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阴》 第1章 神棍 谢辞觉得自己遇见鬼了。 现在是晚上10:49,还不到大学生们普遍休息的时间,但这条小路却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黑黢黢的天像浸了墨的棉。 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踝,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树影里探手,每一步都踩在将破未破的寂静上,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冰冷的呼吸贴上来。 谢辞一边头顶三道黑线、一边绷紧了神经走在回宿舍的小路上,每挪几步就要回头张望两下,眉头紧锁。 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是在防备着什么藏在暗处的东西,浑身的汗毛都绷得紧紧的。 不是什么夸张的形容,而是实实在在的鬼,没头没脚搁半空中呼啦呼啦飘的那种。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很久。 如果晚上闹鬼是常事,那谢辞自从中午看到过一张鬼脸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还能见鬼就有些离谱了。 谢辞现在走的小路,两侧是个小林子,只有几盏路灯打着光,叫情人林。 但今天这片林子格外安静,没有亲嘴儿声,谢辞简直都要有些不习惯了,有点瘆得慌,鸡皮疙瘩慢慢爬了上来。 不管了。 谢辞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半瓶矿泉水在书包侧包里咣当咣当响个不停。 不知怎么,谢辞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奇怪的声响。 嗖嗖、嗖嗖—— 他逐渐放缓了脚步。 嗖嗖、 这声音,很像是蛇在草丛里爬。 汉大还有蛇?闹呢? 谢辞下意识握紧了书包带子。 他这两天经常碰到怪事,偶尔还会幻视一张死人脸,青白青白的,还没有眼珠子。 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但是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鬼啊神啊种种此类玄乎东西一概不信,谢辞认为,自己就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才出现的幻觉。 莫非是今天复习太晚了,都出现幻听了? 这幻听还怪有规律性的,由远及近,感觉下一秒就要扑他脸上来了。 刺啦—— 说时迟那时快,谢辞只觉身后有东西猛飞过来,他下意识侧身闪躲,一道劲风擦着耳边呼啸而过,那不明物体“噗通”一声就重重砸了过去。 谢辞定睛一看,是个没头的人。 ——没头了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是不是人暂且不论,这东西的爪子异常尖利,一爪子拍过来就划断了谢辞的书包肩带,刚刚的刺啦声就是肩带断裂的声音。 那怪物脖子处流着血,稀稀拉拉滴了一地,此刻正咔哧咔哧扭转身子,扭曲着朝谢辞快速爬来。 “我天、” 谢辞快步后退,拎着书包就跑。 真见了鬼了!! 王充吕才伊壁鸠鲁霍尔巴赫亚瑟·叔本华丹尼尔·丹尼特你们骗我!!! 他一回头,发现这个在地上扭曲爬行的玩意儿跑得比自己还快,眼瞅着就要一巴掌呼在自己身上,谢辞呆滞了。 那一秒他连遗嘱都想好了。 铛—— 丑玩意儿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铛一声被弹开老远,他没有头,只能捂着自己断了半截的脖子挣扎。 谢辞吓出了一身冷汗。 “哟,小同学,运气不错啊。” 一道声音响起,谢辞循声望去,是一位青年。 他穿着便装虚踩在半空,黑色短袖配一条长裤,看样子倒也像是个大学生,夜风把他的头发轻轻吹起,发丝在月光的照映下格外清晰。 谢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很亮很亮,比他背后的夜幕还要漂亮,像碎了的、掉进湖里的月亮。 谢辞看得入了神,突然感觉脸颊痒痒的,他抬手一摸,摸到了温热的液体。 ——那是一滴泪。 “哎,这小孩儿怎么还哭了,吓哭了?” 对方笑得张扬,露出一颗虎牙,“让我看看是什么鬼缠上你了?” 他一跃而下,站到谢辞跟前,右手手指轻轻一搓就搓出一张黄符,上面画着奇怪的红色纹路,像是人血画出来的。 ——破案了,这人是个神棍。 那怪物“看”见来人,顿时慌了神,转身就想佝偻着爬走,却被青年扬手甩出的黄符稳稳钉在半空。 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将它死死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原来是只凶,”这虎牙神棍撇撇嘴,眼神有一瞬间的迟疑,“气味儿那么浓,我以为至少会是个恶,怎么会是凶……” 话音未落,他已催动灵力,脚底涌出的黑色光圈旋即凝聚成一柄墨色利刃,被这青年模样的神棍握在手中,锋芒凌冽,带着破风之势,直向那被困的凶鬼刺去—— 但凶鬼的四肢瞬间扭曲成了一个骇人的弧度,朝神棍脸上抓来。 谢辞出声提醒:“小心!” 神棍稍一侧首就躲开了那即将呼脸上的一爪,同时伸出右手轻轻一拨,凶鬼的四肢就爆裂开来,发出了刺耳的尖叫,逼得谢辞捂住了耳朵。 神棍扭头看了谢辞一眼,疑惑地歪了歪头。 但继而他就继续收拾这凶鬼,食指和中指并起、置于眉心,瞳孔变成了金色,另一只手搭在谢辞的肩上。 谢辞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胁迫着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已经是一片陌生景象。 是一片树林,但完全不是汉大这这片情人林,附近有一块地的泥土都被翻了个遍,草叶子上还带有斑驳血迹,血腥味呛鼻。 谢辞皱了皱眉,食指抵住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心理素质不错,居然没吐,”神棍的声音响起,上前两步来到他身边,轻声说,“别紧张,要收了这鬼,你就得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神棍打头阵往前走,走到一棵柳树前,他伸出右手抵在树干上,扫视四周,然后眉头拧在了一起,开始自言自语:“我怎么觉得在哪见过这片林子。” 谢辞跟着他的脚步,在尽头满是血迹的土坑里,他看到了那只凶鬼。 依旧是没有头,不出意外应该是被人拿走了。 “谋杀分尸啊......”神棍唏嘘一声。 “他在说话。”谢辞皱眉。 “谁在说话?”神棍看向他,眼神中带着惊奇,“你能听到声音?” 谢辞暗暗翻白眼:“我又不聋。” 神棍指着惨死的大兄弟,说:“不是聋不聋的问题,他脖子跟头都断开了,死透了,你竟然还能听到他说话?” “你听不到吗?” “......” 当然能听到。 沈洄心想,我能听到是因为我会通灵,你个手无缚鸡之力乳臭未干只会读书写字叫妈妈的大学生为什么能听到? “那你说说,他在哭什么?” “......他是被害死的,不属于这里。” 谢辞说,“他死不瞑目。” “是啊,死不瞑目,恨意难消,所以会化成鬼。” “那你要怎么收了他?” 谢辞想,莫非是要了却他的执念帮他达成心愿,让他安心去往极乐? “怎么收?” 沈洄又抽出张符画了几笔,催动灵力让符箓朝死者飞去,明明是在回答谢辞的问题,但谢辞总觉得他在自言自语,“硬收。” 符箓刚飞至半空,尚未显效,那鬼却突然诈尸般蹦起,利爪一探就攥住了那张黄符,汹涌的黑气朝谢辞和沈洄涌来。 谢辞刚抬手要挡,只见这神棍面色不改,反应快到几乎看不清,闪到自己面前开了道法盾! 铛—— 灵力涌动,两股力量在半空狠狠撞在一起,一声闷响过后,凶鬼发出一阵哀嚎。 对方很快落了下风,随即嘭地爆裂开,在谢辞眼前化成缕缕黑气,随后被收进一个银色的笼子里。 谢辞瞧着那笼子的外表像纯银打造的鸟笼,但底座只有神棍的手掌大小,待黑气被尽数吸纳,小笼的门便咔哒一声,自己轻巧地合上了。 神棍面色凝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谢辞说话:“假的。” 谢辞盯着他的手掌,半晌才道:“假的?” 沈洄瞥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嗯,一个分身。” 谢辞:“我还以为看到他怎么死的之后,要替他报仇,了却执念。” “不啊,小说看多了吧,”沈洄掌心一合,原本托在手掌上的笼子就凭空消失了,“世上死的人多了,仇家也多了,若人人都要寻仇,那还不乱了套?” 谢辞追问:“那就这样白白死了吗?” “不问因果,”沈洄垂下眸子,说,“况且这又不是本体。” 谢辞觉得他在想着什么,又见他恢复了刚开始吊儿郎当的语气:“行了,这不是你该问的,出来吧。” 他一挥手,眼前的景象破碎,谢辞就再次站在了情人林里。 叮叮—— 耳边传来清脆的铃铛声,谢辞望去,沈洄正拿着一个长柄铃铛,在他耳边轻轻摇晃着,另一只手虚捏在空中,仿佛下一秒就能从他脑子里抽出什么东西出来。 叮叮—— 谢辞皱着眉看他。 沈洄也皱起眉,看了看铃铛,又不信邪地晃了晃,左手捏得更用力了些。 叮叮—— 散思铃坏了? 谢辞终于憋不住了:“你干什么呢?” 沈洄的表情活生生像见了鬼了,虽然刚才刚见过。 “不对啊,没坏啊,我今天上午还用。” 叮叮叮叮叮叮叮—— 见他发了疯似的摇铃铛,谢辞忍不了了,喊到:“停!” 沈洄不晃了。 散思铃跟了他快一千年,绝不可能出问题,更何况今天上午收完一只恶鬼的时候沈洄还用过。 谢辞也捏了捏眉心,他被刚刚的铃铛声晃得耳鸣,现在一闭眼就是一群小鸟嘴里衔着铃铛围着他叮叮叮的飞。 “怎么,你要抹除我的记忆?” 沈洄很坦诚:“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为什么你还没晕过去?” 谢辞回怼:“我问谁去?” 沈洄:“......” 对哦。 沈洄不说话了。 散思铃是仙品级别的法器,修为再低的修士只要拿到它,想抹除一个凡人的记忆简直是易如反掌,更别提沈洄有着近一千年的修为,即使中途灵力受损也不可能召不动散思铃。 只有一种可能。 他的目光又落在谢辞身上。 刚刚这小孩儿说能听到凶鬼的声音,那就是能感知到怨气,而散思铃又对他无效,说明...... ——这小兔崽子身上有灵根!还不是一般的强,至少也是个上品! 简直是天生就是干他这行的料!!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是个大学生啊,年龄再怎么说也十八了,灵根生得也太晚。 沈洄自己十八的时候都能一个人单挑鬼将了。 算了算了,好歹是十八不是八十八。 “小孩儿,你有福了!” 只见沈洄两眼冒金光,伸出手使劲儿在谢辞肩膀上拍了拍,“明天晚上十点,就在这里,你过来,放心吧我布置好结界,没有人会看到咱俩,我现在怀疑你前途无量!!亮得晚上睡不着!!” 什么玩意儿?? 谢辞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一阵震动,微信消息接连弹了出来。 [班长:谢辞,你今晚留图书馆还是回宿舍?你没报寝啊。] [班长:天爷,快回我快回我!] 谢辞连忙回了。 [xie:我回宿舍,马上就到了!] 等他再抬眼,那个神棍已经不见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刚刚吗?去追那个无头鬼了? 他让谢辞明天来这里找他,可是谢辞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 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情人林里经过,谢辞看着这些学生,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大梦了一场,可能是他脑子傻了、抽了、被打扁了才脑补出一场杀鬼大戏。 可是扔在一旁的书包、断了的肩带分明都在提醒着谢辞,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辞后知后觉地有些腿软。 他在石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定了定神,抽出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才缓过来劲,最后抱着书包往宿舍走去。 这天晚上,谢辞做梦都在想那双眼睛。 谢辞:我寻思我在好好学习,难道这就是“复习死了”的快乐吗? 神棍:是的呢,亲 · 新文新开,我来排个雷~ 本文篇幅不长,会尽量保持日更3000 ,脑洞很大,几乎是想到哪写到哪,看个乐就行 谢辞是受,沈洄是攻,不逆cp捏~ 架空现代,架空历史,全是梦话 甜文,文风比较不正经,但不是纯甜,后期会稍稍虐一点点,不耽误整体甜度 受前期确实是渡阴小白,但不是弱受,这本一定意义上是双强,不是强1弱0 本文有失忆梗(算是双失忆,但!无替身文学!无替身文学!纯爱无敌!纯爱万岁! 涉及到的抓鬼、法阵、符箓等等纯属虚构、纯属瞎扯,无事实依据,如果真有修道的小伙伴麻烦自行避雷一下 我比较护犊子,文笔不佳,请痛快骂我,不要骂我的崽崽们... 每章的作话会随机掉落小剧场,可以打开作话看一看两个可爱崽崽的小日常~ 最后,希望各位看文愉快,我带孩子们谢过各位(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神棍 第2章 开魂 这天上午没有课,谢辞原本的计划是舒舒服服睡到自然醒。 但他六点就睁了眼。 他心里藏了事儿,左翻右翻睡不着,终于在八点多的时候听到了对床的窸窸窣窣,于是从床上爬起来叫住了正要去厕所的舍友李棠。 谢辞压低声音:“李棠,问你个事儿。” “啊?咋的了?”李棠还没睡醒,头发拱得像鸡窝。 “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 李棠:“......?” 李棠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厕所也不上了,直接爬回去躺下,掀开夏凉被准备接着睡。 谢辞不解:“诶,你理理我啊。” “我看你像个鬼。” 李棠翻了个白眼,不理解谢辞最近都在发什么疯,“大早上您不睡觉,搁这儿思考人生呢?我跟你说你再思考思考,思考到''我是谁''的时候你就会打开哲学的新世界了,恭喜你。” 谢辞试图解释:“不是,我认真的,我说我看见鬼了你信吗?” “真的,我也看到鬼了。” 李棠语重心长,他有点担心室友的精神状态,“我严重怀疑是我昨天晚上PUBG打多了、熬穿了,所以今天早上起来看到我室友这个活鬼,哥你是不是真复习疯了?”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这事儿确实不是猛一下子可以接受的。谢辞摆了摆手也躺下了,他枕着手臂,到现在还是不能确定昨天晚上那个凶鬼和神棍是不是真实的。 但是书包肩带确实断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谢辞自己走路不长眼睛、一头撞上哪里了,然后树枝啊石头啊什么的把肩带割断了? 什么石头和树枝能给袋子割断?挺锋利哈。 又难不成是他自己复习发疯了咬断的? 谢辞还真就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牙齿——不太现实,他也不属狗。 那神棍也不把话说明白,就水灵灵消失了。 带着满脑子疑问,谢辞换了个书包,装好复习资料后再次进入图书馆,途中他又听到了和昨晚凶鬼在地上爬一样的声音,但光天化日之下,没有再真的遇上。 复习期间,有个同学拍了拍他的肩膀,谢辞正带着降噪耳机背书呢,被这一拍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 对方也愣住了,说:“呃、抱歉同学,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旁边的座位有没有人......” “抱歉,没人的,”谢辞把自己的书挪了挪位置,“你用。” “好。” 谢辞要疯了。 再这么下去他就得神经衰弱——他现在感觉满世界都有鬼。 …… 这一天谢辞是掐着表度过的,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手机屏幕刚刚显示21:50,谢辞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情人林找那神棍。 一定要问个清楚,要么就是让他把自己的记忆消了,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走到拐角的时候谢辞还能清楚地看到一些同学在情人林里散步,但右脚刚踏进去,这些同学就像扩散的水波纹般消失了。 应该就是昨晚上那神棍说的结界。 “十点整,你还挺守时。” 沈洄就坐在昨天他出现的那块观景石上,手中捏着一块表,见到谢辞后抬起表冲他晃了晃,笑得一脸灿烂。 “晚上好啊,今天有遇到什么鬼吗?” 这本该是非常美好的一幕,但谢辞黑着一张脸,说:“不好,我觉得我要化鬼了。” 沈洄哎呀一声:“这可不行,你有灵根,品质好的话化鬼至少是个将,很麻烦很难搞的。” 谢辞一抬头:“将?” “凶恶厉、将王仙,这是我们根据邪祟的怨气和能力划分的等级。” 沈洄解释道,“昨天你碰上的那个哥们,就是个凶鬼,没什么杀伤力。” “就是最低一级的鬼?” “啊那倒不是,往下还有,只不过怨气不重,所以没有划分等级,统称鬼魂,一般是刚死的人化成的,不会害人,在人间溜达溜达、看看家人,停留两天也就散了,我们也不会专门去收他们。” 谢辞把问题一股脑全问了:“那你说我有灵根,是怎么个说法?为什么你昨天一直对我晃那个铃铛?还有,你是什么人?” “等一下,慢慢来,”沈洄脑仁子疼,“我想想从哪说起。” 他指了指对面一个小一点的石块,示意谢辞坐下,然后开始捡重点告诉他。 凡人者皆有执念,执念不化便成鬼,怨气郁结,为祸世间,早在千年之前,世上便已出现这样一群人——他们行走于阴阳之间,专为清除邪祟怨灵而生。 “我想想要怎么称呼我们这群人,一千年前叫渡阴者,哦,按现在的说法是,渡阴师。” 那就还是神棍,谢辞想。 “你说千年之前就有了?你看起来也就跟我差不多大,是自小就开始练的吗?” 沈洄笑了,朝谢辞比了个数字:“我说我活这个岁数了,你猜猜看?” 谢辞想也不想:“十岁?” 沈洄:“......加点零,谢谢。” “那......一百?” 添个零嘛,一百是极限了。 沈洄乐得不行:“再添个零。我说我活一千多年了,你信吗?” 谢辞:...... 哪来的老妖精?不信。 但谢辞还是点点头。 沈洄:“管你信不信,继续讲。” 脾气还挺爆。 沈洄清清嗓子:“这差事不是谁都能干的,想当渡阴师得看你有没有灵根,有灵根才能修炼和运转灵力。当然了,灵根也有品质划分,分别是次良上仙天,你随便记就行,再往下就是废灵根的普通人。” “灵根不是天生带来的,七老八十才生出来灵根的人也有。你现在多大了?” 谢辞:“十九。” “还成,还成,还有的救。” 沈洄说完,自我安慰似的来了个深呼吸,继续道,“灵根初成的时候最虚弱,会吸引附近的邪祟过来啃,品质越高越危险,你最近遇到的古怪事也跟这个有关系。不过好在你还在上大学,大学生多嘛,阳气重,镇得住。” 不都说大学生的怨气比鬼都重吗? 谢辞这么想着,居然也这么问出来了。 这可给沈洄逗笑了,笑够了之后一脸可惜地看着他:“等你们死了之后再说怨气的事吧。” “行了,剩下的之后慢慢说,先过来,我探探你的灵。” 沈洄从石头上蹦下来,食指中指并起置于眼前,下一秒,他的双眸就变成了如昨晚一般的金色。 看来是运转灵力的时候眼睛才会变色,谢辞想。 谢辞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干什么。他矮了沈洄半个头,如此近距离下只能抬头看他。 啪、 沈洄的掌根猛地按在谢辞眉心,一瞬间谢辞只觉脑子像是被生生撕开,剧痛如潮水般漫过神经,连呼吸都滞住了。 意识像是被骤然抽空的容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白。 沈洄便趁着这道空白,进入了谢辞的识海。 · 白茫茫一片。 在识海里皆以法相示人,所有伪装术无效,所以沈洄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多年前最常穿的那套黑袍。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无奈一笑。 真是好久不见了。 沈洄捋了一把长发,一步步往前走,同时不禁感慨,谢辞的识海真是干净,一点污秽都没有。 不知走了多久,沈洄眼前一亮。 那是一棵树。 树身不粗,却透着一股难言的苍劲,仿佛从识海诞生之初便已扎根于此。 树身通体泛着温润的玉色,枝干舒展如流云漫卷,枝头缀满了半透明的光羽,风过无声,光羽轻颤,洒下细碎的银辉,落在地上便化作流动的光河,蜿蜒着没入白茫茫的雾气里。 不应该啊,沈洄想,谢辞的灵根才形成没多久,竟然能长成此等模样。 ——小兔崽子天赋异禀! 沈洄站在树下,甚至能感觉到一种极淡的、属于谢辞本人的气息。 干净、纯粹,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冽,与这棵树的剔透浑然一体。 他绕树走了一圈,手掌抚上树干,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没有生息。 刚生出灵根的识海,树心处都有一点赤金微光,像跳动的心脏一般起伏,可谢辞树心处根本就没有这点光,抚摸上去也感受不到一点生息。 沈洄不是没遇见过灵根初成时、生息就被邪祟啃了的人,就算啃了一大半,只要没死全,就还能补救。 若是啃完了,那就真没办法了,就算保住命,也只能被消去记忆当个普通人。 灵根尽毁,此生再与渡阴无缘。 但谢辞的生息被啃完了,灵根还能用! 这种情况,全世界都找不出来第三个。 沈洄没忍住笑了。 是巧合吗?上次见到这种情况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只是他当时才四岁,被邪祟缠上,要不是有人出手相救,沈洄早就是个死人了,更不会活到现在。 那人是谁来着? 沈洄捏了捏眉心,一阵头疼。 真是活太久了,他居然有些记不起救命恩人的模样了。 只记得好像是自己哪个师兄,记得那人的头发很长,小时候自己很喜欢抓着玩,此外再也想不起来了。 没良心。 他这样骂了一句自己。 目光再次落在树心上,沈洄想,莫非谢辞前几天就已经被邪祟啃过灵根了? 散思铃对这小子没用,命中注定他要走渡阴师的路,原本是打算先探探他的灵,开魂引路的事交给别人。 可现在...... 沈洄不是很想放他走了。 —— 识海还没关闭,谢辞脱了力往下坠,被沈洄一把接住。 他盯着这小崽子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 “沈哥,怎么样?是个什么东西?” 沈洄的语气不算轻快:“没猜错,就是上灵根,但这小孩儿识海里没有生息,应该是被邪祟侵蚀过一次,但不知道为什么保住了灵根。” “我操......” 对方愣了有一会儿,说话都有些结巴,“会会会不会是这小孩儿的家里也有渡阴师?或者跟你当年一样被人救了?” “不知道。” 沈洄一提到以前就头疼,语气也带了些不耐烦,“开魂结束,我先给他带回去。” “行......你说啥?!开魂?!开谁的魂?你不是把他扔给我了吗?!你铁树开花?” “啧、别吵行不行,”电话那头的声音炸得沈洄要聋了,捂住耳朵缓了好一会儿,“他跟我当年情况一样,你不好引路。” “诶诶诶再等会儿,你要捡人回来我不管,但人家还是个大学生,他明天不上课?” 沈洄:“旷一节课能死啊?而且明天星期天,有课的话算他倒霉,挂了。” 电话挂断,沈洄抬起谢辞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刚准备溜,余光又瞄到谢辞丢在一边的书包,想了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是给书包也带上了。 谢辞:他有一千岁?不信,谁信谁这辈子完了 沈洄:(笑) 谢辞:……?看我干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开魂 第3章 沈洄 谢辞是被舔醒的。 他的意识还陷在一片混沌里,昏沉中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脸上一下下舔舐着,带着点粗糙的刮擦感,像细沙轻轻蹭过皮肤。 猛地睁开眼时,一双琥珀般的眸子正与他近在咫尺,四目撞了个正着。 “!!” 一坨黑不溜秋的东西缩在床上,在白色的被单上特别显眼。 ——哪来的黑煤炭子?! 他坐起来,发现不是黑煤炭,这双眼睛属于一只小黑猫。 黑得不能再黑了,除去它眉心处的一道白,等晚上把这猫往外面一丢肯定就找不着。 小猫夹着嗓子叫,见谢辞醒了,噗通一下跳下床跑了出去。 谢辞这才注意起四周。 他已经不在学校了,通过床边的窗户往外看,先是一片荒芜的空地,再往外又是树林子。 他马上要对树林子PTSD了。 这房子有些老旧,更像是农村里老人家的小瓦房,但家具什么的还挺新,装修很好,床也挺大,睡三个人都没问题。 谢辞掀开被子下床,不料身下发出了吱嘎一声响。 ......好吧,只是部分家具很新。 门外有脚步声,不消多时走进来一个高大男人。 沈洄套着件黑色背心,底下是同色系长裤,勾勒出线条利落的肌肉轮廓,漂亮得恰到好处。 看样子是刚洗过澡,他的发梢还凝着水珠,正往下轻轻坠着,右手往后随意一抓头发,露出一截白净饱满的额头,水汽氤氲里,倒显得那搭在脖子上的粉色毛巾格外亮眼。 不是,谁家大老爷们用粉色毛巾?! 谢辞觉得眼睛瞎了一半。 沈洄一进门就被房间里的低温冻得打了个寒颤,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对着空调就是一顿狂按。 “哎、开着16度睡觉,那傻子也不怕冻死你。” 哪个傻子? 谢辞还真没觉得冷。 开魂之后,谢辞只觉浑身被注入了股奇异的亢奋,抬手投足都省了大半力气,轻盈得不像话。 就像武侠小说里平凡的主角被打通了仙脉。 沈洄调完温度,抽了张椅子坐下,那小黑猫在他腿边蹭了蹭,转头扑到了谢辞怀里。 “八嘎,你干什么?别吓着人家小朋友。” “你叫它什么?”谢辞手忙脚乱地抱着猫,听到名字后大脑宕机,“你管它叫八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辞好像看到八嘎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沈洄不以为然,“你也是真能睡的,按理来说,开魂结束后晕个二十分钟能理解,现在是凌晨三点十二分,你算算你睡几个小时了。” 谢辞却抓住了重点:“凌晨三点,你还要洗澡?” 多大讲究啊。 沈洄张嘴就来:“我热得出了一身汗,不行?” 哦,空调开到16还能出一身汗,该说你们渡阴师体质特殊吗? 谢辞抬起眼皮:“你刚刚说什么,开魂?” “嗯,一种仪式。灵根刚刚成型准备接触渡阴时,需要一位渡阴师进入你的识海,向灵根输送灵力产生共鸣。高阶灵力自带的气息能吓退绝大多数鬼魅,相当于形成一层防护,这个过程就叫开魂。” “那么说到高阶灵力了,就说明开魂一定要选择一位优秀的渡阴师,比如——” 沈洄拍了拍胸脯,刚准备自吹一波,被谢辞用一种近乎天真的语气打断。 “你很强吗?” 沈洄:“......?” 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谢辞眨了眨眼,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僵化在原地的沈洄,好像下一秒就要嘎嘣一下裂开。 也就长得好看些吧,还是不觉得他有多么厉害。 砰—— 门又被推开了,而且是很暴力的那种。 “那小崽子醒了?!” 来人看着二十出头,手里提着盏马灯,灯芯的光晕在他灰扑扑的脸上跳动,瞧那模样倒像是刚从外头跟鬼怪厮杀过,浑身还带着股冲劲,双眼发光,一开口,语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哎呦喂,您可醒了!” 我又没死,谢辞想,前脚小崽子后脚您,这辈分是不是有点太乱了。 “洛珂,你过来,坐下,”沈洄右手扶着头,目测虚了不止一截,一脚又勾了一个小凳子过来,“我问你,你喊我喊什么的?” 洛珂啊了一声,很是不解:“喊哥啊。” 谢辞撇撇嘴,你看着像他哥。 沈洄啧了一声:“不是这个,按辈分算。” “按辈分算?!” 洛珂眼珠子要瞪出来了,“你等会儿,我得拿张纸扯扯族谱,不是,非要算的话我得喊你一句祖宗啊!不是你说让我喊你喊沈哥吗?” 还真活一千多岁了? 谢辞脑海里浮现出四个字,但是没敢说出来,怕沈洄给他杀了。 “你们在扯辈分?算得清吗?”洛珂对谢辞说,“哎呀没事儿,我哥人比较随意,不在乎这东西,你跟我一样叫哥就行。就是......你懂的,年纪大了嘛,有时候跟社会有些脱节,所以我还会充当一下他的保姆——” 感觉到沈洄一记眼杀,洛珂差点咬了舌头:“——保、保公?” 沈洄一个枕头就砸过去了,被洛珂悻悻接住,“习惯就好。其实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对哦,谢辞才意识到,他和这神棍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谢辞,舌辛辞。” “哎呀,好名字,”洛珂抓住谢辞的手,用力摇了摇,“你好,我叫洛珂,也是渡阴师,我祖......哥叫沈洄,溯洄的洄。” 沈洄? “沈洄......” 谢辞无声念了念这个名字,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 可能是挺大众的吧,听着有点耳熟。 “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开始我们是打算把你交给我来开魂,我给你引路,但是出了点小意外,”洛珂手掌托起,白色雾气缠绕,逐渐浮现出一棵树的形状——那是他自己识海里的灵根,“试着像我一样,凝神,把你的灵根化出来。” 好玄幻的事情。 谢辞云里雾里地抬起手,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仿佛有无形的指引,一缕缕白色雾气开始在掌心袅袅凝聚,不过片刻,一株玲珑的小树便在雾霭中清晰浮现,枝叶脉络都看得分明。 谢辞睁大了眼睛。 但他的灵根和洛珂的放在一起,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灵根少了些东西,也黯淡几分。 沈洄自刚才起就不吭声了。 这老年轻人环着双臂、靠在墙上闭目养神,眉头还紧锁着,带了几分戾气,看上去很烦,半晌才睁眼瞥了一下谢辞的灵根。 洛珂解释道:“看出来了吗?你的灵根里没有生息,也是我们不解的地方。谢辞,你家里有渡阴师吗?” 谢辞:“没有,从来没听说过,就连撞鬼也是最近的事。” “那......你们附近有会做法事的人吗?就是大家说的那种算命的,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 谢辞皱起眉。 还真有。 “有,但不是算命的那种神棍,”谢辞说,“我父母早亡,是被邻居家一个婆婆养大的,家里有一间房专门上了锁,但是我小时候偷看过一眼,里面全是黄符。” 洛珂问:“她人现在在哪?” “走了,”谢辞摇摇头,“早几年上山了。” 说完,谢辞心里一阵难受。 他还是襁褓婴儿的时候,父母就已经离世,附近的人骂他克父克母,只有邻居家的冯婆婆见他可怜,把他抱回家当亲孙子养着,告诉他不必听外人的闲话。 婆婆疼他,祖孙俩过得也算幸福,但谢辞快成年的时候,婆婆也得了场大病,不久便去世了。 婆婆咽气的那天,正是在他生日的前一星期。 克父克母、天煞孤星吗,谢辞原本是不信的。 但婆婆走后,谢辞居然有点信了。 谢辞突然感觉手心痒痒的。 那八嘎......小黑也不知道听不听得懂人话,刚刚还蜷在他怀里打呼,现在却探出头一下一下舔着谢辞的手心,咪咪叫着。 “啊......很抱歉提起这个。” 洛珂在心里猛扇了自己几巴掌。 “只有这些还证明不了老人家是渡阴师,”沈洄突然张口,“你快放假了吧?到时候要去哪?家在这里吗?” “我每年都会申请留校,不回家。” 婆婆无儿无女,走后房子就留给他了,回家的话也是一片空荡荡,还会被邻居口舌,与其心里难受,干脆不回去。 “那太好了,今年你就在这儿呆着吧,我教你怎么渡阴,”洛珂说着,伸手往上指了指,“我这地方虽然看上去破了点,但五脏俱全,还是能住得很舒服的。” “不行,”谢辞拒绝,“我假期要兼职的。” 婆婆留下的钱只能够他上完大学,谢辞一向是能省则省,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谢辞实在是害怕自己这破命……离谁近了都是祸害。 “你以为我们就不要吃饭了么?现在科技发展挺快的,渡阴师之间联系很紧密,凶恶厉都还好说,但凡碰上将王仙,修为差点的渡阴师那就是一个死,”沈洄眯起眼睛,说,“平民百姓不知道渡阴师的存在,但某些高层知道,拿钱办事就不用我解释了,你懂的。” 洛珂也说:“其实国家有专门部门管这个的,各个地区都有,但是口风非常严,实在缺钱了就去接一些难差事,给钱很多的,基本不会愁生活。” “有多少?”谢辞跃跃欲试。 “大概——” 洛珂还没说完,沈洄就踢了踢他的凳子:“赚钱的事之后再说,你现在还处理不了。我的灵力护不了你太久,到时候还会有邪祟找你,这个暑假你跟着洛珂,能学多少是多少。” 为什么不是跟着你?开魂完了不管了? “好。”谢辞还是点头应下,他现在属于一个没得选的状态。 洛珂和沈洄都是渡阴师的话,应该不会被自己克到吧,他们那么厉害…… 谢辞抬起眼皮,“那我需要练点什么拳脚吗?比如散打?” “不不不,我们渡阴没那么暴力,真的,会运灵力就行了。”洛珂连忙摆手。 很多年前,渡阴师们有很多门派,确实有修剑的、修刀的,但近些年都很少见了,大概是为了方便,符箓是最常用的武器。 毕竟谁也不能随身揣个大刀大剑在街上溜达,也不是谁都能使袖里乾坤这种法术的。 “你跟沈哥在学校遇上的那个鬼只是个恶,除了就行,但稍微高阶一点的鬼就要入界去消魂了,除了有点费这儿,还要多备些符纸,会用很多。” 他点了点自己的脑子,“但现在我们不会让你接触到这种级别的鬼的。” 沈洄补充:“遇到凶一点的鬼还是要动手打的。” 洛珂摊手:“行吧,那运气挺好。” “等一下!”谢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噌一下站起来,“我今晚没报寝!” 洛珂一愣:“没啥?” 完了。 在他学校里,没报寝出校要被记大过的啊! “都这个点了,洗洗睡吧,”沈洄一起身,小黑也跟着追了过去,“明早你有课吗?跟洛珂说一下时间让他送你回去,这附近也有结界,你一个人不一定能绕出去。” 洛珂一拍手:“好嘞,哥你要去睡觉了?” 对方摆摆手:“年纪大了熬不住,你们聊。” 房门咔哒一声关上,洛珂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小谢你多担待,我哥脾气真的很好的。” 不觉得。 谢辞说:“我还是有几点搞不明白,你急着睡吗?” “诶,我不困呢,刚猎鬼回来,现在可精神了,”洛珂笑得开心,“你问。” “他说他一千多岁了,那你呢?也活了几百年?” “哎呦使不得,我们也不是各个都能活成老神仙的,啊呸、沈哥我没有蛐蛐你的意思,”洛珂双手合十以表歉意,“渡阴师的寿命普遍较长,但也就比普通人多个几十年,该死还会死的,我也就26岁。” “那他是你师父?” “一半一半吧,我早几年出门猎鬼,但是碰上了个鬼将,实在束手无策的时候遇上了沈哥,他给我捞回来的,从那以后我就跟着他了,”洛珂把手竖起来挡住嘴,又看了一眼门,确定没人后,说,“其实是他跟着我啦。” “什么意思?”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沈哥好像一直没有家,我也不知道他住哪……听说有住处,但不回去,就一个人带着只猫乱游荡,就是你刚看到的那只。” “刚遇到沈哥的时候他不怎么爱说话,我也不知道这猫叫什么,就喊它小黑,好像沈哥自己也不知道,后来非叫人家八嘎......” 原来真可以叫小黑。 谢辞直觉那不是凡猫,多少也跟渡阴沾了点关系。 他原以为洛珂和沈洄都是长寿的神棍,但现在看来只有沈洄有千年寿命。 这就奇怪了。 “沈洄为什么能这么长寿?因为修为到一定境界了?” 洛珂表情严肃下来:“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沈哥身上有一道诅咒。” 谢辞挑起眉:“诅咒?” 谢辞暗戳戳把格子叫走,问:诶,你不觉得那个神棍脾气差吗? 格子懵了:啊? 脾气差的老年轻人沈洄此刻正在客厅里研究Switch,研究不透了就噗通一下栽在沙发上嗷嗷叫 · 我们沈洄是嘴和脑子各过各的,脾气很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沈洄 第4章 临行 和洛珂聊到近五点,在他的怂恿下,谢辞给室友发过消息后也决定直接摆烂,反正已经旷寝了,干脆睡到自然醒。 于是等他回到学校,迎接他的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李棠看见他就来气:“哥,你这两天到底在干嘛,昨晚上查寝,我跟舍务部的人说你肚子疼在厕所,还好他们没查太严直接略过去了,不然你这学期奖学金算是完了!” “我的锅,”谢辞拎着两杯刚买的咖啡赔罪,“昨天复习太晚在图书馆直接睡着了,保证不会了。” 李棠见谢辞人没事,又拿了他的咖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嘱咐了一句:“可别闹了啊,不然导员肯定得找你。” “好。” 谢辞回到桌前,见李棠已经戴上耳机开始打游戏,便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刚刚洛珂把他送到学校附近,突然想起来家里那位大佛的嘱托,便找谢辞要了微信,两人加上了好友。 谢辞原还想问一下沈洄的,但洛珂居然说沈洄没有微信。 “他那按键老年机就只能打电话,什么软件也没有,我把他号码发给你吧,有事你就给他打电话,不用发短信,他也不会看的。” 谢辞盯着洛珂发来的一串号码陷入沉思。 该说不愧是千岁老人么。 空调开得呼呼啦啦响,李棠和另外两个室友打游戏的声音此起彼伏。 谢辞觉得有点吵。 他摸出耳机戴上,又从包里掏出一沓黄符,指尖刚压上去,谢辞便清晰地感受到符纸间涌动的灵力。 洛珂的话回荡在耳边。 “这些是昨晚……啊不,今早,今早沈哥特意给你画的。开了魂,就等于半只脚踏进渡阴的门了,往后能瞧见不少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真遇上什么急事,就用这个。” 谢辞双手接过,这一沓黄符目测最多十张,居然还挺有分量,上面的字歪七扭八,有点丑。 