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青春指南:666全员切号不带我》 第1章 转学 “泉都市气象台发布黄色雷电预警信号:受对流云团东移影响,预计暴雨会持续整整五个小时及以上,请诸位市民朋友外出注意安全,备好雨具……” 路边的小商铺里,男生来到柜台前,手里拿着一把伞:“老板,多少钱?” 老板调小了广播的声音,抬起头来。 男生穿着一件白色卫衣,额前的头发半干半湿的,后半个头包在卫衣帽子里,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看样子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迫不得已应急的。 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示意收款码的位置:“十块。” 男生掏手机付款的时间,她随口问:“你们国庆假放几天啊?” “什么?”男生下意识问。 老板看了一眼马路对面:“你不是二中的学生吗?我看你才从里面出来。” 男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雨幕中,伫立着一颗粗壮的红柱,上面竖着“泉都第二中学”几个字。 “不是,”男生收回视线,确认付款,又补充:“不过马上是了。” 男生原本已经走到了店门口,接了个电话,又折返回来。 “老板,我能在这儿避会儿雨吗?我等人。” “避吧避吧,这么大雨怎么能赶你呢。” 外面天雷滚滚,暴雨如注,砸在店铺外沿的遮雨棚上,人听久了就觉得不舒服。 男生靠在敞开的玻璃门边,插上耳机,用流淌的音乐隔绝杂音。 他低头专注在手机屏幕上,整个世界只剩下余光以内的光影变幻。 “叮铃——” 门口的风铃声突兀响起,清脆明亮,即使透过音乐也能捕捉到。 一双沾着泥点的白色运动鞋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这双鞋在他眼前短暂停顿,然后径直走向柜台方向。 他的视线下意识跟过去,逐帧往上,被雨水打湿的浅色牛仔裤,已经大片都是深蓝色。 恰恰上面还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 落在男生眼里,混合成了一片深蓝色的海。 再往上,是及肩的中长发,发尾还在不断滴着水。 柜台那边传来一个声音,声线平直微凉:“老板,拿把伞。” 老板遗憾道:“哎呦,我这几天都没进货,最后一把那小伙子买走了啦。” 那人转身看过来,像一片移动的雨云。 目光落在了他,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倚在门边那把新伞上。 他下意识地想看清对方的脸。 不知道店内昏白灯光的原因,还是店外阴沉的天色影响,又或者是刚才低头太久,这么一抬头视线还没完全聚焦。 他居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 “叮铃~” 风铃再次被风雨吹动。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目送着对方走近。 直到冰凉的指尖突然擦过他的耳廓皮肤,他才恍然惊醒。 下一秒,他一侧的耳机□□脆地摘下来。 磅礴的雨声、滚动的闷雷、广播里滋滋的电流杂音——世界的声音钻入耳道入胸腔。 对方的脸还是看不真切,只听到一个清晰直接的声音: “伞,卖给我。” 语气平静,不像商量,更像通知。 他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伞柄。 老板在一旁乐呵呵地看戏,显然不打算介入。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女生已经伸手进口袋,掏出了一张边缘被雨水洇湿的纸币。 “二十。” 她将纸币递到他面前,仿佛在完成一件早已确定的交易。 虽然女生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善礼貌,鬼使神差地,他松开了握着伞柄的手。 几乎在他松手的同一时刻,女生将钱塞进他手里,利落地取走了那把伞。 她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开。 “叮铃——” 风铃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女生毫不犹豫地撑开那把崭新的伞,步入漫天雨幕。 深蓝色的身影瞬间被灰蒙蒙的雨帘吞噬,很快消失不见。 老板“噗”地吐掉瓜子壳,带着点调侃:“嘿,这买卖不亏啊,小伙子,转手就赚十块。” 男生回过神,低头看着手里的钱,又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店门外,暂且接受了这个抢劫式的公平交易。 他将那二十块钱折叠好,夹进了手机壳里。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他接起电话,目光依旧望着店外。 “遥遥,你在哪啊?到哪接你?” “我还在店里……”他顿了顿,看着对面的校门,“二中门口。” 思绪跟着漫天大雨,悄然跑远。 “李西八!你给老子滚出来!” 门被撞得哐哐作响,然而里面人却背抵着晃动的木门,指尖飞快,毫不在意地打着游戏。 当鲜红的“game over”第三次弹出来的时候,李西波终于累了,转身砸了几下木门,冲外面的人喊道:“差不多行了啊,我还没计较你害我输了三把游戏的事儿呢!” “你要不要脸啊?”门又被人踹了一脚,“你是王八成精吗?只会往壳里躲,我今天课也不上了,我他妈耗不死你,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开门!” 李西波挠了挠头:“我也不是脑子抽了才开门找打,我要是被你饿死在这里你可得给我收尸啊。” “你能耐,真以为我不敢砸门吗?” 这不是正在砸吗?李西波心里嘀咕却没说出口,环顾了一圈室内。 这是一件狭小的器材室,尽头有一扇窗户,但其实只是一个透光的玻璃,没有开合的地方。 这么多器材,看来看去也没一个趁手的东西能防一下破门进来的某人。 他拿起一支羽毛球拍,一边对着空气挥舞一边说道:“我劝你别冲动啊,砸坏还要给学校赔钱呢,我可就成证人了。” “哐!”