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你今天想通了吗》 第1章 第 1 章 她忘了今夕是何年。 长乐宫的宫人给她推开窗棂,丝丝缕缕的乐曲声萦在耳畔,惊扰了梦魇缠身的她。 “宋姑娘,该醒了。” 这个伺候她的宫人叫碟儿,许是怜她被裴夙骗了心,偶有空闲之时 ,会过来陪她解解闷。 宋少葭眯着眼,“用膳了?” 从卧榻上坐起来,赤色凤尾裙上染了一簇花团,她滞纳的摸了摸鼻尖,一抹血痕赫然映在指尖。 随手将其抹去,她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 案桌上摆着宋少葭刚喝下去的安胎药,药渣被她随手倒进了芍药盆花里,苦涩袭来,原本勃然生机的芍药此刻奄奄一息。 她想,她大概是过的最惨的穿越者了,捡了个男人,他却恩将仇报,骗了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待在他的后院,做一个没名分的女人。 蝶儿并未窥见她的异常。 她将饭菜从盒几中拿出,放置柏书台上,“姑娘不是总觉得吃不饱,今日宫中设宴,我托膳房的人给姑娘多留一些。” 雁羹、豆饧、胃脯、杏仁饼…… 竟都是她爱吃的。 她随口一问:“设什么宴?” 她并不在意什么宴,只是想和蝶儿唠些琐事。 以往蝶儿回的很快,今日面色却浮现难色,于是她调侃一句:“难不成是裴夙成婚了?” 她平日里爱说笑打趣,蝶儿每回都被她逗得开怀。 可今日蝶儿却不笑了。 她的小脸唰的一下变的惨白,先是道了一句,“姑娘怎知?倒也不是成婚,只是过下文定…”后又觉着说错了话,讪讪笑了一下,七搭八扯的绕开了话。 宋少葭咬了一口的杏仁饼。 今日这饼,味同嚼蜡。 蝶儿以为她在伤心,于是小声安抚:“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你与殿下之间的感情,若用名分来诠解,倒是显的俗气了些。” 宋少葭却笑说:“如今这样?不是更俗气?” 她推开黄铜色的大门,屋外摆了一尊圆径八尺的悬壶,壶身设有八龙头,八蟾蜍,上面雕刻二八星宿,天罗万象。 裴夙说,这叫昬天仪,如今只是徒有虚表,内部虚空,是天师宋衡的未完品,她作为宋衡之女,若能修缮昬天仪,他就能给她腹中孩子一个名分。 穿越她曾是建筑专业的学生,倒也曾听导师说过这个昬天仪。 可问题就在于,这神物在历史上只留下寥寥几笔,无人知晓内部的构造,即便如今她是宋衡之女也不行。 因为她阿爹早在她三岁那年就魂归故土了。 蝶儿听闻此话,掩唇悻悻一笑,正想为三殿下再说几句,黄铜门外却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敢嚼吾的舌根,你是嫌命太长了吗?” 男人的话虽有戾气,但步履却在门栏处停下,身上的玉组哐啷作响,像是宣泄了一世的哀愁。 这声音她很熟悉。 裴子稷。 哦…不对。 他如今叫裴夙,字子稷,是这奉周王朝的三皇子殿下。 少葭忍不住抬眸望去,瞧见此刻的裴夙杵在原地,如同一个无措的楞头小子,只等她一个首肯才敢进来。 她叹了一声。 她如今这般处境,这裴夙却搞得自己才像那个受害者,情爱这东西果真害人,即便她是现代人,也为了情爱二字吃尽了苦头。 蝶儿跪在地上,两腿抖成筛子:“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可怜的孩子。 吓她做什么呢? 她开口:“子稷,你别吓她了。” 女孩语气温温的,不像半月前那般歇斯底里,这让裴夙心下有了底气,男人步履往前一步,踏进这暖房帐中。 裴夙狭长的凤眼微咪:“滚吧!” 裴夙这人,生的极好。 凤眼薄唇,笑则勾人魂魄,活脱脱一个人间妖孽,当初若不是看他长得漂亮,少葭也不会忤逆师兄将他带回书院。 “奴婢告退。” 蝶儿噤声后退下。 离开时背脊湿了一大片,她告诫自己,日后断然不可说些无用的话。 长廊的铜门被合上,许是怕她变卦,裴夙进来的速度极快,带起了缕缕涟漪的风,恍如他们初见那日那般,月亮悬空高挂,世间所有生灵在为她的初次心动庆贺。 裴夙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纤细如藕的腰肢,唇齿中含有抱怨:“少葭,你真是好没良心,你那天怎能与我说这种话?” 宋少葭蹙了眉:“我说了什么?” 她忘了。 半月前,她和裴夙大吵一架,自此之后的好些日子,裴夙都留宿宫外,不敢过来瞧她一眼。 不过她心里也有数,她这人一旦发了火,说的话是不大好听的。 裴夙的眼眸愈发哀怨: “如此狠厉的话,我都不想提及,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我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你心中可曾有我。” 少葭用指尖堵住他的话。 “行了,再说就烦了。” 奉周的女子多矮小羸弱,她却生的高挑明艳,浑圆的鹅蛋脸,眼眸黑而亮,肤色白皙似雪,气质清冷,好似那天山雪凇。 