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念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 “我需要念什么咒吗?” 洛珂摆手:“不用。你现在啥都不会,沈哥给你画的是最容易催动的符,看到鬼了,抽一张对准他,啪一下甩过去就成了,遇到实在解决不了的,就那种看起来就很凶的鬼,一定要给我和沈哥打电话,我俩赶来很快的,不要逞强。” “谢谢,”谢辞收起黄符,把它们顺了顺、放进书包夹层里,动作异常小心,“等我这学期期末考结束就去找你们。” “好。” 临走了,洛珂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嘴,“你真能记得路?真不用我来接你?” 谢辞垂下眼眸,旋即对他扬起一个笑:“真的。我记性不好,但记路非常准,走过一遍就不会忘。” ... 谢辞的指尖虚虚悬在符纸上,沿着那些红色的纹路描摹着。 他刚在校门口就隐约嗅到一丝血腥味,此刻静下心,那股淡淡的味道更加清晰,与符纸上大片刺目的红相比,显得微不足道,分量悬殊得有些反常。 谢辞暂时还搞不懂渡阴师的杀鬼方式,只得先注重当下。 他把一部分符纸夹在笔记本里,只留了三张在书包夹层,然后用手机联系自己的一个学姐。 [xie:学姐,我找到暑假兼职了,谢谢你最近替我留意。] [学姐(家教):找到啦?那太好了,祝你工作顺利,有事联系我哦。] —— 洛珂回到自己的小窝,刚一开门就看到沈洄环着手臂倚在沙发上,一条叠了两下的毛巾搭在他的眼睛上,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哥?”洛珂试探性地小声喊了喊他,想让他上楼去睡。 “嗯。”沈洄应了一声,但没动。 洛珂目光落在他的右手,沈洄的食指和中指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了一点印子。 渡阴师体质异于常人,身体恢复速度很快,就流的这点血根本算不上是伤,再等一会儿就彻底看不到痕迹了。 他走近发现沈洄皮肤上有未散的水汽,带着点潮湿的凉意。 浴室门虚掩着,里头花洒的位置分明和先前不一样了。 “哥,”洛珂往前挪了挪,语气明显有几分焦急,“你又难受了吗?我就说,开魂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对你没影响,你灌了多少灵力给那个小子?” “没多少,你慌什么,”沈洄没否认前半句,他拿开毛巾,露出那双比月明亮的眼睛,“他灵根没生息,只能先拿我的灵力填一填,但就这点还不至于,我没那么虚。” “您老人家又不吐血了是吧,”洛珂没好气道,“大早上又起来给他画符,我还纳闷呢,我自己塞给他几张不就行了吗,沈哥,你为什么对谢辞这个小孩儿这么上心?” “没有。” 沈洄此时不是很想跟他聊天,他刚准备闭眼,忽地想起什么,又说,“洛珂,你有没有觉得谢辞很像一个人?” “谁?”洛珂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没觉得像谁,就一长得挺好看的大学生。” 洛珂说完,注意到沈洄拧着的眉,又斟酌着说,“哥,就算他真的像谁,我也没办法回答你啊,您活了多久,我活了多久啊......” 沈洄又闭上了眼,声音很轻:“也是。” 洛珂见状也不吵他了,独自上楼,留沈洄一个人在客厅。 沈洄的思绪一团乱。一方面是他这会儿确实有点不舒服,另一方面......他觉得谢辞这个人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他很熟悉的感觉。 但他又实在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熟悉。 这些年,他忘事的速度愈发快了。几百年前的旧事,早已在记忆里褪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那颗曾为世事起伏的心,也一并弄丢了。 —— 期末周是当代大学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谢辞的专业任务繁多,别的专业,轻松的五六门就能考结束,而他要考十二门。 他几乎住在了图书馆。 不知是不是沈洄的灵力在起作用,他最近没有再遇到邪祟了,生活与往常无异。 但是有一个新的发现。 谢辞走在小广场上,形形色色的同学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他闭上眼凝神静气,再睁开时,只见每个人身上都萦绕着或多或少的黑雾。 这是什么?执念还是怨气? 他是个脑子里不能存问题的主,当晚就发信息问了洛珂。 洛珂回复也很快。 [是业障。是个人多少就会有一点,没关系的。] [新人崽子:你和沈洄身上好像没有业障。] [洛珂:你才哪到哪,肯定看不到我俩的。] 哦,还是自己太菜。 [新人崽子:明天下午我考完最后一门,然后跟朋友出去吃个饭,晚上就去找你们,大概八点。] [洛珂:可以啊,我已经把你的地儿收拾好了,随时欢迎你来。] 半晌,他又补了一条。 [洛珂:对了,别进二楼最里面那个屋子,那是沈洄的地儿。] [新人崽子:好的。] 时间已然是第二天下午五点半。 谢辞提前一会儿交了卷,从手机袋里取回手机。 洛珂在他考试期间给他留言,说要出门处理一只厉鬼,不一定能准时到家,让他有事就先找沈洄。 谢辞回了声好。 他蹲在阶梯教室门口等着自己的朋友交卷,期间打开通讯录,盯着一串号码走神。 现在的年轻人联系基本都用微信和□□,没几个打电话存号码的,所以谢辞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已经过世的婆婆的号码,另一个就是沈洄。 “走吧谢辞,我们要不要直接去吃火锅?你还要回宿舍拿东西吗?” “哦,不拿,直接去吧。”谢辞来考试就拿了张学生卡和一根黑笔,他站起来,把东西往口袋里一塞。 他和同专业的同学往来不多,反倒与高中同届考来的几个校友更亲近些,其中有个叫江饶的,就是眼前这位,和谢辞关系最好,俩人常趁小假期或考完试约着出门吃饭。 江饶看起来像被抽了魂,到店之后连免费甜品都不拿了,烂泥一样瘫在沙发上,开始跟同伴抱怨。 江饶:“我完蛋了。” 谢辞抬眼,不用动脑子就知道他在嚎什么。 “没抄上?” “何止是没抄上,我昨晚背题背到凌晨两点,凌晨两点啊!八百多道选择题,这下好了,一道原题都没考,”江饶欲哭无泪,“我估计要补考,本来今天出来是庆功宴的,这下好了,成断头餐了。” 谢辞:“不一定,今年不是要取消卷面60分制了吗?” “你也说了是不一定,希望我命好点,能多蒙对几道选择,大题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写啥,让我们高中纯理的牲畜去考历史,简直要命。” 这点谢辞赞同,因为他也是那个纯理的牛马。 火锅锅底端上来了。 “哎,你又不回家啊?”江饶坐起来,问,“还是做家教?你都多久没回襄州了。” “回去也不知道干什么,就呆学校呗,还能赚点——” 等等。 谢辞放下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 火锅店离大学城极近,近来大学生陆续离校放假,临走之前都喜欢再搓一顿,所以店里的客人却几乎没断过,热热闹闹的。 火锅味扑鼻,没什么异常。 谢辞眉头拧着,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老谢,你咋了?”江饶刚烫好一片羊肉,抬眼注意到谢辞的异样,问,“你看见谁了?” “没谁,”谢辞重新拿起筷子,随嘴一扯,“可能是导员。” “我靠,可别让她看到我,我做贼心虚我害怕。”江饶上学期专业课挂了两门,其中一门更是创下了算上平时分也才39的壮举,被导员叫去问了半天话,现在看到她就发毛。 谢辞又夹了几口肉,还是按耐不住地问:“江饶,你觉得这世界上有没有鬼啊神啊之类的东西?” “啊?肯定没啊,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哦,”谢辞漫不经心道,“咱班长最近沉迷算塔罗牌,给我也算了几次,我居然觉得挺准。” 江饶:“心理暗示吧,就类似墨菲定律?反正我不信这东西,不然高考前我奶带着我给文曲星磕了那多头也没见我考730。” “......有道理。” 又一个不信的。 谢辞总感觉周遭有人、或者有鬼,再加上江饶要拿今晚提前祭奠自己的绩点,这顿饭吃得不怎么尽兴。临出火锅店时谢辞下意识拍了拍外套内袋,指尖触碰到那张符纸的边角,这才稍稍定了定神。 往地铁站走的路上,那股被窥探的感觉越来越浓,甚至能隐约辨出对方的方位。 若说是人,气息太过阴冷;若说是鬼,又没有上次遇上的凶鬼那般裹挟着刺骨杀意,倒像是……某种模糊的、挥之不去的影子,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 他抬手推了推江饶,说:“我想起来点事儿,得晚走一会儿,你先坐地铁回去吧。” 江饶啊了一声:“啥事儿啊,我跟你一路呗?” “不用。你不是还要回去收东西赶火车吗?赶紧走,别耽误了,今天人多。” 江饶原本想说不耽误,但转念一想,每次放假第一天火车站都恨不得人摞人,还是放弃了。 “那我先回去,等开学了我再给你约时间,我们出来吃饭?。” “行。” 打过招呼后,谢辞朝地铁站的反方向一路小跑。 那股气息越来越远了。 谢辞追着拐过好几个巷口,最终停在一片正拆迁的老居民楼前。 这片拆迁范围不小,政府给的补偿价让一些老人心里不舒坦,还有部分住户仍在协商,便这么搁着没动。 天色已近黄昏,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谢辞没多想,一头就扎进了拆迁区。 他凭着感觉找,没多久就发现了一坨黑影。 那是个人影,头发很乱也有点长,很像乞丐,但谢辞不能保证他是个活人。 谁会大白天蹲在墙角,只露个背影缩成一团啊。 谢辞摸出洛珂给他的黄符,慢慢靠近。 突然,谢辞的手腕覆上一片冰凉。 沈洄:才多大个小屁孩儿,沉不住气很正常 谢辞:?请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临行 第5章 入住 沈洄就那样出现在了谢辞的视线里。 他眼神中带着些许错愕,然后按下谢辞的手,把符纸从他指尖轻轻抽了出来。 “沈洄,你——”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嘘......” 等谢辞再回头,原本蹲在墙角的那个乞丐头已经不见了。 “还跑挺快。” 沈洄松了手,继而拍了一下谢辞的肩膀,示意他跟着走。 “你胆子挺大,一个人往这地方钻不怕撞见鬼吗?再吓哭了我可不管。”沈洄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笑意,但谢辞笑不出来。 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谢辞老实交代:“我感觉有人在盯我,就想追过来看看。” “盯你?”沈洄步伐停了停,“这鬼被我追了一路,不可能分心去盯你,你确定是在这里?现在还有那种感觉吗?” “现在......”谢辞闭上眼,那种窥视感确实消失了,“没有了。” 他转念一想,补充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帮我开了魂,等你出现在附近的时候我就会感应得到?” “你无线电啊,”沈洄笑道,继续往前走,“我记得海豚会发出一种高频声波,通过回声来判断周围环境,难道你也在发声波?” “......”这人有病。 谢辞想起刚刚那个乞丐:“那我们现在去哪?刚刚那个鬼,不抓了?” “抓,但现在抓不了,也不归我们负责,”沈洄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看,负责的人来了。” 谢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小土路上空不知何时悄然浮起一片白色光阵。光芒流转间,三道人影倏地从阵中跃出,稳稳落在了地上。 三人衣着款式相近,胸前都缝着一枚相同的徽章,显然同属某个组织。为首的是个身形健壮的男人,左臂套着一只铁制臂环,环上有个极不显眼的光点,正幽幽地透着暗红色的光。 那男人看到沈洄,扬起笑:“好久不见啊,沈老前辈。” 沈...老前辈? 谢辞眉毛抽了抽,扭头去看当事人的脸色,只见沈洄双手环在胸前,哼笑一声,看上去不太把眼前的人当回事,不知道具体什么想法。 沈洄:“请把那个老字去掉,谢谢。” “诶,怪我怪我,我不会说话,怎么还带了个小朋友来?”宋思茂做样子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嘴,“沈洄,我没记错的话,这片辖区应该归我们管吧?缺钱了就去注册渡阴师身份啊,拿钱抓鬼不好吗?干嘛白干呢。” 沈洄充耳不闻,掸了掸衣摆上的灰:“这鬼已经被我打散了魂,没直接收了他那是给你们管理局面子。” 他抬起眼皮,“宋长官,江区冒鬼都快冒烂了都没人处理,你这渡阴师别干了,洗洗手自废灵根当个凡人去吧。” “你——”宋思茂还想再争,被他身边一黑一白两个矮猴拉住。 “诶诶诶老大,你非跟他怄气干什么啊他就是个神经病。” “就是,走了走了赶紧处理完回去歇着了。” “嘁、”宋思茂剜了沈洄一眼,甩开拽着他肩膀的两个矮猴,抖了抖衣服,“行,公务要紧,那么我再多问一句,这次的鬼评定等级是?” “鬼将。” “?!!” 不光是宋思茂,另外两个矮矬的渡阴师也僵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唯有谢辞瞧着这几人一动不动地在玩321木头人,不明所以。 鬼将? 沈洄说过,邪祟由凶恶程度划分等级为凶恶厉、将王仙,鬼将排在第四级,至于让这群专职渡阴的人那么惊讶? “走了。” 沈洄的声音在谢辞耳边响起,他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宋思茂,跟上了沈洄的脚步。 拆迁区逐渐被两人甩在身后。 谢辞几番抬头,想说点什么,但都没有张口。 “想问什么就问,憋坏了可不能讹我。” 谢辞松了口气。 “为什么他们对鬼将反应这么大?之前没见过吗?” 沈洄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把鬼的等级背一遍我听听。” 谢辞照做了。 “我们通常把凶恶厉和将王仙划分为两类,前者怨气虽重见人就啃,但大多没有自主意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打散了就能送他们入轮回,”沈洄声音压得有些低,“将王仙不一样,他们执念极重,死后意识不会消散,甚至会拉帮结伙一起搞事,就算把魂打散也还能拼回来继续当鬼。” “鬼将和渡阴师一样可以通过修炼提升自己的能力,达到鬼王或者鬼仙的境界,只不过手段比较残忍,你懂的。至于生来就是鬼仙的鬼......”沈洄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那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反正我只见过一个。” “最后呢?”谢辞问,“那个......鬼仙?” “死了。”沈洄揉了揉太阳穴,“当年很多人去围剿他,再强的鬼也挡不住那么多渡阴师。” 更多的细节,沈洄已经记不真切了。 只恍惚记得那年,天上飘满了用红线串起的符纸,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那个鬼仙被永远镇压,再不见天日,也再不入轮回。 沈洄:“扯远了。鬼将处理起来是很麻烦的,你很难确定他是不是单独行动,附近学生和居民这么多,万一发起狂来,死伤范围就大了。” 谢辞陷入了沉思。 天色渐沉,夜像浸了墨的棉絮慢慢晕染开来,路边店铺次第亮起的彩灯织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行人愈发稠密,摩肩接踵的人潮朝着街角涌去,没人知道这世上还有渡阴师这样的存在。谢辞和沈洄逆着人流,世界按下降噪键,脚步声在喧闹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洄见他一声不吭,还以为给这瓜娃子吓到了,终于张口:“不用皱着小脸,那鬼将现在就剩一口气儿,渡阴的事交给管理局。如果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他们也不用干了。” 他抬头扫了一眼附近,见两人已经走到了一条小吃街,说,“吃点东西压压惊?” 谢辞摇摇头:“不了。” 沈洄没再强求,自顾自走到一家冰粥铺前,买了两杯绿豆冰。 转身回到谢辞身边时,他故意荡了荡手里的塑料袋,杯壁凝着白霜的冰沙饮品带着沁人的凉意,猝不及防地蹭过谢辞的脸颊。 谢辞睁大眼睛:“喂!” “第一,我不叫喂,”沈洄笑得灿烂,松手让小崽子把绿豆冰接走,说,“别苦着张脸了,跟苦瓜似的,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拿东西,然后我们开个阵直接回家?” “你还会开阵?”谢辞用习惯扎破防漏纸,吸了一口。 有点冰。 同时被冰到的还有沈洄:“......我什么不会?” 谢辞又猛猛吸了一口:“我哪知道?” · 事实证明,老年轻人沈洄确实靠谱,谢辞拖着行李箱走出校门,和沈洄一起拐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小道。 “看好了,这是缩地阵的画法,以后要考你的。” 沈洄蹲在地上,估计是嫌脏,刚刚在校门口的时候随手折了根树枝,拿在手里在地面上画着。 “画的时候脑子里要想着目的地,灵力越强能传送的地方就越远,不要乱想,不然传到俄罗斯也有可能。” 沈洄画完阵,一回头,见谢辞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了个漆皮小本子在做笔记。 沈洄:...... 最后一笔落下,沈洄指尖微顿,又在阵图最外围补画了一个圆满的弧线,这就代表阵成。 一瞬间,先前被树枝划过的轨迹骤然亮起,澄澈的白光顺着纹路游走蔓延,转瞬间连成一片耀眼的光幕。 沈洄丢了树枝:“行了,走吧。” 走?走哪?这阵也没开出个门出来啊? 谢辞:“不需要等它开个门吗?” “......”忘了小崽子啥也不会了。 “不用,就字面意义上的,走。” 说完,沈洄拖过谢辞的行李箱,呼啦一下扔进了缩地阵里。 行李箱就这么被缩地阵给......吃了。 谢辞:? 纯蹦啊? 下一秒,身后猛地传来一股推力,谢辞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跌进了缩地阵中。阵内白光骤盛的瞬间,始作俑者沈洄拍了拍手,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纵身也蹦了进去,身影瞬间被涌动的光晕吞没。 · 意识几乎是瞬间就归了位,洛珂的小房子门口凭空开出一道阵,张嘴吐出一堆东西。 先是谢辞的行李箱,再是因为第一次传送经验不足而呼啦一下掉在行李箱上的谢辞,最后是稳稳落地的老王八蛋沈洄。 洛珂提着灯,觉得这场面十分好笑,连忙过去把谢辞扶起来,笑着说:“第一次用缩地阵是这样的,我当年把自己传丢了,直接掉农村我奶家附近的化粪池里了。” 谢辞:? 这位更绝。 谢辞看到他手里拿的马灯,又想起洛珂给自己留言,问:“渡完了?” 洛珂:“对,郊区那边出了个恶,费了点功夫才给收掉。” 他又转头问沈洄,“诶?你俩怎么会一起回来?哥你下午干嘛去了?” 沈洄答得轻松:“小黑闻到城区出了个鬼将,我过去看一眼。” 这哪里是看一眼啊,直接给鬼将快看死了。 谢辞:“我跟朋友吃饭一直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也可能是感觉错了,反正弯弯绕绕就碰到沈洄了。” “哦、好弟弟,下次有这种感觉直接跑啊,要知道干我们这行,感觉很可能要人命的。” 沈洄已经上楼了,走之前还不忘留一句:“我觉得可以给他起个外号叫胆大鬼。” 你才胆大鬼! 谢辞在心里无声骂他。 “没事,以后记住就行,毕竟你现在还处理不了麻烦鬼,我们都比较担心,”洛珂接过行李箱带他上楼,一边走一边介绍,“一楼没人住,一般都用来堆杂物了,厨房啊洗衣机啊什么的都在二楼。” “你屋子在这儿,我给你收拾老干净了,厕所是自带的,洗澡的话一楼二楼都有浴室,看你想用哪个。” 洛珂给他整体介绍完家里状况,也算是使命完成,留下时间让谢辞自己收拾:“那你先放东西,待会儿有个大活动,我来叫你。” 谢辞:“大活动?” “是的,一会儿见。” 咔哒。 房门被关上了。 关于大活动: 沈洄:弄好了吗? 洛珂:快了快了,保证让他满意 沈洄咳嗽了几下,觉得呛得慌,索性坐沙发上等。 毫不知情的谢辞:? —— 不是弱受强攻,其实这本一定意义上是双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入住 第6章 捉鬼 如果上天能提前让我知道所谓的大活动是炒了一桌子荤菜然后三个人面对面安静吃饭的话,我一定会在火锅店就和江饶一起多吃两口。 ——谢辞。 · “哎呀,好久没动过手了,快尝尝,味道应该还不错。” 洛珂端上最后一盘炒五花肉,又拿来四瓶冰好的啤酒,拉开凳子坐下。 谢辞干笑一声,没敢动筷子。 怎么说呢,是很香,把刚吃过火锅的他都给闻饿了,但是总觉得怪怪的。 比如为什么荤菜这么多? 比如某些王八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夹一口肉? 王八蛋本人又扒了点菜,接过啤酒,瓶口对准桌子使劲一拍,盖子就开了,整个过程流利又帅气。 但他自己没要,开盖后把酒推到了桌子中间。 他不喝吗? 注意到谢辞的目光,王八蛋说:“我脸上有菜啊?” 被抓包的某人忙说:“没。” 对面的洛珂还瞪着个写着“期”“待”的灯泡眼,谢辞没辙,只能夹了离自己最近的五花肉。 谁知肉片刚进嘴,那股子鲜香就撞得他心头一跳。 还真挺好吃。 洛珂居然会做饭? 表情不会骗人,洛珂嘿嘿笑了两声,给自己盛了碗米饭,说:“其实这算是是我们界里不成文的规矩,有新的修士接触渡阴,一定要给炒三盘子荤菜。” “为什么?” 洛珂一脸惋惜,一字一句道:“最后的晚餐。” 谢辞:??? 神他妈最后的晚餐,渡阴师这么高危的吗? “听他扯。无非就是担心等你见多了高腐和碎冰冰的尸体会吃不下去肉,提前给你搓一顿。”沈洄冷不丁道。 洛珂好像没这个忌讳,该吃肉吃肉:“是这个理啊,很多渡阴师都不吃肉啊,比和尚还和尚。但是我不行,我大心脏,该吃吃该喝喝。” 三人闷头吃了一会儿饭,洛珂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哥,你给他注册渡阴师身份了没?” 谢辞:“渡阴师还要身份认证?” “对啊,不然谁给你发钱。” 洛珂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卡。 很普通的一张ID卡,和大学校园卡有的一拼,但除了名字和一张大头照,别的什么也没有。 对哦,刚刚在拆迁区,那个叫宋思茂的好像提过一嘴,说沈洄如果缺钱了可以注册身份拿钱杀鬼...... 所以沈洄没有身份卡? “别看我,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沈洄的眼睛也不知道长哪了,低着头还能注意到谢辞在看他。 “等他能单独拉出去溜了再给他注册,慌什么。” “噢。” 洛珂收起卡片,又换了个话题,“等会儿吃完我带你去杀鬼练练手。” 噗—— 谢辞呛了口肉汤,咳嗽半天才缓过劲。 吃完干什么去? 杀鬼?谁? 我?? 谢辞两眼写着懵逼,老王八蛋沈洄还在一旁压着嘴角偷笑。 洛珂:“别激动,你是上灵根,悟性很高的,我思考了很久怎么把你教会,实践大于理论,咱先去找个凶鬼练练手,实战实战。哥你去吗?” “不去。” 洛珂在心里翻白眼,又不去上了。 半晌沈洄又补了一句,“小黑会带你们走。” “我饱了。”谢辞放下碗,双手放在膝盖上,对即将到来的刺激流程甚至有些期待,问,“我们怎么走?” “缩地阵啊,这回总不能摔跟头了。” 洛珂匆匆扒完最后两口饭,把碗筷通通扔进洗碗机后上楼拿东西。 这下客厅里就只剩两个人。 谢辞和沈洄面对面坐着,空气里弥漫着短暂的沉默。片刻后,还是沈洄先打破了这份安静,开口说道:“跟好洛珂,多看多学,别逞强。” 谢辞抿了抿唇。 这算是临行嘱托? 沈洄:“渡阴没那么简单,每年栽里面的渡阴师不少。洛珂水平还可以,小黑也能帮你们规避大部分危险,剩下的看你们怎么处理了。” 说完,他拍了拍沙发底座,蜷缩在里面睡觉的小黑这才慢悠悠挪过来。 谢辞这才发觉,小黑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古铜色小铃铛,但并不会发出声音,好像只是个装饰,纹路有些模糊了,跟着小猫步伐一颤一颤的。 “还有个东西你得带上。” 沈洄右手平摊,左手虚虚抚过掌心上方,银光骤然亮起,那只银色笼子便凭空浮现——和初见时他用来收凶鬼的笼一模一样。 期末期间,洛珂没少在微信上给他发各种渡阴相关知识,谢辞看得非常认真,也学了一些符的画法,想起来这东西叫渡灵锁。 沈洄说得认真,一反平常嘻哈模样,倒是有几分引路人的意思了:“以后这个锁就归你了,记好,渡阴的目的是引死者入轮回,这是我们的初衷。” 谢辞小心翼翼接过锁,看它在自己的手上散发出淡淡光芒,然后学着沈洄合掌收起。 “记住了。” 等了几分钟,洛珂也一步三台阶从二楼下来,直接在客厅地板上描了个阵。他是用指尖直接画的,没有痕迹,但最后一笔画完也和沈洄的阵一样发光、运转。 “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在哪?” “襄州。” “襄州?!”谢辞睁大眼睛,说,“我家?!” —— 除了表面上立的墓碑,这片荒坟不知道葬过多少人,早些年这里实在是穷,裹个席子挖个坑往里一推,就算是埋好了人。 有了上回趴箱子的经验,这次缩地阵链接到目的地的时候,谢辞只是踉跄了一下,至少站住了。 他觉得自己真有进步。 浓雾如幔,能见度极低。洛珂摸索着取出两盏马灯,轻轻拧开递给谢辞一个,光芒立刻将周围的视野稍稍拓展开。 “有鬼,还不少。看来我阵没画错,这些雾对普通人是有毒的,不过我们有灵根庇体,这毒雾对我们无效。” 洛珂走在前面,说,“咱们这种人要习惯昼夜颠倒,晚上是最好逮鬼的时候。” 谢辞:“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是大半夜,那时候你也抓鬼去了?” “基本都是吧,我没怎么上学,就初中学历,之后就正式注册了渡阴师。” 夜坟死寂得令人心头发紧,两人一猫的身影在其间挪动,脚下尽是枯败的枝桠与落叶,每一步踩下都响起“咔嚓咔嚓”的脆响,在这里格外刺耳。 谢辞体内灵根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重感冒般的压抑感和无数细碎悲泣的回响,呼吸有些不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指南针。 准确来说是灵盘,哪里怨气重就往哪里指。 不是所有邪祟都能站在那里被渡阴师盯着看的,他们不想显形的时候就需要用一些小道具,比如灵盘和手里的那盏马灯。 又走了一阵,谢辞的灵盘像发了疯,呼啦呼啦转起来。 这是很恐怖的一件事,对他这个菜鸟来说。 他举起马灯四处照了照,转身的一瞬间,马灯映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谢辞魂儿要飞了。 白脸往后退了些,是一个老爷爷,满脸皱纹,皮肤糙得像百年树皮。 “你们是来那半仙请来捉鬼的吗?”老爷爷带着笑,语速极慢,上下把谢辞和洛珂打量了一番。 洛珂把谢辞往身后拽了拽,跟老人说话的模样像个普通小辈:“对。老人家,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老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一座座凸起,说:“我在守坟,这里都是坟,死过很多很多人。” “跟我过来,我们的村子在这边,你们一路过来也不容易,先来歇歇脚。” 两人忙跟上去。 听洛珂说,管理局会搜罗各地闹鬼传闻,统一公开让渡阴师根据自身水平去猎鬼,为了保护渡阴师的安全,在下派任务时都会谎称他们是捉鬼看风水的大仙儿,任务完成后再用散思铃清除相关人员的记忆。 谢辞学着洛珂,问:“爷爷,这里最近是怎么个不干净法啊?” “年纪大了,半个身子入土了,有时候就会看到点儿脏东西。” 老人家也没正面回答问题,自顾自地说,“有时候正上厕所呢,抬眼就看到个人脸趴在砖头旁边看着我,孩子他娘也是,老做噩梦,总觉得家里有人。” 说完,他又唉了一声,“估计是太想孩子了,不知道等哪天我老死了能不能看见我儿子。” 洛珂抓到了重点:“您孩子......?” “走了,都走了,”老人摇摇头,枯枝似的手指了指身后,“早几年疫情闹得特别厉害,这村子里死了不少人。” 死了不少人。 那就不太可能只是一只鬼了。 老爷子的家离坟地很近,推开门发现村支书也在这儿。 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见到谢辞和洛珂,还以为老爷子领错了人。 “哟,现在干你们这行的都这么年轻啊。”村支书尴尬地笑笑。 洛珂顺着话说:“可不是,不都说抓鬼要从娃娃抓起嘛。” “行、行。那什么,本来我这身份是不方便请你们来做法的,但是吧最近村子里闹鬼闹得太厉害,只能迷信一回,请你们来看看。” 村支书擦了擦汗,开始给洛珂和谢辞讲当地情况。 双河村的名儿,是因东西两条河穿村而过才有的,早几年那场大病刚过,洪水又漫了进来,打那以后,村里就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事儿。 起初,有村民说夜里路过坟地,总听见里头隐隐约约有人哭,坟地闹鬼的传言就这么飘开了,但毕竟没人真见着,大伙儿只当是那场疫情留下的惊惧没散,谁也没往心里去。 可这阵子事态变了,西头的村民接二连三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恐慌像河水漫滩似的一下子就淹了整个双河村。 村支书瞅着这架势,终于坐不住了,这才把谢辞和洛珂请过来抓鬼。 “来我们西村的两条路,最近的一条必须横穿坟地,隔壁那个刘二嫂,就前天,回来撞见有人在烧纸,她刚想过去提醒提醒地里不让烧纸,结果你猜怎么,一拍人,那人的脸白啦啦一片儿,跟个死人没区别!青天白日的要给人吓飞哦!” 洛珂和谢辞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 洛珂:“村子里脏东西到底有多少我们现在不是很清楚,还是请您通知各位村民,晚上不要出门,哪怕绕点远路也别从坟地走。” “哎,哎,”村支书应下,“肯定的,现在给一百个胆子大家伙也不敢啊。” 洛珂有了思路,一拍手站起来:“行,那我们先去坟地转转,你们该睡觉睡觉,给我们留间破屋子就行。” 老爷子也道:“好好好,早就准备好了,就在我们屋后面,麻烦你俩了啊大仙儿。” 谢辞嘴角抽了抽。 大仙儿就大仙儿吧。 他们出门的时候,刚好是夜里十一点。 小黑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借着门口石墩子轻轻一蹿,就稳稳踩在了谢辞肩上,它在肩头稍一挪蹭,便蜷成一团,趴在了谢辞脖子上。 这猫瞧着圆滚滚的,可真摸起来才知道那身毛底下压根没多少分量,轻得像片浮在肩头的云。 “小黑又偷懒。”洛珂啧了一声,“我估计咱俩没几个点儿是别想回去了。” 谢辞有个点想不明白:“刚刚那个村支书说闹鬼的事一直都有,最近才开始反常。” 如果是鬼魂作祟,为什么拖到现在? “不瞒你说,接活的时候,上头人告诉我这鬼是个凶,最低的那种,所以我才想抓你来练手,”洛珂撇撇嘴,“但是你看这情形,像凶吗?” 谢辞问:“会不会是将王仙?” “那不可能,”洛珂一口否决,“不然这村子人没一个能活的。还没闹出人命,说明这鬼些没多大本事,还能收拾。” “先摆个阵,看看这里有多少怨气,大概估个值。” 洛珂放下马灯,从包里掏出四个蜡烛,分别点燃,东南西北各放一个,然后来到谢辞跟前抽出一张空白符纸给他,说,“我微信上给你发过这种阵符箓的画法,你还有印象吧?” “嗯。” 谢辞点头接过黄纸,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依着脑海里残存的符咒样式,手腕轻转,寥寥几笔便在纸上画就,动作干脆利落。 他并拢的手指像蘸了朱砂的毛笔,笔尖扫过之处,黄纸上便洇开一道道猩红的痕迹。 “还不错。” 在洛珂的评价声中,谢辞屏息凝神,运转灵力,符咒呼啦一下飞至四个蜡烛正中央。 至此阵成。 符文入阵后不断放大,噗地一声化作一圈红光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就在这时,无数细碎又凄厉的声响猛地钻进谢辞耳中。 成百上千只怨灵在耳畔哭嚎、嘶喊,缠得人头皮发麻。 谢辞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谢辞:我越想越觉得你们管理局派活特别像滴滴接单 洛珂:? 洛珂: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了 谢辞:(天真脸)不会出现很多渡阴师抢单子的情况吗? 沈洄:你以为渡阴师数量很多吗?更别提还有一堆半吊子 谢辞:哦…… —— 来吧辞宝,人生第一次下副本就要碰到小惊喜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捉鬼 第7章 通灵 坟地中心区域仿佛笼罩着一层扭曲视线的薄薄灰雾,温度骤降,丝毫不像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样子。 [洛珂:这个是通灵阵,一定要记好画法,会很常用,它会让你亲眼看到一些场景。] 通灵阵开始生效,谢辞的眼前一片漆黑。 耳边的声音从若有若无的呻吟、咳嗽声,变成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呼唤亲人名字的悲泣。 声音杂乱重叠,直钻脑海。 —— 天空像被砸漏了一样倾泻着前所未见的暴雨,砸在屋顶上如同擂鼓。 村口的预警锣声急促得让人心慌,但雨太大了,声音传不远。 谢辞回过神时正静立在村口,瓢泼大雨自天际倾泻而下,穿过他灵体的轮廓,却连一丝湿意也未曾留下。 低沉的闷响盖过了雨声。 紧接着,远处传来山崩地裂般的巨响,谢辞循声望去,男人女人们冲出屋门,村后那座熟悉的山体像豆腐块一样垮塌下来,泥浆裹挟着巨石、树木,形成一道数丈高的泥水巨墙,以摧毁一切的气势向村子碾压过来! 哀嚎遍地。 巨浪瞬间吞噬了一切。 上一秒还在平地上的谢辞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拍进水里,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挣扎,试图抓住任何可以固定身体的东西。 但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 他感觉自己的头猛地撞上了一根漂浮的粗大房梁,剧痛和眩晕让他差点昏厥。 恍惚间,谢辞看到自己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苍老的手,枯瘦的指节微微蜷着,沾满泥浆的白袖子往下褪了些,露出一小截手腕,腕间缠着根红绳。 许是泡了水,红绳颜色深暗,却仍固执地系在那里。 ——这不是我。 谢辞猛然间顿悟。 他大概率是被拽进了某个当事人的体内。 但那些冰冷和窒息感是如此真实,像铅块拖拽着他不断下沉。 “谢辞”抱住房梁的手臂早已麻木,冻得失去了知觉,又一次巨大的浪头打来,手臂再也无法承受那撕裂的力量,手指一根根僵硬地松开。 冰冷的、浑浊的黑暗瞬间包裹了他。 视野猛地坠入无边黑暗,尖利的哭嚎与破碎的悲叹狠狠扎进脑海深处。 「救命……谁来救救我……」 「往山头跑!快往山头跑啊!」 「柱子,你快跑!别管爹……爹这把老骨头,跑不动了……」 「我闺女还没回来呢……我还没等到她……」 「奶奶……我怕,我想妈妈……」 每一声都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浓稠的黑暗里翻涌,撞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连呼吸都带着冰碴似的疼。 “喵……” 一声猫叫陡然划破混沌,堪堪勾住谢辞那缕几要溃散的灵识。 下一秒,灵体猛地凝实归位,他身子不受控地往前踉跄了半步,才勉强稳住虚浮的身形。 额上竟沁出层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滑,谢辞的双手止不住轻轻颤抖,连指尖都泛着难以抑制的麻意,悸痛,残存到近乎真实。 视线逐渐清晰,洛珂搭着谢辞的肩膀,抿着唇站在他面前,眉头轻拧。 小黑也站在他肩头,喵呜喵呜叫着。 谢辞缓缓挺直身体,指尖颤抖着从兜中捻出三张黄符。 灵力顺着指尖涌入,符纸瞬间腾起淡金色微光,倏地朝三个方向疾飞而去,所过之处毒雾尽散,丝丝缕缕地消散在空气里,露出底下青黑的坟包、歪斜的墓碑。 新坟密密麻麻,许多坟头简陋,纸钱被阴风吹得四处飘散,还有丛生的杂草。 洛珂满脸写着担心,问:“你......还好吗?” 谢辞嘴唇动了动,看着符咒飞回来,这片坟地再次被毒雾包围。 “这哪儿是简单的发洪......” 这是一场全村乃至全镇子人的灾难。 活生生的人们化作了永恒的怨念和不甘,沉入了这片吞噬了家园和生命的浑浊水域。 通灵阵还在嗞嗞运转着,符咒上缠满了黑雾。 洛珂伸手接住符纸,让它稳稳落在自己掌心,说:“其实......很多渡阴师现在渡阴都不通灵了,但沈哥交代我一定要让你亲眼看看。” 谢辞的眉心暗暗发痛,不解道:“为什么现在不通灵?” 因为渡阴师早就不是千百年之前的渡阴师了。 远在江区小房子里的沈洄睁开琥珀色的眼睛。 他双手虚托着一张符箓,黑色的灵力一阵一阵注入其中,让符纸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沈洄抬起头,目光越过窗户落在天边那轮月亮上。 清辉漫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白。 良久,沈洄收回目光,再次闭上眼睛。 小黑踩着谢辞的肩膀,冲着洛珂手里的通灵符叫了两声。 谢辞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第一次遇见沈洄的时候,他也没有通灵啊。” “不可能,怎么可能。” 洛珂的眉毛要飘起来了,显然不相信,“沈哥哪次不通灵?” 随后他又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他没有摆阵吧?没摆阵正常,他境界高,不需要这东西,基本没有鬼能阻拦他的灵体,闭一闭眼就能看见。” “他......现在是什么境界啊?” 谢辞是真的很想知道平时大大咧咧的沈洄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水平。 “天灵根。” 谢辞震惊,嘴巴微微张开。 天灵根?! 洛珂:“沈哥小时候初成就是仙灵根,并且很早之前他就养成天灵根了。” 谢辞已经惊讶到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渡阴师这行当最是倚重天赋,灵根的品质更是决定了你能运转多少灵力。 