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居温度》 第1章 飞升 夏天的溪城很像一口不断冒着热气的大锅，顶上还盖着盖子的那种。 偶尔有人掀开盖子往锅里灌热水，一瓢水浇下去，蒸汽四溢。 今天已经是这半个月里难得的低温了，然而也并不凉快。小雨是提前了十五分钟就往外跑的，为此还错过了最后一首合唱的大歌。 小雨等待的时候和朋友聊了会儿今天晚上的剧，朋友问她今晚坐在哪儿了，小雨说我今天坐A区一排那个互动位，专门盯江离的位置。朋友又说她刚才刷小红书，说今晚卖了个大的，真的假的？ 不说还好，一说小雨就想起了今晚那个擦到了江离唇角的吻。偏偏她周围的几个剧女都很吃这一对，全场因为这个意外发生的吻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很轻，很克制，基本上笑了一两声后就都停下来了。 不过小雨有点坐不下去了，她是真的很讨厌看江离卖腐，就提前跑出来了。 其实这场还是她加价两千从朋友那收的票，小雨又有点后悔，至少拍个返场啊，回去还有图可以修。 今晚是江离这一部剧的毕业场。他未来三个月都没有排期，小红书的大字报说他又要飞升娱乐圈了。 这个“又”字是蛮灵性的，江离商演不到两年，已经勇闯过一次娱乐圈，是一部江离为了出演不惜炸掉已经出了排期的三个月里所有场次的电影，一部据说拍了一半后被江离单方面解约的电影。 估计应该是个很好的饼。豆瓣有一栋楼神神秘秘地说，当时那部电影可是奔着能拿奖的程度去拍的。或者拿不拿奖的都是后话，至少去拍电影那可就是踏进娱乐圈了，能进娱乐圈谁演音乐剧啊，赚的钱是一个数吗？ 更别说音乐剧公司还总欠演员工资。 楼下就说能别洗了吗，觉得音乐剧配不上你家那你哥哥怎么一个多月后又回来接着演了呢，飞升失败了吧？不是谁都能吃娱乐圈那口饭的吧？违约金几年能赔的完啊？ 再往下一层就是我组禁止裸奔你知道吗？有空多给你哥哥发点私信让他多练练唱功好吗？听的我耳朵疼。觉得江离不好看的是瞎了吗，你哥哥多做做医美去好吗我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俩人都被禁言了。 飞升又被打回来就成了江离最大的瓜，不过这和音乐剧圈如此多的家暴出轨出柜约p区别对待大粉新粉老粉，等等一系列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破事儿比起来简直是个小芝麻粒。 要是说炸卡，谁没因为各种各样或真实或瞎编的原因炸过几场呢。最多最多，就是江离炸卡的那三个月中，他的几个毕业场都赶到一块儿了，粉丝好多都是收的溢价票，加上快过年了，机酒也不算便宜。 不过人家粉丝都没说什么呢，别人也就更没资格说了。 小雨正和朋友激情吐槽今晚卖腐卖的太恶心的功夫，门口开始往外跑人了。她们层层叠叠地挡住了有着彩色涂鸦的车库大门，这是江离固定的sd口。 人挤人挤人的时候，江离终于从另一个门口出来了，身后又浩浩荡荡地带了一小波人。 这回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的一片，最里面几乎透不过气，还得背着沉重的相机和拍立得。大家都望眼欲穿，三排以后的人只能透过前面的缝隙看江离的一小片布料。小雨庆幸自己抢到了前排，旁边有她眼熟的大粉问今天怎么d，签票吗？可以拍拍立得吗？ 江离温柔地笑笑，“陪大家聊聊天好吗？” 大家也没有很失望，毕竟人太多了，江离很久以前就不签不拍了。结果江离不经意地往远处瞟了一眼后，突然问了一句，“大家今晚看得开心吗？” 女孩们纷纷说开心啊，演得很好，唱的也好好听。磕江离和台上另一个演员cp的女孩喊了一嗓子，说你俩今天好甜，江离就笑了，说今天上台前我们俩特意对了下调度。 “下午刚下完雨，大家过来很不容易吧？估计毕业场的票也不太好抢，”江离稍微歪了下头，让后排的观众也能拍到他的脸，“聊会儿天，然后着急赶车赶地铁的朋友可以先走，如果没什么事的朋友们咱们今天一人拍一张，好吧？一人一张。”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 牧云辙坐在一家小咖啡厅的靠窗位置，隔着一条街和一块玻璃看江离。江离很像一个漂亮精巧的娃娃，随着面前不同女孩子的指令摆出不同的动作和表情，每一个动作都很可爱。 牧云辙认真地琢磨了下要不要把这些拍立得都买过来，他也想看，可是江离是不会乖乖站在他面前，摆好动作让他拍的。 全拍完时已经将近一点，咖啡店早已打烊。江离嘱咐最后几个小姑娘注意安全，到了酒店后在粉丝群里发个消息，最好一起打车走。 剩下的几个人里有陪江离时间最久的老粉，差不多是从他商演以后就一场不落的看。小雨也凑在其中，听着大粉姐姐和江离的对话，她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进组？江离说差不多后天吧。拎着紫色拍立得的女孩子说加油哦，原著粉还挺多的，听说是原作者亲自挑的人，真的吗？ 江离含含糊糊地说大概吧？面试的时候也没仔细看哪个是原作者，反正演了一小段，就说过了。 那你运气很好欸！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你演技这么好，长得又这么帅，肯定没问题的啦。小雨也鼓起勇气插了句话，她说没关系，别紧张，大不了还可以回来演音乐剧的嘛。 这句话说完，大家全都安静下来。 凌晨的街道此时才显示出它的空旷和寂寥。 过了几分钟，江离率先开口，“对呗，反正至少你们会看的，对吧？” “是啊是啊，一定看啊。”个子最高的女孩子说太晚了，要不我们先回去？下次再见嘛。 大家纷纷应和，江离也俯身去拎地上的礼物和信。 小雨临走前，没忍住又回头拍了张江离抱着信的照片，江离看到了，就停下动作让她拍。 