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嘞个言出法随》 第1章 魂兮归来 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树下,万凝猛然惊醒,头顶明日高悬,光线透过婆娑叶影刺入扩散的瞳仁,她抬起手,遮住阳光,这个动作正好露出腕间红绳,似是某种花草的根茎系就。 “不对啊……”万凝扭头看向一边。 昨日她前往木府,为府中一位久病之人祈禳驱邪,一番忙活下来,耗神极重,所以出了木府没走多远,瞅见路边有棵大树不错,便爬了上去,打算睡上一觉恢复体力,但…… 睡着睡着怎么还掉下来了?! 掉下来就算了,竟然没给她摔醒?那她可太厉害了。 万凝这么想着,一瘸一拐行至溪畔,瞧着水中自个儿的倒影,伸手拔去沾在发间的草叶。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众人马正朝万凝奔来,顷刻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之人勒住缰绳,□□大马前蹄高高扬起,常人难免吓得双腿发软,万凝眼尾骤敛,自然不能原地傻站不动,算准马蹄落地之处,“扑通”一声躺倒在地,嚷着:“哎呦,这马大爷要踩死我啦!” 待马落下,万凝仍是不起,悄悄打量眼前这群不速之客。 那群人看她这样,根本不信,“少在这装疯卖傻,赶紧起来!” 万凝这才爬起,拍了拍屁股,“你们是木府的人?” 为首之人冷笑,“你既识得我等身份,想必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恕难苟同。”万凝谦和有礼,“若我早有预料,何须劳烦诸位大驾。” 平心而论,万凝要是真想躲起来,任谁费尽心神也难觅其踪。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人要叫万凝死个明白,“昨日希公子服下你端来的符水,非但未见病愈,反倒暴毙而亡,你说这和你没有关系,谁会相信!” 这位希公子正是万凝祁禳的对象,难怪他们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万凝见惯不怪。 人的命数早已注定,以为一场法事便可高枕无忧,实则该来的总会来,但要说是她端来的符水把希公子给毒害死了,那绝对是无稽之谈! 可这群人却不这么认为,万凝现在是摊上事了! 万凝道:“证据何在?若是仅凭空口无凭的污蔑,实在有失贵府身份。” 木府的人依旧我行我素,“废话少说,把这坑蒙拐骗害人性命的无良道士带走!” 万凝霎时反应过来,此事绝不简单,必是木府当中有人栽赃陷害给她,不过很快,她心中一宽,索性就走这一趟,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路上,万凝过了一遍木氏的情况,以及昨日所遇之人。 木氏一族,原是百年前木族的旁支,如今摇身一变,已是有头有脸的一流世家,手握各类稀有灵植仙卉,而最为珍贵的却是金丝楠木。 不为别的,只因此木成材周期漫长,内部剖开,金光闪耀,犹如黄金,神界那位长流帝君尤为喜爱这类万古长存还流光溢彩的宝贝,百姓若能投其所好,必然逆天改命,只是这样稀有的木材,普通人别说拥有,就连看一眼都难,但木氏的林园中金丝楠木多达数十棵,每棵都粗壮异常,需得三人合抱。 木老爷一共育有四儿一女。 老大木良,生性懦弱,难当重任,他自己也知道不被看好,指望读书博个前程,每日点灯熬油,却仍心中没底,借着昨日机会,特地请教万凝考场之上可有助益之物,万凝见他眼下乌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答道:“薄荷,此物清心醒脑,通窍提神。” 老二木生,十岁溺水身亡。 老三木希,据传他出生那日百花齐放,异香扑鼻,自小便是天纵奇才,随着年岁渐长,更是将家族事务料理得井井有条,只可惜先天孱弱,药不离身,如今离奇故去,让人唏嘘。 老四木思,自从婚后一直无子,为此忧心忡忡,恳请万凝指明得子之法,万凝开解说要顺其自然。她的夫婿何添自命不凡,一心想要扬名立万,听闻万凝到访,赶忙求算前程,万凝让他珍重眼前福泽,莫要贪得无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老五木依,木夫人因生他难产过世,木府私下里多有微词,渐渐性格孤僻,能不在家里待着就绝不在家里待着,能不吃家里一粒米就绝不吃家里一粒米,昨日并未出现。 万凝回忆完这些,已被带至木府。 木思的丈夫何添已经出来主持大局,这是个两腮无肉,身形瘦长的年轻人,他质问万凝:“是你在符水里面做了手脚!” 万凝神色不变,“若是我没记错,希公子服下符水之后并无任何异样。” “你们这等人,惯会弄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手段,当然不会让老三立刻毒发。”何添背着手在万凝面前走来走去,“说,何人派你来的!” “我师父叫我来的。” 何添一脸不屑,指天指地骂道:“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该让这野道士来给老三祈禳祛病!要请,也该请真正有道行的高人,好比流俗道长那样的,就算请不到流俗道长,请到他的弟子也是好的,哪里轮得到她,如今出了事,好了吧!” 何添根本不是为了调查木希死因,而是带着个人恩怨向万凝发泄! 但万凝也没招他惹他啊,总不能是她昨日实话实说他是“心比天高”就让他记恨上了? 万凝笑了,也服了。 说了你又不爱听!