寻常人需得经年累月打磨修炼,灵根方能渐趋精纯,可不乏有一些天纵奇才,灵根初成便是上灵根,更有甚者觉醒便是别人一辈子望尘莫及的仙灵根。 多少人穷其一生都在跋涉罗马,而有些人自降生那刻起便踩着罗马的石板。 这般云泥之别,早已在天赋初显时便注定了。 次良上仙天,沈洄居然是最好的那一种! 小黑又叫了一声,只是这回的猫叫有些不耐烦。 “哎呀,小黑别叫了,大晚上的瘆人,”洛珂伸手拍了拍小黑的脑瓜子,“现在你能猜到为什么这里这么多怨气,等级却不高了吧?” “因为他们只想回家。” 几年前的那场灾难来得猝不及防,将整个村庄裹进绝境,太多村民来不及与家人道一声别,便被生生隔断在阴阳两端。 更有甚者连个凭吊的亲人都找不到,全家都没能幸免。 “但终究是化了鬼,”洛珂纠正道,托起那张已经被黑雾吞噬了的符箓,“肯定有鬼存了害人心思,不然怎么会把我的符烧成这样。” 洛珂又说,“这一大片鬼坟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清不完了,干脆咱俩先去躺会儿,再想想明天怎么把鬼勾出来。” 谢辞应下,和洛珂原路摸回到那家老人屋后的空房。 房间早就被人打扫过了,但土墙总会往下掉渣渣,谢辞有点洁癖,把灰渣子都清到了一旁。 洛珂放下背包,点了张符扔到半空,准备今晚当夜灯使。 谢辞:“不用跟沈洄说一声吗?” “说什么?今晚不回去的事儿?” 洛珂嗐了一声,“用不着,我以前搁外面呆五六天的情况也是有的,这个点他估计早就睡了,老年人嘛,你懂的。” 小黑原本正乖乖蹲在谢辞身旁打瞌睡,听到洛珂这番话,尾巴一扫,把他挂在半空的符给熄了。 “哎呦!” 洛珂忙重新点上,“你这猫真是,平时沈哥没少骂你,你还怪护着你主子。” 洛珂点这符当然不只是照明。 这里鬼气浓郁,而人在入睡时防备最低、灵识最容易被入侵,点个符也算是多了层防御。 “好了,赶紧睡会儿。” 床只有一张,洛珂说自己沾床睡觉睡得死不太容易被叫醒,非要让谢辞睡床。 谢辞推了半天也没推过他,只能接受,抱着小黑躺下,而洛珂在外面的缝布沙发上岔着俩腿,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黑睡得也很快,小猫专有的呼呼声挠得谢辞心痒痒。 谢辞翻了个身,头枕着胳膊,一闭上眼,通灵阵里看到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接触到凶鬼时,谢辞也被沈洄带到了那个无头男生前的案发现场。 当时沈洄只是让他看看男人是怎么走的,说只有这样才能收了他。 那沈洄呢? 洛珂说沈洄每次都会通灵,说得那么认真,那沈洄那晚又都看到了什么? 他原以为渡阴就是简单的杀鬼,毕竟沈洄的动作看起来那么轻松。 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第一次渡阴就能让谢辞心神大乱,那以后接触到更高级别的鬼呢? 谢辞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知熬了多久,谢辞的眼皮发沉,意识终于抵不住倦意的拉扯,沉沉坠入梦境。 迷蒙间,好像有几个模糊的人影,静立在光影交错的尽头,看不真切,却又挥之不去。 …… “这孩子的灵根已经没有生息了,你又何必自找苦吃呢?” “可他还活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梦中那人背对着谢辞,一袭青袍广袖,衣袂轻垂、漫过石阶。 那抹青嫩得透亮,像刚被春雨洗过的、枝头新抽的芽,又像山涧旁沾着露的草。 那是……谁? 和他对话的人感觉上了年纪,听声音已显老态。 但谢辞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们两个的脸。 “我给他注入了一些我的灵力,您看,这孩子是百年难遇的仙灵根。” “给这小家伙一个机会吧,我信他,一定会在渡阴上有所造诣。” 谢辞:(举手)我举报,沈洄不是个好引路人 沈洄:(突然被cue)?? 洛珂:诶?(看戏) 谢辞:(罗列证据)哪里有这么散养我的?知识点是洛珂告诉我的,符咒是洛珂在微信上教我画的,第一次出门渡阴还是洛珂带的!沈洄你干嘛了? 沈洄:(嘴角抽了抽)呵。 小黑蜷在一旁打哈欠。 —— 其实我们沈洄全程参与的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通灵 第8章 入界 江区。 渡阴管理局的几人在拆迁区暗处碰头,为保万全,一排符箓悄无声息地贴在断壁残垣上。 寻常人眼里,这里不过是圈着警戒线的废土,风卷着碎砖烂瓦在空荡里打旋,再无异常。 宋思茂指尖捏着对讲机,压低的声线混着电流音渗出来。 他身侧的大小黑白矮猴都面色沉重,屏息绕着周遭巡睃,时不时偷看一眼他们的黑脸大哥。 “嗯,我明白,这件事我一定会给联合局一个交代。” 宋思茂眉头紧锁,被对讲机那边的人一顿数落后拉着脸挂掉了。 “哥,上面怎么说啊......” 李岩小步子挪过来,不是很敢看宋思茂的眼睛。 “找,一定得把那个鬼将找出来。” 宋思茂骨节捏得咔啪咔啪响,气得发懵。 白天在这儿撞见那老不死的抢活就够窝火了,他后带着人来收尾,想把那鬼将送走然后提钱,没承想这拆迁区里早没了那东西的影子。 一片死寂,连条狗都看不到。 沈洄不是说他已经把鬼将打到散了吗?那鬼是怎么跑的?! 莫非是他诓自己? 宋思茂摸了摸自己右边眉毛上的疤,撑着头,一下一下揉着太阳穴。 李岩颤颤巍巍的,一点都不像渡阴师该有的样子:“那我们要继续追吗?万一鬼将后面还有别的呢......” 他们三个人,宋思茂修为最高,是上灵根,其他两个也就是个良,单独处理起来肯定是拿鬼将没办法了,弄不好还会死里头。 也是奇了怪了,世上的鬼,凶恶厉有很多,他们也都处理习惯了。 但将王仙几乎是见不着的,怎么就凭空出现在了江区呢? 现在是太平年代,最近也没出什么大案子啊。 管理局那边给出的赏金已经出来了,数额实在是丰厚得惊人,换作任何一位渡阴师瞧见怕是都要心头一震,免不了多掂量掂量。 但是...... 另一个小矮猴半晌给出了建议:“哥,说真的,要不我们去找那个沈洄?看他本事挺大的,反正他没身份领不了赏金,拿他当枪使呗?” “有病?” 宋思茂一想到沈洄那张嚣张欠揍的脸就是一阵厌恶,“找他干什么,不就多活了几十年吗,不还是个上灵根,能有什么本事?找他不觉得掉价?” “哦......” 矮猴不说话了。 ——对你可能是掉价,但是对我们这些小喽喽来说,上灵根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当然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 宋思茂运转灵力,下了指令:“先布阵,如果这鬼敢回来,我亲自过来抓。” 他就不信了,同样是上灵根,沈洄能给鬼将打个半死,自己为什么不行。 况且,沈洄的灵力根本拼不过自己。 拆迁区上空,金色大阵正缓缓凝形,流光溢彩的符文在半空流转交织。 宋思茂抬眼望去,眸子里尽是符文跳跃的辉光,映得他眼底的寒意愈发浓重。 —— 夜间的双河村灯火尽灭,偶有几声狗吠传来,倒也没有惊醒睡梦中的谢辞和洛珂。 不知从何时起,坟地方向总飘来一阵一阵的阴风,带着股说不出的凉意。 村里好些人家的窗户都糊满了旧报纸,风一钻进去就扯得纸片哗哗作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夜里听着格外分明。 呜呜...... 呜、呜呜...... 谁啊,谁在哭......? 梦中的谢辞迷迷糊糊的,被这哭声吵得有些烦。 他好像遇到鬼压床了。 那种感觉与从前在宿舍午睡后睁眼时的情况一样。 浑身酸痛、太阳穴里更是突突地跳着疼,整颗脑袋像要炸开一般。 谢辞挣扎着,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向床边。 两个圆比灯泡的眼睛正在一眨不眨盯着他。 我操!! 谢辞当场就被吓醒了,直接失声,也不管鬼压不压床了,噗通一声往墙那边靠了些。 小黑也被这动静惊醒,拖着调子叫了一声,还没叫完就被谢辞一把搂进怀里。 再一闭眼,那张脸就不见了。 谢辞背后倏地沁出冷汗,那阵慌乱挣扎的动静实在太大,连外屋的洛珂都被惊动、匆匆地钻了过来。 “怎么了弟弟?” 洛珂顶着两根呆毛,见他贴着墙不说话,扫视一圈屋内又绕着走了一圈,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天,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谢辞刚刚睁眼就看到俩瞳仁极小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现在何止是脸白啊,他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再诈尸,好歹能换个姿势继续发抖...... “洛珂,我刚看到有个死人,瞪着眼看着我!” 大概是那一吓的印象太深,谢辞记得眼珠子的主人是个枯瘦男人,面色青到发黑,两侧脸颊的肉都凹进去了,微微张着嘴,浑身透露着股毫不掩饰的死气,感觉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啃人了。 洛珂一脸懵:“死人?怎么可能,我这不是燃着符的吗?” 说完他就扭头往墙上看。 好像是为了回应他,那张注入了灵力就不会熄灭的照明符,噗嗤闪烁了两下。 然后灭了。 ......它灭了。 洛珂:“?” 谢辞:“。” 妈妈...... 谢辞要哭了。 小黑又叫了起来,这次叫声更尖锐,从谢辞怀里挣脱出来,尾巴竖起,一身黑毛炸得像鸡毛掸子。 “小黑?”谢辞想伸手碰它,被小黑呲着牙唬了一下。 小黑冲洛珂叫个不停,谢辞再菜鸟再迟钝这时候也不会反应不过来。 洛珂正托着下巴研究那张灭掉后被烧了一半的符。 谢辞定了定神,指尖点在眉心,闭上眼睛再睁开,视野范围内都覆上了一层金色。 感知力骤然提升,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目光落在洛珂身上,谢辞的灵体当即一震。 好家伙,这里哪有洛珂的影子! “洛珂”满身缠绕着业障,留得老长的手指甲像个鸡爪,松垮的男士寿衣套在身上,透着活死人般的僵滞与阴森。 这不就是他刚才被吓到的鬼吗?! 然后,“洛珂”在他的凝视下,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 谢辞:“……” 他反应奇快,大概是被吓麻木了也无所谓了,“洛珂”龇牙咧嘴扑来时,谢辞闪身躲了一下,旋即从兜中摸出沈洄给他画的符箓,双手结印,符箓登时飘飞起来。 “破!” 沈洄的灵力十分霸道,那张符箓直取“洛珂”眉心,砰一声爆响,已然炸开一团刺目的血雾。 “洛珂”发出一声凄厉嘶吼,两眼发红,枯爪直朝谢辞面门抓去,怎料被符纸圈牢牢困在其中,铛地撞上空气墙,被碾碎的身躯爆散开来,化为一地残骸。 谢辞松开手,堪堪拽了拽衣服。 还好还好,还好当时在微信上有好好学洛珂发来的东西,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鬼散在这里,那洛珂呢?洛珂哪去了? 叮叮—— 叮叮—— 细微的铃铛声响起,然后越来越清晰,谢辞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细小的颗粒最后凝聚成了洛珂的脸。 散思铃被他捏在手里一下一下轻晃着,谢辞微微侧头,看到照明符还挂在半空。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谢辞,你被拉入界了。” 洛珂松了口气,收起散思铃,“还好还好,散思铃能唤回人的神智,可算是给你摇醒了。” “你是......洛珂?” 谢辞坐起来,第一时间就是去问面前这个人的真假。 “是洛珂是洛珂,如假包换,”洛珂盲猜贼准,说,“有些鬼拉人入界后喜欢扮成熟人的样子骗你。怎么,那鬼变成我了?” 谢辞这才放松:“对,跟真的似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那你怎么意识到的?” “小黑,”谢辞指着猫,当事猫正在舔爪子,“小黑闻出来了,一直在叫。” “好猫好猫,回去加餐,但是你那一口气先别松完,外面有些不对劲。” 洛珂说完,谢辞就被他拉着站至窗边,这才发觉原本漆黑一片的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挨家挨户亮起了灯,偶尔会闪过一些人影。 气温有些低,整个村子说不出的诡异。 咚咚、咚咚、 什么东西在拍门。 声音很闷,一下一下的,更像是有人在用头撞门。 一墙之隔,谢辞听到对方在嘟囔着什么。 声音是个女人的,年纪有些大了,嘴里反复喊着一个名字。 “柱子......柱子......” 柱子? 在通灵阵里,谢辞也听到了一个老人在喊柱子。 女人语气失落。 “不在这儿……” 谢辞手都摸上符了,声音又骤然停止,拖着脚步朝坟的方向挪去。 “不行,拦住她!” 谢辞推开门,正要朝老婆婆奔去,只见前方又出现了一个身影,只是他穿了一身黑色,刚刚谢辞都没注意到。 “老婆子,你、你这是做什么呀,你是中了什么邪啊!” 是晚上接他们到村里的那个爷爷,正拄着拐杖朝老伴过去。 “婆婆,醒醒!” 谢辞抓着老人的手臂试图喊醒她,可是这婆婆双眼浑浊没有聚焦,力气大得惊人,谢辞和爷爷一起居然都拦不住她,就那么直愣愣地往坟地走。 同时,灰雾中出现一团团黑影,谢辞定睛一看。 那是一排鬼影。 谢辞麻了。 由浓重病气和怨念凝聚成的鬼影,一些穿着寿衣,一些穿着破布农布衫,身形佝偻又痛苦,但无一不伸出枯爪般的手,缓缓围向老人。 他们啊啊哈着气,更像是在等老人自己走过去。 “闪开!” 洛珂不知何时划破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淌下,被他毫不犹豫地用作引灵之媒。 刹那间温热的血珠骤然腾起,化作数道赤练蛇般的火焰,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朝鬼影抽去! 被火焰扫中的鬼魂顿时发出凄厉哀嚎,躯体在烈焰中扭曲蜷缩,伴随枯枝燃尽般的噼啪炸响,消散成缕缕青烟。 “哎呀,柱子,我的柱子!” 婆婆也抓了狂,拼命想要抓住其中一只鬼影。 银色笼子凝聚在洛珂满是鲜血的手上,渡灵锁抓紧时间吸收了还没来得及消散的一些鬼魂,然后铛一声关上笼门。 洛珂另一只干净的手刚刚在院子里沾了水,混了烧成灰的一张黄纸撒在婆婆脸上。 大梦初醒,婆婆的双眼终于有了神。 “……我这是怎么了?” 老爷子怔了半天,这才重新扶住老伴,留下两行浑浊的泪:“老婆子你吓死个人啊,你怎么就发狂了呢?” “不是发狂,是被鬼气入侵了,”洛珂拿了谢辞递来的纸,一下一下擦着血,说,“那个柱子,是你们儿子?” “对,对,儿子走得早,他娘也是太想他了。” 洛珂:“快回屋去,这里挨坟太近了,我会给你们布个阵,一定不要再出来。” “好,好……” 老爷子说着,搀扶着老伴回房,走之前,目光在洛珂的右手上停了一下。 “小伙子,我房里有药,你这手打不打紧?” 洛珂轻声拒绝:“不用,不碍事,您快走吧。” 谢辞见两个老人家已经消失在拐角,问:“洛珂,渡灵锁……?” “刚刚的鬼都是假的,都是放出来的分身,但是还是被我的锁吸走了一部分怨气。” 洛珂托着渡灵锁,让谢辞能清晰看到里面跳动的黑雾,在撞着锁壁,“血是渡阴师浑身上下灵力最蛮横的地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不要怕疼,该割手就割手。” 谢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点头。 “我现在有个想法,但是过于离谱。” 洛珂面色凝重,手指在空中画了两道,压着嗓子说,“先留个信给沈哥,万一我们真处理不了,他能及时过来。” 符文悠悠浮上半空,盘旋片刻,竟又轻飘飘落回洛珂掌心。 洛珂的脸色更难看了。 按说这道传信符该径直往沈洄所在的方向去,此刻却自行折返。 这代表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双河村,极有可能被困在了某个无形结界之中。 “要命了。” 洛珂气极反笑,转头看向谢辞。 “我们入界了。” …… 净说些让人想死的话。 谢辞这个时间段确实不怎么会渡阴,是小白中的小白,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洛珂,然后偷偷学,孩子聪明,看一遍就会了,后面有个契机再一点就行了 还有沈洄,下章就来了就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入界 第9章 苏叶 说好的是个凶呢?! 谢辞两眼一黑看不见未来,干脆提刀杀进管理局把大家都打一顿然后大家一起化鬼吧。 还没来得及构思怎么杀进管理局,他又发现了让人心死的一件事。 “小黑呢?!” 本来就是一个黑团子,放在坟地里更难找了。 “小黑没进来,不然早就叫了。” 洛珂倒是毫不意外,“小黑是灵兽,不太容易被拉入界,你不用担心它,关键时候它跑得比谁都快。” 谢辞手上的灵盘指针转得飞快,顶头红光滴滴响了两声后就不再有动静。 这代表什么呢? 代表四面八方都是鬼气,灵盘转晕了,得歇歇。 “洛珂,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谢辞眉头皱得紧,有一团思绪绕在一起怎么也捋不顺,“你不感觉这个村子不对劲吗?” 刚刚老婆婆闹得动静不算小,明明全村子的人都亮了灯,为什么只有一个老爷子出来拦了?其他村民呢? 不想多管闲事吗? 概率很小。 谢辞是在乡下长大的,他住的村子不算特别,但邻里情谊亲厚得很,有时候谁家做了些新鲜吃食,也总不忘给左右邻居分上一点让大伙评评味儿。 即使谢辞自己不受村子人待见,但大家面子上都还过得去,闲嘴了私下传两句就得了,谁会真跟一个孩子置气。 所以他打小就对“远亲不如近邻”有深刻体会。 乡下村子大部分都是这样吧…… 退一万步来说,现在双河村闹鬼,老婆婆一个人大晚上往坟里钻明显是不对劲啊,但是连个开窗户往外探头的邻居都没有。 ……万一这双河村里都不是些正常人呢? 谢辞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 怎么可能。 洛珂捏着下巴,显然也在思考他的话。 “很遗憾,就算我感觉到了,也没法给你太多答案,”洛珂叹了口气,“我虽然渡阴很多次,但灵根还只是个良,有些东西我看不破。” 洛珂:“这个村子,从我们刚来的时候我就开了眼想看看底细,但是天上缠绕着的黑气一层叠一层,根本看不破,很多事情也都是凭经验去做的。” 两人已经入界,目前唯一能给出答案的人远在江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破界出去。 稍有慰藉的是,只要是界,说到底都是假的,只需要寻到一处不合常理的破绽,这个界便能应声而破。 洛珂和谢辞一人提着一盏马灯,在坟地间穿梭,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先往前走吧,记住,除非你修为碾压式压倒邪祟,否则入界之后一定不能走回头路,一定一定。” 谢辞歪了歪头,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会撞鬼?” “还不如撞鬼!” 洛珂骂了一声,愤愤至极,“一旦走了回头路,就相当于和鬼主签了个契约,你把你的身体换给他,替他去死,放他出界。” 说到这个,洛珂就想起自己十来多岁时偶然渡阴渡到了鬼将的残魂。 那时候的他中二病非常严重,常常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偏不信回头路这个邪,最后毫不意外地被鬼将占了身躯,而他自己被封进了棺,动弹不得。 老天保佑,鬼将刚掌控他的身体踏出界,当头撞上了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的沈洄。 沈洄眨眼看着送上门的邪祟,毫不犹豫地抬手给劈了。 “还好有沈哥,我说我命也真挺大的哈。” 洛珂笑着,余光见谢辞不再那么紧绷着神经后,小幅度松了口气。 那片鬼雾已经完全将后路封死,眼前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化,夜幕变成了黄昏,天空泛着病态的暗红色。 洛珂:“看来鬼主把我们拉到某一段时空里了,没关系,找找看吧。” “嗯。” 陆陆续续有村民出现在视线里,但他们都只是漠然地抬眼,目光在谢辞和洛珂这两位外来者身上扫过一眼就收了回去,继续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让一让。”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谢辞愣了一下,只见个中年妇女正侧身挤开他和洛珂,径直走向不远处的竹竿,伸手便要将晾晒的被子折叠收回家。 “哎......又没晒干,这天气真是不让人活了了。” 妇人自言自语,伸手在被子上掸了掸。 谢辞走过去,问:“需要帮忙吗?” “嗯?” 妇人悠悠转过头,空洞的眸子跟谢辞对视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收被子,“哪来的白娃娃,我们村子可没这小孩儿。” 她说话没什么语调,听起来让人有些不舒服。 不过既然是界内,想必也不是活人,无所谓了。 谢辞看着被子上的水渍,说:“姨,这被子还没干呢,这么湿,您带回去怎么盖啊?” “晒不干,”妇人嘟囔着,“就是晒不干,抱回去明天再晒……” 她抱了被子就走,谢辞看着她的背影,问洛珂:“这算不符合常理的地方吗?” “我倒也想这么简单,”洛珂撇嘴,“肯定没这么容易啊。” 那就只能继续找了。 在他们不远处有个石墩子,另一侧探出来个脑袋,正好奇地盯着他们。 “喂!那边那两个!对,就是你俩!” 洛珂:“嗯?” 鸡窝头少年看起来没多大,从石墩子上翻下来,朝他们打招呼:“你们是城里的?城里人怎么来我们村子了?” “呃、算城里人吧。” 洛珂反问,“城里人怎么就不能来你们村子了?” “因为城里人都嫌弃我们这些乡下的,你自己看看,你们穿的都是什么?我们穿的是什么?” 小男生说着还抻开自己的衣服,上面沾满了灰土,就像刚在地上打过滚,“我爹总说要给我买新衣服,结果到现在也没买!” 得了吧,我自己全身上下也没多少钱好吧。 谢辞想,都是穷人,没好到哪去。 男生的眼睛亮晶晶的:“对了,你们来村里是要找人吗?” “嗯,找人,”谢辞说,“我们有个朋友是双河村人,前段时间去世了,今天特地来一趟,想祭拜他,你能带我们去你们村子坟地吗?” 男生嘎了一声:“啥?” 既然坟地是他们入界的地方,那八成会有蹊跷。 现成的小孩儿就在这儿,说不定能再问出来点什么。 只是……不能确定这小孩儿是人是鬼。 “对对对,你看,我们还带了好多纸钱要给他烧。” 谢辞一个眼色过去,洛珂麻溜地接下了这波无中生友,从兜里掏出一把没画过的黄符纸,举到这小鸡窝眼前,“一定要给他烧过去,不然在那头没钱花是不是?没钱是很难受的。” 这娃子两眼盯着这把揉得皱巴巴的黄符纸。 ……怎么感觉这些东西跟家里人折金元宝的材质不一样呢? 洛珂再举就绷不住了,连忙收起来,岔开话:“哎呀,反正这是你们村,你就带个路,我们也不能给你卖了是不是?这儿全是你们村里人呢!能给我俩吊起来打个三五十鞭的。” 小鸡窝还是有些警惕:“你们……真的只是来祭拜的?祭拜谁啊?我们村后面的坟地死过很多人,有很多人没有墓碑,不好认的。” “相信我,朋友是会认出来的。” “啊,朋友……” 他低下头,布鞋碾了碾脚边的一块小石头,然后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是来找苏叶姐姐的吧?!” 谁? 什么苏叶?那是谁? 谢辞悄悄跟洛珂对过眼,发现洛珂也是一脸茫然,便顺着话说:“啊,对,就是找她,我们很久不见了,大家都很想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苏叶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嘛!” 小鸡窝双眼含笑,灰扑扑的小脸透出一点红,“她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特别特别厉害!我早该想到的嘛,你们是城里来的,肯定是找她的!” 他三两步往前跑,不忘回头招招手,“快来,我带你们去!” 洛珂:“诶,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小鸡窝摆摆手。 洛珂挪到谢辞身边,噗呲噗呲打暗号作了个样子,说:“你觉得这个叫苏叶的,会是关键人物吗?” “既然在界里,肯定有原因吧,”谢辞回答道,“那个苏叶已经死了,那她也有可能是拉我们入界的鬼,先去看看她的坟,万一出事也方便我们留一手。” “好。” 洛珂笑着撞了一下谢辞的左肩膀,“行啊你小子,扯谎话还带出来个信息,就知道你有出息。” 谢辞无语:“捧杀了。谁知道怎么就问出来个这。” …… 他们所处的位置距离后村没多远,走个十分钟就到了那片熟悉的坟地,此时灾难尚未降临,坟包稀疏,远没有后来那般拥挤。 谢辞抬起眼皮,看到老爷子和老婆婆的房子还是在坟地口,只是没有真正的样子那么破旧。 “你们一定和苏叶姐姐关系很好吧?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 小鸡窝语气带笑,但能听出来他有些失落,“之前都没有人来看她。” 三人在坟地里越走越深,已经远离葬人的集中区了,谢辞心里渐渐疑惑起来。 “我们对她家里了解不多,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谢辞指了指身后,问,“为什么苏叶会葬这么远?不应该和村里人葬在一起吗?” “呸!他们根本不让苏叶姐姐下葬到祖坟!那牌子还是我给她立的!” 男生狠狠啐了一声,咬牙切齿,“他们说姐姐发了疯不干净,他们瞎说!” 发了疯不干净,谢辞的第一反应是,莫非苏叶沾了鬼气,被夺魂了? “到了,就在这里。” 男生领着两人,在一片空地前停下。 洛珂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哪有啊?” “这儿。” 男生指了指面前一个到小腿高的小木板。 木板上方贴着一张照片,一位少女正静静地对他们笑。 这少女半散着头发,面庞清秀,眉眼间淌着化不开的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整个人显得恬静又美好。 引人注意的一点的是,女孩的鼻梁根部有一点红痣,很小的一点,稍微离远一点就看不到了。 再往下的木板被人用墨水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 ——林苏叶。 对不起,今天来晚了,我忘了定时发布…… 原本以为能写到沈洄出场的,我高估我自己了,一章根本塞不下,下一章,一定,一定!! —— 无奖竞猜,沈洄此时此刻在干嘛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苏叶 第10章 突袭 林苏叶。 没有墓碑,也没有棺木,唯有一块光秃秃的小木板孤零零地竖在那里,透着说不尽的凄凉。 小鸡窝耷拉着头,弯腰拍掉木板上的灰土,说:“没人肯给她立碑,她爹妈把她所有的东西都从家里扔了出去,说沾了晦气。那天我偷偷捡回些零碎,才给她堆了这么个衣冠冢,还挨了我爹的骂。” 为什么? 纵使谢辞此时有万千想问的话,碍于“朋友”的身份也都不太好张口。 原本还想着能在林苏叶的坟周围找点线索,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有坟,甚至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条线索算是断了。 这姑娘实在令人惋惜,谢辞和洛珂还是拿了香出来,点燃了,插在少女的“坟”前。 离开此地前,谢辞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那张照片。 林苏叶安静地笑着,直视着这片坟地。 异样的感觉在谢辞心中滋长,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姑娘的长相在哪里见过? …… “哎,你家在哪?”洛珂问。 小鸡窝指了一个方向:“那儿。” 谢辞正要顺着他的手看去,目光骤然定格在一处,眼睛倏地睁大了,猛地抓上了男生的手腕。 一截红绳正系在那里,在袖口下只悄悄露出一点尾端。 男生的惊叫声和洛珂的发怔中,他把袖子往上推了推。 眼前这截红绳系法很特殊,尾端多绕了三层,活口处又添了一小道金线,竟和通灵阵里谢辞印象里借灵的人手腕上那条红绳重叠在了一起。 不会认错的。 而让洛珂震惊的是,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坟口老婆婆和老爷子的家。 ——这个小男孩是死在那场洪灾里的柱子! 谢辞捏着它,问:“这个是谁给你的?” “你干什么?你们城里人都这么烦人吗?”柱子原地蹦了起来,像个扑扇翅膀的小鸡仔,“你管谁给我的呢!不就是——” 他想把东西弄下来甩谢辞这个没礼貌的城里人一脸,结果刚抬起手腕,柱子就不说话了。 只见柱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条红绳,眉头紧紧拧成一团,眼里满是化不开的迷茫。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到他手上的?柱子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 谢辞冷眼看着柱子家的方向,拍拍洛珂的背大步离开:“走,我知道是谁把我们拉进来的了。” “什么?这红绳不是挺常见的吗?你又盘出来什么东西了?” 洛珂当时为了帮他提防四周,没有跟着谢辞进通灵阵,被他这一番操作整得有些懵,但还是连忙跟了上去。 “之前就说哪里不对劲,现在看来整个村子都不对劲。” 谢辞的声音异常冷静,一点点帮自己分析着,“我还纳闷,来的时候,那老爷子怎么就敢在满是毒雾的鬼坟里乱闯,原先以为他瘦成那样是中了毒,现在才想明白,他才是这鬼主。” “那老爷子?” 洛珂腿一打结,差点给自己绊了,“为什么?就因为柱子是他死了的儿子?” 他说着,悄悄回头,发现柱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谢辞把通灵阵里看到的东西捡重点给他说了,又道:“我现在猜出来了个可能,但是属于硬猜,一会儿就知道了。我跟鬼打的交道少,你最好拿上家伙,免得打起来。” “好。” 这鬼界太过压抑,从被拉进来开始谢辞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很不舒服,隐隐约约有鬼气在往身体里钻。 可是洛珂活蹦乱跳的,就没这个反应。 出了界一定得问问沈洄那个王八蛋,看看是不是跟自己的灵根没有生息有关。 谢辞揉揉心口,加快了脚步。 到了门口,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抬手就把门敲得咚咚响:“有人在吗?开门。” 门里人在装死。 “开不开?不开我踹门了。” 吱嘎—— 终于在谢辞抬腿的前一秒,铜门打开了。 老爷子还是那副模样,浑浊的眸子对上谢辞的目光,明明是嘴角是勾着的,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 “哪来的小娃娃,天儿快黑了,怎么不回家反倒来敲我家的门?” 谢辞也笑:“爷爷,您也知道天儿快黑了,这鬼界怪冷的,麻烦开个门,让我们两个出去?” 老爷子笑不动了,伸手就要去关门,被洛珂一手抵住,挪动不了。 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得哐哐作响,火气直往上蹿:“哪来的神经病?拿这么些个玩意儿是要做法啊?” “要做迷信买卖去找别人,我不信这东西,还鬼界呢,怎么着,我家是不是还要驱邪啊?” 这玩意儿怎么了?可都是宝贝! 洛珂揽了揽怀里的灵盘和符纸,有点委屈。 “驱邪可能不太成,就不难为您一大把年纪了,”谢辞笑容不减,“想见亲人可以理解,但是把我们俩关界里有点过分了。” “我说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胡话!” “您儿子手上的红绳是你的吧?我猜猜看,应该是跟柱子闹了点小别扭,所以做了这么一个界想给儿子戴上?” 谢辞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说,“那种系法很麻烦所以很少见,洪灾来临的时候您手上还带着它。” 一提到洪灾,老人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很抵触,又很不屑:“简直是胡——” “爹……” 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踱了过来,他很瘦,身躯小小的,被洛珂稍微一挡就看不到人影。 他问老爷子:“爹,你是什么时候给的我这个?” 直到这时柱子才发觉,自己的爹居然这么老了,而且一直都是这样。 好像有点想不起父亲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老人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笑,然后长叹一口气。 “罢了、罢了……” 他抬起那双黝黑枯瘦的手,轻轻拍在柱子的头上。 那一瞬,时间被按下暂停,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柱子还维持着方才的姿势,黑亮的眸子瞪得圆圆的,一动未动。 “你说说你们这些年轻人,非要当着孩子的面儿干什么。” 老爷子拄着拐杖到院子里,端起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们这群人吧,没出过村子,没什么见识,一辈子都在跟土地打交道,”他此刻倒真像个和后辈唠嗑的爷爷,语气里带着自嘲的温和,“柱子上了学,知道自己要往哪走,难免嫌弃我们这些老家伙。” “但是他跟东村的那个女娃子走得太近,都学坏了,越来越不听话,”老爷子哼了一声,“后来女娃死了。过了几年,村子大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病,怎么都治不好,死了一群人,我跟他说别乱跑,别出门,结果他又跑了出去,回来了之后就神神叨叨的,跟那个女娃一样。” “都说大疫之后必有大灾,这不,洪来了,我也不知道去了个什么地儿,再睁眼,就连人也不是了。” 谢辞抿了抿唇,问:“那柱子……?” “没了,都没了。” 老人掀开袖子,手腕处同样有一根红绳。 他用拇指反复摩挲着,“他因为那女娃的事儿跟我闹了好久,到死我也没能给他戴上,我这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儿,既然老天没让我直接走了,那就是眷顾我,我造个界再看看儿子和村子、给他戴条绳子又怎么了呢?” “咳咳、” 洛珂听他说了这么多,暂时没半点触动,干咳两声,问:“老爷子,那又是谁教您怎么造界的?” 寻常人去世后有怨气很正常,但当时洛珂的黄符上缠满了黑雾,怨气极重,所以这老爷子至少是个将。 鬼主造界也得看水平,这么大个村子,这么鲜活的柱子,他上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谢辞当然也不傻,所以,这老爷子很可能把别的鬼给吞了。 家后面走几步就是坟地,要鬼吃鬼简直不要太容易。 “嗐、不重要啦,不重要啦……” 老人家没回答这个问题,拐杖在地上重重点了两下。 眼前的景象连同老爷子自身都开始在二人面前消融,化作缕缕白雾逐渐地散去。 界散了。 可谢辞那口气还没彻底松下,背后陡然传来利刃破风的锐响,一道寒芒已直刺而来。 “小心!” 洛珂爆开法盾横身挡在谢辞身前,可那柄来路不明的剑竟如切纸般轻易将法盾劈碎。 巨力撞得两人齐齐向后弹飞出去,踉跄着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洛珂大惊失色,现世的渡阴师大多已经不修剑道了,这人是哪来的老古董? 来者的目标非常明确,修为差距太大,不过一张黄符飞来,洛珂便被死死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对方随即提步,一步步朝谢辞逼近。 那柄通体漆黑的剑就那么垂在他身侧,剑身在阴影里泛着冷寂的光。 莫名地,谢辞心口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仅仅是望着那柄黑剑,一种被它穿透心脏的冰冷幻感已如附骨之疽。 “铜雀笼,你知道它的下落吗?” 对方冷冷开口,他脸上施了术,看不清容貌。 谢辞冷汗直往下淌。 什么笼? 他硬着头皮回道:“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但是你身上有铜雀笼的游丝,撒谎也要动动脑子。” 什么游丝? 谢辞往后退着,也顾不上思考对方到底什么意思,手指悄悄摸进兜里,摸到了沈洄的符。 不管了,横竖都是死,赌一把。 他哪有常年修炼之人的动作快,符还没抽出来,对方的掌风已如雷劈至。 砰——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谢辞挪开护在身前的胳膊,眼里先是茫然,随即迸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一道黑影稳稳立在他身前,就在刚刚杀手劈来的掌风即将及体的刹那,黑影同样探出一掌,两股磅礴灵力轰然相撞,周遭几里内的草木应声剧烈震颤,枝叶簌簌狂落。 “沈洄?!” 沈洄双目含笑,做样子似的甩了甩手腕,后退两步,俯身在谢辞背后拍了两下。 刚刚谢辞被黑剑震得堵在胸口的那口瘀血便一口咳了出来。 沈洄拍着谢辞的背,抬眼对那人说:“灵力修得不错,就是眼瞎了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吗就往同行身上招呼?” 那人也是渡阴师! 对方并未作答,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黑剑震出一道低沉的嗡鸣。 沈洄侧首看了一眼,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把剑。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浑身上下散发着止不住的寒意。 “这把剑,你从哪来的?” “您说呢,沈前辈?” 对方被刚刚沈洄那一掌击得咳出了血,被他用袖子堪堪抹去。 沈洄面色不变:“既然叫我一声前辈,那我也提醒你一句,这剑可不是个好东西。” “是不是好东西,得看是谁用、用在了哪,你说对不对?” 他又用剑指了指谢辞,说,“这位小朋友的身上可是有铜雀笼的游丝,前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铜雀笼跟您有着莫大的关系?” 