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状态一直很好呀》 第1章 艺术就是爆炸 “成功了!我的爆炸计划终于成功了!” 老王裹着紧得勒脖子的病号服,在洗手间角落里手舞足蹈,他像调鸡尾酒似的,把暖宝宝撕开,将暖宝宝里的铁粉虔诚地倒进自己偷藏的塑料饭盒,又庄严地拧开洁厕灵瓶盖,一股浓烈酸味扑面而来。 “盐酸与金属的完美邂逅……嗝!”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鉴顶级香水,而不是清洁剂混合着汗味的空气。 他突然想起关键一步,慌忙从袜子深处掏出一小包高锰酸钾,似乎是用三块糖果和一个姓玄的小姑娘病友换的,他像撒盐般郑重其事地撒进去,混合物立刻冒起诡异的紫色泡泡,发出“咕噜咕噜”的交响乐。 “还差最后的神来之笔!”老王眼睛一亮,抓起偷偷拿来的开塞露,挤了几滴,庄严宣告:“甘油!这是艺术的升华!是爆炸美学的点睛之笔!” 他满意地看着饭盒里气泡翻腾的“作品”,深情吟诵:“生命在于爆炸,艺术就是派大星!” “王工!您又在研发新型饮料吗?”李医生推门而入,被混合气味熏得后退半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老王一个箭步挡住饭盒,双手背后,故作镇定地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李医生,我在进行一项重要的哲学实验——论物质的存在与湮灭,以及短暂轰鸣声对宇宙熵增的微观影响……” 话音未落,饭盒“嘭”一声闷响,盖子被冲开,一股带着刺激性气味的烟雾腾起,夹杂着零星火花,精准地溅了老王一身黑点。 李医生面无表情地抹去溅到眼镜上的泡沫,叹了口气:“王工,这是您本月第三次‘哲学实验’了。上回您用香蕉皮和袜子非说能合成‘生化武器’,上上回您坚持用微波炉加热拖鞋以开启时空门……” 老王急忙辩解,手舞足蹈地比划: “这次不一样!这是严谨的科学!洁厕灵提供酸性环境,铁粉产生氢气,高锰酸钾是强氧化剂,开塞露里的甘油遇高锰酸钾会放热……理论上能形成完美延迟爆炸效果!虽然…虽然这次‘延迟’得稍微急迫了那么一点点……”他越说越小声,最后梗着脖子强调,“我计算过的!肯定是今天的湿度影响了反应速率!” “看来隔离病房的单间又想你了。”李医生拿起对讲机,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午饭有鸡腿”。 两名壮硕护工赶来时,老王正紧紧抱着饭盒“遗体”痛哭流涕:“我的杰作!你死得好惨啊!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被一左一右架起时,他回头冲李医生喊得声嘶力竭,仿佛在发表末日预言: “给我留点铁粉!我下次要用酸奶和芒果皮设计更环保的爆炸!相信我,这是清洁能源的未来!” 隔离病房的软包墙上,老王用指甲顽强地划拉着复杂的化学方程式,喃喃自语: “延迟装置还得优化……也许该试试淀粉糊?对!淀粉遇酸水解产生糖,能控制反应速度!李医生,我需要土豆!为了科学!” 走廊外的李医生对护士长苦笑:“记下来,下次食堂土豆泥限量供应,每人最多一勺。” 隔离房里,老王对着通风口,正激情澎湃地练习他的诺贝尔奖获奖感言,仿佛那小小的“紫色爆炸”真的照亮了人类科学的新纪元。 玄元姝安静地站在走廊阴影里,像一抹被遗忘的痕迹。 她看着老王被架进隔离房,眼神清澈,与周遭的混乱格格不入,直到李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离开,她才悄无声息地挪步上前。 “李医生,”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你肩膀上的那个东西,缠得更紧了。” 李医生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肩膀却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是习以为常的无奈:“元姝,又怎么了?” 玄元姝抬手指尖,精准地指向他白大褂左肩上方十公分处的虚空: “那个眼球啊,”她认真地描述,瞳孔里倒映着走廊冰冷的灯光,“它今天飞得低了一些,离你的脖子更近了。那些血丝,像树根一样扎进你的肩膀里了,你不疼吗?”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寒气弥漫开来,李医生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肩膀,手指蜷缩了一下,又强行放了下去。 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用职业性的平静掩盖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元姝,我说过很多次了,那里什么都没有,那是……你的错觉。” “不是错觉,”玄元姝固执地摇头,目光紧紧锁定那处虚空,“它在看我。现在……它的瞳孔在收缩,像猫一样……它好像不喜欢我告诉你这些。” 玄元姝微微偏头,流露出一种天真的残忍,“李医生,它是不是很重?我看你左边的肩膀,总是比右边低一点点。”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李医生努力维持的镇定,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玄元姝!回你的活动室自己玩去,不要整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几乎是仓促地结束了对话,转身大步离开,白大褂的下摆划过一个急促的弧度。 玄元姝没有争辩,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医生近乎逃离的背影,而那只悬浮在空中的只有她能看见的眼球,并没有跟随李医生一同离去——它留在了原地。 