问向佘：“这什么东西？” “最近流行的废土风酒吧，年轻人喜欢。天天有新花样，热闹得很。”向佘笑笑，指指下面像披着麻袋一样穿着的男男女女。 “倒是会藏木于林。”乔时点头。 “可不是~”向佘没有直接降落到地面停车场，而是将车拐进了另一边的车库。 来这里停车的人也不少，大多数都是飞行车。 车主下车后大多顺着显眼的霓虹指示灯，或乘电梯或走楼梯的进入“废城”。 但向佘却没有跟着往那边走，而是带着乔时拐进了里头更深入的位置。 一处不起眼的入口，站着两名保安打扮的人。 可从他们的身形体态，以及过分锐利的眼神，能看出来不是普通的车库保安。 验过身份，二人一路畅通无阻进到个不大不小的包厢。 要不是外头嘈杂的搏斗欢呼声不断传来，乔时还以为自己是到了什么歌剧院，装饰低调但处处用心，将舒适做到了极致。 但从包厢窗口向下看去，却俨然一幅斗兽场般的画面。 八角笼中两名明显做过身体改造的壮汉你来我往，打得血汗四溅。 笼外或坐或站，一群带着面具的观众欢呼雀跃，眼睛死盯着笼内格斗的同时，不时地按着手里的按钮，不断给赌注加码。 “戴面具做什么？”乔时看着下头那帮人，有的手舞足蹈同时还不忘扶稳面具，那动作有点滑稽。 “怕被人看到脸呗。”向佘笑。 “玩还怕被看到？”乔时不解，“又不是杀人放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当谁都跟你似的那么不要脸？”向佘亏他。 “既想要乐子，又想要脸面……”乔时眼睛在那攒动的人群中扫过，轻声哼笑，“真贪心。” “要打一场吗？”向佘问。 “在这？给人当乐子看？”乔时指着下头八角笼，嫌弃道。 “有私斗场。”向佘指指包厢内的另一扇门，又递给他一个平板，上头都是各式可供挑选的“陪练”。 “你之前送来的那个呢？”乔时问。 向佘没想到他居然问那个人，有点犹豫，“那就是个普通人，扛不住你一拳的。还是说你想让他做沙包？”他满脸不赞同，属实担心乔时把人给弄死了。 “少废话，问出什么了吗？”乔时眼睛看着下头拳拳到肉的格斗，表情丝毫不见任何与周围观众相似的兴奋，冷静得像在看流水线装卸。 “没。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收钱办事。” “给钱的人呢？” “现金交易，还在查。” “抓紧。”乔时不满意着回答， 从他所在的位置，还能看到其他几间包厢，有的还空着，有的却能看到里头的人影，正对着掉在屋内的沙包拳打脚踢。 那沙包却不是普通的沙包，而是活人被塞进沙包袋里，有的甚至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场子谁的？”乔时问。 “面上是个姓赵的，都叫他赵老板。单应该只是个代理人。”向佘回答，“据说还接别的业务。” “别的？”乔时挑眉，扫一眼楼下身型与正常人差异很大的格斗者，指了指，是身体改造？ “嗯，”向佘跟他心照不宣地笑笑，“范围还挺广。” 房门被敲响，是“沙包”到了。 随之附赠的还有一张价目表，标明了这个“沙包”各部分受伤的价码，以及完全报损的赔偿费用。 在最后还有个“存酒”选项。 “存酒？”乔时点点屏幕。 “嗯。”向佘点头，“可以自己带沙包过来，存在这里也行，定制改造也行。死不了也跑不了。” “哦，有点意思。”乔时点头。 “查查后头的人。”他吩咐，“要是没问题，就用一用。” 向佘点头，明白他想做什么。 马场那事乔时一直憋着火呢，早想收拾魏全。 只是这边人手有限，行事不方便。 虽然知道大概劝不住，但他还是提醒道：“毕竟是东林地产的公子，魏少突然失踪，他爹不可能不管不问。” 还是要谨慎一点啊。 乔时无所谓道：“没有东林地产，自然就没有魏少。” “你要吞了东林地产啊？”向佘眼睛一亮，这事儿他最爱干，随即假意退缩，“不好吧，毕竟是岚小姐的客户……” “哼，不过是她临时找的钱袋子，有我在她还需要别人吗？” “需要！” 斯岚坚持。 打断白民的劝说。 “上次你也看到了，耳机实在太不方便，植入必须尽快。在下次见魏东林之前完成。” “可现在只有样机，材料还没到手呢。”白民不赞同。 “等不了了，先植入一个。等材料到手再换。” “可之前只做过动物实验，虽然没有出现强排异反应，但在人体环境内是什么情况还不能保证。太冒险了。” 白民来回翻看着实验数据，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斯岚笑了，“咱们冒的险还少了？” 白民无力反驳却仍皱眉：“谨慎点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只是没时间。”斯岚摇头。 见他这么担心，还是耐下心安抚：“反正没多久就能拿到材料，这么短的时间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白民不情不愿点头。 “拍卖会当天我得回趟老宅，你盯着点，虽说魏东林还算靠谱，但以防万一。” 白民点头，“两家代拍都是用海外那家公司联系的，加上魏东林混淆视听，不会被注意到。” “稳吗？”斯岚不太放心。 “问题不大。”白民笑笑，“源丰这种小公司关注的人不多，而且那材料也没有大批量投产。” “本来想长期合作，谁想到居然破产了。”斯岚摇头叹气，“是我没顾上。” “这也能揽你自己身上？”白民无语，“他们自己经营不善资金链断了，跟你有啥关系？” “要是早点注意到，投一笔钱也能救救急。”斯岚一边翻资料，一边往嘴里塞零食。动脑子总是饿得快。 白民不以为然：“他们资金链出问题是领导班子决策失误，你投钱也救不了。再说了，咱们哪来那么多钱？” 斯岚自嘲笑笑：“也是。自顾不暇。” 他们两个为了维持研究所开销已经掏空家底，现在更是东拼西凑才有钱买材料。 哪来的余钱投资别人？ “只是可惜了源丰。” “它被拆分拍卖也是好事。”白民安慰，“材料研发掌握在咱们手里也算保留了核心。对它以后发展也有好处。” 斯岚嗯一声算是赞同。 沉吟片刻，问起另一件事：“海外那边？” 不用她问完，白民已经说起来：“新的话事人对咱们的提议也很有兴趣，已经约了线上会议。” “什么时候？”斯岚终于听到个好消息，面露喜色。 “周一下午三点。资料在这。”白民递给她一个平板。 二人凑在桌前，头顶头研究起来。 诺大研究所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声响，以及二人细微的交谈声，间或有进食的声音夹杂其中。 而这一切都被深深隔绝在地底深处。地上则是中药种植和研发基地。 没有太多人工作和看守，更多的是日夜不停运行的机械。 只偶尔有工作人员进出，检查和维护设备运转。 第18章 营业时间 “下来。” 玉澜山庄小院儿门口，斯岚没有上车，而是让斯文轩下来。 没想到自己就是少嘱咐一句，这辆她丢在角落的飞行车就被斯文轩开出去了。 “就开这辆走呗。”斯文轩没动，“一会走2号航线能避开下边堵车，然后直接快捷通道开进专线候机楼，不用从下面来回绕上去。” “下来。”斯岚不为所动表情严肃。 斯文轩只得下去，跟着她上了另一辆陆地车的驾驶位。 “你那车放得都积灰了，再不开一开都要报废了。”他依依不舍看着那辆炫酷的飞行车，“刚出的新款呢，买了不开多可惜。” “就是放那等报废的。”斯岚扣上安全带，“他家电池热失控率高，月内出了四起爆炸事故，嫌命太长吗开他的车？ “质量这么差吗？”斯文轩大惊，他刚刚开出去遛了好大一圈，现在一想突然开始后怕。 “不然我为什么放着它在车库吃灰？”斯岚给他的智商递去一个怜悯的眼神。 “那你还买？” “别人送的。要不是怕死，有车我不知道开吗” “嘿……”斯文轩讪笑。 他脸上的表情懵懂得让斯岚想揍他，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才来？还不接电话。” 想到自己时间紧张的时候还要空等，忍不住伸手给驾驶座上的斯文轩一个脑瓢。 “哎呦！”斯文轩挨了一下也不敢躲。 委屈道：“公司有急事，我也没办法。” 斯岚被他着敷衍的借口气笑了：“要糊弄我好歹找个像样儿的借口。你一年到头去几天啊？还公司有事。” “是真有事！”斯文轩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指天发誓。 “新签进来的两个人出了岔子，底下人联系不上程少扬，这不就找我这来了。” 联系不上程少扬？斯岚惊讶：“他助理呢？” “两个助理电话都打不通。”斯文轩也觉得奇怪，“秘书处的也不知道他们人在哪。” 斯岚眉头微动，用自己手机给程少扬拨过去，果然无人接听。 连她的电话都不接，这是出什么急事了？ 耳机里白民提醒道：【程校长。】 “哦。”斯岚恍然，算算日子，那事儿确实差不多该发了。 这阵子忙着搞钱，又被乔时分散了注意力，差点忘了。 没再纠结程少扬的去向，而是转而问斯文轩公司出了什么事。 被问起糟心事儿，斯文轩颇感憋闷：“还不是那个魏全害的！” “魏全？”斯岚本是随口一问，这会儿倒真来了兴趣，“他又怎么了？” “那两个新人都是他塞进来的，结果在片场晕倒了，临时要换人。” “两个都晕了？”斯岚挑眉。 “对！”斯文轩翻白眼，“也不知哪找来的，女的也就算了，男的也那么脆皮，直接进医院了。” “哦……”斯岚若有所思，“哪两个？” “我哪知道是哪两个。但不能因为两个配角耽误进度，可一时要马上换人也不行……” 斯文轩还在抱怨，但斯岚却没有注意听。而是让白民调出那两人的资料发给自己。 “果然。”斯岚低声道。两个都是在船上她曾怀疑过的对象，风柯跟艾莉莉。 “你说什么？”斯文轩没听清。 “我说，”斯岚笑笑，“我想见见。” “啊？”斯文轩惊讶得连红灯变绿都没注意到，被后车鸣笛催了又催才往前开。 他不停瞄着斯岚脸色，想确认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他犹豫，“要是真想找，我让人帮你物色……这两个是魏全……带过的，不太合适。” 他想说魏全玩过的可能不太干净，但畏于斯岚平时的威压，又不敢说得太粗。 “不用，就他俩。”斯岚摇头，“帮我安排一下，明天晚上，吃个饭。嗯。” 她打开手机看自己行程：“六点半到九点，你一起来。” “这么急吗？”斯文轩声音都有点劈叉。 “我下周行程都排满了。” “行吧……”斯文轩咋舌，新到都这么忙了，还有经理找小明星啊？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还是给自己助理发了消息，“妥了。” 斯岚点头，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 一会儿有耗神的事儿，现在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翼城到华国帝都的专线速度很快，但再快也要六个小时才能飞越大洋。 航线上有专门给他们准备的休息室，二人一上去就闷声睡觉，直到落地才醒。 机场一早已经有人等着了，接上他们就直接往老宅开去。 斯岚上车一言不发，倒头继续睡。 斯文轩每次回老宅前就紧张，这会儿也没心思说话，捏着手机闭目养神。可隔几分钟就调整坐姿，明显心里很不安稳。 车子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又绕过一片茂密树林终于看见老宅大门。 门口守着的人看到来车，立刻放行。 进门后是一片宽敞到能跑马的草坪，司机把车停在主屋门口，立即有人过来开门。 斯岚睁开眼，丝毫不见睡意。 下车时，脸上最后一丝疲惫也被收敛干净，挂上一副淡淡的和睦微笑，开启营业模式。 两人大步跨进门。 “大伯母。”斯岚率先打招呼。 “奶奶！”斯文轩紧随其后，一边喊人一边蹭到沙发边坐到斯老太太身边。 斯文轩两个多月没回家，把斯老太太想坏了。 拉着他又是关切又是埋怨，语气虽然一样温和舒缓，但手却一直没放开。 老太太今年已经八十了，但看着像六十不到的样子，皮肤细腻没什么皱纹只是有些松弛了。 头发仍是乌黑发亮，而且还是自然发色没有染过的。 但斯岚很清楚她这比实际年龄看着年轻二十岁的外貌背后有多少医疗和科技的加持。 斯老太太抓着斯文轩手臂不妨，对这个小孙子，她向来是很疼爱的。 同时也不忘招呼斯岚，让佣人给她倒茶。 斯岚打个招呼就没再说什么，任祖孙二人亲近，自己不去凑热闹。 捡了个单独的位置坐下，冲对面的何夫人点头，“三嫂。” 何夫人一头干练短发，虽只画着淡妆，但五官却明艳得好像专门开了滤镜，尤其是一双凤眼，顾盼间都是风情。 她刚用白眼招待完自己儿子，立刻换上笑脸，“哎，这混小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你自己都忙得不行了，他还净会找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斯岚客套两声，斯文轩仗着斯老太太撑腰，委屈着说自己最近老实得很，“游艇是意外，马场的事儿也不能怪我啊……” 他说得太快，根本没注意到斯岚和何夫人让他住嘴的眼神。 斯老太太立刻注意到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立即问： “游艇，马场？什么事？” “没什么事，妈……”何夫人陪笑脸，想要遮掩过去。 “别瞒着我。”斯老太太慢悠悠的，但语气却不容置疑，“岚丫头你说。” 看一眼斯文轩皱成一团的苦脸，她喝口茶，“没什么大事，就是文轩跟一个公子哥不太对付，两次碰见都有点摩擦。” 一听这话，对斯文轩性格知之甚详的斯老太太马上追问：“打架了？”说着上下打量斯文轩，想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 “嗯，动手了。”斯岚不紧不慢，也不理会斯文轩求饶的动作，自顾自说下去。 “少扬也在，带了保镖，文轩没受伤。” 她挑着捡着，避重就轻，虽说句句都是实话，可连在一起就偏离了事情原本的样子。 何夫人看她两眼，一时间眼神有点复杂。 斯老太太听说文轩没受伤才略放下心：“没受伤就好。” 转而责怪起来，“你就是太不让人省心！” 何夫人借机让斯老太太帮她管教儿子：“妈，这混小子我是管不动了，这都多久不着家了？还得您管他才听话！” 斯文轩低头做出反省的样子，偷眼去看斯岚。 二人视线对上，斯岚嘴角微钩，又开口?替他说情：“不怪文轩，是对方先招惹他的。” “对！”斯文轩立即抬头，满脸不忿，“是那小子先挑事儿！我没揍得他进医院都是手下留情了！” 见他越说越激动，斯岚截断话头，冲又有点担心起来的斯老太太说：“是个外来的，不太认识文轩，我让人提醒过他家里，以后应该都不敢了。” 斯老太太点头，对斯文轩这个宝贝孙子，她是十分在意的。 听说他在外头受了委屈，对他这段时间不回家的怨气也全散了，立即吩咐人让厨房多做几个轩少爷爱吃的菜。 佣人才要出门，正遇到进门的一名中年女子，穿着宽松舒适的真丝连衣裙，长发挽在脑后，五官并不突出，但整体看去却让人觉得很舒服，完全没有何夫人那样的攻击性。 是斯老太太的大儿媳，也是斯岚的大堂嫂，林蓓。 “岚岚和文轩到了？”她笑着，在门口略站了站，等佣人让开路才走进来。 她后头还跟着四名女子，一人已经有些年纪，看着五十多岁，穿着旗袍，但身段依然窈窕。另外三人都是年轻人，二十多岁的样子，都是一身简单的淡色中式套装。 是斯老太太的裁缝和她的助理们，过来给斯老太太量尺寸做衣服的。 第19章 不适合你 斯老太太的尺寸是早量过多少次的，这次来也不过是再做个确认，记下细微的变动。 很快就结束了。 “岚丫头，你先量。我跟你两个嫂子说说话。”老太太坐回沙发上，招呼斯岚先去。 挑高的中式客厅内，架着一扇两米来高的刺绣山水屏风，斯岚走到屏风后头，能看到另一侧沙发上影影绰绰。 她这边量着尺寸，另一头也能看到一点人影。 “几个月没见，岚岚是不是又瘦了？”林蓓关切地看着那道细瘦的影子。 “是清减了不少，”斯老太太不赞同地蹙眉，“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没听到回答，老太太略抬高音量，岚丫头？” “岚岚！”何清颖中气十足，一声呼唤立时叫得斯岚回神。 “哎！”她连忙应声，“大伯母您说什么？刚刚在想工作上的事，有点走神。”她确实在走神，但不是为工作，而是身边给自己量尺寸的年轻女子。 宋歌，她怎么会在这？ 她不是程少扬秘书吗？怎么干上裁缝了？ 让他把人藏好，结果藏到这来了？ 斯岚压着白眼尽量不要翻出来被面前人注意到，心里却在骂程少扬，工作上看着像雷厉风行，可私生活却是个不着调的。 低头见宋歌动作倒是熟练，看来也不是外行。 她见到斯岚吃了一惊但却立即装不认识的样子，斯岚便也没主动跟她打招呼。 屏风外头沙发上的三人听了斯岚的解释呵呵笑着，并不介意。 何清颖道：“知道你忙，学校的事就挺多了，还弄个种植基地，忙得都没时间吃饭了吧？瘦了不少。” 斯岚量完尺寸村屏风后走出来。 “到我了。”何清颖立刻起身走过去，与她错身时还拉起她手臂捏了两下。 “身上没二两肉，晚饭多吃点。”说着款款绕道屏风后头。 那背影轻快婀娜，一点也不像年近五旬的样子，倒似二十出头。 斯岚坐到斯老太太身边，立刻被拉住手，捏了捏手腕又翻看细瘦的十指。 “就剩皮包骨了，肯定又没好好吃饭。”老太太心疼地说，转头祝福旁边大儿媳，“让厨房多做几个她爱吃的，再填几道养胃的。” 林蓓笑着回答：“嘱咐了，可不敢忘。” “大嫂费心了。”斯岚笑得很得体。 老太太仍不放心，摸着斯岚侧脸道：“这小脸瘦的，都没我一个巴掌大。我说让小周过去给你做饭，你非不要！这回可不能随你性子了啊！” 不等斯岚拒绝，她继续道：“知道你工作忙总不在家。让她给你送单位去。” “哎呀，大伯母。”斯岚在斯文轩见鬼一样的眼神里夹着嗓子撒娇，“我吃食堂挺方便的，而且校长都没开小灶，我一个普通讲师搞特殊不好。” 老太太表情看着仍不乐意，但也没再坚持，只说：“那你可记得每天按时吃饭，别一忙起来就不吃不睡的。” “知道知道，放心啊～”斯岚哄着。 林蓓打量着她脸色，有点叹息着问：“脸色看着不太好，是不是哪不舒服？一会儿让家里医生帮你看看。” 斯岚两次出意外还进了医院，这事家里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听说了。 怕老人担心这会儿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斯老太太从三年前就开始闹眼病，看东西都不太真切，知道斯岚瘦了还是靠摸的，也看不清她此时的脸色。 挺自己大儿媳这么一说，又担忧起来：“是生病了？” “没有，挺好的。”斯岚说。 “她呀，就是累的。”何清颖量完尺寸走出来，帮忙解释起来。 “岚岚跟沈家小子合伙弄了个种植基地，忙得很。学校药厂两头跑，不得闲的。”她说着，坐在一直没吭声的斯文轩身边。 “妈，那是研发中心，专门开发新品种农产品的。”斯文轩往旁边缩缩，给自家太后腾出足够的空间。 “差不多。”何清颖不在意道，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问斯岚，“三年多了吧，效益怎么样？” 斯岚点头，回答得模棱两可：“勉强收支平衡了。” “需要资金跟我说，我手头宽裕呢。” “谢谢三嫂。” 斯岚刚道谢，斯文轩就凑过去接话：“也给我投点呗，我最近刚有一部新剧开拍……” “滚蛋！”不等说完，已经被一把推开，“你那破公司我可看不上。不相亲，一分钱没有。” “妈～”斯文轩拖着长音求饶，不停给斯岚使眼色，让她帮忙求情。 斯岚本不想搭理他，但看那小子眼神实在可怜，开口劝道：“三嫂别生气，文轩还小呢，慢慢教。” “小？他都几岁了？”何清颖气不打一出来，精致的指甲在斯文轩脑门上连戳几下。 “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给你爸收拾烂摊子了！” 她话一出立刻自觉失口，脸色顿时变了，整个客厅也一时陷入安静。 这事儿是家里的忌讳，偏她嘴快。 何清颖捂嘴偷看老太太脸色。 果然收到一个警告的眼神。 “夫人。”突然一个中年妇人快步走到林蓓身边，低声说，“二姑爷那边传话，说程少今天过来吃饭，嘱咐晚饭加几个菜。” 斯文轩立刻看向斯岚，又偷瞄屏风后头。 他也早注意到宋歌了。 “知道了，你去安排吧。”林蓓点头。 这一打岔，屋内气氛松弛下来，没了刚刚的讳莫如深。 可从斯老太太到斯岚，神色都变了变。 笑着让佣人领着裁缝们先去休息，斯老太太笑道：“少扬有段时间没来了。” 又转向斯岚，语带试探：“下个月我生日，他们一家都说要来的。” “对。”何清颖接口，“说想听戏呢。” “老程退休后就一直在学校吧？”斯老太太问斯岚，“久没见了，他身体怎么样？能来吗？” 斯岚知道她问的不是身体，思考片刻才答道：“程校长自己身体还不错，但学校事多，有一个学院尤其不省心，上头又总开会，最近挺操劳的，忙。” “老程也是不容易，年纪不小了还得操心手底下人的事。”沈老太太叹气。 林蓓沉吟片刻，有点犹豫地问：“要是程校长这么忙，还劳动他们一家实在不太好。”她看向斯老太太，“妈，要不您生日就别……烦扰他们了？” “嗯？程校长忙但程少扬有空啊。”斯文轩不明白话题怎么就突然变到这上头了，但还是提醒着。 “闭嘴。”何清颖拍他一把，打断道，“大人说话你少插嘴。” 斯文轩莫名其妙挨了一下，委屈得很，想让斯岚帮自己说话，却见她根本没看自己这边，而是一脸沉静。 斯岚思索片刻后说：“程校长和夫人结婚三十五周年纪念日就在下个月初，不一定能腾出空来。” 老夫人脸色微动：“人家家里人多事杂，确实不好打扰。至于纪念日……”她顿了一下，“你大嫂要管的事太多，肯定是腾不开手了。老三媳妇？” “哎呀，不巧了不是！”何清颖立刻开口，“我那段时间要去欧洲一趟，早订好了的，约了人谈剧团演出的事。” “什么时……”斯文轩话说一半又被掐断。 斯岚明白几人的意思，表态道：“我早答应了要去的，贺礼已经备好了。” 斯老太太点头：“老程跟咱们家这么多年交情，我这颗老心脏也全因为有他才能撑到现在。他的大事，咱们家总要多上心。但家里事忙，人去多了倒容易添乱，岚丫头你就代表了吧。” “说得是，以岚岚跟少扬的关系也正合适。”林蓓也点头。 斯岚笑笑：“大伯母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们几个说话藏着掖着的，斯文轩听得那叫一个云山雾罩。 突然，窗子被敲了两下，他立即转头去看。 只见落地窗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人三十出头，长身玉立却满面肃容，是他大伯的大儿子，斯文昊。 另一人五十来岁，笑容温和，满身书卷气，是他二姑父邓弘新。 斯文昊冲斯岚勾勾手：“我爸刚得了新茶，喊你一起尝尝。” “来了。”斯岚起身，冲斯老太太点头。 老太太知道这是叫她过去商量事，说道：“去吧。” 斯文轩马上也站起来要跟过去，“我也去。” 却被何清颖一把拽住：“有你什么事，坐着！” “小姑儿！”斯文轩向斯岚抛去一个求助的苦脸，想让她带上自己。 他不想被一个人扔在这面对三堂会审啊！ 但斯岚却没答应：“陪你奶奶说会儿话，下午茶不适合你，喝多了睡不着觉。” 第20章 冲谁来的？ 三人步子迈得不快，步幅却很大，路上几乎没有交谈，闷头冲进了茶室。 流水声缓和了他们略显急促的呼吸。 茶桌边已经坐了一个男人，五十多岁方脸阔肩，五官有棱角，但沉静的表情却柔和了锐利的线条，正是斯老太太的大儿子，斯岚的大堂哥，斯家如今的主事人，斯崇。 “大哥。”斯岚和邓弘新恭敬打招呼。 “爸。”斯文昊立正站好，低头略躬身。 “坐吧。”斯崇点头，分别给三人倒了茶，“十五年的老班章，尝尝。” 三人默默坐下喝茶，放下茶杯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斯崇又给他们添了一轮，先开口问：“都听到信儿了吧？” “嗯。”三人齐齐点头。 “小邓儿，你说。”斯崇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邓弘新手指在桌面轻蜷成空拳，文质彬彬的脸上带了几分凝重。 “说是有人往纪委递了材料，举报程校长，举报人还不清楚，但据说材料很详实。” 斯崇神色不变，斯岚和斯文昊也没有任何意外，这消息他们是都知道的。 但具体的还要搞清楚。 “名目？”斯崇问。 “受贿和挪用公款。”邓弘新皱眉。 “时期呢？”斯文昊追问，“任校长阶段还是……？”这个是重点。 “还不清楚。”邓弘新摇头，“应该不是最近几年的事。” “应该是都有。”斯岚说，手捏着茶杯边沿轻轻摩挲，却没往嘴里送。 另三人没说话，等她继续。 “校长在卫健委的时候经手过好几个大项目。”话她没说太明，但在座的都清楚那个时候是什么事。 麻烦的就是这个时期，毕竟那几个项目，斯家都脱不开干系。 “至于挪用公款，”她看一眼邓弘新，“应该是田院那出了问题。” “谁？”听到个陌生的名字，斯崇问。 “田子健。”邓弘新推推眼镜，眉头也皱起来，“科大医学院院长，刚上任一年多。” “才一年多？”斯崇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这么短时间就搞出事来？”斯文昊惊讶。 邓弘新苦笑：“他是有点浮躁。” “是吃相难看。”斯岚毫不客气，“被人点了不奇怪。” “那为什么牵连程家？”斯文昊疑惑，“他是程校长的人？” 斯崇和邓弘新对视一眼，看向斯岚。 斯文昊反应过来：“你跟少扬那个研发基地？” 但随即他又否定自己的猜想：“不是才收支平衡，根本没赚钱呢！” 热水烧开，咕嘟嘟翻腾着。 斯崇提起水壶倒进茶壶里，水流平稳落下。 他眼皮都没抬，低声说：“听说M国最近好几种农产品的进口量都增加了？” 邓弘新和斯岚都没反应，只有斯文昊轻轻啊了一声。 “不仅仅是产品，还有育种。”邓弘新接过茶壶，替所有人加了一轮。 斯岚面前的茶杯几乎还是满的，他倒掉旧茶，添上新的。 “M国今年国内食品销售量提高了不少。”他说着，余光观察斯岚神态。 见她面上丝毫未动，心里感叹这个妹妹年纪轻轻的，心思却特别难猜，跟那位姑母是越来越像了。 “一线城市，上半年的农产品消耗量比去年提高了近30%。”斯岚端起茶只抿一口，放下时水位几乎没有变化。 斯文昊觉得事情有点严重了，沉声说：“最近有几家M国的公司找上来，合作条件开得很诱人。” “医疗还是食品？”斯岚问。 “都有。”斯文昊皱眉，“还有投资公司。”他回忆起前几年的那件事，脸色不太好。 邓弘新点头：“这事儿是冲着咱们两家来的。” 茶室里一时间只有热水翻滚的声响。 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斯文昊接起来：“嗯，请到茶室。” 放下电话，他看着斯崇说：“少扬到了。” 他还没开口，斯崇已经放好了新杯子。 不一会儿，程少扬就被人领过来，跟斯崇几人打了招呼，径直在斯岚身边坐下。 端起茶一饮而尽：“好茶！” 斯文昊怼他：“你平常只喝咖啡和酒的人，懂什么茶好不好？” “伯父桌上的茶哪有不好的？”程少扬放下杯子，笑着恭维。 “还叫伯父呢？”邓弘新笑他，“多久了还没改口。” 程少扬愣了一下，看向斯岚，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突然要改叫大哥……” 听旁边斯文昊嗤笑一声，他立刻转脸调侃：“叫大哥我是有点不好意思，但你叫姑父我还是受得住的，大侄子！” 一声大侄子换来斯文昊一记铁拳，二人笑闹一通，又快速收敛，说起正事。 “消息来得还算及时，材料递上去还没几天。”程少扬表情看着没有太过忧心。 但他今天突然来访，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程校长这次情况不容乐观。 几人一直聊到晚饭时间，总算有了个比较稳妥的应对策略。 因此到了饭桌上，脸色都比下午时看着松快不少。 斯老太太坐在上首，率先动筷夹了块藕带给斯岚。看着一桌儿孙小辈，很是开怀。仔细一看却发现少了两个人。 “老三和文翰呢？” 其他人等她动了才拿起餐具，却在听到问题的瞬间顿了一下。 林蓓看了眼斯崇，低声回答：“文翰在海市，公司有点要紧事。” 见没人继续说话，斯老太太看向何清颖：“老三媳妇？” “他的事儿我可管不到，您别问我。”何清颖脸上仍有笑容，但话里却满是嘲讽。 她态度不好斯老太太却没生气，而是看向自己大儿子。 斯崇轻咳一声，回答：“阿崭出国了。” “出国？”斯老太太有点惊讶，语调略高了半分，“公事吗？” “私事。”斯崇声音无波无澜。 斯岚慢条斯理吃菜，不着痕迹观察桌上人的表情。 三嫂脸色虽然不好却并不惊讶，应该是早知道这事。 大嫂眼皮都没抬，只端着汤碗慢慢喝着，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比往常看着还柔和些。 大哥斯崇示意佣人添水，目光与二姐夫邓弘新一触即分。 后者目光转开时在文轩身上停了一下，又落在文昊身上。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又有眼镜遮挡着，斯岚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猜到事情大概跟三堂哥的私生活有关。 联系到最近三嫂突然让文轩相亲，还求自己帮忙管孩子。 斯岚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把目光从斯文轩身上收回来，正撞上程少扬的，二人眼神短暂想接，却一瞬间都看出了对方的猜想。 一桌子人心照不宣，闷不吭声低头吃饭，只有斯文轩傻呵呵的不明白怎么回事。 “这黄鱼，端文轩跟前去。”斯老太太手指虚点，身后佣人立刻端了盘子过去，还顺手夹了一块到他碗里。 斯文轩从小不爱吃鱼，主要是他不会吐刺，有一回被鱼刺卡了喉咙，折腾了好久才弄出来，那之后就有了心理阴影。 刚想拒绝，就停斯老太太又吩咐：“小陈，帮他挑了刺再吃。” 这下斯文轩可真是受宠若惊。 陈姨是专门照顾他奶奶的，除了斯老太太可没伺候过别人。连他爹都没喝到过陈姨倒的茶。 这会儿居然给他挑鱼刺，他这得多大脸？ 陈姨已经走到斯文轩身边，他立时就要站起来，却被斯文昊拉回座位上。 “吃吧。”斯岚也说，“多吃点，补脑。” “您生日前阿崭肯定赶得上。”斯崇说着，给斯老太太夹菜，“昨天还打电话，说要在国外给您带个礼物回来。” 斯老太太笑笑：“国外能有什么好东西，就他能折腾。我还是喜欢咱们自己的东西。” 她特意看着何清颖，说：“这汤我喝着好，给小颖盛一碗。”说着自己又喝了两勺，问道：“小颖啊，你上次带我去看的那个越剧特别好，还得是咱们自己的东西有底蕴。” 何清颖会意，笑容真心不少：“文娟是袁派传人，虽然年纪还小，但在圈内很有影响力的。” 林蓓也接腔：“确实好，我正想着请她来寿宴唱堂会，妈您觉得呢？” “好啊，”斯老太太开怀，又问何清颖，“不知道袁小师傅得不得空啊？” “她平常都只在自家戏院唱的，从来不接私宴堂会。”何清颖笑容不减，“但咱们自家的宴她肯定再忙也能抽出空来。到时候让她唱一出五女拜寿。” 五女拜寿？斯岚眼皮一跳，三嫂这是什么意思？ 第21章 藏不住事 “那太好了！”斯老太太笑，“老大媳妇，你安排一下。” “好的，妈。”林蓓点头，“明天我就让人去收拾下戏台，正好老屋也在修缮，可以一并安排。” 她擦擦手，给斯崇递了个眼神：“妈喜欢袁小师傅的戏，以后可以常请她来唱堂会。” 斯崇却摇头：“人家有自己的戏院要顾，哪有空总来。” 他冲斯老太太笑着建议：“我给您在戏院包个专门的包间，您什么时候想听戏了就去。” 老太太立即说好：“听戏还是人多热闹。” 转头又对何清颖道：“那包间该多少钱是多少钱，直接冲你大哥要，不用给他省钱！” 何清颖呵呵笑着，声音爽朗干脆：“那我可不跟大哥客气了！” “都是一家人。”斯崇点头。 长辈们聊得热闹，几个小的埋头吃饭，耳朵却竖老高。 斯文轩觉得今日的黄鱼特别好吃，极力给斯文昊和斯岚推荐。 斯文昊婉拒，又给他夹了一块，还特意挑了刺才放他碗里：“你多吃点。” 一顿饭和和气气地吃完，上了年纪的喝茶消食，几个小的被放出去自由活动。 斯文轩提议趁着天没黑，四个人去打网球。 但斯文昊却说要先走：“公司有点事，我去看看。”说完就离开了，步履匆匆，看来事挺急。 “我也得回去了。”程少扬说，“8号我去玉澜山庄接你？” 斯岚摇头：“直接去你公司吧。” 又拉住他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问：“你那小姑娘怎么跑三嫂那去了，还敢来老宅？” 程少扬一时没懂她在说什么，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才惊讶得变了表情，立即去看斯文轩。 他这样斯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点无语：“你居然让他帮你藏人？” 程少扬叹气：“时间紧迫，我也没办法。”藏自己身边很快就会被他妈发现，只能找个不容易伸手的地方。 他跳过这个话题问起另一件事：“你三哥在外头有别的孩子？” 他声音很低，显然是不想被斯文轩听到。 斯岚点点头，小声说：“八成是。” 她挥手让斯文轩自己玩去：“我送送他。”便带着程少扬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继续说道：“三哥早年有个女朋友，差点结婚的。但跟三嫂订婚前，那位就出国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联系过。” “那如果真有孩子……”程少扬皱眉，表情有些严肃。 “嗯，应该比文轩年长。” “难怪何夫人最近这么着急。”程少扬摇摇头，往斯文轩离开的方向看一眼。 “不过看老太太的意思，倒是问题不大。”他想到刚刚饭桌上的情形，又觉得文轩应该不会吃亏，老太太毕竟最疼他。 “私生子，明面上肯定是不会认的。”斯岚点头，至少斯家是不会对外承认这个孩子的。 但三哥行事向来不管不顾，以他对那位前女友的重视程度，未必不会影响他手里股份的归属。 这么一想，三嫂给文轩安排的几位相亲的千金，虽然性格多少任性肆意了些，但都是独生女，家世背景简单的。 文轩要是跟任何一个结了婚，不仅能稳固地位，就是未来股份分配上真有什么岔子，他也是生活无忧的。 三嫂真是煞费苦心啊。 送了程少扬离开，转身正碰上林蓓派来请她去看医生的佣人。 把脉时屋子里安安静静的，等医生说了诊断结果只是过度劳累造成的体虚，林蓓才放下心来。 斯老太太已经去休息了，何清颖也带着斯文轩回了他们自己的住处。 林蓓一直陪到医生开了药方才离开。 走之前还说回头让人把配好的药直接送到玉澜山庄去。 斯岚没推辞，说自己会按时吃的。但她自己知道，不管送来多少，都跟从前每一次送的药一样，压箱底的命。 回自己住处的路上遇到了二姐夫。 邓弘新说是散步消食，但看他的路线却显然是在等斯岚。 二人并排走着闲话家常。 斯岚问二堂姐和外甥女的情况。 “麓麓预科已经读完了，八月就能入学，你姐姐不放心，还要再陪一阵子。” 斯文麓在国外读书，二姐过去陪读有段时间了，期间回国的次数很少。 夫妻二人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感情似乎依然很好。 说起妻女，邓弘新笑得很满足。 随即脸色略变了变，提起程少扬来。 “你姐让我问问你，跟程家的婚事，你是什么想法 ？”他语气有些犹豫，似乎觉得做姐夫的过问小姨子婚事不太妥当，但老婆交代的事又不能不办。 “二姐怎么突然问这个？”斯岚不解，她二姐向来是万事不操心的性格。 “程家的情况她知道，现在程校长情况不明，虽说咱们两家多年交情，但婚姻大事，她还是希望你早做打算。” 斯岚没有立刻回答，沉默间大概猜到斯峦的想法。 她应该是觉得程家这次不能安然渡过危机，于是想建议自己早跟那边断开，避免拖累了家里。 见她不说话，邓弘新又继续说下去，这次语气更加委婉：“还有就是，她听说少扬好像最近跟一个秘书走得很近……” 这话一出，斯岚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邓弘新见她表情有变，以为她还不知道这事儿，更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之前他跟小明星的绯闻虽然不少，但总归是逢场作戏居多。可这次，”他顿了一下，“你姐说，似乎很上心。” 程少扬个缺货！ 斯岚在心里暗骂。 早告诉他把那小姑娘藏好，他回回说自己心里有数，结果呢？ 连每天只知道教书育人搞科研的姐夫都听说了，程少扬这是藏人吗，基本等于广而告之了吧！ 她满肚子的槽无处吐，憋得脸色属实不怎么好看。 邓弘新以为她是遭受未婚夫背叛打击，也不好说太多。借口累了就准备回去自己住处。 分开前，斯岚还是谢过了他的好意：“谢谢姐夫，我会好好考虑的。帮我跟二姐和文麓带好。” “嗯。” 看着她远去的消瘦背影，邓弘新神色有些复杂，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自己住处走去。 斯岚回到自己住处，见林蓓居然安排了按摩师等在这里，说如果需要，睡前可以放松一下。 睡前按摩确实有用，斯岚难得睡了个好觉，连头疼都减轻了不少。 躺在床上看着朝阳一点点爬上自己阳台，享受这一刻难得的闲适。 突然一连串喊声从楼下传来，焦急得似乎想立刻爬上来，但又刻意压低了音量。 “斯岚！小姑儿！救命！” 又是斯文轩那个不省心的。 第22章 弊大于利 斯岚这栋小楼平日里除了来打扫的佣人，几乎不让闲杂人过来，斯文轩不敢直接闯进去，只能在楼下喊人。 动静还不敢太大，怕吵到不该吵到的人。 现在这个时间，各楼的除了斯岚应该都差不多在用早饭了。 斯岚趴在枕头里皱眉，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在下头越来越焦急的呼唤声中爬起来。。 这小子跑来是想干什么？总不会三嫂把他相亲对象摆到早餐桌上了吧？ “不好好吃早饭，跑我这干嘛？”斯岚披上睡袍，倚靠在阳台边。 看着斯文轩跟只猴儿得了痔疮似的上蹿下跳。 “我妈疯了！小姑儿救我！” “怎么？是让你跟鸡汤相亲，还是跟炖蛋相亲啊？”斯岚嘴上不耐烦，但还是解锁大门让人进来。 “都不是，比那疯得还厉害！”三两步冲上楼，像膏药一样粘在斯岚屁股后头，连人进浴室了还趴门外贴着门缝告状： “早上我听到他跟二姨打电话，说给我相亲的事。” 听到里头含糊嗯了一声，知道斯岚在听，立刻继续道：“说我这些年太爱玩，名声不好，没几个世家千金愿意嫁给我。 “少数几个乐意的我妈也看不上。 “她能看上的几个又被我搞砸了，气得她想上家法抽我！” “嗯，你该抽。”斯岚声音穿过水声，模糊传来，显得心不在焉的。 “要是抽我就完那也行啊！”斯文轩拔高音量。 “说重点。” “她又要给我安排相亲！” “这不是很正常吗？”不懂他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相亲正常，不正常的是对象！” “哪家？” “通未科技！” “通未……”斯岚疑惑，“做芯片那个，佟嘉乐？没听说他有女儿啊，而且他才三十多岁，哪来那么大女儿跟你……” 浴室里水声戛然而止，就像她突然停顿的思绪。 “啊。”斯岚表情空了一瞬，明白了。 三嫂认真的？ “所以我说她疯了啊！为了财产要把亲儿子卖给老男人和亲！” “啧！”斯岚呵斥他，“说话注意点！佟总事业正隆，私生活干净，业内数得上的有为青年。” 水声再次响起。 “斯岚！”斯文轩急得哐哐捶门，“连你也这样？！” “三嫂用心良苦啊。”斯岚小声嘀咕。 这是知道自家儿子不中用，老公也靠不住，想给他谋个不愁吃喝玩乐的前程啊。 不过，大概是真被私生子逼急了，不管什么招儿都想试试。 男人……倒也不是不行。斯岚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 “咱俩可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小时候捣蛋都是你出主意，闯了祸背锅的都是我。你要见死不救吗？” 斯文轩扒着浴室门，恨不得化身一只蚊子从缝里钻进去。 “谁跟你是兄弟？没大没小的。” “姑奶奶！生死存亡之秋也！！” “边儿去，别挡道。”斯岚换好衣服推开门，一脚踢开他，“要我怎么救你啊？” “我妈把我车扣了，还要让人压着我去跟老……佟总，吃饭。”被斯岚一瞪眼，他立即改口。 “我现在自己根本出不了老宅……”斯文轩拽住她胳膊，就像抓住救命稻草，死不放开。 “哦，所以呢？”斯岚被他缠得没办法，挂着个大拖油瓶下楼，不长的几级楼梯走得踉踉跄跄。 楼下餐厅这会儿已经摆好了饭，还是两人份。 这是早发现斯文轩来了她这，直接添上了。 斯文轩殷勤地帮她夹菜又盛汤，舔着脸说：“你车不是一直停在老宅吗？” “那又怎样？”斯岚慢条斯理吃着，“现在几个门肯定都有人守着，就算有车你也出不去，这可不是翼市让用飞行车。你还能撞门吗？我那车又不是坦克。” “小的有办法。”见她没直接拒绝，斯文轩喜笑颜开，继续给她夹菜，态度恭敬得像伺候老佛爷的小太监。 黑色越野车宽大厚重，引擎声像狮虎咆哮，轰响着在大门口被拦下来。 “有事？”车窗落下露出斯岚的脸，“家里也开始军事化管理了？出入还要通行证？” “三夫人让看住文轩少爷，”保安讪讪一笑，“您今天怎么自己开车？” 一边问一边探头探脑地往车内看，动作却又不敢太明显。 斯岚轻哧一声笑了，“本来是让文轩开，但他被扣家里了，我不自己开车，难道腿儿着出门？” 见保安还在透过窗缝儿往里看，她干脆把前后座车窗全降下来，让他一眼看个通透。 “看清楚了吗？” 保安不好意思地缩回头，斯岚也没生气，“看清楚了回去交差吧。” 大门缓缓打开，斯岚也不关窗，就这么四面灌风地开出了大门。 车才开出门去没多远，后座传来响动。 咚咚咚咚，像在敲门。 可后座分明空无一人。 斯岚低声道：“别出声。” 道边停着另一辆车，旁边还站着保镖。 是专门等她的，见她车一靠近保镖立即打开门，从上面下来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她三嫂何女士。 “三嫂。”斯岚停车，探出头跟人打招呼。 “岚岚，回翼市啊？不在家多待几天？”何清颖站在车边问。 “嗯，有点事。”看她有长谈的架势，斯岚问，“三嫂有事找我？” “嗯。” 斯岚解锁车门，旁边早等着的保镖立刻打开车门，然后又退回他们自己车边把空间留给两人。 “文轩……”何清颖一开口斯岚眉头一跳，余光扫一眼空无一人的后座，面上不动声色。 “文轩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我不指望他在家里管事，也不指望他进公司接班。”此时的何清颖少了点在斯老太太面前刻意做出来的开朗飒爽，多了点为人母的忧心细腻。 斯岚嗯一声，等她说重点。 “你三哥在外头有个儿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了。”何清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似乎说的不是自己丈夫私生子一样。 倒是斯岚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那个孩子年纪居然比文轩大这么多，她还以为只差一两岁。 “你三哥这次出去是要给他弄个信托。” 斯岚点头，宽慰道：“这样也好。”设立信托说明三哥想给那孩子一个无忧的未来，一般这种情况下是不准备让他参与公司管理的意思，那边应该也心里有数。 “好？”何清颖高声问，又发现自己语气太像质问，立即缓下来，“哪里好了？” 斯岚在心里偷笑。 这个三嫂，装柔弱永远超不过三分钟，这才说几句就暴露了。 她劝道：“给点钱让他生活无忧，正好少来打扰咱们，不是挺好的？” “你没听大哥说吗？你三哥要趁老太太过生日把那孩子带回来认亲呢！”何清颖眉毛几乎竖起来，表情严肃，双眼炯炯有神盯住斯岚。 她小时候学戏学的是武旦，这一瞪眼还真是颇有气势，像是要上战场的穆桂英。 “大伯母不会认的。”斯岚平静道。 “毕竟是亲孙子。”何清颖不敢肯定。 “三嫂，”斯岚郑重看着她，“对于斯家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应该清楚啊。” 这话一出何清颖顿时表情一僵，想到三年前的事，看向斯岚的目光复杂起来，带上了点同情甚至怜悯。 倒是斯岚毫不在意：“血脉亲情要服从于家族利益。程家刚出事，咱们家也脱不了干系。局势正不稳定，这时候接纳一个私生子弊大于利。不管三哥怎么想，大哥和大伯母都不会接受的。” 她表情波澜不惊，似乎根本不曾因为家族利益而失去血亲一样。 “放心吧三嫂。”她安抚着，“文轩我会看着的。” 第23章 现在开始 告别何清颖，后座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越来越急促。 斯岚充耳不闻，继续开车，一路直到开进京翼专线的停车场。 她不紧不慢下车绕到后座，在座椅侧边摸索着。 咔嗒一声，座椅靠背向后倒下，露出一个不算宽敞的空间。 斯文轩正蜷在里头，一脸痛苦：“快，快拉我一把！脚麻了……” 他手长脚长，要不是跟白斩鸡一样没二两肉，根本塞不进这个这小空间。 在里头缩了半晌这会儿腿酸脚麻，想自己出来都费劲。 但他再瘦，骨架也比斯岚大了一圈不止，折腾了好一会儿，废了姥姥劲才把他拉出来。 回程的飞机上斯文轩叫了个按摩服务，治疗他快被撅折了的腰。 斯岚则继续闭目养神。 “你刚刚跟我妈说的事，是真的吗？”斯文轩闷声问。 “嗯。”斯岚没睁眼，毫不惊讶，早猜到他会问这件事。 “所以才催我相亲？” “嗯。” 斯文轩沉默了好一会儿，被按摩师按得哼哼了几声，等人按完出去了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叹什么气？”斯岚眉峰微动，从唇缝间含糊地问，她昨晚睡得不错，这会儿其实不算很困。 “你说我从现在开始奋斗还来得及吗？” 斯文轩一句话就让斯岚睁开了眼睛，眼球在狭长的眼缝里缓缓转向他。 “你的奋斗是指？” “了解公司业务，参与公司管理。”斯文轩盘腿坐在床上，腰背挺直，单手握拳像要冲锋的热血战士。 斯岚眼睛又闭上了，不想看他那傻样。 “文昊就不说了，从小就被大哥带在身边耳濡目染。单说程少扬，他十几岁就接触公司业务，真正开始接班也不过是去年的事，他外公还没完全放手，坐镇后方才能压住那些老臣。” 随着她的话，斯文轩像个漏气的皮球，鼓胀的气势一点点瘪下去。 “不过你好歹是斯家人，再笨也笨不到哪去，假设你跟文昊他俩资质一样，从现在开始学，五六年之后应该也能独当一面了。” “哎……”斯文轩把头扎进柔软的毯子里，来不及了。 斯文昊是他们这一代最有出息的，真正完全接管公司事务也才没几年。 他就算是天才估计也没办法在私生子杀来之前把自己培养成斯文昊那样。 “操心什么？三嫂已经帮你把路铺好了。”斯岚光听他那哼哼唧唧的声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是什么路？歧路吗？” “年纪轻轻怎么思想观念这么保守呢？”斯岚不甚在意。 “我保守？是你们过分开放了吧？” “文轩。”斯岚交叠的腿轻轻晃着，难得带点长辈的语重心长，悠悠说，“你知道人生在世遇到一个彼此合适、彼此喜欢、双方条件和人品都还不错的人的概率有多低吗？” 斯文轩不知道，抬头看着半躺在沙发上的人。 斯岚继续道：“如果你还准备用性别这种微不足道的条件筛掉其中近50%的可能性，那你要么直接接受家里安排别再挑挑拣拣，要么就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 斯文轩被她的大道理说得无言反驳，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下了飞机两人驾车来到轩扬娱乐停车场，他才反应过来。 斯岚说的那什么概率不概率的话跟强迫他相亲之间根本就是一回事，说到底都是在让他跟老男人相亲！ 斯文轩刚要开口质问就被斯岚催促：“下车。” 见斯岚下去，他立刻也开门下车。 “你来找程少扬？”他问，却见斯岚绕过车头直接坐进了驾驶位。 他没看明白她这操作什么意思，来了公司却不上去，就换个座位兜风吗？ 他趴在窗口问：“你干嘛？” 斯岚淡淡道：“送你上班啊，你不是要奋斗吗？” “啊？” 斯文轩刚想说自己不要上班，就听身后不远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哟，这么亲热啊？” 两人转头，就见乔时正站在不远处，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身后还跟着向佘。 “乔总？”斯文轩认出乔时，惊喜道：“真巧。” 乔时压根没理他，只瞪着斯岚眼睛都要喷火了。从他刚刚的角度看，俩人跟在亲吻似的。 斯岚没有说话，乔时上前两步想打开车门。 “哎！乔总！”斯文轩立即条件反射站到中间，伸手要跟乔时握手，但实际却隔开他不让他靠近斯岚。像从小到大每一次那样，甘当姑奶奶的马前卒。 他这一动让乔时强压的火气瞬间蹿得更高，虽然猜到他俩很可能是血亲，但仍控制不住想发火。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继续无视斯文轩，冷着声音问斯岚。 斯岚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他想听什么。 刚见到他那熟悉的眼神，她第一反应确实是想要解释来着。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误会了也好。 他们不该再有纠葛了。 而且，她还有另一个顾虑。 他为什么在这里？单纯是巧合吗？ “乔总想听我说什么？”顶着乔时黑沉的脸色，斯岚面无表情地反问。 见他俩马上就要吵起来，斯文轩立即打起精神准备前排吃瓜。 然而却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紧绷的氛围。 程少扬的二助孙俭疾步走来，见到斯岚和斯文轩也在顿感意外：“岚小姐？程总不在，您……” “我不找他。”斯岚说完就启动车子，冲斯文轩留下一句“不许迟到”然后直接驾车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乔时。 被无视个彻底，乔时直接气乐了。第一时间想上车追上去，却又被向佘拉住。 “别急，不是你自己说的对付她越急越慢？” 向佘声音很低，乔时虽仍憋着火，却还是停下脚步。 孙俭焦急的表情在第一眼看到斯文轩时就缓和了不少，此时一把拉住他就像拉着救星。 低声道：“轩少，江湖救急！” 然后转向乔时二人：“乔总，向助，欢迎欢迎！” 他热情地上前跟二人握手，：“沈总身体抱恙，特意嘱咐我和斯总来接二位。” 乔时深吸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对他点点头，有冲斯文轩道：“走吧，上去说。速战速决，免得耽误斯总约会！” 约会两个字咬得很重，在场的几乎都能听到他的磨牙声。 可斯文轩像毫无所觉一样，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紧张，笑着回应：“没，晚上，不急。” 他的回答却让乔时脸色更差了。 一直到四人坐进会议室，他的脸色依然没有好转。 整个合作案都是向佘在跟孙俭谈，乔时从头到尾心思都没在那上头，而是盯着斯文轩，上下打量着。 斯文轩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发信息问斯岚她跟这位乔总到底有什么过节。 【之前不是还帮了你吗？怎么态度这么奇怪？你忘说谢谢了？】 连发了好多条对面都没回复，斯文轩偷眼看着乔时脸色，只觉得压迫感越来越强。 像只狩猎的猛虎，随时回扑上来咬穿他的脖子。 好半晌，斯岚的信息终于发过来。 却并没有回答他的任何问题，只有四个字【离他远点。】 看着那四个字，斯文轩非但没有打消好奇心，甚至更来劲儿了。 一边跟斯岚那边撇清自己【是程少扬要跟他合作，我可啥都不知道。】 一边在狐朋狗友群里打听起眼前这位“乔总”的消息。 好多年了，难得能吃到斯岚的瓜，尤其是三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就跟突然被二姑奶上身了似的，言行举止活像个小老太太。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而且她从小到大怕过谁啊？ 这位乔总却能让她这么忌惮，避之唯恐不及，肯定不是一般人。 他偷瞄一眼还瞪着自己的男人，回以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 除了看热闹，斯文轩心里还有点别的想头。 他家何夫人最近盯他盯得实在太紧，按斯岚的意思，要想让她放弃联姻的念头，只有他自己支棱起来——比如在公司老老实实上班，干出点名堂之类的。 但，他斯文轩是那种上进的人吗？ 再说了，他又是那种奋斗了就能有作为的料吗？ 斯文轩很有自知之明。 本来逃避联姻这事儿，他只要在斯岚或者程少扬面前装装可怜，总能挺到他妈热情减退，然后回归自己惬意的米虫生活。 然而，偏偏那么背！ 斯岚最近又忙又缺钱，程少扬虽然不缺钱却家里事儿多无心搭理自己…… 两个保护伞都自顾不暇，斯文轩只得另谋出路。 比如眼前这位乔总。 据说是投资界独角兽，如果能跟他交好，何夫人应该能让自己松快点吧？ 至于斯岚那头……斯文轩在心里暗暗咋舌：对不住了，但我会记得把握分寸的！ 他满腹小心思的样儿实在太明显，偷瞄乔时的目光丝毫掩饰不住。 乔时直皱眉，不清楚这小子要搞什么。 会议一结束，孙俭和向佘都对合作推进很满意，虽然还没完全敲定，但也**不离十了。 而斯文轩更是喜笑颜开。 离开会议桌的下一刻就立即凑到乔时跟前：“乔总之前帮了我家大忙，还没来得及感谢，什么时候有空，给我个机会招待一下，略表谢意啊？” 他这殷勤到甚至有点谄媚的劲儿让乔时有点惊讶，却没有拒绝的意思，而是笑着问：“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 “今晚？”斯文轩惊讶。 “怎么？不方便？”乔时笑着问。 斯文轩脸色变了几变，心里权衡着晚上如果不去，只让那几个小明星自去跟斯岚吃饭行不行。 “也不是……只是……”他语气犹豫。 “只是约了岚小姐？”乔时明知故问。 然后不等斯文轩再说什么就接着说：“没关系啊，我不介意三个人一起吃，毕竟需要感谢我的正主是她。” “啊？”斯文轩属实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而一旁的向佘已经想叹气了。 他那心思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第24章 真纯吃饭 斯岚还不知道自己的好侄子正琢磨着怎么卖她，因为她这会儿正因为别的事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源丰的竞拍出了岔子。 【没拍到。】 斯岚听着白民那边的消息，脸色暗沉。 【被海外的一个买家拍走了。】白民声音有些紧，对于源丰尤其是材料落入他人手里也很有压力，【我已经在想办法联系买家，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斯岚知道白民在提醒自己，对方能用压过所有人的价格拿下源丰，就未必再肯出手，就算同意出手价格也会更高。 “如果我们只买材料呢？”斯岚问。 【是个省钱的办法，咱们现阶段也不需要相关专利和批量生产。】白民同意，【只是目标太明显，容易让人怀疑啊。】 斯岚也知道这样确实冒险。 “先接触看看。”她说，“不到万不得已不直接买材料，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源丰的事一直挂在心上，直到晚上去吃饭，斯岚仍在心里转着各种解决方法。 钱是真的没那么好赚…… 自己的分红基本都投进了研究所，程少扬那边最近更是不能妄动大额款项。 早知道不该这么早发动程校长的事，倒把自己也装里头了。 真真是捉襟见肘…… 斯岚叹气，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坐旁边的风柯很有眼力见，立刻给她杯子里添酒。 虽然不知道这位是什么身份，但能让轩少这么重视，肯定背景不简单。 “岚小姐。”他笑着笑着放下酒瓶，身体也有意朝斯岚侧过去。 不仅是他，坐在斯斯文轩旁边的艾莉莉和唐嘉也很殷勤。 乔时刚走到门口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行啊！左拥右抱，男女通吃！ “哎？乔总？这么巧？”斯文轩早注意着门口，看到乔时过来立即起身，装作很惊喜地打招呼。 “乔总也来吃饭吗？”他假装看不到斯岚的脸色，拉着乔时在自己的位置入座，“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坐下吃点啊！” 演技自然流畅，毫不做作。 但斯岚会信乔时来这里是纯巧合才有鬼。 “斯文轩。”她沉声警告，敢在她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儿，这小子又皮痒了是吧？ “乔总有自己的安排，不好打扰。” 斯文轩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招呼服务生过来加菜，忙得不亦乐乎。 而乔时更是直接一屁股坐下，自然得好像在自己家一样：“没事，吃个饭而已，在哪吃都是吃。” 两人一唱一和的，让斯岚忍不住咬牙。 想直接起身走人，可看着桌边的另外几个人，又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今天的目的还没达到，下次有空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深吸口气，压下抽死斯文轩的冲动。 别急，收拾他有的是机会！ 看也不看身边的乔时，她一声令下：“吃饭吧。” 被自家老板喊来陪酒的几人本以为今天的饭局会有什么特殊安排。 可谁知居然真的只是吃饭，纯吃饭。 从那位乔总落座开始，饭桌上就格外安静。 上首的岚小姐闷声吃饭，她左手边的乔总面无表情，似乎对食物并不感兴趣，只偶尔给岚小姐夹菜，但都被无视了。 而自家老板轩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大多数时间都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两人。 好安静的饭局啊。风柯心想。 如果以后陪饭局全是这样的，那他愿意天天陪。 只是吃得实在有点多了，这儿的饭菜真好吃。 他揉揉肚子，缓了一下觉得自己还能再吃点。 一抬头正瞥见岚小姐看过来的目光，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犹豫了一下，放下碗筷。 谁知对方突然笑了，说道：“斯文轩，让人加菜。” “哦。”斯文轩立刻答应着。 不一会儿，服务员接连又上了不少菜。 “放心吃。”斯岚对风柯说，又看看另外两人，“不够还可以再点。” 风柯当即重新拿起碗筷，对她投去一个微笑。可马上感觉周身一凉。 寒冰一样的视线从岚小姐旁边射过来，让他不禁抖了一下。 瞬间食欲大减。 啧。斯岚在桌下踢一脚乔时，让他收敛一点，他这样很影响自己观察目标。 “干什么？”乔时问。 斯岚没想到他还有脸问，侧头瞪他。 “想吃哪个？”乔时似无所觉，筷子在面前两道菜之间小幅度晃了一下。 见斯岚不说话，他扫了眼在座的其他人，问：“还是，你想让别人帮你夹？” 他语气如常，但被那目光扫到的几人都感觉脖根一凉。 吃饭的动作齐齐放慢，连咀嚼声都渐渐停下来，一个个想跑却不敢开口说告辞。 斯岚叹气，闭眼道：“虾。” 乔时笑了，利落夹了颗龙井虾仁到她盘中。 气氛缓和，其他人又陆续吃起饭来。 斯岚的饭量很大，她不停，风柯几人连带斯文轩也都不敢撂筷子。 斯岚一边吃，目光一边在风柯、艾莉莉跟唐嘉之间来回，从他们的饭量到额角耳鬓的汗珠，她一边观察还得一边避着旁边乔时的注意，怕他又作妖。 一顿饭吃得着实累。 直到所有人筷子动得越来越慢，再也吃不动一点，斯岚终于放下碗筷。 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半。 风柯从来没吃过这么长而安静的一顿饭。 至于接下来要做什么，公司没说。 他跟两名同事对视一下，确认大家都是一样茫然。 几人一起看向斯文轩等待老板指示。 而被他们望着的人，也是一脸懵，他也不知道斯岚接下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斯岚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擦擦手，对斯文轩点头：“吃好了，散吧。” 斯文轩眼一亮，刚要带着几人一起离开。 就听她说：“你留下。” “呃……”对上一双凉飕飕的眼睛，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用眼神向乔时求救。 今天这“偶遇”是他一手安排的，虽然是在乔时的威逼利诱之下，但卖了斯岚是事实。 她绝对不会轻绕了他。 斯文轩使眼色使得眼皮都要抽筋儿了。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乔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乔时果然伸出援手，拉住斯岚说：“聊聊？” “我跟乔总不熟，没什么可聊的。”斯岚皮笑肉不笑，对于今晚的事一腔怒火憋到现在，对谁都没什么好脸。 更是急于教训一下斯文轩这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 刚想让乔时滚蛋，他却突然凑到耳边，低声说：“我的人就在外头，只要我不发话，刚那三个，一个也走不了。” “你！”斯岚猛地后撤半步，抬头怒视他。 顿时心里一紧，他是认真的！ 乔时挑眉，笑得胸有成竹。可见斯岚果然没再坚持，一时间心里又不痛快起来。 没想到真能用那几个人拿住她…… 是哪个？是那个嬉皮笑脸的，还是胸大无脑的？ 乔时挥手示意电灯泡先走。 得了指示，斯文轩立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室内只剩下乔时与斯岚二人。 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斯岚憋不住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第25章 谁甩的谁？ 斯岚问：“你想说什么？” 乔时却没有马上回答。 他想说什么？ 他想说的太多了。 想问的更多。 多到一时间竟不知从哪开始问起。 他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五官。 素净清爽的一张脸，小巧的嘴巴上鼻梁挺直让整个人都透着英气。多情的桃花眼上偏生了一双剑眉，使总带着水光的眼神更显锋利，隐含威压。 明明还是一样的长相，却觉得与三年前相比变了许多。 整个人瘦了两圈，再没了曾经婴儿肥的那份可爱，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掩饰不住的沧桑。 乔时轻叹一声，问：“身体怎么样？还头晕吗？复查没有？医生怎么说？” 本已经对他可能问的各种问题打好腹稿，却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起自己的身体。 斯岚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直接把昨天家庭医生给的诊断说了：“肝肾亏虚，横克脾胃……” “肾虚？！”她还没说完，乔时已经抓到重点。 “肾虚你还泡小明星？！”他声音控制不住地抬高，仔细听甚至有点破音。 斯岚被他搞得无语，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产生的感动简直好笑。 转身就要走，却被一把拉住。 “等下。” 斯岚皱眉，虽然摘了固定器，但手臂还没完全康复，乔时刚刚扯到她伤了。 好在乔时立刻放开手，他盯着之前受伤的位置一会儿，拿出张卡片。 黑色卡片上只有行白色小字，是个日期。 “怎么在你那？”斯岚立即调出日程表对照，那日期上对应的人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乔时。 日程表上分明写着兴睿智科技朱总。 斯岚要拿那卡片验证真伪，乔时却及时收了回去，“我自有办法。” 她感觉自己太阳穴和后脑的两根大筋突突直跳。 朱梓睿什么人啊，出了名的小气贪财。从他那买到她的预约，花费绝对不仅仅是原来的价格而已。 甚至可能要比她能带给兴睿的总收益更高。 这冤大头到底花了多少钱？！ 对于现阶段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斯岚来说，简直就是挑衅！ 死瞪着乔时，她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然而乔时对上她的眼神，不仅没接收到她的杀意，甚至觉得这是一种邀请。 他轻轻揽住斯岚的腰，替她问出问题：“你猜我花了多少钱？” 然后呵呵笑了几声，调侃道：“早取消预约然后全包给我多好，这些钱就都让你赚了……”他声音像被吹响的魔笛，带着蛊惑的力量。 “要不要考虑一下？”他嘴靠近斯岚耳根，热气扑在那块敏感的皮肤上，让斯岚不自觉略缩起肩膀。 她想要往后退，可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被圈在桌椅和乔时之间，不得进退。 而乔时的脸近在咫尺。 两人呼吸纠缠，一时分不清震得她耳膜轰响的心跳声到底是谁的。 倏忽间，乔时猛然低头在她嘴角印下一吻，然后快速后撤，乐呵呵地告辞：“周三见啦，岚小姐～” 搁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好像刚刚在这纠结她泡小明星的人不是他似的。 直到走廊外再听不到他的脚步声，斯岚才长出口气。 “要了命了……”她小声嘀咕。 能这么快搞到自己客户信息还挑中最好攻破的朱总截胡，绝对是斯文轩那小子给他的消息！ “斯文轩你给我等着！”斯岚咬牙切齿。 【说实话，当年你是不是把人家给渣了，所以每次正面对上都这么心虚？】白民难以克制好奇。 斯岚的性格他清楚，这么躲着一个人绝对不是因为厌烦或害怕。 这怎么看都是心中有愧。 加上之前她提到二人不是旧情而是旧怨，白民大胆猜测，在斯岚还年少轻狂的岁月里，曾经渣过一颗纯情少男心。 毕竟三年前，还没发生那件事儿之前，斯岚的性格与现在大相径庭。 招惹到点风流债也实属平常。 白民那话问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斯岚反驳。 【所以你真渣了……】 “行了。”斯岚打断他。 白民却不依不饶，【你真把人给渣了！】他声音亢奋得像刚灌下去二斤红牛，【你捂得真严实啊！】 斯岚不语。 【可不对啊……】白民话锋一转，疑惑道【要是你渣了人家，怎么当初一副被人甩了的样子？】【蔫头耷脑的。还以为你受到什么情感重创，这么多年我一句都不敢多问。结果是你甩人家？】 “是他甩我。”斯岚忍不住辩白。 【嗯？】白民更不懂了，【你渣他，他甩你？】 这是玩的什么？ 【难道是在相处过程中被人家发现了你的渣女本质，?所以把你甩了？】白民调侃。 “啧……”斯岚揉揉脸，走进地铁站，“别废话了，说正事。那个风柯很可疑。” 【怎么说？】键盘敲击声响起，白民调出几人的资料。 “几个人里就他吃得最多，但体脂率却最低。”斯岚回想着刚刚吃饭的情景。高热量的甜品其他人都只吃了一点，但他几乎是来者不拒。 【确实可疑。这样的饮食习惯想保持现有的身材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运动量特别大。可他这身材看着又不像……】 “我找时间近距离接触一下。” 【你哪还有空闲时间？】 “总能挤出来的。”斯岚拉出自己的日程表，对着满登登的界面叹气，试图抠出一个缝隙填上新的日程。 【嗯……你没空去就山，就让山来就你吧。】白民想到个办法。 “嗯？” 【想个办法把他安排到你的行程里不就得了。】白民敲两下键盘，斯岚日程表里一个框闪了闪：周五晚7 虞夫人推介 雪鹭。 “哦。”斯岚懂了。 【反正推介party上像他这样的小明星不少，多他一个不显眼。】白民说。 “确实。”斯岚点头，“而且虞夫人那个名媛也在，刚好一起。” 【一石二鸟，效率翻倍。】白民笑着。 “但两个人一起，我自己搞不定，你在附近接应我。” 【啊？那天有雨我不想出门啊……】 “不是在跟你商量。” 【哎……知道了。】 “还有，”斯岚声音闷闷的，“把兴睿科技和朱梓睿拉进黑名单！” 【得令。】白民嘿嘿笑着照做。 第26章 铁石心肠 虞夫人推介会和风柯的事刚有个着落，线上谈判又出了问题。 进展很不顺利。 倒不是对方不认可斯岚他们的合作提案，而是对于不能见面详谈有所质疑。 “白先生，我知道贵方从前与Delhazel有过多次合作，肯定是值得信任的。 “但我们负责人真心希望能与您见一面，毕竟这次合作关乎两家公司共同的未来……” 视频对面的人态度诚恳，极力劝说着。 “不知在一个月内您是否方便来N市一趟，咱们见面详谈？” 白民隔着电脑确认斯岚的意思，见她轻轻摇头。 “抱歉，图森先生，”白民微笑摇头，歉意道，“我不方便过去。” 他跟斯岚的身份处境，除了翼市，任何其他国家的城市都不能去。不单单是不方便而已，应该说很危险。 “那……”那边似乎跟谁确认了一下，“没关系，我们这边派人去翼市也可以。” 斯岚与白民二人再次沉默，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对方并没有因为白民的沉默而不悦，诚意满满：“我司对贵方的项目非常感兴趣，也想借此机会亲眼见证一下实验成果。” 对方提到实验成果，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思索片刻，斯岚点点头。 白民这才笑着对图森说：“正好，我们也想亲眼见见新品。” “太好了！”图森有点兴奋，“我一直对于翼市一直很感兴趣，作为华国和M国深度合作共建的共管区，一定非常有趣，还能找机会去深入了解贵国文化。” 翼市自从试行共同管理制度开始，人员出入管理就变得严格起来，不仅仅是外国人，连M国人出入翼市也多了一道手续。 图森想过来，还得白民这边发个邀请函。 两边又就风景旅游，美食人文简单聊了几句，才各自挂断。 合上电脑，白民看向斯岚。 二人对视片刻，齐齐叹气。 “真难缠……”白民用力抻个懒腰，觉得这一小会儿会议比通宵赶实验进度还累。 斯岚也舒展一下僵硬的肩颈：“来吧，在自己的地盘上，总不会让他们翻出花去。” “哎？”白民从刚刚就一直想问，“你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坚持面谈？如果真就是单纯想看看实验进度，那干什么一开始要让我们过去？” 他说着，脸上浮现担忧神色：“该不会是怀疑什么了吧？” 斯岚眉头也不自觉皱起来，思考着这种可能性：“Delhazel明面上一直是做植入类医疗器械的，但从我们查到的情况看，他们也涉及不少黑产，尤其是旗下医院的非法医疗、器官买卖和移植，其中跟WOF组织的合作占收入大头。” “WOF，Wings of Liberty……”白民觉得有点无语，“他们头儿是魔兽迷吗？取这么个名字。” 斯岚笑了：“据说他们的宗旨是为了全世界人类的自由而……” “奋斗终生？”白民讽刺，“那可真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生目标，如果不看他们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儿的话。” “目的大概是好的吧，只是手段过于激进和失控了……”斯岚苦笑。 白民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是被有心人洗脑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人类并不需要他们拯救，自己都没活明白呢想救谁啊？” 两人呵呵笑了几声，谈不上轻松，倒颇有点自嘲和苦涩。 “不管Delhazel那边有没有怀疑我们另有目的，近距离接触对咱们也有好处。”斯岚拉回正题，“刚好试探一下。” “行，我来对接行程。”白民点头，叹气，“我们真的需要助理……” “去哪招？”斯岚打哈欠，“信得过谁？” “文轩怎么样？”白民问，“好歹也是正经大学生，干干文秘助理的工作应该可以吧？” “他？”斯岚挑眉，“你信得过他？小时候人家给个冰淇淋就能卖了我，前两天为了几个钱就敢联合外人算计我。他敢来你敢用吗？” “啊——”白民发出又累又挫败的低吼，然后表情一收，没事人一样说起另一件事。 “虞夫人那个party安排好了吗？” “嗯，”斯岚点头，“我让文轩安排风柯跟几个新人一起去，不起眼。” “最近大侄子工作很勤奋啊？”白民调侃。 “他敢不勤快？”斯岚冷笑，“再?以前那么吊儿郎当的就把他嫁出去和亲。” “嫁出去？”白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嫂看上了通未科技佟嘉乐。”斯岚想到上次斯文轩那小子卖自己的事，这会儿牙根还痒得很。 “佟铁心？”白民惊讶。 “什么玩意？”斯岚更惊讶。 “铜铁心，他的外号。” “我怎么没听说他还有这种外号？” 白民乐了：“你自然没听过，这是小零们给他起的，说他铁石心肠，怎么勾引都不动心，比直男还难上手。” “他是top啊？”斯岚不太记得佟嘉乐具体外貌，只记得是个精瘦干净的人。 白民点头，挑挑眉道：“他那个长相加上财力，别提多受欢迎了，何女士眼光不错。” “但他一直没对象，怎么就知道他是1呢？”斯岚有点好奇。 佟嘉乐私生活干净到有些人都怀疑他不举了。 “又不是母单，他前任说的啊。”白民吃瓜吃得贼欢乐。 “把他夸得啊，天上有地下无的，分手多年还追在后头求复合，那死缠烂打的劲儿哟～” 他突然压低声音：“据说技术一流，咱大侄子有福了～” 斯岚先是无语了一瞬。 这福气，估计斯文轩未必想要。 可转念一想，她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帮我个忙。” 她那笑容，白民太熟悉了，绝对在憋什么坏主意。 他立刻来了兴致：“说！” “以我斯家人的身份约佟嘉乐见一面。”斯岚不知想到什么，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你现在行程都排到两个月后了。”白民皱眉，“放在开学后第三周？” “不，”斯岚摇头，“就本周五晚上。” “周五？”白民惊讶，“虞夫人party你不去啦？” “去啊，怎么不去？”斯岚笑容不减，“就约他在那见。” 白民眉毛缓缓挑高，又倏然蹙起，他好像明白斯岚要干什么了，语气犹豫：“你是想……？” “让斯文轩也去。” 白民多少有点不可置信，“那可是你亲侄子啊……”可话到末尾却忍不住笑起来。 “所以收拾起来绝对不能手软。”斯岚冷笑，“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钱连亲姑姑都敢卖！” “嘿嘿……”白民笑得意味深长，“我去准备一下～” 说完几乎是小跑着往储藏室去了。 那背影一蹦一跳的，别提多欢乐。 “别拿太猛的……”斯岚还是提醒一句，到底是亲侄子，玩大了不好跟三嫂交代。 “放心～～”白民声音远远传来，长长的尾音带着愉快的拐弯，隐隐还能听到他在哼歌。 第27章 名叫二西 周三清晨，斯岚早早醒了。 可以说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满脑子都在纠结要不要直接爽了今天的约。 朱梓睿那家伙不见人影，根本联系不上，把订金打给之前的付款账号又一直被退回。 她更没有乔时的账号，不能直接把钱给他，搞得现在骑虎难下。 可如果不去，既对他们口碑有损，还有违她做事的原则。 这事儿虽然是朱梓睿不地道，但他们之前也确实没有规定过不能转让预约…… 主要也从来没人这么干过啊！ 