沈洄环着双臂,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谢辞倒是听出来这一哼的意思了。 ——都他妈是屁话。 那人见自己落了下风也不恼,半点不恋战,猛地甩出两张符纸,刹那间白光爆闪,刺得人睁不开眼。 “我们以后再见,沈前辈。” 待光芒稍敛,原地早已没了他的踪迹。 这两章沈洄在后台憋坏了吧…… 其实原本按我的字数是出不来的,但是觉得不行,还是得让他出来,不然我急,沈洄急,谢辞也急,洛珂更急,我们都是急急国王,赶在这一章给他拽出来了还耍了个帅。 在老婆面前出风头,爽死你了吧死小子(指指点点) 一般更新都在晚上啊,9点居多哈,但是审核完不知道就几点了……日更中,保底三千,上不封顶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突袭 第11章 上路 坟地周遭的鬼雾已散了大半,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 洛珂哪儿遇上过这事儿啊,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沈洄,张嘴就哭。 “沈哥……” 这一声直接炸出了另外俩人的鸡皮疙瘩。 沈洄:“啧、” 谢辞:“。” 沈洄:“把你身上的土拍干净,丢不丢人。” 他冲洛珂说完,上前抓住离他最近的谢辞,隔着衣服捏住他的手腕翻转过来,金瞳眯着看了一会儿。 灵根无碍。 “沈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谢辞感觉到手腕被松开,抬头问沈洄,却发现沈洄虽然还是笑着,但面色不是那么好看。 “我正睡觉呢,八嘎报信说你们被拉到鬼界里了,怕你们挨揍,我来看看。” 沈洄打了个哈欠,谢辞这才注意到他腿边窝了一团黑影,正是小黑。 只是这猫听到主子说的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谢辞挑眉,感觉有些不可置信:“小黑这么神呢?襄州离汉区那么远它都能传信儿?” “昂,我养的猫,随我,别的不说,就聪明。” 沈洄大言不惭,伸手去摸小黑,“是吧八嘎?” 小黑明显不认,憋着嗓子叫完一声,闪身跳走了。 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洛珂拽了拽袖子,小声问:“哥,我不知道是不是眼瞎了,刚刚那个人手上拿的是不是……” 他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嗯,鬼雨。” 沈洄答得倒是大方,好像这东西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啊?真是那鬼剑啊……” 洛珂欲哭无泪,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哎呦我怎么就这么手贱呢,我就不该带谢辞过来,那傻逼联合局也是脑子有泡,好好的鬼将判成了凶!” “不是,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辞一脸茫然,“洛珂你先别拍脑袋,什么鬼剑?” “刚刚那畜生手里拿着的黑色长剑,你注意到了没?名字叫鬼雨。” 洛珂说,“就很久之前,咱们渡阴师里面有一批是修剑道的,其中一派特别特别有名,出了好多厉害人物……” 中原之域有山曰阳岈,山中有宗门,百年之内,得三仙徒。 其一手持玄铁剑,斩妖除魔,名传一方。 谢辞:“听起来很厉害,那怎么叫它鬼剑呢?那徒弟入邪了?” “没,我听说啊,听说,”洛珂特地强调了一下这个词,“听说那剑斩了一只大鬼,结果剑和剑主一起被侵蚀,怨气重得吓人,剑主没办法,才给鬼剑画阵封了起来。” 谢辞震惊:“多大的鬼能有这么大能耐?” 洛珂:“鬼仙啊,最高一级的那个鬼仙,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世界上渡阴师这么少,不都被那鬼仙杀绝了吗?反正书上是这么写的。” “假的,”沈洄冷不丁地张口,“鬼雨是剑主亲手封起来的没错,但是原因不是剑被侵蚀,鬼仙也没被它砍死,是当时的渡阴师联手布阵把他压死的。” 洛珂:“啊?你怎么知道?” 沈洄:“……” “哦对忘了您是千岁老人,”洛珂嘿嘿一笑,“哥,那你知道为啥鬼雨会被叫鬼剑吗?” 谢辞也看过去,原本还很期待沈洄的答案,结果这王八蛋来了一句不知道。 注意到两个傻孩子脸上的无语表情,沈洄又重复了一遍:“真的。” 他真不知道。 那把黑剑鬼雨,其实是他的。 当年他亲手把它镇在山下,和另一把剑一起,发誓再不用它。 这几年身体状态连着记忆力越来越差,沈洄连封剑的那座山在哪都忘了。 还有当时的另一把剑,叫什么名字来着…… 但对沈洄来说,纵使前尘模糊,封剑那一刻的痛彻心扉却分明如昨。 他说不清那痛的由来,只当是心疼鬼雨追随自己多年,临别不舍。 但……又好像不止如此。 “你看看这名字起的,鬼雨,剑主要搁在现代肯定也是个中二少年!” 沈洄回过神,发现洛珂当着剑主的面,编排得正起劲,“可惜啊,现在都没人修剑道了。” 沈洄听得心烦,伸手在这俩人背上推了一把:“有这瞎猜的功夫不如想想正事,亲爱的们,你们还记得自己在哪吗?” 谢辞和洛珂当即一愣。 对哦,刚从鬼界里出来,那老爷子还没逮住呢。 谢辞心虚地咳了两声,偷偷抬眼看沈洄。 真奇怪,沈洄这人一来,谢辞就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还有一件事,刚刚那畜生说什么,铜雀笼? 那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浑身上下能跟笼子沾上边的也只有渡灵锁罢了,但渡灵锁几乎是渡阴师人手一个。 谢辞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留意着沈洄的神情。 方才的话明明他也听见了,此刻却偏着头,像是没什么想说的。 沈洄右手捏着块拇指大的小石头,漫不经心地抛起,看它划道浅弧坠回掌心,骨节随着动作轻轻动了动。 石子撞击掌心,再抛起,再落下。 “有什么话回去再问,”沈洄好像脑后也长了眼睛,声音骤然在谢辞脑海里响起,说,“在外面说不安全。” 谢辞噢了一声。 这一噢把洛珂吓了一跳:“你咋了?你噢什么?” “啊?” 不是沈洄说要回去聊吗? 他还没明白过来,罪魁祸首先开了口:“可能被吓着了吧。” “你有病?”谢辞狠狠瞪他一眼。 沈洄耸耸肩膀:“实话好吧,第一次见你被那无头鬼追,还吓哭了呢。” “我没哭,你造谣?” “行行行你没哭,那我应该看错了,应该是从眼里流出来的汗。” 谢辞:…… 沈洄你个二百五老畜生王八蛋! 被他这么一闹,洛珂也忘了话题是怎么来的了,满脑子都在想谢辞还会被吓哭这件事。 谢辞在心里把沈洄翻来覆去骂了一个遍,抬头就发现沈洄冲他眨了眨左眼。 ……行。 看来刚刚他用了什么手段,能直接和自己的灵识对话。 铜雀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连洛珂都要瞒着? —— 老爷子的院墙破破烂烂,掉了的泥灰补了一层又一层。 他就坐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个相框,一根拐杖搁在凳子旁,只是瞧着比在界里见到时又添了几分岁月的斑驳。 门没有锁,沈洄他们进来的时候,老人只是缓缓睁开眼睛,没有丝毫意外。 谢辞都想好怎么开口了,结果老爷子张嘴第一句话,就给三个人都劈在了原地。 “小洄啊,咱们得有很多年没见过了吧?” 沈洄眼中的光顿了顿,半晌才开口:“您……见过我?” “见过、见过的,”老爷子说,“很多年前吧,你一个人摸到我们村子里,说着要找什么东西,还是我留你吃的饭。”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临走之前还能再看见你,也算是个惊喜吧。” 沈洄垂下眸子:“抱歉,我记不得了。” “陈年旧事了,不重要。你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没有。” “会找到的。” 老爷子把相框拿起来,拇指在相中那人脸上擦了擦。 从谢辞这个角度望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相框里笑得灿烂的那个男人。 虽然外貌有变,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是晚上爬在床边吓了谢辞一跳的那个人。 谢辞简直无法把相框里这个男人、界里见到的柱子跟那个大晚上吓自己的鬼联系到一起。 “小伙子,你们俩说的对,我确实消融了很多村民的魂儿,”老爷子看向谢辞和洛珂,“其实一开始不是这样的,我刚死的时候没有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沈洄冷声道:“是有人用别人的魂祭给你,把你强行唤了回来。” “对,我有意识的时候,面前站着一排人,说要问我一个问题,”老爷子说,“说我只要老实回答了,就留着我的魂。” 谢辞:“他问了你什么?” “我也不明白,那些人问我村里一个小丫头的去向。” “小丫头?!” 洛珂和谢辞对视一眼。 谢辞赶忙问了:“那姑娘是不是叫林苏叶?!” “对,就她,我当时还纳闷,那丫头死了好几年了,怎么还会有人要找。” 老爷子继续道,“那群人最后没管我这老家伙死活,我就继续生活在村子里,只有老婆子能看见我,外人看不到,都离我家远远的,那个村支书也是我放出来的一个壳子。” 因为外人看不透这家的情况,觉得这家人不正常,所以上网要请会做法事的半仙儿,老爷子怕暴露,就先一步把谢辞和洛珂俩人接了过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老婆婆往鬼坟里钻的时候没有村民肯出来拦了,在他们眼里,这家人简直是邪乎。 至于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一群鬼魂……大概都是老爷子放出来想吓退谢辞和洛珂的。 “好了,话也说完了,小同志,你可以送我上路了,我在界里呆了那么久也想通了,干脆死个干净,说不定下地里还能见到我儿子。” 老爷子放下相框,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谢辞面前,“只是我那老伴儿……算了,不提了,小同志,你要是有那个本事,能让我老伴儿忘了这回事儿吗?她一下子应该接受不了。” “……好。”谢辞闷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爷子抬头看着夜空,声音里带了些感慨,“其实想通了也就不重要了,强活着干嘛呢,人不人鬼不鬼的,何苦呢。” 他最后笑了笑。 “希望下去了能见到我那儿子,再亲手给他戴个红绳儿,那样的话下辈子还能找到他。” 谢辞沉默着,肩膀被人拍了拍。 回头一看,是沈洄。 沈洄冲他无声点了点头。 谢辞于是举起右掌,灵力在掌心悄然流转,转瞬间,渡灵锁已稳稳落于手中,金属的冷光在他指缝间微闪。 笼门咔嗒轻响着开启,老爷子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像是被风吹散的晨雾,最终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一缕一缕,尽数被收进了笼中。 谢辞的瞳孔骤然泛起金芒,不受控地染上金而灼目的色泽。 他像是借了老爷子残存的目光,那些零碎的、温热的片段如潮水般涌来,在眼前铺展开他漫长的一生。 只不过,他还望见了一个身影。 那人紧紧追随着老爷子的脚步,一老一少的轮廓在微光里渐渐相融,并肩朝着轮回的方向走去。 …… 咔哒—— 笼门合上了。 这个过程在旁人眼里是很快的,谢辞灵识归位后,甩了甩脑袋。 “缓过劲儿了?” 沈洄从屋里出来,手上还拿着散思铃,“我给他老伴儿的记忆修改了,等她醒来大概就会以为,老爷子早就在那场洪灾里过世了。” 谢辞第一次渡阴,头疼得有些厉害,但还是问:“你怎么知道有洪灾?” “猜的。”沈洄答得很快。 “我以为鬼将会是很凶残的那种,”谢辞抬起掌心,目光落在渡灵锁上,说,“刚刚我看到的不止老爷子一个人,他儿子的部分魂魄也被一道收走了。” “本来这老爷子不该有意识,只是被人强行提到了鬼将的境界钻了牛角尖。” 沈洄解释道,“他儿子执念虽深但并不想害人,所以只是个没有思想的鬼魂,大概是听到了老爷子刚才的话,下意识跟着走了吧。” 谢辞心想,这样啊…… 折腾这么久,天都快亮了。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走了?” 洛珂看了看俩人,说,“还是留下来问问这里的村民那个林苏叶的情况?把别人的魂魄喂给老爷子强行提阶,这是人能干的事儿?” “是鬼干的也说不准,”沈洄说,“你们俩熬了一宿,先回去休息,这坟地里的毒雾还没散全,那姑娘的事就以后再说。” 他都这样说了,谢辞也不好反驳,三个人乘着沈洄画的缩地阵回到汉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洛珂是第一个撑不住了,到家就回房间呼呼大睡,连衣服都没换,直接镶在了床上。 沈洄站在二楼楼梯口,望着谢辞要进屋的背影,没忍住说道:“什么都别多想,先补觉,等你醒了来喊我,我们再聊。” 谢辞眼神忽闪,抿了抿唇,低声应了一句。 “好。” 今日份4000,这个案子其实还远没结束,但目前是有了个小结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上路 第12章 别扭 谢辞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躺在一片幽深的竹林里,青竹摇落碎影,却盖不住胸口那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剑刃没至剑柄,冷硬的铁在肌肤下微微震颤,带着刺骨的寒。 握剑的人站在眼前,谢辞抬不起头,看不到他的脸,只看到他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指节泛白,几乎要握不住那柄染血的剑。 到最后,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泪,混着鲜血撒了满地。 梦里的谢辞想伸手碰一下那人的脸,但最后好像没能如愿。 泥土洇开一片黏腻的红,夹杂着竹叶的清香,在梦里弥漫成化不开的涩。 …… 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空调开得有些冷,谢辞想把温度调低点,试着动了动胳膊,结果左半边胳膊像灌了铅,又沉又麻,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了。 犯案猫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半边身子压在谢辞胳膊上,呼噜呼噜睡得正香。 他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挪出来胡乱抻了抻,好一会儿才把那酸爽劲儿熬过去。 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离谱到谢辞现在醒过来,回想起那些画面,会觉得有些难过。 大概是鬼雨身上的煞气太重,自己被波及到了吧。 谢辞这么想着,也没太当回事。 他洗漱完毕后推门出去,没在二楼见着活人,结果在路过洛珂房间的时候看到他门上挂着的小牌子。 [我没醒] 牌子反面是[我醒了]。 好吧。 那沈洄呢? 谢辞放轻脚步走到沈洄房间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万一他还没醒怎么办? 听说年纪大了的人都特别爱睡觉,沈洄还不是一般的老年人,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他休息? 算了,还是不喊了。 念头刚落,门把手自己转动起来,咔嗒一声,门被推开一线。 谢辞抬眼,正与门口的沈洄撞了个满怀。 两道目光在半开的门缝间猝不及防对上,谢辞只觉得空气凝滞了一瞬。 “站门口半天也不见你开门,怎么,不会开?” 沈洄的嗓子有点哑,松开手随意把门拉开,“进来说。” “噢。” 谢辞忙不迭跟上,还顺手把门关上了,动作小心到在沈洄看来像是做贼。 沈洄:“饿不饿,用不用下楼弄点东西吃?” “不用,不饿,”谢辞说,“我以为你还没醒,洛珂还在那边睡得正香呢。” “正常,他晚上不睡白天不醒,习惯就行。” 沈洄屋子里还有沙发,面前摆着一张茶桌,按了两下智能键,茶壶便嗞嗞烧起了水,“洛珂睡觉喜欢往门口贴张符,这个时间段你在外面放炮杀人他都不会醒的。” 还有这好东西? 谢辞想,那岂不是以后开学回宿舍有办法应付室友半夜打游戏了? 沈洄:“想问什么,问吧,看你憋得也怪难受的。” “铜雀笼,”谢辞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动了动,同时捕捉到了沈洄脸上一而而过的迟疑,“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身上会有它的游丝?” 沈洄眉头紧蹙,双手交握,拇指无意识地互相碾磨着:“这跟你没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从我身上剥离出的一缕。” “铜雀笼的存在早在我还没出生之前,至于它的作用……” 沈洄想了想要怎么跟小崽子解释,伸出手召出渡灵锁,说,“其实铜雀笼的外表跟渡灵锁很像,渡灵锁锁的是死者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魂,铜雀笼反过来,锁的是生者的灵。” “简单来说,拿到这东西,就等于把你的灵彻底锁住了,无病无灾,不死不灭。” 谢辞反倒不明白了:“我看昨晚上那黑衣人还挺想要这东西的,还以为是什么神器,难道作用就只是长生不老?” 沈洄勾唇笑笑:“你活得时间太短了。” 这世上太多人都说看破了生死,大不了草席子一裹,反正一闭眼就尘埃落定、无牵无挂什么也不知道了。 但渡阴师不一样,他们的寿命比普通人多个几十年,活得越久,见过的生死越多,就越惧怕死亡。 因为他们知道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知道事实并不像普通人说的那样一闭眼就完事儿,被执念折磨着化成鬼在人间兜兜转转几十年还不入轮回的,大有人在。 一百多年,好不容易修炼到了一个境界,又有爱人和孩子,或许还有了孙子,得到了大量的金钱和权力,眼一闭就全化成尘土,谁会乐意? 沈洄:“得到的多了,就不想失去了。” “当然,还有另一层作用,我猜也是那个黑衣人最想要的。” “我年轻的时候,铜雀笼引发过一场灾难,”沈洄捏着鼻根回忆着,“一开始只是一个人想要,结果大家意外发现,铜雀笼是用鬼魂炼成的,可以召动怨气,被它吸收的邪祟全部听它差遣,数量够了你甚至能凑出来一个亡灵大军。” “很早之前渡阴师有不同的门派,大家的目的都一样,渡魂引路,只是方式不同。” “但渡阴师之间有一层禁制,伤了同行或者普通人必会遭到反噬,如果一个人有个结了天大的梁子的仇家,自己又不能杀他,他可能会怎么办?” 谢辞顺着他的思路一想,顿时恍然。 自己没办法动手,那就借鬼的手,这世上亡魂千千万,要是都能控制,那还了得…… 谢辞觉得沈洄也跟那场灾难有关,但下意识认为他不是抢夺的那一方。 “那之后呢?铜雀笼去哪了?” “丢了。” 沈洄说,“这事儿按理没必要跟你说,连洛珂都不知道,但我没想到给你开魂的时候,铜雀笼的气息有一部分跑到你身体里了。” 谢辞更惊了:“你拿到过?” 沈洄点头认了。 玻璃壶里的水早沸了,咕嘟咕嘟地翻着白泡。 沈洄按掉烧水键,从夹层里抽出一块茶饼,温过杯子,取了茶叶投进去。 一时间,茶香漫了开来。 “记不太清了,那天我和我师兄……” 沈洄几乎是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他明明已经记不得那人的样子。 注意到谢辞的目光,沈洄收回递杯子的手,犬齿咬了咬上唇,继续说:“和我师兄出山渡阴,无意间得到这么个玩意儿。” 当时年轻,谁都不知道这个形似渡灵锁的东西是干什么的,只觉得它煞气极重,不是个好东西,回去问了师父才知道一些它的功效。 说是能让人长寿,但煞气这么重,能延个什么好寿?指不定是个坑人命的玩意儿。 那个师兄权衡之下决定和自己一起想办法把它销毁了,免得留下灾祸。 结果拿到这东西还没几个月,沈洄和师兄还没化解完铜雀笼身上的煞气,变故就来了。 “那东西在我体内呆了一段时间,锁了我的一部分灵,即便铜雀笼被拿走了也不会解开,洛珂应该和你说过我身上有一道诅咒,两道作用结合下来,我才能活这么久。” 沈洄说,“同时因为那个诅咒,我也忘了很多事情,是真的不记得铜雀笼什么时候、被谁拿走了,也试过去找,但是很遗憾,没找到。” “双河村的那个老爷子我已经没印象了,但他说我去那里是想找什么东西,八成就是铜雀笼。” “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受到了牵连,铜雀笼的事一旦传开,那些人就可能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你灵根没有生息,跟别人不一样,这世界上能教你的人只有我,所以我希望能抓紧时间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你,免得我死了以后,你和洛珂应付不来。” 谢辞喝茶的动作猛地停了。 他抬眼看向沈洄,眸子里还凝着方才品茶的闲适,此刻却像被投了石子的静水,惊澜正从深处翻涌上来。 沈洄……刚刚说什么? 谢辞放下茶杯,言语间有了一丝不悦:“你开什么玩笑?” 他抬眼,很想透过煮茶时沸腾的水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毕竟他经常没个正行。 可沈洄此刻神情沉静,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抛开他那偶尔犯神经的性格不说,沈洄的相貌实在出挑。 骨相尤为优越,斜挑的剑眉轻轻拧着,被额前的碎发堪堪遮了一部分,底下是一双能令人着魔的眸子,瞳孔黑得发亮,鼻梁高挺如峰。 薄唇被茶水润过,透着自然的红。 “谁跟你开玩笑。” 新沏的茶有些烫,杯子被沈洄拿在手里轻轻吹着,“我身体一直不好,来几个修为高点的渡阴师就能给我打趴下,指不定哪天撑不住了就走了。” “别瞎扯了。” 谢辞语气里是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不爽,放下杯子站起来,不想听沈洄胡扯,“铜雀笼怎么办?你给我开了魂,你把我带到这条道上,还给我留了个这么大的烂摊子,然后你就不管了?” 沈洄没说话。 谢辞更气了。 都这时候了还喝你那破茶! “你不能走,”谢辞见他不吭声,换了个思路,说,“你这么高的修为,死了万一化成了鬼仙怎么办?谁有那个本事给你引路?” “不会,我不会化鬼,”沈洄半开玩笑道,“你不是还要上大学吗?每个假期接一点活,赚的钱够你用了,其他的也不用牵扯那么多。” “不是,你怎么还在说钱的事?” 谢辞越说越气,“难道我当渡阴师是只冲着钱吗?” 沈洄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洛珂小心翼翼探进一个头,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吵架。” 这王八蛋居然没贴个什么符纸隔一下声音吗?不怕洛珂听见啊? “……没有。” 谢辞这才找回了些理智,揉了揉太阳穴,说,“聊点双河村的事,吵你睡觉了?” “没没没,我刚醒,出来刷牙呢听到沈哥这儿有动静,过来瞄一眼。” 谢辞这才放心:“行。洛珂你下午有事吗?我想去问问那个林苏叶的情况。” “哦,行啊,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 “好,我先回屋里了。” 谢辞走得飞快,洛珂看着他逃似的背影,闪到沈洄房间里,问:“你俩吵架了?啥事儿啊能给他气成这样?” “吵个锤子的架,闲的?我年纪这么大,给我气厥过去了谁赔?” 沈洄往后一仰,靠着沙发闭目养神,“小孩儿闹别扭,自己缓缓就行了。” “啧啧啧,懒得理你,吃啥饭啊我去弄点儿?” 沈洄动手赶人:“不吃了,喝茶喝饱了,去去去别影响我休息。” “得嘞!” 洛珂飞快滚了。 房门关上,沈洄再次窝到了沙发里,满肚子心事儿。 其实他活到现在,一开始不只是为了找铜雀笼。 他还想找一个人。 他不知道那人姓甚名谁,不知道那人有什么特征,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再往坏处想,他都不确定这世界上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但沈洄觉得,总会遇到的。 如果遇到,总能认出来的。 格子的小木屋里,气氛有些尴尬。 沈洄在一旁泡着茶,谢辞环着双臂窝在沙发角落里,木着脸不说话。 格子:诶,你俩咋的了? 谢辞:谁跟他咋的。 沈洄摊手:没有啊。 格子:? 那你俩这素……? 沈洄泡好了茶,往谢辞那边推了推:小孩儿嘛,偶尔生生气很正常,闹小别扭嘛。 谢辞一个抱枕甩过来:谁跟你闹别扭! 沈洄笑着接住,对格子说:你看,小脾气一阵一阵的,多好玩儿。 谢辞:沈洄你个王八蛋! 格子端起茶杯来了一口,只觉得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喜欢喝茶看戏。 因为是真特么好玩儿啊。 —— 今天更新的特别早!明天继续(笔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别扭 第13章 巧合 说是闹别扭,但这小别扭闹得属实是有点毫无厘头。 谢辞也是在回到房间之后才反应过来,抬手就狠狠给了自己额头一巴掌。 有病。 他从睡醒了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这不,沈洄还没说几句呢就被自己搅乱了。 谢辞抓了抓头发,把这股无名火全都归咎于那个梦。 小黑也睡醒了,夹着嗓子叫唤,爬到谢辞怀里拿头拱他。 然后下一秒就被谢辞举起来,大眼瞪大眼。 小黑:? 谢辞盯着它看得格外认真,问:“你是他养的猫,那你跟我唠唠,就比如……跟我说说你主子到底是个啥样的人?” 小黑:喵? 谢辞又问:“我能当着你面骂他吗?” 小黑不理解,但小黑貌似还挺期待。 于是谢辞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小黑,一字一句道:“沈洄你个,王、八、蛋。” 小黑眨巴了两下琥珀眼,又叫了一声。 错觉吗,谢辞居然觉得它嗓子夹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手机扣在桌子上震动了几下,谢辞打开一看,是洛珂。 [洛珂:好弟弟,上头发钱了,你现在还没在联合局注册身份,我直接发你!] 谢辞打开转账一看,发现数目还不少!都抵他一个月生活费了! [洛珂:虽然双河村那个是个鬼将,但上头评定等级只是个凶,只能拿到这么多了。] [新人崽子:够的,谢了。] 想了想,谢辞又补了条消息。 [新人崽子:对了,我假期借住你家,饭钱水电什么的,需要给你多少,你直接扣了就行。] [洛珂:不用,你安心住,家里看着是穷了点,但放心,哥还是挺有钱的哈哈。] [洛珂:而且你和沈哥都用的我的名义渡阴,也是给我积名气,我还赚了呢。] [新人崽子:好。] 谢辞刷了会儿手机,打开班级群想看看有没有消息,翻了半天,几百条消息也只是同学在聊各种各样的家常。 他在学校几乎都是一个人,班里同学也基本当他不存在,就算整个假期不冒泡也不会有人觉得意外。 倒也清净。 谢辞注意到门口有细碎动静,好像是沈洄和洛珂在说话,正想开门看看,人还没站起来,门就自己响了。 “谢辞?” 沈洄的声音传进来,隔着一道门,声音显得闷闷的,“双河村,走不走?” 谢辞推开门,正撞见沈洄悬在半空的手。 沈洄手背朝他,手指还没来得及伸直,微微蜷着,骨节在苍白的皮肤上凸起,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拇指与食指的指根处浮着层薄薄的茧。 见他开门,沈洄挑了挑半边眉。 谢辞问:“干什么,洛珂让你来催我?” 沈洄笑了,指指自己,又指指楼下:“你觉得洛珂会,让我、来、催你?” 他的断句很有意思,听起来像把自己当皇帝了。 “那你干嘛?” 沈洄:“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好决定要不要煮下一壶茶。” 刚走没几步的洛珂听到动静,急忙从楼梯口探出头,说:“弟弟啊,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事儿,你跟沈哥先去问吧!” 谢辞也问:“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 洛珂连忙溜了,“你俩走的时候不用跟我说了!” 谢辞见他已经跑得没了影,自顾自地噢了一声。 沈洄看着他俩隔楼梯传话结束,才歪着脑袋问谢辞。 “那现在走?” “行。” 小黑也颠颠地要跟着同去,还没迈出谢辞房间的门,就被沈洄伸手抄了个正着。 沈洄:“你就别去了,你留下看家。” 当事猫顿时炸了毛,气得吱哇吱哇乱叫,四只爪子在空中胡乱扑腾,像团在半空里乱蹬的黑毛球。 看得出来,小黑很不爽。 —— 从传送阵里跳出来,谢辞落地环顾四周,本能地觉得这里不是双河村。 他回头问:“你把阵画哪了?” 沈洄报了个地名,在谢辞惊讶的目光中解释道:“这里离双河村很近,我饿了,吃点东西再走,不然饿昏了要讹人的。” 谢辞:“哦。” 这家伙吊儿郎当的,谢辞都忘了沈洄也需要吃东西了。 刚刚没觉得,这么一提,谢辞自己也有点饿了。 这天不是很热,在这个季节里称得上是难得,已经过了饭点,十字街里没有多少人。 谢辞问:“你吃什么?” “看你,我没怎么出来吃过。怕踩雷,你说。” 谢辞目光在每家店面上逗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之前吃饭的时候沈洄都没动过几口肉,想来也是个吃素的,最后在一家飘着面香的馆子前停了脚。 “这个,吃吗?” 沈洄笑着,露出一颗虎牙:“成。” 店里开着空调,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电脑前嗑瓜子。 见俩人进来,老板站起身,十分热情:“哟,俩小伙,这吃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呀?” “午晚饭吧,”谢辞笑着,说,“两碗素面,一碗加辣不要葱,另一碗……” 谢辞扭头问,“有忌口吗?” 沈洄接着说:“跟他一样。” “行,等着啊。” 老板说完,取了围裙系上,钻进后厨开始忙活了。 谢辞刚找位置坐下,对面的沈洄就开口了,玩笑似的说:“这才一次,你就吃上素了?” “那不至于,”谢辞扯着笑反驳他,“其实有时候我想问你个问题,好奇很久了,给问吗?” “问,我看情况回答。” 谢辞就真问了:“你一千多岁了?” 沈洄环着双臂:“昂。” “那……你见过陆游吗?” 沈洄:“……?” 谢辞追了一句:“辛弃疾也行,南宋的。” 沈洄:“……” 谢辞算是亲眼见识了一个人的脸上从震惊到无语的转变有多么的活灵活现。 不开玩笑,他好奇很久了。 “这话说的,那我当然是——” 沈洄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拉长了调子,在最后三个字说完之前,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没见过。” 于是谢辞带着失望啊了一声。 “你这小脑瓜子里都在想些啥?” 沈洄一脸无语,“第一,我是渡阴师,不是考学的,第二,我是活了一千多年,但还没牛批到活成史书,第三……” 他报了一个明星的名字,然后问,“你见过他吗?” 谢辞非常实诚,摇了摇头:“我不关注娱乐圈。” 沈洄:“这不就完了!我自己修炼都来不及,每天有大把的人需要我送去轮回,哪有空关注文人墨客啊!” 他甩甩手:“而且中间几年浑浑噩噩的,走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都忘得差不多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你说……人死了之后真的会入轮回吗?” 这个问题倒是给沈洄问住了。 他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轻笑出声:“谁知道呢……” 正聊着,老板端着两碗面过来了。 他家面条是实打实的手工擀制,很劲道,面汤一闻便知是慢火熬出的浓汤,醇厚的香气直往鼻尖钻,鲜得熨帖。 “久等了,第一次来店里吧?快尝尝。” “谢谢叔。” 谢辞抽了筷子,正准备吃饭,见那老板走了两步又频频回头往这边看,不由疑惑。 “老板,是还有什么事吗?” “噢、噢,”老板于是又回来了,“小伙子啊,你……” 他思考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最后问,“你是姓谢吗?” 谢辞一愣。 “您……认识我?” 对面的沈洄正低头嗦面,闻言也动作一顿,随即缓缓放下了筷子,目光朝他这边投来。 老板一听他真姓谢,倒是放松了许多:“称不上是认识,我见过你的照片儿,早几年,应该是你奶奶,来我家找我老爹办事儿,事后闲聊偶然间提到你了,还给看了你的照片。” 老板又看了看谢辞的眉眼,说:“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小时候跟现在长得一模一样,我刚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熟,原来真是你,都长这么大了。” “您说的是我婆婆?冯秀英?” 双河村虽然也在襄州,但非常偏远,交通什么的都不方便,和婆婆家几乎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听到老板的话,谢辞是震惊的。 “对对对,就是她。” 老板说着,从手机里翻出一张旧照片,递给谢辞。 照片里,冯秀英和另一位老人坐在一起,笑得慈祥,想来就是老板的父亲。 老板:“也没多久,就几年前,她现在身体还好吧?” 谢辞抿了抿唇:“婆婆前两年走了。” “啊?” 老板显然也很震惊,他印象里的冯秀英身体比他爹都硬朗,怎么会这么快就走了。 “真是可惜了,冯姨跟我爹是朋友,她走了,我爹也浑身是病出不了医院,哎……” 老板长叹一声,随后说:“小谢啊,叔跟你第一次见面,但是一见就挺喜欢你的,冯姨也总说要带你来玩儿。如果有缘的话,等我爹状态好一点了,让你跟我爹见见面儿,不然指不定老人家要怎么伤心呢。” 既然是婆婆的朋友,谢辞也不觉得麻烦,点头应下:“好。” “那行,今天的饭叔请客,不用跟叔客气哈。” 老板喜笑颜开,一边说着让谢辞和沈洄慢慢吃一边往回走,嘴里还嘟囔着“真是缘分,怎么这么巧”之类的话。 一直没吭声的沈洄这才又动起了筷子。 谢辞看着他紧锁的眉,问:“怎么了吗?” “太巧合了。” 沈洄没张嘴,但声音在谢辞脑海里响起。 谢辞:“跟双河村有关系吗?” “不知道,可能是我太敏感。”沈洄说。 第一次带谢辞出门渡阴,明明联合局给出的评定是凶,到地方却变成了鬼将。 紧接着就遇到了来找铜雀笼线索的黑衣人,手上还拿着鬼雨。 今天随意指了一家面馆,居然还能碰到谢辞婆婆的熟人。 怎么这么巧,桩桩件件都是冲着谢辞来的。 巧合出现得多了,沈洄就不太愿意相信是巧合了。 莫非是这小崽子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起别人注意了? 除了那缕铜雀笼的游丝,难道还有别的吗? 不可能。 沈洄自己先给自己否定了,因为谢辞身上有关渡阴的东西都被他探过。 等下。 还有一点不同——谢辞的灵根没有生息。 这也是沈洄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一个点,为什么谢辞会没有生息。 他当时就认为这件事跟谢辞的婆婆、也就是冯秀英脱不了关系,但老人家已经去世,沈洄就把此事抛在了脑后。 但现在新的线索送上来了,老人家的旧友还活着。 既然这样…… 沈洄垂下眸子,暗自盘算着什么。 格子偷偷问洛珂:小洛,你有啥事儿啊,为啥不跟他俩一起去双河村?我看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洛珂挠挠头,大傻孩子特别实诚:噢,沈哥说看我昨晚上挨那黑衣人揍了,让我歇歇。 格子:……傻孩子。 洛珂:? —— 今天有点晚了,虽迟但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巧合 第14章 抽丝 双河村还是那个样子,并不会因为老爷子消散就改变什么。 谢辞和沈洄特意打了车,还专挑人最多的路走。 因为两个人怎么看都和村子格格不入,尤其是沈洄。 谢辞偷偷看他,发现这会儿沈洄的手肘支在窗边,正漫不经心地往外看,侧脸线条利落,下颌线绷得清晰分明。 刚刚在街上买的三箱补品立在他脚边。 那股子清冷疏离的劲儿,跟村里随处可见的劳动人民实在搭不上边。 凭空出现在村里,难免惹眼得很。 ...... 他们到地方后,拎着东西径直去了老爷子家里。 开门的是他老伴儿,状态看上去不能说坏,但绝对称不上好。 老婆婆一下子就认出了沈洄:“小沈啊,是小沈吧?” 介于老爷子已经告诉了沈洄他来过这里的事实,那想必老婆婆也是有印象的,所以这次沈洄没有太多惊讶,笑着说:“是我,奶奶,我来看看您。” “那快、快进来,这孩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来了。” 老婆婆让开道,拄着拐杖领他们往屋里走。 谢辞瞥见了她的拐杖,正是老爷子平日里拄着的那一根。 她往前走着,回头打量起谢辞。 那眼神温煦柔和,倒让谢辞莫名想起了冯秀英,也是这样满是疼惜的慈爱。 她说:“这个俊气小男娃是你的朋友?” 沈洄的目光在谢辞身上短暂停留,然后说:“嗯,朋友,您叫他小谢就行。” “白白嫩嫩的,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小伙子。” “时间过得真快,老头子把你带回家好像还是在昨天。” 婆婆笑着,说,“太遗憾了,老头子前几年走了,你见不着了。” 沈洄点点头,问了些正常来访的小辈会问的问题:“奶奶,您现在身体还好吧?” 老婆婆:“我身体还行。你说奇怪不奇怪,老头子走了这么多年,我却总感觉他还在,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接着问:“小沈啊,你这次来村子里是有什么事情吗?上次见你急成那样,后来事情办成了没有?” “嗯,办成了,”沈洄答道,“奶奶,这次找您是想向您打听村子里的一个人,我对这儿也不熟,思来想去,只能找您了。” “你问,我尽量想一想,年纪大了,可能也记不太清。” 沈洄朝谢辞使了眼色,后者从容接上:“奶奶,双河村里是不是有个叫林苏叶的姑娘?” 婆婆明显一愣,问:“你们怎么会突然问起小林啊?” 谢辞早就编好了话术,但还没来得及说,老婆婆就继续说话了。 “是有这么一个人。