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何添想都不想,“你师父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人声传来:“何添,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流俗道长的徒弟无礼!” 万凝强忍笑意循声望去,只见木老爷拄着拐杖狠狠瞪着何添。 何添再次看向万凝,如遭雷击。 她是流俗道长的徒弟?! 怎么可能! 再不可能如今也可能了,何添态度飞快转变:“岳父,老三骤然离世,缘由不明,我一时间急昏了头,不想竟冒犯流俗道长的高徒,实在追悔莫及!” 万凝自幼跟随师父流俗修行,此番来到木府,也是遵师父之命,此事只有木老爷知晓。 “胡闹!”木老爷越过何添,来到万凝跟前,见她一身黄绿裙衫沾满灰土,问道,“方才可有人为难你?” 得饶人处且饶人,万凝只道:“不曾。” 何添却不这么想,他见万凝未揭发自己,心中暗骂:“装什么大度?分明是故意的!” 何添不动声色道:“岳父,就算老三的死与这位小道长无关,可木家是信了她有庇护之能,才请她给老三消灾解难,可结果呢,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这算什么?” 听到这话,木老爷脸色明显暗了暗。 万凝道:“木老爷,祈禳或可改其命数,却未能救其当下,此番变故,非是天意,实乃人为,是有奸人,借势作乱,方酿此祸!” 万凝心想,今日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不仅自己脱不了身,更得连累师父名声受损,她倒想看看,何人在此兴风作浪。 木老爷悲痛道:“是谁毒害我儿,究竟是谁!” 万凝弯腰拱手道:“惩恶扬善乃是修道之人的本分,小道愿竭尽所能,协助找出真凶,不让希公子蒙冤而死。” 木老爷点了点头,“你师父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你是他教出来的,自然也差不了。” “岳父……”何添还想说什么,木老爷却摆了摆手,“我老了,除了唉声叹气,也帮不上什么忙,许多事,就交给年轻人吧。”说完,木老爷叹了一口气。 “是。”何添面带僵笑,心道一个外人妄想插手此事,不自量力! …… 万凝即刻开始验尸,初步判断木希不是中毒而亡,而是窒息。 奇怪的事,他的死因既不是勒死也不是捂死。 若是勒死,喉部会明显有一道紫痕,可是木希脖子上却十分白净,而捂死的情况下,面部口鼻该有歪斜压扁的迹象,但木希死得太安详了,那么,会是在养气不流通的地方闷死的吗? 带着疑问,万凝将所有人叫到了一块。 老大木良道:“昨晚,我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二弟喊我的名字,应该是他回来了,他回来带走了三弟……” 木良说的二弟是幼时溺亡的木生。 “大哥!二哥过世多年,怎么可能回来?”四小姐木思皱眉反驳。 木思的夫婿何添无语道:“大哥,你怕是睡糊涂了。” 木良低着头,小声道:“四妹,三弟是窒息而亡啊……就如同二弟他当年一样,沉入水底,被救起时已无气息……” 木思看着木良,有些不寒而栗。 万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记下。 “行了,我没空陪你们在这闹了,昨晚我不在府里,木希的死和我没关系,棺木行的人可以作证。”角落里的五公子木依语气不耐,他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眉目冷僻。 万凝奇怪,木依为何深夜出现在棺木行? 木良生气道:“五弟,他是你三哥啊,是你我的手足,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冷漠的话!” 木依站了起来,“好啊,那我尽尽兄弟情分,棺木行老板说了,自家伙计家有新丧,价钱可减让些,倘是接二连三地没了,还能量大从优。” “噗——”何添正在喝水,直接喷了出来。 木良和木思的表情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完,木依转身便往门外走,口中不忘吩咐:“备马,来不及了。” 众人面面相觑。 万凝问道:“五公子这是急着去哪?” “你管得着?” “小五赶去画卯。”木良气息仍然不顺。 画卯?! 木思道:“是,小五在棺木行当伙计……” 万凝:“???” 堂堂木府五公子果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 木思见木依执意要走,忙又道:“我差人把早膳给你备好了,你带着路上吃。” “不吃。”木依头也不回。 木思眼眶泛红,“小五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们从来都没有怪过他……我们是一家人啊……” 何添赶紧安慰:“别难过别难过,回头我去教训那臭小子!” 眼见是闹得不欢而散,木良起身道:“五弟说话一向如此,让道长看笑话了。” 万凝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希公子骤然离世,作为亲人,心里都绷着根弦,情绪容易失控,这很正常。” 一阵沉默过后,木思擦干眼泪,“不说这些了,先去……” 没等说完,木思直接晕倒在地! 第2章 魂兮归来 木思昏迷之后,正午才醒。 “我这是怎么了?” 木良担忧道:“四妹,你如今气血两虚,需得静心调养。” 何添道:“都怪木依那臭小子,说话没个轻重。” 