能排到她的约那是多少人抢都未必找得到路子的！ 没想到居然被乔时钻了空子。 狗男人！ 再怎么不愿意，斯岚仍然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兴睿科技。 她按照习惯提前了五分钟，而向佘竟然已经等在门口了。 远远看见她到了，立刻快步迎上来：“岚小姐！欢迎欢迎！” 态度过分热情，让斯岚忍不住停下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现在跑还来得及。 她果断转身，可向佘动作更快，几步追上来拦在她面前：“您可来了！乔哥在楼上等得都着急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请她往公司里走，伸展的双臂呈半包围状，虽没碰到她一点，却有种随时能将人一把按住的动势。 跑不了了。 斯岚来回打量几眼面前人，估算过自己与对方的战斗力差距，只能叹气。 放弃挣扎道：“走吧。” 她以为会去会客室之类的地方，没想到向佘带她直接从专用电梯上到总裁办公室。 乔时正坐在朱梓睿那张宽大的老板椅里，随意摆弄着桌上的东西。 秘书立即进来上了茶。 “坐。”乔时微笑，跟主人一样。 “你……”斯岚皱眉，为自己的猜测感到荒唐，但还是问他，“不会是收购了兴睿吧？” 这倒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为达目的不管不顾的。 “收购流程哪有这么快？”乔时摇头，笑道，“投资而已，一大笔。” 他手臂弯曲拄着桌面，倾身看过来，虽然是仰视斯岚，可满身的侵略气势却丝毫不受影响。 “我现在是兴睿最大的投资人。” 他这么说着，却没有什么得意或炫耀的意思，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下自己的财力雄厚。 “兴睿专注智能飞行，前景不错，乔总有眼光。” “有了我的注资，朱梓睿就不需要你的服务了。” 乔时见她迟迟不肯坐下，起身走过去，在她半步外站定，看着她那张血色几无，一看就没休息好的脸。 他眉头微微皱起，为她不顾及自己身体而略感心烦。 “一年内把一千万翻十倍，怎么也比不上月内入账来的有吸引力不是？” 说完又放轻了声音??像在安慰她似的说：“朱梓睿技术头脑确实不错，但契约精神一般，跟这种人合作要谨慎啊。” “那是乔总该操心的事儿。”斯岚面无表情，“朱总和兴睿都已经进我黑名单了，未来不会有机会再合作。” “那可未必。”乔时笑得意味深长。 向佘敲门进来：“车好了。” “走吧。”乔时拉着往外走。 “去哪？” “别问，跟我走。” “要去别的地方为什么不直接约在那里？”还让她折腾一趟到公司这么浪费精力。 “我说要去接你，是你自己拒绝的。” 斯岚无可反驳。 确实是她自己拒绝的，她昨晚直接睡在研究所，怎么可能让他去那里接？ 二人并排坐进车里，好一会儿都没再交谈。 直到斯岚发现窗外景色渐渐熟悉起来。 “这是去……马场？” 她看向乔时。 他又想骑马了？不是说陪他不用赛马吗？ 乔时哼一声，问：“从上次受伤之后没来过了吧？” “嗯。”斯岚捏了下手臂，觉得自己要是今天再骑马，大概率这胳膊是要废了。 正要拒绝，就听旁边人继续道：“上次为了保住那匹马差点自己小命儿都丢了，这么久了也不说过来看看它？” 乔时替马儿叫屈：“你这主人当得也够薄情的！” 斯岚没想到他会替二西抱不平。 愣了一下才开口解释：“马厩有监控，还安排了医生定时查看状况。它挺好的。” 其实二西的事她没必要跟乔时解释，归根到底是她的马，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但斯岚还是解释了。 “可你没去看它。”乔时语气有点硬，声音也闷闷的。 “我，”斯岚顿了一下，“没时间。” “没时间去看爱马倒是有时间约小明星吃饭喝酒。”乔时冷嗖嗖地说。 斯岚张张嘴，无言以对。 车内再一次陷入沉默。 直到驶入马场，二人也没再说一句话，只分别占据座位一角，各自看着窗外出神。 路边的每一棵树，斯岚都很熟悉。 有那么几年，这条路她几乎天天来。 曾骑马踏过这片林子的每一条小路，甚至踩着马背上树掏鸟蛋。 那个时候，她身边还有家人朋友环绕，即使难免有不如意，却更多都是欢乐。 到底有多久没这么认真看看路边的树桠了？ 这几年，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看看二西，陪他跑两圈便得离开。 一个是她确实没时间。 而更多的原因，她自己知道，是不敢多停留。 待得久了，马场的风会吹响刻着过往回忆的树叶，又会在顷刻之间化作暴风雪，卷裹着她，将全部心神思绪埋在冰天雪地的痛悔里，再也不能呼吸。 她现在没有余力可以放任自己沉沦，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做。 不知不觉，斯岚已经跟着乔时走进马厩。 二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自己的隔间里跺着细碎的步子，连连发出愉快的嘶鸣吐息。 斯岚抬手拍拍它侧颈，将头靠过去，感受二西在自己脖颈边亲昵地蹭着。 像小孩子撒娇一样哼唧着用头顶她，又开心又委屈。 “二西，好了好了。”斯岚被它顶得站不稳，直撞上身后的乔时。 “它很想你。” 乔时扶住她，不忘避开她的伤处。 另一手也抚向二西的头。 “哎，小心！”斯岚来不及阻止。 却见二西不仅没咬他，还用头在他大手上蹭了两下。 明显关系不错。 惊讶中，斯岚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乔时有些得意：“你以后也别来，过几天它就只认我，成我的马了。” “不可能。”斯岚哼一声，对他的大言不惭表示不屑。 “怎么不可能？”乔时直接把二西牵出去，“我俩现在关系好着呢，驯马师都比不了。” 说着开始打圈。 一人一马果然配合默契。 看二西迈着小步跑得欢乐，斯岚露出些真实的笑意。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她说，“二西是我亲手接生的，在它眼里，我就像是它妈妈。” “那你也把它当儿子吗？” “当然。” “哦。”乔时手上放松让二西来回跑得更自如些，好像不甚在意似的又问了个问题，却让斯岚笑容直接僵住。 “那你儿子为什么叫二西？” 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斯岚表情都有点怔忪，又像是猜到了他为什么问起。 见她这样，乔时眼中浮起笑意，可面上却还板着。 他松开缰绳让二西自己跑开，然后再次重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是二西？” 第28章 回忆碎片 乔时上前几步，停在伸手就能拉到斯岚的位置，深深看向她眼里，目光好像工兵铲，在其中挖掘翻找着自己期待的东西。 “Theo·Jose·Junior，它的全名。“乔时语调平而缓，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时自己心里从不曾波涛汹涌，好像那波涛此刻也没有翻腾不休一样。 可他自己知道，每一个字都像海上的雷电，击打着浪尖，让他心海难平。 “西奥·何塞，二世？二西？” 他再次靠近斯岚，托起她的脸，不容她躲避自己的目光。 “你用我的名字给他命名。Junior？嗯？” 乔时声音不高不低，可略微沙哑的杂音透露出，他的心情远没有语气表现的那样平静。 “你说，他跟我这么亲近，是因为知道自己是我儿子对不对？” 我们的儿子？ 斯岚被一连串问题问得哑口无言，像被追堵到穷途末路的逃犯，不知该怎么为自己的行为辩白。 想转开头却被乔时钳住下颌不能动弹，只得半合着眼不敢对上面前人犀利的目光。 好半晌才从齿缝里憋出几个字：“它是马……” 没底气到任谁听了都知道她心虚的地步。 可乔时却没有继续抓着不放，他已经得到答案了。 轻轻嗤笑一声，他放开手，吹口哨喊二西过来：“Junior！” “别这么叫它……”斯岚有点虚弱地反驳。 而二西那不争气的东西，居然就乐颠颠地小跑过来。 在斯岚瞪视下稳稳当当让乔时坐在它背上，还颇有点得意地绕着她转了两圈。 随即撒开腿向远处跑去，不一会儿又跑回来。 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也不知在兴奋个什么劲儿。 斯岚无奈，靠边儿随意捡了个位置坐下，任那一人一马四下乱窜。 随他们折腾吧，她正好歇歇。 阳光暖融融的，晒得她骨头都松软起来，不一会儿便觉得困意上涌。 那忽远忽近的一人一马在视野里逐渐模糊起来。 这一觉斯岚睡了许久，也梦了许多。 梦到多年以前那些晒着太阳的日子，有家人朋友在侧，天气无论晴雨似乎都很好的日子。 她与乔时的初遇，也是在一个天气很美丽的日子。 那时候，他还不叫乔时。 自己也不叫斯岚。 她当时是追着一个人去的，一路从国内途经东南亚又追到北欧，线索断在荷兰。 荷兰的夏天，不算热阳光却很强，她找不到人，在街头被日头晒得头眼发花，遇到了被人追杀一身血呼啦的青年。 斯岚站在巷子口，看着巷子阴影处的案发现场，觉得自己保不齐是中暑出现了幻觉。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这边治安跟国内比差很多，但光天化日的居然有人当街快被捅死了？ 这的报警电话是多少来着？ 荷兰语“住手”咋说来着？ 要不喊个“Help”能有人过来见义勇为不？ 斯岚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夏日午后三点半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连超市都不开门。 方圆几里，恐怕除了她和巷子里的两人之外，连条狗都没有。 这一切不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斯岚脑子转得飞快，手脚也不慢。 得出结论的同时，人已经冲上去了。 在歹徒捅下致命一刀前，右手成刀在对方侧颈用力劈下，那人浑身一震，随即前后晃了晃。 斯岚立刻后撤两步拉开距离。 等那人倒地，她才快步上前踢开刀刃。 行凶的是个比较壮硕的中年男子，身上肌肉虬结，一看就是练过。 斯岚快速检查了他的呼吸脉搏，确认一下人是不是还活着。 她刚刚在后头看这人壮得跟熊似的，怕力道轻了敲不晕，所以偷袭那一下把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 毕竟自己这小身板跟人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会的招数更是寥寥。一击不中绝对会被反杀，那可就歇菜了。 可这会儿人真倒了，她又担心上了。 这招学的时候老师就提醒过，别轻易用，保不齐直接把人送走了。 她还不想才到荷兰就搞出人命官司。 反复确认男人还有气儿，斯岚终于松口气，才有心情去看被她救下的伤者。 这一看，却让她吃了一惊。 那是一张很亚洲人的脸，虽然轮廓偏立体，眼窝也相对深邃，但整体感觉很亚裔。 多半是个混血。 脸上带着擦伤青肿，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更是伤痕遍布，满身的血迹污尘。 但真正让她吃惊的是，这人看上去格外年轻，二十不到的样子。 考虑到欧洲人比较早熟，搞不好还未成年啊…… 本来她是准备把人救下让人自行离开就算完事，毕竟她在这身份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如果对方是个未成年的话…… 就这么扔下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啊，毕竟是也是国家未来的花朵啊，虽然不是咱自己国家的。 斯岚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先问问对方情况再说。 她光想着让受伤的未成年自生自灭不负责任，却没想想，什么样的未成年会在晴空朗日的下午被人追杀？ 而且面对那么一个大汉支撑了这么许久还有命在，能是什么善茬？ 她才靠近，还来不及开口便被?一把利刃抵在颈间。 “我……”草！半截脏话被逼回嗓子眼儿里，斯岚头颈略略后移，想离刀锋远点。 可那军刀却如影随形，紧贴在她侧颈处。 “你别乱来啊我可是救了你！”一时情急，斯岚都忘了切换语言，一串儿中文直接吐噜出来。 见对面人脸色变化，她才想到要说荷兰语。 刚要开口，却听对方用英文问：“Chinese？” “Yeah……”斯岚回答，见对方神色似有松懈，试探性地再次挪了下脑袋。 这次刀刃没有再追过来，而是被对方收了回去。 斯岚松口气，刚要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抬头就见对面的青年居然笑了一下，开口道歉：“Sorry，I didn''t mean to……”话还没说完，人就晕了，脸上还带着那抹歉意的笑容。 Fuck！ 斯岚忍不住骂出来。 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道歉了自己还怎么一走了之？ 这人咋这么讨厌！ 先是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动刀，恩将仇报。 然后又对误会误伤果断道歉，勇于检讨。 让她想记恨都不能。 最重要的是，还笑得那么好看…… 斯岚在原地转起了磨磨，一会儿叉腰望天，一会儿扶额跺脚，好一会儿都想不出应该怎么处理现在这个情况。 中间又去壮汉歹徒那按了两个穴位让人晕得更久一点。 回来继续转磨磨。 好一会儿终于咬咬牙，快速转身离开了巷子。 她身影消失在巷口，巷子角一声轻叹，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中，含糊得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乌鸦发出生死不知的呜咽，响起的瞬间就消散在风里。 第29章 名叫乔时 几分钟后，巷子外传来一阵卡拉卡拉的响声。 像是老旧腐朽的机械座钟，生锈的零件碰撞摩擦着，吟唱生命的倒计时。 突然一个巨大圆形长着犄角的阴影投在巷子内仅存的光亮处，随即那阴影立刻侧了一下，变得又扁又长，像是一棵光秃秃的树上挂了只瘦巴巴的长臂猿。 是斯岚，推着一辆有点老旧的自行车回来了。 城市里可以共享骑行的自行车满地都是，可想找一辆能适合斯岚尺寸的，却着实费了她不少功夫。 将车子脚架踢上靠墙边放好。 斯岚先确认了青年的情况，又走到还晕着的歹徒身边。 脱下他的外套随手挂在车把上，又上下摸索一番，把手机钱包饰品等一切值钱的东西都洗劫一空，丢进车筐。 想了想还是捡起了刚刚被她踢开的匕首，在对方衣服上擦了擦，也丢进去。 这一通下来，她已经有点累了。 但却不能休息，因为还有重头戏等着她。 斯岚伸展下四肢，转头看着墙角，不知要怎么把这晕倒的青年扛到后座上…… 虽说看着像未成年，可那块头还是比自己大了一圈，加上无意识的人本来就重。 她长叹口气，活动活动手脚，准备开干。 拿过车把上的外套，想要帮青年穿在身上，可这小子身上都是伤，避开一边还有另一边，怎么都不顺手。 折腾好一会儿也没穿上，斯岚只得放弃。 拍拍他的脸：“Hey，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帮把手嘿。” 她平常说话带着北方腔调，但说起英文却是纯正的英腔，没有一点中式口音。 “挺装的。”白民这么评价过，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同样的口音腔调。 倒不是他俩多喜欢这腔调，而是当初学的时候教他们的人正迷bbc迷你剧，索性就当了听说材料。 这会儿说起来，倒跟这青石红砖的异国街头挺搭调。 斯岚感觉自己也是真实体验了一把电视剧情节了，琢磨着回去怎么跟白民吹嘘自己的英勇事迹，让他好好羡慕一下。 斯岚念叨着台词逗自己开心，：“Is that a L9A1 in your pocket, or are you just pleased to see me?” 青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张开。 见他醒了，斯岚立刻道：“伸手，把袖子穿上。” 对方眨眨眼，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有他的配合，斯岚进度快了不少，把人扶上车后座也相对省力。 斯岚跨上鞍座，回头对青年说：“手伸过来。” 不用对方抱住自己腰，她直接拉过两条长长的袖管绕到自己腰前系个死结，这样即使半路这人又晕了，也不至于掉下去。 宽大的外套遮住他身上的血污，看着不像刚刚那么吓人了，倒有点街头风的随性。 斯岚暗暗点头，应该不会吓到路人，虽然路上也几乎没什么人就对了。 斯岚双脚踩地用力一蹬，脚架自然滑开，后轮落地。自行车稳稳骑出了巷子。 骑了好一会儿，除了一对遛狗的同性情侣之外，果然没有遇到任何人。 想找个开门的药店或诊所，可这个时间，路边几乎没有任何店铺开门。 服了，让这帮老外多上一会儿班儿好像会死一样！ 斯岚一边怀念国内的繁华便利，一边继续骑车。如果她没记错，再往东稍远些的位置好像是有个社区医院的。 她当时路过有瞥到那个象征医疗的十字标志，但那会儿注意力多半都在追人上，不确定有没有看错。 事实证明，她看错了。 站在门口，斯岚盯着牌子看了又看。 自己是怎么忽略掉那么明显的小猫logo的？ 她又回头看看趴在车座上不知意识是否还清醒的青年，决定还是把人送进去再说。 宠物医院也是医院嘛。 搀扶着进了门，迎接他们的是柜台后头都没露的接待员。 “Hoe heet de patient？” 斯岚荷兰语不怎么样，但这个她听懂了，问名字呢。 轻轻用手肘撞了下青年，示意他说话：“问你呢，名字？” “Theo Jose……” “Jose……” …… 斯岚睁开眼的瞬间，就见天花板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巴鸟装饰。平展双翅，几乎与整个房间同宽，缓慢地前后摇摆着，似一只要捕食的鹰随时会俯冲而来。 而那头像…… 虽然经过了几何抽象，但轮廓熟悉得很，分明是她的脸。 斯岚眉毛略微皱起，急促的喘息渐渐平缓。 身边突然有人说话：“喝点水。” 她这才注意乔时正坐在床边，伸手扶她起来喝水。 何塞，乔时，Jose…… 他的新名字，也不过是音译。 斯岚一边喝水一边打量周围环境：“这是哪？” 可越看她脸色越复杂起来。 “我的住处。”乔时说，接过水杯放到一边。 斯岚的注意力已经全被周围的事物吸引了。 这个房间，对他来说格外熟悉。 三年多前，在地球的另一边，她的公寓。 除了天花板那扇巨大的巴鸟，连植物都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真正居住的时间不足半年，但这三年来，午夜梦回时却频频回顾。 对这里的一事一物，甚至比她现在真正的住处还更熟悉些。 恍惚间，她又问了一次：“我到底在哪？” 这疯子不会趁自己睡着把她弄到国外了吧？ 她不能出国，除了翼市，她连隔壁市都不能去。 斯岚赶紧找手机，想确认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否还在翼市。 “你觉得在哪？”乔时按住她。 斯岚不理他，“我手机呢？”又摸摸耳朵，耳机也不见了。 乔时没回答，只是问：“你觉得这是哪？” 斯岚找不到手机，也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无奈低头，盯着被面不说话。 但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过房间内视野可及的每一样东西。 床品还是习惯的纯色真丝，床垫软得整个人都陷在里头，刚躺进去倒是舒服，像被云朵包裹着似的，可时间久了睡得她腰疼，好几次想换掉都没得空。 床架也是原来那个，深色胡桃木床柱上还留着他俩不小心弄上去的划痕。 窗帘是她在市场随手买的便宜货，不怎么遮光的米色化纤材料上印着轮廓不甚清晰的绿色枝叶，肆意伸展着与窗边和一溜盆栽以及窗外阳台的绿植交缠重叠，恍惚间还真有点分不清真假。 她的目光最后定在盆栽与墙角间的一块墙纸上，那里有一小块污渍。 茶褐色的痕迹在墙纸上铺开巴掌大小，被马克笔添了几道，勾勒出眉眼和四肢，既像鳄鱼又像狮子，丑兮兮的一只小怪兽。 张牙舞爪的样子像正试图撕开墙纸的阻隔，冲进人类世界。 “你还在翼市，我只是把整间公寓内设原样搬过来了。” 乔时总算回答了她在哪这个问题，指着墙角的小怪兽说：“连阿穆特一起。” 阳光穿过窗户，在室内摆件上几经折射，最终落在小怪兽身上，照亮它半张带着尖牙利齿的鳄鱼头，却又将剩下的身体继续留在阴影中。 “你创造了它，然后把它一个孤伶伶扔下三年不闻不问，真无情。”乔时悠悠说道，意有所指。 斯岚看着阿穆特，没有说话。 “它本来只是滩咖啡渍，无知无觉。”乔时盯着那小怪兽，眼神沉郁。 “可你非要给它添上几笔，说它是阿穆特，是冥王奥西里斯的部下，与他一起审判灵魂。” 乔时双眼并不聚焦，仿佛看到从前斯岚蹲在墙角的背影，和她边画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 她画得很丑，没什么功底，可那滩污渍却在多了这几笔之后，像被注入生命之泉一样，变得灵动起来。 丑丑的，也活力非常。 可…… “可它的奥西里斯不在这。”乔时半垂下眼睑，嘴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直线，“只有它自己被困在墙上，哪都去不了。” “我以为你……”斯岚欲言又止。 “以为我死了？”乔时目光滑过她眼角耳廓，最后落在凌乱发丝遮挡下的鼻尖。 他轻轻将那碎发拨到耳后，露出斯岚的眼睛，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可我没死。” 他的手略用力扣住她肩膀，额头也轻轻贴住她的。 呼吸间尽是彼此的味道，在熟悉的空间里，斯岚一时间心神摇荡。 心思被眼前人占去大半，几乎无法冷静思考。 忍着头疼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乔时轻轻摆正她的头，反问：“你说呢？” 他手指轻轻摩挲着她侧颊，继续道：“不知道名字也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只凭着画像和年龄找到这里。你猜我用了多少功夫？” 他声音平缓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可斯岚却在他眼底看到乌云密布。 “我……”身份的事，她确实理亏，但现在却也没办法一下解释清楚。 乔时轻轻按住她的嘴，摇头道：“我来不是朝你要解释的。” 态度好像挺洒脱，可那眼神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斯岚在心里暗嗤一声：信你才有鬼。 “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不吵架的？”乔时依旧笑着，话也云淡风轻，“只要和好就行了。” 因为什么争吵不重要。 乔时再次凑近，面上笑容不减，在斯岚耳边轻声问：“你问我要什么？” 热气扑在斯岚耳廓，烫得她缩了缩脖子，想要侧头避开，却被脑后的大手箍着，动弹不了一点。 乔时手指轻揉她僵硬的后颈，声音平稳且坚定：“我要你。要我们。” 第30章 分没分手 “名字、身份，这些全都不重要，你想当谁就当谁。”乔时嘴唇轻轻蹭着斯岚耳垂，贴着她鬓边若即若离一路来到她唇边。 “只要是你就行了。” 斯岚迅速转头，避开他的吻。 温热的唇印在颊边，让她不由得颤了一下，连心一起。 “我们已经分手了。”斯岚声音沙哑，喉咙里像灌了沙。 抬手试图推开乔时，可这人跟堵墙一样，纹丝不动。 “那叫分手吗？”乔时目光刀子一样扎进她眼中，“是你单方面不辞而别，那叫始乱终弃！” 本来还挺心虚的，可他这么一说，斯岚立刻忘了心虚，对他的指责很有意见。 她迎上乔时的眼，也不管两人现在近到几乎脸贴脸，鼻尖都顶在一起。 食指在他硬邦邦的胸口用力点着，一字一句道：“分手是你、提、的。” “我没有！”乔时立即反驳。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斯岚一把推开他，拉开距离让对方看清楚自己的脸，眼神直白：你敢说没有？ 乔时也很硬气，“那你说，当时我说的话里，哪一句，哪一种语言，提到了分手这个词？” 斯岚没想到他居然耍无赖！ 当时他俩吵架的那个情形，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分手两个字有没有说出口又有什么区别？ 真是跟人学了点中文就开始在这跟她扣上字眼儿了！ 二人互不相让，瞪着对方，好一会儿谁都没说话。 只有因情绪起伏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粗重里夹着轻浅，紧张中又带着点别的什么。 最终还是乔时先退一步。 “行。”他点头，“你要非这么说我也不跟你争。” 他再次靠近，目光灼灼逼视斯岚。 “重新跟我交往。”语气不容拒绝。 “不行。”斯岚果断拒绝。 “哦。”乔时点头，“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情侣了。” 完全无视拒绝。 “我说不行。”斯岚重申。 乔时当没听见。 “你上午睡着了，方牧说你疲劳过度需要多休息，就没叫你。” 他边说边拨通方牧电话：“醒了，你过来看看。” “你别打岔！”斯岚拉住他，不让他转移话题。 乔时将她两只手都包进自己手心，像安抚怕打针的小孩似的，柔着声音说：“别怕，就简单检查一下，然后吃饭。” 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把斯岚气得头又开始晕。 “Theo·Jose……”想喊他全名，却发现自己还是记不住他那个复杂姓氏的拗口发音。 “Poindexter Soderin？”乔时替她说了。 然后笑笑道：“不用勉强，反正我也没资格冠家族姓氏。” 他毫不在意地说着，曾经给他带来无数痛苦的过去，如今已经是可以随意调侃的玩笑。 斯岚却被他这一手突然的自嘲弄得没了脾气。 想开口道歉，却被乔时一个动作阻止了。 “没事，我早不在意了。” 额上轻飘飘的亲吻让她急促的呼吸和心跳都瞬间失序，随即逐渐缓和下来，像找到栖息地的候鸟收拢翅膀，盘凫在巢中。 乔时将她揽在怀里，嘴唇从眉心吻向鼻尖，一路向下…… “咳……嗯。” 方牧轻咳两声，提醒沉浸在旖旎氛围中的两人自己这个电灯泡的存在。 他无视乔时的白眼走到床边，一把推开让他靠边儿，温声跟斯岚打招呼：“岚小姐，又见面了。” 一边说着，一边检查起来，可很快面上笑容一顿，眉头皱起，然后又立刻放松。 乔时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立刻问怎么了。 “等下。”方牧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把检查全做完才说话。 “最近吃饭还是很不规律？”他问斯岚。 “还可以。”在医生面前，斯岚说话尽量谨慎。 “那就是不规律。”乔时说，脸色严肃。 “睡眠怎么样？”方牧继续问。 “还好。” “那就是不好。”乔时像个翻译机，斯岚说一句他解释一句。 “经常头晕吗？”方牧又问。 斯岚瞄一眼乔时，斟酌用词：“不算频繁。” 乔时哼一声，直白地表达自己根本不相信。 方牧倒没他那么直接，委婉劝说：“最好不要熬夜，保证每天基本的睡眠时间。” 我倒是想呢…… 斯岚在心里叹气，可那么多事要做，除了挤压睡眠时间还能怎么办？ 拍下源丰的买家还没联系上，材料也还没个着落…… 想到这，斯岚立即问乔时：“我手机呢？” 她得尽快联系上小白。 乔时没回答，而是要求：“先吃饭。” “把手机给我。”斯岚坚持，“还有手表耳机。” “先吃饭！”乔时也不退让。 “我不饿。”斯岚瞪着他，要不是方牧还在她都想上去揍人了。 “那咱俩就耗着。”乔时笑，一点儿也不着急。 丝毫不介意斯岚怒视的目光，大有她不吃饭就一直僵持下去，看谁耗得过谁的架势。 “岚小姐。”方牧见这两人互不退让，打起圆场：“你早餐也没吃吧？现在血糖和血压都很低。最好赶紧吃一些，不然容易晕倒。” 手机手表都不在身边，斯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饥饿状态。 虽然确实觉得头有些晕，但她觉得多半是被乔时气的。 不知道小白那边是不是又响警报了…… 思忖片刻，她妥协地问：“吃完就把我东西都还我？” 必须从乔时口中得到确切承诺，斯岚盯着他，着狗男人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你先吃饭再说。”乔时却含糊上了。 见他果然说得模棱两可的，斯岚不松口，“不还不吃。” 虽然这种用吃饭要挟人的行为真的很幼稚，像在无理取闹。但斯岚现下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人太难缠了！ 乔时咬牙，沉默半晌，见斯岚确实是打定了主意没有任何再退让的意思，只得点头头同意。 “行。” 他上前帮斯岚掀开被子，“吃饭吧。” 可斯岚却没动，只是坐在那看着他。 “要我抱你去啊？”乔时笑，真伸手去抱她，却被一把拍开。 “啧……”他缩回手，见斯岚还是看着自己不吱声，无奈叹气，闭眼点头妥协。 “吃完饭就把手机还你。我说出来了，不会反悔。走吧？” “还有手表耳机。”斯岚不为所动。 “还有手表耳机。”乔时重复，“都还你，行了吧？” 说完俯身又去抱她，却被推开。 “我自己走。”斯岚穿鞋下地，率先出了卧室门。 “呵呵……”看了一出好戏，方牧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面对乔时的白眼也丝毫不惧，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左不过一物降一物。” “滚蛋！” 第31章 好好吃饭 透过客厅窗户，斯岚才发现时间竟然已近傍晚。 巨大的落地窗外可以看到太阳正向西倾斜，给远处的cbd和古城区染上一层璀璨的金红色。 她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难怪觉得精神头好了不少。 而落地窗外的景色也让她真正确定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确实没离开翼市，甚至就在市中心。 俯瞰古城区，遥望cbd，从这个距离和高度，斯岚已经能推测出自己的具体位置了。 冤大头！ 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栋楼里每一间公寓都价格不菲，而这家伙居然买了顶上的大平层。 这要是折现够研究所烧好一阵子了！ “风景不错吧？”乔时来到她身后，邀请道，“搬过来住。” “我恐高。”斯岚绕过他走到餐桌边坐下。 桌上菜品很丰盛，基本都是清淡有营养的。斯岚扫了一眼，没有动。 “吃啊，看什么呢？”乔时坐到她旁边，把筷子塞她手里。 “方医生还没入座。”斯岚接过筷子又放下。 “等他干什么，他早吃过了。”乔时这么说着，却还是喊方牧一起坐下。 “你不是也吃过了？”方牧坐在桌边，却没有动筷子，只是给自己倒了杯水。 乔时往斯岚碗里夹菜，偶尔看到她爱吃的，自己也会吃两口，明明已经吃过了，但好像这会儿看着她吃，就又有食欲了。 斯岚闷头吃饭，想着早吃完早拿回手机。 可看到对面方牧，她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 咽下口中的菜，问道：“方医生，上次在马场帮我看伤的女医生你认识吗？” 虽然白民那边找到了区石楠和方牧的关系，但斯岚还是想当面问问。 “谁？”乔时一时间没想起来她说的是谁，当时只顾着斯岚受伤的事儿了。 “你是问区石楠？”方牧问。 斯岚点头。 “她是我同校师妹，”方牧说，“上次她刚好在马场，我离得远过去不如她快，就请她帮个忙。” “她在马场兼职？”斯岚追问。 “对。”方牧点头，“她家里出了点事，有点缺钱。” 马场兼职大概是她自己找的。斯岚想。 确实不见得跟田老狗有关。她大概是太敏感了。 “你关心她做什么？”乔时见她吃饭速度慢下来，有点不高兴她分神，又给她夹一块牛肉到碗里。 斯岚仔细嚼了，咽下去才回答：“她是我们学生。” “你学生？”乔时挑眉，“你不是没带研究生吗？” 斯岚夹菜动作顿住，抬头质疑地看着他，调查我？ “看什么？继续吃。”乔时没好气，理直气壮道，“我查你怎么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又拿假身份糊弄我？” 假身份几个字就是提醒斯岚理亏的开关，她不接腔，乖乖低头闷声吃饭。 吃干净最后一口，她长舒口气放下碗筷，冲乔时伸手，“我东西。” “着什么急？”乔时看她吃完了，自己终于开始吃起来，细嚼慢咽不慌不忙。 “说好的吃完就给我。”斯岚提醒。 乔时点头：“嗯，可这不是没吃完呢吗？。” “我吃完了。” “可我没吃完啊。”乔时秉持着嘴里有东西就不开口原则，回答问题也是慢条斯理的，“我说吃完饭给你，可没说你吃完就算饭吃完啊。” “你……”斯岚憋气，回想他之前的话，确实没说明是谁吃完才算。 又被装进去了！ 斯岚觉得刚吃下去的饭就像个被吹胀的气球似的噎在自己嗓子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对这人真是一点也不能放松。 她深吸口气平复一下，“你到底想干什么？”考虑道方牧在场，斯岚尽量压着火儿问。 “吃饭呐，还能干什么？”乔时不看她，只盯着桌上那几盘菜，就好像这几道菜不是他吩咐做的一样，挑挑拣拣的，好半晌才夹一点放嘴里，进食速度慢到令人发指。 “别跟我装傻！”斯岚皱眉，放在桌面上的手倏然抬起，却在要拍下去前堪堪收住，握成拳轻轻放下。 “咳咳。”方牧放下水杯，告辞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着直接走到阳台，反身关上门。 乔时放下筷子，他早吃不下了，却还装模作样抱怨：“饭都不让好好吃……” 见斯岚瞪自己，他又笑起来，半真半假地玩笑着，“我要什么你知道的。你答应的话，别说手机手表了，要什么都给你。” “这跟刚刚说好的不一样。”斯岚眉头更加紧锁，并不觉得他的玩笑有趣，“你不要胡搅蛮缠！” “啧。”乔时见她真要生气了，只得起身，答应道：“行了，我去拿。等着。” 他大步走向一扇关着的房门，进去后又砰一下关上。 好一会儿没动静。 斯岚盯着那门板，他不会躲进去就不出来了吧？又耍赖？ 起身想过去看看。 还没到门口，乔时便开门出来了。手里拿着她的手机手表，指尖还捏着耳机。 见她站在厅中央，立刻明白她是担心自己躲着不出来。 翻个白眼上前，把手机跟耳机都塞她手里，“拿去。” 又拽着她手腕不让收回去。直接帮她把手表戴上。 斯岚抽不动手，只能任由他把表带扣上。 “为什么不行？”低头摆弄表带的人发出闷闷的疑问。 斯岚沉默片刻，斟酌着在众多理由里选了一个她认为最合理的，“我不是单身。” 乔时顿时嗤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能找到什么了不得的借口，”他笑得轻松，“明知道我查过你，也不编个靠谱的？” 乔时帮她调整下手表位置，捏着她几根细瘦的手指。 “这几年你不是在学校上课搞研究，就是在公司，除了那些来咨询的客户，身边来往最多的异性就是斯文轩。” 他说出底下人查到的信息。 “你跟谁谈对象？鬼啊？”末了他自己先笑了，将人往怀里带。 斯岚推开他，“我说的是真的，没跟你开玩笑。” “嗯，对。”乔时根本不当真。“你确实不是单身，我还活着，你怎么可能单身呢？”说着又想去抱她。 “乔时！”斯岚有些恼火，双臂抵着他胸口不让他贴上来。 “你这么叫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乔时也不勉强，看她因生气而染上红润的脸，笑得颇为满足。 生气也好，冷淡也好，不管什么样的她，只要这样活生生在自己跟前，就很好。 跟他完全讲不通，斯岚已经没力气发火了。 手机突然震动，来了一条短信。 「X丰快递您的快件已按需派送动单5868，已放到家门口，轻尽快签收，如有问题请致电……」 快递？ 斯岚只疑惑一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信息。 她不再与乔时纠缠，揣上手机就要走。 “我回去了。” “我送你。”乔时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快把人惹毛了，再逼只会适得其反。 反正现在已经确定了斯岚对自己不是毫无感觉，他决定见好就收，没有拦着她离开。 不等斯岚拒绝，他又劝道：“这个时间这里不好打车。” “我可以乘地铁。”斯岚反驳。 “下班高峰期，很挤的。”乔时见招拆招。 斯岚看看时间，没再坚持。 “走吧。”乔时目的达到，笑得开怀。推着人往外走，边走边好奇，“你自己有车干嘛老喜欢坐地铁？” 第32章 柳家那位 车子停在玉澜山庄小院儿外，斯岚还没下车就看见斯文轩杵在门口，手里还抓着个快递盒。 “回来了？你快递。” 见她下车，斯文轩把快递抛给她，抬眼看到另一头下来的乔时，眼睛顿时一亮。 “乔哥？你们这是……”他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来去转了几次，笑嘻嘻地邀请，“进来喝杯茶呀？” “斯文轩！”斯岚呵止他，“再胡闹就滚回老宅。” 这句话太有威慑力，斯文轩连忙闭嘴，冲乔时不好意思地笑笑。 