她能长成这模样,也亏得那个如亲爹一般的师兄,怕她吃不饱,也怕她吃不暖,但凡有好的,新鲜的,师兄必要给她留着。 她住在这里许久,也不知师兄可记挂她。 等孩子生下来后,她就离开这个地方,告诉师兄和几位师长,她犯了个大错,如今想回头再来,不知书院可还能收留她。 裴夙抿唇,呼气间残留不悦,但又没法对她发火,只好抓过她的手往唇边放,“这普天之下,怕是你只有你敢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呵呵,这算哪门子的作威作福?” 她没忍住嘲笑了一下,裴夙又是气恼的绯红了脸,身子顺势倒在她怀中,像是要糖吃的孩子。 “笑什么笑。” “我说是,就是。” 宋少葭嫌他挤着自己,不愿让他靠过来,两人互相挤兑,谁也不让谁,最后她妥协了,同他一起靠在这狭小的卧榻上,但脚上还在踢来踢去。 裴夙又将她搂入怀中,女孩身上淡淡的松香传来,填补了这些时日的缺口,“冷了我许久,你心中可畅快?” 她没说话。 如今的裴夙早已不是十年前的那个漂亮小乞丐,而是这奉周王朝的三皇子殿下,她哪有资格冷落他,她若是真想过的好,不如哄着他,日子倒还能安生些。 可她偏偏就不想。 裴夙眼神有些黯然:“你惯会这样,一有不想说的,这嘴就跟下了哑药一样。” 这话说的。 不仅没道理,还挺不要脸。 少葭意有所指般的指了指肚子:“他畅快。” 裴夙蜷住她的手,往掌心呵了一口气:“那你呢?” 少葭回的很快:“我想走。” 裴夙垂眸看她,眸色渐渐晦暗:“去哪里?”说话间他将女孩又往自己身边带了一些,像是怕她真跑了。 少葭认真的想了想:“回家。” 她说的这个家,不是养育她十多年的稚川书院,而是她现代的家,那里虽然没有多富裕,但父母对她很好,穿越的这些年,她总想回去看看。 “我不准!!” 裴夙心里慌了,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你这人总是这样,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给我。”男人身上有一股属于别的女子的香气,香气淡雅,若不贴身闻,是闻不出来的。 少葭眼神有些空:“子稷,我说不出好听的了。” 她若早知道裴夙是三皇子,若早知道裴夙有婚约,又抑或是,早知道裴夙是为了找昬天仪的线索才蛰伏在稚川书院十年。 那她当初也不会一厢情愿的跟他来了长乐宫。 明明师兄曾告诫过她,别碰男人,尤其是漂亮的男人,她会死在男人手里。 想到这里少葭的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等等。 她那位不苟言笑,整日板着一张死人脸的师兄,是何时和她说的这话?又为何和她说的这话? 她努力想了一下。 想不起来。 近来,她忘事的很厉害,前一日发生的事情,后一日又忘了,整个人像是一个空壳一般。 裴夙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语调虽平,却微微翕动:“少葭,我知道你气我,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说这种话。” 宋少葭伸出了细长如藕的手。 裴夙翕上眼:“你打吧。” 女孩的手摸上来,却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她说: “子稷,我不恨你。” “孩子生下后,咱们两清。” 第2章 第 2 章 那日不欢而散后。 裴夙又躲了她几日,她心中有些失落,却又告诉自己,不要去记挂这个人,情爱这东西,越是想念,越是执念。 蝶儿端着碟盘过来送药:“姑娘,喝药了。” 少葭不疑有它,接过安胎药一口闷下,回味时却觉着味道不对,她问:“今日这药怎么不对?” 蝶儿心虚的左右闪躲:“药每日都是一样的,怎会不对呢?这可是我亲手煎的。” 少葭咂了咂舌:“味道有些不对…” 喝了许久的药,若说没品出个门道也是假的,原先这药酸辛咸涩,今日回味,却还落得一丝甘甜。 蝶儿心里一惊,心道这都被尝出来了,于是赶紧圆了一句,“还是姑娘嘴刁,奴方才想起来了,今日少了一味药,就用别的药替了下。” 少葭哦了一声。 下意识的问:“换了哪位药?” 蝶儿支支吾吾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憋了一句,“奴不知道。”药是三皇子给的,她不过一个烧火奴婢,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宋姑娘。 少葭倒也不为难她:“ 不知道就算了。太医说了吗?这药我还得吃多久?” 蝶儿松了一口气:“再吃些日子就好了。” 少葭点点头,这事儿便也算过去了。 … “少葭!” 喝药的琉璃盏刚被放下,身后忽然出现一人影,将她紧紧拥住。 是裴夙。 他在少葭耳边轻声道:“少葭,我同父王说了,他应诺我,若你真能修好这昬天仪,就封我做太子,届时,你就是我的侧妃。” “少葭,你可高兴?” 