离开前，江离还对她挥了挥手，“下次见。” 第2章 拉黑 江离是在街道的拐角处结结实实地撞上了牧云辙的胸膛。 他觉得牧云辙似乎就是为了能被他撞一下才站在这个角落，他就是这样子的人。但是江离没说，因为他没有证据，虽然牧云辙从来都不会和他辩驳。 总之江离被牧云辙抱了个满怀，东西洒了一地。 江离还以为签了这么久牧云辙一定走了，他正好找理由和牧云辙吵一架。结果现在人没走，还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眼前，江离很烦躁地质问蹲在地上捡东西的男人，“你怎么没走？” “不是让我等你吗？”牧云辙把整理好的礼物袋攥到自己手里，“对面的咖啡店打烊了，我就在这条街上随便转了转，还买了个小蛋糕，你回去吃。” 江离试图在牧云辙脸上找到一丝一毫不耐烦的证据，左看右看也没有。最后他就没事找事，指指牧云辙的下巴，“为什么不刮胡子？” 牧云辙摸了摸一夜间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举起四根手指发誓，他下次买把剃须刀放车里。 挑刺成功后江离的心情好了很多，加上这个点实在是很难打车，江离就勉强允许牧云辙开车送他。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今天的戏，牧云辙说你演的好好啊，而且你很火诶，刚才好多小女孩等着你签名。 江离哼了两声，今晚和他搭戏的那个男的不知道想什么呢，非得卖这一下子。当时走调度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台上仗着他反抗不了就变卦。 去后台换衣服的那几分钟江离瞪了他好几眼，结果那个男的还笑嘻嘻的，说江老师，今天观众反应还挺好的哈。 傻逼。 江离坐在副驾驶拆信，包的都蛮复杂的，信封也很好看。牧云辙帮他打开了头顶的灯，顺口问了一句，“你粉丝都写了什么？” 写的都是她们自己的事。保研了考研呢，降温了，买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一张499能买件挺好的外套的，双十一能不能把音乐剧票价打下来，类似的。其实是在念叨自己的事，大家都二十多岁，很痛苦，也很茫然，不断向佛祖上帝以及一切能给予祝福的人寻求一点虚无缥缈的安慰。最后又总会起承转合，在结尾处加上一句，“祝你一切顺利。” “都差不多，夸我唱演又进步了，说我在你的第62场读懂了你的巧思，i演的神，太细腻了我一直哭。”江离把这一段毫无感情地读给牧云辙听，“好夸张，感觉下一秒我要得影帝了。” “本来的事，江老师一出道明年三大都有着落了。”牧云辙被江离掐了一把后又改口，“真的，虽然我没什么艺术天赋吧，但是我和她一样，我也一直哭。” 俩人都是很没品的人。江离继续翻那一堆信，在中间偏下的位置，找到了一团用胶带缠上的纸球，“这个包的好特别。” “诶，你别看！”牧云辙余光瞥见了，想伸手去抢，又被江离捷足先登，几下就把纸团拆开了，最中间，最醒目的一行大字，“避雷江离！” 信里洋洋洒洒，从唱到演再到他在微博的营业和sd时的态度，全方面否定，字迹潇洒，语言流畅，最后得出了结论，如果你这次再飞升失败，回来演音乐剧的话，我是不会再看的了。 胶带纸团的主人已经写过五六封类似的东西了，江离每一封都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前几封还拿给牧云辙一起看过。当时牧云辙正在电脑前办公，忽然被江离面对面跨坐在了大腿上，还递过来一个信封。 牧云辙没奢望是江离写给他的情书，只是默默划十字希望不是张银行卡。他一边拆，一边紧急计算江离的工资够不够还清当时自己帮他付的违约金，得出的结论是除非中彩票了，否则绝无可能。 “是个观众，她挺喜欢我的，虽然我在舞台上像根木头一样，但是她场场都在。”江离很亢奋地给他指信上的字，“她真的有很认真地看诶。” 牧云辙抢过信纸，顺手扔到了地上，又捞起来试图去捡的江离，“看着我。” 江离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喜悦，指尖不受控地微微颤抖着，被牧云辙温柔地拢到了自己居家服的口袋里。牧云辙用祈使句说话时代表了某一种用金钱地位和悬殊体力差异构建的权威，江离是无法拒绝这种权威的，只能强迫自己直视牧云辙的眼睛。 于是他在牧云辙温柔的注视中融化。 “刚才你看这张纸时，表情是很愉悦的样子。”江离的眼睛被牧云辙的手掌盖住了，他的声音就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你觉得开心吗？” “她批评你，指责你并没有用心对待你的剧本，因为你的表演和上一场演员有三句出入，”牧云辙只扫了一遍，就能把刚才那篇小作文几乎原原本本复述出来，“这是真实情况吗？” 江离看不见东西，干脆绕开牧云辙的手掌，直接埋在他怀里，“不是啊，首演场以后导演改调度了，我的剧本里面这一段本来就被改掉了呀。” “对，很好，是这样的。所以她这么说，或许你会感到一点点被误解的难过吗？”牧云辙柔声说，“你想想呢宝宝？” 他最终也没获得答案，因为江离一翻身就从他怀里起来走了。上一次这个游戏失败后牧云辙说下次再玩这个我就给你买块百达翡丽怎么样，三文鱼盘的那块？这种机会是很珍贵的，江离有点惋惜，就顺着他说会怎么样，我错了，我下次拿纸团砸她，我就是世界之王宇宙霸主，谁敢说我我就派你去杀他。 手腕上的一抹亮光在经过隧道时滑进它主人的袖子里。江离刚才在给那个写信的观众发微博私信，澄清针对一些关于他和女同事的无端揣测。发完了，表也滑倒了手腕底下一点的位置。江离又把它往上推了推，顺便把手机举到牧云辙面前给他看，“我拉黑了。” 