倒是乔时没有任何不悦，替斯岚解释道：“她今天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哦～”斯文轩拉着长音，笑得意味深长，“累了啊～～” 那表情多少有点猥琐，斯岚烦得上去就是一脚，却被他熟练躲过。 “哎！”斯文轩闪到乔时身后，像是寻到靠山似的，“乔哥救我！” 乔时挡在二人中间，居然还真护上了。 “别动气，方牧让你静养。” “还得是乔哥！”斯文轩顺杆儿爬，“乔哥你等会儿什么安排？带上我呗？” 他见斯岚脸色不好，明显心情欠佳。担心一会儿乔时走了自己还逃不了一顿收拾，干脆想搭个便车跑了算了。 乔时看出他的心思，也没说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扭头示意他自己上车。 “谢谢乔哥！”斯文轩跳上副驾，动作快得都有残影。 “你下来！”斯岚想拦他可根本没抓住，这小子跟泥鳅一样，滑不溜手的还不听话。 早告诉他别招惹乔时，偏不听。 这才见几面啊就称兄道弟的？ 她又看向面带笑意的乔时。 他也乐意被叫哥？ 斯岚不自觉皱了皱眉，虽然按常理说，她跟乔时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斯文轩怎么喊他都与自己无关，但还是有种差辈儿了的滑稽感。 乔时以为她在担心斯文轩，上前捏着她额前两缕随发捋到耳后，低声保证：“不带他去过分的地方，我帮你看着，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斯岚哼一声，“他精着呢。”说完转身进院儿，再不理身后的两人是走是留。 引擎声渐远，斯岚把那两个不省心的抛在脑后，皱眉打量手中快递。 拆开一看，果然是新的手机和手表。 那手机像有感应一样，刚拿到手里就震动起来。 一条信息跳出来：【把旧的全放盒子里，放远点。】 斯岚依言照做，摘了手表，连手机耳机一起塞进盒子，密实盖好，放到了玄关置物架上。 斯岚径直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 淅沥沥的水声想起的瞬间，新手机屏幕亮起。 来电人：妙手空空。 斯岚看着来电显示笑了。 接起电话：“说。” 【你这前男友可不是省油的灯啊。】白民上来就是调侃。 “别说没用的，他干什么了？” 【他干什么了你猜不到？】白民笑。 大概能猜到。 斯岚叹气，“追踪程序还是窃听软件？” 【都有。要不说他难对付呢？】白民语气里倒没有多少担忧，反而兴味盎然的。 可他的话却像一颗大石头，沉沉压在斯岚心头。 虽然在乔时拖着一直不还她东西的时候就大概有了猜测，但真的确定之后心中还是难免有点苦涩。 【你直接拆了？】白民问。 “不。”斯岚皱眉，“先放着。” 【那你之后都用新手机和手表吧？】 “不，就用原来的。”斯岚神情复杂，话说得坚定可心情却五味杂陈，“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咱们俩最近怎么联系？】 “我等会儿处理一下，绕过监控软件。” 【好。】白民应下，随即又提起另一件事，【游艇的事有眉目了。】 “谁干的？”斯岚挑眉。 【幕后黑手没追到，线索被掐断了。】白民顿了一下，【但我发现了扫尾的人。】 “谁啊？” 【斯文昊。】 “文昊？”斯岚惊讶，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他，他怎么会跟游艇起火的事有关？ 可疑惑只有片刻，她就有了头绪，问：“他最近跟柳家有联系吗？” 白民立即反应过来，【你觉得是那位做的？】 “文昊只听大哥的，但再怎么样大哥也不会现在就动我。” 她把手机随手丢在水池边，低头唰唰洗了两把脸，抬头看着镜中自己与那人相似的面部轮廓，尤其是从鼻子嘴巴到下巴的部分，几乎一模一样，真刺眼。 “能让大哥叫文昊亲自动手扫尾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白民叹气，【我查一下。】 “她回去也有一阵子了，安分这么久没找我麻烦，还以为她转性了。” 斯岚哼一声，镜中人脸上嘲意更浓：“原来是憋了个大的。” 白民听着心里虽然跟着一起难受，但却没有说任何话来试图宽慰她。 他知道，斯岚需要的不是语言上的安慰。 【我再过一遍船上的人员名单员，找到她安排的人。】 “估计是找不到了。”斯岚甩甩头脸和手上的水，拽下毛巾擦拭。 文昊办事向来稳妥，能被白民找到线索已经是难得了，那人应该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我还是找找吧。老太太寿宴将近，斯大哥孝顺，也许会留人一命呢？】白民倒不是乐观，只是不想放弃任何可能性。 “文昊不会出这种纰漏，而且寿宴……呵。”斯岚冷笑，大哥是孝顺，但他可不信什么积德行善那一套。 【斯文昊是个合格的继承人，斯家有他在不出意外未来三四十年还是能稳固的。】 “是啊……”斯岚把脸埋在毛巾中，声音闷闷的，“不出意外的话。” 【那位比预期早出来，柳家那边你什么打算？】 “计划不变。”斯岚丢开毛巾，声音无波无澜，“本来也是要引她出手，早点晚点没差。” 【可不是想她对你出手啊！】白民声音无奈，【她这是奔着要你小命儿呢！】 “正好。”斯岚倒是笑了，“这次没弄死我肯定还有下次。我等着她。” 她语气轻松可表情却有点苍凉，“要不了我的命她自然会想要别的。”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笑容变得有些玩味，“要不抽空去刺激她一下吧，加快点进度。” 【祖宗！悠着点儿别玩儿脱了！】白民赶紧劝她，这家伙总喜欢拿自己当饵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放心，在钓出她后头的人之前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小命儿，我有数。” 【你最好有！】白民再次叹气，觉得心情开始有点沉重了。 倒是斯岚不怎么在意，“叹气会变矮，你已经不算高了，再缩就没了啊。” 【滚！】 第33章 东林地产 乔时盯着屏幕上的定位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看来确实是在家，没去别的地方。 “乔哥？”斯文轩凑上来给乔时倒酒，一边偷瞄他手机屏幕。 角度问题，啥也看不到，但他有自己的猜测，“等斯岚消息啊？” 乔时接过酒杯把手机放一边，没有回答，脸上看不出喜怒。 斯文轩眼睛转一圈，上前跟他碰杯，“她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谁都不想搭理。” 见乔时眼神微动，知道自己猜对了。 “哦？她忙什么呢？”乔时好像来了兴趣，开口问他。 斯文轩立即笑了，却没着急回答。 他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小心思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乔时看着却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想起另一双相似的眼，耍心眼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想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现在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心情就特别好，问话间也带上笑意：“想要什么，说。” “嘿嘿～”斯文轩笑得谄媚，“乔哥～～”拖着长音整个人往前凑。 乔时一把推开他，受不了他跟自己起腻，“起开，有事儿说事儿，离我远点儿。” “我最近投了一部戏……”斯文轩见好就收，坐回原位。 “缺钱是吧？”乔时轻笑，“好说。” 正好向佘走过来，他招手示意。 指着他对斯文轩说：“卡号给他，先给你一千万，够花吗？” 向佘几乎与他同时开口：“东林地产那边……”话说一半见斯文轩也在立刻收住话头。 “东林地产？”斯文轩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啥事？” 向佘没说话，用眼神询问乔时的意思。 “说吧。”乔时点头，示意他坐下说。 “那边来消息，魏总下周二约了岚小姐。”向佘在乔时另一边坐下。 虽然知道斯岚的“千万一日”跟传言中的服务天差地别，但乔时还是忍不住按着太阳穴，很想打人。 “要联系魏东林吗？”向佘问。能从朱梓睿那买到，魏东林那应该也可以同样处理。 可乔时却摇头，“魏东林为人老派，虽然眼光和后代教育都不怎么样，但很讲信用，不会同意的。” “加钱呢？”向佘问。 乔时还是摇头，“他不会。兴睿科技现阶段只是缺钱，一笔大额投资能解决问题，但东林……”他撇撇嘴，“他缺的不是钱。” “他是想要跻身翼市商圈，所以需要岚小姐引路？”向佘懂了。 从向佘坐下，斯文轩就很识趣地没有插话，但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到这立刻举手，“我知道我知道！他想进医疗行业。” 见两人都看过来，他顿时觉得找到了为乔哥效力的机会，清清嗓子道：“魏全讨好我就是为了求我帮他搭桥认识程少扬。” “说说。”乔时略调整坐姿，看起来对他的话挺有兴趣。 “程少扬家搞医药的嘛，从前些年大病毒爆发开始传染病越来越多，他家赚了不少。看到他赚钱了自然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斯文轩得吧得嘴皮子溜得很。 “这块蛋糕早分好了，哪有别人的份？”向佘摇头。 “那当然。”斯文轩点头，可表情却明显还有话说，直白告诉两人他还知道别的，满脸都写着：快问我，快问啊！ 乔时笑了，问他：“魏东林应该知道，怎么还往上凑？” 斯文轩嘿嘿??一笑：“这姓魏的有点门路，不知从哪里打听到程少扬在搞的智能中药基地，也想掺一脚呢。” 他不知道魏东林哪来的消息，可乔时却清楚得很。但还是装作不知道似的问：“什么中药基地？智能化培育中草药？” 他装傻装得像，引来向佘一个调侃的眼神。 斯文轩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继续道：“不只是培育，主要是提炼和萃取技术的研发跟优化。” 他喝口酒润润有些干燥的嘴，表情里有些得意还有点玩味，“魏东林一边让他儿子从我这使劲儿想搭上程少扬，一边又找到斯岚，想通过她铺开在医药产业的关系。” “确实用心良苦。”乔时勾勾嘴角，魏东林这老东西还是有点手腕的。 “可惜不会养儿子。”向佘摇头，“偏要惹不该惹的人……”他看一眼乔时。 本来借着魏东林的关系低调进入翼市，这人在乔时面前还是有几分情面的，可他那个儿子偏要招惹他心心念念的人。 向佘暗暗替魏东林叹气，别说进入医药行业给集团转型了，东林地产还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乔时还让手底下一帮人都去逮魏全，打定了主意收拾他。 要不是那小子这几天不知抽什么风憋在家里不出门他们没找到机会，估计这会儿胳膊腿儿都被卸了。 “可不是！”斯文轩突然嚎一嗓子，他刚刚闷头喝了不少，这会儿酒意有点上头。 “也不掂掂自个儿几斤几两，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酒杯哐一声砸在桌沿上，人也噌地站起来。 “要不是斯岚拦着，我早让他胳膊腿儿全折一遍进医院躺着了！” “她拦着你？”乔时惊讶，以德报怨不像她行事风格啊…… 但想到坠马当天她也拦着不让他找魏东林那老头麻烦，又有点拿不准了。 几年不见，她这是改了性子要当菩萨了？ “嗯……”只听斯文轩拖着长音，不高兴溢于言表，“说是跟魏总还有合作不好闹太僵，经济制裁一下得了。” “经济制裁？”向佘觉得这词儿有意思，“怎么制裁？” 说到这，斯文轩又有点乐了，“魏全他老子管得严，钱都是从他妈那要的。使点手段套住魏夫人的小金库，自然没有闲钱给他，够他难受好一阵儿了！” 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桃花眼中闪着狡黠，与乔时记忆中那张灵动的脸几乎重合在一起。 果然是血亲，连使坏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乔时看着，一瞬间竟有些怔忪。 重逢后，他再没见斯岚露出过这样张扬灵动的神情。 不管是吃惊于他的出现，又或是生气于他打乱计划，连发火都是淡淡的。 她的情绪像被罩在一个磨砂玻璃箱里，模糊又难以触及。 “你跟她真像。”乔时不自觉出口。 “啊？”斯文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对，”他点头，“家里我俩长得最像。” “嗯。”乔时目光快速扫过他眉眼，又很快收回来，“性格也像。” 性格？ 斯文轩挑眉，斯岚现在的性格跟自己可一点都不像。 从那件事之后，斯岚可以说是性情大变，除了家里人，几乎没人知道她到底什么性格。 看来乔哥跟斯岚认识得很早啊？ 他眼睛亮亮的，像装了两只千瓦大灯泡。即使一句话不说乔时也能看出他那闪闪发光的好奇心。 直接抬手阻止他继续探问，“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乔哥～～～”斯文轩熟练地拖着长音磨人。 乔时不吃他这套，“一千万还想不想要？” “要！” 要论识时务，斯文轩认第二翼市没人敢争第一。 他话音未落已端正姿态，抱着手机凑近向佘，清清楚楚报上账号。 “再跟我说说斯岚的事。”向佘那边转账，乔时喝光了杯中酒，叫斯文轩过来继续问斯岚这几年的情况，“多说点。” 斯文轩特有眼力见儿地给他添酒，“得嘞！” 第34章 碰巧遇上 “这两天跑哪去了？” 斯岚冲不远处的斯文轩招手示意他过来，不等人坐下就拷问道。 她皱皱鼻子，觉得有点不舒服。虞夫人的party她来过不少次，最大的感觉就是香，再贵的熏香和香水，太多种混在一起也实在是驳杂得让人头疼。 她闭眼揉着额角，脸色因为头疼更加沉郁。 看着斯文轩的表情显得压迫感十足。 斯文轩缩缩脖子装傻，“没去哪啊。” “不回家也不回老宅，在乔时那？”斯岚追问。 “……”斯文轩左顾右盼不看她，招手让服务生上酒。 那表情瞎子都能看出来是在心虚，直接问他：“你都跟他说我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斯文轩坐立不安地，一直往门口张望，希望他的救星赶紧过来。 “没说？”斯岚一把揪住他耳朵，“你那破剧组刚入了一笔经费，钱哪来的？” 咝……斯文轩捂着耳朵歪头求饶：“轻点轻点！”他没想到斯岚消息这么快。 “为了钱连我都敢卖是吧？”斯岚手上用力，“看你是皮痒欠抽了！” “没没没，真没有！”斯文轩压低嗓音不敢喊出来也不敢跑，怕被更多人注意到丢人丢到姥姥家。 “就是说了点你这几年的感情生活，还有程少扬和魏东林的事。不该说的一句没说！”他一手握住斯岚手腕却不敢使劲儿掰开，另一手指天发誓，“我发誓！” 斯岚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定他表情不像撒谎，推开他的头。 手指点在他面前，警告道：“乔时不是简单人物，你少招惹他，不让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 斯文轩嘴上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 乔哥为人大方仗义，跟他很投脾气。虽然不知道他跟斯岚两人以前有什么旧情恩怨，但现在看乔哥是想跟她好的意思。 不管是出于哥们儿交情还是跟斯岚的关系，斯文轩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充当二人之间的红娘。 所以，当他看到乔时过来的时候，立即凑了上去。 “乔哥！” 他态度殷勤，乔时脸色却不怎么好，跟Party上的人格格不入，一副不想来却不得不来的样子。 他确实不想来，但他不来不行。 四下环顾没见到他要找的人，开口问斯文轩：“人呢？” “啊？谁？”斯文轩也跟着转了一圈脑袋。 那傻样让乔时手痒想扇他后脑勺。 “别装傻。” “斯岚啊？”斯文轩嘿嘿一乐，没回答问题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你为什么特别不喜欢叫她名字啊？” 乔时斜他一眼不出声，向佘倒是笑了，“你还挺细心。” 他早注意到乔时在对话里会有意避开岚小姐的名字，没想到斯文轩这小子也能发现。 不过……向佘话锋一转，·“知道太多小心被灭口。” 威胁的话半真半假。 斯文轩笑嘻嘻的并不当真，却也没再追问。 “她去见一个朋友，在……”他身子转了半圈，指向花园方向，“那边。” 那边，斯岚正与一男子并肩向这边走来。 斯岚今天的穿着依然是宽松舒适的中式休闲套装，可与往日不同的是，她今天手里挂了个不大不小的包。 也不知装了什么，看着有点分量，不是单纯搭配衣服才背的。 她注意到斯文轩，也看到了旁边的乔时二人。 表情略有僵硬，却没有停步，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穿过熙攘人群。 二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上去聊得很愉快。 “谁啊？”乔时看着斯岚身边那个男人，脸色有点难看。 那人三十出头的样子，身型挺拔，一身休闲装但仔细看却很考究。不算很壮，但肩宽腿长，看着也是经常锻炼的人。 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的同时，仔细观察斯岚的表情，看到她面上只有礼貌友好而没有别的，又放松下来。 斯文轩已经招手示意斯岚坐到这边，心里想着绝不能错过看好戏的机会。 可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因为向佘说出了来人的身份，“通未科技cto，佟嘉乐。” 这名字一出，斯文轩登时浑身一僵，眼见着斯岚二人走过来，手都来不及放下，抬屁股就想跑。 可他动作不够快，刚起身就被斯岚按住肩膀，“文轩。” 她笑得温和，可斯文轩却打了个寒颤，后脖颈汗毛都开始竖起来。 “坐啊。”斯岚一把将他推坐进位子，又截住他想尿遁的话头，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认识一下。”她侧身露出身后的人，介绍，“通未科技佟总。” 又反手指了下斯文轩：“何女士儿子，文轩。” 佟嘉乐点点头，“幸会。”随即要在斯岚身边落座。 从头到尾被忽视个彻底的乔时暗暗咬牙，“介绍完啦？这还俩大活人呢。” 斯岚压根儿不想搭理他，装没听见。 倒是跑不掉的斯文轩立刻接过话头介绍起来：“这位是我乔哥，这位是向哥……”他也不知道乔时跟向佘有什么身份头衔，只按照自己平时叫人的习惯介绍得七零八落的。 佟嘉乐也不介意，冲两人伸手，友善地打招呼：“你们好。” 明明是乔时提醒人介绍自己，这会儿却眼皮都没掀起来看对方一下，更别提握手了。 倒是向佘，早早站起来跟佟嘉乐握手，笑着说：“向佘。幸会啊佟总，久仰大名，坐、坐。” 一边寒暄一边把人拉离开斯岚身边，在自己身旁落座。 这是张圆桌，几人坐在弧形沙发里，围着桌子坐了大半圈，佟嘉乐的位置几乎是正对着斯文轩。 见他坐下后就朝自己看过来，斯文轩立刻低头喝酒，假装什么都没看到，避开视线。 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挪动屁股蹭到斯岚身边，借着倒酒遮挡低声质问：“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碰巧遇上。”斯岚嫌弃地看了眼他递过来的酒，冲侯在旁边的服务生打个手势。 “你蒙谁呢？”斯文轩压根儿不信她的话，“你就是故意的！” 他一边小心用余光瞄着对面的男人，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抱怨：“就算要收拾我也不用这么狠吧？” 他拼着被他妈停卡没收车子房子又从老宅逃出来躲在斯岚家为的是什么啊？不就是躲开这离谱的相亲吗？ 接过现在可好，斯岚居然把相亲对象亲自带自己面前来了！ 真是要命！ “收拾你？”斯岚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干什么了才觉得我想要收拾你啊？” 这事儿两人其实是心照不宣，可面对她的目光斯文轩还是很心虚，转头喝酒不敢答话。 还要再倒却被斯岚按住手臂。 斯岚从他手里拽过酒瓶，果然在标签上发现一个不起眼的标记，摇摇头搁远一些。 “虞夫人的场子酒都是特供，你不常来，少喝。” 刚好服务生上了新酒，看着跟刚刚那瓶一模一样，斯岚接过来确认了一下标记是普通酒，才示意打开。 服务生给所有人都上了新杯子倒酒，原来的倒也没撤下去。 向佘低头看看自己喝了半杯的酒，问：“这酒里有东西？” 第35章 特供烟酒 “这酒里有东西？” “有催情成分。”乔时点头，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尝出来了。 “那你还喝？” “一点点，问题不大。” 斯岚瞥他一眼，对他来说确实问题不大。 本来就是起到点助兴的作用，对神志没什么影响。而且以乔时的体质，估计还不等进入正题就代谢掉了。 乔时确实觉得没什么，可看斯岚居然这么熟悉，心情又不好起来。 她是经常来这种场合？ 想到之前在游艇上，她也是一派悠然轻松甚至带着点东道主的架势，乔时忍不住心里有些憋闷，看到坐在一边的佟嘉乐，脸上更是黑了几分。 猛灌了口酒，他给向佘使眼色示意他绊住姓佟的，别让他有功夫跟斯岚说话。 那边让向佘缠住佟嘉乐，他自己的注意力则全放在了斯岚身上。 只见她目光在全场范围内转了两三圈，似乎是在找人，但却一直没锁定目标。 她找谁呢？乔时眯眼，又是哪个小明星？ 不一会儿斯岚回头问斯文轩：“你的人呢？” 斯文轩闷不吭声好一会儿了，他一直注意着佟嘉乐那边，见他跟向佘聊天还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看就觉得屁股底下像长刺儿了似的，不踏实得很。 冷不丁听到斯岚跟自己说话，才猛然回神。 四下环顾见果然都还没来，赶紧掏手机联系负责人，“我问问。” 那边很快来了回复，他原样报告给斯岚：“堵路上了，马上到。” “等谁呢？”乔时听了好一会儿了，问他。 “与乔总无关。”不等斯文轩回答，斯岚先拒绝了他的探问，语气还挺礼貌的，但眼神已经很不客气地要求他退避了。 乔时与她对视片刻，目光转向斯文轩。 斯文轩立即凑上去要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斯岚冷飕飕的声音在后头响起：“斯文轩。” 他立刻停住，后脖颈汗毛都竖起来了。 僵着笑脸转头，就见斯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目光锐利严肃。 “忘了我的话了？” 她笑容不变，从包里摸出个低调精致的烟盒，在乔时惊讶的目光中抽出一支烟送到嘴边，牙齿轻轻咬住，却没有点燃，而是看一眼斯文轩。 斯文轩从她拿出烟开始就特有眼力见儿地掏出火机等着了，这会儿狗腿子一样凑上去帮她点上。 斯岚笑笑吐出烟雾，将剩下的塞斯文轩手里：“这儿的烟一支都别碰，想抽就抽这个。”又将桌上的弹远一点。 她能感觉到乔时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但她只当没看见，完全不往他那边瞧。 看什么看？ 抽烟这事儿当初他二人是约定好一起戒掉，也成功了。 可，乔时不是也又开始吸了吗？ 他可以她就不行吗？ 这么想着，像是故意的一样，她又吸一口。 其实已经好几年没碰了，现在也谈不上多喜欢，可他那不赞同的眼神莫名让她想跟他对着干。 吸了几口，余光见到自己等的人身影出现，斯岚立即起身。 按住斯文轩的肩膀，俯身在他耳边提醒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随即直起腰，一边威胁似的拍拍他肩膀，一边跟佟嘉乐礼貌告辞，“佟总，我还有事，让文轩替我招待你。他被家里宠坏了，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你多担待啊。” “应该的。”佟嘉乐点头，笑容明明温和有礼，但斯文轩却莫名感觉脊背一凉。 斯岚绝对是故意的！ 她这是明晃晃警告自己，如果敢在乔时面前乱说话，就站他妈那边，把他卖给老男人和亲！ 对面那张俊朗的笑脸，此时在斯文轩眼中犹如洪水猛兽，危险非常。 心里七上八下的，连手都有点抖。 哆嗦着从烟盒里捏出一根，刚刚还好用的打火机，这会儿却连续几次冒出虚弱的火星，怎么也点不着。 叮一声响，面前出现一只银色麦穗纹都彭，低调里透着骚包，跟它的主人一样。 火苗点燃烟草，发出细微的斯啦声。 周围环境明明很嘈杂，可那一点声音却一丝不差传入斯文轩耳中。 他看着不知何时坐到自己旁边的男人，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 像被花豹盯住的羚羊，心肝乱颤的同时全身感官被瞬间放大。 不仅耳聪目明的，连嗅觉都灵敏了许多，在驳杂的香水味中辨认出对方身上一丝带点清冷的气味。 他小心翼翼地吸一口烟，颤巍巍吐出去，递上烟盒问：“佟总……您也来一支？” 精致的烟盒上镶着细碎的不知什么动物的鳞片，在灯光下因变换角度而闪着黑中带红的光。 “我不吸烟。”佟嘉乐摇头，合上火机。 不吸烟却随身带着火机？骗鬼呢？ 斯文轩不信，但也不拆穿对方的谎话，只是往里边挪挪，跟他拉开距离。 凑到乔时身边刚要说话，却见他面色不善地盯着斯岚离开的方向。 便也跟着看过去，就见斯岚走到了一处宽敞的空桌，明显是早预留好的，坐在那等人。 知道他大概在闹心，斯文轩打开烟盒递过去，两排灰黑色细烟整齐排列，问：“乔哥，抽吗？” 乔时垂眸扫一眼，眼神阴郁。 他吸烟有固定的牌子，也从来不接别人给的烟。但这会儿却鬼使神差地，不仅伸手拿了一支，还顺手把整盒都扣下了。 “归我了。”他说着，转头示意向佘。 他点烟的功夫，斯文轩就收到了转账提示。 “谢谢乔哥！”斯文轩立刻不打蔫儿了，像被注入一支强心剂，端起酒杯跟乔时碰了一个。 连身边佟嘉乐主动跟他碰杯也了呵呵接下来，仰头将那小半杯酒一口干了。 烟在胸腔里转了一圈，清爽的薄荷味里还带着点甜味，乔时嫌弃地皱眉，捏着烟表情疑惑，又瞧一眼斯文轩，才慢慢把烟吐出去，问他：“说说，她等谁呢？”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烟又放回嘴里，继续抽起来。 见斯文轩笑容僵住不敢说话，猜到大概是刚刚斯岚离开前威胁过他不许多嘴，点点桌面：“向佘。” 向佘立刻拿起手机，熟门熟路转账。 斯文轩看着那一串零，顿时喜笑颜开。 “公司的新人，乔哥你见过的，就上次一起吃饭那几个。” 卖得那叫一个痛快。 他的话让乔时脸直接黑了。 倒是佟嘉乐无声笑了出来。 低头给斯岚发消息，【斯小姐料事如神，佟某佩服。】 对面很快回复，只有一个字【呵。】 斯岚对斯文轩出卖自己毫不意外。这小子什么德行她一清二楚。 【怎么，大侄子又把你卖了？】白民调侃。 “哼，那叫一干脆。” 【呵呵，他不是犹豫了吗？】 “嗯，有十秒吗？”斯岚冷笑。 她选了个离斯文轩那桌稍远的位置，示意服务生把刚到的几个人领过来，又环视一周，仍不见卓嫚的身影。 可突然却见到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宋歌？ 她怎么在这？ 第36章 什么朋友 虞夫人的场子虽说暗处也有不少肆情纵欲声色犬马的破事儿，但面儿上多数时候还是端着点高雅范儿的。 比如今天这推介会，即使套房钥匙卡都攥在该攥的人手里了，但觥筹交错里还多少保留着点人模狗样的体面，颇有些名流聚会，谈笑间决断未来走势的高端感。 但骨子里彼此都一清二楚自己和对方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所以举手投足中难免带了些心照不宣的**浊像，顾盼之间也掩不住那一丝见猎心喜和跃跃欲试。 场内的人不论来消遣休闲的，还是被人挑选取乐的，大多数都是你情我愿，对这party的目的心知肚明。 可宋歌虽然也穿着一身服务生制服，抹胸修身鱼尾小黑裙，不算打眼却很耐看，但整个人却显得特别格格不入。 程少扬不是把她藏三嫂家那裁缝铺了吗？ 怎么跑这里来了？ 斯岚打量着她，见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好几个人盯上了，不禁皱皱眉头。 程少扬对她到底是上心还是不上心啊？ 还是说程家的事已经让他忙到顾不上自己小情人了？ 疑问在斯岚心里转了一圈，又或者…… 看着宋歌那明显觉得自己是在正经打工的表情，斯岚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有心人特意把她弄过来的。 程少扬可真行，自己的人都护不住。 早提醒他藏好了藏好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不过，斯岚接过旁边风柯递来的酒轻抿一口，他要是真藏太好了也麻烦。 她敲敲耳机，发了个信息问白民： 「有空查查最近柳家是不是有人接触宋歌了？」 【嗯？怎么突然提起这个？】白民疑惑，这跟他们今天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宋歌也在这。」 斯岚继续打字。 程少扬不可能让她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还当‘服务生’。 【我查查。】耳机里响起键盘声。 「不急，有空再说。」 斯岚示意在座的几个新人除了风柯留在身边，其他的都可以自由活动。 她低头摆弄手机，风柯就一会儿喂水果点心，一会儿递酒水饮料。特有眼力见儿不说，还很有分寸，一眼都不多往斯岚手机屏幕上看。 斯岚给他个微笑算作肯定。想着今日事了，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跟程少扬说一声，多给他点机会。 「找到卓嫚了吗？」 快速收回视线，斯岚注意力又回到正事上。 【在套房区，四楼……喁喁私语？这什么玩意，搞这么拗口的名字？408不好吗？】白民嫌弃。 「虞夫人的个人品味。」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被称作京城第一老鸨的虞夫人其实早年是京大中文系有名的才女，也曾是文艺女青年一枚来着。 「卓嫚跟谁在一起？」斯岚问。 白民笑了一声才说：【柳博远。】 “他？”斯岚惊讶出声，见风柯朝自己看过来满脸疑问，拜拜手表示与他无关。 没想到虞夫人会瞄上柳博远，但随即又理解了她的想法。 翼市这些公子哥里，他确实是最优选。 年龄三十不到，比卓嫚大不了多少，两人一起很容易被传成郎才女貌的真爱。 家世够不上显赫那一路，但也是家底丰厚，产业前景光明。 性格上……斯岚嘴角勾起一个略讽刺的弧度，娇生惯养，看似早早接触家族产业，实际上背后都是他爹在做决策，真遇上什么坎坷怕是比文轩还不经事儿。 卓嫚只要能学到虞夫人一半手段，拿捏他丝毫不费劲。 虞夫人这个金龟选得好啊。 【可惜，虞夫人这次怕是要失算了。】白民并没有很真心地惋惜道。 是啊，斯岚点头。 且不说舅舅绝对不会接受卓嫚这样的后天“名媛”成为儿媳妇，就是舅妈，平常再疼儿子也不会任由他在婚姻大事上这么胡闹。 而且，她和白民今天要做的事，也肯定是要断送卓嫚攀上柳家的豪门梦了。 斯岚轻轻叹气，对于强行干涉他人的人生规划有种不适感。 也许等一切尘埃落定，可以想办法补偿一下？ 念头闪得很快，白民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后头的事：【房间给你订好了，隔壁角巾私第。】 斯岚嗯一声，余光瞄到旁边那桌客人跟服务生起了点争执，那服务生不是别人，正是宋歌。 正好一名男服务生过来给她送套房钥匙，斯岚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给他，低声耳语几句，眼神看向宋歌。 服务生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宋歌往这边走过来。 斯岚把钥匙放到风柯面前，见他神色几经变化最终点头接下。 她笑笑，侧头示意他先走：“去吧。” 风柯起身与服务生和宋歌擦肩而过。 宋歌过来时就见斯岚坐在柔软的沙发座中央，面上带笑地冲服务生点点头，低声道谢的同时又递上厚厚一叠现金，低声说了句什么。 原本就对今天的场合感到不适，现下更加局促起来。神情有些尴尬甚至狼狈。 那服务生拿了钱便转身离去，临走前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歌。 斯岚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问：“你怎么在这啊？” 她身型纤瘦，坐在宽大的桌子后头甚至显得有些娇小，可神色间一派从容，即使是仰视自己也让宋歌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工作……”她低声回答。 她一直觉得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不论面对的是从前的同事，还是刚刚无礼的客人，她都可以从容面对。 但站在斯岚面前，她却总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和拘谨。 大概因为自己名不正言不顺吧…… 见斯岚皱眉，宋歌暗暗自嘲：人家果然也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刚想谢谢她帮自己解围然后痛快告辞，就听见斯岚开口让自己坐下。 “坐吧。”见她犹豫，斯岚再次邀请，还顺便帮她倒了杯水。 宋歌在沙发边沿坐下，二人之间留着快两个人的距离，斯岚感受到她的不自在却也不准备多说什么。 只是问她：“程少扬知道你来这吗？” 见她一脸茫然，斯岚又问：“你知道这些人，”她手指在场内男男女女身上虚画一圈，“是来干什么的吗？” 宋歌表情更加疑惑起来，斯岚叹气，程少扬这人总是在这种地方不靠谱，把人家好好的小姑娘扯进自己的圈子里，可该教该提醒的一点不干，这是把人家当宠物养吗？ 她有些无语地点点头，直接一个电话给他打过去。 等待接通的空档又问宋歌：“谁介绍你来的？” 虞夫人的party可不随便招服务生。 “一个朋友。” 朋友？斯岚挑眉，追问道：“最近有接触过姓柳的吗？” 第37章 别的安排 “最近有接触过姓柳的吗？” 宋歌思索片刻摇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问必答的。但面前人的气场总让她莫名心虚，像临近deadline论文却还没开题时，面对导师的那种心虚。 “嗯。”斯岚冷哼一声，“那朋友以后可以不用交了，没安什么好心。” 电话接通她不等对面问直接切入主题：“你家小姑娘在虞夫人场子，赶紧过来接走。” “……”对面沉默两秒，“马上过去，你把人看好了。” “有事儿呢，没时间。”斯岚干脆拒绝。 “姑奶奶！帮帮忙，算我欠你个人情。”对面语气焦急，还能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响。 斯岚笑了，就等着他这句话呢，答应下来：“行，账我记下了。” “就你精！” “快点儿吧，我真有正事儿。” 催促一句就撂了电话，冲再次走过来的服务生招招手，指指宋歌“给她。” 服务生手里是一件真丝披肩，乍看是淡青色，拿到手里仔细一瞧，上头花纹繁复，竟是缂丝。 手感丝滑柔润像一碰清泉，展开时如一片月光洒下笼在身上。 披肩遮住了她裸露的肩膀和身上黑色的小礼服，也隔绝了附近不少人暗暗垂涎的目光。 直到此时，宋歌才隐隐明白这是个什么场合，而自己这个“服务生”到底是要提供些什么服务。 她脸色微变，向斯岚看去。 却见对方已然转开视线，并没有看自己，专注盯着手机。 【就位了。】 白民发来信息。 斯岚看一眼门口，仍不见程少扬的身影。 想了想，她回复白民：「你注意着卓嫚，别让她走了，我尽快过去。」 她心里多少有些焦急，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事儿。既没有注意到宋歌的目光，也没注意到远处另一道视线从刚刚就一直锁在她身上。 “咳咳……”向佘借着咳嗽掩饰提醒乔时，“表情……”太狰狞了。 从斯岚跟那些小明星同桌落座，这人的脸色就越来越黑，周身也气温骤降，冷飕飕的。 斯文轩被冻得哆嗦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撤，幅度太大甚至撞到了佟嘉乐。 “慢点。”佟嘉乐扶住他，也注意到了乔时的脸色。 他这会儿已经收回了视线，转过来盯着斯文轩，一句话不说。 “乔哥……喝、喝酒吗？”斯文轩犹豫着伸直手臂给他添酒，见他拿出烟，又立即殷勤地上前递火儿。 “她这几年……”乔时深吸一口又长长地吐出来，沉着嗓子问，“经常这么玩儿？” “呃……”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斯文轩深感为难。 要说实话吧，这几年斯岚确实对明星模特很有兴趣，定期约见，不分男女，尤爱精瘦的。 光他就帮忙安排过不知多少次饭局了，程少扬估计也没少干这活儿。 而虞夫人的场子，她更是门儿清，虽然不能说场场必到，但也是有空就来。 但这话能直接说吗？ 先不说乔哥现在这脸色，感觉这话一说出来他就能爆炸。 就是斯岚离开前的威胁还言犹在耳，而且她留下的大杀器佟嘉乐正好整以暇坐在自己旁边，跟监狱管教似的，不错眼儿地盯着自己。 他敢说才有鬼了！ 