宋少葭正困的打盹,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zzzz” 裴夙见状,心有不满,将她打横抱起,走的飞快,此番举动吓的少葭的瞌睡尽数飞走,她喊道:“子稷,你做什么?” “少葭,我知道你不肯原宥我,可我也有我的苦楚,我已为你哀求父王到这个份上,你还要这般对我吗?” 少葭本就困倦。 她打了个哈欠,道:“你的苦楚与我何干?” 裴夙的脸色一变。 少葭意识到自己又刻薄了,给他找了点台面,“你说来说去,也还是为了这昬天仪,你可知道我阿爹在我三岁那年就没了,这昬天仪我敢修,你敢用吗?” 这话也不怎么好听。 但至少还是让裴夙的脸色还是缓和了一下,他道:“你是宋衡的女儿,宋衡乃是国之福泽,这昬天仪是他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所制,他一定是给你留下了什么,你再好好想想吧。” 少葭被他说的有些恼。 她身上除了阿爹死前留给她的琉璃珠串,别的再没留下什么,不是她不想答应,而是她无能为力。 但当少葭刚要开口的时候。 裴夙就将整个脑袋缠在她身上,滚烫的身躯微微翕动,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在她脖颈,男人唇齿间弥漫悲戚: “少葭,我只想和你长长久久的厮守,难道你不想吗?” 他的手摸上肚子。 他说的是他们的孩子。 “等父王身死,我就扶你做皇后,等国家安康,百姓和谐的时候,我就与你一起,带着我们的孩子,云游四方。” 少葭笑了一下:“你也太孝顺了。” 裴夙也笑了下,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眸光期期艾艾,像受伤的小狗,从前在书院生活的时候,他每次这么看她,她心里就软下来。 从前如此。 现在也是如此。 少葭闭上眼:“我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吧。 反正,她在这长乐宫也住不了多久了。 裴夙喜出望外:“少葭,好少葭,我就知道,心中还是有我的。” 也不知为何。 许是出现了幻听。 少葭的耳边骤然响起师兄的话。 “我当初就说了,叫你不要管他,你偏不听,执意要留下他。如今又要跟他走,你真的想气死我吗?” “他会利用你,抛弃你,毁了你。” “你会死!少葭!你会死!你听到了吗?!” 她的这位师兄姓谢,谢荥荣,字亓瞻。 年龄不详,她不清楚,但她曾暗暗问过师兄,得到了师兄的脑蹦子三个,从此以后就老实了,再也不问了。 少葭还记得当时嘴硬了一句:“可这世间人不是终有一死,死在他手里又何妨?” 谢荥栄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道:“你若是我师弟,我今日就……” 少葭问:“就什么?” 谢荥栄:“就直接打断你的腿。” 宋少葭的双腿顿时就没出息的瑟瑟打颤。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跪在地上给师兄叩了两个首: “师兄,我方才那句是说笑的,我是想,人既是我先带他回来的,做好人便要做到底,若不然的话,他就真的太可怜了。” “一意孤行也好,装死南墙也罢,你就让我跟他走吧。” 谢荥栄喟叹:“你真不会悔?” 宋少葭作揖:“我不悔,既是我做的决定,好坏我都应,对错我都认。” … 往事不堪。 如今又觉得就算悔了,却也没法宣之于口了。 有些痛终归要自己咽下去。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裴夙以为她睡着了,在她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褥子,将他那艳红色的朱唇忒在她的耳畔: “少葭,我只想和你一人长长久久厮守。” “你以真心待你,愿得你一世倾心。” 少葭被褥下的手紧了紧。 没有出声。 裴夙又捡起地上掉落的发冠,脸上的表情不像刚才那般有情义,而是变得冷淡且疏离。 “来人。” 他关上门,阴鸷着脸,神情与方才比,大有不同。 蝶儿抖着身子过来:“殿下,何事?” 裴夙冷冷的说:“你继续陪着她,每日的动静汇报与我,对了,药她有在喝吗?” 蝶儿匍匐跪下:“每日都喝,一日未曾落下。” 裴夙颔首。 临到走时,裴夙又回头望她,眸中倒有深情,可一闪而过,让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他回到宣光殿。 皇贵妃躺在软塌上,淡淡拿的喝了一口茶,“夙儿,她怎么说?” 裴夙跪下道, “母妃,一切按照您的意思。” “她已经答应儿臣了,不日便能做出做出昬天仪。” 虽然是叫母妃,二人距离约有两尺,裴夙站起身后也不依着皇贵妃坐,看着不像母子,反倒像君臣。 皇贵妃呼了呼茶盏,语气略带悲悯: “可怜我儿蛰伏十年,稚川书院那穷苦地方,日子定然是不好过吧。” 裴夙指尖掐进肉里,嫉恶如仇般说:“是啊,穷苦地方,人又刁蛮无礼,儿臣过了十年,也是过够了。” 皇贵妃满意的点点头:“如今你既回来了,就让她好好修复昬天仪,届时,你父王就会封你为太子。” “如今你父王已把将军之女陆枝许配给你,此举已然是看重你了,你可千万别辜负你父王的一片好意。” 