牧云辙一点都不领江离的情，明明自己是为了让他高兴才拉黑他粉丝的，结果牧云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后，问了江离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你表带松了？” “还是你又瘦了，手腕细了。”牧云辙腾出一只手来捏了捏那只表，“明天让他们重新打一下。” 哦，不行，明天早上的飞机。牧云辙忽然想起来最重要的事，他问江离行李收拾好了没？好吧，不用猜也是没有。没人回应他，牧云辙自己和自己聊的也很开心的样子，“宝宝你羽绒服带了吗，松城现在还是挺冷的。哦对了，下午就正式进组了，我给全组都点了喝的，以你的名义点的，顺便包了500个红包，明天你拿给统筹老师就行，让她帮你照着名单发。他们说不能得罪化妆老师，而且居然还要学东北话，东北话需要学吗，那不张口就来，你瞅啥，瞅你咋地？” “你很烦，”江离打断了自己给自己逗得哈哈笑的牧云辙，“而且我进过组，不用你教。” 不用就不用嘛。正好也开到江离家楼下了，牧云辙趁江离解安全带时结结实实地在江离嘴上亲了一大口，又心满意足地被江离锤了好几下。 等到上楼前，大包小包拎着东西的江离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靠在车前站着的牧云辙视线对上。 牧云辙料定江离会回头，“你今晚做的很棒。” 江离骤然变成一颗粉红色的棉花糖，别别扭扭地问，“是吗？我就是觉得这样子不太好。” “做得很好，而且后面这种社交媒体应该就会交给经济人接管了，你不会再看到这些的。”牧云辙摸摸江离的头发，“上楼吧，我看着你。” “明天见啊宝宝，”牧云辙又朝江离抛了个飞吻，“快上楼吧。” 牧云辙抬头，耐心地注视着四楼黑漆漆的窗户。等到江离家的灯光亮起来后，牧云辙重新才坐回车里，点了支细烟送到嘴边，边吸着边驶离了小区。 第3章 药盒 早上八点的飞机，六点十分时牧云辙给江离打电话，说收拾好没宝宝？马上早高峰了。 对面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这下完了。牧云辙了解江离，要是骂了他一顿还好说，这种直接挂电话的很大概率是又睡过去了。 牧云辙三步并做两步地冲上楼敲门后，睡眼惺忪，穿着小猫睡衣的江离打开了门，“你有病吧？” “一会儿再骂我，你行李收拾了没？”牧云辙往江离身后一看，箱子是摊开的，他赶紧进屋换鞋，“你去洗漱好吗，我收拾行李？”牧云辙轻轻推了江离一把，“去吧去吧宝宝。” 江离骂骂咧咧地钻进了洗手间。 牧云辙低头去看箱子里零零碎碎的东西。 一大包花花绿绿的。暖宝宝吗，可以可以，松城冬天很冷的。 一大摞短袖短裤。牧云辙抽出来一大半放在沙发上，松城不怎么穿得上了。 小包里装的应该是化妆品和护肤品，这个牧云辙没动。 把拉链全部拉开摸了一遍，确定箱子里没有药盒后，牧云辙朝洗手间里问了一句，“江离你的药呢？” 江离正在哗啦啦啦洗脸，闻言对着门外喊，“不用你管！” 好吧，那应该就是带全了。牧云辙最后把江离的那一大堆充电线塞到箱子里，充电宝揣在自己口袋后，又从江离的衣柜里熟门熟路地翻出了两件厚外套叠好放进箱子，“冬天再给你买两件羽绒服吧，先不带那么多了，太沉。” 洗漱完出来，正低头系扣子的江离哼了一声，“那么多衣服里你也能找到最丑的两件。” “长这么漂亮穿什么都好看，走吧走吧。”牧云辙拎起箱子后回头对江离说，“小江老师去看看家里的水电煤气都关没关，窗户也关上。”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江离很不爽。不过牧云辙又没说错什么，江离撂下一句“别叫我老师了”后就去厨房检查了。 牧云辙看着他哒哒哒哒地跑来跑去，故意在门口一个劲儿地催他，“老师老师，快点快点。”最后果然被跑过来的江离踹了一脚。 两人鸡飞狗跳地出门了。 江离上飞机后就开始睡觉。牧云辙出门前喝了杯咖啡，他稍微比江离精神点，就翻了翻自己的清单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买的。 一打开清单，最上面的一行标粗的黑字就是“江离的药”，那种精神类处方药是没法在松城的药店随便买到的。 趁着空姐前来询问餐食的间隙，牧云辙又问了迷迷糊糊被吵醒的江离一遍，“药揣哪儿了宝宝？” “在这儿呢好吧。”江离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白色小药盒，掰开给牧云辙看，“好了别念叨了。” 明明牧云辙还比自己小两岁，江离却总能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都没见过两面的奶奶，“不放心就放你那儿，你抱着它睡觉得了。” “我干嘛抱着它睡啊，”牧云辙扫了眼旁边的隔板，飞快地凑到江离脸上亲了一口，“我肯定是抱着你睡啊。” 江离哼了一声。 江离困的时候就像一只睡熟的小猫，很好捏，怎么rua都不反抗。牧云辙轻轻捏了捏江离的手腕，江离就像把尾巴尖递给主人的小猫一样，理直气壮地把手腕递给牧云辙，“快握好，我要睡觉了。” 牧云辙摸了摸江离手腕内侧那道浅浅的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痕迹，低头轻轻吻了下。 下飞机的一瞬间，江离就被风吹的一哆嗦。松城此时已经入秋，最高气温比溪城的最低气温低将近十五度，广播的温柔女声不间断地提醒着注意衣物增减。 江离的家其实就在松城旁边的一个小县城，不过他已经快五年没回去过了，也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家在哪。 如果不是这部电影的片酬对于他这么个欠了很多钱又没有稳定工作的半素人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他大概永远不会想着来这里拍戏。 