那丫头比我儿子大了点儿,出落得特别齐整,念书也好,好像考到首都去了吧,她爹妈总拿她出来炫耀说出了个好苗子,每年放假回来都喜欢穿些洋气衣裳,一身红一身黄的裙子,大老远就知道是小林丫头,都说,不像我们这小破村子出来的姑娘。” “后来她回村子次数越来越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每次回来都少不得跟她爹妈吵一架。有次吵得厉害了,她娘就跪在门口哭,说生了个孽种,对不起祖宗什么的,怎么拉都不起来。” 沈洄:“那时候她大概多大?” “大学还没毕业呢,应该是大三?”老婆婆说着,连连叹气,“这丫头也是命苦,大学都没上完,多好的前程啊,人还这么年轻就走了。” 谢辞:“您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走的吗?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全村子都没见到那丫头,她爹妈接了个电话,突然就跑到道上开始哭,哭昏了好几次,村儿里这才知道是孩子没了,至于怎么没的……” “她爹妈不说,我们也就都没问了。” 谢辞听完,垂眸理了理思路。 当时在老爷子的界里,小时候的柱子说,他们不让林苏叶入祖坟,于是他就捡了女孩的被丢出来的衣服挖了个坑当坟,算是纪念。 至于这个“他们”,应该指的就是她父母。 从老太太的描述来看,林苏叶的死对她爹妈打击挺大的,但为什么不让女儿葬在村里的坟呢…… 至于他们说林苏叶发了疯不干净…… “奶奶,林苏叶的坟在哪里啊?” 没办法直接跟她说鬼界里遇见柱子的事,谢辞只能这么旁敲侧击。 老婆婆提起来也气:“她没坟,她爹妈没给她立坟,说什么这丫头不干净,怕下地下污了祖宗。净说瞎话,当时全村子都在指责她爹妈,怎么能不给孩子入坟呢!” “更多的我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你们。小沈啊,你要还想知道点别的,去找她爹妈试试问问。” 老婆婆见这两个小男娃都一脸沉重,觉得这肯定是很要紧的事,就给了建议。 “从道子里出去,右边直走,有两个石墩子的铜门就是小林家,她爹脾气不太好,对闺女也蛮抗拒,你们两个小孩儿去了大概率要吃闭门羹。” “好,谢谢奶奶,那我下次再来看您,保重身体。” 沈洄点头致谢,谢辞跟他前后起身,准备去林苏叶家看看。 “哎,好,你们两个来就行了,别带东西,我一个老婆子家的哪需要啊。” 老婆婆送到门口,还想再跟沈洄谢辞走一段路,被他俩劝回去了。 一路上又撞见不少村民。 虽然他们见到沈洄和谢辞这两个外人都笑着打了招呼,但人人眉宇间都凝着化不开的疲惫,反倒像刚从一场大病里勉强缓过来,连走路都透着股有气无力的沉滞。 “这很正常,”沈洄解释道,“老爷子化了鬼将,对村子肯定会有影响,就比如晚上在坟里你见到的那些毒雾。现在鬼将散了,村民的状态会慢慢回来的。” 谢辞噢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愁眉苦脸的,你觉得蹊跷?”并肩走在小土路上,沈洄侧头看向谢辞。 “时间对不上。”谢辞揉了揉眉心。 “嗯,”沈洄说,“按照老人家的说法,林苏叶是二十多岁走的,如果没有出意外,大概是和柱子一样大的年纪。” 谢辞接着说:“从那个相框来看,柱子至少有四十岁,老爷子跟柱子同一年死于洪灾,中间差了快二十年,但那群人是在老爷子死后才把他强行带回来问林苏叶的下落的。” “为什么中间会差了二十年?” 沈洄:“林苏叶没有坟,所以到现在我们也不能确定她到底死了没有、什么时候死的。” 谢辞:“但是有一点是明摆着的了,这个林苏叶八成也是个渡阴师。但村子里没人能给她开魂,很可能跟我一样,是在大学里被人开导来的。” 沈洄的脚步顿了顿,言语间带着一点笑意:“你这脑子转得倒是挺快。” “还有,沈洄,你当年来双河村是来找铜雀笼的,但是为什么会追来双河村呢?你拿到了什么线索吗?” 谢辞接着问,“知道你记忆有缺失,你尽量想想。” “嗯……” 沈洄食指指节托着下巴,很认真地回想了一番。 “其实不是我主动找到这儿的,在认识洛珂之前,都是小黑去哪我就去哪。” 沈洄说,“小黑能闻出哪里有鬼,也能区分渡阴师和普通人,自然也能察觉到铜雀笼的气息,当时在你学校就是它带我摸过去的,然后就看到了被吓哭的你。” “……” 原本正好好分析的谢辞顿时感到无语,“都说了不是吓哭的!” 沈洄:“好好好,你说得对。反正来了这里之后依旧是一无所获,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大胆的猜测……” 谢辞醍醐灌顶,右拳在左掌上一砸:“铜雀笼可能被林苏叶拿到了?” “假设她真的在什么地方得到了铜雀笼,某一天回到家里,可能被她爹妈看到了什么,黄符啊灵盘啊之类的,觉得自己的女儿疯了,这才天天吵架?” 沈洄点点头:“很有意思的假设,但目前也只是假设了。” 他脚步骤停,身后的谢辞正低头掰着手、完全沉在了自己的思绪里,浑然不觉,一头撞了上去。 谢辞被撞得一个踉跄,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扶了一下沈洄的胳膊。 他仰头时,鼻尖几乎要蹭到对方的下巴,额前碎发被这猛地一撞晃得散开,露出那双刚刚从思绪里抽离出来、还蒙着层迷茫的眼睛。 谢辞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张嘴。 “你有病?” 声音里还带着点被打断思路的微哑,因为个子稍矮,抬眼时总像是带着点不自知的仰赖,指尖无意识地在沈洄胳膊上捏了捏,才慢慢松开。 沈洄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莫名觉得好笑。 他忽然联想到猫。 就像宠物店里那些扑空了逗猫棒,正鼓着腮帮子、尾巴尖却还在轻轻颤的小花猫。 气鼓鼓的,偏又透着点让人没法较真的憨态。 沈洄:“你低头思考得这么认真,是打算一头撞林苏叶家铜门上?恕我直言,第一次见有人敲门敲得这么诚意。” “一边儿去!” 谢辞啧了一声,越看他越不顺眼,伸手把沈洄往一旁推了推,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林苏叶家门上。 铜门的漆皮早已斑驳脱落,门上贴着的对联更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旧物,红纸褪成了浅黄,边角卷得厉害,半截悬在半空,风一吹就晃晃悠悠,看样子随时都能飘下来。 “谢辞。” 沈洄忽然开口叫他,抬了抬下巴往上示意,让谢辞看向门楣的位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门的两边高、中间低,在一些老人家嘴里是两肩挑山煞。” 他的目光扫过门板,又落回到方位上,”她家里房门又开在正西,……倒真像是个凶宅。” 简单来说就是,闹鬼的好地方。 谢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可他先前对风水之类的说法向来没什么留意,自然不懂这些门道。 “或许他们不懂这些,”他上前几步,在铜门上拍了拍,“有人在吗?” 周遭静得能听见风掠过墙角。 铜门被拍时发出的沉闷响声咚咚地荡开,在空寂里格外突兀。 “好像没人。” 谢辞转身刚下台阶,身后传来动静,他下意识一回头,刚好对上猫眼小窗里的一双眼睛。 谢辞的魂儿飞了一半。 格子的小木屋里。 谢辞要瘫了。 原因是,大半夜的,沈洄突然犯神经,非要拉着谢辞在电脑上玩恐怖游戏。 于是等格子收到信息赶到案发现场,就见小谢同学一脸生无可恋地仰倒在沙发上,好像如果此刻张张嘴,魂儿就要飞出来了。 格子扭头一看,罪魁祸首沈洄也坐在沙发上,正一下一下捏着谢辞刚刚握鼠标有些僵硬的手。 格子:哟,这不是最近很火的恐怖游戏吗?最喜欢突脸的那个? 沈洄:昂。 格子:你说你,你吓他干嘛?哎呦我的可怜孩子…… 沈洄:我在帮他练胆子!身为渡阴师,怎么能胆小嘛! 听到这话,谢辞“起死回生”,咆哮的声音整个小木屋都能听见。 “我不胆小!!我特么是害怕突脸!!” —— 今天有点晚了……但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抽丝 第15章 尸儡 老实说,谢辞胆子不算小,心理素质也不差,就算是浑身是血的尸体或者恶心到爆炸的丧尸站在面前,他也不会有太多触动。 但是摸着良心,谢辞最怕贴脸暴击,玩个电脑突脸游戏都能让他吓个半死。 尤其是像这种,转头就和猫眼小窗里的眼睛四目相对的情况。 眼睛从小窗移开了,哗啦一声响,铜门被一双手向后拉开。 那是个目测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穿着棉绸长袖长裤,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们找谁?” 谢辞头皮还麻着,魂儿还没回来,嘴已经先走了,问:“呃、请问您是林苏叶的母亲吗?” “不认识,你认错人了。” 眼见林母转身就要关门,谢辞只好蹿了几步:“等下,我们——” “咳咳、” 沈洄重重咳了两声,引得林母和谢辞同时转头看向他。 只见他手指捏着一张符,看似不经意地晃了晃。 谢辞还在琢磨沈洄这是抽什么风,没成想方才还病恹恹的林母,在瞥见那张符的瞬间,反应剧烈得吓人。 她甚至红了眼,看上去恨不得把沈洄给拆了。 “我就知道,又是你们这帮子人!多少年了,一天天装神弄鬼,肯定是你们把我那好好的闺女带坏的!” 她骂得极难听。 谢辞赶紧伸手拦住她,余光里却见沈洄非但没后退半步,反倒又往前逼近了两步,捏着符纸的手一扬,将那张纸直直地展在林母眼前。 “您闺女在家摆弄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沈洄说,“她是怎么死的?是你和她爹给她逼死的?就因为她在家画了点符?” “你胡说!都是你们这群人,明明是你们害死我女儿的!” 林母怒气上头,已然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嘴里后面再说了什么,谢辞和沈洄没听太清。 铜门又开了,这次出来的是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应该就是林父。 他一眼瞧见老伴儿这副模样,顿时也激动起来,竟当众红了眼眶,双手使劲捶着自己两条不能动的腿,哭喊着说他们就剩这两条老命了,家里早就被翻得底朝天,到底还想怎么样。 见两位老人情绪激动得近乎失控,沈洄便收起符纸,右手掌心托起那枚散思铃。 叮叮—— 清脆的铃声漫开,两位老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很快便静了下来,眼皮也开始发沉,隐隐有了困意。 沈洄走上前,接过谢辞扶着的林母:“松手。” 他又站在门前,低声说了句“得罪了”。 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沈洄?” 谢辞不是很明白他的做法,就算是要问线索,也不至于把一个老人家气成这样吧。 他抬起自己的右掌,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 于是谢辞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谢辞看到,沈洄搀扶着的林母,连同轮椅上歪着头的林父,两人身上都缠上了浓重的黑雾,连带着他们的脸色也泛起了青黑,瞧着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那雾气像是活物般丝丝缕缕地攀附着,有一部分探出头,甚至想往沈洄身体里钻,但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着,钻不进去。 “沈洄,他们俩——” “看到了?” 沈洄推开堂屋的门,扶着林母躺在沙发上,“都不是活人,骨灰做的。” 谢辞睁大眼睛:“骨灰?骨灰还能做人?” 沈洄:“能,但不是活人,只是个壳子,叫尸儡。虽然也会自己思考,但只能根据生前的记忆做出一点本能反应。” “这对夫妻早就遇害了,这一桩事出来称得上是惨案,凶手怕闹太大动静,所以做了两个尸儡出来。” 谢辞:“渡阴师都会做尸儡吗?你也是?” “做梦呢,十个渡阴师里能有三个知道这法子,我都要夸他真棒。” 沈洄每每想到现世的渡阴师就是一阵头疼,尤其是那些联合调查局的傻逼,“应该是谁炼出来的邪招,但我正好遇上过几次。” 沈洄说着,突然回头对谢辞说:“尸儡的存在本身就是泯灭人性的,如果你也学会了怎么做它,我希望——” “不会的,”谢辞没让他说完接下来的话,再次肯定道,“我不会做的。” 沈洄勾起一抹笑:“那就成。” 安置好林父林母,沈洄和谢辞分开行动,想试试在林苏叶家里找到一些线索。 尤其是黄符之类的灵物。 谢辞在东间里翻查了一遍,只看到了一些寻常的生活用品,跟渡阴完全不搭边。 不对,应该说是半点林苏叶的痕迹也没有,这房子里甚至找不到一张有关她的照片。 外面堂屋里晕着的是两具尸儡,真正的林父林母早就遇害了。 谢辞心里一阵堵得慌。 他这边搜查无果,出门往沈洄那边走,见沈洄正在翻着一个皮面日记本。 谢辞:“有什么发现没?” “是林苏叶她爸写的,”沈洄翻完最后一页,合上本子原路放回抽屉里,说,“中间断断续续撕了好几页,应该都跟她闺女有关。” “这夫妻俩极力想抹掉有女儿的事实,我那边也没找到什么。” 沈洄说:“我把两个尸儡弄晕了,造他们的人肯定会有所察觉。以防万一,我先在他家布个阵,只要有人来,我这边就能感应到。” “好。” 谢辞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沈洄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在空中疾走,转瞬便勾勒出一道繁复的符文。 他随即从兜里摸出个纸包着的小巧物件,指尖一蹭。 再抬手时,食指已渗出血珠来。 谢辞这才看清,他拿的是刀片。 谁家好人往兜里塞刀片?! “起!” 血珠坠落在符文中,瞬间将它晕染成暗沉的血色。 沈洄抬手一扬,符文便飘至空中,不断涨大,并稳稳落于谢辞的脚底。 谢辞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的备注是“刘婶”,冯秀英的邻居。 “喂?刘婶。” “小辞啊,你现在在哪啊?”刘婶的声音很着急,“你在学校吗?” “嗯,在学校呢,怎么了吗?” “你快回来一趟吧,你家里遭小偷了!” “什么?!” 沈洄刚布好了阵,转头就看到谢辞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走过来轻声问。 “怎么了?” 谢辞已经挂了电话,怔怔地跟沈洄复述了一遍:“我家里遭小偷了……?” “小偷?” 沈洄皱起眉,“家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 “能有什么值钱东西啊,银行卡和存折都在我这儿,婆婆平时也没买过金戒指什么的。” 谢辞穷得叮当响,家里居然还遭人偷,这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是什么? “我得过去一趟,沈洄,这阵布好了不是吗?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你要不先回去?” 沈洄抬眼看他:“需要我一起吗?” 谢辞还没应声,他便眨了眨眼,语气带了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你还没试过缩地阵,等处理完家里的事,回头找不着路怎么办?真传丢了,谁去把你逮回来?” “……那倒也不至于。”谢辞还想狡辩一下。 “你知道吗,”沈洄语重心长,一脸惋惜地说,“洛珂把自己传到粪坑里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 谢辞不想掉粪坑。 他妥协了:“……行,那我们先去村口,然后叫辆车去,行吧?” “好。” 沈洄应下,让谢辞先出去,自己检查了一遍两个尸儡的状态,确定他们马上就要醒了,又看了看刚布下的阵,确认无碍后,关上了铜门。 …… 这地方叫车属实不易。 接单的司机透过后车镜望了一眼后座上的两个人,问:“小伙子,这是要干什么去啊跑这么远?双河村离长溪街可不近啊。” “找人,”谢辞说,“师傅麻烦开稳点,晕车。” “行。” 他低头给洛珂发了条消息告知了一下去向,关掉手机准备一觉睡到底,眼皮子刚合上,沈洄的声音又来了。 “你晕车?” 这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非得在他脑子里响。 谢辞倒不是那种沾车就晕的体质,只是这位师傅开得实在太猛,一脚一个刹车,他窝在后座,颠簸里难免泛起些恶心。 刚低低“嗯”了一声,沈洄那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在兜里摸索着什么。 胳膊忽然被一片凉意轻轻碰了碰。 谢辞睁开眼,见沈洄依旧支着下巴望着窗外,手里却捏着什么朝他递过来。 是一颗话梅糖。 透明糖纸被他捏在指尖,衬得那截指骨愈发清隽好看。 见谢辞半天没接,沈洄眉峰微蹙,侧头看了他一眼。 大约是以为他晕得连撕糖纸的力气都没了,便没多说什么,自己收回手拆开包装,又把剥好的话梅糖递了过去。 但其实谢辞只是在疑惑他从哪变出来的糖。 话梅糖的酸甜在舌尖漫开,带着清冽的果香,刚才那阵翻涌的晕车感竟真的压下去不少。 谢辞悄悄掀开眼,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能撞见沈洄的侧脸。 他忽然发现,沈洄下颌线的折角处,靠近耳根的地方,缀着一颗痣。 小小的一颗,藏得隐秘又分明。 话说,沈洄的灵根会是什么样子? 天灵根和上灵根,模样差得肯定不是一点半点吧。 “你的灵根会是什么样子?” 沈洄突然回过头来,问:“什么?” “啊?”谢辞眨了眨眼。 完了,刚刚在脑子里说话,怎么把这句话问出来了…… “我的灵根?” 沈洄收回支在窗户上的手,抬起右掌,说,“想看?” “嗯,洛珂说你是天灵根,想看看长什么样。”谢辞眼神飘忽。 “其实没什么区别,可能会吓到你。” 沈洄话音未落,右手隔着衣料握住了谢辞的手腕。 谢辞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猛地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车里。 周遭一片空旷,灰黑色的雾气在空气中弥漫缭绕,压得人胸口发闷,说不出的滞涩难受。 这里是……沈洄的识海。 我的错,我昨天忘定定时发布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尸儡 第16章 旧画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在司机师傅眼里,这俩小伙子倒像是闹了什么别扭。 可要说真是闹别扭,那穿黑衣服的又伸手去拽白衣小伙的手腕,瞧着也不像那么回事。 现在朋友之间闹别扭都兴这样了吗? 师傅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年轻真好。 …… 谢辞是第一次踏入别人的识海。 刚开始还有点畏手畏脚的,连走动都带着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 “不用紧张,”沈洄的声音响起,以外部导航的形式跟谢辞对话,“向后看。” 谢辞照做了,登时睁大了眼睛。 也是那样神奇的一棵树。 谢辞头一回见到自己的灵根时,便对这东西生出了浓厚的兴趣,之后他总趁宿舍没人的空档悄悄召出灵根,带着满肚子的好奇细细打量。 瞧着那流转着微光的灵,只觉得神奇极了。 而沈洄识海里的灵树,竟然比谢辞的大了两倍不止,枝头由灵力化成的半透明光羽更是流光溢彩。 可是这样的灵根,谢辞看一眼就觉得诡异。 他的灵根一半尚算周正,另一半却爬满了业障,一眼能瞧出病气缠身的颓态。 树体上隐隐透着腐烂的痕迹,那股颓势还在一点点蚕食着完好的半边。 活像专啃树心的蛀虫,不声不响地往深处钻。 “沈洄,你这是什么情况?” 谢辞走上前,伸手想去触碰那树体,结果指尖刚要碰到,就被周遭盘绕的业障猛地弹开。 指尖触到业障的刹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掌心窜上来,冻得谢辞下意识缩回了手。 “你看就行了,怎么还伸手呢,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沈洄半开玩笑地说,“一道诅咒而已。” “我灵根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半死半活的,所以真没骗你,遇到高阶鬼,真应付不来。” 谢辞抿了抿唇,从沈洄的识海里退了出来,灵识归体,睁开眼就看到沈洄在轻轻按着自己的眉心。 “很久都没人进过我的识海了,还挺不舒服的。”沈洄笑叹了一声。 识海是渡阴师修炼灵根的根本之地,向来极具私密性。 只有灵根初成的渡阴师需要一位前辈进入识海开魂引路,其余时候,任谁也休想踏入半分。 不仅是极大的冒犯,而且意识被另一个人强行侵占,会让人浑身不适,脑袋里像塞了团火,一阵一阵的疼。 “你当年灵根觉醒的时候,是谁给你开的魂?” 谢辞看着他,两人用灵识继续说着话。 “能做你的引路人,肯定很厉害吧。” 沈洄揉着眉心的动作蓦地一顿,随即缓缓松开手,身子向后一仰便阖上了眼。 “是我师兄。” 他说,语气里不经意间竟淌出了几分柔和,“你说得对,很厉害的师兄,散思铃就是出自他之手。” “那一代出色的渡阴师有很多,可那般年纪就修成天灵根的,只有他一个。” —— 小时候的沈洄在练功上并不用心,仗着自己天赋异禀,经常藏在山里的某一处偷懒,然后被师父发现了就是一顿骂。 那年,沈洄十六岁,被师父罚了一整天不准吃饭,独自趴在纸窗上,望着窗外四四方方的一片天,只觉得无聊透顶。 远处山路上,一道青色身影撞入眼帘,在皑皑白雪中愈发惹眼。 沈洄望见了,顿时两眼放光,一骨碌从榻上翻下来,慌忙去开门。 “师兄!” 沈洄朝他作了个揖,满心欢喜,“你渡阴回来了?这一趟可是去了好久!” 怪得很,沈洄记忆里那人的模样早已模糊不清,可一想起他心头却总莫名泛起一阵暖意,说不出的舒心。 “刚回来就听师父说你又给他惹祸,就想来看看你。” 那人笑着,从乾坤囊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热腾腾的包子。 “刚从镇上捎回来的,悄悄吃光了收拾干净,别让师父发现了。” 沈洄接过纸包后便定在原地,一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那人,里头盛满了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那人本想装糊涂混过去,可被沈洄这副小狗似的眼神缠得久了,终究有些扛不住。 “你啊,”他再从乾坤囊里一摸,摸出一小坛酒来,“可一定藏好了。” “知道知道,”沈洄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酒,笑得格外开心,旋即又放下坛子,问,“师兄,那你这次会呆多久啊?” “不知道,”那人摇摇头,“可能会很久吧。” …… 原本他还没注意,被谢辞这么一提,沈洄居然发现自己能回想起来一些年轻时候的片段了。 这么一想也挺混球的,以前心里没什么顾虑,做事全凭自己喜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累极了找块地儿就能睡,过得不要太痛快。 现在哪能和以前比。 沈洄无声发笑,又察觉谢辞一直在看他,说:“看我干什么?” 谢辞收回目光,主动切断了灵识的连接,没再吭声。 屁大点儿小孩儿,心事还蛮多。 沈洄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想,随意调整了姿势,倚着靠背睡着了。 —— 等谢辞赶到自己家的时候,警察已经把附近的邻居都问了个遍也做好了笔录,上楼确定家里没有丢什么东西后才离开。 整件事情结束得非常草率,因为压根就没有什么财物损失。 估计人家帽子叔叔也在想这小偷是不是脑子有病,专挑最穷的一家下手。 “我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你家二楼有人,还以为是你放假回来了,一想,不对啊,鬼鬼祟祟成那样,怎么可能是你嘛。” 刘婶拉着谢辞的胳膊就开始跟他说事情的经过,“也不知道都在你屋里翻什么呢,弄得这一团糟……小辞啊你说是不是刘婶眼花了,我都没见他从院墙里翻出来,那人是怎么走的?” 谢辞在众多邻居口中的风评并不怎么样,都说他命不好会克死身边人,往小了说也是带病之身。 刘婶是唯一一个心疼他的,经常悄悄送些东西给谢辞,婆婆死后也对谢辞颇有照顾。 谢辞:“可能是从侧面窗户翻的吧,您家那边看不到。” “哎呦真是造孽。你上学钱还够用吗?不够了跟婶儿说,在学校该花的钱一定要舍得花,听到没?” “嗯,我知道,谢谢婶儿。” 把刘婶儿送走后,谢辞回屋烧了壶水,对站在客厅发呆的沈洄说:“家里没什么好茶叶,你先将就吧,我待会儿上楼收拾收拾。” 沈洄盯着厅里摆放的老人遗像看了一会儿,点了一炷香。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味道,但转瞬即逝,没等沈洄思考那是什么就已经消散在空中。 “你之前说,看到过你婆婆在家里贴符,是在哪看到的?” “这儿。” 谢辞引着他走到里屋的储物间,推门的瞬间,一阵积尘扑面而来。 这地方显然被冷落了许久,东西堆得久了,连空气里都浮着陈旧的味道。 “我好久没回来了,每次回来家里就是这样子。” 谢辞说,“这屋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婆婆出事儿后,那些符纸也没了。” “我看看。” 沈洄一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在眼前轻轻一掠,双眸骤然染上灿金,在屋内缓缓扫过。 忽然,他大步迈向角落,一番翻找后,竟从杂物堆里扒出一卷破旧不堪的画。 封筒早已褪尽了颜色,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没等谢辞问,沈洄就已经轻轻抖开卷轴。 等他们二人看清画上的是什么,两个人皆是心头一跳。 画上应该是一共有两个人,但最左边的那个人被裁掉了,画卷缺了一大块。 另一位身着黑袍,长发松松束起,带着几分随性的凌乱,一双眸子墨黑,眉梢斜斜挑起,笑意漫开时,便显露出惊心动魄的俊美。 这个人,谢辞当然熟悉,甚至此刻,这个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画像斜下方,一抹红墨细细勾出了他的名字。 ——沈洄。 面前的沈洄愁眉不展,捏着画卷的双手暗暗使力,指节都泛了白。 可谢辞又觉得很陌生。 在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沈洄总是那副神经大条、没个正行的样子,嘴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可谢辞偏能从那笑里揪出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好像……有千斤重的心事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让他从未真正舒展过眉梢,更别说露出半分纯粹的快活。 画里的沈洄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他笑得那样恣意张扬,眼角眉梢都漾着毫不掩饰的亮色,双眼里满是少年人独有的傲气与洒脱,像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风,轻快得能掀动整个春天。 目光在画像和本人之间来回游走,谢辞突然萌生出一种念头。 好像沈洄本来就该是那样的,好像那样才对。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沈洄沉默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收拾东西的时候摸过封筒,但没打开看过。” 谢辞说,“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画吗?看着不像古代人画画的风格。” 谢辞被历史课本支配久了,有点不敢想如果沈洄按照教科书画神不画皮的方式,会变成什么样。 “这画里有灵力,你也能摸出来,”沈洄说着,把画递过来,“原理有点类似于现代的照相机。” 谢辞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画布的瞬间,果然察觉一丝灵力悄然漫过。 他又将画抻开些,目光扫过边缘,见被撕掉的那端还留着一小片青痕。 谢辞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抹颜色,心中暗自思忖,另一位入画的人,大约是穿着青色的袍子。 再往下看,原本该有字迹的地方早已晕染模糊。 谢辞捏着画,对着光反复查看,只能分辨出一个折角和一个“儿”,问:“糊成这样,我眼要瞎了。” “看这东西干什么。” 谢辞啧了好几声,说:“好像是个……硯?” 原本都走到门口的沈洄听到这个字,脚步下意识顿了半分,连呼吸都跟着滞了一瞬。 今天也挺早的,该写的都写差不多了,下一章继续走主线杀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旧画 第17章 曲妄 “你说……什么?” 谢辞:“这个字啊,看起来像个硯字,你不觉得吗?” 他捏着那画的一角,邀功似的,又往沈洄眼前怼了怼。 “是不是很像?” 沈洄此刻眼底翻涌的情绪,杂糅着茫然、迟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他把那个在舌尖打转的字在心底默念了两遍,喉结微动,一个名字便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谢千砚……” 话音刚落,沈洄像是被什么猛地敲醒,倏地抬手扶住额头,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他竟低低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的喟叹,又藏着如释重负的轻快,倒像是疯魔了一般。 “是了,谢千砚。” 那个在邪祟爪下将他护在身后的师兄,那个手把手教他渡阴术法、陪他在月下练剑的师兄,分明就叫谢千砚。 怎么会忘了呢?他竟差点就忘了。 为什么会觉得,心,好痛…… 心脏被谁狠狠绞着、拧着,痛意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被撕裂的痛楚,只剩下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绝望。 沈洄的眼前天旋地转。 “这个叫谢千砚的就是你师兄吗?都姓谢,说不定还是我哪个祖宗呢,怎么被人撕走一半儿?” 谢辞卷起画像,正想在房间里找找,看是不是婆婆把另一半画像藏在了那个地方,结果一抬眼就看到沈洄苍白的脸和唇。 “沈洄?!” 谢辞心头一紧,忙不迭地半扶半搀着将要栽地上的沈洄架到沙发上。 他从未见过沈洄这个样子,手忙脚乱地在原地转了半圈:“你怎么了?你是有什么病吗?我家有药,你要什么我去找!” “不、不用……” 额角的汗一滴滴淌下来,沈洄攥着自己的心口,又觉得胃里一阵恶心,问:“卫生间在哪……” “那边!我扶你过去。” 谢辞正要伸手去扶,沈洄却自己撑着沙发站起来,脚步踉跄地跌撞着冲进厕所。 还没等他扶住冰冷的瓷砖站稳,那股劲儿便再也压制不住,他俯身对着洗手台剧烈干呕,一大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 谢辞紧跟着进来,被白色瓷砖上的那一片醒目的红刺得头皮发麻。 那摊血沫还在微微起伏,腥红之中数不清的黑色小虫正攒动着,在浓稠的血里疯狂扭曲、蠕动。 它们只有米粒大小,每一下细微的挣动,都像针一样扎在人眼里,搅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这一口血呕出来,沈洄胸口那股窒闷感反倒消散不少。 他撑着洗手台缓了缓神,抬手拧开龙头漱了口。 水流哗哗冲过,将那摊刺目的黑红卷着残秽冲入下水道,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苍白的手腕。 抬起眼,沈洄通过镜子,看到了身后的谢辞。 四目相对。 “你……”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喝口水?” 谢辞把刚温好的水塞进他手里,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没压住他声音里的慌。 沈洄接过杯子,很想扬起一抹笑,说:“吓着你了?” “没。” 谢辞移开目光,说,“我刚发信息问了洛珂,他说……你经常这样。” “对,”沈洄说,“看你小脸儿煞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犯病的是你。” 还有劲儿开玩笑。 谢辞想,疼死你算了。 沈洄见他没反应,也不逗他了:“借个浴室用用,我冲个澡。” “好。” 思来想去家里没有多余的浴巾,谢辞就从二楼给他找了一包一次性的放在了浴室门口,自己则回到客厅,盯着那卷画出神。 嗡嗡、 手机又震动了两下,是一串陌生号码来电。 “喂?” “你是谢辞,对吧?” 对方的声音像是经变声器处理过,夹杂着不正常的电流。 谢辞抬眼:“你哪位?” “我是渡阴师联合管理局江城分区的人,”对方说,“看你现在的位置是在长溪,等回江区之后有没有兴趣来管理局聊一下?” 谢辞漫不经心地扫过手机屏幕,指尖在边缘轻轻一顿,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你定位我?” “确保每一位渡阴师的安全是我们联合管理局的责任,并且渡阴师只有通过我们的调配才有钱拿,你还是个学生,早点注册身份也能早赚学费,你说是不是?” “稍后我会发一份地址到你手机上,希望能等你从长溪回来之后,我们能有一次愉快的会面。” 电话被挂断了。 莫名其妙。 关于联合管理局,谢辞其实没什么好印象,毕竟有宋思茂那个刻板印象,让谢辞觉得不太像是好人。 而且沈洄也说了,暂时不用注册,反正需要的时候用洛珂的名义渡阴就行。 至于这通电话,还是一会儿跟沈洄提一嘴吧。 ……话说沈洄怎么还没洗完? 家里的花洒架一直不是很牢固,可别是掉下来砸脑袋上了吧? 谢辞捏着手机来到浴室门口,手背敲了两下门。 “沈洄,你还没好?” 无人应答。 谢辞又喊了一声。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滋长,谢辞一把推开了浴室门。 “沈洄!” 花洒还在哗哗地淌着水,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镜面,可本该在这儿的沈洄却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就像是凭空消失。 ——沈洄不见了! 谢辞上前关了花洒,急切地打开手机,却发现屏幕上那道代表信号的竖线空空如也,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似的。 经过这几天和沈洄洛珂俩人的相处,谢辞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入界了。 他指尖急捻,灵力在掌心凝成微光,仓促间在空中勾勒出寻踪符的纹路,想跟着它找一找沈洄在哪。 可刚脱离指尖,那符便像那晚在鬼坟中一般,只无力地在空中打了两个旋就落地了。 很好,他入界了,一个人。 谢辞一时间分辨不出来哪个更让他绝望,反正都挺想死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去客厅把背包拎上了。 手上的灵盘抖了两下,指针缓缓移动到了朝南的位置,又重新归位。 谢辞:“?” 这灵盘也要闹鬼? 不管了,谢辞想,既然入界了,那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谢辞余光一扫,发现了窗户外的异样,有个人影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他还没来得及靠近,窗外那人的反应却更显暴戾,手拎一把长匕首,玻璃被他猛地一拳砸穿,碎裂的碴子簌簌往下掉。 谢辞伸手摸符的动作几乎成了本能,黄纸毒蛇般腾起,迎着匕首的寒光撞了上去! 铛的一声脆响,力道之猛竟让对方手腕一震,匕首险些脱手。 那人脸上霎时漫开一丝错愕。 “这符……你是渡阴师?” 谢辞也愣住了:“你也是?” “这个也字用的好,看来我蹲错人了。” 对方见状,便扯下黑口罩,露出一张过分清秀的脸。 眉目虽不及沈洄那般俊气逼人,但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着,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衬得整个人都带着股轻佻劲儿。 “为了自证身份,把你的灵根给我看看吧?” 那人笑着朝谢辞摊开右掌,“毕竟这年头有些高阶鬼也是可以在幻境里伪装成渡阴师的模样的。” 言语间,那人掌心隐隐浮现出灵根的形态。 他的灵根和谢辞的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树心处有一点金光正鲜活地跃动着。 正是谢辞灵根上缺失的生息。 谢辞也伸出手召出自己的灵根,那人眨了眨眼,甚至凑近看了看,喔了一声。 他连连点头:“居然是上灵根?好巧好巧,这样凭咱俩的本事,应该不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其实我是个渡阴小白,刚开魂没几天。” 谢辞残忍地打断了对方美美摆烂的幻想。 “……啥?” 曲妄颤抖着指向谢辞的掌心,“你,上灵根,然后开魂没几天?你觉醒就是上灵根?” “是这样。” “老天不公,” 曲妄要晕了,缓过劲后有气无力地朝他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曲妄,开魂时灵根是良,熬了几年才修到上……” “你好,谢辞。” 谢辞没心思跟他认朋友,盯着自家被打碎的窗户问,“你为什么会在那蹲我?” “我来抓鬼啊,”曲妄说,“我从联合局那接了长溪的这个活,收拾完东西就来渡阴了。” 曲妄自己也处于一个迷糊的状态,因为长溪的这个鬼没有出等级评定。 他想着,反正自己挺有经验,干脆就来探一探,大不了就是个厉,还能碰上鬼将不成。 来到这附近,曲妄跟着灵盘寻找鬼的气息,结果鬼还没找到呢,就被一道黑影引着往谢辞家的方向来了,路上还看到几辆离去的警车。 曲妄正想布个阵看看引他过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分神时一脚踏进了界。 