裴夙颔首:“儿臣知道。” 他又交代了几句家常话,随后便出了这宣光殿,眸光的冷厉比方才更甚,无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 梦魇忽袭。 少葭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在稚川书院的小书房。 这书房不大,位居书院东南偏院,靠近她的小闺房,也靠近灶房,也就是在这二者之间,平时若是饿了,往东走便是灶房;若是累了,往南走又能去闺房歇息。 屋内陈设了一些旧物。 大多都是她儿时的旧物,但也有新鲜东西,譬如山下铺子里新出的人偶娃娃,又亦或是书肆新出的话本子。 下方摆了一张几案,这几案是谢荥栄亲手的,少葭初习字时,个子不高,总是坐的难受,谢荥栄便扛着斧头去山上砍了几棵树,按照少葭的个子量身定制了这张几案。 此刻。 少葭手肘撑在几案上,面前围绕了四个老头,几人你吁我叹,各有争执,吵得她心里很烦。 这四位是书院的四大师长。 王、张、荀、柳。 少葭喊了一声:“别吵了,我想静一静。” 柳师长搓了搓胡子,上前一步道:“少葭,你别和你师兄怄气了。” “你可知亓瞻待你,可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 “你如此顽劣,今日还让他别管自己,实在是伤了他的心。” 宋少葭正在气头:“他真会伤心?” 几位师长齐声道:“为何不会?” 宋少葭也有自己的道理:“他整日板着脸,对我又这般严厉,朝起练武,日暮习字,余空了还得背几卷书。” “这便罢了,他许是敲我好拿捏,不准我穿女装,日日让我以男装见人,若我有不依着的,这日的功课便是加倍。” 谈到此处。 少葭自觉自己有理。 一拍桌子,又义正言辞道: “几位师长可知我我朝不能寐,夜不能挑灯,我连想下山吃口油水,我身上都没有钱。” “他到底是我师兄,还是我仇人,即便是仇人,折磨了我这些年,也该消气了吧。” 师长们先是假意唏嘘了一下。 而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荀师长先说了一句:“你师兄这样对你,也是事出有因。你如今大了,过去的事情都忘光了,你且听我与你说道说道。” 少葭此时正问心无愧:“你说。” 荀师长笑说:“你三岁半那年,说要送你师兄生辰礼,你师兄感动了一夜,结果打开盖子,里面是两条蛇,你可知你师兄他最怕蛇。” 少葭:“……” 柳师长也过来道:“同年冬至,你说给你师兄擦鞋子,你师兄感动的不行,结果你把他两只脚绑一起了,害的他摔破了鼻子。” 少葭有些心虚:“……” 张师长也紧跟其后:“次年二月,说给他做饭吃,他吃完直接晕过去,大夫过来后,当场下了死脉。” “后来我等才知晓,你在菜里放了一个蘑菇,这蘑菇通体红蓝,长得极美,却是剧毒。大夫见状,赶紧掐了他的天突穴,又灌了皂水三斤,亓瞻吐了三天,身子才缓过来。” 少葭低下了头:“……” 王师长也道了一句:“此后你也老实了一阵,可不曾想,你小小年纪,竟要给你师兄做媒,骗他喝下**汤,把他和一个男子关在一起。” “咱们奉周,男子之间不能结亲,若不是那个男子有良知,将人送回来,你只怕今日要面对的,远不止这点惩戒。” 少葭问:“后来呢?” “后来你师兄痛定思痛,从山下搬上来,住进了你对门,决心好好改改你的性子。” 几位师长见她有所悔意。 又潺潺教诲道: “少葭,你如今这样,真是亏得你师兄,你今日带回一个男人,你属实是对不起你爹的在天之灵,也对不住亓瞻的苦心教导。” 师长的教诲她没听进去。 她只是想起来了自己的确做过这些糊涂事儿,那时候她特别想把这个突然到访的师兄给赶出去,仗着自己年级小,下手也愈发不知轻重。 看来有些恨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怪不得她师兄这张脸就从来没对她笑过。 只是有一事她得辩一下。 “那不是毒蘑菇,那叫小人菇,人吃了后不会死,只是会晕一会儿,眼前出现几天幻觉罢了。” 几个师长没听见她的小声蛐蛐。 还以为她是不服气。 他们又道:“少葭,咱们做人凡事别太死板,你一味和他闹气是不成的,你若现在去给亓瞻道个罪,晕一下。他兴许一时心软,你就能留下那个男子了。” 少葭觉着有道理。 几位师长散去后。 少葭拿起了藏在床底的藤条,来到在师兄门前跪下:“师兄,人是我带回的,我对不住您的栽培,您打我一顿吧,若是消气了,可否留下他?” 下雨了。 雨水落在了肩头。 如今正值秋分,虽说不冷,但若是淋雨,也是极易感染风寒的。 很快。 屋内传来了步履声,一双手覆在门扣上,轻轻一转后,门被打开,一双青白色步履停在她面前。 师兄到底还是心软,不忍她淋在雨里伤了身子。 她刚要抬头道谢,眼前的画面又清晰起来,她从软塌上爬起来,摸了摸脑袋。 原来是梦。 梦醒时。 眼前又出现了裴夙的身影。 男人今日一身青白色长袍,眸上点漆,流转生辉,身上佩了一个罗璎,这罗璎上的玉挂崎岖不平,不像是皇家之物。 少葭摸了摸鼻子。 