早知道就多顺牧云辙几只表了，反正他有一柜子，又没有那么多只手。他可以一天卖一只，第三天就能把欠牧云辙的钱还给他，然后就可以跑了。 江离认真思考了一下可以往哪里跑，最好是个非常暖和的地方，因为松城的冬天就很冷，上大学时去了溪城后，觉得江浙沪的冬天也冷。或许三亚是个好地方，但是牧云辙是不是能找到他？最好是个牧云辙找不到他的，四季如春的好地方，他就可以在那里呆着。 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就只发呆，三天后就死了。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眉开眼笑的。”江离被牧云辙轻轻拍了拍手背，“有人在拍照哦。” 他条件反射地绽开笑脸，被闪光灯咔嚓一声拍下来了。挂着工作牌又举着手机的女孩子小跑几步，气喘吁吁地站定后，说谢谢两位老师理解，我叫小晴，是剧组的实习生，负责两位老师的后勤保障工作。咱们拍戏时我会同步拍一些花絮做后期宣传用，然后也可以作为未来回忆的一部分嘛。 上车后小晴自我介绍，说我叫陈晴，晴天的晴。两位老师都没有经纪人和助理，拍戏的过程中有什么事找我就好啦。 陈晴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她说我和老师们一样，我也是第一次到剧组来呢。小红书说招艺人助理，300一天，扣一回复就行。没想到是真的诶! 一面对陌生的女孩子，江离立刻变得温文尔雅，或者说变得很装。他彬彬有礼地对陈晴说，辛苦啦小晴老师，需要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外面很冷吧，又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要不要拍张合照呢？ 陈晴很茫然地说我不辛苦啊，我就是坐车过来的。拍照先不了吧，我没化妆，拍出来也不好看。 江离还很少有这样主动提出合照又被拒绝的时候，毕竟他长了一张在安福路转一圈会被三十个人问“帅哥能不能给你拍组照片”的脸。江离伸出去的手机就转了个弯儿，按了两张脸很臭的自拍。牧云辙在一边忍笑忍得很辛苦，被江离暗戳戳踩了一脚。 第4章 臣服 “哦，对了！这个先给你们，”小晴转身从她的大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江离和牧云辙一人一本，“宁老师说他今天晚上到松城，你们收拾完东西后要是有空，可以提前看看这本书，当小说看就行，剧本什么的他明天再来和你们聊。”宁老师就是这部电影的编剧，也是这本小说的原作者。按照立项的名字来看，他老公还是这部电影的最大资方。 排第二的就是牧云辙，真正意义上的带资进组。 爹的，江离想，我恨有钱人。 说到读原著，他商演后的第一部剧就是世界名著改编的小剧场。江离彼时下载了电子书，在他们排练休息时见缝插针地看。他同事很好心地教他，要是非得立这个文化人的人设，就买本实体书，发微博的时候带一下书的封面好了。 “不过我劝你别啊，不然sd的时候真有人问你点什么你不就完了？你不如和我学，装装傻，很好用的。我现在sd都不用说话，我大粉直接帮我全回答了。”他同事吐出一口烟，“一帮傻逼吧，天天问这段演的啥意思那段演的啥意思，有个毛的意思，导演咋说咱们就咋演的呗，不知道她们怎么能脑补那么多的。” 估计电影也差不多呗，最重要的不就是听导演的话，按剧本给的演吗？江离这样和牧云辙说完后，被陈晴打断了，说宁宁不是这样说的。 “宁老师说你先读，读完了写人物小传，他会根据你对小李的理解重新修改剧本的。” 江离有点惶恐，他也没给过好处啊，还有资格能让编剧改剧本吗？小晴就笑了，说你放心好了，宁老师是这样说，就一定会做到的，他很好的，总给我们买好吃的。 在通往酒店的车上，江离第一次翻开这本小说。 这是本校园文,江离演的是一个普高的高一新生，叫小李，连完整的名字都没有。 他没有完整名字的原因，是牧云辙演的那个叫段恒的省重点的高三学长，他从来没记住过小李的名字。 江离从下车看到酒店，看得泪水涟涟的，牧云辙在铺床单，还没铺完，江离就一屁股坐在床上了。牧云辙只能把江离抱起来，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然后被江离狠狠瞪了一眼。 “怎么啦怎么啦小江老师，”牧云辙像一条大金毛一样凑到江离旁边亲他，“我刚才铺床单呢，现在再把你抱回去好吗？” 江离对着牧云辙的脸左看右看，把牧云辙看的紧张死了，心想我是不是胡子没刮干净还是别的什么啊？结果江离看了半天，问了牧云辙一句，“你是怎么被选上的？ 牧云辙真有点委屈了，带资进组都不行吗？我砸钱进来的，还没有说服力吗？ “因为我帅气的脸呗，”牧云辙很快就调理好，回答江离，“你看人家小说里是不是说了，攻帅的惨绝人寰的？” “没有啊，”江离又重新看了遍第一章，读出声来，“段恒是个高大挺拔，长相普通的高三学生。” 牧云辙对上江离疑惑的眼神，“那人家都拍电影了，还能真的找长相平平的素人啊？” 也对，真长的普通也没人看啊。牧云辙虽然又蠢又笨，不过确实长的高大挺拔，脸也好看。江离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歪在床上看他的小说了。 牧云辙转圈儿把江离的衣服收拾好好，化妆品和护肤品放在桌子上，药盒摆在他床头后，就和牧云辙打了声招呼，“我走了？” 江离摆摆手，“走吧走吧。” 门打开的那一霎，他忽然又叫住牧云辙，“你等我教你。” 床很软，牧云辙又把床弄得香喷喷的，江离换好了睡衣，舒服地窝在被子里，是一只摊成饼的猫。