可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光从他频频变化的表情上看，在座的三人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佟嘉乐低头掩住笑意，觉得这小子真有意思。 而乔时确实已经快要爆炸了。 他牙根咬得咔咔响，像狼嚼碎猎物骨头一样，表情都扭曲起来。手指用力攥紧，直接将金属烟盒捏得变了形。、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忍住了。继续问道：“所以……她就这么喝点酒玩一下？还是后头有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 斯文轩知道他在问什么，还来不及否认，就见斯岚将套房钥匙交给了风柯。 哐一声响，乔时一拳砸在桌上，要不是桌子被死死固定在地上，估计他能直接它掀了。 斯文轩肩膀一缩，心里哀叫：姑奶奶哎！ 只见乔时噌一下站起来，眼看着要冲过去，却突然停下脚步。 随着宋歌坐下，他也慢慢坐了回去。 眼睛还盯着斯岚那头，手却指着风柯离开的方向，对向佘道：“跟去看看。” 向佘点头离去，乔时则按着斯文轩肩膀，问他：“那是谁？” 虽然穿着跟其他女服务生一样的小礼服，但看斯岚的态度明显不仅仅是这样而已。 乔时没忽略她两次给出的现金，所以她难得拿个包就是为了装现金。而带现金是为了那个女服务生？ 斯文轩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来那人是谁，啊了一声，惊讶道：“是程少扬女朋友？她怎么在这？” 见斯岚又是打电话又是让人拿披肩来，斯文轩松口气：“有她帮看着，出不了事。” 才这么说着，就见斯岚往自己这头看过来，打手势让他过去，又指指宋歌。 这是叫他把人带过来照看一下？ 他立即站起来往那边走，而斯岚见他看懂了自己的意思，低头跟宋歌说：“先在文轩身边待一会儿，程少扬马上到。” 说完便起身离开。 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检测器带了吧？】白民问。 “嗯。”斯岚步子很快，奔着电梯方向径直而去。 刚到四楼就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脑子里嗡一声，心率快速提高，体温也瞬间飙升。 像刚全速跑完一千米似的，周身热气上涌，蒸得脸又红又胀。 手上腕表连续震动起来，一下比一下急促。 【哎呦我天！你刚吃什么了？】白民惊呼。【代谢怎么突然飙这么高？】 斯岚呼吸急促，没走几步就已经一身汗。 白民不等她回答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嘲笑道【中招了？谁给你下的药啊？】那兴奋劲儿，恨不得此时就从车里飞到现场看热闹。 不想搭理他，斯岚没有回答只翻了个白眼，她哪知道。 回忆着刚刚入口的东西，觉得每一样都很可疑。 因为自己身体的特殊性，她吃东西向来很随便，什么都敢往嘴里放。 反正甭管是什么，最终都会被代谢得干干净净，左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脚下速度不减，径直朝喁喁私语那间套房走去。 下药这事儿她可以之后再追究，当务之急是确定卓嫚和风柯二人到底是不是携带者。 她从包里摸出一瓶喷剂，门打开的瞬间直接喷上去。 开门的人还没看清她的脸就被细密的喷雾兜头罩住，只来得及问出个谁字就立即软倒在地。 斯岚在对方倒地之前，用瓶底在他胸口戳了一下，让人倒进屋里，然后跨进去利落带上房门。 【怎么样？】白民问。 “不错。”效果立竿见影。 【那是，9号，劲儿大～】 斯岚低头看一眼柳博远，那张柳家人一脉相承的脸，轮廓柔和眼缝长眼尾上挑，鼻梁挺直嘴唇饱满，长在男人脸上多少有些女气，但长在女人脸上就很带着些柔弱勾人的味道。 除了眼睛之外，柳恋跟他长得确实挺像的，所以才能用龙凤胎这种瞎话糊弄住外人啊。 从他碍事的大脑袋上迈过去，斯岚靠在浴室边，等里头洗澡的人出来。 第38章 我大意了 听着门里头的水声，斯岚不禁有点愣神。 柳恋那双眼睛……应该是像她亲爹吧？ 斯岚一度特别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迷住柳家大小姐，让她不顾丈夫孩子，家族声誉，甚至愿意舍弃一切去爱和追随？ 为了他，别说血亲了，连自己的命、道德乃至人性都能放弃。 她始终无法理解，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成长在物质和爱都不缺乏的家庭里的成年女性，能为了所谓爱情做出那样不理智的行为。 她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被催眠了，还因此调查了她所有的医生，包括生理和心理的。 但毫无收获。 “她是不是疯了？” 在知道那人开着车试图带着斯岚的爹一起撞车同归于尽的时候，所有知情人，包括斯岚，都有此疑问。 而最终结果是斯岚的爹抢救无效死了，而那个女人还活着。 斯岚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不算上基本没有记忆和认知的幼年期的话，从小到大她叫那人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她们二人之间的相处，大概比跟隔壁学校的门卫大爷还要疏远客气些。 浴室内水声消失，窸窸窣窣片刻之后门被打开。 “柳……”卓嫚才开口就被喷雾放倒了。 斯岚眼疾手快背过身接住她，快走几步把人放到床上。 她拿出探测仪，目光明确，先在卓嫚头顶绕了一圈，确认毫无反应后略松了口气，然后立即从她胸腔道小腹快速扫过。 什么都没有…… 【没有吗？】白民问。 “嗯。”没找到目标，斯岚倒也没有很失望。 这样的情况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发生过几十次了。 【那她是药物控制的还是真这么厉害，纯靠节制饮食和健身才把身体数值保持成这样？】白民惊讶，调出卓嫚的资料再次确认。 该不会是数据有误吧？ 斯岚没说话，抓起卓嫚两只手，在手背上发现明显瘢痕。 她眉头不自觉皱得越来越紧。 打开手机照明，轻轻捏开卓嫚口腔仔细观察起来。 咽喉和口腔黏膜都有明显的红肿充血，甚至牙齿也有一些腐蚀痕迹。 “催吐。”斯岚低声说，声音轻得仿佛她的呼吸重一点都能直接吹散了。 【……】白民没有说话，只隐隐能听到一声叹息。 “是我大意了。”只注意数据和现金流，没注意她的身体状态。 斯岚放开卓嫚，帮她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她在说卓嫚，而两人也都知道她想到的不止卓嫚。 【别说的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做事似的。】白民故作轻松。 二人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斯岚转移话题：“走了。” 这样也好，少一个人就不需白民上来，如果确定了风柯是，等下她直接把人带下去就行。 说着人已经跨过躺在地上的柳博远，准备开门出去。 【等下！】白民突然出声阻止。 “嗯？”怎么了？ 【呃……你前男友在外面。】 啊？ 斯岚立马松开握着门把的手。 他来干什么？跟着自己过来的，还是约了人？ 想到后一种可能，斯岚心里有点憋闷。 可今时今日，她没有立场管人家的私事。 【他怎么还不走啊？】 斯岚叹气，想说你问谁呢？ 【他好像状态不太对啊……】白民像个实况转播员，【摇摇晃晃的，还一步一扶墙，腿软吗？喝多了？】 斯岚靠近门板，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但却不自觉地就靠了过去，似乎能透过隔音良好的门板捕捉到外面的情况一样。 【啊……我去！】 白民惊呼一声，震得斯岚耳朵嗡嗡直响。 “嘶……” 【他这像是吸入了迷醉3号的症状啊！】 “什么？” 【你把烟给他抽了？】 “没有啊，我只给了文轩……”斯岚太惊讶也顾不上少说话的事儿了，说到这突然明白怎么回事，忍不住骂出声。 肯定是斯文轩那狗腿子把烟给乔时了。 乔时怎么回事，不是从来不接旁人给的烟吗？ 斯岚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 【那个，他刚刚喝酒了吗？】白民小声问，声音听着不像担忧，倒像在八卦。 “嗯。” 【你知道迷醉3号与酒精同时摄入会有催情效果吧？虽然不至于神智不清，但……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看个毛！他爱睡谁睡谁！” 她这话说得有多违心不仅她自己知道，白民也知道。 片刻过后，白民清清嗓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别废话。” 【好的是，他不在走廊了，现在外头没人，你可以随时出去。】 斯岚却没有松懈，因为白民那语气明显带着看戏的调调，于是问他：“坏的呢？” 【呵呵，他进隔壁了。】 斯岚眼皮一跳：“哪个隔壁？” 【角巾私第啊，风柯那屋。】 Fuck！ 斯岚直接开门冲出去奔向隔壁，耳边白民还在喋喋不休，【他状态真的不太对，不像**上涌倒像……】 后头的话被重重的踢门声盖过，斯岚已经一头扎进去了。 只见乔时背对着自己将风柯压在沙发上，背部肌肉紧绷将衬衫顶得变了形，大手死死卡在风柯脖颈处，手背青筋暴起。 被掐住喉咙的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离断气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 斯岚赶紧扑上去：“放手！何塞！放手！” 被她从身后抱住的瞬间，乔时几乎是骤然暴起，一只手掐着风柯死死压住的同时，另一只手臂快速向后挥去。 却在手肘撞到斯岚之前乍然停住。 他鼻翼翕动，像是认出了斯岚的气息。 斯岚手扣住他仍掐着风柯喉咙的手腕，轻轻拍抚着，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别杀。这个人不是敌人，放手。” “阿旻？”乔时呢喃着问。 “是我。放松，这里很安全。” 随着她一声声安抚，乔时手指缓缓松开，紧绷的身体也逐渐卸力。 等他完全松开手，风柯却已毫无反应，直接瘫倒在沙发上。 斯岚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死了吧？ 她伸手去探风柯脉搏，却被乔时抓着，够不到人。 “你放开，我看看他……” “没死。”乔时声音低哑。 斯岚推开他，仍过去确认了风柯确实还有气儿才转头，“清醒了？” 乔时轻轻摇头，两条直浓的剑眉中间打了个死结，瞳孔时聚时散，难以长久聚焦，显然抵抗药效让他很不适。 “我看看。” 斯岚轻推他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扣住他手腕测心率，手背轻触他额头颈侧，感受体温。 “体温偏高，心率快100。” 【还可以啊。】 “他正常静息态不超过50。” 【哟，运动员素质啊～】白民玩味。 “跟谁说话？”乔时半眯着眼，目光盯着她耳朵，虽然这个角度看不到，但他知道那里有个耳机。 “智能医疗助手。” 乔时冷哼一声，“屁。” 斯岚掀他一眼，丢开他手腕，“你抽我给文轩的烟了？” 乔时反扣住她手，从怀里摸出烟盒，问：“你给他下药啊？” 他声音有些含糊，可动作却很利落地躲开斯岚抢烟盒的手，追问：“你给他下药干什么？” 斯岚不回答，只试图拿过烟盒。 她扑腾得厉害，乔时不敢太用力，怕控制不好伤到她手臂，所以还真让她挣脱了好几次，但都没来得及摸到烟盒就又被他挡开。 二人你来我往跟推手过招似的，在沙发上翻腾，直到乔时逮住机会手脚并用将她整个人按住。 “问你话呢！”他粗声问。 第39章 你下的药 “问你话呢！” 斯岚发现实在动弹不了，有点颓丧地呼出口气，反问：“你抽了几根？” “怎么的？多了上瘾啊？”乔时弹开烟盒给她看，表情完全不像担心会上瘾的样子。 少了六支。 斯岚一眼扫过，暗暗咋舌：“都是你抽的？” 【几根？】白民立刻问。 斯文轩烟瘾不大，这种场合最多两支。 里头添加的迷醉3号是按照他的体制计算过用量的，一两支下去正好是微微上头。 可如果多了，就有点麻烦了。 “有一支文轩抽的。”乔时回答。 斯岚一时有些安心又有点头疼。 安心的是，文轩只抽了一支，原计划不受影响。 头疼的是…… 【哦哟～～】白民怪腔怪调地称赞，【厉害啊！5支下去还这么清醒呢～】 斯岚叹气，想尽量忽略乔时摄入5支迷醉3号这个让人头疼的事，但现实却不允许。 面前这人呼吸已将越来越粗重急促了。 得尽快脱身。 她扫一眼旁边的风柯，还得想个办法把他弄下去。 “看什么呢？”头顶上乔时突然凉飕飕来了一句。 斯岚若无其事收回视线，仰头直视：“起开。” 乔时非但没起来，还哼唧一声，装得像没力气似的，直接整个身体重量都压下来。 “你……”一句话被硬生生噎在胸腔里吐不出来，她感觉像瞬间被压在了五行山下，快上不来气儿了。 不仅如此，乔时的手臂还在不断收紧，斯岚似乎都能听到自己骨头缝挤得咔咔直响。 “你下的药，你是不是得负责啊。”乔时的声音像条温热的蛇，爬过斯岚耳廓又绕着脖颈缓缓转了一圈。 负责个屁啊！我逼着你了还是求着你了？ 自己管不住嘴倒是挺会赖别人。 斯岚想骂人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她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才堪堪把乔时推开些许。 喘着气说：“放开！我上不来气。” 趁着乔时略微松开的空档，她眼疾手快，摸出包里的喷雾，对着乔时面门喷去。 乔时没防备，闪躲不及被喷个正着。 本就晕乎乎的脑子瞬间嗡一下，双眼失焦，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半环着斯岚的手臂慢慢松脱。 斯岚推着他在沙发上靠坐下，终于松了口气。 狠狠在他背上抽两下，确定乔时确实晕了，她赶紧拿出探测器，来到风柯面前。 探测器在刚靠近胸腔，只听滴滴两声。 “有了。”斯岚找到目标却不见丝毫喜色，脸色甚至有些凝重。 【别动。】白民那边响起键盘敲击声。 斯岚手稳稳抓着探测器，一边余光还注意着乔时的状态。 不一会儿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圆形环状物体，整个屏幕闪烁起红光。 【没错，是仿制机。】白民肯定道。 “我这就带他走。”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是前男友。”斯岚强调，“能怎么办，放这儿啊，难道还能一起带走？” 【你确定？】白民玩味，【3号加9号，这个效果……万一进来个人，你就不怕他这样被人占便宜啊？要不我上去接人，你留下，来个以身相许破镜重圆？】 斯岚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弱智剧看多了你大脑也感染了是吧？天天想些个没用的。”她拽着风柯一条手臂扛在肩上，“联系他助理过来接人！” 【哎呀～我还不是看你最近绷太紧了，应该找机会放松一下嘛～健康的性生活有助于……】 “闭嘴！” 【……这么凶干什么？】白民小声嘀咕，但抱怨归抱怨，还是找到向佘电话，用匿名号发了信息过去。 斯岚拖着风柯步履有些蹒跚，好在风柯是时下流行的纤瘦体型，不算太重，不然她自己一个人都未必能扛得起来。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一道声音阴沉沉地问：“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 她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肩上瞬间空了。 风柯被人一把揪住甩开，摔在地上噗通一声。 高大的身躯站在身后不到半步的位置，身影如同一个不透风的黑色布袋兜头笼罩住斯岚整个人，严严实实盖住了她投在地上的影子，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完蛋。 斯岚心里叫苦不迭。 她没想到乔时会醒得这么快。 不是说9号能放倒成年男子至少三个小时吗？ 就算乔时体质特别好，那也不能这么快吧？三小时？这他妈连三分钟都没有！ 白空空！你又夸大药效！ “呃……”斯岚脑子飞速运转，想编一个能糊弄过去的借口。 “佳人有约啊？”乔时上前一步，两只脚分开立在她双腿两边，双手环到她身前轻轻一带，将斯岚整个人按进怀里。 两个人严丝合缝嵌在一起，像两支紧贴着的汤匙，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乔时的呼吸扑打在斯岚颈间耳后，烫得斯岚不自觉颤抖起来。 “你约别人，不如约我啊。”乔时声音得好像被岩浆腐蚀过的焦土，干燥粗粝得随时都能擦出火来。 不对劲。 斯岚试图回头确认乔时的状态，可被紧紧压在他怀里，根本没办法看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点点下巴和衬衫领口内的皮肤上遍布细密的汗珠，透着不正常的红。 “你……”清醒吗？ 还不等她问出来，就已经被一个灼热的吻堵住了。 斯岚感觉自己像亲上了火山口，火焰在唇周灼烧，岩浆在口中翻滚。 要命…… 心脏如雷，斯岚瞬间有点脱力，腰腿发软，脑子差点被烤成一团浆糊，直到耳机中白民兴致勃勃地说：【我上来忙你了！】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乔时急道：“别！打电话叫向佘过来！” 别过来，要是跟乔时撞上就麻烦了。 “叫向佘有什么用？”他已经忘了斯岚戴着耳机，还当她在跟自己说话。以为她是在拒绝自己，本就因迷醉和怒火侵扰而混乱浮动的情绪更加暴躁起来。 低头在她侧颈嘬了一口，斯岚没忍住嘶一声。 白民听着动静儿不对，【那啥，我挂了！】 “等……”斯岚赶紧叫住他，“风柯……” 【哦！】 乔时听他喊别人名字，怒火中烧，天灵盖都要被气炸了。 “你叫谁呢？！”一口咬在肩膀上，力气没控制好，疼得斯岚啊一声喊出来。 【我去！你俩注意点啊，我还在呢！】白民条件反射捂耳朵，可耳机就在耳孔里，手掌盖住之后反而让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更清晰了。 斯岚身体扭成麻花才抽出一只手，捂住乔时的嘴把人推开一点。 外头示意他往地上看：“这还有人呢！” 尽管脑子乱成一锅粥，但斯岚还是挤出了一点能用的脑细胞想到了办法。 她没办法脱身，就只能想办法把乔时带走了。 斯岚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别在这，去你家。” “等不了。”乔时不为所动。 斯岚闭眼叹气，退而求其次：“那把他扔出去。” 这次乔时没有拒绝，而是用勉强仍能保持清明的双眼看着她，似乎在审视她是不是认真的。 “扔出去？”他问。 斯岚点头：“对。” 她不甚在意的语气和扔这个字眼让乔时有些满意，勾勾嘴角，放开紧扣着她的手臂。后退半步，像在测试她会不会一脱困就立即逃跑。 而斯岚也确实没有着急跑，只是揉揉被他弄得有点酸疼的手臂，冲他点点头：“扔吧。” 耳机里白民出声：【放心，我就在隔壁，他一把人扔出来我就带走。】 等乔时利落把人丢出去，反手带上门。 斯岚终于松下半口气，看着慢慢朝自己走来的男人，心里苦笑，现在要处理更难搞的这一个了。 第40章 又说有事 “禽兽。” 方牧看着床上昏迷中的斯岚，面无表情对另一头的乔时吐出两个字。 “我什么都没做。”乔时坐在床边靠着床头，一手拉着斯岚的手，一手搁在腿上还在挂水。 “什么都没做把人弄成这样？”方牧一边检查一边教训道，“你不干人事儿，连人话都听不懂吗？跟你说了她身体虚弱架不住你折腾”他检查一下斯岚脖子和肩膀上的牙印，确认只是有些充血没有破皮。 “别乱碰。”乔时拍开他的手，抬起自己扎着针的那只手晃了晃，“我要是真做了还用得着这个？” 药剂进入身体，他能明显感觉到代谢加快，源源不断的汗水带着之前摄入的催情和麻醉药剂逐渐排出体外。 “她身体到底怎么了？”乔时问，“动不动就晕倒。” “体检结果你不是看了百八十遍了？”方牧说，调出斯岚的病例递给他。“主要就是疲劳加营养不良，应该是经常熬夜、连续高强度工作和饮食不规律导致的。” “然后稍微动作大点就晕倒？” “就你那力气，你确定只是稍微动作大了点？”方牧根本不信他的话，倒是提起了别的事。 “她的代谢似乎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比一般人快很多。” “严重吗？怎么治？” “现在看倒没有太大问题。”方牧摇头，“但，我奇怪的是她代谢快的原因。” “嗯？”乔时抬头看他。 “一般代谢不会无缘无故加快，多数是疾病引起的。但从检查结果看，她甲状腺功能没问题，也没有肿瘤，肺功能也很正常……”方牧对着平板上的数据感到有些费解。 “会是什么不容易发现的病吗？”乔时有点担心。 “应该不是。”方牧摇头，“她的情况有点像短时间内用药物提升代谢速度，像你这样。”他指指乔时头顶的药水。 “但是，”方牧低头看着斯岚，“她没有注射过药品的痕迹，她之前吃什么东西了吗？” 乔时轻轻捏着斯岚的手指，那指尖凉凉的，刚在自己手心里被捂热了，可才松开一下就又凉了。 摇摇头，指一下床头柜上的烟盒跟喷瓶：“拿去分析下成分。” “什么东西？”方牧打开烟盒闻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想知道？抽一根试试？”乔时抬抬自己还扎着吊针的手，“然后给你自己也扎一针。” “哪来的？你不是不抽别人给的烟？” 乔时看着斯岚没说话。 “她……”方牧惊讶，他早些时候先后收到向佘和乔时的消息，说是乔时中了点催情剂，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他还以为乔时是在宴会上喝了或者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斯岚做的…… 这……他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像是打扰了小情侣之间的某些情趣，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他推推眼镜，看着还剩大半袋的药水，又低头看看昏睡中的斯岚，果断告辞，“我先走了，你自己拔针吧。” “等等。” 虚弱的声音响起，斯岚还没睁开眼却已经撑着手臂想起来了。 “你干什么？”乔时一把将人按回去。 “让我起来。”斯岚挣扎。 可她那点力气对上乔时简直等于蚍蜉撼树，即使他只用一只手，也能让她像被焊在床里一样，动弹不得。 “老实躺着。”乔时不放手，“你需要休息。” “我有事。” “又有事？什么事？那被丢出门的小明星？”乔时问。见斯岚果然面色微动，知道自己猜对了，嘲讽一笑。 “早被别人捡走了。还惦记呢？” 斯岚摸摸耳朵，似乎是有些不自在，但乔时注意到她手指探入耳洞，明显是在确认耳机是否还在。 耳机那边到底有什么？是谁？ 他可不信真是什么智能助手的鬼话！ 不等他追问，斯岚已经开口：“我手机呢？” 乔时深吸口气，感觉自己脾气真是要压不住了，“跟我在一起就没别的话说啊？每次除了有别的事，就是要手机。” “那你每次都拿我手机做什么？涉及个人**，乔总越界了吧？”斯岚反问，目光直逼他的脸，也不准备再粉饰太平了。 这次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 不管乔时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已经影响到了她计划的进行。 昨晚但凡她慢一点，风柯保不齐已经死在乔时手上了。 又或者卓嫚也是携带者，那白民一个人根本没办法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带走两个人。 她看着乔时，看似在等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其实是想用强硬的态度表达自己不想跟他继续纠缠的意愿。 乔时看懂了她的表情，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啊？ 他冷笑着说：“怎么着？又想跟三年前一样，始乱终弃啊？” “我没……” “你没用假身份骗我？还是没把我一个人扔雪山上不辞而别？” 见斯岚果然语塞，脸上浮现愧疚之色，乔时心里暗暗高兴，就知道能用这件事拿住她。 “真怀念从前啊……”他一句话从唇间蜿蜒曲折地被挤出来，听上去似乎恨意比怀念多。 “那时候你好歹特意编造了身份，假名字、假国籍、假学校。为了骗我且花了不少心思呢！”乔时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观察斯岚脸色，见她眼神闪躲，他知道自己的话有效果，继续道：“被揭穿了就拍拍屁股走人，没利用价值了就果断舍弃。昨晚也是，用完就丢，真是绝情。” 他想借着斯岚这点愧疚心思，和昨晚二人的亲密接触把关系做实了，然而斯岚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她面色一整，郑重道：“三年前的事三年前我们就已经了结了，我没有不辞而别，我们是分手。还有昨晚怎么回事你自己清楚！” 她反应太快，乔时有点失望，对于她咬死了三年前已经分手的事，他心里不满却没急着现在分辨。 而且他也没那么容易被她三言两语就劝退。 “嗯，清楚。岚小姐占了便宜不想负责嘛。”乔时当没听懂她的意思，继续跟她歪缠。 “我占你便宜？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难道不是吗？加了料的烟是你给的，麻醉喷雾也是你喷的，昨天的事你是罪魁祸首没错啊。然后亲也亲了摸也摸了，现在又说这种话不是始乱终弃不负责任是什么？” “你可真会颠倒黑白。”斯岚被他气得咬牙，“那烟是给你的吗？你自己上赶着抽也就算了，我不信你抽了第一根之后没发现里头加了料！” 以乔时对药物的敏感度，别说抽一根了，就是一口都能尝出来有问题。 “还连抽五根，你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斯岚哼一声，对他的胡搅蛮缠表示唾弃。 “哦？我打什么主意？”乔时靠近她，笑得眼尾夹出几条玩味的细纹。 气氛一时竟有些暧昧起来。 他脸靠得太近，原本淡淡的木质香味瞬间冲进斯岚鼻腔，刹那间脑海里闪过昨晚二人纠缠的画面，让她整个人都整愣住了，像身处在被敲响的钟楼里，从脑仁儿到脚趾尖都被震得微微发麻。 昨晚她拖住乔时之后，就想要想办法脱身。一开始由着他动手动脚，准备趁着对方意乱情迷绑住他自己跑路。 可这招使过一次，乔时早有防备，才要动手就被他识破，遭遇滑铁卢。 被逼无奈，斯岚只得跟他动起手来。 虽说乔时受迷醉药效影响，反应速度不及平时，但她本来身手就跟他差太远，而且现在身体跟纸糊的一样脆皮，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结果可想而知，不仅没能脱身，还因为过分勉强自己直接晕了。 丢人，不止一次地丢人，还丢在前男友面前。 斯岚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自己叹出的那口气沉了下去。 第41章 别想两清 身体后撤想避开那摄人的气场，尽量冷静下来，面部表情切换到营业模式，微笑道：“乔总，昨晚的事我确实有责任，但毕竟烟是你自己要抽的，没人逼你。” “你要收拾文轩却连累我这条池鱼，就这么一句话就想揭过去吗？”乔时没那么容易放弃。 “昨天要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背上人命官司了。” “是啊，要不是你的烟怎么可能差点失手把人弄死？” “我及时阻止你了，两清。” 想两清？哪那么容易。乔时紧抓不放，“怎么就两清了？我这一晚上遭多少罪，你知道吗？”他把扎着针的手怼到斯岚面前。 “你那破烟弄得我热血沸腾的，然后那喷雾又搞得我头晕眼花。两个加在一起，想睡睡不着，醒着又浑身没劲，现在头还疼呢！” 又把脸凑上去，让他看清自己眼里的红血丝。 虽然觉得他症状没有说的那么严重，但斯岚确实有点理亏，于是低头真诚道：“抱歉。” “光口头道歉啊？”乔时不为所动，“你唾沫金子做的？这么值钱？” “那你开个价吧。”斯岚觉得一笔赔偿金能了结了也未尝不可，“但我最近手头紧，过阵子给你。” “谁管你要钱了？我缺你那仨瓜俩枣啊？”乔时嘴上没好气，可见话头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而去，眼底浮现笑意。 “那你想要什么？” 终于等到斯岚问出这句话，乔时却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条件。 如果是三年前，乔时一定会死抓着她隐瞒身份的原因不放，说死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曾经他以为那个解释很重要，重要到如果得不到一个能让他信服的答案，就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可现在，他的想法早已改变。 在她离开后的日子里，日复一日的，对于真相和解释的渴求逐渐淡去。 她是因为什么编造假身份也好，是否是故意接近利用自己也好，都不重要了。 从决定来找她的那天起，他就已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我要……” 乔时语气缓和，手指轻轻抚着面前这张自己魂牵梦萦的脸，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其中隐含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我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见斯岚眼睛瞬间睁大，里头让他常常感到烦躁不安的平静也被哑然取代。 乔时笑得有些得意，自得于他对她的情绪仍有影响力，也自得于她的心跳还会为自己乱了频率。 感受着手指下斯岚颈侧动脉的鼓动，声音幽深：“我要你跟我结婚。” “不行。” 不出乔时意料，斯岚拒绝了。 但没关系，她大可以继续拒绝、逃跑，而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跟她慢慢耗。 “原因？”乔时问，甚至有点期待她的答案，看她又能编出个什么理由来。 可斯岚只是绷着脸不说话，表情严肃里带着些苦恼。 “怎么？编不出来？”乔时笑了，拇指轻揉按着她拧在一起的眉心，做出让步。 “这样吧，给你点余地。咱们放慢节奏一步一步来。” 他心里盘算着，不能把人逼太紧，继续道：“先同居，对外公布我们是男女朋友就行。” 乔时自认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可没想到斯岚仍一口回绝，“不行。” “为什么？”乔时追问，“我已经让步了。” 斯岚推开他的手，语气郑重地说：“我不是单身。” 她声音不高，却像扔下一颗炸弹，震得乔时顿时变了脸色，可下一秒又立即放松下来。 “别骗我。”他手掌再次落下，将她碎发拢到耳后，尾指尖在她后颈轻轻扫过。 斯岚立刻耸肩，抬手挡开他不规矩的手，“别乱摸。” 乔时笑着收回手，“一点没变。” 他目光炯炯盯着斯岚，低声道：“哪都没变。” 她没有过别人，乔时很肯定。 嘴上说着非单身，可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见斯岚又要开口，乔时先她一步开口，“别拿文轩说事，你俩血缘关系近得都刻脸上了。” 他手指轻轻扫过斯岚眼尾，笑意加深，“他跟你长得像，尤其是眼睛，跟你一样鬼主意特别多。” 应该说是跟她三年前一样。 乔时深深看入斯岚眼底，那里现在就像一汪深潭，看不到波澜。 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一样的是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沉溺其中。 他的目光像是带了什么致幻特效似的，让斯岚一时间难以抽离，眼睁睁看着他的脸越靠越近。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声音不大，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声响，但因为原本的声音太大，仍穿透隔离层，拽回了斯岚有些涣散的神志。 是紧急呼叫提示。 这个铃声响起，说明来电的人用了危急情况下的联络模式，会强行突破一切阻隔，甚至会强制开启被关机的手机，好能联络上她。 这个模式她曾经给好几个人设定过，但现在能联系她的只剩最后两个了，其中一个就是白民。 白民昨晚带着风柯离开后，自己就再没跟他联系，到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估计是担心了。 都怪这人。 因为着急，也因为担心白民那边的情况，斯岚的不悦毫不掩饰，对乔时虎着脸道：“手机给我！” 乔时还要再推脱，斯岚却打断他，“这是紧急呼叫，有急事。快点！” 却见斯岚俨然要动真怒了，只得不情不愿从床头柜下的保险箱里拽出手机丢给她。 柜门刚打开，铃声就骤然增大了两倍，震得斯岚都觉得耳朵疼。 但她还是接过来，可屏幕上显示的却不是白民的号码。 她顿了一下，接通电话。 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斯岚！救我！” 斯文轩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语气却是焦急万分，仿佛在躲避大灰狼的小红帽似的，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 斯岚已经猜到他打来说为什么，但还是假装不知道，故作焦急地问：“怎么了？有危险？在哪？我现在过去。” 她一连串发问，声音关切，但表情却是一派云淡风轻。 乔时看在眼里，知道她又在使坏，笑意加深。 “还在虞夫人这里，我不知道是哪个套房。你快点过来不然我就要死了！” 电话里斯文轩的声音嘶哑还带着颤音，显然是吓得够呛。 斯岚倒是放松，也不演焦急了，“哦，在虞夫人地盘你不会有危险的。” “怎么没有？！特别危险！”斯文轩急得直打嗝，声音在打嗝的间隔里断断续续。 “你又惹事儿了？”斯岚不紧不慢地起身，乔时见她一只手拿电话不方便，就伸手托住她后背。 “说吧，我看看怎么替你收拾烂摊子。”斯岚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没有拒绝，借着他的力起来。 “我……”斯文轩似乎有点犹豫，含糊地说了句话，乔时没听清是什么。 “什么？”斯岚问，“没听清。” “我把佟嘉乐强了！” 第42章 紧急呼救 “你说什么？”斯岚这会儿是真惊讶，不是装的，“你把谁怎么了？” 乔时刚刚听到了，但也属实没想到斯文轩居然干出这么大件事儿。 他立刻把耳朵直接贴过去，生怕错过一个字。 “佟嘉乐！佟总……”斯文轩每个字都像从苦瓜藤上长出来的，光听着就能想象他苦得呲牙咧嘴的样儿。 “我，我把他……睡了。”斯文轩换了个词儿。 虽然听声音感觉他快哭了，估计他说的是真心话，但乔时对于事实究竟如何保持怀疑态度。 佟总昨晚他见过，那身型架势明显是练过的，文轩……乔时摇摇头，细胳膊细腿的，不可能干得过。 斯岚不知道乔时在想什么，只觉得他靠得太近了，推开他问斯文轩：“你逗我玩儿呢？” 以她对二人的了解，事情不可能是斯文轩以为的那样。 就凭他那小身板，还有连麓麓的护卫犬四丫头过不了一招的伸手，能按住佟嘉乐？还把人强了？ 他是吸的迷醉，又不是嗑了大力丸。 “我不是！我真的，我……”斯文轩结结巴巴的，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声音窘迫里带着点哀切。 末了气急败坏道：“都火烧眉毛了，我逗你干什么？！你快点来救我啊！” “怎么？你技术太差，佟嘉乐不满意想要切了你啊？” 她是不相信文轩有本事把佟嘉乐怎么样，要说他俩真睡了，那也是佟嘉乐半推半就的可能性更大。 如果真是那样可就是趁人之危了。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佟总。 “我……你别别别闹了！”斯文轩窘迫得都开始结巴了，声音越来越低，“我现在……没没没……衣服。” 期期艾艾地说：“他就在外头，好像在开会我……我出不去！！” “你助理呢？”斯岚明知故问，虞夫人的场子一般助理是进不来的。文轩虽说在一群公子哥儿里有点地位，但进到这里还真跟虞夫人说不上话。 “他进不来，被拦外头了！你快点来救我！十万火急啊姑奶奶我求你了！” 斯文轩急得跳脚，斯岚却笑了。 说了句“等着”就挂了电话。 乔时见人要从床上下来，动作熟练地递鞋。 然后拔了吊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跟在斯岚身后，不到半步距离。 斯岚突然转身他也没停步，任人撞进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斯岚反应不及，抬手要推他却被手臂勾住腰背，退无可退。 “我跟你一起去啊。” 眼见着他一副不答应就不放手的架势，斯岚懒得跟他纠缠，“爱跟就跟。” 然后转身就走。 