木思摇了摇头,“算了,小五也没想到会这样,别怪他……要怪就怪我身子太弱……” 木良道:“听闻荣枯禽所产鸟卵对女子最具滋补之效,正好林园中有,我去差人寻来。” 一旁的万凝并未说话,荣枯禽顾名思义,一枯一荣,母禽会不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产下鸟卵。 木思立刻拒绝道: “为人母者,一颗心全系在儿女身上。此鸟亦同,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舍却自身性命,如此爱之深沉,叫我怎能伤害她们?也就小五幼时不知怎么弄来一颗,还被公禽抓得满脸是血,养了很久才好。” 何添却道:“这怎么行,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我即刻带人去找!” “不要!”木思急忙制止,险些从床上栽下来,还好万凝扶住了她。 何添心急如焚,“那你的身子怎么办啊?” 木良劝道:“就是啊,四妹。” 木思左右为难,哭了起来。 眼见如此,万凝拍了拍木思的肩膀,“我这有一粒补丹,服之元气大增,还望四小姐不要嫌弃。” 万凝也是先天不足,所以长期服用师父流俗给她的补丹,但这补丹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她身上只剩下这最后一粒,本来是打算留着关键时候服用,比如今日要是没有木老爷出面,被何添颠倒黑白弄得要给木希陪葬,她是绝对要服用补丹,冲出重围,不过还好没弄到这个份上。 万凝把最后一粒补丹给了木思。 “多谢道长。”木思感激地看着万凝。 何添一脸不忿,忍着没有发作。 万凝又说了些让木思安心静养的话,便退出房间,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出杀害木希的凶手。 接下来,她要去找木希的夫人询问情况。 …… 见到希夫人时,她一身素净,唯独手里攥着一把红霞团扇小声啜泣,不肯让人瞧见她的憔悴。 “昨夜我和木希有过争吵,我负气而去,心想这不过是夫妻之间寻常争执,哪知林园暗哨发现他时,竟已气息全无……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希公子生前去过林园?” 希夫人点头:“是,在我们争吵过后,他独自一人去了林园。” “去那做什么?” “说是为了林园木材被偷伐一事,但最近几个月他一直神神秘秘的,我这才……跟他发了脾气。” 听到这里,万凝也能理解希夫人,木希的能力有目共睹,若要查办这等小事,何须耗时费日至此?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林园里面会有什么事是让木希放不下的呢? 希夫人突然反应过来,“会不会是盗贼取了木希的性命!” 万凝没有立刻否定希夫人的猜测,而是分析:“若是盗贼当真了得,不仅屡屡躲过希公子的搜查,还能设伏暗算,倒也说得通,但希公子既然知晓盗贼厉害,便绝不可能孤身前往林园。” 还是林园里有什么秘密,木希不想让旁人知晓。 万凝转了个话头,“希公子是气窒而亡,可是患有喘疾?” “素有喘疾。” “可有什么不能沾的?” “最忌花粉,因为这个府中多年不植花草,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一见雷暴也发作得特别厉害。” 听到这里,万凝若有所思,昨夜并未出现雷雨,那么就有一种可能,木希生前接触过花卉,诱发喘疾,导致窒息身亡? 那木希的死只是一场意外? “对了!”希夫人突然惊恐道,“木希和我吵架的时候,吵不过我也会咳喘难止,难道是我……” 听到这话,万凝都觉得崩溃。 一旁的侍女道:“夫人,希公子哪次不是一看见你就咳个不停,一看别人就不咳了!” “是吗?”希夫人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猜测里。 接下来,希夫人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万凝没有阻拦,而是将侍女留下,让她说说希夫人的事。 侍女有些紧张不知从何讲起,万凝起了话头,“希夫人和希公子之间是情投意合,还是相看两厌?” 一聊情啊爱啊,侍女就来劲了,“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是真正铁石心肠的?何况希公子,只是身子不大好,样貌地位都是拔尖的,所以希夫人还是喜欢希公子的,但希公子一天到晚忙不个停,冷落了希夫人,希夫人不高兴自然总和希公子吵架,但我想,可能还是因为当初两家结亲,希公子送的东西伤了希夫人的心。” “送了什么东西?” “草木灰烬。” “送这干什么呢?” “因为希夫人是火族人,火族男女定情之际,男子会亲**烧一物,将所得灰烬赠予心上人,木家尊重火族习俗,将万年神木燃为灰烬赠予希夫人一家,此物非比寻常,仅需少许,便能疗伤解毒,肥田滋壤。” 万凝听明白了,只因这些东西是给希夫人家人的,不是给希夫人的。 并且,她在听到火族时不禁有些感慨。 她身上一直有个秘密,她也时常因为这个秘密煎熬恍惚,按理说,已经投胎转世的人便不会再为前世所累,可她却仍有前世记忆,就像自己从来都没有死过,只是魂魄附在这具躯壳。而前世,她的故人也是火族人,可惜二人缘悭一面…… 万凝收敛思绪,从目前的线索来看,她虽无法确定木希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倒可以确定木希昨晚去林园干了什么。 