想着有界必有鬼,正好不用麻烦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 然后就看到了谢辞这个活物。 曲妄:“话说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也是接了活儿来的?” “不,我是莫名其妙入界的可怜蛋,”谢辞说,“然后这里,是我家。” “啊?”曲妄懵了,“你家?” 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但又想起来谢辞刚说过他是个渡阴小白,便跟他解释:“你知道吗,鬼界是根据鬼主的意识形成的虚假环境,咱们现在就在界里,结果界是你家。” 剩下的曲妄没有明说了,朝谢辞挑了挑眉:“你懂吧。” “……” 谢辞肯定懂,这些洛珂和沈洄都给自己讲过,基础得不能再基础。 那么这个鬼界的界主很有可能是…… 谢辞的目光缓缓落向客厅柜子上的黑白相框。 冯秀英隔着一纸相片,笑得安详。 格子的小木屋。 沈洄满脸黑线地仰倒在沙发上,在路过的格子眼里就是在呜呜呜呜哭。 格子:您又作什么妖了? 沈洄:我老婆没了…… 格子大惊:啥?!我儿子呢?!我儿子没了?! 沈洄:我老婆一个人被拉入界了,说不定还有别的男人女人觊觎他!我现在就要哭,我哭到他回来为止! 格子:……哦,那你哭吧 沈洄: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今天比较晚,明天继续 提一嘴,沈洄和谢辞互相单箭头,曲妄是**裸的单身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曲妄 第18章 亲人 曲妄顺着他的目光当然也看到了那个相框。 “容我冒昧问一句,老人家走了有多久了?” 谢辞:“两年。” 这个时间也不太对,冯秀英是两年前上的山,期间谢辞虽然长期住校,但并不是彻底跟这里断了联系,抽空也是会回来的。 如果她是界主,怎么可能现在才拉谢辞入界。 肯定会有什么契机。 可要说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太一样,无非就是被沈洄开了魂,接触到了渡阴师的世界。 莫非是因为自己也走上了渡阴这条路,身上波动的灵力刺激到了她? 谢辞:“先出去看看,现在也不能确定我婆婆就是界主。” 他伸手接回刚刚扔出的符箓,上面的符文又淡了一些。 沈洄给他画的这些符不是一次性的,灵力强而霸道,每张符都可以循环利用,直到符咒上掺了血的纹路彻底淡去,才算真正失去效用。 刚刚为了挡那一下曲妄的进攻,这张符直接淡了一半,可见这人的实力不容小觑。 他推门往外走,曲妄连忙跟上。 “诶,这张符是你自己画的?” 曲妄明显不相信,说,“你都画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是小白?” “我朋……” 谢辞顿了顿,接着说,“朋友画的,我当护身符用。” 他和沈洄,应该算是朋友吧…… 曲妄顿时来了兴趣:“那你朋友还真是个厉害人物,调查局有排名吗?是哪位前辈?” 原来渡阴师在联合调查局还会有排名这东西吗? 谢辞不禁感到惊讶。 沈洄根本就没注册调查局身份,自然也不会在什么排行榜上。 “他没有排名,他……” 谢辞想了想话术,“他很懒,接的活儿很少。” “这样啊,好吧。” 曲妄手里拿着灵盘,四下张望,“这里很奇怪,我在入界前的一段时间,灵盘突然失效了。这天还大亮着,怎么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谢辞当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已经入界了,就没有办法再使用通灵阵,接触不到亡者的世界,一点头绪都没有。 整条巷子里别说人影了,连条狗都看不见。 谢辞:“兴许这鬼只在晚上出来,我们等一等晚上。” 他们顺着巷子摸索,走到了头,再往前就是一片模糊。 曲妄怕他不懂,抢先一步拦住了谢辞:“不能再往前走了,这里是鬼界的边缘,我们只能在范围内活动。” 他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朝界外的模糊扔去。 噗一声,石子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碾成了齑粉。 “谢谢。” 谢辞虽明白界外的厉害,但不抚别人的好心,也还是装了不知道。 天色已近黄昏,两人一无所获,只能在谢辞家门口找了片干净地方坐下,等待夜幕降临的同时顺带监视着这条巷子的动静。 —— 沈洄几乎是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不同。 他原本正在冲澡,心底那股烦躁劲儿被水流一点点压了下去。 “谢千砚,谢辞……” 沈洄的脑海中幻化出谢辞的身影。 刚刚谢辞一句玩笑话倒是点醒了他。 两个人都姓谢。 又是巧合。 难道这小崽子真是谢千砚的后代? 不对啊,谢千砚一心渡阴都快化仙儿了,哪里有妻子?哪来的后代? 记忆里好像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兄弟姊妹。 沈洄已经记不清谢千砚的模样,但努力回想的时候,脑海中出现的居然是谢辞的脸。 恰在此时,空气中掠过一丝微妙的波动,瞬间攫住了沈洄的注意力。 他默念不妙,啪一声关掉了花洒,拿了谢辞给的一次性浴巾披在身上,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 却没看到谢辞的人影。 换好衣服,确认谢辞凭空消失了之后的沈洄拧着眉,给洛珂拨了电话。 “嘟嘟……” “喂,” 洛珂很快接通,语气有些不对劲:“哥啊,刚刚谢辞跟我说你又不舒服了,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沈洄按着太阳穴,说,“我现在画个阵,你马上让小黑过来,快点。” 这个世界上不管是什么品阶的鬼,拉人入界都是主动行为,通常不会拉高阶渡阴师。 沈洄就算功力大损,说到底也还有着天灵根的底子,鬼魂们见了只会唯恐避之不及。 所以,就算是沈洄,在被屏蔽后也不能主动进入鬼界。 “啊?怎么了怎么了?你们遇上鬼了?!” 洛珂大惊,扭头喊猫,“小黑!小黑!哪去了快过来!” “谢辞一个人被拉进鬼界了,我进不去,只能让小黑撕条路进去。” 洛珂:“他一个人,那怎么行?!” 转眼间沈洄已经画好了阵,就等小黑传过来:“别叫了,小黑呢,怎么还没过来?” “我操小黑不见了!” “这猫又跑哪疯去了,偏偏这个时候……” 沈洄一阵头疼,脸上的冷静终于也有些绷不住,露出了些许着急,“这样,我留着这个缩地阵,只要见到小黑就赶紧让它过来!” “好的好的,但是哥你先别挂电话,我给你说个事,你千万别震惊……” “有话就说。” 洛珂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 “宋思茂死了……” 沈洄登时一愣:“什么?” “哥,刚刚联合局的人给我打电话了,宋思茂和他的一名手下死在江岸边,另一个手下半死不活的被送进了诊疗所,现在还在昏迷。” 沈洄:“……我之前见过宋思茂一面,他不是去处理那个鬼将了吗?还能反被鬼将处理了?” 沈洄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这些现世渡阴师要不干脆集体自废修为别干了吧。 “宋思茂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没错,但那个鬼将已经快被我打散了,一口气的事,这还能出岔子?” 洛珂的声音越来越小:“问题在于,那个活下来还在昏迷的人,嘴里嘟囔的是你的名字……” 沈洄更懵了:“……做哪门子梦呢?” “真的,哥,联合局刚打电话,先是问我你在哪,我怕给你惹事就说你出门渡阴了,然后他们就把宋思茂的事儿告诉我了……” 洛珂也要被这飞来一锅砸哭了,“我操了,早知道就不说你出门了,这不是坐实了你不在家、有作案嫌疑吗?” “别急,这事儿我没干过,不可能凭空生出一个我来,联合局也没证据,找我顶多是问问话。” 沈洄说,“现在谢辞还在界里,我没空管其他的。联合局要是再找,就说你不知道,什么事都等我回去了再说。” “好的。” 沈洄挂断电话,凭借自己是谢辞引路人的关系燃起一张符,指尖腾起的幽蓝火苗瞬间将其吞噬。 符火悬在半空微微颤动,橘红与幽蓝交织的焰影在沈洄垂下的眸子里明明灭灭,牢牢锁在深不见底的瞳仁里。 只要这簇火不熄,就意味着谢辞此刻还算安稳。 …… “曲妄,人一旦化鬼,就注定是要害人的吗?”谢辞皱眉不展。 曲妄啊了一声,说:“像凶恶厉这三类是肯定的,但将王仙……只能说大部分都是吧。” “毕竟这三类鬼属于有意识的存在。” 谢辞又垂下眸子。 人化鬼,无非是执念未消。 但执念万一是牵挂世上的某个人呢? 亲人,或者爱人。 “我们全家都是渡阴师,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说,千年前出现的唯一一位鬼仙,好像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才化鬼的。” 谢辞:“这个我也知道一点,他后来是被围剿了?” “对啊,说到底也还是鬼,谁能容他呢。” 曲妄摆摆手,又说,“但是执念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 天已经黑透了。 曲妄的话音刚落,巷子尽头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提着一盏灯,正缓缓朝他们走来。 “来了,”曲妄拍了拍谢辞的肩膀,“快藏起来。” 他念了道咒,谢辞只觉视线猛地一沉,像坐了趟跳楼机,天旋地转间已坠落到一片陌生的矮处。 周遭是密不透风的巨人草,叶片层层叠叠遮天蔽日,连光线都被滤得昏昏沉沉。 谢辞:“?” 他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神,眼前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忽然朝他挥了挥顶端的叶子。 谢辞愣住了。 ……好家伙,那分明是曲妄。 曲妄草压着嗓子跟他说:“咱还不确定那鬼是什么品阶,还是别硬碰硬,免得打不过。” 谢辞草:“你还会这功夫?” 曲妄草扭了扭身子:“厉害吧,我自己研究的,你可以叫它变大变小咒。” 他们的声音也跟着这变大变小咒起了变化,落在外人耳中,不过是风拂过草丛时卷起的一片哗啦哗啦的叶响,谁也听不出里头藏着人声。 那人影走近了,却没直接进门,而是转过头朝谢辞和曲妄藏身的地方望了一眼。 两株小草当时就麻了。 麻得更彻底的是谢辞。 他此刻虽化作小草,看不清来人的脸,可单看那身衣服和走路的架势,就能把人认出来。 真的是他的婆婆,冯秀英。 两年了,谢辞与这位并无血缘的婆婆早已天人永隔,没承想再见会是在这鬼界。 他的心底甚至划过一股冲动,想现出本体,好好再看看这位亲人的模样。 谢辞草在泥土里微微发颤,一旁离他最近的曲妄草自然察觉到了异样。 恰巧此时一阵风过,曲妄草顺势伸出一片叶子,轻轻呼在了谢辞草身上。 冯秀英终于收回目光,提着灯朝屋里走去,没再回头。 格子的小木屋。 沈洄:呵,您瞧瞧,老婆没找回来不说,这么大一顶黑锅就扣我脑门子上了。 格子:那你还坐这儿,去找你老婆啊。 沈洄欲哭无泪:我要能找我就不在这儿坐了。 远方的曲妄:菜就多练。 谢辞:…… —— 又是大半夜更新,我非常热爱深夜码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亲人 第19章 死生 “跟上,我们去看看。” 谢辞努力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小小的叶片倒是灵活,轻易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他和曲妄贴着墙根,一路朝着屋里有动静的地方挪动。 其实按照现在渡阴师的风格,在鬼界里见到界主,在自己尚能控制的范围内就没有什么隐藏的必要了,直接现身、强制用渡灵锁收了就算完事,大不了打一架。 但谢辞和曲妄不能。 一是并不知道冯秀英是不是界主,强行收了也不会有什么用。 二来不清楚她的品阶,万一她是个高阶鬼怎么办。 曲妄还好,能应付一二,但谢辞自己有自知之明,他真不行。 他现在浑身上下唯一的底气就是沈洄给他的符,但这段时间左用一张右用一张,也没剩多少张了。 早知道在洛珂家的时候就该多骗来几一点,谢辞想。 再者,家里的杂物室里既然放着一卷沈洄早期的画像,那冯秀英跟渡阴师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 谢辞也想看看,冯秀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渡阴师的事,这是谢辞最想知道的。 —— 冯秀英对紧随自己脚步的两个扁平小草毫无察觉,拎着马灯走进了杂物室,左胳膊还挎了个很大的布袋。 她在这儿挑挑拣拣,敞开的抽屉里塞满了未曾启用的黄符。 一面灵盘就摆在桌面上,色泽鲜亮得格外晃眼。 “我去,诶,谢辞,你婆婆是渡阴师?!” 毫不知情的曲妄看到这些东西后非常震惊,贴在墙角跟谢辞说着悄悄话,“怪不得头发都花白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是渡阴师的话就很好解释了。” 说完,他自己又是一愣。 “诶不对啊,你婆婆怎么走的?” “脑梗。”谢辞说完,也皱起了眉。 沈洄说过,现世的渡阴师通过修炼,寿命会比普通人长个几十年,在自然死亡的条件下,平均年龄在一百三十岁。 除去很小的一部分普通人,现在新闻上提到过的长寿老人,基本都是渡阴师出身。 但谢辞看到过婆婆的身份证,她走的时候连百岁都没有。 “渡阴师平时都会修炼,说是越活越年轻都不为过,大脑还是识海所在的地方,你说别的慢性病我还可能觉得合理,但绝不可能是脑梗和心梗。” 曲妄说。 谢辞也捋过来了,怎么可能。 正在两人不解的时候,冯秀英说话了。 “老天爷,您可真是会开玩笑。” 冯秀英把随身捎回来的布袋放在桌子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在堆叠的杂物堆里翻找出一些缠好的红线。 她避开杂物,将红线一道道缠在墙上钉好的图钉上。 不多时,一个类似法阵的图案便在墙上渐渐成形。 这是什么? 谢辞从没见过这种阵。 “妈耶!死生阵!” 谢辞还没个头绪,身旁的曲妄倒是先跳起来了。 他语速极快,谢辞都有点没听清。 “什么阵?”谢辞问。 “不会看错的,这是死生阵!” “我在书里看过,死字在前,生字在后,是死压着生。被这阵镇压住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连轮回的门路都休想再踏入一步。” 曲妄说,“刚才我们还说到那个鬼仙,鬼仙!就是被这种阵压死的!” “你婆婆绕的这一堆东西只是一个方便学习的模型,也没有穿对应的符,所以不会有实际功效。” 但是冯秀英绕这个阵干什么? 谢辞的目光又放回到她身上。 冯秀英对着那简化版的死生阵怔怔出神,过了许久,才缓缓伸出手,手掌轻轻按在那一根根绷得笔直的红线上。 “真是造化弄人……” 丝线在手下微微震颤,她望着那交错的图案,发出了一声绵长而沉重的叹息。 谢辞的余光不经意扫过被搁在桌上的布袋。 一个形状、纹路都透着几分熟悉的圆筒映入眼帘。 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正是装着那幅被撕去一半的画像的封筒! 看它完好无损的样子,想必婆婆也刚拿到它,属于沈洄的师兄、谢千砚的那一半也就还没有被撕走! “曲妄,曲妄,” 谢辞小声喊他,“看到桌子角露出来一半的那个小圆筒没?我得拿到它。” 曲妄麻了:“这怎么拿?你搞清楚,咱俩现在就是两棵草。” 谢辞:“一会儿我婆婆出去的时候,你帮我把风,我爬上去,把卷着的红绳拽来看一眼就好。” 那根红绳系得松松垮垮,再加上小草的身体动静小,就算红绳松开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曲妄觉得这计划还行。 两个人的盘算还算是妥当,但谢辞没想到,待婆婆将墙上绕着的红绳子仔细收妥,下一刻就要去拆那卷画! ……别啊。 冯秀英伸手一推,卷轴咕噜噜地平铺在桌子上,边角齐全,果然是完整的。 谢辞卯足了劲,在墙角一蹦老高,但地面和桌面的高度差太大,他根本看不到。 冯秀英的目光又一次胶着在画卷上,久久未动。 从谢辞的角度看过去,她的手微微抬起,悬在画上方,应该是想触碰画卷左半边。 那里画着的是谢千砚。 可指尖还未及画布,她又不知被什么念头绊了一下,悄然收了回去。 下一秒,冯秀英猛地按住画卷的另一半,“刺啦”一声脆响,谢千砚那半边画像已被她利落地撕下。 这种画卷非常厚,普通人不借助剪刀、想撕毁它是不可能的。 但冯秀英的动作异常利索,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只留下了一片青色的衣角,和一个并不完整的“砚”字。 紧接着,她将属于沈洄的那半边仔细卷好,重新塞进了封筒里。 “这是要干什么?” 曲妄不明所以。 以他怕麻烦的性格,此刻应该直接去探冯秀英的虚实,看看她是不是界主,然后三下五除二想办法出去。 但他竟然也跟着谢辞看得入迷。 目光触及那卷画上,曲妄心头莫名一动,竟生出一种熟悉感。 要说这熟悉是怎样的滋味……倒像是走在街上不经意瞥见橱窗里挂着一件衣服,款式花色与自己家里的一件一模一样。 可是他今天才第一次遇见谢辞。 曲妄又悄悄瞥了一眼谢辞的小草,想着,大概是因为那画卷背面的印纹太常见,家里有很多这样的古籍古画。 谢辞本以为事情到这儿该画上句点了,没承想更让他瞠目的还在后面。 冯秀英竟从桌上捻起一张符,连同方才撕下的画像一并拢在手里,点火烧了个彻底。 末了,连半星灰烬都没剩下。 …… “我们这么下去不是个事。” 已经从杂物室里挤出来的两株小草晃着叶子,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曲妄接着说,“我看你样子,是暂时还不想从界里出去?你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嗯,”谢辞说,“很多事情想问,但如果我此刻现身,她反倒不会说了。” “……行吧,” 曲妄没招了,思来想去反正有他盯着,多在界里待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事儿。 涉及到亲人,理解理解。 曲妄:“我会给你施道咒,能让你短暂地变成小时候的模样,这样也能减轻你婆婆的警惕,让她误以为你也是界里的人。” 谢辞:“你连这个也能做到?” 这可不像是个上灵根该有的本事。 提到这个,曲妄就有些得意了,扭了扭身子:“我从小就对有些奇奇怪怪的咒很感兴趣,自己琢磨出来的。” “但是有个事儿,你得答应我,”曲妄说,“在界里不要想着走回头路!” 回头路。 当时洛珂也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谢辞问:“回头路到底是怎么个概念?单纯转身回走的话,我们已经走过这条巷子很多次了。” “正常渡阴师被拉进界里都会有一个过程,可能是灰不溜秋的一道直线,在那里你是绝对不能回头走道的,不然就完蛋了。” 曲妄说,“这条通道可能长可能短,也有可能会让你迷失方向,但就记着,一直往前走就对了。” “成功入界之后,不要想着重蹈覆辙去做已经做过的事,比如我现在给你施咒,结束之后你还想再来一次,不可以,这也算是回头路。” “明白了。” 谢辞点点头,说,“给我施咒吧,麻烦你了。” “行行行,看在你长那么漂亮的份上,陪你玩儿一次。你站好别动啊。” 曲妄卷起幻化成胳膊的两片小叶子,在谢辞面前弯曲着比划了一阵,莫名有些滑稽。 “变!”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辞的视野又开始发生变化,不消多时,等他再低下头时,猛一下居然没能找到曲妄化身的小草在哪里。 他伸手看了看。 双手和现在的自己比起来略显稚嫩,谢辞捏了捏自己的脸,跑到不远处的小河边一看—— 自己竟然真的变成了八岁的模样! 曲妄的任务完成,倒是开始摆烂了:“别惊讶了,我们不能在鬼界里太长时间,会受到影响。给你的咒时间不会很长,你尽量不要穿帮,看你发挥了。” “好的。” 谢辞说完,朝他点点头,推门朝里屋跑去。 沈洄:……我又要呆后台了是吗? 格子:抱一丝,委屈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沈洄:所以我小黑呢? 格子:我哪知道。 沈洄:……八嘎。 —— 凌晨更文,我无敌了,主要是没赶在零点前.....崩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死生 第20章 借灵 “婆婆!” 谢辞把满心欢喜按捺在喉咙口,推门而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脆生生喊着冯秀英,“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小辞啊,你怎么回来了?” 冯秀英看到谢辞的时候有一瞬恍惚,不动声色地把桌上散着的几张符收了起来,满脸笑容,“你看,我给忘了,婆婆一会儿就去做饭。” “婆婆,今天上课讲了点好玩的。” 谢辞脑子转得飞快,“说每个人小时候都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长大之后反倒看不到了,说是……小孩子眼明心亮。” “你们老师还讲这些?” 冯秀英顺着小孩子的话说,“那还讲什么了?” 谢辞:“说人死了暂时不会消散,反倒会回到这世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冯秀英笑了,大手轻轻落在谢辞头上,“你看,婆婆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听到这话,谢辞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方才还带着几分雀跃的问话卡在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冯秀英脸上温和的笑意,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来,变回来吧,给婆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冯秀英伸出拇指按了按谢辞的眉心,轻轻松松就化去了曲妄的咒。 两年了,谢辞又一次站在了冯秀英的面前。 看戏的曲妄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生怕鬼界失控,也解了变大变小咒,想把谢辞拽回来。 谁知冯秀英一手拉着谢辞,转头看到曲妄那张脸,面露疑惑:“是你?” 一句话给曲妄卡在了原地。 他握紧了身后的匕首,问:“什么玩意儿是我?你见过我?” “不,没见过,只是觉得面熟。” 冯秀英笑着摇摇头,“小伙子,松开你手里的匕首吧,我不是鬼,来这儿就跟我孙子说几句话,说完就该走了。” “婆婆……” 谢辞反握住了冯秀英的手,却被她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掌。 感觉到了谢辞体内涌动的灵力,冯秀英也不知道此刻是什么心情,更多的应该是无奈。 “到底还是让你走上这条路了啊。” 谢辞:“为什么小时候不告诉我呢?” “咱们这一行,总归和正常人不一样,见的生死多了,心里的负担也就重了,”冯秀英说,“你小时候我就发现你有灵根,但是和别人都不一样。” “我的灵根没有生息,所以没人能给我开魂,对吗?” “这是一方面,二来,现在世道乱了,还是当个普通人好,什么都不知道。” 冯秀英感慨道,“要变天了。” 谢辞还想追问,被她笑着岔开了话题。 “不说这些了,你在学校都还好吗?给你开魂的是什么人?” “我很好,”谢辞说,“引路人叫沈洄,婆婆,您知道他的。” “什么?沈洄?!” 曲妄又开始叫了,“是我知道的那个沈洄?不老不死、还被调查局当成鬼盯了很久的那个沈洄?” 谢辞:“你也知道他?” 什么叫被调查局当了鬼? 曲妄:“肯定知道啊,几百年都有人陆续见过沈洄,结果那人的样貌变都不变,正常人能活这么久?联合局请他过去了好多次,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聊的,这几年就没人再提了。” 冯秀英:“以前我们家里有很多跟渡阴师相关的书,但是我想,既然决定不让你走这条道了,就干脆不要了。” 于是在某天晚上,冯秀英趁谢辞睡着,把整理好的书一把火全烧了。 那些书里记载着从古至今各路有名的渡阴师,以及相关的案例与符咒。其中一本,寥寥数笔提及了沈洄,还有他的两位师兄。 人们总爱对成功者不吝溢美之词,可那本书里,关于沈洄一行人却是只字片语,一笔带过。 “很久之前了,那时候有个很出名的渡阴师叫林观鸿,收了三个徒弟,沈洄是最小的那个。” 冯秀英感慨道,“他可真是个奇才啊,可惜了,命不太好。” 谢辞:“为什么?” “他不是林观鸿主动收的徒弟,是被大徒弟……” 冯秀英顿了顿,接着说,“被大徒弟出门渡阴的时候带回来的,林老一直不待见这小孩儿,渡阴的本事反倒是他师兄给教会的。” 就是沈洄口中的谢千砚吗,谢辞想。 那怪不得在自己提到那个砚字的时候沈洄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后来门里变故,都没了,只有他还活着,至于怎么没的……”冯秀英笑笑,“咱们都不知道。” 谢辞:“婆婆,那您知道有个东西叫铜雀笼吗?” 冯秀英脸上神情未改,但搭在谢辞手背上的手指极轻地动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这也是沈洄告诉你的?” “……对。”谢辞说。 “小辞啊,当初不给你告诉你渡阴师的事,就是不想让你牵扯进这烂摊子里,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 谢辞突然发现,冯秀英的身影淡了些,好像站他面前的只是一道虚影。 刚才还没有感觉,这一刻谢辞突然感到了慌张,“婆婆,你的身体怎么……?” “别紧张,”冯秀英拍了拍谢辞的手背,“我是借了别人的灵才能来到这儿跟你见面儿,刚进阵的时候还没意识到,居然恍惚以为自己还活着。” 曲妄:“老人家,您借了别人的灵是什么意思?这里如果不是你的界、那我为什么会被拉进来?” “因为这个里融合了一个阵和一个界。” 厅门突然被推开,沈洄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三个人的视线里。 谢辞:“沈洄?” 他径直走到谢辞面前,对着冯秀英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 “叨扰了,老人家,但是我得把您孙子带走。” “沈洄……” 冯秀英对这张脸太过熟悉,上下打量着他现在的样子,说,“我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或许该叫你一声前辈。” 曲妄又懵了。 这青年是沈洄?怎么沈洄也进来了? …… 不久前,界外的沈洄守在谢辞消失的地方,不断用灵力探着鬼界的边缘,试图撕一条口子出来。 好几轮尝试过后,他突然发现鬼界的屏障弱了,就像是界主在主动找放外面的人进去。 于是沈洄毫不迟疑地甩出两道咒印,硬生生在眼前撕裂出一道空间裂口,凭借着和谢辞的链接,摸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老人家,是有人故意放你过来和谢辞见面的?” “算是吧。说来也神奇,我将死的时候,那人吃了我的半个法相,让我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冯秀英说,“我也不知道这么活着干什么,可能就是想再看谢辞一眼吧。” “沈前辈,既然见到你了,我得告诉你件事。” 沈洄抬眼:“什么?” “你师兄的那把灵剑浪雪,我临死之前交给了一位老朋友保管,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你们更适合拥有它,至于另一把鬼雨……我们一直没有找到。” “浪雪是你师兄的剑?” 谢辞猛地回头看向沈洄,“那鬼雨是?” 他突然想起来洛珂讲过的故事。 阳岈山里有个宗门,出了三位名徒,鬼雨就是其中一个人的。 浪雪是谢千砚的剑,那玄剑鬼雨要么属于沈洄的,要么是另一位师兄的。 但谢辞直觉鬼雨就是沈洄的剑。 沈洄的表情阴沉的可怕:“浪雪在哪?” “那人叫樊广平,在樊城开了家面馆,就在南边。” “是双河村附近那个面馆?” 谢辞突然想到十字街那个老板,但冯秀英的身体又比刚才淡了许多,许是时间不多了,也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沈洄:“借灵的人在召她。” “小辞啊,今天能再看你一眼实在是老天爷眷顾我,满足了,”冯秀英说,“以后要好好的,啊。” 冯秀英的身体已经淡得近乎透明,最后一刻,她看着沈洄,说,“沈……算了,以后如果小辞闯了祸,还希望你多担待些,把他交给你,我放心。” 沈洄垂下眸子:“嗯。” 得到沈洄的答复,老人家的身体骤然碎裂开来,化作点点莹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 她不是鬼身,渡灵锁化不了她的灵。 谢辞呆呆地站在原地,伸手碰了碰那些光点,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沈洄侧头看他:“哭了?” “没。”谢辞说。 他本该大哭一场的,就像当年婆婆葬礼上那样。可这一次界内的重逢来得太过猝不及防,谢辞反而僵在原地,连一丝像样的反应也给不出来。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曲妄见冯秀英消逝在三人眼前,这才从凳子上起来,满脸顶着问号:“我需要有人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会被拉进来?” 他个头已经挺高,只比谢辞矮那么一点,肉眼几乎瞧不出来。 可跟沈洄一站,那差距就有些显眼。 谢辞晃了晃脑袋:“曲妄,你刚开始是说有人把你引过来的?” “对,个子挺高,反应快到不像人,每次都在我快追上他的时候再消失,等我摸晕了他就又出来。” 曲妄半开玩笑道,“感觉就像故意把我引过来、让我见到你,这算不算命中注定?” 沈洄对谢辞说:“……目标这么明确,你家遭贼说不定跟这也有关系。” 谢辞:“之前还觉得家里穷,没什么可偷的,现在看来能偷的太多了。” 曲妄:“喂!” “别命中注不注定了,”沈洄说,“我刚说了,这里融了一个阵和一个界,召老人家回来的是阵,而界里还藏着至少一只鬼。” “有什么思路等出去再理,想出去,就先把鬼收了。” 今天居然没赶到凌晨,稀奇了。 只要是挖过的坑后面都会慢慢填的,这本的线很长,容我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借灵 第21章 坠界 “行,破界就破界,来谢辞,咱俩一道走。” 曲妄挡着沈洄的面一把揽过谢辞的肩,夹在他俩中间,甩着匕首笑嘻嘻地说,“会使这个不?我教你啊。” “不用了,谢谢。” 谢辞不太习惯被人这么勾着肩膀,借着去桌子上拿灵盘的动作挣开他,“我用符就行。” 曲妄追过去:“那哪成啊。有的鬼界里连符都用不了,一下子倒退到冷兵器时代,你怎么办?” “啧、撒开。” 沈洄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拽过谢辞,说,“我发现你这小孩儿特喜欢黏着谢辞,他欠你钱了?” “这您老人家就不懂了吧,谈钱伤感情,” 曲妄就算知道自己对面的是个千岁老人也丝毫不怂,“我们年轻一辈儿的小孩儿就是喜欢结伴走,好培养感情。” “鬼界里的感情?挺稀奇,” 沈洄嗤笑一声,倒是对他手里的匕首很感兴趣,“这小刀挺有意思,家里传的吧?” 曲妄当即毛了:“小刀?我这么大一个宝贝,在你嘴里就成小刀了?!” 被他这么一提醒,谢辞才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落在曲妄手中那柄匕首上。 刀刃约莫半尺长,细看才发现刀背处并非光滑一片,阴刻着两行极细的纹路,像是某种缩微的符咒。 刀柄末端有颗小小的黄色玉石嵌在里头。 玉质不算通透,却带着种温润的油脂感,在光线下流转着淡淡的蜜色光晕,和泛着寒气的金属刀身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本来也没多大。”沈洄习惯性挑了挑眉。 曲妄闻言,嘴角抽了抽,内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看你年纪大,让让你。 沈洄:“没记错的话,济州那一带的邪祟基本都归了你们曲家管吧?” 听到这话,曲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石边缘,指腹薄茧蹭过玉面,发出几不可闻的细响,而后又很快松开。 “你见过我?” “想多了,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没什么可值得上心的,”沈洄说,“以前有人在我面前用过这刀,说是要当传家宝,按照年龄算的话……” 沈洄眯眼想了想。 “应该是你太爷爷。” 谢辞:“曲妄,你家里一辈辈的都是渡阴师吗?” “对啊,”曲妄说,“本来咱这一行就是血脉传承的最多嘛,我家祖祖辈辈都干这个,留下来的宝贝也多。” 他又冲谢辞勾勾手,“怎么样,要不要来我家瞧瞧?” “打住,怎么又开始了。”沈洄头疼。 他打头走在最前面,出了门刚想捏一捏鼻根缓缓身边这俩小孩儿的聒噪,余光扫到周围的变化,突然驻足。 谢辞被曲妄缠得直叹气,顺着沈洄发愣的方向看。 三个人就这样接连被钉在原地。 曲妄眨巴着眼,说:“谢辞,我记得这巷子……不长这样吧?” 谢辞的唇紧抿着。 当然不长这样。 不知从何时起这条巷子被悄悄拧了个方向。 先前明明在左手边的那排灰瓦平房不知怎的竟齐刷刷移到了右侧,檐角的飞翘、墙根的青苔,连窗棂上糊着的红纸都分毫不差,却偏偏左右对调。 活脱脱成了一面倒过来的镜子,看得人心里发毛。 “找。” 沈洄吐出一个字,声音里不带半分迟疑。 他第一个行动起来,鞋底碾过巷角积着的碎砖,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条巷子里肯定藏着一间鬼房。” 没有人比谢辞更了解这附近的情况,他紧跟其后,目光扫过两侧对调的房屋,和沈洄一左一右开始在这片诡异镜象里找着破绽。 哐一声推开房门,谢辞的瞳孔微微收紧。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 刘婶被一根粗麻绳吊在半空,脖颈勒得僵直,舌尖吐出来老长一截,正对着谢辞的方向。 平日里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翻着白,没了半分生气。 她丈夫也直挺挺倒在脚边的血泊里,胸口的窟窿还在汩汩冒血,瞳孔涣散却死死瞪着,视线牢牢钉在谢辞身上。 “冷静冷静。” 谢辞闭上眼睛,灵力顺着脉络聚于双目。 再抬眼望向那两具尸体时,刚刚还狰狞可怖的人形,此刻竟化成两摊鼓鼓囊囊的麻袋,袋口松垮地敞着,露出里面滚动的沙粒。 方才那片刺目的血色也跟着淡成了陈旧的褐黄。 谢辞砰一声又把门关上。 这里是鬼界,假的假的,别自己吓自己。 “有些鬼会探查人心,让你看到一些害怕的东西。” 沈洄的声音突然响起,识海交流让他的音量像是贴在自己身边说的,听得谢辞耳朵发麻。 他转身去推下一扇门时,眼角余光瞥见沈洄已经蹿出老远,每扇门只打开一瞬间便嗖得关上,衣摆扫过积灰的石阶,只留下一道灰黑色的影子。 再往前,曲妄从中间开始往前搜,正猫着腰一扇扇拽门。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嘴里还爆出几句粗话,在空荡的巷子里撞出闷闷的回音。 沈洄:“你知道自己开的是那个刘婶的门,所以下意识担心她,被鬼抓了空子。” “不过还行,没傻到进去哇哇哭。” 谢辞这就不爱听了:“你有病?” 果不其然,下一扇门也是一摊血红,房主的死状比刘婶更惨,皮肉翻卷着露出惨白的内里,脏器混着暗褐色的血污淌了一地缠在碎裂的地砖上,气息顺着门缝漫出来,血腥味儿呛得人喉咙发紧。 “我特么……” 谢辞差点就吐了。 这傻逼界主是有什么恶趣味吗,就非得搬这么重口味的东西来吓唬他? 果然洛珂给他炒那几盘子五花肉是对的,从此往后谢辞估计要跟肉类绝缘了,尤其是夹白的肥肉。 怎么曲妄和沈洄就没这么大反应?他俩就没直击尸体第一现场吗?! 忍着恶心,谢辞再推开一扇门,已经做好了被血腥味儿熏死的准备。 但是意外的是,这间房没有熏死他,连一滴血都没有。 灵力仍在双眼流转,整座三层洋楼都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气笼罩。 周遭的光线都被吸噬得晦暗不明,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顺着脊椎爬上来,让人遍体生寒。 “沈洄,我应该找到了,你赶紧过来。” “明白。” 沈洄当即往回赶。 谢辞的直觉告诉他这是自己应付不了的东西,一边通知沈洄一边迅速关门。 谁料大铜门即将合拢的刹那,一股巨力骤然从门缝传来,硬生生将门板钉在原地。 下一秒,一双苍白的手以一个堪称诡异的角度从里面伸了出来,搭在了谢辞的手背上。 那双手好像没有温度,触感冷得刺骨,说是刚从冰柜里伸出来都不为过。 谢辞顿时汗毛倒立,另一只手去摸符,结果被那只手猛地一拽—— 那力道大得离谱,带着非人的蛮横。 谢辞根本来不及挣扎,整个人已被拽得踉跄着扑进门内。 身后的铜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他踏入的瞬间便开始飞速闭合,将外界的微光一点点掐灭。 恍惚间谢辞瞥见了那鬼的脸。 一头枯槁白发贴在颊边,脸色是和发丝一样的惨白,瞳孔涣散到只剩窄窄一圈黑边。 在拖拽他进门的混乱中,那鬼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却只有一股阴寒的死气顺着呼吸扑面而来。 ——来吧。 “谢辞!!” 沈洄见状心头一紧,灵力骤然翻涌,在半空凝结成一道寒光凛冽的实体光斩,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劈向那扇铜门。 “我操了我他妈造了什么孽搁这儿被长虫——我操、谢辞?!” 刚关上一扇门的曲妄被动静惊动,回头被沈洄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迅速撇开胳膊上缠的蛇,也朝谢辞的方向跑去!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沈洄的光斩落在门上的刹那,铜门已咚一声彻底合拢。 狂暴的灵力轰然爆开,震出的气浪让赶到的曲妄一个踉跄、差点站不稳。 混乱中,沈洄透过门缝闭合的最后一瞬,清晰瞥见门内谢辞被拖拽的背影,以及那鬼缓缓抬起的脸—— 白脸正对着门外,嘴角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阴森森地笑。 …… “谢辞、谢辞!!” 曲妄急得发疯,双手死命拍打着铜门,刚要转头问沈洄还有什么办法,腰间忽然一轻—— 沈洄竟一把抽走了他别在那里的匕首! “别!我这刀不是一般的——” 曲妄的话还卡在喉咙里,就见沈洄眼神一厉,根本没有半分犹豫,反手就用匕首在自己掌心划了个十字。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淌。 曲妄这把匕首是当年家族先辈以至凶煞气炼化而成,对鬼魅邪祟有着天生的震慑力,刃上煞气更是阴毒。 一旦见血,留下的伤口便会被煞气侵体,极难愈合,稍不留神还会伤及根本。 沈洄在自己身上随意擦了两把,捏着冰冷的刀身丢回给曲妄。 “别紧张,要的就是血能一直流、别停。” 他立刻蘸着掌心涌出的鲜血,以指为笔在铜门上画成一道繁复的血色大阵。 最后一笔落定,整座血阵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沈洄的手掌也被曲妄的刀影响,煞气丝丝缕缕钻进他的体内。 曲妄傻了:“你不会是想吸收鬼气去找谢辞吧?!” 沈洄嘴唇有些许发白:“聪明。” 原本法相上还算安静的恶蛊被大量煞气刺激到,当即暴走起来,在沈洄身体里疯狂蠕动。 危机当头,沈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抬起还在淌血的右手狠狠拍在铜门大阵! 格子的小木屋。 格子暗自叹气:我小儿子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呢?这饭咋做啊? 沈洄叮呤咣啷收拾着东西,像是要出远门。 格子吓了一跳,连忙问:你要干嘛去?你拿刀干什么?你快把刀放下,你要杀人啊? 沈洄咬牙切齿:对,我就是要杀人、啊不,杀鬼…… 格子:娘嘞! —— 依旧是凌晨,毫无意外。 昨天没更新是因为没抢到一张很重要的票,伤心呜呜 明天照常 —— 本文纯属胡扯,任何抓鬼的符啊咒啊剑啊灵盘啊叽里呱啦啥玩意儿通通架空,跟现代社会的道士们抓鬼那一套流程区分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坠界 第22章 法相 鬼房内藏着另一重天地。 自大门合拢的瞬间,谢辞眼前的景象骤然沉入一片浓暗,翻涌的黑气循着他周身的缝隙试图往里钻。 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巨力,谢辞猝不及防被掼在墙上,浑身骨头像要裂开似的疼。 “你这个小鬼奇怪的很。” 刚刚把他拖进来的白衣鬼飘至谢辞面前,一手拽住他的领子,冰凉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我还以为进来的是沈洄那个家伙,竟然是你。” 白衣鬼凑近谢辞,在他的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身上法相的味道和沈洄一模一样……” 即使他瞳孔涣散,谢辞也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了迷茫:“什、么……?” 刚刚,白衣鬼早就在鬼房里伏着了,沉着气等沈洄推门。 铜门刚开条缝时他就循着那缕气息猛扑过去,可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的骨相,低头一瞧,竟是个半大的小崽子,闻起来刚开魂没多久。 怪不得这么配合,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爱。 “本来我是要找他的,可惜你了。你猜那个沈洄会不会过来救你?” 白衣鬼细长的指甲饶有兴致地抹了一下,谢辞的脸颊登时冒出几滴血珠。 “细皮嫩肉的,不知道你的灵根能补我多少修为。” 谢辞绷着嘴唇,冷冷地盯着他。 洛珂说过渡阴师的血在必要时刻能当武器用。 但现在他身上没带什么锐器,要想弄出点血…… 谢辞动了动胳膊,伸手做了个要咬手指的动作,白衣鬼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费力气地擒住了他。 “想流血啊,我让你流个够。” 白衣鬼扬手便朝谢辞心口拍去,掌风带着刺骨的阴寒。 谢辞只觉心口猛地一烫,随即剧痛炸开。 阴戾的法力硬生生穿透胸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浑身骨头像被拆碎般散了架,连哼都哼不出一声。 白衣鬼撒了手,谢辞便坠到了地上。 “舒服了?” 他拍了拍谢辞的脸,准备当场了结了这小子。 ——压根没打算留这小鬼活口,顺手杀就杀了。 谢辞看着他竖起手掌的形成一道刃,狠狠向自己劈了下来—— 法相疯狂躁动,谢辞的意识忽然变得模糊,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白衣鬼的手掌僵在半空,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磅礴的法场已如巨浪般涌来! 他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横飞出去,砰一声撞在墙上,硬生生砸出个深陷的坑洞,碎石哗哗往下掉。 “操、是沈洄……?” 白衣鬼四处张望,没找到那个令人讨厌的身影。 不是沈洄。 狂风骤起,卷得周遭阴惨惨的气流猎猎作响。 谢辞人还在原地半跪着,身体上空却缓缓凝出一道白色身影。 四周盘桓的怨气异常兴奋,像找到了归宿般蜂拥而至,争先恐后地往那道身影里钻,叫嚣、咆哮,搅得整个空间都泛起不安的涟漪。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白衣鬼站了起来,凝聚法力又要朝谢辞杀去! 那道身影抬起手,似乎是在感受那些怨气,旋即落至谢辞的体内。 下一刻,谢辞从地上爬起来,脖子上不知何时爬上了一道暗红色纹路,一直延伸到鬓角。 他没有半分闪躲,轻松化去了白衣鬼那蓄满法力的一掌,另一只手如出一辙地探出,将体内翻涌的大量灵力狠狠灌进了白衣鬼的胸膛! “啊啊啊——” 同样的招数,这次跪下来的却是白衣鬼。 “好玩儿吗?” 谢辞右脚踩在他头上,白衣鬼的脸被不容反抗地砸向地面。 砰—— “你他妈——” 白衣鬼刚抬起一点头,骂人的话还没说出来,又被一脚砸了回去。 “继续。” 谢辞吐出两个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我操.你——” 又是一脚。 “看是这地结实,还是你的这张脸结实。” 白衣鬼脸要烂了。 他不明白谢辞是怎么回事,身上突然出现了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压制力,逼得白衣鬼浑身剧颤,难以抗拒的冲动从骨髓里翻涌出来。 他竟控制不住地想要朝着谢辞屈膝跪下!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而沈洄看到的正是谢辞踩着白衣鬼的这一幕,那道血红在白皙的颈侧格外刺眼。 “谢辞?!” 谢辞当即被雷劈在了原地,半晌才转过头,直直撞上了沈洄的目光。 “……沈洄?” 他眼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波澜,下意识收回脚步,循着那道身影一步步朝沈洄挪去。 明月高悬,清辉如练,静静淌过沈洄的眉眼。 他的轮廓熟悉又陌生,在月色里漾开一层朦胧的光晕。 谢辞的指尖距沈洄的肩头不过寸许,马上就要触到那份真实,可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 接着双腿一软,踉跄着朝地面坠去。 好在沈洄及时托住了他。 谢辞的脑袋晕乎乎的,脸上的纹路早已褪去。 等沈洄的脸逐渐清晰,谢辞还吓了一跳。 “沈洄?!” 谢辞摸到了他淌血的手,“你的手……” “不打紧。” 沈洄把他扶起来,拉到自己身后,目光落在那只半死不活的白衣鬼上。 那鬼突然大笑起来,撑着被砸出一个坑的水泥地起身:“好啊,沈洄,你这徒弟真是个好东西。” “来都来了,我送你一份礼物吧。” 白衣鬼身形骤散,化作数道惨白烟束猛地炸开。 那一瞬间天地都在震颤,剧烈的震动顺着地面爬上来,小洋楼一二层的玻璃窗同时崩碎,碎片混着尖啸的风飞射而出! 破碎的窗口里,数十条半腐的胳膊争先恐后地探出来,溃烂的皮肉挂在骨头上,晃得人眼晕恶心。 沈洄啧了一声,看了一眼身后。 院子的围墙更糟,黑黢黢的影子早攀了满墙,一个个鬼物龇着牙往下爬,四肢并用的模样急切又狰狞,眼看就要把他们俩圈在中间! “沈洄,我们——” “没事。” 沈洄还有空笑。 他的手还托着谢辞的胳膊,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你还能跑吗?” 谢辞咬咬牙:“……能。” 沈洄点头:“能跑就行。” 数只鬼爪带着腥腐的风朝他们拍来的刹那,沈洄掌心的灵力早已翻涌凝聚,瞬间撑开一道法场。 曲妄的刀留下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混在灵力里反倒让那股力量更加霸道,黑沉沉的灵力撞上那些扑来的鬼怪,直接将它们狠狠弹向一旁,撞在残墙碎窗上发出闷响。 “走!” 谢辞被沈洄攥着手腕,两道身影在逼仄的巷子里一前一后疾奔。 脚下的石板路被踩得噔噔响,身后又有无数鬼怪涌上来,腐臭的气息追着后颈缠。 沈洄另一只手的灵力早凝得紧实,胳膊一甩便如黑鞭抽出去! 最前头那一批扑得急的鬼当即就被抽得倒飞,撞翻了后头一串,暂时清出片空隙来。 地面上一道黑影倏然滑过,快得像道无声的闪电,刚散去又凝实的白衣鬼已在二人身前立住,身影由淡转浓,彻底堵死了去路。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锈迹斑斑的大砍刀,刀刃上还沾着暗褐的污迹,手臂猛挥,带着破风的锐响直朝沈洄头顶劈落下来! “……” 沈洄大概是真的烦了,他松开谢辞的手腕,抬臂迎上,徒手狠狠一握,正正扣住了那劈来的砍刀! 白衣鬼被这空手接刀的变故震得身形一滞。 沈洄哪肯给他回神的余地,另一只手早翻出三道黄符,指尖灵力一催,三符齐下,正贴在白衣鬼心口! 嘭一声闷响,黄符金光乍盛,愣生生将那鬼影炸成一团刺目的血雾。 这么一来,那些先前还潮水般将他俩团团围裹的鬼怪们就同时被抽走了魂灵与力气,张牙舞爪的身形瞬间萎靡下去。 “哈哈哈哈——” 白衣鬼尖锐的笑声在整条巷子里疯转着回荡。 不消片刻,方才从他身上炸开的血雾碎片竟再次聚拢,在半空中打着旋重新拼凑。 骨节咔嗒作响,皮肉缓缓凝实,又一具完好的躯体赫然凝聚成形! 谢辞大惊:“这东西怎么还打不死?!” “这才是鬼将的正常水平。”沈洄毫不意外,眉头紧锁着,脸色寒得像块冰。 先前双河村那位老爷子不过是被人用邪术强行以鬼魂献祭,才硬生生堆到了鬼将的层次,根基虚浮得很,造出个大型鬼界已经是他的极限。 可眼前这白衣鬼不同,他是实打实吞吸了数不清的鬼魂怨气、熬了不知多少岁月才修成的,是货真价实、底蕴深厚的鬼将。 “沈洄啊沈洄,” 白衣鬼歪着脖子,骨节错动发出细密的咔咔声,听得人发寒,“都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阴沟的人了,还硬撑着做什么?倒不如让我了结了你,把魂魄炼了给我们王当养料,这才配叫你那点可怜的人生价值,不是么?” “哟,哪家神仙啊,配啃我的灵根吗?” 沈洄嗤笑一声,喉间溢出的气都带着冷意,“可惜啊,中国有句老话你怕是没嚼透,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捏着手腕转了转,指骨错动的轻响混在话音里,冷笑道,“不过没关系,你马上就能亲身体会了。” “你也只会耍些嘴皮子功夫了!” 白衣鬼话音未落就再次朝沈洄冲来! 沈洄回过头,换了副面孔,语气柔和:“往后站点,别误伤你。” 谢辞点点头,往后蹿了一段距离。 在他退到安全距离的瞬间,谢辞眼里的沈洄才放心地阖了眼。 周身登时腾起汹涌灵力,快速攀附、笼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沈洄已然换了形貌。 黑袍如墨,内里衣袂隐透靛青,暗纹随灵力翻涌若隐若现,利落束起的长发衬得身姿挺拔,双眸亮得像淬了星子,一抹邪笑锐利又灼人。 便是隔着段距离,谢辞都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充沛力量。 “这是……” 沈洄的法相! 格子:灰子你好像那个在老婆面前开屏的孔雀…… 谢辞:没事儿,孔雀都是这样的 格子:不是,等会儿,啊? 沈洄:(星星眼) 曲妄:不是有人管我吗?我还在外面呢?!kidding me??!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法相 第23章 鬼雨 法场波动,碎土扬尘。 沈洄指尖一捻,黄符便在法相金光里腾起荧荧朱砂痕。 此刻他法相周身的灵力已不是方才那般收敛,而是如怒海翻涌般朝外涨溢,衣袂翻飞间带起的灵力气流,竟让周遭空气都泛起细碎的嗡鸣。 白衣鬼才刚蜷身欲扑,沈洄捏符的手已扬过头顶。 符纸未及贴落,先有三道凝练的灵力束破空抽去! 一道抽在他肩头,直接掀得他踉跄着撞在身后的老树上。 一道缠上他手腕,猛地向后一扯,便听咔嚓轻响,鬼爪竟生生被拗得反向弯折。 最后一道更直接缠上他脖颈,力道渐紧时,连他喉咙里溢出的厉啸都成了破风般的嘶鸣。 不过三招,白衣鬼已被灵力死死钉在原地。 沈洄指尖符纸再动,朱砂咒文陡然亮起,灵力威压直压而下,沉如山岳。 那鬼本就被灵力束缚得动弹不得,此刻遭这威压一碾,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碎石应声迸裂。 他想仰头挣动,但颈间灵力束勒得喉间溢血,指节抠进石缝里,只能死死伏在地上。 “你的王是谁?” 沈洄动了动手指,白衣鬼就被无形的力往下按,直至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他拼死反抗,嘴里咕噜着听不懂的诅咒,又说:“你也配?!” “我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 沈洄头也没回,朝谢辞招了招手。 “你的渡灵锁呢。” 闻言,谢辞先是一怔,掌心微光一闪,那只缀着银纹的小笼子便悄然凝形,笼壁流转的细碎银光里还隐有符咒的影子在动。 白衣鬼本就被灵力压得伏在地上,眼角余光瞥见那银笼的瞬间,浑身猛地一颤。 方才还只是低哑嘶吼的喉咙里骤然爆发出尖利的叫骂,连被灵力拗折的手腕都在拼命挣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抓得身下青石板沙沙掉渣。 “沈洄!你想让这小兔崽子收我?!” 他抬眼瞪向谢辞,眼底满是惊怒,“你掂量掂量他那点修为!真要收了我,他识海还不得被冲爆!” “试试。” 沈洄没什么表情,干净的那个手掌在谢辞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辞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自己的头还晕乎着,做不了过多思考,只能乖乖听话,转动灵力将面前的白衣鬼往自己的渡灵锁里收。 “沈洄你个该死的,你他妈——” 白衣鬼化作的那缕青烟还在往后缩,细弱的烟丝里隐有尖啸透出,显然还想做最后挣扎,被沈洄利索地一掌拍进了笼子。 “嘶……” 笼门关闭的瞬间,谢辞眼前的景象陡然晃了晃,再一睁眼,视线就变得模糊。 眉心处骤然沁出一股凉意,来得又急又烈,顺着眉心往天灵盖爬,激得他牙关不受控地轻磕了一下,下意识想缩肩打颤。 “凝神。” 眼前的模糊像化不开的雾,迷茫间谢辞只觉左手被人轻轻牵住。 那触感温凉又稳当,顺着这力道被引着就地坐下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了肩。 下一刻便有灵力顺着手臂往上输送,缓缓淌入识海。 不烈不躁,带着温润的暖意,却又透着不容错辨的强韧。 一**漫开时,刚才被那股寒意冻得发紧的识海倒像被温水浸过般,慢慢舒展开来。 沈洄几乎是半跪在谢辞的面前。 等这小崽子眉心终于不那么紧锁,他才快速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谢辞也被他这动作搞得微怔,睁开眼睛,这次的视线已经不再模糊。 沈洄仍维持着法相形态,一手抵在墙面上,另一手则死死攥着心口,喉间低闷的声响滚过,显然是再按捺不住体内翻涌的东西。 他半边身子陡然倾泻出骇人的黑雾,浓得化不开,里头还裹着刺目的血光,不过一瞬便将他半边身子彻底吞没了去。 “沈洄!” 谢辞猛地站起身便要过去他那边。 脚跟还没站稳,黑雾嗅到了熟悉的气息,瞬间从沈洄身上翻涌着抬起头,数不清的雾丝争先恐后朝谢辞缠来! “不行!” 沈洄喉间闷哼一声,强压着体内撕心的疼,抬手把那些正要扑向谢辞的黑雾硬生生按回了自己体内,连带着他半边衣袍都被血雾浸得深了几分。 “别过来,小问题,一阵儿就行。” 沈洄意识有了片刻恍惚,竟然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没由头地来了一句,“我很能忍疼的。” 法相骤然崩解,灵光碎成星子般散了。 沈洄身形一晃,及腰长发倏地缩短,变回了利落的短发模样。 他一下子没撑住力气身子往前栽倒,谢辞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稳稳将人接在怀里。 怀里人浑身滚烫,肩头还沾着未干的血痕,连呼吸都弱得像风中残烛。 “沈洄……” 谢辞紧抿着唇,扭头环顾四周。 白衣鬼已经被他暂时扣在了渡灵锁里,脚下的地面裂开细密的纹路,这里的幻境开始坍塌了。 突然,谢辞的脸颊覆上一片温热,带着血的腥甜。 沈洄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突然抬起那只划了十字的手,指腹带着刚凝的血痕轻轻蹭过谢辞的脸颊。 “谢千砚……” 谢辞一愣。 “你好狠的心。” 模糊间看到对方的脸上也沾了血色,沈洄又收回手,在谢辞脸颊附近虚抓了一把,但什么也没抓住,灵力调动过猛,识海关闭,整个人昏了过去。 “沈洄,沈洄!”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瞬,沈洄的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却还是眯着眼睛望过去。 抱着他的分明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想张口问问的。 问问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你的脸,只辨得清轮廓里藏着的让我心头发紧的熟稔。 问问为什么方才拼了最后几分力气抬起手,指尖明明快要触到那垂落的长发了,却什么都没抓到,只捞了一把透心的空。 念头还没缠完,意识便彻底坠了下去。 —— 阳岈山快入夏时最是磨人。 天不晴不雨,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连风刮过都带着股黏糊的热意。 弟子们本就耐不住这暑气,骨头缝里都透着懒,管事的稍不留神,三五成群的身影就溜没了影,揣着换洗衣物往山间那条凉沁沁的河里泡澡去,水声混着笑闹声,隔着半座山都能飘过来几分。 这其中并不包括沈洄。 那人走后他就再没有能结伴的朋友了。 唯一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二师兄刚刚因为沈洄无意间踩了他的折扇,这段时间正生气呢。 沈洄躲在林子里,寻着棵粗壮的流苏树,翻身跃上枝桠便蜷着养神。 正是流苏花期,细碎的白瓣覆在叶上,风一吹便簌簌落,倒像春末迟来的雪,轻轻落在他发间肩头。 算算日子,那人也该回来了吧…… 沈洄收紧了怀中的桃木剑,撇着嘴,在心底数着日子。 迷迷糊糊间,有脚步声碾过草叶,窸窸窣窣地近了。 他掀起眼皮,见树下立着抹青色身影。 那人仰头望着树上的黑影,眉梢弯着笑意,眼尾像浸了春水。 风掠过时将他的长发与衣袍一同扬起,簌簌地拂过树身。 随之而来的还有流苏树那清冽又软和的香,混着草木气,轻轻漫上枝头,拂过沈洄的鼻尖。 “怎么躲在这里?” 谢千砚的声音很轻,带着笑,“不和其他师弟们结个伴?” “师兄!” 沈洄从树上一跃而下,胡乱拍了拍头发上沾着的流苏花,黑漆漆的眼睛活像一只小狗。 还是摇着尾巴的小狗。 沈洄一捋长发,满不在乎:“我不跟他们一起,有个什么劲。” “然后就跑来山里闷着?” 沈洄的身量已经比自己要高一些了,谢千砚还有些不习惯。 他指间握着柄玄黑色的剑,抬手在沈洄眼前晃了晃,剑身在林隙漏下的光里泛着沉敛的冷芒。 谢千砚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说,“刚寻来的小玩意儿,看看这是什么?” 沈洄定睛一看,眼尾瞬间亮了。 先前还带着惺忪的眉眼唰地舒展开,笑意从眼角漫到唇边。 他忙不迭小心翼翼接过来,指腹贴着冰凉的剑鞘摩挲,声音都透着雀跃。 “这是……送我的?!” 谢千砚抬手解下腰间悬着的白剑。 剑鞘素净,在林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他将白剑与沈洄手中的玄黑剑并在一处—— 两柄剑长短宽窄几乎一般无二,像是一对孪生,唯有剑鞘上的纹路各有不同。 白剑鞘上是疏朗的云纹,玄黑剑鞘上则是暗涌的水纹,一素一沉,在风里轻轻挨着。 “这剑和我的浪雪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谢千砚的指尖轻轻点过玄黑剑鞘上的水纹,目光落在沈洄捧着剑的手上,笑意漫得温软,“你瞧瞧,可还喜欢?” “喜欢。” 沈洄尾音发颤,低头傻傻地笑了一阵,又握紧了一些,重复道。 “喜欢。” “起个名字?”谢千砚说。 “我想想啊……” 沈洄托着下巴,在流苏树下走了几个来回,正没头绪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谢千砚斜倚在臂弯里的浪雪。 白剑鞘上的云纹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 “浪雪?!”沈洄猛一拍手。 谢千砚被他这突然的反应逗笑,指尖摩挲着浪雪的剑格:“怎么,你要跟我的剑抢名字吗?” “哪能啊。” 沈洄捧着自己那柄玄黑剑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既然师兄的剑叫浪雪,它们又是同出一人的兄弟,那我的剑自然要照着师兄的来!” 说着他手腕一翻,噌地拔出剑身。 玄黑的剑身在流苏花影里闪过一道冷芒,带起的风卷得满地花瓣簌簌打转。 他手腕轻旋,剑身在眼前挽出个利落又漂亮的剑花,风声里混着他清亮的声音—— “就叫它……鬼雨!” 许是周遭流苏树挨得密了,沈洄往前凑了凑,想再瞧清谢千砚剑上的纹路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时,鼻尖忽然漫进一缕香。 不是浓得呛人的香,是流苏花特有的清润气,混在风里若有似无的。 这会儿离得近些,倒像是从谢千砚身上沾来的一般,淡得要仔细嗅才抓得住。 “师父还在等着见我,我先去——” 一片流苏花瓣悠悠飘下,正落在沈洄眼前。 他刚刚下意识抬手去接,指尖却没碰着那片淡白,反倒触到了一片柔软的青。 是谢千砚的衣袍。 花瓣还在往下落,轻轻擦过沈洄的手背。 痒痒的。 格子的小木屋。 谢辞:…… 沈洄抱了个小抱枕,往沙发前一放,扑腾跪了下来。 格子吓了一跳:你们小情侣这又是什么新玩法?! 谢辞不语,环着双臂装瞎。 沈洄:我的错。 格子:啊?不是,说清楚啊? 谢辞:他,你儿子对着我喊其他人的名字! 格子:oh no…… 沈洄想说话,但无奈被封了嘴,狠狠捶地:我恨…… —— 这两天三次太忙没能日更,明天29号爆更一下,把这几天的档补回来,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鬼雨 第24章 乌龙 沈洄睁眼时,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洁白天花板,随即便注意到自己的手掌被厚厚缠了好几层纱布。 ……裹挺丑的,像粽子。 猜都能猜出来是谁的作品。 耳边还裹着谢辞与曲妄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吵得人脑仁发疼。 沈洄撑着手臂坐起身,不明所以。 吵什么呢? …… “那你俩抱得跟连体婴似的,难道是我眼瞎了吗?” 曲妄的声音拔尖,透着股世界观崩塌的绝望,五雷轰顶,“我的天!你别解释了,我不听我不听!” “他当时两眼一翻要撅过去了啊,我总不能让他栽地上吧?” 谢辞快被气笑了,语气里尽是欲哭无泪的无奈。 “接人需要、这——么接吗?” 曲妄拔高了声调,停顿的间隙还做了一个深情的拥抱姿势。 表情和动作尤其夸张,但凡往他对面放个舞伴,俩人就能当场上演一段国标拉丁。 曲妄:“你自己看看这像话吗?” “不是,哪有你这样加工渲染的?”谢辞麻了。 白衣鬼被他压进了渡灵锁,沈洄刚失去意识时,营造的幻境便开始崩解。 曲妄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满脑子都是这两人的安危,直到看见鬼界的痕迹消散,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一转头,正好撞见谢辞抱着沈洄的画面。 四目相对,空气都僵住了。 “……” 曲妄以为自己瞎了。 因为沈洄的下巴搁在谢辞的肩上,整个人都几乎被他牢牢抱着,俩人都半跪在地上,稍微往外拉开点就能当场拜个堂。 “你俩真没在里面接个吻啥的?” 曲妄探过头,下意识脑补了一下,又如临大敌似的猛甩手,“算了你别告诉我,我胆儿小我害怕。” “……”谢辞悔得肠子都青了。 婆婆出现得突然,本来就因为这事儿烦心,还没怎么着呢就被白衣鬼拽到了幻境里一顿揍。 折腾了一番、好不容易出了界吧,人沈洄老人家倒好,意识模糊的时候嘴里嘟囔的是谢千砚的名字。 嘟囔就嘟囔吧,又被曲妄这个脑补精误以为自己和老王八蛋在酱酱酿酿。 人怎么能倒霉成这样。 谢辞想,干脆在墙上一头碰死得了。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沈洄推开房间门,目光依次在谢辞和曲妄的脸上扫过。 小崽子板着个脸没什么表情,瞥了他一眼就环着双臂窝沙发里了。 倒是曲妄看见他活像见了鬼,竟然对着他打了个寒颤。 沈洄:“……我很冻人吗?” “谁知道呢。”曲妄搓了搓双臂的鸡皮疙瘩。 谢辞在心里翻了个莫大的白眼,然后对沈洄说:“你怎么样了?” “缓过劲儿了,”沈洄抬起手掌,黑色灵力逐渐在他掌心缠绕,说,“那个白脸儿在你的锁里什么情况,你还能压制吗?” “能。” 谢辞召出自己的渡灵锁,能明显看出来有一道青烟在笼子里四处冲撞,笼门被撞得铛铛响。 将级别的鬼怨气太重、不是说收就能收的,沈洄也只是让谢辞把他暂时压在了锁里。 况且,他还有话要问。 “召他出来,我问他点事。” 曲妄看热闹不嫌事大,扒着谢辞的肩膀探出头:“嚯,你们把鬼活捉出来啦?” 笼门大开,白衣鬼没了束缚,尖叫着就要往窗户外面飘,还没飞多远被沈洄揪着青烟尾巴拽了回来。 “别急着走啊,找你咨询点事。” 白衣鬼:“……” 沈洄徒手在地上画了个圈,白衣鬼化了实体后就被禁锢在其中,多一步都出不去。 于是他选择装死,憋着头不说话。 沈洄捏着一张空白符,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王是谁?” 谢辞也坐在一旁,盯着白衣鬼想,是哪只鬼有这么大胃口,竟然点名要吃沈洄这个老王八蛋的灵根。 “呵。” 沈洄又问:“或者,你是怎么死的?” “呸。” “行,看来这位兄台拒绝交流,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沈洄倒也不恼,思考片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手亲热地在白衣鬼肩上重重拍了拍,“得给你起个名字,就叫你……小白吧。” “卧槽你是什么狗品味?” 白衣鬼还没腾起,曲妄先呆了,说:“看见白脸鬼叫他小白,那是不是黑皮鬼就叫小黑啊!” 谢辞哼了一声。 ——小黑是不太可能了,毕竟已经有了只猫。 沈洄带着疑惑瞥了他一眼:“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 曲妄大声道:“因为我家的狗叫小白啊!” 沈洄:“?” 谢辞:“……” 白衣鬼:“……?” 谢辞要吐血了。 他到底遇到了一群什么奇葩! 曲妄刚报完自家爱宠的名字,白衣鬼……小白当场暴起,冲着曲妄、狠狠往那道无形屏障上撞,一时间铛铛声响彻客厅:“兔崽子你骂谁是狗?!小小年纪不学好!!” “不是哑巴啊?”曲妄被小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生前舌头被人拔了呢。” 谢辞和沈洄舌根一凉。 沈洄拍了拍手,语气诚恳且真挚:“你这小孩儿心也挺黑。” “我不说,你能拿我怎么着?” 小白见撞不烂屏障,转去气沈洄,咧嘴一笑,阴气森森的,“有本事让你这小徒弟化了我啊,你看我会不会把他的识海撑爆!死了还能带走个垫背的,我可太值了!” “你看,你又误会我,”沈洄蹲在他面前,伸出手,渡灵锁的光芒流转在所有人的眼眸中,“他化不了你,我能啊,无非就是这小崽子运气不好,没办法在你这儿涨修为了。” “咦……”曲妄背对着他俩吐了吐舌头。 “沈洄,你不用吓唬我,”小白说,“你也很久没见过鬼王了吧?” 谢辞和曲妄当即一愣。 沈洄反应淡淡,只抬手捻起那卷被搓成细棍的符纸,轻轻戳了戳小白的头。 他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亲,鬼王在我那会儿遍地都是,真不算什么稀罕玩意儿。收起你这副看我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成么?” 沈洄又问:“真不说啊?” 小白咆哮道:“你想得美!我告诉你,不止我一个,这世界上的鬼将绝不止我一个!你一定会——” 他话还没说完,谢辞只觉一阵心烦意乱,抬手便将小白狠狠拽回了渡灵锁中,动作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焦躁。 沈洄原本还想再呛他两句,指不定哪句话戳到心窝子上、小白就能被激得交代出鬼王身份。 结果没想到一直闷不吭声的小崽子谢辞突然把小白拍回了锁里。 沈洄的手还悬在半空,顺着小白被吸走的方向望去,恰好撞上谢辞还没来得及挪走的双眼。 以及那双眼睛上方,正紧紧拧起的眉头。 他好像……很不高兴。 “……他太吵了,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我嫌头疼。” 注意到朝自己投来的两道目光,谢辞揉了揉眉心,扭头对曲妄说,“这只鬼涉及到的东西太多,我们大概得先扣下来,你怎么办?” 他是指渡阴管理局那边。 曲妄本就是接了这儿的差事才专程赶来渡阴的。 可如今鬼将被谢辞和沈洄联手扣下,在旁人眼里分明就是谢辞二人截了曲妄的功劳,抢了他的活儿。 那就肯定要牵扯到钱的问题。 谁料曲妄只是嘿嘿一笑,右手搭在刀柄上,指尖轻轻动了动:“没关系,看在你的份上,这只鬼我不要了。” 没想到曲妄竟然回答得如此爽快,谢辞眸子里闪过一瞬惊奇:“你不要了?” “对啊,刚入界的时候我们还见到了你婆婆不是吗?” 曲妄摆摆手,说,“那就属于你的家事了,你自己处理吧。我不缺钱,少拿一只鬼也无所谓,大不了再找。” 曲妄:“比起白衣鬼,我更在意的是引我来的那个人影。他似乎早知道你们在这儿,像是故意把我引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撞上。” “刚刚就听谢辞说了很多遍你的名字,”沈洄突然问道,“哪个妄字?” “干嘛,查我户口啊?”曲妄并不打算多理他。 谢辞:“其实我也蛮想知道的,你的名字很少见。” “虚妄的妄。” 曲妄的态度180°大转变,甚至在谢辞面前、用手指在空中写了几道。 灵力连接,他的名字浮现在谢辞眼前。 谢辞不懂起名艺术,不是很理解这个字的含义。 虚妄、妄想、肆意妄为,怎么组词好像都不是什么好词。 他正思考着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沈洄虽然沉默了一阵,但是赶在他之前开口了:“你知不知道很久之前有一个很出名的渡阴师,也叫曲妄,也是这个妄字。” “知道啊,”曲妄应得很快,“玄榜排名第三的曲妄,还是我家祖宗辈儿的人呢!” 谢辞:“玄榜?” “就跟咱们国服排行似的,”曲妄解释道,“现在的渡阴师只要在联合局有认证,根据自身修为和渡阴数量会有排名。古代虽然没有互联网,但祖宗们自有办法,那时候的排名被叫做玄榜,听着就拉风是不是?” 曲妄:“我的名字其实是个小小的乌龙。按照家里规矩,满月的时候会把起好的名字摆成一排,让孩子自己选,类似抓周。” “结果放着一堆名字我没选,偏盯上了家里大伯手下压着的书,封皮上有个妄字,我就死摁着不松手了。” 沈洄嘿了一声,觉得很有意思:“才多大点儿,还能自己挑名字?” “那谁知道,”曲妄撇了撇嘴,“然后我爷爷就说,我和这个字有缘,也能借一借祖宗的福气,就这么起名了。” “原来是这样,”谢辞也被挑起了兴趣,“你刚刚说曲前辈在玄榜排第三,那第一第二呢?” “第一第二……” 曲妄原本还懒懒的,被谢辞这么一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起一身冷汗。 只见他缓缓将目光移向一旁。 ——沈洄正斜倚着墙,一条腿微曲撑着身子,唇角勾着抹漫不经心、若有若无的弧度,朝这边望来。 曲家世代都是渡阴师,在现世的渡阴世家里绝对能排得上前三,各种藏书数不胜数,连一些早该在世间销声匿迹的孤本,也能在曲家寻到残存的片言只语。 他没忍住动了动喉结。 玄榜排名第三,曲妄。 玄榜排名第二,沈洄。 玄榜排名第一,谢千砚。 谢辞:我竟不知沈洄这家伙排第二?他有这么强?感觉菜菜的。 沈洄:……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乌龙 第25章 恶蛊 “……什么第一第二,又不是我家祖宗,我也不是史书,记这东西干什么。” 曲妄干咳两声,不是很想承认这个玄榜第二就站在自己面前的事实,于是把头别到了一边。 “那太可惜了。”谢辞觉得有点遗憾。 还以为能从曲妄嘴里套一套沈洄的排名呢,他年轻的时候那么厉害,肯定也在榜上的吧。 话说,沈洄年轻时会是什么样子? 谢辞悄悄把目光投在沈洄的侧脸上,发现他刚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眉峰微蹙,盯着地面上的某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人能探知沈洄的过去,毕竟过了太久太久,久到可能沈洄自己都记不清了。 刚刚对阵白衣鬼时,沈洄祭出了自身法相。 那意气飞扬的样子,和冯秀英留下的画卷上的沈洄重叠在了一起。 “那既然这鬼归了你,我也就不费那个劲了,收拾收拾回家睡觉。” 曲妄说着,从兜里摸出来一部手机,“谢辞,加我个微信啊,回去给你讲讲咱们这一行的小八卦。” “你连这都知道?” 谢辞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揪起来了,暂时把沈洄的事情放在一旁,也摸了自己的手机伸过去。 曲妄嗯嗯两声:“肯定啊,我什么类型都知道点儿,野史也有点,等回头我跟你慢慢唠。” 谢辞这边刚把好友加上,还没来得及再追问几句就突然被人揪着领子拽了回去,动作很轻。 “你们俩要不别当渡阴师了,转行当记者吧,挺有前途。” 沈洄黑着一张脸,捏了捏谢辞的后脖颈,说。 “谢谢您的建议,不是很考虑哈。” 曲妄没看他,打完备注才露出一副不忍离别的表情继续对谢辞说,“我会想你的我的谢。” 谢辞懵了:“……啊?” 沈洄被麻到了:“你走不走?”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还赶人呢。” 曲妄说完嘁了一声,翻窗户跳了出去。 在他背过身的一瞬间,沈洄迅速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无声无息地拍在了曲妄的背上,直到他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谢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点不知道要干嘛了。 他问:“你有话跟我说?” “嗯,他在这儿不是很方便。” 沈洄说着,挪到沙发前坐下,“你不是也有话要问我吗?” “……确实。” 谢辞知道自己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主,原本还想着等回去以后慢慢问。 看样子他是要现在说清楚了。 “你身上那些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谢辞问,“别用诅咒这种笼统东西糊弄我。”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铜雀笼在我体内短暂地待过一段时间。” 沈洄猜着这小崽子就要问这个,毫不意外,“这个东西是一种相消蛊,是和铜雀笼一体的附属毒,专吃人的法相和生息,什么时候把宿主的法相啃完了,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沈洄笑了:“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把自己撑死了?” 谢辞笑不出来,就直愣愣看着他,眼神让沈洄有些招架不住。 “咳、但是恶蛊有一种特点,它一定要吃够一定量的法相才会和宿主一起消散,吃不够就一直寄宿在你体内折磨你,直到宿主去死。” 谢辞皱眉:“你的灵根不是和我的一样没有生息吗?它们为什么还会在你身体里?” 对渡阴师而言,法相与生息是命脉相连的存在。 当他们修炼抵达一定境界,法相才会随之化生。 而一旦没了生息,养出法相这件事便几乎成了空谈。 沈洄停顿了一下:“……以前是,但是因为一些记不清的意外,我体内回来了一半的法相,这些相消蛊吃不够量,就反复在我法相上繁殖。” “反正就是互相折磨,你想吃死我、我不给你吃,反正我也活得久,咱就耗着。” “就这样耗着吗?” 谢辞抬起眼皮,表情不是很好看,洗手台上那一摊红色还在眼前晃荡,“你刚刚吐了好多血。” “习惯就好,正常,犯病了忍一会儿就行,死不了。”沈洄想了想,补充道,“也不是每次犯病都得跑厕所一顿吐的,充其量就是跟蚂蚁咬心脏似的,痒得慌,这两次是意外。” “不能大喜大悲,这次确实是我没控制住。” 因为谢千砚?谢辞的心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但他没这么问出来。 “还有别的办法能消除它吗?总不能一直这样。” “恶蛊和铜雀笼是一体的,除非我命好,能找到铜雀笼然后把它销毁。但铜雀笼丢了这么久,能找到的概率基本为零。” “先说别的。