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踹门声。 门顶上不断有粉尘跌落,李西波又捧起一个篮球,随手拍了几下。 “咚咚咚。”谁知身后的玻璃突然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 李西波回过头,看到一个脑袋一闪而过。 “啪!” 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直接冲破薄如脆饼的玻璃,落到了他的脚边。 “西八!我来救你啦!” 刚刚一闪而过的脑袋又冒出来,一个寸头男生乐呵呵地漏出他的一口白牙。 李西波拿着羽毛球拍,毫无征兆一拍挥下,吓得男生往后一跳:“你干啥啊!” 然而李西波只是一拍子打掉了剩余的玻璃碎渣,那些玻璃碴子跟尖刺一样竖在那里,太容易刮伤了。 他一脚踩上去,探头出来:“奎子,你怎么不等我风干了再来?” 憨憨如张奎,他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来扶李西波:“我被吕二抓去训了半节课,你不知道办公室的空调吹着可舒服了!” 李西波抓着他的手跳下来:“你倒是舒服了,我连输三把游戏!” 张奎对游戏漠不关心:“你怎么又被林子涛堵了,我看你最近也很老实啊?” 李西波摆手往前走:“别提了,昨天化学社团活动的时候,把酒精盖没盖,没注意打翻了,那火把林子涛新买的AJ烧了个洞。” “哈哈哈哈哈哈!”张奎爆笑,从后边儿赏了李西波一套组合拳,“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李西波揉了揉脊背:“今儿不逮着体育课嘛,追了我大半个操场,要把我烧了献祭给他的爱鞋。” 张奎一胳膊搂上他的脖子:“这下好了,今天闹这么一出,明天我们又得遭殃了,我指不定还要赔玻璃钱,我俩平摊听见没?” “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教学楼下,现在已经下课了,谁知,原本上楼回了教室的几个同班同学,一蜂窝地往两人的反方向跑。 几个人还打招呼似的撞了李西波几下,他跟着回过头:“不是,这都干嘛去啊?” “有帅哥有帅哥!”文艺委员冲他眨眼,蹦蹦跳跳地跑了。 “有点出息没?” 张奎给了他一肘,兴致大起:“哦对了,我刚在办公室,还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 “咱班好像要来人了?” “来啥?市领导?” “市领导来念高中啊!”张奎又给他一下,往教务楼示意,“转校生,男的!” “你同性恋?” “你有病啊!” “那你强调干什么?” 张奎咬牙和血吞,强笑道:“因为是景州一中来的。” “豁,”李西波长喝一声,“精英来的啊。” 结果他转头又变脸:“这跟你强调他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张奎大叫,直接跳起来:“我就随口一说啊!你想干啥!” “信了信了……”然而他的语气倒像是敷衍张奎的谎言。 “喂!我是直的,你再污蔑我试试?” “我啥都没说。”李西波逗够了转移话题,“走呗,去看看。” 教务楼一楼,班主任老吕的办公室窗外,已经趴了十几个脑袋,像一群好奇的麻雀。 “哇,真的好帅……” “看着好文静啊。” “景州一中来的诶?” “是温柔男神那一挂的……” 李西波和张奎挤了过去,三推四请,七拐八绕,轻易就在人堆里占据了有利地形。 透过擦得不算太干净的玻璃,能看到办公室里,老吕正和一个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说着话,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男生。 那男生个子挺高,目测有一米八,侧脸线条清晰干净,鼻梁很高,安静地听着大人们交谈。 第2章 陈十一 阳光从另一侧的窗户照进来,他的面部更加清晰,确实好看得有点晃眼。 几个女生看得眼睛发亮,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神。 李西波沉默地观察着,里面似乎相谈甚欢,女人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老吕也频频点头。 看那架势,谈话应该接近尾声了。 李西波突然说:“好同桌,你听过喜新厌旧吗?” “啊?”张奎一愣。 下一刻,老吕和那女人都站了起来,看样子是要告辞离开办公室。 不等张奎反应,李西波迅速冲离窗口,三两步并作冲进教务楼,一个滑步来到了敞开的办公室门前。 正撞上送母子俩出来的老吕。 李西波礼仪王子一样的欠身,脸上热情洋溢:“老师好!阿姨好!同学你好!是要去教室吗?” 外面扒窗户的一群人发出一阵惊叹。 “西八依旧稳定发挥啊!” “感觉他一天不出头浑身刺挠……” 老吕推了推眼镜,看清是李西波,眉头习惯性地就要皱起,目光扫过他窗口那些明显来看热闹的学生,又看了看身边的新生和家长,到嘴边的训斥咽了回去,转而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 “你来得正好。” 他侧身对那位阿姨和转校生介绍:“这是我们班的……额,活跃分子。” 接着又对李西波吩咐道:“你带新同学在校园里熟悉一下环境,等上课铃响了,就带他回教室。” “好嘞吕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李西波答应得干脆利落,还像模像样地挺了挺胸脯。 那位阿姨见状,笑道:“那就麻烦这位同学了。” 而那位转校生,此刻也抬起眼,正式看向了李西波。 他的眼睛很黑,眼神平静,转而露出一个温和且礼貌的微笑,微微颔首:“李遥。” “哇去,你也信李啊!这么有缘啊!” 虽然说李姓是大姓,多如牛毛,但到李西波嘴里就是要变个样。 一直到李西波把那位转校生迎到座位上,张奎这才明白过来李西波那句话的意思。 “李西八……你想死吗?” 张奎出于礼貌,没在新同学面前发作,咬牙在李西波而后低吼,那低音炮感觉快把他耳朵磨出毛病了。 “新同学没我带着,可怎么融入大家庭啊!奎子你受累,当我后桌吧!” 张奎“心平气和”:“要搁互联网,你知道你这种渣男会被砍成臊子吗?” “没那么幸运。”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路过,撂下一句就走了。 