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白的发光，像块晶莹剔透的玉，牧云辙用目光爱抚着，而江离浑然不觉，“我还是有一点点经验的。” 自从被牧云辙包养以后，他就很少有这样觉得自己胜过他一头的时刻了。牧云辙当过他的学生，江离就永远觉得他是自己的学生，他喜欢看见牧云辙很乖顺，很渴望的样子，虽然牧云辙也只有在哄他上 。床前会装一装。 “演戏嘛，你懂的。”要突然发表一番关于表演的演讲，小江老师也没有太做好准备。他自己在床上摊了个煎饼，滚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最后挥了挥手，“片场我再教你。”这毕竟是门实验课。 牧云辙说好，老师，我没演过，你多教教我，我怕导演骂我。语气很谦虚恭谨，极大程度满足了江离的教学欲。道过晚安，又轻轻带上门后，他对着门外等待他的陈晴说，“白天是不是拍的有点多了？” 人是他挑的，拍照是他要求的，现在反而又来问自己。也幸好陈晴在上一家公司当董事长二秘时受过的气实在太多，打工人纵使万般无奈，还得彬彬有礼地微笑，“牧总，后面无论是给江老师立人设，组cp，还是您自己想留个纪念，都需要这些视频素材呢。” 也是，总不能让粉丝没个考古的东西。尽管牧家自己就有一家上市的演艺经济公司，但牧云辙实在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他很客气地和陈晴解释，江离的经纪人在杀青后会和他签合同，在此之前实在辛苦晴姐了，一些关于江离的交流只能线上进行。不过江离这几个月都只会拍这一部电影，其实也只需要做助理的工作就好。 陈晴点了点头。这的确是钱多活少老板帅，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工作，除了让自己演个新人小白以外简直毫无挑战性。至于演嘛，都到了剧组了，怎么不得学两手。 想着自己刚刚到卡里的工资，陈晴心中充满了干劲儿，她问正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的牧云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比如江老师的饮食起居是否需要建立档案，需要合理的计划书呢？” 这活儿你干了，那我干什么啊，牧云辙表示不用，有需要叫你，晴姐先回去休息吧。 结果刚走出没两步的陈晴又被身后的牧云辙叫住，"帮我从楼下取一个打火机上来，我的上飞机前扔了。" 第5章 玩得开心 江离其实有点认床，之前每次出去巡演，第一个晚上他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房间里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香水味儿让他安心，还是今天实在起的太早了，总之江离把脸埋在枕头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等到江离睡醒时按亮手机，已经快到晚上五点了，房间里黑压压一片。江离按亮房间的灯，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打开微信一看，只有陈晴在半小时在前给他发了条微信，告诉他六点多的时候剧组会有聚餐，可以稍微收拾一下，导演和编剧都会在。 江离急匆匆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接着冲到隔壁把正熟睡的牧云辙叫起来，准备给他也画一个。 牧云辙比他黑了一个度，江离的粉底液色号太白，涂上去假得很，拍开后又被江离卸掉了。左看右看，其实想在这张脸上挑刺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最后江离只给牧云辙修了修眉毛。 修眉毛的时候牧云辙也不老实，一直捏江离的腰，江离的腰本来就非常敏感，现在还要一边躲一边小心修眉刀不要扎到牧云辙，最后急得他恨不得在牧云辙的脸上咬一口。 好容易俩人利利索索地收拾好了，刚一出门，正好在门口遇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这人的气质很特别，看外表完全可以说是个男大，然而一笑起来，身上立刻多了说不出的柔和温润，很像某个很好说话的邻家哥哥，或者一位年轻的刚毕业的老师。 他戴了一副银丝窄框的眼镜，遮住了眼下的那颗耐人寻味的小痣。 看到江离一直盯着自己看，宁清和主动伸出手，“江老师。” “不用不用，您叫我小江就行。”江离有点脸红，伸手回握前还偷偷在裤子上擦了擦，“试戏那天太不好意思了。” 试戏那天江离午场有工作，出来后又打不到车。等他匆匆忙忙赶到时，门外就只有他和这个陌生男人了。 平心而论，看脸他和这个男人可以说不相上下，而且他在网上搜过小李这个角色，16岁的年轻学生。这个人是很好看，不过演十六岁肯定还是他更合适。 看到旁边的人有意无意地瞟过自己，宁清和抬头，主动和对方攀谈，“来试小李吗？” 江离嗯了一声，“你也是？” “我不是啊，我来试那个老师，就是小李的班主任。”其实宁清和也没说谎，他确实是要客串下班主任，为此还特意买了个眼镜找找感觉，结果被闻野按着在家和办公室里进行了各种play。 不过这种东西就没必要和人家小孩说了。 江离“啊”了一声，“班主任就两场戏诶。” 说完后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两场戏怎么了，这么大的投资，流量这么高的饼，一个不露脸的背影也是多少群演争着抢着都试不上的机会。江离声音很低地开口给自己找补，“我就是觉得你好看，可以演戏份更多的角色。” “你也很好看啊，”宁清和扭头看了眼江离，“你是溪城人吗，听口音很像。” 