随着李医生的走远,那眼球后面连接着的如同潮湿血管般微微搏动的神经索缓缓伸长,诡异地维系着这种血肉的连接。 眼球彻底转了过来,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结构,而是一片浑浊的、布满粘液的空洞,它就那样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元姝。 走廊尽头的灯光闪烁了一下,将李医生的影子拉长、扭曲,在那扭曲的影子里,他左侧肩膀的上方,隐约勾勒出一团不规则的、搏动着的阴影,与眼球后方那黏滑的神经索连接着。 玄元姝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神经索拉那么长不痛吗。” 她对着那只空洞的眼珠,像是在对一个熟识的老朋友说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怜悯,又混合着毛骨悚然的平静:“他不信你,但我看得到,一直……都看得到。” 那眼球表面的粘液似乎分泌得更多了,折射着冰冷的光,一阵只有玄元姝能感受到的、充满恶意的凝视,如同实质的冰水,从头顶蔓延到脚底。 它顺着神经索往李医生离开的方向飞走,玄元姝看着它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离开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好像自动伸缩卷尺。 “真想把它捅爆。”玄元姝直抒胸臆,看着天花板思维开始发散,“嘿嘿嘿,不知道筷子能不能捅进它的晶状体。” 李医生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仓促。 那只悬浮的眼球也“嗖”地一下,顺着那根湿滑黏腻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神经索被拖拽着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玄元姝站在原地歪着头,清澈的瞳孔里映着惨白的灯光。 她抬起手,对着眼球消失的方向,拇指和食指比划成一个枪的手势,轻轻一声:“啪。” 她觉得有点无趣,转身朝活动室走去。 —————— 活动室里,电视机正大声播放着吵闹的购物节目,几个病友或坐或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没人注意她的到来,她也乐得清静,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窗外是灰扑扑的天空和被铁丝网分割的庭院,玄元姝的视线却没有焦点,她“看”到的,是活动室里漂浮的另一些东西。 比如,总是坐在窗边喃喃自语“有蜘蛛丝粘在脸上”的赵阿姨,她的头顶上方确实悬浮着一团不断滴落着透明粘液蛛网般的能量体,那些无形的丝线正随着她的呼吸,一下下拂过她的脸颊。 那个新来的小伙子总说听见水龙头滴水声,他的右肩上趴伏着一个半透明湿漉漉的轮廓,是一个不断滴着水的小孩形状的影子,那影子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小伙子的耳廓。 这些景象对玄元姝而言,如同窗外的铁丝网一样寻常。 她只是看着很少说话,除非像刚才那样,某种“存在”过于咄咄逼人,或者……像李医生肩上那只眼球一样,充满了令她不适的“恶意”。 那种恶意,冰冷又粘稠,像沼泽里腐烂的水草。 “真想把它捅爆。”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带着一种顽童想要戳破肥皂泡般的单纯冲动。 玄元姝甚至开始认真思考可行性,眼球的移动轨迹似乎有一定规律,总是围绕着李医生的肩膀上下浮动,神经索的伸缩速度好像也不是很快……如果用一根足够长足够坚硬的竹签,趁其不备……对!竹签!比筷子更容易戳进去! “嘿嘿。”她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引来旁边一位正在认真拼接竹灯笼的老爷爷茫然一瞥。 精神病院和普通医院一样分男女病房,病房外公共空间男女共用所以病区里有男有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艺术就是爆炸 第2章 戳戳戳! 活动室的门被推开,护士推着药品车走了进来,开始分发晚上的药片。 轮到玄元姝时,护士递给她一杯水和几粒小小的白色药片。 “元姝,吃药了。”护士的声音很温和,但玄元姝看到,护士说话时一条细长如同变色龙舌头般的粉红色带子,正从护士的喉咙里悄悄探出,带子试图触碰她的手腕,那带子上散发着一种“催促”和“麻痹”的情绪波动。 玄元姝平静地接过水杯,巧妙地避开了那带子的触碰,她将药片含在舌下,借着喝水的动作,熟练地将它们藏在了腮帮内侧。 她早已摸清了监控的死角和吐掉药片的方法,她不喜欢吃药,那些药片会让她看到的“东西”变得模糊,同时也会让她的思维像陷入泥潭。 她讨厌那种感觉,保持清醒的痛苦,好过麻木的混沌。 假装吞下药片后,玄元姝对着护士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护士满意地点点头,推着车离开了,那条粉红色的带子也倏地缩了回去。 活动时间结束,病人们被陆续带回各自的病房。 玄元姝躺在冰冷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像一只扭曲手掌的黑影,她笑着:“我要睡觉了,明天来找你玩,去活动室窗边的墙壁里吧,和我一起看外面的风景。” 走廊里灯光昏暗,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又远去。 