只是此刻她浑身力气耗得差不多了,如若不服补丹,便会力不从心,只好先倚着扶栏歇息,未想一闭眼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转眼到了晚上,远处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 万凝隐隐约约听见:“五公子在林园里出事了!” 万凝立刻惊醒,翻过栏杆! …… 半刻钟前。 木依背着弓箭与随从一道策马往林园方向奔去,谁知,误入一片白杨林中! 狂风席卷而过,树海簌簌作响,仿佛千万个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杨树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哪怕木依知道,这只是杨树脱落的树枝形成的,可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道从哪传来怪声:“你杀害自己的母亲,怎么还有脸活着!” “我有没有脸活着,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死那天,自己会死,回去找人!”木依见此情形,一鞭子抽在随从的马屁股上,随从远去,木依不停搭弓射箭,直到箭矢用光。 狂风再起,木依的马受到刺激,突然竖起身子,将他狠狠摔落在地,扬长而去! 木依摔到地上,手臂传来一声“咔嚓”,如同枯枝断裂。 他挣扎着站起,一条手臂痛入骨髓,松松垮垮地垂落,不知道跑了多久,或是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这片地域,他感到呼吸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咙。 “二哥……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 “醒醒!快醒醒!”万凝不停呼喊。 “咳咳咳!”木依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开口,“是你,你怎么来了?” 万凝道:“听说你出事了。” 木依别扭道:“我没事。” “马跑了,胳膊也摔断了,只剩一把弓,这叫没事?”万凝边说边用木枝和布条为他处理断臂。 “轻……”没等说完,木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万凝绑好木依的伤处,便牵着自己来时骑的马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问我遇到了什么?” 万凝一脸凝重,“是杀了希公子的凶手再次现身了吧?他杀你的方式和杀希公子的时候是一样的,只不过你命大,没被憋死。” 木依情绪激动道:“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木希是怎么死的了吗?” 万凝道:“夜间树木会释放大量惰气,想必凶手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掠夺养气,使人窒息。” 若非凶手急着加害木依,露出马脚,万凝就算想破头,也想不通木希的死因! 万凝问:“你来林园做什么?” “这很重要吗?”木依不肯告诉万凝。 “不说我也知道。”万凝歪了歪头。 “那你问我做什么!”木依臭着个脸,默不作声跟在万凝后头。 眼瞅两人一马走了小半个时辰,木依以为他们要徒步回去,直到万凝停下脚步,谢天谢地喊道:“总算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木依累的不行,环顾四周,明显不是找到凶手…… 万凝用手指了指前方,那里,只有一朵红色的花朵。 “这是什么野花?“木依略带嫌弃。 万凝走过去,确认道:“这是朝朝暮暮花。它会记自己的岁数,独开一朵,代表只有一岁。” 万凝之所以识得这花,是因为自己腕上红绳正是此花的根茎系就,而送她这朵花的人,是个火族人。 “所以呢?”木依语气不解。 “你三嫂是火族人,而送朝朝暮暮花在火族意味着向对方表明心迹,你三哥想哄你三嫂高兴啊。” 木依不信,“怎么可能,木希一沾花粉就犯病。” 万凝笑着摇了摇头,“在感情上头,这算得了什么?木希想着自己小心点就没事了,他不想别人担心,同时又想给希夫人一个惊喜,于是孤身进入林园,却不想给了凶手可乘之机。” “这都什么跟什么?”木依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草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万凝瞬间警觉。 木依僵在原地,想起不久前的遭遇,心中暗骂一声:“该死!不会又是凶手回来灭口了吧!不行,决不能坐以待毙!” 可他身上只有一把弓,箭矢早已用尽,就算有箭,他胳膊断了也没法射箭。 正当木依心中焦急之际,忽见万凝取过他的弓,折下那枝朝朝暮暮花,将花枝根部对准前方草丛,用力一拉,美丽的花朵化作利箭,飞出弓弦! 动静随之戛然而止,四野恢复宁静。 木依这才回过神后,喝问:“是谁在那鬼鬼祟祟的!”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又低又磁的男声传来:“是我,五公子。” 声音的主人踏着淋淋疏疏的月色缓缓走近,万凝目不转睛,视线中,那人身量极高,似乎比寻常人要高出许多,就像竹子一样挺直舒展,一身劲装,尽显俊逸,手里拿着万凝射出的朝朝暮暮花。 第3章 魂兮归来 万凝直接愣在原地,表情若有所失,又若有所得。 “你怎么在这?!” 木依替万凝问出了她想问的话,只是语气带有质问,如果换作万凝来问,一定会更加庆幸与激动,因为前世,她与眼前之人颇有私交情谊。 