这是她做的,费了她好些神,还被师兄酸了几句。 从前只以为他是山脚下的一个小乞丐,还自以为他见了这罗璎会感动的潸然泪下,可不曾想他竟是这奉周的三皇子殿下。 怪不得她从未见过他佩戴这个罗璎。 裴夙此时正盯着昬天仪出了神。 瞧见她过来,弯了眉梢,笑说:“你病好些了?可要我带你出去走走?”他靠近时,身上的羊脂玉佩摆动,像是刻意摆出来给她看的。 宋少葭看破不说破。 她也笑了:“去哪玩?” 裴夙说:“你若身子受得住的话,我带你去宫外走走,今日是元宵佳节,外头百姓都在放灯。” 少葭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不想去放灯,你带我回书院吧。” 难得裴夙主动和她说出宫的事。 那她最想去的地方,肯定是那个生活了很久的地方,那里还有她没看完的话本,瞒着师兄偷偷藏着的。 裴夙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 少葭却视若无睹,她挑了挑眉,“你不是让我做昬天仪,可我什么都不懂,总得回去翻翻老爹给我留下了什么。” 裴夙过来钳住了她的手腕。 他从牙缝里挤出话:“只有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你是不是想去看谢荥栄?” 少葭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愿意就算了,别的地方我也不去。” 她转身回屋,想在榻上继续躺会儿,说不定还能做回去那个梦,裴夙在她身后追上来,“少葭,不是我不愿,是我担忧你。” “你这个师兄,年纪轻轻,不娶妻也不生子,他养育你,对外说是报师恩,可他打了个什么心思,你不知,我知。” 宋少葭听出来了。 她冷哼了一声:“我师兄品性高洁,即便我心中欢喜你,你也断然不能说我师兄半句不好。你若再羞辱他,就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冲撞了你。” 裴夙本是气恼她的态度,可听她承认欢喜自己,忍不住嘴角挂笑,“我知道你欢喜我,你不必说出来。” 宋少葭嘴角抽了抽。 没理他。 他们二人相识十年。 自小开始就是,一会儿吵,一会儿好;一会儿闹,一会儿静。 蝶儿杵在外头,看着这二人吵架拌嘴,心道,这到底谁是皇子,谁是平头百姓。 裴夙在她身边坐下。 她正恼,背过身不理他,裴夙上赶着攥住了她的手,“少葭,你别不理我。” 宋少葭冷了脸:“别烦我。” 裴夙靠过去,将她揽入怀中:“好了,你同我闹脾气也有个限度,我今日只是抽空来看你,你让我抱会儿。” 男人身上的那抹香气愈发刺鼻。 熏得她有些难受。 宋少葭捂住了鼻子,突然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 裴夙察觉不对:“少葭,你怎么了?” 少葭推开裴夙,拿起桌上的帕子捂在嘴上,良久后她舒缓了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裴夙不放心她。 门外却忽然传来宫人的声音:“殿下,皇贵妃有请。” 裴夙在她额前留了一吻:“等我。” 少葭点了点头,撑着手来到铜镜前,镜中那张脸苍白焦脆,她将帕子搁置在妆台上,一抹暗红留在了鼻息。 再一看。 妆台上的帕子早已沾满血迹。 少葭将帕子丢出窗外,决心不想那么多,许是怀了孩子的后遗症也说不准。 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将孩子生下来。想到此处,她摸了摸了肚子,左腕上的琉璃珠串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动。 她发现珠串了有一点脏污。 像是血。 少葭摘下手串,放在眼前一探究竟,却看见上面有一串极小极小的红色的字,这些字不是本国语,也不是曾经的现代语。 “这是…梵文?” 第3章 第 3 章 春日归来之前,寒冬先行而至。 裴夙这日又来看她。 刚走进这长乐宫,就瞧见她拱着身子干活,男人长脚垮了几步,“少葭,你在做什么?” 灰头土脸的女孩抬起头,拍了拍手,“做饭。” 如今已是三月过去,可奇怪的是她的肚子竟一点也没变大,太医曾来看过几次,只说她胎小了,要她平日里多吃一些。 于是少葭便借着这个由头,让裴夙在院中给她开了个小灶。 这昬天仪没修好,厨艺倒是进步不少,小灶上的香气飘的整个长乐宫都能闻见。 裴夙常来看她,每当问起昬天仪可有动静,她交不出来,便总用吃食堵住他的嘴,这招甚是好用。 “吃吧。” 这次也是如此。 她将一个饼子塞进裴夙嘴里,“这是我家乡的小吃,你尝尝看。” 裴夙被堵了正着,没反应过来,唇边残留一些碎渣,他倒也不嫌弃,只是问:“这是什么?” 少葭含糊道:“这叫油墩儿,小时候我爹娘总爱买给我吃。” 裴夙从嘴里拿出来一半仔细端详:“可这好像不是奉周的美食…?” 少葭理直气壮道:“你是皇子,你知道什么,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的当地话,那小吃自然也是同理。” 