江离为自己的语言学习能力而小骄傲，同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是，就是在那儿读个大学，然后现在又在那工作，他家是松城旁边的小县城的。 “那你很合适诶，”男人很热心地指导他，他似乎把小说吃的很透，也很了解导演，“小李不就是松城人吗？导演对于这个地方很有情怀的，你到时候用方言表演一段好了。” 等到戴眼镜的男人走了以后，江离一直反复思考他接下来可能表演的小片段用方言怎么说。结果等到在导演面前深鞠一躬后，开始表演小李离开段恒的那一幕时，江离脱口而出的，依然是一口夹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 “谢谢你给我的建议，但是我一紧张就给忘了，真的很抱歉宁老师。”江离连连道歉，“谢谢你还愿意选我。” “没事啊，我有我自己的判断，至于为什么由你来演小李，这个你也可以自己猜猜看，我很期待和你对答案哦，”宁清和对江离眨眨眼睛，“先去吃饭不？导演请客，去吃火锅。” 江离自然猛猛点头。 等到了包厢以后，江离才发现，算上他自己，包厢里就只有五个人：江离，牧云辙，文导，小晴，还有宁清和。江离有点惊讶，以前音乐剧的庆功宴都是二三十个人一起吃的。就算是他上一部小成本的电影，当时第一顿饭也坐了十几个需要他敬酒的人。宁清和主动解释，说美术摄影后期什么的人家各组吃各的饭，咱们吃咱们的就好了。江离问要不要等制片老师一起，宁清和摘下眼镜，有点无奈地笑了，“不用等啊宝，直接下肉涮就行。制片是我对象，他加班呢。” 这怎么跟闹着玩似的。江离内心疑惑，不过还是正襟危坐，恭敬地等待着文导或者宁老师敬大家第一杯，他说一些祝酒词和热场子还是挺熟练的。 结果等了一会儿后，只看到文导抬头从锅里捞出了一只大鸡腿，说你们不吃我就吃了哈。牧云辙忙着把熟了的肉和菜夹到他碗里，低声催促他快吃。宁清和跟陈晴正专注地等着夹口感最好的毛肚和鸭血，根本没人提酒的事。 一帮人把肉片和海鲜全涮完了以后，在江离还捧着碗嚼青菜时，宁清和端着杯橙汁站起来了，“我还是说两句哈。” 江离立刻把嘴里的青菜吞下去。 “文导，没什么好说的，谢谢你陪我胡闹，”正低头扒虾的文川拿了杯水跟宁清和碰了下，“不客气，你们两口子给的太高了。” “不是说好了在主演面前说是为了艺术追求和被我的作品打动了吗？”宁清和跟文川调侃了几句，抿了口橙汁，随即伸手碰了下江离和牧云辙举着挨到一起的两个装酸梅汤的玻璃杯。 江离的酒量其实在剧组已经练出来了，不过在刚刚服务员询问酒水时宁清和说自己不喝酒，文导也说他一喝酒血压就上来，他们就全都点的饮料。 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响后，宁清和只对江离和牧云辙说了一句话，“祝你们玩的开心。” 在人生这个巨大的游乐场里，祝你们自由自在，玩得开心。 ——《红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玩得开心 第6章 嫉妒 玩得开心又是什么意思？江离说我知道的宁老师，我们一定用心揣摩剧本，好好演，既享受这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又以一部好片子回报您的知遇之恩。 说完，他拼命地给一旁的牧云辙使眼色，结果牧云辙站起来后说了句，“我俩肯定好好玩。” 趁着宁清和开始和小晴聊天的功夫，江离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牧云辙一脚。 吃完饭后江离和牧云辙在外面溜达消食，在溪城他尚且有微弱的被人认出来的可能性，在松城就可以不带口罩大大方方随便走了。 江离边吸酸梅汤边问牧云辙，“你觉得什么叫让咱们玩得开心啊？” 牧云辙说他也不明白，可能就是句客套话吧，类似于在飞机上的“希望您拥有一段美好的飞行时光”的意思？幸好江离聪明，反应快，圆回来了。 唉，一日为师嘛，我总要帮忙找补的呀。江离有点小骄傲，又有点遗憾地揉了揉肚子。 他习惯了出去吃饭前先去便利店买根烤肠吃，这还是他的一个前辈教他的，这样会醉的慢一点，要吐的话也没那么难受。 想着今天是进组后的第一顿饭，能自己直着走出来都是好的。江离拉着牧云辙提前在楼下的罗森一人吃了两根烤肠垫肚子，结果今天饭桌上一杯酒都没喝。 江离不知道自己讨不讨厌酒，他觉得也不算讨厌，喝不喝都行。不过一晚上吃的饱饱的，不需要催吐，也不用半夜一遍一遍上厕所，回去洗个澡就能休息，这个特别好特别爽。 回去的路上，一丝凉爽的风拍在江离的脸颊上，很舒服。他很久没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了，连回酒店后牧云辙非要去他房间给江离略长的头发扎个啾啾，江离也愉快地同意了。 江离回房间后加上了宁清和与文川的微信。文川的头像是他女儿，朋友圈仅三天可见，现在唯一能看见的一条是“请大家为62号文逸小朋友投票”。江离点进去，是个主持人比赛，他也帮62号投了一票。 宁清和的头像是两只软乎乎的小猫叠到一起，等江离点开宁清和的朋友圈后，一瞬间就被他置顶的大图晃了下眼睛，那是一枚巨大的纯净的粉色钻戒。 江离退出去，随即又点进去细看，他想识图看下是哪个品牌，结果放大后才发现，这里摆着的其实是两枚戒指。 只不过另一个太细了，也没有钻，摆在旁边不怎么显眼。 晚上吃饭时小晴给他们拍了些照片发到了群里。江离点开对比，宁清和的无名指上戴着的，就是旁边这个素圈。 这个倒是很好识图找同款。江离搜了一下，这个牌子才三千多。结婚戒指戴个贵的怎么了？又不是卖不起。想到这儿，江离心里竟然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或许他老公也没那么有钱呢，或者其实宁清和也不一定想让别人知道他结婚了？