夜深了。 就在玄元姝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时,一阵极其细微的黏滑蠕动声伴随着一种被注视的冰冷感让她瞬间清醒。 她睁开眼,没有立刻转动头部。 房间里并非漆黑一片,走廊的夜灯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投进一片微弱的光晕,而就在这片光晕中,她看到了。 那只眼球,又回来了。 它此刻就悬浮在她病床的正上方,离她的脸不到一尺的距离,那根湿漉漉的神经索从门缝下方延伸进来,连接着它,像一条恶心的脐带。 眼球的瞳孔扩张到极致,几乎占满了整个浑浊的球体,里面不再是空洞,而是翻涌着一种近乎实质的黑暗恶意。它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玄元姝,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吸摄进去。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带着一股铁锈和**组织的腥臭味。 玄元姝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没有屏住呼吸,只是平静地回望着那只眼球。 它是在报复白天的“告密”?还是在试探?或者……它本身就是以这种恐惧为食? “你吓不到我的。”玄元姝在心里默默地说,“我看得见你,一直看得见。” 眼球表面的粘液似乎更多了,缓缓滴落,但在接触到床单之前,就又像幻影般消失。 那根神经索微微收紧发出细微的“咯吱”声,眼球又凑近了几分,几乎要贴上玄元姝的鼻尖,那冰冷的恶意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肤。 就在这时,玄元姝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根本不是平日里那副安静迟钝的模样,一直藏在被子里的右手猛地抽出,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下午在活动室她偷偷从手工材料盒里拿走的一根用来做灯笼的长竹签,签头被她悄悄在床沿上磨得异常尖锐! 没有丝毫犹豫,趁着眼球因突然靠近而相对静止的刹那,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尖锐的竹签朝着它瞳孔的正中央狠狠刺了过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类似刺破熟透了的浆果的声音响起。 没有鲜血,没有飞溅的液体,但竹签的尖端确实传来了一种刺中了某种富有弹性又粘稠的实体的触感! “咿——!!!!” 那是无法用耳朵听到却直接作用于灵魂里极致尖锐的嘶鸣。 玄元姝只感觉的脑袋像是猛地炸开一样!它的嘶鸣是一种混合了剧痛、惊愕和滔天怒意的精神冲击。 悬浮的眼球剧烈地颤抖起来,瞳孔中的黑暗疯狂翻涌,然后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连接它的神经索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回缩,速度快到带起了风声! 眼球被瞬间拉向门缝,竹签还插在上面,像一面古怪的胜利旗帜。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玄元姝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那股冰冷的恶意和腥臭味如同潮水般退去。 她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门缝,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竹签被带走了。 几秒后,走廊深处隐约传来李医生一声压抑着又带着痛苦和惊疑的闷哼,似乎有一瞬间的痛苦。 玄元姝缓缓躺了回去,拉上被子,盖住自己微微勾起的嘴角。 “看来,”她轻声自语,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如果用筷子……或许也可以。” —————— 第二天清晨,早餐时间。 李医生罕见地出现在了食堂,脸色有些苍白,左边肩膀僵硬地端着,眼下的乌青格外浓重。 他正在和护士长交代着什么,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似乎想揉一揉左颈窝的位置,但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就猛地顿住了,脸上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惊悸和痛苦,手又飞快地放了下去。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当是过度劳累。 玄元姝端着餐盘,安静地从他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但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咦”了一声,仿佛只是无意识的呓语:“李医生,你肩膀上的那个洞……不流血了吗?” 李医生的身体瞬间僵直,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他猛地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住玄元姝,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恐惧。