她也是张奎的新同桌。 实际上,他们的座位本来就在倒数第二排,这一组的最后一排只有一个座位,这位是没有同桌的。 现在倒是好了,成双成对。 张奎无效抗议:“你倒是大发慈悲了,我要惨了。” “放心好了,蒋大小姐脾气虽然不好,但她爆金币啊,我这是为你谋生路啊。” 李西波说得金碧辉煌,张奎也只是嘴角抽搐。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位蒋大小姐脾气差,难伺候,一身的公主病。 因为班级人数本来就是单数,当时排座位的时候她刚好请了假,所以最后就给她留了那一个,当初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张奎一边输出鸟语,一边缠着李西波给他一杯奶茶赔偿。 靠窗的李遥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他静静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书桌,灯光,黑板,风扇,门,窗,还有人。 不断有人走过冲他招手,他都用以微笑回应。 他伸出手,将桌面上那块写着自己名字的新名牌,别在了校服胸口。 高二(3)班,李遥。 他融入新班级很快,毕竟温和谦逊的人设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国庆假的时候,各科老师可着这么一点法定休息日,印了好多真题卷,现在收假,很多老师都在讲这些卷子。 李遥跟李西波借了厚厚的一沓试卷,来到了校门口的打印店。 毕竟老是看着李西波的卷子听课,不太方便做笔记。 “老板,复印几张卷子。”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正埋头修理一台卡纸的机器,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旁边:“放那儿,自己操作,一块钱一张。” 李遥道了谢,抱着卷子走向靠墙的那台复印机。 刚把试卷铺开在扫描板上,店外传来的一阵压抑的嘈杂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啊快走……” “磨蹭什么……” 打印店旁边是一条狭窄的巷弄,透过半开的店门和蒙尘的玻璃窗,他看到有几个女学生推搡着走了进去,看不见了。 仅仅一眼,他就收回视线,按下复印机的启动键。 “嗡嗡嗡……” 机器运转的噪音,盖过了店外的一切动静。 十分钟后,他拿着还有机器余温的试卷,下了台阶走出店门。 即将经过那巷口的时候,他又缓下步子,偷偷往里瞥了一眼—— 刚好在这时候,巷子里那群女学生鱼贯走了出来。 她们脸上没了刚才推人进去时的嚣张,反而个个表情难看,压根没看李遥,与他擦肩而过,脚步匆匆汇入了街边的人流。 李遥的注意力被她们引走,下意识目送着她们离开。 “嘿,转校生,看够了吗?” 李遥吓了一跳,猛退一步扭过头,一个女生单手撑墙,书包半挎,站在半米外挑眉看他。 李遥呼吸一滞,认出了这张脸,好像在班里见过,有点印象。 静默几秒,他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陈十一。 但李遥并不确定,因为老师有口音,叫她的时候,只是听着像是陈十一,但实际不是这两个字。 但似乎班级里,大家都这么叫。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李遥没有和她说过话,只是远远看过很多次。 因为她的座位在最靠左那一组的最后一排,而李遥在最靠右这一组的倒数第二排。 一直远看而没有近瞻过的人,此刻近在眼前。 女生有一双明亮却沉静的眼睛。 近瞻李遥才发现,这双眼睛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非常,沉静,且具有穿透力,尤其这样扬着下巴望着他的时候。 好像在透过眼睛,看人的内核。 眼睛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初见人的时候,最先认的是脸,视线最先去描摹的,却是脸上的眼睛。 女生脖子上挂着一条红绳,串了一块铜钱,由于撑墙斜站着,半欠着身,那颗铜钱正随风晃动。 不过这块铜钱有些不太一样,做工好像更加精良复杂,钱眼很小,看上去有点沉甸甸的,晃动的很吃力。 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误会了自己,李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没有偷看。” 然后他的余光才发现巷内还有一个人。 只见一个同样穿着二中校服的女生正蹲在墙角,肩膀微微耸动,低着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那女生的校服外套似乎有些凌乱,脚边还散落着几本书。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被陈十一挡住了。 “还看。” 这下更解释不清了,他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 陈十一扔给他一个很冷漠的眼神,紧接着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抬手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走开。” 李遥被她推得身子晃了半圈,顺势转过来:“那她怎么办?要不要……” 陈十一径直朝前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二话不说,伸手就抽走了他捏在手里的那沓试卷。 动作利索,她连头都没回,攥着试卷转身又走。 “?” 李遥愣在原地,视线茫然地前后打了个来回,眼看她要走远,他只好追上去:“你拿我试卷干什么?” 陈十一抿紧嘴唇不吭声,反而越走越快。 他个高腿长,一步能顶她两步,可陈十一却硬是凭着那股劲头抢在了前面。 李遥不得已,只能跟在她后面小步追着。 两人沿着人行道往上走,路过几家小摊往里撤,好像是城管要来了。 李遥一边躲避赶路的小摊车,一边躲避越来越多的路人,一直没机会直接抢过来。 “陈十一。” 女生突然站住,看了他一眼。 “你——” 李遥刚开口,她却已经别过脸去,视线转向一旁的公交站台。 不等他说完,陈十一几步走到等候椅前,稳稳坐了下去。 李遥跟过来,站在一旁,困惑地皱起眉:“你干什么?” “等公交。”她说。 “我不是说这个,”李遥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还给我。” 陈十一抬起眼,微侧过头,问道:“李西波没跟你说过,看到我最好要避着走吗?” “什么?”李遥更加不解。 她将手里的试卷卷成圆筒,一把拍在李遥手心:“那他这个同桌当的很不称职。” 还没等李遥再说什么,她又说:“别多管闲事,你今天看到的,不许说出去。”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遥心里暗道,但很明显,陈十一的第一句话就已经认定自己在偷看了。 正在这时,2路公交车拖着沉重的刹车声进站了。 站台上的人群一阵骚动,纷纷起身排队,陈十一也跟着站起来。 她刚直起身,侧后方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不偏不倚地撞上她的肩头。 陈十一被撞得一个趔趄,李遥下意识伸手要扶,她却已经猛地甩开他的手臂,自己站稳了脚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男人这才慢悠悠地丢出一句道歉,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第3章 名字 陈十一抿了抿嘴,一声不吭地排到队伍末尾。 李遥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陈十一突然扭头:“你也2路车?” “嗯。”李遥点头。 她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利落地塞回校服口袋。 前排的大爷正手忙脚乱地翻找零钱,把车门堵得严严实实。 不知怎么,陈十一也突然开始摸口袋。 李遥察觉到她的动作,盯着她的手看。 不知怎么,她先是在校服口袋里摸索,手指在布料上急促地按压,接着又转向裤袋,连缝线处都不放过地捏了一遍。 找不到零钱了吗?李遥想。 最后她一把扯下背后的书包,可拉链刚拉开一半,她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向车头所朝的方向。 李遥不自觉地跟着看过去。 “……” 下一秒,女生已经攥紧书包带子,像支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李遥:??? 他刚刚好像听见对方骂了句脏话,没太听清,但应该是在骂人。 他愣在原地,看到女生头也不回地扎进晚高峰的人流中,丝毫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一股灵光从脑中闪过,他正要上车的脚停在了半空。 他想起了刚刚那个男人,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喂!学生,上不上车啊!” 司机不耐烦地拍了下喇叭,刺耳的鸣笛声惊得李遥一个激灵。 他连退三步,转身要追又刹住脚步,回头朝司机用力一摆手。 “不了!” 然后他便紧追着刚刚女生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这些学生娃哦,想一出是一出,都这样……” 前排的大妈望着窜进人群的校服,试图开解等了半天的司机。 司机骂骂咧咧启动公交,挤入车流。 “哒哒哒——” “借过借过!” “不好意思!” 推开拥挤的人流,在追到前面十字岔路口的时候,终于看见陈十一奔跑的身影钻进了左手边的巷道里。 他忙不迭跟上去,却发现那是一个死胡同。 一个黑影翻墙而过,陈十一追到墙角便刹住了脚,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翻墙。 不等她回头绕路,一个黑色书包凭空出现,飞跃墙头,紧接着就是一道幻影踩着右侧的墙壁,毫不费力地借力跳起,双手抓住了墙头。 “是你?!” 陈十一仰头看他,满脸的惊疑之色。 李遥半蹲在墙头,一边往另一边放腿,回头俯看着她,喊道:“去出口堵他!” 说完便纵身跃下,被惯性在地上推着翻滚一圈,随手抓起地上的书包,盯着前方还没跑远的男人直冲过去。 “站住!” 那人身形一顿,没料到追兵居然翻墙追了上来,立马又拐了弯,试图寻找视野盲区。 进了巷子,人就少了,但障碍物建筑增多,也更容易丢失目标。 这时,拐角出现一个男孩,好像是在学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迎面骑过来,差点撞上李遥。 他紧急闪避过去,却在下一秒停住了脚步,扭身夺过车把手,干脆利落地调转车头。 “这是我的自行车……” 男孩畏畏缩缩地去抓车后座,却不敢对明目张胆的强车贼大发雷霆。 李遥踩上踏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不由分说地塞进男孩手里:“过会儿还你!” 几颗糖没抓住掉在地上,男孩俯身捡起,再抬头车影人影都没了。 “我都十岁了,不吃糖了……” 齿轮在人为驱动下快出残影,自行车在巷道里横冲直撞,李遥先一步赶到了那人还未跑出视野内的拐角处。 男人压着帽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跑得更卖力了,冲出几米远,扭头进了一旁的店铺。 一路坑洼颠簸,年久失修的下水道板砖凹凸不平,李遥猛捏住刹车,手脚并用刹住疾驰中的自行车,橡胶轮胎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摩擦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店面:爱美美发。 “小帅哥,理发嘛?” “小帅哥底子不错,染发也很好看的!” “三七分男高造型哦……” 李遥一进门,几个发色各异的年轻小哥全都涌上来嘘寒问暖。 他环顾一圈,只得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眼前:“刚刚进来的人呢?” “后院去了吧?” 