不然为什么不戴那个贵的呢。 牧云辙在给江离揉肩膀，看着江离反复点开那张戒指图看。他很想说你要吗，我也可以送你。 但是他们俩又不是可以送戒指的关系。 最后牧云辙嘱咐还在刷宁清和朋友圈的江离早点休息。往常这时候江离只会嗯一声，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他从手机中抬起头，对牧云辙也说了句晚安。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下一秒就被兴奋的牧云辙按在床上左亲右亲。亲就亲吧，还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 最后牧云辙被江离连推带骂地赶出去了。 牧云辙离开后，江离放下了手机，靠在床头接着看宁清和写的小说。 看着看着有些晕字，江离就又捞回了手机。文川在群里发了句微信，说明天要给他们开个会，宁清和在下面补了一句，说江离不用参加，去早市转转，买些早点回来大家吃。 虽然不明白用意，江离还是发了一句：好的呢。不知道老师们想吃什么？ 宁清和说你看着买，买什么我们就吃什么，主要是去玩玩，挑个活儿干。这样，你买回来后我们就开始读第一集的剧本。 松城的早市，松城实验，还有奋斗中学，连起来后正好形成一条直线。小李每天早上会借着送早点的名义，绕到实验中学门口张望，偶尔段恒会到的早一点，在操场上投几个篮球。 这是他前十七年里做过的最出格的事。至少在别人看来。 小李是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总之邻居都这么说，他就是太笨了。 不过这么老实的小孩，努努力上个二本，或者直接找个班上，到时候找个本分小姑娘生孩子过日子，也挺好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老李的脸一直是铁青的。 老李自己没拿到小学毕业证，靠着周正的长相哄来了城里的小姑娘跟他私奔。结婚前说的是很好听的，山盟海誓，千依百顺。结婚后小姑娘发现了，穷只是这个男的最不值一提的缺点。 他穷，他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他强烈的自卑让他对妻子又嫉妒又愤恨，同时还洋洋得意，不断和别人吹嘘，自己是多么的聪明，有本事，不花一分钱就娶到了漂亮老婆。 女孩子的父母终究还是不忍心看着女儿受委屈，让他们回家，让老李做个上门女婿，找个买卖做。老李既不想做上门女婿，又不养活不了老婆孩子，喝了酒后还打人，拿刀纠缠着女孩父母把自己儿子交出来。 这种事，报警了警察就劝和，说两口子吵架，还有小孩子呢，怎么能真上纲上线的呢？何况孩子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 最后老李抱着两岁的小李，宛如打赢了一场胜仗般鼻青脸肿地回到了一贫如洗的出租房，邻居是个大学老师，他帮着凌晨出生的小李起了个名字，叫李霄。 老李自己没学历，却希望儿子能考个好大学给他长脸，像他的名字一样，带着他们家直上云霄。老李只认识清华和北大，他就给儿子下了个死命令，必须考清华和北大。 老李不会给孩子讲题，也请不起家教老师，他实现梦想的唯一武器，就是他的皮带。 宁清和一边吃油条一边讲，讲完后，对着正吃着小笼包的江离说，“这是你爸，还有你的小时候。” 江离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懂了，美强惨。就是宁老师，这段在哪儿啊，我看小说和剧本里怎么都没写，是不是到时候当大背景或者来个记忆闪回之类的啊？ 宁清和没说话，歪头对江离眨眨眼睛。江离福至心灵，“这是我小时候，对吗？” “对，没有人知道小李小时候什么样子，除了你自己。你也永远不会给别人讲你爸让你考清华北大结果你只能去清华北大门口烤地瓜的事。当然这也是我猜的，”宁清和点了点江离手中的那张纸，“或许某一刻你想讲给段恒听，也许你真的讲了，我也不太确定。” “你小时候有没有偷偷溜出去荡秋千呢，想妈妈的时候会不会看着隔壁的阿姨发呆呢，没有零花钱时想没想过偷同学的一块钱去买包辣条呢？这些剧本里都没写。”宁清和最后站起身，顺便把江离一起拉起来，“剧本围读只有四天时间，四天没法了解任何一个人，不过倒是可以在松城转一圈玩玩，毕竟松城那么小。” 宁清和指了指江离买来的肉蛋堡酱香饼大果子豆浆小笼包，“你想做哪个？你挑个比较有感情的吧，毕竟真的要上手。” 早上逛逛停停的，江离也稍微留意了一下忙到额头上沁出薄汗的小贩。大概因为他们的手艺太过熟巧，江离也没觉得哪一样是特别难的。 大概也因为他不做饭吧。 桌子上的那屉小笼包还剩最后一个,江离指了指，“我包包子吧。” 宁清和说好，下午他就联系。又说其实这部电影也没什么可以讲的，三流狗血午夜档。在这儿听他们叨叨叨不如出去玩，你平时是不是都寒暑假回来？正好这两天有机会，松城的秋天虽然无聊，不过也有可以玩的地方。 “你去玩吧，正好这几天凉快，又不冷，玩完回来正好开机。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许拉着牧云辙一起。”宁清和最后把江离推出了会议室，“坐公交车和地铁报销，打车不报销哈。” 江离是只喜欢亮闪闪大宝石的小猫咪(暗示牧云辙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嫉妒 第8章 礼物 江离在学校里坐到了暮色四合时，他打车回了酒店，在餐厅的室外露台碰到了牧云辙，他正靠着栏杆抽烟。不知道是不是天黑了勾勒出一圈阴影，江离觉得几天没见，牧云辙好像瘦了一些。 他很少有如此安静而隐秘地观察牧云辙的机会。上次看到牧云辙抽烟，应该还是第一天来给牧云辙上课？