裴夙被说服了,想了一下,还是服了她,“味道不错,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不知这昬天仪还……唔……” 嘴里又被塞进来一个油墩儿。 女孩指尖残留了一些烧火儿留下的厨后香气,裴夙心中一动,刚想说些体己话,却不想嘴里又被塞进来一个,“吃不下了,少葭。” 少葭假装没听见:“还有许多呢,都是给你的。” 裴夙被噎到了,但也只是淡然的拿起桌上的琉璃盏,喝了一口水进去:“……” 蝶儿拿着竹篓关上门,心中喟叹,可怜的宋姑娘,竟还有闲心思打情骂俏,后日三皇子殿下就要成婚了。 届时。 也不知她还有这样的悠哉日子吗? … 冬日乍寒。 这日,蝶儿去膳房偷烤了几个柑橘,给她送进来时忽道:“姑娘你知道吗?今日帝师宴见帝师之子,我远远瞧了一下,这人的相貌是如九天玄仙,比三皇子还俊朗几分……” 宋少葭手里的动作停下来。 “比裴夙还好看?” 她不信,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裴夙更好看的人。 她那个臭屁师兄倒还能比一下,但他冷冰冰的,总也不见笑,一板起脸来,她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什么都招了。 蝶儿点头如捣蒜。 少葭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拿起手里的都柱,悬在蝶儿的手上,都柱下方压了一个小铁球,又在地上摆了划开的竹片,一共八片,衔接成花瓣的走向。 都柱上下不齐,铁球稳稳压住。 少葭走向远处,让蝶儿站在那里,随即拿起桌上的玫瑰紫釉花盆,“啪”的轻响,碎在了地上。 蝶儿被吓了一跳,“姑娘你这是作何?” 少葭嘘了一声,“别动,你看。” 只见这都柱下方的铜球在地动的刺激下,左右来回晃动了一下,接着从都柱下方脱离,选了一条路径缓缓滚落,最后稳稳来到了少葭脚边。 蝶儿有些站不稳了,往后踉跄了一下,她放下手中的悬线,凑过来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少葭捡起铜球,亦步回了里屋,而后拿起搁置在八仙桌上的毫笔,在砚台上轻点两下,接着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在镇纸上作画。 数个时辰后。 镇纸上画了一幅简单的构造图。 蝶儿凑过来问:“这是什么?” 少葭抖了抖镇纸,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这就是昬天仪的门道。” … 奉周地处山脉。 周遭连绵不绝的大山,先祖填平了几个山头,才立了这奉周王朝。 可这地儿终归不是什么好地儿。 奉周建立之初,这里曾有一次大地动,裂开了两个地缝,房屋倒塌、江河泛滥,死伤无数。 所幸这先祖是个能人,只用了三十年不到光景,将这奉周回府了往日繁荣。 先祖完成使命后,便魂归故里了。 在这之后。 晔帝继位。 他不如先祖有能耐,本质上是个纨绔。 早年靠着帝师指点,倒也能□□一二,可后来帝师辞官,他没了人约束,整日醉心邪术,朝政处的糊涂,地方灾祸也草草处理。 整日里就和那些个术士厮混在一起,研究甚么长生不老之药,说是若没长生不老,也要灵魂不破。 此时奉周成立不过几十年。 三十年前经历这么一次大灾祸,后来就常有小地动,虽然只是堪堪有摇晃感,并没什么损失,但百姓仍有余悸,惴惴不安的过着这日子。 百姓瞧见晔帝这般糊涂,自觉生活无望,便存了心思想出奔到邻国夏庆,那边山水风景好,又少天灾,是个不错的地儿。 他们做平头百姓的,跟着谁不是过呢? 倘若跟对了人,心头还快活些;倘若真跟错了,及早掉头,再跑一遭就是了。 这风气一出啊。 不出两年,奉周人丁竟少了一半。 文官上奏,武官出征,打了夏庆两年,最后落败而归,地方没抢到,人丁又少一些。 晔帝这下方才知道急了。 正焦头烂额之际。 身旁的术士给他献了一条好计。 说是: 【前朝有个天师,名为宋衡,他精通天文历算,阴阳两术,更是前朝四**家的其中一家。】 【宋衡苦学一生,在其而立之年时,做出了一个叫昬天仪的东西。】 【这玩意儿状似悬壶,圆径八尺,壶身设有八龙头,八蟾蜍,上面雕刻二八星宿,天罗万象。】 【这八个龙头代表八个罗盘方位,若哪处有地动,龙嘴发动,吐出浑圆铁球,铁球落入蟾蜍嘴中,便可预测地震方位。】 【陛下若得了这宝贝,奉周恍如天助,百姓也得以安生。】 晔帝大喜。 便四处寻找这昬天仪。 有一好消息。 有一坏消息。 好消息是昬天仪就在自家国库里。 坏消息便是这昬天仪只做了个壳子,内里的门道宋衡拿走了。 原来当初前朝破灭,这宋衡自知拿不走昬天仪,便拆解了里面的构造,让这东西只剩一个空壳。 晔帝又下令找宋衡。 宋衡却似乎早有预知,在晔帝带人到达之前,自毙而亡,其娇妻跟随而去。 只徒留一个三岁女儿。 女儿不过孩童,懵懂年幼,事事无知。 晔帝心知昬天仪无望,但安抚民心的话已经放出去了,于是扯了慌。 道:【孤已取得昬天仪,可保太平二十年。】 