面前的理发师扭头向身边的人确认。 “神经病,进来啥话不说就跑了!” 李遥立马推开挡在面前的人,冲向最里面的玻璃门,一把推开虚掩的门。 后院三层楼,院子里晾晒着一院的包头巾,完全看不见院子的全貌。 “小帅哥你认识啊,那人干嘛的?”后面的人依旧喋喋不休。 亏得李遥还能抽空回他:“贼。” “贼?!” 不等反应,前面晾晒头巾的衣架骤然被人推翻,李遥飞快闪身避过,晾衣架和头巾便砸在了后面的理发小哥身上。 小哥尖叫:“哎窝靠了!” 李遥好心一把扯开他脸上的头巾,转身追向肇事的贼。 那人已经趁刚刚的空隙原路折回去,店内的人都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出去,扶起李遥扔在路边的自行车,蹬上跑了! “可恶……” 李遥后一步赶过来,他环顾一圈,没找到什么可用的东西。 最终原地站定瞄准,将手里的的书包奋力掷出,书包在空中旋了半圈,划出一道半圆弧轨迹,精准打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咚!” 古怪的碰撞声,伴随着那人的一声哀嚎,自行车重心不稳,连人带车掀翻在地。 李遥想起自己包里不仅有课本试卷,还有一个装满水的保温杯和厚厚的英语词典。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那人半站起身,没跑几步,就被少年欺身压住重新脸贴地了。 “放开我!” 男人奋力挣扎,一只手被李遥反拧摁在后腰上,另一只还未被控制住的手,居然从袖口掉出一抹寒光,在李遥眼前一闪而过。 他侧身躲避,却被男人钻了空子,挣脱了桎梏,并且在爬起来之后一抬脚将李遥踹倒了。 李遥腰部收紧,抵消了大半的冲击力,脑袋在水泥地上轻微擦破了皮,没得完全睡在地上。 男人已经跑出几米远了,他手撑地面重新站起来,正要去追,逃跑的身影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歪,摔了个狗吃屎! “啊啊啊……疼死我了!天杀的兔崽子……” 与此同时,一颗弹珠弹跳几下,从那边咕噜噜滚到了李遥的脚下。 他顿了顿,弯腰捡起这颗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捏住仔细看了看,才缓缓抬起头。 陈十一出现在了捂腿痛嚎的男人面前,蹲下身,捡起男人掉落在一旁的帆布卡包和水果刀。 李遥缓步走近,垂眼看着女生长到锁骨的发尾,在陈十一抬头起身之前就挪开视线,转向一旁蜷缩着呻吟的男人,轻声询问:“这人怎么办?” “不怎么办,让他在这儿叫吧。” 陈十一看起来并不想有什么后续处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倒是把李遥的思绪打乱了,他一怔,下意识跟着走了几步,冲着她喊:“你不报警吗?” “东西已经拿回来了,没必要。”陈十一背着身说,脚步也没停,又补充:“你想报也可以。” 当事人都不管的事,李遥更没有理由管了,于是两人一块把自行车还了回去。 男孩把糖还给他几颗,说自己吃不了那么多。 女生在一旁调侃,换了种意思:“他让你留着自己吃呢。” 然后就扭头离开了。 李遥着急忙慌地给男孩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嘱咐车子后续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他,然后连忙追了过去。 “陈十一!” 陈十一缓缓停住脚,回头看向他。 李遥来到她身侧,将弹珠包在纸巾里搓干净,递给了她。 “你的东西。” 陈十一扫了一眼躺在他手里的弹珠,又抬起眼皮看向他。 “怎……怎么了?” 静了两秒,陈十一才伸手接过来,攥在手里习惯性地掂了掂,望着李遥的目光直白又认真,然后一字一顿道: “耳东陈,日寸时,立日心,我叫陈时意。” 李遥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抱歉,我不知道……” “不用抱歉。” 然后陈时意就那样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从书包内侧翻出一盒创可贴,递给他。 如果不是经常用的话,他还很少见有人随身携带创可贴。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陈时意抬起的手腕上,贴着一个已经翘边的创可贴。 “头。” 她用盒子指了指李遥的额角,那里被磕破了一小块皮。 “啊……”李遥回过神,上手要去摸,“哪里?” 结果被陈时意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动作骤然停住了。 “别用手碰。” “哦。” 说完,她松开手,打开盒子,抽出一条创可贴来。 “这个有药,贴上不要见水,过几天就好了。” 李遥盯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捏一拉,撕开隔绝纸,忽然凑近,他下意识躲开了。 陈时意明显疑惑,解释说:“你看不到。” “哦。” 他佯装镇定地倾下身来,让女生不用够着他,眼睛很不经意地看向她的手腕。 “你手怎么了?” “破了。” 废话。 第4章 前六 她拨开李遥额前的头发,轻吹了一下上面少量的灰土,轻轻摁住创可贴,挡住破了皮的红痕。 其实距离不算近,但是起风了,发丝轻轻擦过李遥的脸,泛上一阵痒意。 “好了。” 她往后退,转身重新往前走,但是几步之后,她又缓缓停住了。 李遥还没有挪动脚步,只是直起身,看着她有些消瘦的背影。 风还没有离开。 “李遥。”她轻声说,“不要再叫错我的名字了。” 那阵风似乎一直吹到了几天之后,将那句轻语吹散在校园日复一日的喧嚣里。 当傍晚的天色染上昏黄,预示着晚自习即将来临—— “铃铃铃……” 教室门一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他们有洁癖的班主任的硬性要求。 从那以后,李遥的注意力,就经常落在角落的那个位置上。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下意识望过去。 陈时意在座位上发呆,这也是李遥观察她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最常做的事。