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玄元姝却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已经端着餐盘,步履平稳地走向了角落的空位,安静地坐下,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开始喝粥。 阳光透过窗户,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看起来纯净而无害。 只有李医生自己知道,他左肩颈窝处,那隐藏在洁白衬衫和医生袍下的位置,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昨夜那声直接在他脑海中炸开的嘶鸣,以及随后仿佛某个重要连接被强行撕裂的剧痛,绝非幻觉! 而刚刚这个女孩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他自欺欺人的最后屏障。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食堂,连和护士长的话都没说完。 一整个上午,李医生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给病人问诊时,他会不自觉地走神;写病历的时候,笔尖好几次停顿在纸上,留下难看的墨点。 他总是下意识地想去触碰左肩,又在中途强行克制住这种冲动。 那种被窥视被缠绕的感觉……确实减轻了。以往那种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冰冷的压力,像一块沉重湿透的破布压在他的灵魂上。 而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空”,仿佛肩膀上那个无形的寄生体被强行拔除后,留下了一个鲜血淋漓、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反而更加敏感和疼痛。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总觉得走廊的阴影里,或者其他病人的身后,似乎有更多模糊而又难以聚焦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尤其是扫过他左边的肩膀。 它们带着一种……好奇?或者是审视?就像森林里的野兽,在观察一只受伤的、失去了某种保护的同类。 到了中午休息时间,李医生终于忍不住回到医生办公室,趁着没人锁上门,颤抖着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将领子拉向一边,对着墙上的镜子查看。 镜子里,他左侧的锁骨上方,皮肤光滑,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但是……那片区域的肤色,似乎比周围要显得苍白一些,隐隐透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 他用指尖轻轻触碰,一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同时还有一种仿佛触摸到腐烂木质内部的怪异触感。 没有流血?那个女孩说的是“流血”? 难道她真的……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那个“洞”?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猛地拉好衣领,却压住不住的心脏狂跳。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是她胡言乱语恰好撞上了!她是病人,一个有严重妄想症状的精神分裂病人!他才是医生!他必须保持理智!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恐惧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 下午,玄元姝被叫到李医生的办公室进行“例行谈话”,办公室宽敞明亮,和病房区的压抑感截然不同。 李医生坐在办公桌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专业而又冷静的样子。 玄元姝则安静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元姝,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李医生尽量让语气显得随意。 玄元姝抬起眼,目光清澈地看向他,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上移,越过了李医生的头顶,定格在他后上方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里。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在调整焦距,仔细辨认着什么。 李医生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强忍着没有回头去看,但脖颈后的寒毛已经根根倒竖。 那里……有什么? “李医生,”玄元姝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你后面……飘着好多……线。” “线?”李医生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玄元姝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对着那片虚空比划着,“细细的,亮晶晶的,像黑色丝线。