高个男人道:“听闻希公子出了事,我赶回来看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喊声,是木府派来找木依的人到了。 “五公子你在哪里啊!” “在这!”木依高声回应。 远处的人立刻反应过来,“哎哎哎,五公子在那边,我们快去!” 他们连忙调整方向,集体向木依所在之处靠近,林间闪烁着明灭火光,何添为首,看到灰头土脸的木依又气又急,“怎么搞成这样!” “那也轮不到你来管我。”木依别开脸。 何添拿他没辙,环顾一周,看向高个男人,“把他拿下!” 一声令下,两人上前想要钳住高个男人,高个男人哪肯乖乖就范,反手掀翻二人! “你还挺横!!!”何添气不打一处来。 “你凭什么抓我?” 何添用手指戳高个男人的胸口,“木贼,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怎么就这么巧,偏偏你出现在这儿?说不清楚,有你好受的。” “你管谁叫木贼?”万凝一听“木贼”这个名字,立刻想起希夫人说过林园最近有木材被偷伐一事。 何添理直气壮,“他叫这个名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万凝不动声色地看着,高个男人没有否认,接着便听何添直接盖棺定论,“我看就是你在背后搞鬼,你先是偷伐树木,诱使老三前往,待其落单之际,痛下杀手,亏的老三平日里视你如心腹兄弟,你却狼子野心,恩将仇报,而你今晚又故技重施,妄图加害木依!” 万凝心道:“蠢货,一派胡言。” …… 在这个节骨眼上,何添声称自己在林园中抓到了凶手,这直接惊动了众人,除了静养的木思,几乎都来了。 深夜,烛火摇曳。 何添喝问:“你为何出现在林园!” “希公子吩咐,巨木林每隔一段时间需进行人为焚烧,否则它自身便会引雷造成山火。”木贼的眼神平静,像是反问何添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何添道:“说的好听,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趁机引发山火,好将木家偌大家业付之一炬!” 希夫人立刻道:“木贼是火族人,做事仔细,有分寸,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你所说的这种情况。” 何添却不依不饶,“他是义帮送来的谊子,从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点无可辩驳,他蛰伏数年,获取信任,就是为了完成义帮交付给他的任务,好把木家的人一个个铲除,老三是一个开头,接着便波及了小五!下一个还不知道会是谁!三嫂,总不能因为他与你同为火族人,你便有意偏袒他吧?” 义帮是人界与神界沟通的媒介,创建之后,新任帮主为求稳固,向各大家族输送谊子,待谊子成年,可返回义帮,但接受谊子的家族全然不将其当人看待,而就算谊子回去,在义帮内也是处境尴尬。 万凝道:“那他究竟以何手段行凶杀人,还望详述。” 希夫人冷着脸,“没错。” “听说他初到木家的时候断了一条手臂,怎么就这么巧,小五的手臂也断了?这很难不往他身上想吧?” 木依难得开口:“这和他没关系,是我不小心摔断的。” 何添噎了一下,“就算小五手臂受伤和他没关系,别的可不一定。”他转而威胁木贼,“老实交代!要是不说,我这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木家的藤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希夫人嗤之以鼻,“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今儿真是开了眼。” 万凝道:“没什么好说的,严刑拷打有什么用?即便把知道的都说了,可要说的不是你满意的,你还是会觉得在说假话。” 万凝也算见识过何添有多小气。 何添不得其解,“道长,一个贱奴而已,值得你费尽心力保他周全吗?” 万凝直接亮明态度,“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我就看他顺眼。” 木贼听到万凝的话,眉梢极轻地抬了一下。 “既如此。”木贼露出一副慷慨的表情,“我便给他一个机会。” 他招了招手,对一旁的家仆吩咐:“你去准备九重水。” 万凝皱着眉头,总觉得接下来对他们依旧不利。 “你要干什么?”木老爷问。 何添道:“岳父,长流帝君将人分为九等,一个人都做出什么事,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我今天就用九重水验一验,他是几等人!” 很快,家仆返回,手里端着一碗清澈的九重水,他在木贼的身后蹲下,刺破他的指尖,鲜血坠入碗中。 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万凝知道九等对应着什么,一等圣者,二等贤者,三等能者,四等良者,五等平者,六等愚者,七等陋者,八等恶者,九等废者,而九重水的作用即什么人的血滴进去,就会根据这个人的等级浮出字样。 不过,等级划分制度早已不复存在,所以,意义不大。 水中鲜血凝聚,化作一枚文字。 木良看到结果,口中支支吾吾,似是难以启齿,“父亲,他是……” 木老爷眉头紧皱,沉声道:“如实说来!” 何添见状,走近,目光落在血字之上,窃喜道:“岳父,他是八等恶者!” 万凝绕过去一瞧,碗中血迹舒展,浮现出“八”的形状。 何添阴阳怪气道:“为防有人觉得木家作伪,我自告奋勇!” 