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他停顿的脚步就让身后的人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 李遥倏然转身,一句“抱歉”已到嘴边。 一个瘦小的女生像一尾灵活的鱼,从他身侧滑过,只留下一句匆忙的“对不起”飘在空气中。 他一路目送对方的背影,一直到她坐在了陈时意的身旁。 陈时意的同桌? 女生在座位上依旧低着头,但也正是因为她低着头,李遥仿佛想起了什么。 这不是那次巷道里哭的那位吗? 这么说起来,她们还是认识的。 这时,一道身影从身后挤了上来,毫不客气地用胳膊将他搡到一边—— “让开,别挡道。” 那男生皱眉瞥了李遥一眼,越过李遥走进教室。 是年级第二。 早有耳闻,年级第二嚣张跋扈,脾气暴躁,不知道是看李遥是新人还是什么,没有发作。 紧接着,又跟进来一个男生,经过李遥时略微放缓脚步,对李遥礼节性地低声道了句“抱歉”。 由于他并没有碰到李遥,所以这句更像是替刚刚的年二道歉。 他神色平静,甚至称得上冷淡。 这是那位冷面话少的年级第一。 李西波跟他说过,这二人形影不离,却又泾渭分明。 这对成绩榜顶端的组合,一前一后在第一排落了座。 “哥,你站这儿干啥呢?” 李西波从后面冒出头来,搂着李遥往座位上走。 “没事。” 和李西波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人越来越肆无忌惮,一开始还因为崇拜自己的学习,亲切的称呼他为李哥,后来连姓都省了。 李遥来到位置上坐下:“我不是什么学神,我在以前班里是差生,你别这么叫我了。” “我不管,都是李家的干嘛那么生分!” “还有,你这脑袋怎么还没好啊,还贴着呢,我说你走读也太危险了,跟我住校行不行啊……” 他火力全开地持续输出,李遥则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却留了耳朵听着。 等李西波累了,他才会开口作结。 别人都说他俩互补,一个闹一个静。 但李遥清楚,在他出现前,李西波也肯定有要好的朋友,自己对这个班级甚至年级来说,终究是个外来者。 所以他有时会想,李西波这么粘他,究竟是是新鲜感还是性格使然? “吃晚饭了没?”李遥冷不丁打断他,试图转移注意力。 “没啊!六点放学七点晚自习,食堂全是我不爱吃的,校门口小摊人挤得跟蝗虫一样!”李西波抱怨。 李遥早料到了,他从书桌里拿出半包饼干递过去:“储备粮。” “盒盒盒盒盒……”李西波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晚风从窗缝钻进来,给安静到只有纸笔声的晚自习,平添了几分惬意来,连额角的汗都褪去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些烦人的小生物。 “嗡嗡嗡……” 李遥正在写题,拿着笔从耳边晃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个间隙中,余光中闪过一个身影,他下意识看过去。 有人从后排去了前排。 李遥在记忆库里短暂搜索了一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是陈时意的那个同桌。 只看了一眼,他就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题上。 女生扎着很低的马尾,总是微低着头,一路来到了第一排。 她俯身跟第一排的班长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要走。 突然,班长很用力的放下正在填表的笔,“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教室里原本的纸笔声瞬间消失,好像被摁了开关。 “早干嘛去了?”他语气非常不好。 “我……” 由于翻书和写字的声音消失,班级安静的落针可闻,尽管她声音很小,但是不妨碍听清楚在说什么。 “我有点急……” 看这情形,应该是要去厕所。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憋着。” 班长重新拿起笔,低头写题不想理她,“待会儿有查岗的扣分就是我的问题了。” 女生捏着衣角,站在原地,也没有要回座位的意思。 李西波看热闹不嫌事大,脖子都酸了,一转头却见李遥还埋头跟习题册较劲。 他手肘冷不丁一抬,不轻不重撞在李遥胳膊上。 李遥手里的笔猛地一滑,刚刚写好的字母“A”最后一横竟原路折返,笔尖唰地冲出习题册边缘,在木色课桌上划出一道突兀的长痕。 李西波心里咯噔一下,悄悄吸了口凉气。 他看见李遥的笔尖在桌面上停顿片刻,然后将笔轻轻搁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李遥抬起头,目光越过桌面上那道新鲜的划痕,朝前面看过去,配合地问:“那是谁?” 李西波长舒一口气:“张情情,这次的第三。” “什么第三?” “啧,你忘了?我不跟你说过吗,她这次成绩突飞猛进,飙班级第三名去了,好多人都说她作弊,也就年一年二那俩变态分值拉的太大,没抄过。” 李遥来班里没几天,正赶上月考,昨天刚出成绩。 想起那次在巷道看见她在那里哭,李遥扭头问:“有人欺负她吗?” 李西波想了想:“我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但不知道真的假的,毕竟我没见过。” “什么风声?” “因为她在班里可乖乖女了,这事一出,很多人就说她在装老实,卖可怜,有言必有行,指不定有人真的借口欺负她呢。” 李遥重新看向僵在原地的张情情,正捕捉到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视线怯怯地看向什么地方。 于是李遥循着她的视线一同找过去。 陈时意。 她正手肘着头,看着窗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情情求助的眼神。 等到他再次看回去的时候,张情情已经重新低下头,茫然无措地站在那里。 “怎么了?要哭啊?”班长见张情情不走,开始讥讽起来,“你不是挺能耐吗?这就要哭了?” 张情情紧抿着唇,只是摇头。 转来这个高二3班没多久,李遥却已摸清了这里的“生存法则”。 