它们从你肩膀那个……嗯……洞洞里飘出来,连到……天花板上去了。” 她歪了歪头,似乎在观察更细微的变化:“有一根,好像动了一下。” 李医生感到一阵眩晕,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幅画面:从他肩颈处那个无形的伤口里,飘散出无数如同怨念凝结而成的黑色丝线,向上延伸连接到未知的黑暗深处,而此刻,正有一根丝线,被什么东西牵动着……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让椅子向后滑开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够了!玄元姝!你的妄想症又加重了!”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指着门口,“回去!今天的谈话到此结束!你需要加大药量!对,必须加大药量!” 玄元姝没有被他的失态吓到,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她慢慢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在拉开门之前,她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说:“李医生,还会有别的东西来缠着你,你已经生病了,最好去做个全面体检。” 说完,她拉开门,安静地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医生听完她说的话后有些震惊的表情。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医生一个人粗重地喘息着,太诡异了,一切都太诡异了。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桌面上投下斑马线般的光影,但他却感觉如坠冰窖。 “不可能,我生病的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为什么会提醒我去体检……” 他不敢抬头,不敢看向天花板,总觉得有无数冰冷粘腻的视线,正透过那些“黑色的线”,从上方俯视着他,如同观察一只落入蛛网的飞虫。 他崩溃般地冲到墙边,疯狂地按动着电灯开关,将办公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让刺眼的白光驱散每一个角落的阴影。 可是,那种被无形之网笼罩束缚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 第3章 人!你真的很吵! 走在返回病房区的走廊上,玄元姝的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她并没有说谎。 在李医生身后的空气里,她确实“看”到了新的东西,不再是一只具象的眼球,而是一种更庞大更隐晦的“存在”留下的痕迹。 那些黑色能量构成的丝线,正从李医生肩上那个因为“眼球”被驱逐而留下的能量缺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像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吸引着苍蝇一样,吸引着医院里其他那些游荡着的无形“东西”的注意。 它们像是在标记,又像是在……重新建立连接。 捅破一只眼球却似乎只是撕开了一道更黑暗的帷幕一角。 不过问题不大,只要李医生去检查一下身体就能发现他自己生病了,病好了说不定就能摆脱它们了 …… 玄元姝回到活动室,再次在窗边坐下。 今天窗外阳光明媚,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仿佛在审视一件刚刚完成了某种精密作业的工具。 “下次,”她轻声对窗子旁的墙壁说,眼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好奇与冷静的到近乎残酷的光芒,“试试剪刀?我想把李医生身上的那些线全部剪掉。你能帮我找到吗?会不会有点难。” 下午活动室难得的安静被一阵喧闹打破。 两名护工一左一右,护送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高挑,即使被束缚带紧紧捆着双臂,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他穿着和所有新病人一样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领口却歪斜着,露出半截线条清晰的锁骨。黑色碎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下面是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扫视着活动室里的每一个人,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不像被强制送进来的病人,倒像是来参观什么有趣景点的游客。 “老实点,寂约尘!”一个护工没好气地把他按在一张空椅子上,“刚进来就消停会儿!” 名叫寂约尘的男人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因为被束缚带限制所以显得这个动作有些滑稽,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目光如同探照灯,很快便锁定了角落窗边的玄元姝。 玄元姝也正看着他。 