当时对牧云辙的唯一印象，就是这个小孩长的很凶，而且很没礼貌，第一次见面就往江离脸上吐烟圈。 牧云辙刚抽完一支烟，转身的功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江离。他立刻站起身，大跨步朝江离跑过来。 “你怎么样，玩的开心不？”牧云辙像拧八音盒里的小人一样拉着江离转了一小圈，“你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江离听到了熟悉的琐碎的问话，他安下心来，像试探着戳那只小猫的肚皮一样，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戳了戳牧云辙的肩膀，“那我没找到外套啊。” 牧云辙刚拉着江离要回房间给他找衣服，结果在江离的房间门口被幽灵一样神不知鬼不觉飘过来的宁清和抓住了，“不是上午刚说过让你离小离远一点？” 没听清说的是小李还是小离，总之江离本人很不高兴。宁清和不是有老公吗，怎么还要来抢，呃，江离暂时没想好牧云辙算什么，总之这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即使能猜到宁清和是为了让他们两个入戏，江离还是冒着被骂的风险去拉要离开的牧云辙的手臂，“我衣服找不到了。” 宁清和看着他们俩拉拉扯扯，最后撂下一句，“明天开机后你俩看着办”就走了。 恶婆婆走了，江离又高兴起来。江边有一些卖小商品的，别的都大差不差，只有这个俄罗斯套娃看起来很有意思。 套娃除了金发小公主的样子，还有小猫小狗小鸭子的。江离给自己买了个拆开是大狗小狗小小狗的，想了又想，给牧云辙也买了个大大鸭子大鸭子中鸭子小鸭子小小鸭子的，比他的那套还多了两个，贵了三十块钱。他从桌子上拿起来，递给牧云辙，让他拆着玩。 这是牧云辙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江离的礼物，如果江离当家教时给他们俩点的奶茶不算的话。 牧云辙给江离收拾好明天的衣服和去片场需要带的东西，照例在江离的额头上轻吻一下后，就捏着他的套娃小鸭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鸭子从大到小排成一排摆好。五只小鸭子排着队站在一起，从小到大，从大到小，最后再收回成一个完整的。牧云辙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他知道如果江离在，他可以坐在旁边看很久。 牧云辙高中的时候收到过很多乐高模型，那一阵很流行送这个，他拼好后就都摆在了房间的角落里。江离来给他上课的课间就盯着那些模型看，牧云辙说小江老师，你喜欢哪个直接拿走好了，都很便宜。江离摇了摇头，他说他只是喜欢看别人拼这些东西，说完他就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离看。 江离的眼睛又大又圆，很像小猫。牧云辙没法拒绝小猫，当然也没法拒绝江离，他就找了些拼乐高剩下的零件，拼了个小小的房子给江离。 当时溪城刚下了整个冬天唯一的一场雪，雪化时寒风刺骨，是和北方很不一样的冷法。冷的江离处于一直低烧的幻觉中，每一口呼出来的热气沾到冰凉的手心，就带来一点转瞬即逝的温暖。 江离当时期待那个乐高拼出来的小房子可以无痛变成一间溪城市中心的恒温恒湿的单间，只要牧云辙家别墅的保姆房那么大就行了。他自己租房子后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蠢，按地段和装潢来讲，他一个月稳定商演15场以上的工资只能租半个月牧云辙家的保姆房，剩下半个月他得在阿姨脚边打地铺。 不知道是不是溪城的冬天太难熬太漫长了，让他一个在最北方小镇生活了十几年的人都坚持不下去；还是他终于染上了溪城病，渴望着不劳而获，过过挥金如土的生活。当牧云辙提出像多养一只小猫一样养江离时，他答应了。 只有看不见我的时候才会想我吗？牧云辙看着一排小鸭子思考人和猫，或者按江离平时骂他的说法，狗和猫，到底有没有生殖隔离，怎么样才能跨过语言的障碍，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安慰他，不要害怕，我永远在你身边。 你讨厌我，不喜欢我，我也在，你离开的话我会去找你。 可江离只想躲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看着他。 牧云辙叹了一口气，正想着呢，他接到了宁清和打过来的语音。 “诶，嫂子。”牧云辙接起了电话，“怎么啦？” 电话那头，宁老师很温和地说他想解释下为什么不建议拍摄期间两个人密切接触，“小离今天对你态度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看起来很需要我，很喜欢我的样子。牧云辙压下了心里一点点柠檬酸酸的味道，“小离对我一直挺好的呀。” 好吧，宁清和本来想提醒下，希望两个人暂时冷处理一段时间，电影是be，他有点担心因为拍戏影响两个人的感情。但是无论他怎么明示暗示，牧云辙就是很犟，“我是我，段恒是段恒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啊，这没问题啊。宁清和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你在电影里那么对待人家，小离会不会把对段恒的恨转移到你身上呢？这样，你对人家好一点，下工了多哄哄人家，表表衷心，怎么样？ 牧云辙说好，我会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