百姓大喜。 日子也不再提心吊胆。 好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奉周并无什么天灾袭来,百姓也逐渐忘了过去的伤痛。 而如今。 正好二十年过去了。 … 少葭放下图纸。 继而摘下腕边的珠串,琉璃珠串沁入水中后,她拿起匕首,往指尖划了一刀,赫然间,一串梵文氤氲而生。 蝶儿吓白了脸:“姑娘不可。” 少葭倒不在意:“没事。” 她将这珠串拿起,在图纸上写下这段话。 【昬天仪,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关发机。外有八龙,首衔铜丸,下有蟾蜍,张口承之。如有地动,尊则振龙机发吐丸,而蟾蜍衔之。一龙发机, 而其余七首不动】 那日看到这串梵文后,她左右想想,甚是觉得蹊跷,但她又不识梵文,于是问裴夙讨了几本麒麟阁的旧籍,一番差探后,彻然大悟这是昬天仪的内部构造图。 少葭放下图纸。 其实这昬天仪,说到底就是现代的测震仪,只是古代的技术不如现代完善,才会把它当成一个不可得的神器。 奉周有地震这事儿她一直都知道。 但她是外来客,对这里没有归属感,总觉得不管她的事,或许这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吧。 因为她曾经想过,若有朝一日若真震死了,可能也不是坏事,兴许还能回到现代呢。 蝶儿有些心疼的将她的手包起来:“姑娘,我知道你是伤心,可你也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她以为少葭是因为裴夙成婚的事情才这样。 少葭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她将这图纸折叠几下后,夹进了书卷里面。 蝶儿问:“姑娘既做出来了,怎的不告诉三皇子?” 少葭含糊不清道:“图纸不够完善,没法交给他。” 其实是她想先看看成品是什么。 她想看看她那个死了十多年的阿爹呕心沥血也不愿意交给皇室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样子。 … 关于阿爹的事情。 少葭记得很模糊了,她只记得她阿爹和阿娘年纪相差有些大,但阿娘未曾嫌弃过阿爹的容颜,阿爹也将这个小娇妻看的很重要。 她是胎穿嘛。 第一天穿越的时候,看见貌美娘亲和……风韵犹存老爹爹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我了个老少配。” 还以为是爷爷,没想到竟然是爹。 不过后来她就不吐槽了。 因为这个老来得子的亲爹对她可好,要什么给什么,有段时间,她是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不过这好日子在三岁那年就戛然而止了。 那一年。 阿爹自缢,娘亲殉情。 少葭虽是个异乡人,和爹娘也只处了三年,可这三年倒也处出了感情,老爹死的时候她很是伤神,日日躲在屋子里掉眼泪。 但好在这时候师兄回来了…… 恰在此时。 长乐宫的黄铜门外传来一阵零碎脚步声,扰乱了少葭此刻纷飞的思绪。 是裴夙? 少葭以为是裴夙,可仔细一听,又觉得这阵仗不像他,听的细致的时候,桌上的铜球突然滚落,发出粼粼响声,滚到了一贵人脚边。 一双女子娇柔的手将其捡起,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华贵之服的少女,她眸中几分讥诮,上下端详少葭,“我当他在屋里养了什么人呢,原来只是这等三流的货色。” 少葭倒也不恼。 只是抽出铜镜,左看右看,“这就是三流的长相吗?”她怎么觉得还挺漂亮的,像极了她死去的娘亲。 不过。 或许是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审美。 她是现代人,和这古代人审美有代沟也说不准呢。 陆枝嘴巴歪了歪,被她气到说不出整话:“放肆,好一张巧嘴,不愧是宫外进来的,也不晓得使了什么狐媚子术,将裴夙给迷成这样。” 少葭幽幽叹口气:“你也说了我是三流皮相,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把我迷成这样了。” 陆枝闻言倒还真就认真想了想。 裴夙这小子的确生的不错,但比起那帝师之子,些许差些。 她哼了一声道:“虽信口雌黄,但也不无道理。” 这还是个听道理的。 少葭乐了,她往嘴里塞了一口果子,又问道:“裴夙不是三皇子吗?我没规矩就罢了,你一个世家女,怎也敢喊他名讳?” 陆枝冷哼:“他没有生母,才学也不过如此,要不是我爹爹硬要我嫁,我也未必看得上他。” “喊他一声名讳怎了,他日他若惹我不快,我还可以取而代之。” 少葭半知半懂,给她鼓了个掌。 陆枝嘴角嚅了嚅,觉得这人是傻子,对自己未必会有威胁,于是也不多说,拂了衣袖,快步离去。 … 次日。 裴夙又来了。 只待了一会儿,很快便又走了,临到去时,还不忘叮嘱少葭注意身子,神器的事情不急,只要能见天日即可,到时他就能娶她了。 