她看到这个新来的男人身上,缠绕着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几缕淡金色的、如同破碎符纸般的能量残影,还贴附在他的手臂和后背,不过它们正缓缓消散。 而更显眼的是,他周身弥漫着一层极淡却异常活跃的银白色光晕,像一层保护膜,也像一种……标记。 这种光晕,她在其他病人身上从未见过。 寂约尘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正在消散的金色残影,又抬头看向玄元姝,眼中的兴趣更浓了。 他无视了正在和护士办理交接手续的护工,微微侧过头,隔着大半个活动室,直接对玄元姝开口了。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哟,这位同好,眼神不错啊。能看到我身上这些没擦干净的‘小广告’?” 活动室里其他病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理会这突兀的搭讪,只有玄元姝依旧安静地看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寂约尘也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 “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走廊里有个哥们肩膀上趴着个哭哭啼啼的水鬼,看着挺影响市容的,我就顺手想给他贴张‘清净符’。唉……可惜符用完了,手也动不了,只好用口水画了一下临时凑合,结果那哥们非但不领情还叫得跟杀猪似的。” 他叹了口气,表情十分遗憾,仿佛真心觉得对方不识好歹。 负责看管他的护工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想起了送他进来时的那场闹剧。 玄元姝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水鬼?她想起那个总听见滴水声的新病人,寂约尘的描述和她看到的那个湿漉漉的小孩影子对上了。 玄元姝走近他似乎想要知道更多。 寂约尘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细微的反应,他身体微微前倾,尽管被束缚着但这个动作依然带着一种压迫感。 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几分,目光锐利地盯住玄元姝清澈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问道:“小妹妹,告诉哥哥……你是不是也能看见那些……‘怪东西’?” 他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种找到同类般的兴奋,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乐子人。 玄元姝与他对视着,活动室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 几秒钟后,她既没有像对李医生那样直接点破,也没有像对待护士的“催促之舌”那样巧妙回避,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看着寂约尘周身那层活跃的银白光晕,然后用一种平静无波却足以让寂约尘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轻声反问: “你身上亮闪闪的,是自己发的光,还是……被什么东西标记了?” 寂约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极其短暂的错愕,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玄元姝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他周身的银白光晕似乎也因为主人情绪的波动而轻微闪烁了一下。 随即,一种更大更真实甚至带着点疯狂意味的笑容在寂约尘脸上绽开。 他不再靠着椅背,而是真正地坐直了身体,束缚带勒进病号服里,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看着玄元姝,眼神亮得惊人,像是饿狼看到了稀世的珍宝。 “标记?”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活动室里显得有些诡异,“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问我!” 他完全无视了旁边护士警告的眼神,目光灼灼地锁死在玄元姝身上:“看来我不是进了精神病院,是找到了……秘密基地啊。” 玄元姝没有再回答。她收回目光,重新走回窗边看向窗外被铁丝网分割的天空,仿佛刚才只是随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她的指尖,在膝盖上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这个新来的,很有趣。 他能看到一些东西,甚至能进行粗浅的干预(比如用口水画符)。 而他身上的“标记”,则意味着他可能牵扯到更深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理解的力量层次。 寂约尘也不再说话,但他脸上那种猎奇般充满兴味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 他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却像黏在了玄元姝身上一样,开始用一种全新的、更加专注的方式“观察”着她,仿佛在解读一件极其复杂的古老密码。 