人人都说每个人的高中生活各有各的猎奇,这里同样也是,这里是问题学生的“大本营”。 别的班或许以学风、团结友爱出名,而这个班级,它的标签是“多事”。 就连看似阳光开朗的李西波,以及憨憨老实的张奎,都在前几天被老师揪去训斥了,据说是破坏了学校财产。 这样的班级,矛盾冲突是家常便饭,空气中时刻都飘着无形的硝烟。 只是表面上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任何一点火星,比如关乎“成绩”的质疑——都可能瞬间引爆火药桶。 在这个班,成绩就是通行证,是衡量人的铁律。 此刻,教室里无人吱声,还有谁能解围呢?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能从铁律来看了。 张情情前面的那两名,不仅是班上的头两名,更是常年霸占年级榜首的怪物。 他的目光扫向第一排角落。 两个男生同桌:一个趴着睡得天昏地暗,另一个坐得笔直,笔尖在习题册上缓慢挪动。 不知是睡得太沉,还是题海淹没了感官,两人对此刻的剑拔弩张毫无反应。 还有谁? 视线移向另一侧——学委。 她倒是抬了几次头,目光投向争执中心,却又很快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 李遥还没有记住她的名字,只知道姓孔。 她是公认的好学委,温和、真诚,就是放眼整个年级,也挑不出错来。 由于张情情的缘故,她这次在第四名。 听李西波说,她是班委里的和事佬,最好说话了,但看目前的情形,她好像更专注看书。 至于班长赵云安本人…… 李遥看向张情情对面那个紧绷的后脑勺。 不用看正脸也知道,赵云安心气高,脾气硬,班上跟他不对付的人不少。 但他成绩紧咬孔南欣,管班也算尽心尽力,大家嘴上抱怨,心里还是服的。 这是前五,至于第六名…… 李遥余光突然发现什么,扭过头,措不及防和陈时意对上了眼睛。 他飞速撇开,陈时意在看他吗? 等他重新坦荡的看过去的时候,陈时意又在看窗外了,他也突然反应过来。 第六,是我。 他转头碰了碰李西波,低声说:“帮我个忙。” 第5章 善意的提醒 “还杵这儿干什么?等我给你发站岗补贴?” 赵云安不耐的指节重重叩击桌面,催促着张情情。 张情情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她咬紧下唇,认命般垂头,向后挪动了一步。 下一刻—— “班长,我也想上厕所。” 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 刷—— 几乎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后排。 那位端坐着的转校生,李遥,正举着手,脸上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辜和坦然。 整个教室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赵云安皱眉回过头。 是那个风评极好、人气正旺的转校生。几分薄面不得不给,又不能显得自己刻意刁难同窗。 他烦躁地闭了闭眼,视线重新钉回考勤表格,冷冷道: “去。” 停顿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两秒,才又生硬地补上: “都去。” 李遥起身,步履从容地走了出去,过了好几秒,张情情才如梦初醒,慌忙低头跟上。 教室门刚在两人身后合拢—— 两人一走,李西波突然诈尸一样的,一拍桌子站起身,吓了众人一跳。 “西八你要死啊?!”前桌差点灵魂出窍,回头怒骂一声。 李西波没管前桌的唾沫星子,风一样的径直冲到前排,来到赵云安的面前,一巴掌拍在赵云安正在写的考勤表上。 赵云安悠悠抬起头,九分凉薄一分无奈:“死西八你也要上厕所?” “不是!”李西波斩钉截铁,仿佛下一秒就要宣誓,表情十分认真,“我来跟你道个歉!” “什么?”赵云安侧过头。 见众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李西波才软下来,凑到赵云安面前来,用大家都差不多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班长啊,我忘记跟他讲成绩的事情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赵云安表情怔松,只好变脸:“行了,我没那么小心眼。” “嘿嘿……谢谢班长!” 班里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细微嫌隙,顿时烟消云散。 张情情追上去,踌躇半晌,终于鼓起勇气道谢。 李遥回头,淡淡一笑:“谢什么?我也正好去厕所。” 晚自习的下课铃刺破夜色,惊飞了树梢几只麻雀。 楼道瞬间沸腾,挤得水泄不通。 “前面的拉手组织!让让行吗?你们不走,走读生还要赶公交!” “哎哟!踩我鞋了!停一下……” “别推了!” “挤死了还反着走……” 李遥逆着人潮,埋头上台阶。 “不好意思,让一下!”他紧贴着墙,一脚跨过两三阶台阶,下课的学生像潮水般往下涌,在他身边艰难地分开。 书包还在教室,手机也没拿,早知道该让李西波帮忙带下来。 “哥!” 头顶传来喊声,李遥抬起头,李西波从上面探出身子,手里悬空提着他的书包:“包我拿着呢!楼下等我!” 李遥仰着头,正要应声—— 砰!下巴猛地撞上什么硬物,他脚下一绊,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刚好在楼梯平台处,他尽量靠着边,没成想拐角上过来一个人。 两人都没看路,对方个子比他稍矮,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他下巴上。 “嘶……” 两人同时闷哼,一个捂住下巴,一个捂住额头。 李遥下意识抓住对方胳膊,才稳住没摔倒。 “李遥同学,看路。” 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女声响起,有点干冷。 李遥揉着下巴低头:“陈……” 他卡了片刻,确定了一下,才接上,“……时意?” 陈时意皱着眉,指节在额头上轻轻揉按,脸色不太好:“人太多了,等会儿再走吧。” 说完,她甩开李遥的手,转身就要往回走。 李遥心一悬,把李西波和书包的事瞬间抛到脑后,赶紧追上去。 “陈时意!”他跟在后面,有点急,“撞疼了?是不是撞到骨头了?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陈时意脚步没停,打断他:“不用道歉。” 看着她紧绷的后脑勺,李遥想起李女士日常的叮嘱,脱口而出:“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当赔罪,你别生气……” 陈时意猛地停步,转过身,一脸认真:“我没生气。” 明明就是生气了。 李遥心里异常笃定,嘴上也没把门:“那你刚才甩那么大力?” “我……”陈时意闻言不禁笑了,索性靠在一旁栏杆上,捏起挂在胸口的铜钱,“头是挺疼,但真没生气。” “……真的?” “真的。” 李遥稍微松了口气,也往前一步,手搭在栏杆上,目光扫过楼下涌动的人头,陪着她一块等。 “不过……你怎么会在三楼呢?” 陈时意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铜钱,无意识地扔起又接住。 李遥想不通,却又忍不住想,因为他太关注细枝末节。 教室在五楼,放学了,为什么陈时意会在三楼和他撞见呢? 尽管有很多巧合和不可控因素,但他依然觉得,并非如此。 陈时意没看他,指尖捏着红绳,铜钱在指间悠悠转了一圈。 她侧过头,声音很轻:“我来提醒你。” “什么?” “提醒你,不要在这个班里成为众矢之的,”她慢悠悠地说道,“你转校生的绿色通道用不了多久,珍惜点。” 李遥微蹙起眉,他其实能隐隐感觉到,这个班级并不轻快的氛围,但实在是太难捉摸,所以他并没有很在意。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当做……”陈时意好像是在现想一个理由一样,“你帮我抓贼的感谢。” 李遥追问:“仅此而已吗?” 陈时意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自己脚尖:“不全是。” “那还有什……” 话没说完,陈时意已经摆摆手,转身汇入了楼道稍微松动些的人流。 “走了。”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令李遥没有想到的是,老师们对张情情的怀疑并未消散。 职业的矜持让他们无法明言“作弊”二字,但那些意有所指的敲打,如同细密的针,一次次扎进课堂的缝隙里: “有些同学,平时不努力,就指望临时抱佛脚,这能抱到高考吗?” “抄来的分数再漂亮,考场上的笔可是要自己动的!” 每一次话音落下,李遥的目光,连同其他几道或探究或鄙夷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个角落。 无论那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 张情情低着头,只有紧紧攥着试卷。 作弊并非稀罕事,但像她这样成绩骤然蹿升得如此扎眼,实属罕见。 每一次起身,都仿佛穿过一片由目光和议论构成的荆棘丛。 那些窃窃私语是真的吗?还是她幻听?她分不清。 她知道自己的斤两,下一次考试,她注定会原形毕露,狠狠摔回地面,彻底坐实流言。 内向的性格是她沉重的壳,隔绝了所有可能的援手。 昨天窘迫到极点,才鼓足勇气向同桌陈时意借了片卫生巾——那是她唯一一次主动靠近他人。 幸好陈时意带了,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向更陌生的人开口。 就在她快要溺死在这片脑海中,一片突兀的冰凉,轻轻敷在了她指节发白的手背上。 张情情猛地一颤,从窒息般的思绪惊醒。 她才看到被捏烂的试卷。 陈时意那只触感微凉的手,正搭在她的手上。 她惶惑地顺着那只手臂抬头望去。 陈时意依旧保持着听课的姿态,目光专注地投向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师。 仿佛刚才那无声的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正午的太阳白晃晃地炙烤着操场。 “哥,几点了?”李西波从后面拍李遥的肩膀,顺势就勾了上去。 李遥瞥了眼腕表:“还有二十分钟下课。” 体育课惯例,最后二十分钟是自由活动时间,直到下课铃响。 “我去趟厕所啊,一起不?” 李遥刚想点头说“陪你去”,一种异样的感觉猛地攫住他。 他倏地侧头,目光刺向操场中央——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又是这种感觉…… 很奇怪,他来到这个班的第一天,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注视。 没有任何的恶意和攻击,他甚至怀疑根本不存在,是自己疑神疑鬼。 “去不去啊?”李西波催促。 “……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 “行,那我走了啊!” 李西波的身影一溜烟跑远。 李遥原地缓缓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整个操场。 操场很大,几个班同时在上体育课,此刻都在自由活动,人影零星散落各处。 几个打闹的男生追逐着从他面前掠过,带起一阵短暂的、带着汗味的凉风。 一无所获。 他决定换个地方待着。 但炽烈的阳光霸道地统治着整个操场,只有靠近教学楼墙角的地方,投下短短一溜阴影。 奇怪的是,那块阴凉地很少有人过去。 有人宁愿钻进操场边的厕所磨蹭,或者把校服罩在头顶,几个人挤在足球网下叽叽咕咕。 李遥决定抄近路,穿过操场中央的草坪,直奔那块人少的阴凉角落。 “哎!李遥!”路过的体委朝他扬手,“西八人呢?” “厕所。” “你去哪儿啊?”体委脚步慢下来。 “那边凉快点,躲躲太阳。”李遥指了指角落。 体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似乎在那片阴影处停顿了半秒,随即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发出邀请:“……打篮球去不去啊?” “你们玩。”李遥没停步。 体委看着李遥径直走远的背影,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