二人才出了卧室门，就见方牧坐在餐桌边悠哉喝咖啡，桌上还摆满了早点。 “你还没走？”乔时问。 方牧在两人开始争吵时就退出了卧室，原本是要走的。 可瞧着两人一个比一个激动，担心斯岚身体撑不住万一又晕倒了大概还得喊自己回来。 不如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处理。 见乔时跟着斯岚一起出来，他不赞同地说：“药没打完你怎么拔针了？” 他二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对视片刻便又相□□点头，不需要对方回答已经猜到了答案。 他们的默契斯岚看在眼里，心里的某一处略有松动。 看来她不在的这几年，他结交了真心的朋友，这方牧是一个，还有那个向佘。 挺好的。 这样她也能放心了。 斯岚的心神只有一瞬间偏离，又即刻拉回来，直奔着早餐桌去了。 随手捡了样热量高的塞嘴里，又将其他几个盘里的点心倒进同一盘里，端着就走，准备在路上解决自己的早饭。 “坐下吃啊？”方牧惊讶。 “有点事，方医生慢用。”斯岚摇头，客套两句人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乔时有样学样，也端了一盘，还带上杯水。 他快步跟上斯岚，才一会儿功夫就见她手里的盘子几乎少了一半。 “吃太急了，喝点水。”用水杯换了她的餐盘，低头时看到盘子里的东西，意外地挑眉。 “你以前不吃这些。”看着她，再次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黑松露和牛三明治还有脆皮鹅肝卷。 这几样，以前她宁可饿着也不肯吃。 说是嫌弃松露有股怪味，芝士嫌臭，鱼子酱嫌腥，鹅肝嫌腻。 甚至一切白人饭在她嘴里都是不到下一秒就饿死绝对不入口的难吃。 刚刚桌上早点有十几样，她却拿了这两样？ 斯岚半杯水下肚，伸手又来拿三明治。 却被乔时一抬手躲过。 “你干嘛？” 乔时站住脚，重复：“你以前不吃这些。” 斯岚快速上前抓了个三明治塞嘴里。 三明治被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一口一个。 斯岚吃得很快，粗略咀嚼两下就咽了。 “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她说。嘴里味道怪怪的，还莫名泛着点恶心。吐司和牛肉里夹了一片口感和味道很化工的玩意，气息环绕口腔又冲进鼻子里，感觉像煤气中毒又像晕车。 但她面不改色，继续道：“而且时间久了，变的不仅是口味还有别的。” 乔时皱眉，听出来她话里有话，但并不准备顺她的意。 在她伸手来抢盘子的时候再次闪躲，将另一手里的盘子塞她手上。 “吃这个。” 斯岚看着手里那碟子水晶虾饺，是她往日爱吃的，但对现在的她来说热量有点低。 聊胜于无吧。她捏起一个塞嘴里。 “谢谢。”她说着边吃边往楼上走，还单手快速发了个信息。 站在斯文轩套房门口时，斯岚已经消灭了所有食物，又将剩下的半杯水灌进肚里。 拍拍手，直接大大方方敲门。 “你是来帮忙的吗？”乔时问。 “哼，”斯岚笑笑，“我是来捉奸的。” 随着她话音落定，房间门也被打开，一身浴衣的佟嘉乐举着手机站在门内。 “斯小姐？找我有事？”毫不意外她的到来，佟嘉乐淡定打招呼。晃晃手机，示意她自己在打电话。 斯岚会意，特意抬高音量说：“听说文轩昨晚在您这休息的？” 声音大到电话那头刚好听得到。 “这小子被家里宠坏了，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回去我一定教训他。”斯岚这话倒不完全是做戏，更不是真的要教训斯文轩。 而是对佟嘉乐的试探和警告。 她知道以文轩的体格儿根本不是佟嘉乐的对手，更不可能把人家怎么样。但也正因如此，她也需要确认佟嘉乐没有趁机对文轩做什么。 佟嘉乐听出来了，但并不介意。 笑着回答：“轩少喝醉了，是折腾了一阵子，但谈不上冒犯。” 这意思是说自己什么也没干？ 斯岚半眯着眼打量他，衡量着他话里的真实成分有多少。 乔时看着这俩人打哑谜，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听刚刚文轩电话里的意思，他应该不是被占便宜那个，不然不会只是那样的反应。 可看这位佟总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屈居人下的。 那到底为什么文轩会觉得自己睡了佟嘉乐啊？ 佟嘉乐像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略侧头露出脖子上一片红痕，笑意更浓，“小少爷酒后睡相不太好，身上有些磕碰。” 乔时噗嗤一声乐了。 得，文轩这是酒后自己投怀送抱了啊。 第43章 以身赔罪 他玩味地看向佟嘉乐，坐怀不乱啊，定力不错。 外形嘛，虽不是特别出挑，但也算过得去。 通未科技虽说只是个新兴公司，但这两年发展倒是很不错，钱是没少赚的，文轩应该苦不着。 只是年纪……听说三十多了？快十岁是不是大了点？ 昨晚上啥也没干该不会是已经……不行了吧？ 目光毫不掩饰地往下三路扫去。 因为斯岚和斯文轩之间的关系，乔时已经完全把文轩当自己人看了，这会儿也开始跟老丈人看女婿一样挑剔起对方的条件来。 他的笑声和目光引来斯岚警告一瞥。 又回头跟佟嘉乐一唱一和地演起来。 “文轩身体不适，让我过来接他。”她特意强调了身体不适。 佟嘉乐故作苦恼，“可，现在可能不太方便。” 像是掐算好时间似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斯文轩的助理小马看到斯岚立即面露喜色，一溜小跑冲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 “岚小姐，您在这太好了！” 小马最早接到斯文轩电话，可在门口被拦住快二十分钟根本进不来，急得满头汗。 正团团转呢，突然又被放进来了，见到斯岚，他猜到应该是岚小姐给人递了话，顿时松口气。 提着衣服跑过去，“这是斯总的衣服，他说之前的穿不了了。车就在楼下，司机等着呢，随时……” 他话没说完就见门口除了岚小姐外还站着两个男人，全笑眯眯地看着自己，搞得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赶紧向斯岚投去求助的眼神。 “没事。”斯岚笑笑，“继续说，都是自己人。” 她这话本来是说给佟嘉乐和电话那头的人听的，可还有一个人也听进去了。 乔时对她“自己人”这个说法很满意，干脆接过小马手里的袋子，大步跨进门，张扬得好像进自己家，直奔关着的卧室门而去。 咚咚敲门，高声道：“文轩。” “乔哥？”门内斯文轩立刻问，声音紧贴着门板。 “是我。开门。” 不等乔时话落门被一把拽开。 斯文轩裹着床单，像从卢浮宫里跑出来却不小心迷了路的希腊雕塑，面色苍白、眼神悲壮、表情迷茫、浑身僵硬。 “乔哥！”他哭唧唧地恨不得一头扎进乔时怀里，却被一个大袋子挡住。 “衣服穿上。” “哎！”斯文轩手脚麻利地接过。 乔时直接替他关上房门。 等斯文轩穿好衣服打开门，就见斯岚和佟嘉乐两人隔着茶几面对面坐在沙发里，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 而他亲爱的乔哥则坐在斯岚那姑奶奶身边，端着茶杯却没喝一口。 气氛显然有些紧张，斯文轩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过来。”斯岚眼神扫过来，让他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斯文轩拖着腿脚蹭过来，刚站到斯岚身边就听她又说：“坐那边去。” 那边？斯文轩往她说的那边看去，对上佟嘉乐笑眯眯的眼，顿时头摇成拨浪鼓。 可斯岚目光冷酷得好像俩人不是血亲而是世仇。 “我……”斯文轩还想挣扎一下。 可斯岚根本不给他求饶地机会，语气更是严肃得像在训犯人：“坐过去。” 斯文轩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乔时，想让他帮自己求情。 但斯岚先一步打断，“看他没用，过去。” 她的目光像一张高压电网罩在斯文轩头顶，压得他不敢抬头，灰溜溜坐到了佟嘉乐那张沙发上离得最远的角落，整个人恨不得缩进沙发扶手里。 “佟总，昨晚完全是文轩的责任，合该我们赔罪。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斯家无有不应。”他屁股还没坐定，斯岚便开口了。 斯文轩心里一惊，这是什么谈判手法？怎么一上来就让人条件随便提呢？ 还有，怎么就全是他的责任了？他是喝醉了，可，可他佟嘉乐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哎？不是……”他想要反驳，却被斯岚一个眼神压回去。 斯岚指着佟嘉乐脖子上那一片红问：“是不是你干的？” 斯文轩立刻低头，再不敢吱声。 那样子像只被吓到的小狗仔，可怜又可爱，佟嘉乐看着觉得有意思，不自觉笑出来。 余光瞥见斯岚给自己递过来一个眼神，明白这是到自己的戏份了。 “咳，”他清清嗓子，把早商量好的说辞拿出来，“哪需要赔罪那么严重。”他说话吐字清晰，节奏舒缓，字正腔圆的听起来像是专门学过播音一样。 斯文轩搓搓耳朵，头更低了一点。 佟嘉乐注意到他的动作，笑意加深，“其实昨天也不全怪文轩，也怪我助理不在身边，没个帮手的人，才闹了这么一出。” 斯文轩一听他说这话，立刻抬头，一边用力点头一边眼巴巴看着斯岚。 可斯岚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关心佟嘉乐，问：“您助理？” “辞职了。”佟嘉乐伸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穿得很工整但仍过于不正式的浴袍，“不然也不至于现在都没人来送衣服。” 他一伸手浴袍领子敞开些许，斯文轩的角度一眼就能看到他从脖颈延伸到胸前甚至更下面的一片红痕。 瞬间眼睛一疼，紧紧闭上，不敢多看。 “哦，那确实是很不方便的。”斯文轩那心虚气短的德行让斯岚忍不住翻个白眼，但台词还是继续念下去，“找到接替的人了吗？” “还没有。”佟嘉乐从刚才余光就锁在斯文轩身上，被他那样子逗得直笑，“不知斯小姐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才推荐？” “有啊。”斯岚指指斯文轩，“就他吧。” “确实合适。”佟嘉乐点头。 “嗯？啊？啥？”斯文轩没反应过来，这谈着赔偿呢，怎么突然自己就成佟嘉乐助理了？ “走了。” 见斯岚起身要走，他飞扑上去要抓她手臂，哀叫道：“别走！怎么回事？我怎么……你怎么……不是，这是要干什么？” 乔时眼疾手快一把挡开他，“别碰她手，伤还没好呢！” 说着把人护到身边，指着激动的斯文轩，呵斥道：“往后退。” “乔哥！”斯文轩抓耳挠腮地一下看斯岚一下转头看佟嘉乐，像个被疯狂摇晃的拨浪鼓，头发丝里都是慌乱。 “我不去！”他不能靠近斯岚，只能立在原地，手舞足蹈地高声抗议，“连你也卖我！” 第44章 来日方长 斯文轩急得直跺脚。 他以为斯岚是来救自己的，可没想到，她上来就把自己卖了！跟他妈一样！ “卖你不应该吗？”斯岚冷飕飕地说，“你自己闯的祸等着谁收拾啊？” 斯文轩瞬间有点词穷，但还是分辨道：“可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为什么要我去给他当助理？我好歹一总经理给他当助理？！” “总经理？”斯岚冷笑，“你从当上总经理之后正经上过几天班儿啊？公司业务你了解多少？” 斯文轩刚要辩驳就被斯岚打断，“除了你那小破剧，正在进行的项目你经手了几个？连那剧的整个班子都是小马搭起来的，你白担个制片人的名头连导演和编剧都分不清谁是谁。” “我……”斯文轩梗着脖子，“我投钱了！” “哦，”说到钱斯岚倒是笑了，笑得斯文轩汗毛都竖起来，“钱哪来的？拿什么换的？” 话说到这，斯文轩突然福至心灵，他今天这一遭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手指颤巍巍指向斯岚，“你……我……”你故意报复我！ “哼。”斯岚拍开他的手，“从现在开始你就卸任总经理职务，去佟总身边做助理。” “我不干！凭什么你说卸任就卸任？”斯文轩虽然已经知道斯岚这是故意在教训自己，但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 “凭我持股跟程少扬持平，拥有总经理级别及以下所有职务的人事任免权，不需要经过董事会同意。” “我……”斯文轩又急又气，脸涨得通红，连眼眶都带上红晕，衬得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 像只气急败坏的小奶猫。 佟嘉乐歪着上半身靠在沙发扶手上，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斯文轩的表情。 他似乎还不死心，低着头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不用问就知道他脑子正转得飞快。 可斯岚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你怎样？这事要么按我说的办，要么让家里出面解决，你自己选。” 这话一出斯文轩立刻熄火。 要是被家里知道他干出这种事，那可就要遭大罪了。且不说在大伯那必定逃不了一顿家法，就他妈那关就不知道要怎么过。 保不齐直接把他打包送老男人家里去！ 与其那样，还不如做助理。 “只干助理？”斯文轩苦着脸问，他偷看一眼还稳坐在沙发里的佟嘉乐，应该不需要献身吧？ “除了助理你还能干什么？还想干什么？”斯岚毫不客气怼他。 “没什么没什么。”斯文轩连连摆手。 见他终于老实下来，斯岚也放松了表情。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向佟嘉乐伸出手，“佟总，以后文轩就劳您多关照了。” 佟嘉乐起身跟她握手，“应该的，斯小姐放心，来日方长。” 二人跟打哑谜似的，短暂握了下手各自说了句回见。 斯文轩眼睁睁看着她跟乔时头也没回地离开，把自己这么扔在这龙潭虎穴，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乔哥真是过河拆桥！ 当初花钱从自己这买斯岚消息和行踪的时候说的好好的，会护着他的。结果呢？ 才得手就把他这个大媒人扔脑后，还帮着斯岚收拾自己，真是见色忘义翻脸无情！ “斯助理，斯助理？” 佟嘉乐连续叫了他好几声斯文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回头就见这男人又坐下了。 “干嘛？”斯文轩还沉浸在自己被抛弃背叛的悲苦情绪里，没好气地问。 佟嘉乐摊开双手，睡袍衣领微敞，露出他胸肌上一片红痕，“我的衣服昨晚都被你弄得不能穿了。” “咳咳咳……”斯文轩大声干咳起来，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被他惊恐的眼神逗笑，佟嘉乐继续道：“我需要一套新衣服。” “啊？”斯文轩一愣，“哦。呃……那，我给我助理打电话。” 佟嘉乐噗嗤一声乐了，“你现在是我助理，还要给你助理打电话？” “那我又没当过助理。”斯文轩理直气壮，拨通小马电话，“小马，送一套男装成衣过来。尺码，嗯……” 他上下打量佟嘉乐的身材，“比我大一个码，肩膀加宽的。” 可手机对面小马沉默片刻，却没有像平日一样果断答应下来，而是拒绝道：“抱歉轩少，岚小姐说从今天开始不许我再帮您办事了，要调我去跟程总。” “！” 直到小马连续道歉后挂了电话，斯文轩还处在无言以对的震惊状态。 他没想到斯岚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她做得这么绝，把小马调走就算了，还直接派给程少扬！ 程少扬什么人啊？卷不死就往死里卷的工作狂。手底下跟他最久的那个一助，没休的假攒起来都能环游世界三圈了。 小马跟了他，不用斯岚嘱咐也绝对没有任何时间给自己办事！ 这是算准了他会找小马帮忙提前釜底抽薪啊！ 太狠了吧？ 多大仇啊？ 斯文轩咬牙切齿，可转念想到自己确实把斯岚卖了换钱，又有点觉得自己确实活该。 一时间脑内左右互搏，不亦乐乎。 他表情丰富，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佟嘉乐看着就觉得有意思，也不催促他，由得他在那纠结完了再做别的事。 反正就像他之前跟斯岚说的，来日方长。 斯岚出了门脚步立即加快，表情也没了刚刚训斥斯文轩的严肃，更没有了面对佟嘉乐时的和颜悦色。 重新回到面无表情平静无波的常态。 乔时看着心里觉得莫名难受。 而更让他受不了的是两人之间的沉默。 从前常常都是斯岚主动挑起话题，不管是看到什么吃到什么，她好像总能从中感受到点新东西，然后乐此不疲地跟他分享。 但现在，她就像把全部触角都藏进身体里了似的，不论外界有什么变化，她都安静得像一块干掉的珊瑚，没有任何反应。 电梯里，乔时打破沉默，“为什么撮合文轩跟佟嘉乐？” “……”斯岚沉默，显然不想回答。 但乔时并不想轻易放弃，追问道：“文轩不想相亲，又何必勉强他？而且佟嘉乐虽然条件不错，但毕竟是个男人，你确定他能接受得了？” 听他这么说，斯岚略抬起头，斜他一眼，“你觉得两个男人不可以？”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乔时摇头，“只是感情的事，还得文轩自己乐意啊。” 斯岚沉默片刻，开口时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说起别的，“文轩今年二十四，他那些朋友，不算程少扬，数得上的号的那几个，光有名分的女友平均下来每人都换了四五个了，至于逢场作戏一夜风流的更是不知有多少。你猜文轩有几个？” 乔时没说话，但听她这么问，大概也能猜到那数字是很反常的。 “一个都没有。”斯岚悠悠说，“别看他经常搞些个沙龙party的好像玩儿的花，那不过是爱热闹自己一个人闲不住。真正跟女孩子的亲密接触，别说睡了，也就是拉拉小手搂搂肩的程度，再亲密点儿的都没有。” “这确实……”不太正常。乔时想想自己二十出头的时候，虽然肯定说不上多乱，但绝对没有这么清心寡欲。 “其实他青春期的时候就有了苗头，但斯家的情况……哼，”斯岚冷笑，“文轩别说是跟家里坦白了，甚至可能连往那边想都不敢。” “那他现在这样……”乔时还是觉得斯岚这样强把两个人按在一起有些冒进了。 “佟嘉乐是何夫人、文轩妈妈看中的。”斯岚搁下这句话走出电梯。 知子莫若母，三嫂早知道文轩的性向。 之前安排的那几次相亲既是她最后一点尝试，尝试让儿子走一条容易被家族也被社会接受的路。同时也是试探，试探文轩自己的态度。 但凡他有任何一点跟女孩子走入婚姻的念头，估计三嫂都不会走佟嘉乐这步棋。 而斯岚在得知三嫂的计划之后，既感慨对方为斯文轩打算的一片爱子之心，也顺便在这盘棋上添了几个自己的子儿。 趁这个机会让文轩跟斯家和程家的产业剥离开也好。 她脑子里思绪快速闪过，大步走向停在门口的商务车。 “去哪？”乔时闪身挡在她与车中间。 “有事。” 斯岚还是那句老话，直接把乔时气笑了。 “什么事？” “与乔总无关。” 乔时嗤笑一声，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但出乎斯岚意料的，他却没再纠缠，而是侧身让开，露出后头打开的车门。 “你……”斯岚疑惑地看着他，想问他要做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开口，不纠缠是好事。 坐进后座，车门轻轻滑上。 车窗外乔时的身影渐渐远去，但斯岚却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他最后那个眼神实在不像是就此收手的样子，明显是要搞事儿。 可她这会儿实在没工夫管这个。 今天她还有正事要办。 第45章 网中之虫 车子停在轩扬娱乐门口，程少扬的一助已经等着了。 “岚小姐，”车门滑开他恭敬打招呼，“程总和造型师都在楼上，请跟我来。” 造型方案早就定好了，斯岚和程少扬没花多少时间就离开公司乘车往程家去。 “你把文轩撤职了？”程少扬正在回工作信息，突然看到斯文轩的卸任通知，很是惊讶。 “嗯。他最近太荒唐，该吃点教训。”斯岚抽空发信息给白民，但没收到回复。 程少扬笑问：“他又干什么了？” “招惹了不该惹的人。” “谁啊？” “通未科技佟总。” “啊？他？”程少扬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业界精英工作狂一个，私生活干净到寸草不生，很少出来玩。 “他们俩怎么接触上的？”圈子几乎不重合啊。 “昨天在虞夫人场子碰上的，你没见到？”斯岚有点惊讶，昨天他没去接宋歌吗？ 话音未落突然打了个喷嚏。 “着凉了？”程少扬拉过车里的毯子盖她腿上，又把空调关小一点。 一股花果香又带点甜腻的香水味瞬间将斯岚包围。 斯岚挑挑眉，嗯，是小姑娘喜欢的味道。 “你那小姑娘知道咱俩的关系吗？” “没头没尾的怎么问起这个？”程少扬表情有点不自在。 斯岚展开毯子，“味道一样。” “狗鼻子。”程少扬笑笑，随即又说，“她不需要知道。” 斯岚嫌弃地瞥他一眼，“你可真行。”懒得劝他，只提醒道，“不想吵架的话今儿我用完就换条新毯子吧，当然如果吵架是你们的情趣的话全当我没说。” “干嘛？最近的形势你知道，哪有时间玩恋爱游戏？”家里的事公司的事，事事离不开他，忙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 “女人的鼻子比狗灵，我身上味道不一样。” “哦？”程少扬不以为然，“那我是不是还得洗车啊？” “倒不用。动作太大反而可疑，像在车里干了什么事儿似的。”斯岚把毯子拉高，闭目养神说起正事儿。 “田子健最近找过校长吗？” “来过两趟，我爸没见他。” “你见的？” “嗯。”程少扬笑中带着讽刺，“一把年纪了屁事儿不懂，这个时候上门？” “今天呢？请他了吗？” “原本是发了请柬的，但已经跟他说不要来了。“ “派人看着他点。”斯岚提醒。 “他虽然蠢但胆子没那么大，不敢在今天闹事。” 斯岚眼皮掀开一道缝，哼道：“蠢人才最可怕，他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对田子健斯岚还是有些了解的，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最要命的是，他还目光短浅，否则也不会短短时间里就贪那么多。 举报这事虽说是因他而起然后牵连程校长，但他想要过关，还得仰仗程家帮忙。 两次找上门都被挡了回去，怕是早就心急如焚了。 如果这时候还稳得住，他就不是田老狗了。 今天肯定会有动作，但斯岚知道程少扬不会听自己的。 他这个人，自小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特别相信自己的判断，从不觉得小人物有本事翻天。 果然，程少扬说：“放心，他不敢。” “你就不怕他狗急跳墙，玉石俱焚？”斯岚试探，“他跟着校长也挺久了，从之前在卫健委的时候就走得近，你确定他手里没抓着什么？” 程少扬表情微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斯岚注意到他神色变化，果然是有点东西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 见程少扬拿出烟咬住，她立即开口阻止，“别在车里抽，我不要吸二手烟。” 程少扬丢开烟，调整一下呼吸，“确实有件事，我爸之前提过。” “学校的事？”斯岚问，“还是卫健委？” “都不是。”程少扬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我爸说这事儿田子健不敢掀出来，不然他只会死得更快。” 斯岚眼皮一跳，觉得可能真是自己要的那个，但她却没再追问，只再次闭上眼含糊地说：“你心里有数就行。校长和阿姨身体还好吗？” “我爸倒没什么，吃得好睡得好。但我妈有点焦虑，一会儿你多陪她说说话，我跟爸说什么都没用，她听你的。”对于程夫人这段时间的焦虑状态，他们父子是劝了、分析了也安慰了，但并没有什么用。 她在担心什么，他们清楚，但这件事并不是他家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 好在今日斯岚还能来参加纪念party，以她在斯家的地位，这已经很能表明斯家的态度了。 而斯家的态度，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上头的决策。 虽说举报的事暂时还没有结果出来，但今日斯岚的出现，可以稳定住不少人浮动的心。 正如程少扬所想，当斯岚跟他一起出现，在场众人就都心里有数了。等见她挽着程夫人的手一起应酬的时候，更是神色各异。 看来程校长这次未必就栽了。毕竟斯家这分明不是要切割的态度，反而有些要把大家心照不宣的婚事正式公布的苗头？ 不少人交换目光，彼此心照不宣。 斯岚的到场让程校长夫妇二人笑容开怀许多。而在场客人们的脸色也松弛不少。 举报的时间卡得太寸了。 偏偏在请柬发出且到场宾客名单确认之后。 调查还处在未公开阶段，若临时取消纪念party，那上头立刻就知道有人泄密，程家几乎等同于不打自招。 程家现在是骑虎难下，party不想办也得办。 而宾客也是进退两难。 没得到消息的倒还好，不知者无畏，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 可那些听到风声的却是不得不多想。 出席吧？如果程校长真出事，保不齐要被牵连。 不出席？又担心程家平安度过再事后清算。 斯岚一边陪着程夫人跟宾客们打招呼，一边将在场众人缤纷变幻的神情尽收眼底。 看看，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一张利益织成的网，只略微拨动一根线，便会让粘在网上的每一只虫都跟着振翅起舞。 不管三年前那件事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第46章 热演情侣 斯岚抿一口香槟，口感清爽，气泡充沛。 好喝。 她笑容得体，月灰色蚕丝刺绣直领对襟上衣罩在同色系净版阔腿裤上，脚踩一双浅色平底软羊皮鞋，在柔光照射下显得姿态格外悠然。 休闲随意里透着精致，头发被打理得很仔细，半长发挽在脑后，连碎发都勾着完美的弧度垂在额前腮边。 妆容素淡，却完全遮住了脸上的疲惫和憔悴，看着松弛慵懒，精神头很不错的样子。 除了一串珍珠项链没戴任何饰品，却并不显得寒酸。 整个人像是一束月光照在深潭之上，明媚深邃不见波澜，但眼波流转间偶尔会露出一点不耐烦。 美好得有些不真实，让乔时完全移不开目光。 她从前就不爱打扮，总说那些衣服既不舒服又不方便。 今天这样已经很难得了，可见用了心思。 却是为了别人。 乔时面色阴沉，看着斯岚跟程少扬二人并肩站在程校长夫妇身边，听着周围人小声讨论着斯程两家的关系，感慨着二人青梅竹马金童玉女，推测着二人什么时候把婚约正式公之于众。 婚约？ 原来她说不是单身还真不是糊弄自己的借口。 哼，真是好样儿的！ 他来得匆忙，只从斯文轩那拿到了请柬，根本不知道斯岚的“正事儿”居然是这么个事。 乔时一边发信息给斯文轩问更多的细节，一边从阴影里走出来，想让那个乐不思蜀的女人看见自己。 可却发现她的注意力已经被别人抓住了。 在另一个有些幽暗的角落，站着一个年轻女子，一身忧郁的蓝紫色裙装，落寞的眼神定在程少扬身上。 是之前斯岚关照过的服务生，程少扬的女朋友？ 乔时目光没在那边过多停留，转回斯岚身上。 未婚夫还有别的女朋友，她忍得了？ 她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啊。 他挑剔地打量着旁边的程少扬，越看越烦。 之前他怀疑斯文轩都没往这人身上多看一眼，因为程少扬从头到脚都不像是斯岚会喜欢的样子。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那通身的气质……乔时嫌弃地撇嘴，精干精明精致，是从前的她最欣赏不来的精英，遇见主动上来搭讪的都绕路走那种。 三年不见她品味变这么多？他不信。 或者是斯家跟程家到底有什么利益勾连，能让她接受这个婚约？ 乔时脑子一刻不停地分析着各种猜想的可能性，唯独不愿多想斯岚可能真的喜欢程少扬这个选项。 他眼神毫不掩饰，但场内或明或暗关注斯岚的人太多，他的目光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斯岚。 因为她此时的注意力都在程少扬和宋歌身上。 她借着喝酒的动作撞了下身边人的手臂，低声提醒道：“八点钟方向，你家小姑娘快哭了。” “嗯？”程少扬刚要转身却被斯岚挽住手臂拉回来。 “动作小点，阿姨还在这呢。”然后像站累了似的踮起一只脚尖活动一下脚踝，扶着他的手臂自然地转了半圈。 程少扬借着动作掩饰往宋歌那边看了一眼，眼神一肃，“她怎么在这？” “不是你带来的？”斯岚略抬头，做了个苦恼的表情，配合动作好像在抱怨自己累了似的。 “现在这形势我带她来是嫌麻烦不够多？”程少扬无奈笑笑，明知她是装的，但还是稳稳托着她让她借力。 “谁知道你是不是恋爱上头导致大脑病变了？”斯岚调侃。 “我有那么色令智昏吗？” “那她怎么进来的？” “啧。” 两人这对话还真颇有点正宫因为小三的出现盘问对象的意思。 可说话的两人却都清楚，完全不是那个意思。 程少扬脸色有点沉，还是端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冷下来，“看来我得换助理了……有人想搞事啊。” 他借着拿酒水环顾场内，将一种宾客尽收眼中，可一时间也难以快速找出端倪。 “未必在场。”斯岚摇头，接过酒杯，半真半假地埋怨，“让你把人藏好偏不听，叫人抓住小辫子了吧？” 程少扬叹气，“别挤兑我了，想想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冲你来的。” “帮帮忙。”程少扬低头，“算我欠你个人情。” “你从小到大欠我的人情比你车都多了，到现在你还过几个啊？”斯岚没有答应，但也没直接拒绝。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无有不应！” “哼，我记下了。”斯岚笑笑，转过身脚下立即一趔趄，半杯酒洒在他胸口上，留下一片深色污迹。 “哎呦。”两人异口同声，意外与尴尬尺度把握得刚刚好，几乎看不到任何表演痕迹。 惊呼声不高，只吸引了半步外程夫人和其他几位夫人的注意。 斯岚立即抽出他胸前的手帕假模假式擦了两下，“看我，太不小心了……” 程夫人拉过她的手安抚道：“小事，你赔少扬上楼去换一身。这有我呢。” 两人丝滑退场，走之前程少扬还给了宋歌一个眼神，示意她也上楼。 斯岚仍假装崴脚，半倚在程少扬手臂上往楼上走。 侧身时刚好看到有佣人到程校长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程校长脸色顿时一沉。 斯岚嘴角勾起，知道是她等的人来了。 走到楼上刚脱离众人目光她就立即推开程少扬，“我去后院透透气，聊完叫我。”随即转身离开直接奔程家后院的小花厅去了，目不斜视地与迟一步上来的宋歌擦身而过。 她得去守株待兔。 田子健在今天这种日子上门就绝对不会轻易离开，外头客人那么多，程校长不会冒险随便找个僻静地儿就让他开口。 本来书房是最合适的地方，但想上楼到书房要么得经过前厅要么路过侧廊，一边满是宾客另一边总有佣人出出进进，都容易引人注意。 只有后院小花厅最私密。 这里深入内宅，如果从前院走需要穿过程家人的私人区域才能到达，一般客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即使知道，这种日子没有主人邀请也不会过来。 小花厅里都是程夫人亲手打理的花草，不假他人之手，佣人连进门密码都不知道，也不会轻易进出。 最妙的是，这里有一条安全通道通向宅子侧门，只要穿过后院的树墙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两边的灌木有近两米高，白天都几乎看不到这处小路上有人走过，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程校长一定会让人把田子健带到这里来，等会儿她只要藏在窗外树丛里就能把二人的对话听清楚。 田子健捏着的把柄到底是什么，还有程校长背后那人是谁。 与真相靠近一步，斯岚激动的心情难以压抑，手都有点抖。 她深吸口气，快速输入密码溜进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的乔时。 反身关门却被人一把推开差点直接拍脸上，斯岚闪身后仰瞬间失去平衡，好在被乔时拦腰搂住才没摔倒。 “你怎么在这？” 第47章 花厅偷…听 “你怎么在这？” 斯岚脚不沾地直接被乔时抱着转了个圈，房门也被无声带上。 “你要跟程少扬结婚？” “小点声！”斯岚赶紧去捂他嘴，这小花厅唯一的毛病就是隔音不好。 她一边听着外头的声响一边想把乔时赶出去，“赶紧出去！” 但不管她怎么用力乔时脚底就跟生根了似的纹丝不动，只重复问：“你要跟程少扬结婚？” “与你无关。”斯岚没好气地撕开他抓着自己的手，退开半步却立即被拉回去。 乔时闭眼深吸一口气，每次她说这四个字他都感觉胸腔里像火山爆发。 片刻过后他压下情绪只当刚刚什么都没听到，皮笑肉不笑地转头打量室内。 落地窗边高低错落摆满了盆栽花草，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与窗外树丛彼此呼应。 靠近房门那侧装了扇老式壁炉，两边对称摆着古董矮柜，上头放着精致的摆件。 矮柜旁是两张单人沙发和一躺贵妃榻，安置的角度很讲究，既能将落地窗内外景致尽收眼底，同时只略抬头就能欣赏旁边的摆件和墙上的油画。 颇有些欧式风情。 时至傍晚，日头西落，晚霞给小花厅披上一片橙中带粉的旖旎，空气中飘着不知什么花的香味，甜得发腻！ 氛围真好啊，适合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静谧雅致又做作，哼。 乔时心里发酸语气也尖锐起来，故意嘲讽道：“未婚夫跟他小情人私会，让你在这空等，暗自神伤啊？” 见斯岚丝毫不动，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只满脸都是催促他离开的表情。 想让他走？偏不。 他咬咬牙继续道：“真是变了不少，什么时候也开始懂得拿艺术治愈伤痛了？我看看这有什么好东西？” 说着不顾斯岚挣扎，直接夹着她在小花厅内逛起来。 “哟，维米尔《代尔夫特的风景》，品味不错啊～可惜是假的。” “这是仿制画。”他连续嘲讽的语气让斯岚忍不住反驳。 “那不就是假的？”乔时不以为然，“一文不值。” 又朝着另一副画着风车的画走过去，抬手摸了下画布，“保罗·加布里埃尔，嗯，也是假的。仿得倒是不错，符合流水线的质量标准。” 他跟进了画廊似的评头论足，又转到另一副风景画，是一只鹿在葱茂的密林沼泽里奔跑跳跃，“哦，还有假的雷斯达尔。” 随即不屑地啧啧，“程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吧，挂一墙假画故意丢人显眼呢？” “真迹什么价你不知道？”程家要敢挂真迹，那也不用费事查了，从程校长到程少扬一个都跑不了，“而且就算有钱也得买得着啊。” “没有就别挂啊，装什么风雅。”乔时嘴上不饶人手也不老实地去揪盆栽花叶，刚想再挑剔几句却啪地被斯岚拍掉。 “别乱碰。这兜兰可容易死。” “怎么？他家花草都这么金贵我碰都不能碰了？” 斯岚不懂他在这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只想让他快点离开，算算时间田子健和程校长应该快到了，催促道：“你赶紧走！别在这碍事！” 可乔时就跟口香糖成精了似的，粘在地上铲都铲不动，斯岚废老大劲也不能让他挪一步。 乔时低头看着她绕着自己又推又拉，像卡通片里搬不起石头的小兔子，动作倒是可爱，但一张嘴却跟吐刀子一样扎得人生疼。 他嘴角笑着眼里却有些苦涩，凉凉地问：“这么急着赶我走啊？等谁呢？” 斯岚还未开口，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立即拉着乔时往落地窗外躲。 “我……”见不得人？乔时眉毛倒竖当即就要发火。 斯岚眼疾手快捂嘴不让他出声，将人顺着拉开的窗缝推到外头，然后自己也跟着钻出去。轻轻把窗门拉回去却没有关死，留了一条不起眼的缝隙。 听到开门声又赶紧往后退半步，将自己和身后的乔时都藏在植物的遮蔽下，连影子也融进枝叶花影之间，不走到跟前绝对发现不了。 只是空间有限，她必须紧紧贴着身后的人。 乔时半环着斯岚，一时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来这里不是等程少扬的吗？怎么跟自己一起躲起来了？ 等见到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个中年男人，他才后知后觉斯岚来这并非为了跟程少扬花前月下，而是探听程家的秘密。 在主人家结婚纪念日party上偷听未婚夫父亲的密谈，怎么都不像是个好儿媳该干的事儿吧？ 那她跟程少扬的婚约也肯定不是出自真心情动，而是别有用心咯。 乔时虬结在眉眼间的戾气顿时散开，眼尾弯得几乎要碰到上翘的嘴角。 他就知道，程少扬那样的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什么婚约，不过又是她达到目的的手段而已，这女人利用别人感情真是得心应手。 