活动室里,购物节目依旧吵闹,病友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在拿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种微妙而危险的连接,似乎已经悄然建立。 一个能看到“真实”的安静少女,和一个被“标记”的乐子人闯入者,在这所诡异的精神病院里,他们的相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注定将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 寂约尘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轻咂了咂嘴,眼神兴奋地闪烁: “这地方……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看来,不会无聊了。” 护士推着药品车,金属轮子在走廊瓷砖上发出规律的咔嗒声,她一边核对表格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寂约尘,204病房,隔离观察24小时。别想着搞什么小动作,你身上的束缚带要到明天医生评估后才能解开。” 寂约尘拖着步子跟在后面,束缚带勒出的红痕在手腕上格外显眼。 经过203病房时,他瞥见门牌上贴着“玄元姝”三个字,突然咧嘴一笑:“护士姐姐,我和这位小邻居能串门吗?我看她挺面善的。” “面善?”护士冷笑一声,掏出钥匙打开204的铁门,“上周她把新来的实习医生吓得辞职了,就因为她说人家后脑勺长着会唱歌的蘑菇,结果人家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头秃了大半块。” 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昏暗的病房里飘出消毒水混着陈旧墙壁的味道。 寂约尘刚迈进半步,突然僵在原地。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右侧灰白墙面,那里有团人形阴影正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蠕动着,像是被揉皱的报纸又自行展平。 护士毫无察觉地继续说着注意事项,他脖颈后的汗毛却全部竖了起来。 “喂。”等护士一离开,寂约尘立刻用肩膀顶上门,对着墙壁压低声音,“你是玄元姝养的壁画还是……”话音未落,寂约尘太阳穴突然炸开剧痛,仿佛有根烧红的铁签从眼眶直插进脑髓。 寂约尘踉跄着撞到铁床架,束缚带在栏杆上刮出刺耳声响。 疼痛稍缓后,他喘着粗气看向恢复平整的墙面,嗤笑道:“这么护主?我不过想问问那小姑娘什么来头。” 墙里的阴影突然扭曲成漩涡状,寂约尘立刻闭上眼,这次的精神攻击变成了冰锥般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到天灵盖,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小气鬼!”他蜷在床角嘟囔,束缚带限制了他手的动作,这句话莫名触发了更剧烈的反应,整面墙像被无形的手攥住般皱缩了一瞬,某种饱含警告的嗡鸣震得他耳膜发胀。 走廊传来护士的脚步声,墙里的存在立刻消散无踪。 寂约尘迅速躺平装睡,却在护士检查完离开时,对着重新浮现的阴影飞快说了句:“她是不是也能看见你?” 这次迎接他的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仿佛有人拎着他的脑浆在甩呼啦圈。 当世界终于停止旋转时,寂约尘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陷入沉思。能驯服这种级别的墙中恶灵,玄元姝绝不只是普通人。 那女孩眼底偶尔闪过的银光,简直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破障之瞳”。他试着用被捆住的手比划了个符咒起手式,墙里立刻传来危险的震动声。 “知道了知道了!”他翻个身对着墙壁嘀咕,“你们这些老古董就爱搞神秘主义。” 黑暗中有双无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寂约尘却突然笑起来,束缚带下的手指悄悄掐了个更复杂的诀,这次墙里的存在没再攻击,只是将某种带着硫磺味的叹息渗进了砖缝。 “服气了?”寂约尘见它没了动静也就不打算再逗它了。 寂约尘靠在病房的硬板床上,束缚带勒得他手腕发痒。 他盯着天花板,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联系异常管理局,那群穿黑风衣的家伙肯定对这个小姑娘感兴趣。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才下山三天就闹出这么大动静,要是被师父知道……怕不是要被罚抄门规一百遍。 他懊恼地磨了磨后槽牙。明明是好心帮那个蹲在路边发抖的男人驱邪,谁知道对方看见他用朱砂画符就尖叫着报警,硬说他“用生化武器袭击市民”。 更离谱的是,警察搜他背包时又翻出一沓黄符纸和朱砂,当场认定他是“传播封建迷信的精神病患者”。 “早知道就该用隐形墨水……”他小声嘀咕,脚趾烦躁地抠着床单。 下山前师父千叮万嘱要低调,结果自己头一天就搞出当街画符的骚操作。现在倒好,困在这鬼地方,还撞见个能看穿“标记”的怪丫头。 走廊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寂约尘立刻闭眼装睡,心里却像煮沸的符水般翻腾——这趟红尘历练,开局未免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