家仆赶紧换了一碗九重水,何添刺破自己的手,鲜血滴入碗中,瞬间形成一个清晰可见的“三”。 “是三等能者啊!这么高的等级!” “这不废话吗?还能是五等六等吗?” “对啊,已经出了个这样的。” 围观众人纷纷低声议论,他们均对何添的实力表示认可,毕竟“三”已经非常难得了,但一提到四等五等,便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木良,这么一来,木良尴尬地仿佛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而木老爷的眉目本似乎有舒展之意,听到后面的话又拧了起来,这使得木良吓出一身冷汗。 何添看向万凝,着重解释道:“道长,你也看到了,也就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万凝身上,一个个好奇心起,眼神中无不期待地想看她是否还会继续阻挠,若是她能继续争执,那可就太精彩了。 果不其然,万凝道:“这算什么定夺标准?” 激烈的反应直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何添反问道:“这怎么不算作定夺标准吗?” “自然不能作数!” 何添嘴角微翘,似嘲非嘲,“等级制度由长流帝君排序,当你做了足够多的善行,品父会提升你的等级,相反,若你心中不断聚集杂念,妄姑会降低你的等级,总而言之,晋升论迹不论心,降级论心不论迹,八等人者,恶贯满盈,谈何清白?” 木贼却道:“义帮的创立是为讨伐神权,反对等级不公,品父与忘姑的头颅已被割下,你揪着毫无意义的东西作为评判标准,肴乱视听,栽赃陷害,莫非是想掩盖什么?” 一听这话,希夫人直接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何添,“木希离世,最大的获益人不正是你吗?” “听听,听听,不愧是义帮的人,张口闭口都是你们义帮的丰功伟绩,为了能把自己摘出去,更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何添没想到木贼会这么引导局势,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万凝见状,微微欠身,“既已百无禁忌,小道在此略抒己见,权作添些乐子。” 万凝一改激动,说话客气,众人不知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木老爷道:“说来听听。” “我认为相由心生。”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万凝走到木贼面前,两人四目相对。 “此人视瞻平正,气宇不凡,不仅自身不行恶事,更对阴险小人深恶痛绝,而有的人,五官不整,笑里藏刀,可见怀奸挟诈,全是算计,所说的话不可轻信。” 何添怒道:“你这是指桑骂槐!” 木老爷听完,望向腰杆挺直,神色极稳的木贼,又看看让人一言难尽,上蹿下跳的何添,最终叹了口气,“查,继续查!” 万凝面色一冷,“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谁是杀害希公子以及暗害五公子的人了。” 第4章 魂兮归来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何添,眼神充满鄙夷。 何添始料未及,“你们看我做什么?!” “木希死了对谁受益最大,还不够明晰吗?”木老爷语气威严。 何添赶紧辩解,“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可周围却没人相信他。 “真的不是我啊!”何添犹坠冰窟。 场面寂静,都在等万凝说出一个众所周知的名字。 万凝不紧不慢,环顾了一圈。 木贼已经起身站在一旁,面色沉静。 木良低着头,仍旧沉浸在方才的闲言碎语中。 希夫人愤怒警惕,似乎认定了何添嫌疑重大。 木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只有何添手足无措,他想要接管木家,大展拳脚,于是在杀害木希后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分别向自己与木贼身上泼脏水,怎么看都是他的面更大,可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万凝道:“希夫人,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希公子心里是有你的。” 希夫人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听到这种话,有些不自在,“不是说凶手是谁吗?说这个做什么……” “这个也很重要,因为希公子死前去往林园,就是为了将他亲手栽植的东西带回向你表明心迹。” 希夫人不解,“他不是为了调查木材被盗一事吗?” 木贼道:“‘盗木贼’确实存在,只是希公子没打算管。” 听到这话,何添又精神了,义正言辞道:“木贼,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敢盗木家的木材,什么来头,什么背景?这么嚣张?老三怎么可能管都不管?” 木贼道:“盗贼其实是河狸。” 木依听了一耳朵,没听明白,“什么合理?” 万凝琢磨着,这河狸盗取木材确实合理。 木贼解释道:“河狸善用利齿啃断树木,拖入水中筑巢,希公子见他们营生不易,不过是求一处栖身之所,有时不小心还会被自己啃断的树木砸中丢了性命,因此,只要它们的巢穴未严重阻碍水流,便不会让人赶尽杀绝。” 