一时间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苦味上涌。 毕竟自己也是她手段下的受害者之一…… 他苦笑刚挂嘴边上，一股香气随着柔软的发丝在鼻尖蹭过，随即一双柔软冰凉的手伸到自己脸颊两侧轻轻贴住。 手指与发丝摩擦的细微声响一瞬间在他耳边被放大到好像惊雷炸响，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连自己的心跳都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一样静默着。 鼻息间净是她身上的香味，连周围的花香都被挤得无处容身。 而眼中更是只剩下那一张自己曾在记忆中和梦里描摹了无数次的侧脸。 眉头略皱着，桃花眼因为专注而显得锐利，睫毛随着鼻翼的翕动轻颤，让他的心也跟着那节奏一起跳动。 乔时想吻上去，却又舍不得停下继续看她的分分秒秒。既想感受她眼睑的温度和脉动，又想更长久地拥有她摄人心魄的神情。 忍受这难以取舍的贪婪让他心里像有蛇缠绕爬行，又疼又痒。 斯岚一直侧着头，目光穿过枝叶缝隙落在室内两人身上，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漏收入耳中，同时也从他们的神态上看出双方已经濒临撕破脸的边缘。 田子健要求程校长保住自己，否则就要把“那件事”捅出来大家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程校长虽然嘴上劝他别冲动，但看神态却不像担心的样子。 要么是笃定田子健不敢，要么就是确定他翻不出浪来…… 那件事有多大，北郊陵园里那一排墓碑最清楚。 而田子健的性格斯岚知道，但凡手里有两张好牌都压不住心里那点得意和轻狂。这把柄如果让他不敢真掀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性命攸关。 翻出来就是死？ 斯岚越来越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错，田子健跟程校长都跟三年前那件事有关，并且对幕后之人都有了解。 程校长不帮忙，田子健一定会想办法联系后头那人。 又或者反过来也行。 总能让她抓住那人的踪迹。 这个念头让她不自觉露出些许真心的笑意，眼睛亮亮的像盛满了星光。 乔时终于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左眼。 斯岚被他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想挣脱却不敢用力，怕弄出动静引起室内两人的注意。想推开他却不能放下捂住他耳朵的手，一时间进退两难，只能瞪眼警告他不要胡闹。 却不想直接暴露了她此时骑虎难下的窘境，引得乔时更加放肆起来。 乔时一只手扣在她腰上，另一只轻点她捂着耳朵的手背，然后顺着手臂一路点到肩膀侧脸，然后落在她耳垂上轻轻捏在两指间。 你做什么？！ 斯岚无声质问。 室内二人的交谈告结，程校长笑着要送臭着脸的田子健离开，斯岚憋着劲儿，准备等人一走就让乔时好看。 乔时挑眉。吃定了她不会立即腾出手来阻止他的动作，干脆得寸进尺，捏着她一缕头发去扫她耳朵。从前她每次赖床他就是用这招叫醒她，屡试不爽。 而斯岚的反应跟从前毫无二致，瞬间缩起肩膀偏头躲开。 唰一声，不知道他俩谁的手臂碰到了旁边的花叶，发出轻微的响动。 已走到门边的程校长突然站住，转头看向二人的方向。 第48章 心里有数 唰一声落地窗被推开，程校长看着树丛里正点烟的人，面露惊讶。 “岚岚？” 斯岚见他出来立即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有点尴尬地笑着打招呼：“校长。” “你……”程校长看着她，目光暗沉，“怎么到后边来了？少扬没陪着你？” “少扬在见一个朋友，”斯岚轻晃下夹着烟的手，有点不好意思，“我过来透透气。” 她说得隐晦，程校长倒是懂了她的意思，脸色略沉。 但还是没有放松，试探道：“你刚刚……” 却被斯岚咳嗽一声打断，“校长，来一根吗？”递烟的同时侧了下身，似乎想要挡住身后的树丛。 可这一下却把程校长的视线完全吸引到了那边，他这才注意到，阴影里还有一个人，从身型和露出的鞋子看，是个男人。 再一看斯岚有些花了的唇妆，还有那个男士打火机。 笑了一下转口问道：“平时没见你抽烟啊？你小时候闻到房间里烟味转头就走。” “留学的时候学的。实验室禁烟，在学生面前也要收敛嘛。”她像跟长辈求饶似的低头笑笑。 “程少扬带的吧？”程校长心里有数，半真半假道，“混蛋玩意，自己不学好还带着你。” 斯岚笑笑不反驳。 “少扬到底年轻，”程校长目光扫过她身后的树丛，悠悠地说，“这些年他胡闹的那些事你别往心里去。年轻人贪玩很正常，到了时候收心就好了。” 他说着程少扬，也在提醒斯岚。 “校长放心。”斯岚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我俩商量过了，不会耽误正事儿的。” “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该玩该闹的自己把握，只是别让长辈担心。你大伯母要过八十整寿了，身体还硬朗吧？” “嗯，好着呢。精神头特足，前几天还去三嫂家戏院听半天戏呢。” “是吗，听的什么呀？” “好像有周瑜夺荆州，老太太爱热闹，武戏连着听都不嫌闹的慌。” “哟，那真不错。”程校长眼一亮，“听少扬说，你们那个研究所有款新药？老太太这是先用上了？” 斯岚笑笑，意味深长道：“用了有一阵了，老太太想着寿宴宾客多，精神头旺点免得怠慢了客人。” 程校长整理下没有任何褶皱的袖口，低声问：“宾客都确定了？” “确定了。” “嗯，我跟你伯母就不过去了，到时候让少扬替我把贺礼送过去。” “明白。” “刚刚老田来了。” 斯岚眼皮一跳，没想到程校长会主动提起来，是在试探什么？她压下情绪挑挑眉，“田院有点心急了。” “他何止是心急。” “看来他知道这次自己要栽了。”斯岚冷哼一声。 看程校长叹气，她立即问：“您不会还想保他吧？”她声音略高，嘴角下沉，对田子健的厌恶溢于言表。 “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程校长没有表态。 “那可太有了。眼皮子浅也就算了，一把年纪了还仗着身份骚扰女学生，什么东西？还教授呢，禽兽！活该被举报，我都想举报他。” 程校长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笑了，劝道：“好了，他也没几天了，没必要撕破脸。” 他语气云淡风轻，斯岚心头却是一突。 没几天了？是哪种没几天了？是折腾不了几天，还是活不了几天了？ 但她面上却笑了，“那最好。不过……” “怎么了？” 斯岚有些苦恼：“他手里还有好几个跟公司合作的项目怎么办？” 程校长摆手表示不用担心，“邓宏最近闲得很，正好给他找点事干。” 姐夫？ 斯岚点头：“还是您想得周到。大哥也提过他需要忙起来，不然一天天总想着跑出去找二姐。” “你大哥……”程校长欲言又止。 不用他多说斯岚也知道他想问什么，左不过还是不放心上面对程家的态度。 这事儿之前早商量过了，程少扬应该也跟他讲过，但显然这老头还是觉得不把握。 “大哥最近事情多，寿宴当天还得开会，能回家吃上晚饭就不错了。”上头确实抓得紧，但大哥也在想办法帮程家活动，也没空结交什么新盟友。 当然这只是斯崇对外的说辞，这次帮程家过关是肯定的，但未来对两家的安排是什么，那就还未有定论了。 不过，斯岚想到之前大嫂让自己再考虑一下跟程少扬的关系，看来大哥也有要甩开程家的想法。 “嗯。”程校长点头，看着好像放心的样子，但心里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老狐狸心思深沉，斯岚也很难猜到他每一个想法。 天光暗淡下去，将程校长的脸一半都隐在阴影里，眼神半明半暗，斯岚一时也分辨不清他变幻的脸色是因为光影还是怀疑。 见他目光落在地上某处，斯岚跟着一起看过去，顿时愣了一下。 太阳角度变化也带着地上的影子跟着移动，原本密不透风的树影被撕开了一条缝隙，露出小半张轮廓清晰的侧脸。 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脸。 刚好起了一阵风，不大不小的，摇动着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脚步声混在其中几不可查，那半张脸再次隐入阴影。 但刚刚那阵风好巧不巧从她身后吹来，带来一阵凉意的同时，也夹着明显的不属于她的气味。 男士香水混着烟味，越过她，颇有存在感地飘到程校长面前。 “咳。” 两人不约而同咳嗽一声。 “起风了，校长先进去吧。”斯岚拢了一下鬓角被吹散是发丝，轻抬起还夹着半支烟的手，“我透透气。” 程校长看一眼她身后的树丛，提醒道：“你也别在外头太久，当心着凉。” “您放心，我等会跟少扬一起回去，他帮我取外套呢。” “嗯。”程校长点头。 他前脚刚离开花厅门都没关紧呢，乔时就从斯岚身后贴上来了。 斯岚转身想推开他，却被他更紧地搂在怀里，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嘘，人没走呢。” 怀中人果然停止挣扎手也反抱住自己，乔时轻笑着问：“准备怎么报答我啊？” “报答？” “对啊。”乔时侧脸轻轻蹭着她耳廓，“现在他最多怀疑你给程少扬戴绿帽子，不会怀疑你别有目的。” 他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低头深深看入斯岚眼底，想从里头挖出她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斯岚根本不准备跟他有过多纠缠，趁他不注意用力一推拉开距离，“赶紧走。” “用完就丢？要不是我在你就暴露了。”乔时上前。 “要不是你在他压根儿不会发现我！”斯岚没好气说，再次后退拍开他的手，“别动，赶紧走。” 乔时反手握住她手臂，追问：“你想从程家得到什么？” 第49章 三角关系 “你想从程家得到什么？” “与你无关。” “你要跟程少扬订婚！你还说与我无关？” 斯岚挣脱不开他钳制自己的手，也无法掐死自己那颗被他动摇的心。 他的追问，他的在意，他的言语和呼吸，像是洪水翻涌不断侵蚀着自己心里铸就的堤坝，她必须用理智不停地填补，否则随时有溃堤的风险。 但只要洪水不退，冲击始终不会停止。她也没有源源不断的精力去对抗消耗。 必须快刀斩乱麻。 下定了决心，斯岚深吸口气，开口道：“我不是要跟程少扬订婚。” 乔时还来不及高兴，就听斯岚扔了个炸弹，“而是早有婚约，早在认识你之前。” 她不想看乔时此时的表情，垂着眼继续道：“三年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当时我承诺过之后不会再骗你，这话到现在也算数。” 斯岚要说实话，但乔时却不想听，可喉咙却哽住不能出声阻止她，连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有些事我不能说，因为涉及到公司经营还有研发机密。不过，不管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有一句实话我可以告诉你。”斯岚语气越来越平稳，“我不是单身，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了。” 斯岚说完立即转身离开。 她走得干脆，头都没回，果断到近乎无情，留乔时在原地。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有多么心绪难平。 脑子里思绪纷繁杂乱，她都没顾上看路，一头撞进来找她的程少扬怀里。 “哎！”程少扬赶紧扶助她，“怎么了？匆匆忙忙的？” 低头一看不禁一愣，斯岚发丝凌乱，脸上的妆也花了半面，眼中还有来不及掩饰的愁绪。 “你这是被占便宜了？”程少扬惊讶，“那人还活着吗？今儿这日子闹出人命有点麻烦啊……” 他半真半假地问，见她竟没第一时间让自己滚蛋，心头一跳，“不是真弄死了吧？在哪呢？” “滚蛋。”斯岚白他一眼。 程少扬嘿嘿一笑，把手里的外套披她肩上，调侃道：“今天来的人还有能入你眼的？难得啊～”勾着她肩膀往洗手间带，“去补补妆，花了。” 等斯岚进去，他立即沉了脸打给管家要再次确认宾客名单和监控。 斯岚出来的时候他刚挂掉电话，二人一边往会场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谁啊？” “管家，查到是谁带她进来的了。” 哪个他？乔时？ 见斯岚愣住，程少扬眼神微变，解释道：“宋歌。” “哦。”斯岚反应过来，“她啊。” “不然是谁？” “没谁。”斯岚岔开追问，“谁带她进来的？” 程少扬见她回避问话也不纠缠，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 “这是……” 斯岚看着手机上的女人，觉得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王可莹。” “谁？”这名字很陌生。 “她父亲是舅舅手下一个分公司总经理。” “你舅舅？”斯岚疑惑，怎么会扯上他舅舅的？ “你舅舅！”程少扬有点无语，“她跟柳恋走得很近。” “哦。”斯岚恍然大悟，“你直说柳恋跟班不就得了。” 突然她想起在哪见过这人了，“我想起来了，上次游艇上欺负宋歌的就有她。我说她当时怎么见着我就跑呢？果然是认识我。” 随即她杵了程少扬一下，“你这保密措施做得跟蚊帐似的千疮百孔啊。合着早被人发现了。” 程少扬闭眼任嘲讽。 两人你来我往的俨然一副打情骂俏的小情侣模样，会场里路过的宾客无不识趣避让，并不凑近。 只彼此眼神交流着，有的调侃小情侣感情好，有的则对两家的关系之密切心知肚明。 二人亲密的姿态刺痛了不止一人的眼睛。 而有一双眼睛里的嫉妒和怨恨要是化作子弹，斯岚这会儿大概已经被射成筛子了。 “哎，”她故意靠近程少扬，见对方表情顿时扭曲顿时玩味地笑了，“你桃花债找上门了。” 程少扬一见那人立即觉得脑壳疼，“她怎么来了？” “你惊讶什么？又不是没给柳家送邀请函。”斯岚故意半靠进他怀里，见柳恋脸色更差忍不住笑出声来。 “舅舅说柳家不方便来……”程少扬习惯性揽住她后背，不经意间对上柳恋的眼顿时吓一跳，那目光淬了毒似的，“姑奶奶你别闹了。” 他头疼地推推斯岚让她站直，怕她再刺激下去柳恋就要不顾场合闹开了。 “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斯岚端着酒杯喝了半口，手指不着痕迹地点向侧门，宋歌跟王可莹正一前一后往外走，“我不帮你拉仇恨，你的小姑娘可就要遭殃了。” “啧……”程少扬目光在远去的宋歌身上顿了一瞬，转头果断对斯岚说，“你去看看。” “使唤谁呢？”斯岚翻白眼，“让你助理去。” “助理我现在敢用吗？”程少扬无奈，“宋歌的消息是谁漏给柳恋的还不清楚，让他们去不知道又给我搞出什么事。” “那就让我跑腿儿？”斯岚不买账，“你自己去。” “我自己去那不是昭告天下？”程少扬瞥一眼死盯着这边的柳恋，“而且还会火上浇油。” 斯岚犹豫着不想答应。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确定程校长和田子健与背后之人的关系，故意跟程少扬亲密刺激柳恋。 这样两边不管哪头先发动，又或者一起动起来，都能把线索引向幕后那人。她没必要再过度纠缠进程少扬的三角恋里。 可转念一想她却又答应下来。 “行吧。”她说，“我叫文轩助理过来接她。你先拖住那个疯的别让她跟着我。” 疯的自然是指柳恋。 程少扬之前的女朋友都处不久，除了大多数他都没怎么走心之外，也因为柳恋收拾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搞得他这两年是看到柳恋就头疼，远远见到就绕道走，避之唯恐不及。 “为难啊？”斯岚对着他苦兮兮的脸笑。 “你是不是故意的？” “那咱俩换换？我不介意当面刺激一下柳恋。” “您消停会儿吧。我去。” 第50章 特别喜欢 斯岚端着酒杯抄近路，比宋歌和王可莹先到了前院花园角落。 这里靠近主宅的西侧，种着些适合客人观赏的花草。 柠黄的凡妮莎贝尔倚着淡黄的乡村牧师，间或点缀着浅杏色的云雀高飞，像一袭精致的礼服拖尾从二楼阳台垂坠下来，铺盖在被粉色奥尔布莱顿爬满的拱形回廊两侧。 下头是一张桌子配着两只藤椅，是平日里程夫人喜欢喝下午茶的地方。 她站在花丛后等了半分钟的功夫，就见两名女子并肩走过来，一人明显情绪低落，缓缓坐下后就一直盯着身边的花墙出神。 鹅颈低垂，蓝紫色小礼服包裹着婀娜的身姿，侧头抹泪的样子像一只疲累的小仙翁将头藏在翅膀下，躲在蔷薇丛中小憩。 那画面挺美的，衬得旁边一脸精明算计的王可莹都多了几分灵动。 斯岚站在远处欣赏了一会儿，将王可莹暗地里的动作尽收眼底，才走过去。 站在她身后半米的位置淡淡开口，“这酒味道怎么样？” 她脚下无声，坐着的两人根本没注意到有人靠近，王可莹被她吓得浑身一颤，酒泼出来半杯，沿着桌边滴到身上。 “你，你怎么……”她满脸惊慌，话都说不利索。 斯岚看了眼她手中酒杯，挑起一边眉毛，不屑地哼了一声。 又假装惊讶地好心提醒，“你裙子脏了。” “呃！我，我……”王可莹慌忙站起来，胡乱擦着那几点酒渍，一会儿看宋歌一会儿看裙摆就是不敢看斯岚。 “去处理一下？”斯岚皮笑肉不笑。 “嗯？对！我去处理一下。”王可莹立即小步跑开，像是草原上躲避猛兽追捕的瞪羚脚下生风。 斯岚明目张胆赶人自然惊动了暗自垂泪的小仙翁，此时正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仰头看着她。 “又见面了，宋歌对吧？” 斯岚觉得自己已经尽量柔着嗓子说话了，呼吸都像小时候逮蝴蝶那么轻。 但在宋歌听来，她的声音却像加了冰块的高度酒，又冷又烈。 让她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冷啊？” 斯岚熟门熟路地从藤椅背后的矮柜里拽出一条薄毯放在她膝头。 羊绒毯又轻又薄，深深浅浅的灰色纱线织出精巧的几何图案。质地柔滑如水，刚摸上去还带着点室外的寒凉，但很快便升起暖意。 是200支以上的纯羊绒细纱线，基本都是共给奢侈品牌做面料，比如Burberry家几千块一条的围巾或是萨维尔街的高定西装。 而在这里，被做成毯子放在室外花园里。 宋歌指尖轻搓着，心里惊讶有之苦涩有之。 她轻轻抖开毯子披在肩上，一瞬间柔润的触感携着馨香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Jo Love最新款。”她低声念出香水名。 “嗯？”斯岚没听清。 “香水。”宋歌轻捻着毯子边缘，“味道很好。” “哦，”斯岚不太在意，“应该是程夫人喜欢的，这园子都是按她的喜好弄的。” “程夫人品味真好。”宋歌转头呢喃，不只是在看花还是看树，神色间难掩落寞。 斯岚瞧了一会儿，不太懂她这种细腻的情思是因何而起，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知道我跟程少扬的关系吗？” 话一出口就见宋歌肩膀抖了一下，短促而轻盈，像小鸟轻轻震动翅膀却没有展开羽翼。 “他没说。” “你也没问？”斯岚靠着椅背，硬邦邦的并不舒服，但多少能缓解一下身上的疲惫。 宋歌声音轻得像叹息，“猜得到。” 猜得到？ 斯岚暗笑，猜得可未必准确啊。 “而且我今天也看到了。”宋歌继续道，声音细柔却也清晰，“不用多问。” 斯岚挑眉。 这小姑娘外表柔弱得像林妹妹似的，性格也善感多思。 程少扬原来好这口吗？ 难怪之前那些女朋友都处不久，不是一个路子啊。 “我会离开他的！” 嗯？ 斯岚对上宋歌湿润的双眼，难过委屈浸润在眼泪里，却倔强地盛在眼中不肯滑落。 她有点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要分手了，疑惑地问：“他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宋歌声音哽咽，“不过是提醒我不要纠缠，快点离开，别在你面前碍眼而已。我会走的，不用你亲自来赶我。” 泪水承了太多伤感终于不堪重负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毯子上留下一片深灰色的水痕。 斯岚身体条件反射地后撤。 她有恐水症，水一多就忍不住想跑，尤其是女人的泪水。 忍不住暗骂程少扬，不会哄人就算了还把人惹哭了，自己拍拍屁股潇洒去了，还得让姑奶奶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误会了。” 斯岚露出一个自认温和的微笑，继续道：“我跟程少扬确实有婚约，但我没有想让你跟他分手。” 见宋歌看过来，她摊开手：“我们约定过互不干涉对方感情生活。他历任女朋友不管是交往还是分手我都没干预过一点哦。” 斯岚撇清关系很干脆，但宋歌的神色却没有轻松多少。 “那，我有什么特别的吗？需要你亲自出面处理。” “嗯，特别。”斯岚点头，在现在这个特别的时间点她尤其特别。 她甚至是带点欣赏地看着面前的宋歌，泪眼婆娑的精致脸庞，单薄的背脊纤瘦的脖颈倔强地挺直，脆弱又坚强，很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真是我见犹怜。 “程少扬特别喜欢你。”斯岚悠悠说。 在听到“特别喜欢”的时候，宋歌眼中乍然闪过一丝喜悦，随即又寂灭。 “所以你特别讨厌我？”她语带嘲讽，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斯岚。 “没有。”斯岚不介意她的态度，轻笑出声，“我挺喜欢你的，不然之前在虞夫人那也不会帮你了。” 说起之前的帮助，宋歌果然降低了戒备，脸色复杂地沉默片刻，低声道谢。 看吧，多招人喜欢。 斯岚暗忖。 明明心里介意她和程少扬的关系，但提到曾接受帮助的事还是会真诚道谢。 程少扬这次眼光确实不错，运气也不错。 可惜，怕是长久不了。 斯岚余光扫到不远处树丛里一个身影，笑容加深。 像聊家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们这样的家庭，婚姻很难由自己随心所欲。因爱结合的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 宋歌秀气的眉毛蹙起来，眼中浮现心疼。估计是在心疼程少扬。 斯岚暗暗摇头，傻姑娘。 她继续道：“我跟程少扬，感情不能说没有但没什么浪漫成份。我们十来岁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下来更多的是彼此信任的伙伴关系。” “那他……” “他藏着你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斯岚换了个坐姿，“恰恰相反。他喜欢你才藏着你。” “我……不明白。” “这么说吧，”斯岚歪着身子将头搁在支起的手上，“你的存在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会利用你来分化我们两家的合作关系。” 她细长的手指在自己和宋歌只见来回，“比如今天。” “今天是……” “不是他让你来的吧。” 宋歌表情又委屈也有愧疚，目光与斯岚一触即分，虽然斯岚没有任何指责的话说出来，但她还是有些无地自容。 “上次我就问过你，”斯岚手指按着桌上的酒杯底，轻轻往前推，“最近是不是交了什么新朋友啊？或者老朋友突然变化很大，收入或工作方面。” “你什么意思？”宋歌脸色骤变，显然被她的问题冒犯到了。 第51章 挺好用的 “没别的意思。”斯岚抬手安抚，“就是了解一下。少扬那边在查了，但我觉得也得提醒一下你。” 宋歌嘴唇抿得死紧，无声怒视她。 却见她丝毫不以为意，只是笑着继续：“能做这事的就那么几个人。”她看着不远处的一株两米多高的蔷薇树，平静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这些人能想出来的手段也无非那么几种，左右脱不开威逼利诱。” 她转回头冲宋歌勾勾嘴角，“最近形势有些紧张，如果利诱能成功，大概率不会上太强硬的手段。” 宋歌有点不明白斯岚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她表情明明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却又很耐心地解释了许多。 是为了程少扬吗？ 二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只能听到傍晚的微风吹动花叶的声响。 “所以，”宋歌突然笑了，但眼中没有笑意含着怒火，“你觉得我的朋友会为了钱设计我，甚至陷害我？” 斯岚没有反驳，因为她确实是这个意思。 “你跟程少扬就是可以彼此信赖的伙伴，我的朋友就是见利忘义的小人？” 宋歌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可笑。 她只是追求爱情，却要被动陷入小三困境，不仅自己被无端指责，甚至连朋友的人品都遭到质疑。 “宋小姐你别激动。”斯岚见她气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低声劝道，“我没有故意冒犯你和你朋友的意思。” 斯岚理解她的不悦，但并不准备就此结束话题。 “只是，不管是游艇上还是在虞夫人的晚宴上，你不会以为这都只是巧合吧？” 宋歌表情怔忪，斯岚知道她听进去了。 “你以工作人员身份跟程少扬上游艇却被刻意针对，那么巧，又有朋友介绍你去虞夫人场子兼职，再次陷入麻烦。” 宋歌心口苦涩，端起酒想喝，却被斯岚拦住手腕，轻轻拿走酒杯。 “你想干什么？” 斯岚闻了闻酒，嫌弃地问：“你跟刚刚那位王小姐认识多久了？怎么认识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了，程少扬特别喜欢你，你心里不安定，就容易被有心人钻了空子。” 见宋歌有些不以为然，斯岚抬手将酒泼到旁边花丛里。 “这杯酒喝下去，不用五分钟你就会跳进旁边池塘里裸泳。” “什么？”宋歌倏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酒杯又转头忘向王可莹离开的方向。 然后又瞪着斯岚，“你别胡说！” “要不你舔一口试试？这点应该不至于裸奔裸泳，最多浑身燥热吧？” 斯岚把带着残酒的杯子推过去，示意她自便。 宋歌双唇微颤着，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后怕，声音飘忽地问：“做这种事对她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这么对我……” “她不过是个跟班，而你也不过……”斯岚本来想说工具，又觉得这话实在不好听，就委婉了一下，“……殃及池鱼。她真正的目标是我跟程少扬。” 斯岚语气不紧不慢，也似乎对于消解一场危机没什么成就感。她看着池塘方向，口中说着自己的推测，就好像看到了那画面一样。 “你一出事，立即会有人点破你和程少扬的关系，然后把下药害你的嫌疑引到我身上。” “可事实上……” “对很多人来说事实根本不重要，他们要的就只是多塞几个疑虑到别人脑子里而已。”斯岚轻笑，“这就足够了。” 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对程家与斯家可能不和的疑虑都有可能成为左右那些人选择的重要因素。 柳恋这事做得好像只是出于对程少扬的迷恋，看似张狂冲动实则心思很深，背后估计还有别的推手。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宋歌问。 斯岚看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回答得很直接，“安你的心。你如果被人钻了空子，不利于两家合作的稳固。” “合作……”宋歌表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认真地问，“你们会结婚吗？” 她眼睛里还含着水汽，像汪清泉盛着点点星光，里头有伤感也有期盼。 斯岚知道她在期盼什么答案，但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暂时不会。” 她说得委婉，但听在宋歌耳中答案清晰明了。 “会啊……”她苦笑。 “其实你不用介意，婚姻是生意与爱情无关。”斯岚站起来活动下肩颈和腰，她这过劳的关节不能久站，但坐久了也难受，真是磨人。 “你的对手从来不是我，”斯岚又瞥一眼不远处的树丛，“不过你也无须担心。程少扬身边除了你没别人，还真是第一次见他对女朋友这么上心。” “我该高兴吗？”宋歌自嘲。 “那要看你想从程少扬身上得到什么了。”斯岚靠坐在桌沿上。 “得到什么……”宋歌呢喃，疑惑地看了斯岚好一会儿，问，“那你呢？” “嗯？” “你就不在意自己未婚夫跟我在一起？” 斯岚轻声低笑，“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我挺喜欢你的。” 她说着喜欢自己，说着不会干涉程少扬的感情，话里话外都是支持两人在一起。但宋歌听了心里却更加难受。 她总觉得斯岚的态度像程少扬陪自己逛街时看到宠物猫狗的样子。 猫咪和狗狗她都喜欢，但因为她很需要陪伴所以最后选了一只小型犬，自己问他喜不喜欢。 程少扬当时点头说喜欢的表情与斯岚现在如出一辙。 在斯岚眼里，自己是不是就跟程少扬的一只宠物没有区别？ 不是狗就是猫，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宋歌看着斯岚，看着周围繁丽的花墙和一看就精心打理过的庭院，觉得自己今天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想离开，立刻！ 愣愣出神，肩上毯子滑落都没发现，宋歌迈步时被绊了一下，踉跄中在上头留下个明显的鞋印。 “哎！抱歉。”她立即捡起来，慌乱拍打清理。 斯岚去摆摆手，不在意地说：“放着吧，有人收拾。” 见她仍局促地抓着毯子，斯岚多解释一句，“本来用过了就要换新的。一起走走？” 宋歌这才将毯子放下，随斯岚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椅子上那毯子。不知换上新的之后，旧的是被拿去清洗，还是直接丢掉？ 她落后半步看着斯岚的背影。肩平背直，却并没有刻意挺着，走起路来甚至有些左摇右晃像没睡醒似的。 大概是嫌弃硌脚，放着铺好的卵石路不走，专挑旁边的草坪踩。 突然她身型微顿，摸出震动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回头抛给宋歌一个调侃的笑容。 “就说了他特别喜欢你，真是一时半会儿也放心不下。”接通电话，“干嘛？” “聊完了？电话给她。” “程少扬，你这是拿我当鹊桥呢？踩着我会情人？”斯岚不耐烦地翻白眼，抬头往二楼阳台看，程少扬果然在上边吞云吐雾的，目光穿过烟雾射向这边。 “你是王母娘娘行了吧？手机给她。还有！”在斯岚要递手机前又喊住她，“离池塘远点，那中间水深。” “管得真宽。”斯岚嗤笑，把手机递给宋歌，挪开两步不去听他们说什么，而是在放鱼食的台子上捏了一点，转身搓捻着洒在池塘里。 鱼群顿时围上来，翻腾争抢着饵料，怪热闹的。 侧后方有细微的脚步声靠近，风吹过带来残留的蔷薇花香混着女士香水味，甜得发腻。 斯岚几不可闻地哼笑一声。 偷听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程少扬的桃花债，挺好用的。 第52章 无妄之灾 【不好意思，最近太忙没注意到存稿箱空了。补偿：连更】 惊呼声接连响起，紧随而来的是连续的落水声。 “斯岚！” 程少扬的呼喊声成了二重唱，从阳台和手机两个方向传来。 池水并没有很深，将将没过肩膀而已。 但斯岚仍浑身僵硬，耳鸣头痛瞬间侵袭而至。 可不管怎么不适，她都没有放开始作俑者的手臂。 “你干什么？放手！斯岚！” 放手？不可能。 不等观众就位怎么能让演员下台呢？ 叫嚷声引得客人从四面聚集过来，被她拉着的人见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更加用力挣扎想要脱身。 但斯岚的手就像铁钳一样，任她推搡抓挠就是不放手。灵活闪躲着她空闲的那只手，免得被碰到脸。 她缓了一下，觉得身体没那么僵硬之后立即擒住她双手扭到身后。 靠近她耳边低声说：“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让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出来惹事，嗯？” 斯岚声音夹着池水的和夜风的寒凉，低得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怎么靠山一回来就又忍不住得瑟了？” “放手！你敢这么欺负我，我爸妈不会放过你的！” “你爸妈？”斯岚嘲讽地笑问，“哪个爸哪个妈呀？” 压着嗓子警告道：“我能把她送进去一次，就能送进去第二次。你最好让她也安生点。” “你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斯家人宠你！得意什么？” 手里像按了条泥鳅似的扑腾个不停，斯岚手上略一用力按得人疼得哀叫一声。 跟那人学得脑子都坏了，真以为她是因为斯家人的宠爱才敢这样？宠爱能当饭吃啊？ 斯岚心里翻白眼，嘴上却故意刺激对方，得意地说：“是啊，你没有，羡慕啊？” 把人气得隐形眼镜都要掉出来了，斯岚也不见好就收，还在那火上浇油，“不仅是斯家，还有程家呢。” “少扬根本不喜欢你！” “可他还是选择跟我履行婚约。”斯岚故意用炫耀里待着点甜蜜的声音，打定主意要刺激她到底。 目光扫过周围慌乱赶过来的众人，看看该来的是不是都来了，却不想竟然对上一双森寒的眼。 他怎么还没走？ 愣神的功夫乔时已跳进池塘，脱下西装外套罩她肩上，一抄手将她拦腰托起来。 水位终于降到胸口以下让斯岚顿觉呼吸顺畅不少，长出口气。 “放手。”乔时沉声说。 斯岚还抓着柳恋手臂不放。 她整个人被乔时托在怀里，身体随着柳恋的挣扎而弹动，像条刚离水被钓鱼佬抱在怀里的大鱼，不停地扑腾着。 三人间的姿势怎么看都有点滑稽，而旁边的宋歌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傻傻站在一边。 “你……”斯岚才开口就被打断，程少扬喊着她名字一路奔过来就要往水里跳。 “别下来了。”斯岚阻止他，“先把宋小姐拉上去。”她指着宋歌，等人被拉上去才放开抓着柳恋的手递给程少扬，又拍拍乔时手臂。 乔时立刻抱着她双腿托在肩上，脸臭得要命，但动作却很稳很轻。 斯岚被两人托扶着上了岸，柳恋站在水里，委屈又狼狈地叫着程少扬，“少扬哥！” 但程少扬装没听到，先把西装脱了要披在宋歌身上，但见斯岚身上那件也湿了，又犹豫了一下，让她拿下来披上自己的。 把湿外套拎在手里，让助理把外套脱了给宋歌披上。等乔时上岸又把湿漉漉的外套还给他，二人目光相接时，都是眼含深意。 看着斯岚身上那件衣服，乔时脸色铁青，可还是一言不发接了自己的拎在手里。 斯岚裹紧了外套，对二人之间的交锋视若无睹。 几人沉默地站在岸边，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还站在水里的柳恋。 还是慢一步赶到的程夫人叫佣人下去把她浮上来的。 “怎么回事？！”好言劝走了围观的宾客，程夫人立刻沉下脸质问自己儿子。 “彤姨～～～”柳恋委屈地哭起来，“斯岚推我下水！” 斯岚翻白眼，冷冷道：“编瞎话也用点心。” “你推人下水还倒打一耙！”程少扬皱眉，几乎与斯岚同时开口。 不等程夫人再问，斯岚先解释道：“我跟朋友好好地在说话，她从后头推我们，自己也脚滑摔下去了。” “是你拉我下去的！” “所以你承认最推人了？”斯岚问。 “我没推你，是你自己跳进去还拉我下水！”柳恋分辨。 “没推我你推谁啊？”斯岚讽笑。 柳恋沉默。 她推的是宋歌。 至于原因？在场的除了宋歌本人之外，脸乔时都看出了端倪，其他人更是一清二楚。 然而并没有人会挑明。 程夫人知道这是自己儿子惹的桃花债，暗暗瞪他一眼，一左一右安抚着斯岚和柳恋，却对程少扬身后的宋歌视若无睹。 “好了好了，小恋你跟我先上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又转向乔时，面带歉意地笑笑，“少扬，你陪这位先生去换一身，我看你们身型差不多。刚好上周送来的衣服还没上过身。” 程少扬点头。 “宋小姐跟我一起吧，”斯岚主动开口，然后熟门熟路拉着人先一步上楼了。 程夫人也没组织，只是给自己儿子一个眼神然后好言安抚着柳恋跟自己回房间。 程少扬明白她的意思，也带着乔时往楼上走。 刚到楼上，乔时就见斯岚带着宋歌进了一间房，就在程少扬带他进的房间隔壁。 “这是客房？”他毫不客气地打量着房间摆设。 “是我房间。”程少扬摇头，领人进入衣帽间，打开放着新衣服的衣柜，示意他随便挑。 乔时随手拿了一套深灰色的，一边把手表摘下来仍在桌上，一边看着隔壁的方向问：“那隔壁是？”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心里面正不痛快着，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斯岚房间。” 程少扬的回答与乔时猜的一样，瞬间沉下脸，瞪着与隔壁挨着的那面墙，好像能穿透墙体盯住斯岚一样。 隔壁房间的氛围倒没有多大火药味。 