少葭当时看了一眼蝶儿,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也并未拆他的台。 裴夙走后没多久。 长乐宫外突然响起了窸窣声响,接着是太监细哑的嗓音:“皇贵妃娘娘到!!” 少葭赶紧跪地行礼:“见过皇贵妃。” 奉周的皇室如今没有皇后,皇后前两年薨了,晔帝便扶了原本只是妃位的皇贵妃上来,赐封号为嘉,代管宫中六务。 若不出意外。 皇贵妃便是未来的皇后。 皇贵妃慵懒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却盛气凌人:“你就是宋少葭。” 少葭很规矩:“是我。” 皇贵妃又左右打量着她,目光像是将她烧穿似得,盯着瞧了好一会儿,而后叹道:“竟是这种妖孽货色,怪不得他要护着你。” 昨儿陆家娘子来,说她三流货色;今日皇贵妃来,说她是妖孽。 少葭琢磨了一下她到底是什么……三流的妖孽货色? 皇贵妃见她走神,又哼了一声,问道:“东西可做好了?” 少葭知道她在问什么,许是神器的事情,她想了一下后,还是老实交代了:“回皇贵妃的话,倒也没做全,只是画了个图纸,初初知道怎么做了。” 皇贵妃点头:“如此甚好。” 两个双垂髻圆领袍的宫人从她身后穿过去,大刺刺打开她的书房,几番搜索后,终于在夹层里找到了那张图纸,正是她昨日画的草图。 宫人递给皇贵妃:“启禀皇贵妃娘娘,这就是昬天仪的图纸。” 皇贵妃盯着这图纸,眸中莹莹点点,甚至有些含泪,“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昬天仪终于能重见天日了。” 少葭语气有些弱,试图讨回来,“皇贵妃娘娘,您看好了可否还给我…这东西只是草图…做不得数的…” 皇贵妃身旁的太监呵斥了一声:“大胆!你一个前朝罪人!苟活今日已是皇贵妃开恩!还敢命令贵妃!” 前朝罪人? 前些日子不还是前朝天师么,如今又成了罪人,皇室之人,真是变化莫测。 皇贵妃给了身后的禁卫一个眼神:“你就有大功在身,又如此识趣,我便赏你一条全尸吧。” 蝶儿脸色煞白。 先一步过来求情:“我家姑娘腹中怀有龙子,不日便要临盆,还请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她的头连续叩首,一直到额心破了皮。 少葭这会儿才知道怕了。 她也跟着跪下:“贵妃开恩,如若要杀,可否等孩子生下来后再做决断。” 裴夙。 你在哪呢? 你为什么不在呢? 好歹…也来救救我呗。 皇贵妃冷笑一声:“皇子?你也配生皇家之子?” 她拍了拍手。 几个羽衣禁卫进来将少葭团团围住,少葭被擒着胳膊,膝盖脆生生的扣在冰冷的金砖地板上,钻心疼痛让她的眼泪瞬间掉下来。 好疼…… 少葭咬着牙继续求饶:“罪女不配,只求娘娘放过小女一命,小女愿带着孩子归隐山林,从此不再任何人面前出现。” 在性命面前。 尊严一点也不重要。 此时。 城墙外传来悠扬的曲调,唱曲的伶人路过长乐宫,嬉笑声从墙外传来。 皇贵妃听闻乐曲,反倒笑了,“你可知晓今日是什么日子?” 少葭摇首:“我不知。” “可怜的孩子。”皇贵妃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今日是吾儿成婚之日,他在迎娶将军之女,陆枝。” 少葭的心沉了沉,“我说了,我不会阻拦他成婚,我本就打算生了孩子就走。” 皇贵妃看她的眼神愈发怜悯了,她蹲下来,挑起少葭的脸,仔细端详,“倒是个痴情人,只是孩子啊,你果真什么都不知道。” 少葭鼻息有些湿润。 皇贵妃拿出手边的蚕丝帕子替她擦拭:“怎的流血了?” 少葭身子有些发颤:“近来日日如此,不知是为何,许是怀有身孕的缘故。” “……” 皇贵妃将帕子随手丢在地上,掩唇讥笑道:“傻孩子,你被骗的好惨。” 少葭瞳孔倏的放大:“骗…?” “你日日都在喝的药,其实是一味毒药,名约摄魂,今日即使我不杀你,他日你也会毒发身亡而死,你今日被我所杀,你倒还要感谢我。” 什…什么…? 少葭温言一惊:“谁下的?!” 皇贵妃仰头大笑,身躯向前摇曳了几步:“你说还能有谁呢?吾儿蛰伏十年,对你早已恨之入骨。” 少葭的指甲嵌入掌心,“可我怀有身孕…假使他恨我…孩子却是无辜的……” “恨一个人,自然是恨她的全部,你不会真以为他欢喜你,他不过是利用你罢了。” 皇贵妃懒得和她多辩,对着禁卫下令,“动刑吧。” “咕噜噜……” 行刑的禁卫将她拖入池中,少葭猩红了眼,抵死想挣扎,却分毫都未能动弹得了,“咕噜噜……” 池中的泡泡越来越小。 蝶儿想过来救她,但被禁卫军一刀砍伤,只能眼睁睁看着少葭渐渐身死,“姑娘…对不住…” 少葭的灵魂一半脱壳,一半清醒。 恍然间。 她又想起师兄的话。 “你会死。” “少葭,你会死。” 原来谢师兄说的一直是真的。 可是…师兄是怎么知道的呢…? 罢了罢了,如今想这些,倒只是徒劳。现今已然身死,若还能再见到师兄和师长,她想和他们说句对不住。 对不住。 她太固执,太不懂事了。 若是听话些,倒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