何添不解,“那干嘛要说成是有盗贼???” 木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因为这样木希才有合理的解释前往林园,种花。” 他算是信了,木希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是谁在林园偷伐树木?以他的本事,这种事不仅难不倒他,更不足为惧,可此事却费了一番周折,明显是有意为之,好不让旁人忧心于他。 话已至此,木贼从怀中掏出已经有些压扁了的花,“夫人,这是希公子为你栽种的朝朝暮暮花。” 希夫人没有接过,这才明白万凝为什么会说“希公子心里是有你的”这种话。 当年,二人奉父母之命结成姻缘,在长辈看来自是般配无比,实则一个不解风情沉默寡言,一个强颜欢笑维持体面,直到她忍无可忍,同他狠狠吵了一架,不过是盼着夫妻恩爱,木希多些主动,哪曾想,她所求的已经得到了。 “怎么会这样……”知道真相的希夫人痛哭失声。 万凝上前安慰道:“圆满难得,人人都会有遗憾,节哀顺变。” 希夫人抓住万凝的袖子,满脸泪痕,“是我害死了木希……对不对?” “这得问良公子了。”万凝看向角落里的木良。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感到奇怪,问木良做什么?他能知道什么? “什么意思?”木良猛地抬起头。 万凝毫不留情道:“你很清楚该怎么对付自己的亲人,只是,你的亲人却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隐藏这么一个心思歹毒的人。” 众人惊讶至极,凶手不是木贼,不是何添,不是希夫人,能是木良?! “你怀疑我?”木良不可置信道,“三弟明知自己忌讳花粉,却掩人耳目在林园种花,要是当初他能差人随侍在侧,想来也不至于因诱发喘疾时,身旁无人,而木贼知道此事,却并未阻止,不也有一份责任吗?可惜今日还是弟妹过门整一年的好日子。” 木贼道:“希公子沾了花粉是会不适,但却不至于危及性命,只是所有人都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才让他不得已顺从。” “顺从?难道我们还能害了他吗?不都是为了他好!”木老爷怒不可遏,在他眼里,老三是最有出息的,也是最听话的,让他娶谁,他就娶谁,让他必须远离花粉,他便数年不沾花草,如此乖巧,如此顺遂他心意的儿子……怎会做出这等违逆之事! “父亲息怒……”木良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万凝打断,“良公子,你先听听我说的对不对。” 木良有些不满,但还是止住话头。 “你应该是拥有掠夺养气的能力。” 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开始确认自己的呼吸是否还在。 “只是你一直隐藏实力,让大家怀疑不到你,还能推给生公子,以鬼神之说草草了事,或者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是希公子自己没把性命当回事。” “你暗害希公子后,转而又趁四小姐身体不适的时候,故意提及荣枯禽的鸟卵最宜调养,但以四小姐的心性断然不会同意,这一闹,旁人只会说五公子言行无状气伤了四小姐,偏偏五公子这个人嘴硬心软,知道荣枯禽的鸟卵有用,心中内疚,必然前往林园替四小姐寻来,只要五公子进入林园,你就可以用同样的方法除掉五公子。” “你知道何添喜凭空臆断、不切实际,你便利用他这一点,让他去乱咬旁人,先是我,后是木贼,这样你就可以藏的更深,你看似把水搅得很浑,可这是因为他们是你的至亲,换作旁人,只怕一早便会看穿你的意图。” 木良呆在原地,只觉头皮发麻。 木老爷一听这话,又是火冒三丈,“没良心的东西,你竟然残害自己的手足! ” 听到木老爷骂自己,方才还温声劝父亲息怒的木良瞬间变脸,手指呈鸡爪式抽搐,他极力喘气,“你凭什么说我!还不是你把木生的死怪在我身上!当初他溺水身亡,我也没有办法啊!” “混账!”木老爷气的喘不上气。 何添跳出来指指点点道:“好你个木良,谁不知道已故的二公子十分聪颖,深得岳父喜欢,可二公子为了救你落水,本来是有机会活命的,你倒好,被吓得腿脚发软,硬是延误了救人,不怪你怪谁!” “你闭嘴!”木良一听这话,彻底爆发了,散出藤条向何添出手,谁料,本来在静养的木思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挡在何添面前,嘴里念叨着:“你们到底在吵什么……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木良的攻击直接贯穿二人,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木良,一直以来,他都是毫无存在的那个,而木老爷看见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一起死在木良手下,更是当场一口气没喘过来就死了。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人……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我!我是木家的长子,我做的还不够好吗?我的努力你们就看不到吗?”木良毫无章法攻击所有人。 木依左躲右闪,直到避无可避,“大哥!” 就在这时,木贼一把握住挥向木依的藤蔓,将其从中间灼断,接着,无数暗哨跃出,木良眼看不敌,寻机逃走。 “追!” 木贼带着暗哨追了出去,万凝见状,也赶紧跟了过去。 众人深入林园,追踪难度剧增,但见一棵形态诡异的榕树映入眼帘,其枝干如虬,紧紧箍住一旁树木。 万凝立刻喊道:“前方有异!” 话音刚落,一名暗哨被疾射而出的藤蔓勒住脖颈,他在空中乱蹬几下,很快没了声息,其余暗哨见状,纷纷拔剑劈砍藤蔓,万凝自知身手没他们利落,一边往回跑,一边从挎包里摸出火折子,旋开盖子,凑到唇边用力吹气,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速战速决烧毁此地,可邪门的是,根本点不着火! 万凝这才发现问题所在,普通火焰需借养气燃续,可此地的养气被木良掠夺,当然点不着,此刻只有火族人释放的火焰依赖于体内的焰能,不需要养气! 万凝大口喘气,身体愈发不适。 就在这时,希夫人策马前来,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扇风过处,竟有烈焰窜起,转瞬火势绵延无际,狠狠挫了木良威风,只是希夫人纵有法宝,孤身闯入木良的攻击范围,四周一片混乱,无人顾得上她,藤蔓很快圈住她的脖颈,将她从马背提起悬在半空,她却视死如归,用力挥舞扇子,厉声道:“你还我夫君命来!” 林园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身在木府的木依无措地看着,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 他去求助自己的父亲、姐姐、姐夫,但他们再也没法开口言语,他的眼神逐渐失焦,竟只能嚎啕大哭起来。 …… 次日。 万凝睁看眼,庆幸劫后余生,但四周弥漫着焦糊之气直钻鼻腔,让她不由担忧起那个叫木贼的男人,她急忙翻身爬起,往火场奔去。 赶到时,火已经灭了,只剩一片狼藉,木贼正与身旁之人交代后续事宜,神情冷峻专注,只在不经意地抬眼间才看到了万凝,但很快又收回目光,片刻后,他对身边之人说了什么,身旁之人齐齐点头,这才抬脚朝万凝走来。 “在下木贼,谢过道长寻出真凶。” 万凝顿了顿,还是问道:“为什么要取木贼这个名字?” 木贼有些意外,却未避而不谈,“我虽是义帮送来木家的谊子,但在木家人眼中,我终究是个外人。” 万凝不爽道:“他们只管叫你木贼,却不晓得木贼又称节骨草,与竹子一样直而有节,向上生长。” 木贼觉得有些稀奇,“他们很像吗?” “当然,凑近了看更像,简直一模一样。”万凝果然凑近了瞧他,这让木贼有些不自在。 万凝转了个话头,“你以后作何打算?回义帮?” “……回去吧,也只能回去了。”木贼话虽这么说,但他永远记得自己是被义帮里的人打断了一条手臂送来木家,回去势必要讨回这断臂之仇。 “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以后你就叫风修竹吧。” “什么?”木贼神情微微一滞,像被看不见的丝线拽住。 “木贼是你在木家所用之名,如今也该换换了。”万凝理直气壮。 “你的美意,我心领了。”木贼往后退了一步,“只是从前火族少主也叫风修竹,一生所为皆石破天惊,而我生于微末,怎配与他相提并论?” “可他的人生戛然而止,死时不过如同石子坠水,只有‘噗通’一声,你该重新以这个名字活一次。” 木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万凝道:“因为你我前世就已相识,而你是他。” 这不是一句难以理解的话,常有江湖术士能掐会算,说你前生如何如何,但他们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胡诌骗人钱财,而剩下的那个才是最要命的,她能骗得你深信不疑,让你把一切都搭进去。 木贼道:“名字而已,就算唤作张三李四……” “那这块石头我不是给张三李四的。”万凝飞快从木贼颈间扯下一物,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木贼虽长了一张不显山不露水的脸,但此刻他的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他颈间戴的东西从不示人,她是如何知晓的?! 木贼伸手讨要,“还我。” 万凝不还,藏到身后。 木贼仍好脾气道:“……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他。” 万凝摇头,“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裹着焦味的风卷过,未息的火星忽明忽暗,木贼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我总得知道你是谁吧。” “那你可要记住了。”万凝捡起地上树枝,沿着木贼影子的形状画了一圈,并在影子胸口的位置写下自己的名字,“我是影族人,我叫万凝。” 木贼眼神略微一停,“万凝,我记住你了。” “接着。”万凝将石头抛给木贼,木贼一把握住,低头翻看有没有被弄坏哪里,万凝丢掉树枝,拍了拍手,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 神界。 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魂魄飘进巍峨殿宇,灌入正在闭目打坐的神君体内,魂兮归来,神君猛地咳嗽,待睁开眼,只见殿内仙童伏跪在地,欢天喜地道:“恭迎木神历劫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