只是宋歌一进门就也立即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客房，尤其斯岚目标明确地直奔衣帽间，没有任何迟疑。 “这是你房间？” “嗯。”斯岚随手丢了套衣服在沙发上，示意她自己进去挑喜欢的，又翻出两套新的内衣裤。 “全新的，虽然尺寸可能不太一样。”她看一眼宋歌优越的身体曲线，和自己干巴瘦的身体。 可宋歌却摇头道：“不用了，我擦一擦就好，反正马上就走了。” 走？ 斯岚看着除了头发几乎已经全部湿透的她，挑挑眉。裙子紧贴在身体上，下摆还在滴水，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水痕。 感受到她的目光，宋歌有些局促地拉了一下贴在腿上的裙摆。 “还是换一下吧。”斯岚自己拿了套没穿过的放他手里，将她推进衣帽间旁边的淋浴间，“洗个澡吧。” 自己进了卧室里那间。 不一会儿后二人几乎是同时出来，面面相觑间多少带了点尴尬。 尴尬的是宋歌，斯岚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似乎刚刚发生的事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刚刚洗澡的功夫，宋歌也想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问道：“她推我们下水是因为喜欢程总吗？” 斯岚嗤笑出声。 擦着头发摇摇头，“与其说喜欢程少扬，不如说她喜欢跟我抢。” 她把毛巾随手丢在沙发上，继续道：“如果今天我未婚夫是别人，她一样会搞这一出，与是不是程少扬无关。” 随即又冲宋歌笑笑，“你这也算无妄之灾。” 可还不等宋歌放松心情，她话锋一转，“但今天一过，她大概要开始找你麻烦了，不是之前小打小闹那种。” “为什么？” “因为看出来程少扬对你上心啊。”斯岚带点调笑地说。 “上心吗？”宋歌的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斯岚看出来了，也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因为刚刚那件外套吧，她敛眸垂眼，并不准备替程少扬解释。 “你说她是因为跟你抢才喜欢程总，那为什么又针对我？”宋歌问。 “抢太久成了习惯。”斯岚凉凉一笑，“都忘了自己为什么抢了。” “不过你放心，”她安慰宋歌，“程少扬会保护好你的。” 敲门声响起。 “斯岚？” 第53章 看你演戏 “斯岚？” 是程少扬。 宋歌脸色微变，斯岚却笑了，对她说：“来找你的。” 说这拉开门，对门口的程少扬道：“你们聊，我出去逛逛。” 才越过他，却被拉住。 “干嘛？”她问。 程少扬却吱唔起来，脸色犹豫。 “有话就说。” “等会儿帮我个忙。”程少扬说着，看一眼房内的宋歌。 斯岚哼笑一声，“哦，柳恋买通你哪个助理了？还是两个？” “你不嘲笑我会死啊？”程少扬被戳中痛处无奈道。 “谁啊，孙二？”斯岚一语中的，程少扬颓然叹气。 “哼，早告诉你别用……” “好色之人，给多少钱都没有！”程少扬自己接过话头，求饶似的抬手，“姑奶奶，放过我吧，够丢人的了。” “求我啊～” “求你。” 她拍开程少扬的手，“小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反正文轩撤职，把他助理调给你用。小马能力不错，你也让大牛歇两天吧，几年没休假了？” “你怎么老管小徐叫大牛？” “名字里三头牛还不是大牛？叫大牛都是客气的，他那操劳的样儿比老牛都老。再不放假，就不是老牛而是死牛了。” “这种时候哪有时间给他放假……”程少扬道。 “你每次都这么说。”斯岚拿眼白翻他。 他俩从小这么斗嘴习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但门内宋歌看着二人这亲密无间的状态却满脸落寞。 程少扬背对着她没注意到，可那表情却清清楚楚落在斯岚眼中。 暗笑一声，“走了。”她直接转身，将房间留给那对即将产生矛盾的小情侣。 房门在身后关上，斯岚脚步颇为轻快，可也只轻快了两步就又沉下去。 她拿出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 依然没有收到白民的消息。 不太对劲。 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个电话，可才拨出去还没接通，她就被人一把拉近怀里，脚不沾地，轻飘飘地就进了旁边的房间。 斯岚刚想挡开就被按住双臂无法动弹，捂住口鼻，烟草味夹着松木香占据了全部呼吸，她立即认出背后之人是谁。 “嘘……”乔时在她耳边呼气。 斯岚翻个白眼抬腿去跺他脚背却被灵活闪过，但总归是放开了捂住自己手，可还来不及张口骂人，手机已经被乔时抢去。 屏幕上只有一个字。 “空？” 电话一直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听。 “给谁打电话呢？”乔时问。 “还给我。”斯岚与他同时开口。 乔时挑眉把手机藏到背后，笑道：“不给。” 斯岚也不废话，直接伸手去抢。 正中乔时下怀。 上身后仰，脚下轻轻一绊就让斯岚失去平衡，将她整个人再次揽在怀里。 “这回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哦～”得了便宜还卖乖。 “起开！”斯岚挣扎，却根本没办法从他的环抱中脱开。 她担心白民，没心情跟乔时纠缠，说话间难免带上了不耐烦：“你到底要干什么？” 乔时抿嘴笑着，可眼中笑意却隐入幽深情绪中，语气玩味道：“来看你演戏啊，演得真好。” 斯岚不说话只用力推他，奈何力气差太多。 “表面上好像在跟程少扬撇清关系，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说人家跟你们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只是个小情人，不值得你费心是吧？” 乔时将人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盯着低头不看自己的人，越说越生气。 从刚刚花园里斯岚跟宋歌见面开始他就在后面，二人的对话可以说是从头听到尾。 越听越生气。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斯岚装傻。 “你知道！”乔时冷笑，“你明知道程少扬那小情人自尊心高，性格执拗，还故意说这种让她自尊受伤的话……故意挑拨他们感情啊？” 乔时抬起斯岚的头，想看清她眼中的情绪。 可斯岚却半垂着眼，面孔仿佛大理石雕塑一样冷硬，找不到一丝泄露感情的缝隙。 “与你无关。乔总，宴会厅在一楼，您自便。我还有事，少陪了。” 斯岚说着告辞的话人却根本走不了。 乔时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乔时沉声问。 斯岚不说话。 “你跟程少扬的婚约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句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在臼齿间被磨得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 斯岚感觉自己像被埋进了烈日当空的沙漠里，干燥的粗沙掩埋全身，将身体里的水分和空气都挤压殆尽，灼热的气扑在鼻尖耳鬓，让她呼吸困难。 挣脱不开乔时的钳制，斯岚知道不回答他大概是不会放自己走的。 于是终于对上他的眼，反问：“还能怎么回事？你看也看到了，听也听到了。还问什么？” “青梅竹马，世交联姻……”乔时手劲儿不自觉加大，斯岚被捏疼了却只皱眉并不表现出来。 他笑了，双眼冰寒森森白齿。 斯岚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咬穿喉咙。 “那我呢？”乔时问。 在他野兽一样的目光凝视下，斯岚丝毫没有退缩，甚至露出一个觉得对方在无理取闹的笑容。 笑得像个被追讨情债的渣男。 “我早说了不是单身。” 她理直气壮的样气得乔时直磨牙，深呼吸，开口要求道：“取消婚约。” “不可能。”斯岚干脆拒绝。 “他有别人！” “我不介意啊。” “不介意？”乔时气笑了，“不介意你刚在那演什么大戏呢？” 他声音骤然拔高，完全忘了这是在别人家。 “表面说接受人家，实际却在逼人走。还故意表现得跟程少扬不分彼此信任无间，连他助理都能安排任命……” 乔时再次迫近，死死盯着斯岚的眼睛问：“那宋小姐是不是已经被你刺激得提分手了？” 斯岚笑而不语。 心里反驳：没那么快。 但今后的每一天，但凡宋歌想从程少扬那里得到的是平等爱情关系而非有高低落差的情人关系，那今天的对话就会一次次在她脑海中浮现。 程少扬给她花的每一分钱，甚至对她的每一次保护，都是在提醒她两人之间力量和地位的差距。 如果在只有两人的关系中，那这些也许是增进情侣感情的契机。 可偏偏，斯岚这个大活人杵在眼前。 顶着程少扬未婚妻的名头，与他有相同的成长环境家庭背景，从小一起长大，朋友圈重叠，名下产业交织，利益紧密勾连。 比血脉至亲还要近，打断骨头还连着资产的筋。 一个在程少扬面前真正地位对等势均力敌的人，会如一根鱼刺一样卡在宋歌喉咙里，吐不出来更咽不下去。 程少扬在工作上精明，可感情上是个傻缺。 玩了那么多年速食爱情，其实根本不懂女人心。 他以为，只要宋歌知道他跟斯岚的婚约只是利益联姻、信任结合，那这只可爱的小鸟就会继续安稳待在他的笼子里不会乱飞。 可奔着感情来的女人，比奔着钱的更贪心。 她要他的爱，也要他的依赖。 要做他耳鬓厮磨的爱人，也要做他亲密无间的伙伴。 但凡斯岚生理性别为男，那都屁事没有。 可即使程少扬对斯岚的态度早抛开了性别局限，但宋歌却不行。 乔时说的都对。 斯岚就是故意的。 甚至，她早知道柳恋买通了程少扬的二助孙俭。 “花了这么多心思，你很喜欢他吗？”乔时问出他最在意的事。 斯岚的性格他清楚得很，从来不往不在乎的人事物上花精力。 婚约算什么？结了婚都可以离。 未婚夫不过是个空名头，他虽然不高兴，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真正让他无法冷静的，是她为了分化程少扬和宋歌所用的心思手段。 一边在程少扬面前维护自身形象，一边暗地里打压宋歌…… 在她心里，程少扬是值得花这么多功夫的人吗？ 乔时压着火，“我再说一遍。取消婚约。” 第54章 来得真快 “我再说一遍。取消婚约。” “不可能。”斯岚再次拒绝。 “利益合作有很多种方式，联姻不是唯一选择。”乔时尽量心平气和地商量。 “对，不单是为了利益。”斯岚点头。 “你什么意思？”乔时皱眉。 斯岚笑笑不说话，可那表情却在告诉他一个不想要的答案。 “你喜欢他？！” 见斯岚还是不说话，乔时被那笑容刺得眼睛酸疼，哐一拳锤在门上。 “问你话呢！” 斯岚后背紧贴门板，被震得跟着颤动。 乔时生气了。 这很好。 再添一把火应该就能让他彻底爆发。 然后快速斩断纠葛。 斯岚心里五味杂陈，可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 “我喜欢他还是不喜欢，都与你无关。”直视乔时，语气波澜不惊，笑容带点讽刺，“乔总未免管得太宽了。” 乔时没出声，斯岚继续道：“我跟少扬的关系不是外人能置喙的。” “外人？”乔时冷哼，“那他知道你跟我这个外人是什么关系吗？还是你算计人用脑过度示意了，要我提醒一下你昨晚的事吗？” 斯岚却不以为意，“你不用拿这个要挟我，我们不干涉对方床上那点事。” 她故意说得粗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 可乔时却没有像她预想中那样暴怒，而是表情变得玩味，“哦？就像不是那位宋小姐也会有别人？” 他哼笑一声，“可我跟她可不一样。” 眼中怒火明明未消，可他也不知哪来的意志力和耐心，仍跟斯岚口头拉扯，“她跟程少扬你情我愿的，我却是无辜受累啊。” 斯岚皱眉。 乔时继续道：“你教训文轩，殃及我这条池鱼，却一点都不准备负责也不补偿，太不负责任了吧？让人知道有损你岚小姐的口碑啊。” 他这是威胁！ 斯岚脸色一变。 乔时的意思是要把两人的关系抖出去？ 虽说她不在意自己的私生活被人讨论，反正不痛不痒，但现在的形势下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不知道会对大局有什么样的影响。 沉思片刻，斯岚问道：“你来翼市到底为了什么？” 她表情严肃，让乔时也收起笑意，认真道：“我以为已经够明显了。” 斯岚没有说话，乔时没错过她眼中瞬间闪过的怀疑。 “又或者，”他试探道，“你觉得我是为什么来的？” 斯岚眼中的探究和审视让他感觉像吞了一肚子石头，硌得心里难受。 他想问的，想知道的，想确认的实在太多。 可过去的教训告诉他，不能心急，一切都得徐徐图之。 然而焦灼在斯岚一次次的拒绝和回避中越积越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 “你……” 门把手突然咔咔响了两声，门内二人立即顿住。 片刻后门又咚咚咚被敲响。 “斯岚？”程少扬略带疑惑的声音响起。 斯岚在乔时暗沉的目光中开口，“是我。” “你锁我房门干嘛？走了。”程少扬又敲了两下。 斯岚用眼神逼退还贴在近前的乔时，一把抢过手机，推开他打开房门果断走出去。 程少扬看着她衣服上的褶皱，疑惑道：“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困了，在你这躺一会儿。” 门内阴影中，乔时看着二人并肩离去，眼神幽深。 一直到斯岚转弯下楼，才摆脱开那死钉在背上的目光。可整个人也因为心里一直挂着乔时的事而心不在焉的。 程夫人以为她还在为之前跟柳恋的冲突不愉快，频频给自己儿子使眼色，让他关注斯岚的情况。 而之前找麻烦的柳恋这会儿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是让程夫人留在了房间还是送回了家，总之会场内完全找不到她人影。 斯岚倒没有很在意，她再次查看手机。 白民仍然没有消息。 烦躁的情绪叠加，她已经没有继续留在宴会场内的心情。 反正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无需再浪费时间。 随即她转向程夫人，借口自己不太舒服想先走。 本来她作为程家未来儿媳，这种场合先走实在不合适，但不管是出于程家现在对斯家的倚仗还是之前柳恋闹出来的事，程夫人都不好留人。 因此立即叫人安排车，亲自跟程少扬一起把人送到车上，目送她离开。 斯岚还不等车开出程家院落就开始给白民打电话。 可连续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信息也仍是一个没回。 肯定出事了！ 白民虽然平常因为作息不规律经常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但昨天带走风柯那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消息不给她。 斯岚立即用自己手机查看白民手机定位，却发现查不到，不知道是关机了还是进入了没有信号的区域。 惊慌瞬间漫上心头。 比她在水中的感觉更让她恐惧。 白民可以说是她唯一的家人了。 虽然她还有大把血亲在世，但她与斯家人的关系不过是利益捆绑下表现出来的表面亲近，远谈不上家人，真到了关键时刻，别说相互支持了，最先弄死她的保不齐就是斯家。 至于文轩……还是个孩子。 斯岚的神思只有片刻惶惑，立即就振作起来，催促司机加速，她需要快点回家然后才好尽快赶去研究所。 那里有可以追踪白民的方式。 无法定位手机，就只能通过那个进行定位了。 “开快点。”她再次提醒司机，但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司机并不觉得奇怪，他经常给程少扬开车，载这位斯家小姐的时候也不少，两人都是工作狂，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耽误。 他没有废话，低低应了一声，车子立即提速，但仍保持平稳。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山路弯道前他正常刹车减速，却发现速度降不下来。 “岚小姐，系好安全带。”司机还算冷静，稳稳把着方向盘，提醒道。 斯岚立即听话扣好安全带，问：“怎么了？” “出了点问题，速度降不下来，档位和刹车都失灵了。”司机脸色紧绷，额头渐渐汗水密布。 “你切自动驾驶了？”斯岚问。 “没有。”司机立即摇头，他知道每个人的习惯，斯岚在车上的时候是绝对不许开自动驾驶的。 “方向盘还能用吗？” “可以。” 斯岚没有再质问司机，她已经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了。 哼，来得真快。 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她的命啊？ 来得好。 斯岚冷笑，心里完全不慌，还有心情安慰司机，“没事，把好方向盘。我来处理。” 她立即拿出手机准备破开汽车的后台网络，把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好死不死，程少扬那边一个电话打过来。 斯岚虽然立即挂断，但却还是完了一步。 车身剧烈震动，手机立时脱手。 想弄死她的人不仅控制了车载智能系统，还安排了辆大车，准备把斯岚连车带人撞出车道翻下山坡，完全不顾车上还有个无辜的司机。 斯岚附身去捡手机，可安全带紧紧勒住她不能完全躬身。指尖将将能碰到屏幕，却没办法抓住。 正在此时，电话再次打进来，却不是程少扬，而是乔时。 不需要斯岚触摸屏幕，电话被自动接通。 “斯岚！你怎么样？”乔时声音惊慌。 “……”斯岚愣了一瞬，立即猜到他应该正开车追在后面自己后面，大车夹击要送她上西天的精彩片段一点都没错过。 “斯岚？！”乔时声音更加焦急，颤音通过听筒清晰传出来。 “没死。”斯岚答道。 司机技术很不错，急打方向盘擦着路边围栏重新回到路上。 “司机干什么呢？减速啊！路边停车，赶紧下来！”乔时吼道。 “喊什么？”斯岚被甩得头眼昏花，胃海翻腾，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安全带卡扣。 按下解锁，安全带弹开的同时她也握住了手机，“他要是能减速还用你提醒？” 说完就挂了电话，操作手机连上车子控制后台。 “岚小姐！前面！”司机突然惊呼。 斯岚手指不停在屏幕上点击，抽空往前面看去，瞬间双眼大张，手下动作更快了，肉眼可见手指翻动的残影。 她感觉自己手指都要抽筋了，但也丝毫不敢慢下来。 因为前面不远处的弯道处正横停着一辆大货车，将道路堵得密密实实。 以他们现在的速度，不出三十秒就会撞在车身上，而更可怕的是身后还有另一辆大车。 不用想斯岚也知道，只等他们撞上那辆车，后面的车就会跟着撞上来，把她和司机连人带车夹成肉饼！ 真狠啊！ 安排得这么快？ 柳恋本事长进了啊，还是说回家求助了？ 是那位柳女士的手笔？ 火烧眉毛了，斯岚居然还能分出两粒脑细胞想到柳家那对母女。 司机已经快被恐惧吞没了，脚下死踩着刹车，明知道没有用却还是不停地踩，喉咙里发出低而绝望的哀叫 “啊啊啊啊——”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等死到时候，斯岚突然开口：“放开刹车，听我倒数再踩。” 司机几乎是呜咽着嗯了一声，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 “3、2、1，踩！” 剩余的距离已经不够司机慢慢点刹减速，他只能尽量不刹死，牢牢攥着方向盘，在几乎要贴上前头大车的时候猛打转弯。 车轮摩擦地面冒出烟雾，那噪音大概很刺耳，但车内隔音良好斯岚一点也听不到。只感觉车身剧烈震动摇晃，眨眼间车头已经180度掉转。面向了来路。 车终于停下来，而他们后面紧追不放的大车也几乎到了近前。 “快下车！” 斯岚高声提醒惊魂未定仍死攥着方向盘剧烈喘气的司机。 “快！” 第55章 不能再近 乔时眼看着斯岚那车被两辆大车挤在中间，虽然质量很好，没有完全压扁，但整个座舱已经严重变形了。 他把车扔在路中间，恨不得自己会飞，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 “斯岚！” 他绕过大货车，还没来得及靠近黑色轿车，就听到侧前方一声高呼：“小心上面！” 几乎是同时，乔时感到头顶一片阴影罩下来，他立即闪身躲过。 是货车司机，握着把改锥超他扑过来。 那司机虽然表情凶恶，但身手却不怎么样。 乔时两招就把人放倒，保险起见还卸了他四肢关节，但却没把人打晕，只让他那么清醒地疼着。 他看向刚刚提醒他的人，表情一瞬间有些空怔，眼眶却不自觉红了。 斯岚发丝凌乱，杏色礼服套装上全是尘土，扶着肘关节的手背上一片擦伤。 一身狼狈，但还活着。 乔时想走过去，可却突然觉得脚下发软，只是保持站在原地已经用尽了力气。 “……你……”他鼻翼翕动，喉间费力地挤出一个沙哑的字就又被哽住。 斯岚本想故作轻松地说句什么，比如没那么容易见阎王之类的活跃下气氛。 但看着乔时的表情，她却收起了玩笑的神情，而是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 放开再次脱臼的关节，忍着疼抬手拍拍他的脸，温声提醒道：“呼吸，呼吸……” 一直屏着呼吸憋得满脸通红的乔时这才?个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大口喘出一口气又急促吸入。 他像是被突然解除了石化诅咒的雕像，浑身肌肉瞬间放松下来，高大的身躯扑抱住斯岚，将人死死按在怀里。 “你大爷的白旻！”压不住的哭腔，“再敢这么吓我，我tm直接弄死你！” “疼疼疼……”斯岚连连拍他后背，“轻点轻点，我胳膊疼。” 乔时放松了点力气，却没有放开她。弓着背，别扭地把头埋在她颈侧。 斯岚仍拍着他后背，缓缓地，一边语气轻松地问：“你到底跟谁学的中文，怎么那么多脏话？” “啰嗦，老子乐意。” 司机瘸着条腿一拐一拐地走过来，面露尴尬，似乎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两人现在似乎不是拥抱的时候。 刚刚最后时间跟着斯岚一起跳车，他崴到脚，这会儿完全不敢用力，小心地绕过躺在地上哀叫疼得龇牙咧嘴的货车司机，他小声提醒道：“岚小姐……那个，咱们现在怎么办？” 斯岚推推乔时，“你先放开。” 乔时不情不愿放开，这才注意到斯岚手臂无力地垂着，立即急道：“又脱臼了？” 他轻轻碰了一下那只手，握着她手臂另一只手固定着肩膀，“别动。” 然后熟练一推，帮她复位了。 速度快，还不怎么疼。 斯岚惊讶地问：“你会复位？”她之前脱臼他可是等医生来才弄好的。 “我刚学的。”乔时轻飘飘一句，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只有方牧和向佘知道，他为了学这一下花了多少精力。 斯岚表情微动，没有追问，但眼神却瞬间柔和起来，嘴角也带了些笑意。 她掩饰地转头对司机道：“你手机在身上吗？” 司机摇头。 斯岚手机倒是在身上，刚刚跳车时摔了一下但不影响使用。 她看着三明治一样撞在一起的三辆车，还有躺在地上的那个货车司机，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别管了。”乔时揽住她肩膀，“去我车里等着，一会儿向佘过来处理。” 谁想斯岚却摇摇头，“人我要带走。” “带走？”乔时看看站着的司机，又看看躺着的，“谁？” 斯岚垂眸扫一眼四肢关节被卸掉的那个。 可才看一眼就被乔时捂住眼睛，像嫌弃什么脏东西似的不让她再看，“审幕后主使这事儿不用你亲自动手，向佘熟得很。” “不用审。”斯岚摇头，“我知道是谁。这事我可以自己处理。” “你知道？”乔时皱眉，突然他反应过来，托着斯岚后脑让她抬头看自己，“你早知道有人要杀你？！” 一瞬间，马场惊马的情形在乔时脑中闪现。 难怪她当时一点要追究魏家父子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她知道那件事可能不是魏全做的，或者不是他一个人能做成的。 “谁？” 斯岚再次沉默。 “说话！我问你谁干的？”乔时粗声急问，对于斯岚这动不动就不说话的样子即生气又憋闷。 “你能不能别问了。”斯岚不想告诉他，可也不想编瞎话骗他，只能有点无奈地问。 “不能。”乔时丝毫不退让。 正好向佘带人赶到，他立即指着地上躺着的和旁边站着的，说：“两个都带走。” 向佘一句废话没有，直接带人上去把两个人都按住了往开来的车上拖。 司机没想到会连他一起被带走，惊慌地望向斯岚，“岚小姐？我，我不是！这，这是干什么？” 他今天先是差点被夹成肉饼，这会儿又眼看着要被带去“审问”，惊慌连着惊吓，这会儿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抓他干什么？”斯岚要拦住向佘却被乔时扣在怀里没法上前，只得跟他解释，“今天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我说了可以自己处理。” “我听到了。” “听到你还让向佘抓人？” “听到不等于同意。而且，有没有关系审过才知道。”乔时不为所动，示意手下动作快点。 然后转身带着斯岚往自己车走，把人小心放在后座里，自己也坐上去，“还有你，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那两个司机你以后都不用想见到了。虽然在翼市不好有大动作，但把两个人弄出去对我来说难度没那么大。” 这是**裸的威胁。 一名不认识的男子坐上驾驶座，向佘带着剩下的人检查现场，见车子启动，只是冲这边打了个手势，并没有要多说话的意思。 看着越来越远的事故现场和自己的两个人证，斯岚皱眉问乔时：“你要带我去哪？那两个人我有用！” 乔时冷笑，“我知道你有用，没用我还费事扣下吗？”早就地解决了。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把斯岚气得一噎，“你要干什么？” “我刚说了啊，你说清楚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把人还给你。” 这话问出来，斯岚又沉默了。 乔时早料到她不会轻易开口，于是说道：“不说？行。我猜猜。” 他回顾着从重逢到现在发生的那些事，缓缓开口：“不仅马场那次，连游艇那次也跟今天一样，是有人故意策划意外，实际想要杀你对吧？” 斯岚低头不语。 乔时也不介意，继续道：“你不报警，要么是因为这人报警也没用，要么是因为不好报警。报警没用的，一般是势力太大你干不过，但面对这种你绝对会选择尽量藏匿，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在外活动当靶子。而不好报警大多数都是因为利益纠葛或者自己理亏。” 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斯岚的眼神带上点怀念还有欣赏，“要是你自己理亏，你根本不会给对方对你出手的机会。所以是利益纠葛。” 随着话一句句出口，他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利益纠葛，你要是已经跟程少扬结婚了，他和程家的嫌疑自然最大，但现在你们只是订婚，利益绑定不牢固，你死了他也占不到太多便宜，而且程家还要靠着跟你的联姻稳定人心和局势，不会作茧自缚。” 他成语一出口，斯岚忍不住抬眼看过来。 乔时跑给她一个得意的挑眉，继续道：“不是程家，最可能的就是跟你有血缘的人了。” 他讽刺一笑，“家族成员，利益勾连，内部再怎么争斗，即使真的闹出人命，也几乎不会让外人知道，更不用说惊动警方了。” 脸上笑着，眼中却一片冰寒，“文轩……”两个字吐出来冷得斯岚都不自觉抖了一下，刚要开口否认就见乔时自己已经摇头了。 “他没那个野心和胆子。” 斯岚嗤笑一声。 见她还有心情笑，乔时一直冷着的目光略融化了一些，又不想让她看见，于是转开脸看着窗外，整肃表情后才继续说。 “斯家的情况，我让向佘去查了，但保密措施做得挺好，查不到太多。只知道你应该有两个叔伯，还有个姑姑吧？是他们中的谁想要你的命？还是他们的哪个子女？” 听到叔伯姑姑，斯岚愣了一下，表情有点奇怪地看着乔时。 他以为自己跟文轩同辈？ 不过想想斯家那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族谱和成员关系，又觉得他有这样的误会很正常。 想了想，回答了他的问题：“都不是。” 乔时立刻转头，发现她并不是故意胡说才否认，而是说的真话。 他是真的惊讶了，“不是你的血亲？那为什么就这么任由对方频繁下手？” 说着他眉头打成一个死结，既是因为不理解斯岚为什么这样毫不反抗，也是因为不确定动手的是谁让他很不安稳。 斯岚摇摇头，低声说：“其实，你说得也不算错。” 在乔时关切的目光中，她承认道：“策划这一连串事故的确是我的血亲。近得不能再近的血亲。” 第56章 坦白…一半 “策划这一连串事故的确是我的血亲。近得不能再近的血亲。” 说完这句话，斯岚再次沉默，并没有再开过口。 乔时没有追问，他只是把斯岚揽进怀里，安慰地轻轻摩挲着手臂。 斯岚靠在他怀里，眼神清明中带着狡黠。 就知道这招有用。 这几年她强硬惯了，差点忘了在乔时面前需要适当装柔弱来着。 刚露出一丝笑容，就听头顶乔时说：“你不会以为装可怜我就不问了吧？” 斯岚表情一僵，但身体还是保持放松，不抬头也不吱声，假装没有被戳破心思。 乔时冷笑，“给你时间想，想清楚了再跟我说。”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捏着斯岚后颈，威胁意味十足。 “要不要说，说多少，你自己考虑。不过别忘了那两个司机还在我手里。”他动作轻柔，帮斯岚放松着紧绷的肩颈肌肉，但语气却完全不是商量的态度。 斯岚啧一声推开乔时，不怎么高兴地用白眼翻他。 “不装了？”乔时笑，一点不生气，“你那点演技留着糊弄程少扬和他小情儿吧。我不吃这套。” 他不是不吃这套，他可太吃了。以前只要斯岚装可怜，他就什么都能不计较了。 但他也很清楚，斯岚的可怜柔弱都是手段，她的脾气其实又臭又硬，真计较的时候根本不会退让半分。 刚刚那一瞬间的脆弱却是让他心神恍惚，差一点就把一切都揭过去不提了。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 现在可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乔时告诉自己。 看看窗外，他提醒斯岚，“马上到了，你时间不多了。” 斯岚也往车外瞟了一眼，顿时一愣。她以为乔时会把自己带去他市区那个公寓，没想到居然把自己送回了玉澜山庄。 车子开进小院，乔时却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直接登堂入室了。 “你干嘛？”斯岚追在乔时身后，见人直接要上楼立即拦在他面前。 “有人要杀你，从今天开始，我贴身保护你。”乔时理所当然道。 直接把人扛在肩上继续往楼上走。 “你放我下来！” “不放。”乔时扛着她完全不影响动作灵活度，上楼后扫了一圈立刻锁定了斯岚的房间。 “你……”斯岚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房间？” 话才出口她就发现自己多余一问，还能怎么知道的，斯文轩呗！ “你要干什么？”斯岚被放在窗边的单人高背椅中，对于乔时把自己扛进卧室很有意见，抬头质。 “一会儿向佘他们要在楼下安排安保，乱糟糟的，楼上清净。” “什么安保……这是我家，你的人安排什么？”斯岚立刻要起身下楼，却被乔时高大的身躯困在身体和椅子中间。 “你之前怎么折腾我都行，但涉及你的安全，不能胡闹。”乔时语气不重但态度强硬。 “我什么时候折腾你了？明明是你折腾我吧？”斯岚抗议。 乔时直接点头认下，“互相折腾行吧？别的事都可以听你的，但这事儿得听我的，没得商量。” 斯岚皱眉，还是拒绝，“我自己有数。” “我没有。”乔时蹲下来，按住她的手不许她推开自己，“有人三番五次要杀你，今天要是稍微出点岔子你小命都没了！你敢拿自己的命玩，我不敢。” 两双手交叠着盖在斯岚膝头，乔时掌心的温热暖透了斯岚的手，又透过指缝一丝丝侵染着常年冰凉的膝关节。 “告诉我，”乔时语气放缓，“到底怎么回事。” 斯岚轻轻叹出一口气。 把他拉起来，坐在椅子宽厚的扶手上，斟酌着却又有点不知从哪说起。 想了想，问道：“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能没有任何疑问地接受你要干掉你父亲，还不遗余力地帮忙。我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当时是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的，说的什么自己都已经忘了。 反正不是真正的原因。 乔时哼笑，“你说自己是反社会人格，就喜欢理解和帮助犯罪分子。” 斯岚也跟着笑起来，笑自己那时候满嘴跑火车，也笑乔时居然能记得。 “我能理解，还想要帮你，是因为我清楚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甚至存在那种一心弄死自己孩子的人。” 说到这，乔时已经知道她口中那个要她命的血亲是谁了，脸色顿时沉下去。 斯岚看到了，但也没有停下，既然开了头，就索性全说了。 “早些时候那个被我拉下水的女人你见到了，”见乔时点头，斯岚问他，“跟我长得像吗？” “她是你……？”乔时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但斯岚这样问他大概也能猜到两人之间的关系。 “同母异父的姐姐。”斯岚说，“她是我生母在婚前跟不知道哪个男人的孩子。因为出生日期跟舅舅的儿子很接近，对外一直宣称两人是龙凤胎，都是舅妈生的。”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斯岚讽刺一笑，“小时候我一直好奇为什么柳女士疼爱舅舅的女儿多过我这个亲生的，后来才懂，都是亲生的，但是爱人的孩子和仇人的孩子是两回事。” “仇人？”乔时抓到重点。 “柳女士年轻时长得漂亮家世也不错，跟我爸是联姻。” “就像你跟程少扬？”乔时问。 听他提起程少扬，斯岚抬头看一眼那有些别扭的脸色，摇摇头，“不一样。我跟少扬你情我愿，但她嫁进斯家可不是心甘情愿的。” “啧！”乔时立即变脸，“你故意找不痛快是吧？还你情我愿？” “明明是你提起来的。”斯岚笑，但她确实是故意的。 乔时压下火气，不跟她计较，转移话题问：“她不情愿为什么结婚？就为了稳固家族利益？” 斯岚不置可否地嗯一声。 她为什么结婚？这个问题她从小问过自己很多遍，柳家虽说不如斯家势大，但也没到需要牺牲女儿幸福稳固利益的程度，而且外公和舅舅也都很疼爱她，如果她不愿意根本也不会逼迫她。 到底为什么？ 为了爱啊…… 只是爱的是另一个男人，为了帮那个男人窃取机密，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婚姻，跟一个不爱的人组建家庭生儿育女。 真是奇怪的脑回路。 斯岚讽刺一笑，“不管她为了什么，反正她不喜欢我爸，所以也不喜欢我。” “就因为这个她想杀你？”乔时不理解。 “她杀我当然不止因为这个啊，”斯岚笑他不开窍，“你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反应这么慢？” 乔时低低啊了一声，自嘲一笑。 是啊，早该猜到。 “她不喜欢我爸和我，但她喜欢我们的钱。”斯岚淡淡道，“我爸死的时候他们感情虽然破裂了，但婚姻还在存续期间。按理说……” 按理说，他爸的财产应该由柳女士继承大半，因为最初结婚的时候，他爸也是很上头，根本没签什么婚前财产协议。 但可惜啊，她爸也不是什么上进人物，留下的不是大笔财富，而是个巨大的烂摊子。 “柳女士费劲巴力谋杀亲夫，不仅没有财富进账还被送进去蹲了三年，迁怒于我也很正常。”斯岚语气里没有一丁点伤感，只有玩味，似乎话里说的人不是她亲生爹妈似的。 “你送她进去的？”乔时问。 “嗯。”斯岚挑眉笑笑，对自己的成果颇为自得。 “什么时候？三年前你离开我之后？” 斯岚再次点头。 见乔时表情有异她笑道：“别这个表情，他们除了跟我有血缘关系，从小到大其实没有一天是像正常亲子一样相处的，没什么感情。” 乔时把她按在怀里，不让她看自己的脸，问：“后来呢？” “后来，等我收拾完我爸留下的烂摊子，柳女士也出来了，大概还想故技重施吧。”斯岚笑笑。 “为什么放任不管？”乔时问。 “怎么管？”斯岚反问，“我都把她送进去了，柳家运作之后这才三年不到就出来了。” “我是问，你明明可以立遗嘱指明财产继承人，这样她就可以死心，不再搞事。为什么吊着她故意引她来杀你？” “你说呢？”斯岚抬头，眼神里都是耍心眼的兴味盎然。 “为了抓她把柄啊……” “她虽然不值什么，但柳家为了她愿意付出的可就很值得我花心思。”斯岚没有提起自己是在引诱她背后那个人出来，只说自己是为了谋柳家的资产。 “多少钱啊，值得你这么拼命？”乔时完全不能赞同。 “还挺多的。”斯岚真情实感地说，够研究所做好多事呢！ “而且就算我指明了继承人，她也会动手的。”斯岚避重就轻，“为了她心爱的女儿。” 乔时立即皱眉，反应过来，“为了程少扬？那你还不跟他解除婚约？！” “……”斯岚一顿，“你怎么又提这个？” “我能不提吗？”乔时没好气道，“命都要丢了。你到底为什么非留着这么个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