小白在你那里压着,渡灵锁会逐渐消融他,等他撑不住了自然就会把该吐的往外吐,”沈洄说,“他不一定是自愿来要我性命的。” “鬼与鬼之间存在着极其严苛的阶级壁垒,低阶鬼攀附高阶鬼,凶恶厉听命于鬼将,鬼将则奉鬼王为至尊,这种自上而下的服从,源于一种无法抗拒的天然压制。” “但有一点他说的对,”沈洄说,“我确实很久没见过鬼王了。” 谢辞:“你们那个时代,鬼王真的很多吗?” “很多,”沈洄点点头,“那时候死的人多,饥荒、战乱,多的是化鬼的人,有意识的鬼将就会抓住机会、拼命吸收同类的魂魄,突破成鬼王是很常见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渡阴师也多,大家四方游历,处理起来也不是很棘手。” “我心里一直有团疑影,”谢辞伸出手,盯着自己的掌心道,“就觉得挺巧的,我和那个人都姓谢。” 沈洄也沉默了。 半晌,他问:“你对自己的父母有印象吗?” “……那时候太小了,都还没记事儿呢。” 沈洄:“现世的渡阴师里,我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但那些代代传承的渡阴家族里说不定会流传下来一些关于我师兄的事。” “以及那个曲妄,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甚至有点发毛。” 谢辞:“为什么?” “他太像我一个故人了。” 沈洄缓缓说道,“谢千砚和曲妄是唯二我能在阳岈山说得上话的人,时间太久,虽然我记不太清那个曲妄具体长什么样,但看到这个曲妄的一瞬间我竟然会觉得像他。” “可再细瞧又觉得全然不同。再说了,曲家全是曲妄的后人,祖宗的模样怎会一点没传?这小子若真和先祖一模一样,他家里人怎会毫无察觉?” “也许真的又是巧合……”谢辞头疼。 沈洄:“按照他说的,黑衣人把曲妄引过来见到了你跟我。沈洄,曲妄,只差一个谢千砚了。” “而你刚好姓谢。” “明明能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推着我们走,但我就是想不出来是谁。” 沈洄双手撑着脑袋,一下一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把思路再捋顺一点。 “别想了。”谢辞也没比他好到哪去,胸口堵了块雾,憋得难受。 “有这会儿功夫搁这儿头疼,不如回去吃饭睡觉,明天继续查林苏叶的事,然后等我婆婆的朋友好点了,我去见一见他。” 折腾了这么一番,已近黄昏。 他站起来,按着记忆里的样子在地板上勾画着传送阵。 第一次传,可不能出岔子。 沈洄看他低头画阵,默默走到杂物间把那卷画像刨了出来,问:“对了,这个东西我能带走吗?” 谢辞抬眼看到那泛黄的封筒,想到那里面画的意气风发的沈洄,垂下眸子,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沈洄收起画卷,捏起一根香,引燃后稳稳插入冯秀英遗像前的小坛中,低声道:“今日冒昧前来打扰,多有失礼。” 谢辞我会照顾好的。 沈洄没把这句话说出口,等香燃了一会儿,谢辞也画好了阵,招呼沈洄过来检查。 谢辞:“是不是没错?” “能用。”沈洄说,“但是要传到洛珂家门口估计够呛,你试试找个别的地方传?” 谢辞答应得十分爽快:“行,掉坑里了我不负责。” 这话说着就像沈洄如果掉了坑、他自己不用掉似的。 沈洄倒是不客气:“我反应比你快。放心,快掉坑的时候我会先抽身出去的。” “……你也放心,我会拽着你一起摔。” 谢辞说完,学着沈洄的样子运转灵力,让地上的缩地阵缓缓转动起来,自己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沈洄的胳膊,和秉持着尊老爱幼的美好品德、准备第二个下阵的沈洄一起跌进了缩地阵。 沈洄:“……” 谢辞运转灵力的功夫还没有那么稳定,沈洄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旦路线有偏,沈洄就从他手里接过缩地阵的主动权,直接把门开在洛珂家门口。 结果没想到这小崽子心眼儿忒多,怕他跑了,竟然拽着他不放。 俩人在黑暗里一通坠落,等前方出现光点并且不断放大时,沈洄睁大了眼睛,落地的前一秒反扣上谢辞的肩膀,把他从原本的坠落点往旁边带了带。 于是谢辞又是一个踉跄。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满身冒着黑气的沈洄,突然想笑。 沈洄麻木得更厉害了:“你还好意思笑,你真准备带我跳垃圾场?” 是的,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一个露天垃圾站,得亏沈洄反应快,不然这俩人都跑不了泡一顿垃圾浴。 谢辞笑着对他说:“我说是意外你信吗?” “……你看我信吗?” 沈洄伸手拽着谢辞的胳膊往出口,大步流星,看上去再待一秒就要原地去世。 总比跳粪坑强,谢辞想。 这里距离洛珂家还有些路程,但当沈洄拉着谢辞走出那片狼藉的露天垃圾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江区商圈已然华灯初上。 高楼里的灯火次第点亮,与街边商铺的霓虹交相辉映,喧嚣的人声隔着街道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偏头一看,这小崽子哪里有闯完祸之后该有的愧疚,谢辞还在嘟囔着“放心吧不会带你跳粪坑”“你走一走就当锻炼身体了”之类的话,嘴角扬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算了。 沈洄放弃了,第一次感觉到了带孩子般的无奈。 “谢辞。” 沈洄盯着那些暖黄色的灯光失神 “啊?” 谢辞突然被点,抬头看他。 “等会儿再回去吧,突然想在附近逛逛。” 本文到现在为止出现的所有人物、挖过的所有坑,我都是会填的,不用急。 人设卡里更新了沈洄图片,是一千年前意气风发的沈小公子呀。 谢辞的图还没画好,沈洄的提前出来了我就提前放了,无偏袒。 希望宝宝们能多给点段评或者文章评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恶蛊 第26章 纸钱 “你刚刚在曲妄背上画了什么?”刚刚还叫嚷着要回去睡觉的谢辞,此刻已经开了一罐冰可乐,边走边和沈洄唠嗑了,“洛珂没教过我那种画法,是什么符?” “哦,是能让他平安回到家的东西。” 沈洄依旧钟爱他的绿豆冰,扎了纸封后狠狠一口吸到底,“不清楚那附近还有没有别的邪祟,如果他运气不好真碰上了,能做个提醒。” 谢辞:“曲妄家里的渡阴本事世代传承,那肯定不止有这一脉吧?还有没有别的?” “当然有,在殷州那一块儿,姓苏。” 沈洄说,“我跟他们家的老前辈们有点交集,只是没想到,明明挺皮猴儿的一个家主,怎么就教出来这么一批不解风情的后人,个个都跟闷葫芦似的。” 他倒还评价上了,“我不喜欢。” 话音刚落,余光扫见谢辞终于舍得抬手喝了一口冰可乐,沈洄又忍不住道:“我说你好歹也是21世纪的年轻人,怎么可乐还喝不带气儿的呢?” “要你管,”大概是可乐的缘故,谢辞连带着嗓音也变得懒懒的,“对了,你在我家洗澡的时候,渡阴管理局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尽快注册渡阴师身份。他们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 “宋思茂当时看到过你,八成是他往上报的消息,想查你一个大学生还不简单?我一直是一个人行动,后来加上了个洛珂,联合局那时候也查过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沈洄停顿片刻才接着说,“洛珂告诉我,宋思茂死了。” “死了?!” 谢辞当即愣在了原地,“怎么死的?被鬼杀了?” 明明前几天还剑拔弩张地扬言要揍沈洄一顿的宋思茂,怎么说没就没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沈洄说,“宋思茂的两个尾巴活下来了一个,人还没醒,头疼的是他嘴里喊的是我的名字。” 谢辞越听越觉得离谱。从他放暑假开始就住进了洛珂家里,沈洄哪来的时间避开他和洛珂去杀人,这不是扯淡吗? “这是诬陷,我能给你作证,我——” 沈洄突然打断他,语气凝重:“恐怕你还真没法给我作证。双河村的案子我没随你们同去,洛珂的行踪有联合局记档时间佐证,我却有整整一个晚上是独自度过的。” “但我没有。” 谢辞捏着可乐罐子反驳他,“洛珂只记了他自己、没有记我的,我可以作证当晚就和你呆在家里。” “你觉得联合局会相信一个黑户说的话?你是我带的人,证词不能作数。” 沈洄看着他这副炸毛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微微侧过头,“而且你这样可就是作伪证了,这么相信我?” “边儿去,”或许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人有些火热的注视,谢辞一把按在沈洄肩膀上,推得他后退了一步,说,“这又是谁定的破规矩?我顶多算你半个徒弟,又不是家属,凭什么不做数?” 沈洄笑着逗他:“怎么就半个徒弟了?另一半呢?” “……有病吧你。” 谢辞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别生气啊,”沈洄快步追上去,伸手在谢辞的可乐罐子上弹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不管是你还是洛珂,在管理局面前帮我说话都没用,他们本来就怀疑我是用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修炼方法才能活这么久的。” “而且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管理局也没动作,我们只能先当不知道。”沈洄说,“至于宋思茂……死得蹊跷。” 这世上每日都有无数人死于意外,而渡阴师本就异于常人,即便偶发意外、被普通人当做灵异案件,管理局也会用各种手段压下,从未有机会进入大众视野。 沈洄早已过了满腔热血的年纪,见惯了生离死别,此刻和谢辞一对比,倒显得格外平静。 他们二人在江边坐了好一阵,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岸上的旅客三三两两聚着,一盏盏孔明灯被陆续点起,橘色的火苗在薄纸里跃动,托着满纸祈愿,晃晃悠悠地往墨蓝夜空飘去,像撒了一把会飞的星子。 沈洄没看那些光点。他站在人群边缘,双目空茫得没有焦点。 指尖攥着的绿豆冰杯子早没了凉意,融化的冰水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手腕处积成小小的水痕。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望着不知何处的黑暗,任那点冰凉漫过掌心,半张脸浸在夜的阴影里,剩下的半侧又被孔明灯的暖光轻轻勾着,反而衬得那抹沉默愈发孤清。 谢辞的手机嗡嗡颤动,洛珂的信息都要弹疯了。 [洛珂:不是说回来吗?你们就算跑国外看极光也该回来了啊?人呢?回哪了?] [新人崽子:马上回。] 他不得不用手机戳了戳沈洄的胳膊,轻声说:“洛珂在催我们回去了。” “知道了。”沈洄把没喝完的绿豆冰随手丢进垃圾桶,起身走了两步,在路上拦了辆车。 谢辞忙跟了上去。 —— [曲妄:我不给你发消息,怎么也没见你主动搭理搭理我?伤心了我谢。] 谢辞刚从浴室里出来,正一手拿毛巾搓着头发,一手给曲妄打字发消息。 [谢辞:没,我刚躺下。] [曲妄:成,信你。咱俩改明儿约一约一起去渡阴啊?] [谢辞:看情况吧。] 这条信息发出去,谢辞脑子一转,又补了一条[你知道殷州吗?我听说那里也有一代传下来的渡阴师,特别厉害。] [曲妄:哦,你说苏家吧?他家挺厉害的,虽然比我们家差了那么一丢丢。] 果然知道。谢辞接着问。 [谢辞:怎么个厉害法?] 曲妄一聊到这些就来劲,他打字速度又快,信息一条一条往外弹。 [咱们渡阴师在很久之前是有宗门派别的,只要你灵根还成、有心拜师就行,跟现在一脉一脉的家族制不太一样。] [就拿我们家举例子,曲家的本事肯定只教曲家的人,都流着曲家的血。] [但苏家比较特殊。他们老祖宗苏让天入的山叫天河,是天河宗长老们费尽苦心培养出来的小徒弟,以后要当宗主的。苏前辈人沉稳、能力又强,本来能稳稳过一辈子,结果撞上了那个鬼仙闹事儿。] [你知道吗,那可是鬼仙,万鬼之首,鬼仙不死天下都得大乱。当时好多渡阴师都去围剿他,结果死的死伤的伤,苏前辈在那鬼仙法力失控六亲不认的时候,一个人护住了在场所有渡阴师!] [后来他好像还参与了鬼仙的死生阵封印,但是这个记载比较少,应该是这样。回到宗门他就继位宗主,很多弟子对他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自愿改姓姓苏,传着传着就有了现在的苏家。] [谢辞:原来是这样……挺稀奇的,感觉在看玄幻小说,又是家族又是宗门的。] [曲妄:正常,艺术来源于生活,指不定你看的那些玄幻小说,作者也是个渡阴师呢。] [曲妄:毕竟这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废灵根的普通人,我们干的又是给死者引路的活,走在阴阳两界,当然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哦对,你那个沈洄,和我们曲家祖宗一样,入的山叫阳岈,跟天河宗离蛮近的。] 谢辞盯着屏幕上亮晃晃的“你那个沈洄”,眉毛抽了抽。 [谢辞:你觉得渡阴管理局怎么样?] 原本还以为曲妄会夸一夸,结果曲妄直接甩了条语音过来,从这几个字里都能听出他的不屑:“咦……草台班子,不如不干。除了发钱的时候利索点,其他挑不出来一点好处。” 可以了可以了,谢辞短暂地闭了闭眼睛。 ——你怕是不知道有些拖着不给员工发工资的老板有多欠揍。 [曲妄:你今天怎么问了我这么多,这些东西也不是很偏吧,沈洄那家伙不知道?] 谢辞刚打出[我没找他问]这几个字,想了想,又通通删掉,换成了[你知道的,老年人觉多,他睡觉去了,我不方便问。] [曲妄:什么玩意儿?!闹呢,那为啥我爷爷就每天倍儿精神,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每天盯着我有没有拱在被窝子里玩手机?] 那是很精神了。谢辞对着屏幕勾出一抹笑。 他又给曲妄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但这次对方半天都没回他。 谢辞刷新了一下手机界面,确定没有新的信息弹出来后,不禁感慨这孩子还真是言出法随,这边刚吐槽完自家爷爷、下一秒就被线下单抓了。 咔哒、 门被推开了。 谢辞猛地扣下手机,下意识以为是沈洄,抬头扫了一圈没见着人影,视线往下一落,才发现是小黑。 小黑喵呜叫着蹦上谢辞的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又敏捷地跳上窗台,朝着窗外不停叫唤,分明是在催谢辞往外看。 外面有鬼?这是谢辞的第一反应。 他掀了被子往床边走,下意识眯起眼睛,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树林里亮着一团火光,火光旁还立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 夜色如墨,月光皎洁。 林间风过时树叶沙沙作响,那点小小的火光在无边黑夜里,反倒显得格外扎眼。 谢辞自从入了渡阴师的门,身体各方面的感知早已远超常人,所以即便那黑影远在树林深处,他也一眼辨认出来。 ——是沈洄。 他在干什么? 小黑一声接着一声地叫唤,谢辞被吵得没招了,也不管曲妄还有没有那个时间回他消息,关了手机塞进口袋里后就往楼下走。 洛珂早就睡了,谢辞路过他房间门口的时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写着“我没醒”的牌子。 小黑倒是没有跟过来。 · 这个季节就算光个膀子在大街上裸.奔都不会有人感觉到冷,所以谢辞也没那个心思换衣服,穿着短袖短裤的睡衣、踢着拖鞋就出来了。 他离火光一点点的近了。 沈洄的声音也伴着风声传了过来,由远及近,先是一阵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笑,在谢辞听来那可能是自嘲。 “有时候我真挺想问问你的,为什么只留了我一个人。” 沈洄说完,手中一沓黄纸噌地燃起明火,橘红色的火苗在夜色里蹿得格外醒目。 待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谢辞猛地睁大了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沈洄……在烧纸钱。 格子的小木屋 格子:(打开冰箱后睁大眼睛,还以为这世界卡了什么bug)不是,这是谁买的可乐?这一排一排的,你们把卖可乐的绑架了? 格子:还有,为什么这边又单独开了一排?不喝不要打开啊多浪费。 沈洄:(摆手)没有没有,我专门开的,不准当垃圾扔了! 格子:啊?为什么? 谢辞:呵 沈洄:(火速扭头)哎呀,不要摆出这样的表情(捏了捏谢辞的下巴) 格子: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开一排可乐? 沈洄:(两眼发光)因为谢辞喜欢喝没气的可乐,我开一排放放气,这叫感同身受! 谢辞:(看向格子,生无可恋)不用管他,他有病 沈洄:(自言自语)还真蛮好喝的哈 —— 凌晨更文已然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不到夜深人静码不出来字大概也是一种毛病。 ……假的,真相是我白天压根没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纸钱 第27章 祭品 谢辞的下唇被他无意识抿得发紧,干涩的触感让他愈发烦躁。 视线落在沈洄脚边跳动的火苗上,橙红的光映在他眼底,却没暖透眉宇间的复杂。 这纸钱是烧给谁的? 谢千砚? 渡阴师向来勘破阴阳,也会相信人死后能收到尘世的念想吗? 沈洄修长的手指夹着根枯枝,轻轻拨了拨火堆,火星噼啪溅起又迅速熄灭。 他回头时,额前碎发被热气烘得微卷。 对上谢辞探究的眸子,沈洄的嘴角扯出个算不上轻松的笑,声音裹着夜的凉意。 “大晚上不睡觉,是出来散步?” “你就当我是散步吧。”谢辞喉结动了动,脚步只停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 “站那么远干什么?”然而沈洄冲他抬了抬下巴,手腕轻晃着招手,火光照亮他眼底的细碎笑意,“其实论辈分,你该叫谢千砚一声……师公。” 还真是烧给谢千砚的。 “师公?”谢辞眉峰骤然拧起,语气里满是诧异,“师父的师父?怎么会,你们不是同门师兄弟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当年阳岈山的师父收的徒弟多,忙得脚不沾地,哪顾得上个个细教。” 沈洄说着,又从手边的纸堆里抽了几张,慢慢揉开塞进火里,纸钱蜷曲着化为灰烬。 “我小时候的本事都是谢千砚教的。他每次从外面渡阴回来,总揣着块糖找我,再长大些……就是一坛酒,在院里的流苏树底下,手把手教我画符、辨阴气。” 风卷着灰烬飘起,沈洄单膝跪在地上,膝盖抵着微凉的地面,下巴搁在搭着膝盖的左手背上,姿态慵懒又带着几分笑意,“现在又教给你了。” “沈洄,”谢辞的眸光暗了,指尖微微蜷缩,声音轻得像要被夜风卷走,“人走了之后……真的能收到这些吗?” 沈洄盯着火光沉默了两秒,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温柔:“谁知道呢?” 他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后又说,“万一呢?万一他们能看见。” 人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从来没人能说清,一道生死线横在中间,从此阴阳两隔。 阴阳两隔...... 这四个字真是把世间最遥远的距离说得再精准不过。 沈洄这些年烧过的纸钱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可他每次蹲在火边,眼前都会浮现出一团模糊的虚影。 那影子在心里晃了又晃,却始终连个名字都抓不住,让他的牵挂像没根的草。 直到今天,谢千砚这三个字终于清晰地浮上来,那一刻沈洄眼底的光都亮了些。 从此往后所有说不出口的惦念,都有了明确的归处。 沈洄问他:“你烧过纸钱吗?” “……烧过。”谢辞如实回答。 “现在的小年轻们,信这个的不多了。” 沈洄伸手指了指谢辞,又对着那团快熄灭的火光轻声说,“这就是我刚跟你说过的小孩儿,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要是见了肯定也喜欢。” 恰巧有阵夜风卷过,火苗猛地向上窜了窜,橙红的光瞬间亮得晃眼,空气中的纸灰被卷得打了个旋。 可风过之后,周遭又骤然静了下来,万籁归寂间,只剩地上零星的火星在夜色里明灭闪烁。 “好了,困了。我要回去睡觉。”沈洄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后走到谢辞面前,突然微微低下头。 谢辞浑身一僵,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出该躲还是该动,下颌就忽然覆上一片滚烫的温度。 沈洄的手刚在火堆前烘了许久,热度早透过皮肤渗进骨血里,此刻掌心稳稳托着他的脸,似有似无的呼吸裹着暖意扑在他鼻尖,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谢辞颊边抹了一下,漆黑的眼瞳里翻涌着暗沉沉的光。 “你……” 这姿势实在怪异,谢辞抬手想挣开他,但沈洄先一步收回了手。 他移开目光,说:“小白在你脸上划的那个口子已经淡很多了。” 神经病! 小划痕在颧骨那,你摸我耳朵根干什么! “……自己玩儿去吧你。”谢辞丢下话,转身就往洛珂家的方向大步迈开。 他的脚步快得都有些踉跄,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沈洄被他甩在身后,望着那道远去的白色身影,方才的笑意渐渐淡去,眉头微蹙,神色沉进思索里。 刚刚指尖触到谢辞时他特意探过,谢辞的身上干干净净,半分鬼气都没有。 但当时在白衣鬼布下的幻镜里,谢辞脖颈上浮现的纹路分明是成了气候的大鬼才会有的印记。 只有一种极端情况会让活人身上浮现这种纹路。 祭品。 分明是有大鬼选中了谢辞,要将他当成活生生的祭品,用来完成某种阴诡仪式。 沈洄心头一沉,指尖无意识收紧。 按常理,鬼将或鬼王选定的祭品,身上的纹路该是黑色,透着死寂的阴气。 可谢辞脸上那道却是刺目的血红色,活像是用血描出来的,带着一股更凶戾、更霸道的气息。 鬼将与鬼王之上的是…… 不可能。 沈洄猛地掐断这个念头,喉结动了动。 先不说那东西早就死透了,就算退一万步,谢辞身上这纹路真的是献生咒,那么这咒印从浮现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那只大鬼已经把他当成了囊中之物。 更要命的是,这道纹路一旦烙在祭品身上,就会像跗骨之蛆般跟着一辈子,直到哪天被那只鬼找到,吸干精气、取走性命,才算真正了结。 怎么可能出现了又消失?是那鬼又不打算吃了? 扯呢? 这前后矛盾的模样像根细刺轻轻扎在沈洄心头,让他莫名不安。 —— 谢辞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这段时间被阴祟的事缠得是提心又吊胆,神经始终绷着,此刻一放松,困意便铺天盖地涌来,闹钟响了两遍竟也没能叫醒他。 另一边,洛珂做了早饭原本想喊谢辞一起吃,结果在他门口徘徊了两圈后还是决定体谅体谅这大学生,到底是没有打扰他。 “诶,哥,这一下子就让谢辞接触这么多,这小孩儿能接受得了吗?” 洛珂翘着二郎腿、倚在沙发上打游戏,“这寻常老半年都见不着一个的鬼将,最近跟扎堆儿了似的全往眼前拱。” “怎么不能接受,你看他像接受不了的样子?” 沈洄一手端着泡了红茶的马克杯,一手拿着遥控器,正靠在洛珂对面的沙发上看《非诚勿扰》,小黑盘着身子窝在他腿上打盹儿,“这男的不行,长得一般事儿还多。” 洛珂:“那管理局那边你准备怎么应付?总不能真就这么搁着吧?” “八嘎,你挪挪地儿行不。”沈洄被小黑压得腿麻,抱起它放到一旁,说,“谁说我要搁着了?” 洛珂:“也没见你处理啊。” “等管理局来找我就行,不来正好。”沈洄说,“宋思茂和他跟班儿本来就不是我杀的,主动上门倒显得是我做贼心虚了。” “好吧。最近也没见你用归魂术,谢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沈洄笑道:“慌什么,你还没习惯呢?不应该啊。” 习惯?这特么是人能习惯的事?洛珂当时为了不让谢辞害怕才强压着心里的恐慌、装作镇定,说习惯就好。 第一次见沈洄犯病的时候,他吓得魂都要飞了,还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绝症、不久于世了,后来知道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心想还不如是个绝症,至少不用这样没完没了地遭罪。 洛珂想了想,还是说:“真的不能——”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一阵突兀的儿歌声打断了洛珂的话,是沈洄定的十一点半的闹钟。 洛珂:“……” “诶,十一点半了?”沈洄笑嘻嘻的,自当没注意到刚刚他要说什么,摁掉手机后起身就往楼上走,“我去喊那祖宗起床,怎么现在的年轻人比我还能睡。” 洛珂眼前一黑,得,每次说到这个都打岔。 …… 沈洄慢悠悠挪到谢辞的房门前,伸手敲了敲。 没动静。 他又敲了三下门:“谢辞,补觉可不是这么个补法。” 吱嘎一声,谢辞顶着一脸黑线出现在他面前。 “干嘛?”谢辞的头发乱乱的,在沈洄的注视下莫名觉得有些丢人,于是伸出手、胡乱压了压,问,“要出门啊?” “哎呦我天,敬业是好事,也不用这么敬业。”沈洄说,“快起来洗漱,我教你点东西。” “跟渡阴相关的吗?”谢辞这才来了兴趣,踢着拖鞋跟在沈洄身后,“能不能教教我怎么画你给我的那种符?我模仿了好几遍都没用。” 沈洄:“可以商量。吃完饭来我屋里,不吃饭免谈。” 砰、 沈洄给门关上了。 谢辞撇了撇嘴,好吧好吧,能学到保命的东西就行。 他一边刷着牙、一边打开手机看信息,发现今早八点多的时候,曲妄又给他弹了好多消息进来。 [曲妄:啊啊啊昨晚上我爷爷进来给我手机揣走了!我不活了!] [说到哪了,哦对,苏家对吧。] [就说当代吧。苏家传到现在,虽然主脉都姓苏,但是门里弟子什么姓的都有,基本是只要有灵根的去了,都能学到很多东西回来。管理局那些个牛叉的老东西们,好多都是从他家出来的。] [我们家虽然也收学徒,可都是些外门生,学不到太精深的东西。所以,要是遇到一眼就瞧得出天赋过人的孩子,家里长辈都会直接点明让他们去苏家拜师,那才是能让他们真正学到东西的地方。] 又是大晚上更文,我没救了。 对了,补一句,虽然这本书时间设定是21世纪,但地理位置纯架空,没什么具体原型。 还有就是人设卡,目前只有沈洄有形象卡是因为只画好了灰子的,小谢的还在画,画好了肯定就补上了,不存在偏心,我平等的喜欢每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祭品 第28章 试探 谢辞的这顿午饭也没闲着。江饶给他一条条发着语音,每一条都是40秒起步,点了转文字后,谢辞突然有些晕字。 放假以后他就没跟学校里的同学联系过,到处跟着沈洄和洛珂抓鬼下坟地,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大学生、还有自己的社交圈。 江饶不知道在哪听说的他回家了,满心悲愤地痛斥谢辞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个最好的朋友。 谢辞没法子了,拿自己在做家教的事挡子弹,说只是回去查看一下情况就又回到了学校。 谢辞说得诚恳:“真不是故意瞒你,我这两天连轴转,在家里连沙发都没捂热就又买票回学校了,真的。” “我就纳了闷了,为什么不在家里找家教?留在学校干什么都不方便啊。”江饶并不打算放过他。 谢辞:“太简单了,这儿给的钱多。” 电话里一阵嘈杂声,好像还有人在喊江饶的名字,谢辞听着那人说话的口音不像老家那一代的,问:“你在哪呢?” “哦,我到京州旅游了。”江饶说,“在家闲得长毛,我妈看见我就想让我滚,于是我如愿滚了,出来玩两天。” 谢辞:“就你一个人?” “对啊,你又不回来,我还能找谁。得了吧,你就算回来了也不会跟我出去跑。”江饶一顿阴阳怪气。 谢辞感觉有点别扭,京州的口音也不是这样吧?而且谢辞不觉得自己的听力有什么问题,刚刚那个人就是在喊江饶。 但左右也跟谢辞没什么关系,万一江饶又认识了什么新朋友不想告诉他也说不准。谢辞没再追问,随便聊了两句就挂断电话、手机扣在了桌子上。 他被白衣鬼幻境里面的尸体暴击过后的恶心劲儿还没过去,什么都吃不下太多,看见肉就会想起那又绿又红还白花花的玩意儿,不仅冲击了他的视觉,还废了他的胃口。 洛珂表示理解,去厨房给谢辞下了碗鸡蛋面。 嗦面的时候,谢辞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于是抬手揉了揉。 他清晰地察觉到渡灵锁中的白衣鬼正躁动不安,左冲右撞地想要找出一条裂缝助他逃遁。 可谢辞的灵根本由沈洄亲手开启,无论白衣鬼在锁中如何游走都避不开沈洄那股如影随形的浓郁灵力。 更让他无从抗拒的是,另一股更霸道、更不容忽视的强大威压,正死死将他禁锢在锁中,逼他乖乖炼化。 白衣鬼不清楚那是什么,所以他把一切都归咎于沈洄。 洛珂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地揉着脑袋,凑过来说:“谢啊,你这小脸苦巴着干什么?哪不舒服?” 谢辞啧了一声,脸色不是很好看:“那白鬼疯了似的在我渡灵锁里乱撞,撞得脑袋疼。” “这么有劲儿?”洛珂说,“确实,虽然平时渡灵锁都在手掌心上使,但这个东西连接灵根和识海,鬼在里面不安分,咱们的头也会疼。” 谢辞:“沈洄就这么放心把这大家伙交给我管?万一他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拽回来。” “呃、不放心肯定是不放心的。” 洛珂解释道,“第一,渡化鬼魂能给渡阴师增加修为,沈哥想让你拿着呗。第二,沈哥的渡灵锁坏了一大半,他自己都有点压不住,只能渡化一些低阶鬼,这个白衣鬼是个鬼将,他自己肯定压不住,只能交给你了。” “以前我们出门渡阴,都是他把鬼打残后我来收尾的。” 谢辞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问他:“你知不知道恶......沈洄身上的那个东西,怎么治啊?” “那东西没得治吧,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他之前找到了一种叫归魂术的方法,能减少发作次数,但这段时间也没见他怎么用了。” “为什么?” “倔呗,非要自己硬扛着,都是肉打的身子,哪经得住他这么造。” 谢辞见他又开了一把新游戏,哦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洗过碗筷后就上楼去找沈洄。 屋里的沈洄就像在门外也长了眼睛,谢辞还没敲门呢,“进”字已经飘了出来。 谢辞默默把手收回来。 沈洄换了一套新的黑色睡衣,正窝在沙发里边看手机边啃苹果。 谢辞抬眼瞟了一下。 他那睡衣面料泛着细腻的光泽,摸不着却透着贵气,谢辞不懂面料,只凭直觉知道很贵。 领口两颗扣子松松散散地敞着,露出线条干净的锁骨,袖口往上卷了两道,小臂流畅的弧度格外惹眼,每一处细节都透着不经意的懒散。 空调温度调的很低,谢辞猛一进来,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你把冰库当卧室?” 沈洄见坡就滚:“可不呢,人老了嘛,冻冻保鲜。”说完摸过桌子上的遥控器,滴滴滴的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些。 谢辞背手关上门,说:“不是说要教我东西吗,你穿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开会。” “谁家开会穿睡衣?”沈洄正好啃完最后一口苹果肉,修长的手指捏着苹果核,颇为骄傲地展示给谢辞看,“标准的香奶奶式苹果核。” 谢辞挑眉:“你还知道香奶奶?” “……我不该知道吗?我还买过呢。”沈洄无语,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哪一点,才总让谢辞误以为自己是个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老古董。 “来,看好了。” 沈洄扔了手机,从抽屉里掏出一沓全新的符纸,一张张拍在谢辞面前的桌子上。 他毫无预兆地扯开右掌已经包好的层层纱布,谢辞一愣,“别”字还没说完,只见沈洄脸上还挂着笑,手下却狠狠一抹—— 曲妄的刀本身就带着极重的邪气,伤口极难愈合。先前从幻境出来好不容易才替沈洄止住血,被他这么一糟践,刚结痂的地方瞬间崩裂,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一滴接一滴砸在地上,触目惊心。 谢辞腾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手才刚好了点,动它干什么?” “淡定些,给你做个示范,就是你得受点苦。” 沈洄抬手在谢辞发紧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语气听不出情绪,“别紧张。” 话音落,他转身看向桌案上叠得整齐的符纸,指尖在掌心刚崩裂的伤口上一蹭,再抬手时,鲜红的血珠已顺着指缝滴落。 他挨个在每张干净的符纸上淋过血,原本泛着浅黄的符纸瞬间染上刺目的红,像是被注入了某种活气,待最后一张符纸也沾了血色,沈洄指尖骤然凝住,右手结印,无名指屈起,食指稳稳搭在中指上,指节绷得笔直。 与此同时桌案上的符纸无风自动,一张张从桌面腾空而起,边缘微微卷起,在半空中止不住地剧烈颤动,发出细碎的簌簌声,周遭的空气也跟着泛起了极淡的灵力波动。 沈洄身上漫过大量黑色灵力,越积越多,在他身边围绕、旋转,几乎要布满整个房间。 起! 谢辞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沈洄的每一个微小动作,只见他的右手轻轻一震,符纸竟哗一下全部飘向了自己,将谢辞团团围住。 那一刻的威压是谢辞难以形容的,只觉得识海被投入了惊雷,骤然翻涌躁动,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 整个空间仿佛被一双手攥在掌心,空气都变得凝滞。 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地冲破经脉,疯了似的往外溢,与沈洄周身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像两股角力的洪流,几乎要将他的四肢百骸都撕裂。 强大的压迫让谢辞腿弯一软,硬生生往后踉跄着退了一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体。 他眼前阵阵发黑,咬着牙挣扎着抬眼看向沈洄,恍惚间,竟见沈洄身后浮起一道模糊的虚影,衣袂翻飞,周身裹着淡淡的荧光。 若隐若现的法相,威严得让人不敢直视。 “别光受着,做点什么,不然我就加码了。” 沈洄面色不改,见谢辞还没从他的灵力中挣脱出来,下手毫不留情,右手又捏紧了几分。 这是谢辞第一次感觉到识海要被人捏爆的痛苦。 识海的剧痛像无数根针在扎,谢辞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咬着牙,强迫自己从眩晕中抽离。 不能就这么被压制。 沈洄的灵力潮水般裹着他,谢辞猛地闭上眼,不再去看周围盘旋的符纸,全神贯注攥紧自己涣散的灵力。 先前被沈洄搅得乱作一团的灵力,在他强撑的意念下竟慢慢聚成了细弱的尖刺。 “不够,继续。”沈洄阖上眼皮,再睁眼时金眸亮起,目光穿过黑白交织的灵力观察谢辞的反应。 谢辞的汗已经从额头上淌了下来,他咬着下唇,将那点灵力往识海深处压,借着沈洄灵力压迫的反作用力,将尖刺朝符纸围成的圈壁捅去! 嗤啦一声轻响,符纸阵的光膜晃了晃。沈洄眉梢微挑,右手又加了几分力,可谢辞这次没退,他忍着识海撕裂般的疼,将剩下的灵力全灌进那根尖刺,又是奋力一捅! 这一次符纸阵的光膜终于裂开了一道缝,裹着他的威压骤然松了半分。 谢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体猛地向前冲,同时抬手将聚在掌心的灵力狠狠拍向最近的一张符纸! 符纸瞬间燃成灰烬,包围圈彻底破了个口子,他踉跄着冲出阵外,一手扶住了身旁的桌沿。 谢辞扶着额角、狠狠甩了两下脑袋,额前湿发黏在皮肤上,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挣脱时灵力碰撞的灼热感。 好不容易才从识海的钝痛里缓过口气,喘息还没平顺几秒,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沈洄的笑声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像羽毛似的刮过耳廓,让谢辞瞬间绷紧了神经。 他抬眼时正看见沈洄指尖再起手势,先前退开的符纸在空中打了个旋,竟化作点点金光融进周遭的灵力里。 万千灵力再次扑来,比刚才更猛、更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往谢辞识海里钻! 太阳穴突突狂跳,眼前瞬间发黑,身体不受控地往下沉,谢辞连忙曲起一条腿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死死扣住沙发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总算没被那股力道直接按得跪倒在地。 后背的冷汗顺着腰线往下淌,连呼吸都变得发紧,和上一波攻势不一样,沈洄的灵力在吸收他的灵力,这次他连反抗的力气都被一点点抽走。 谢辞当然知道沈洄不会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沈洄前一刻还在用符纸困着他,怎么转瞬间就撤了符纸,反倒换成灵力将他牢牢钳制住,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摸不透沈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在汹涌的灵力里徒劳挣扎,额角青筋暴起,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白。 而对面的沈洄,原本带着几分玩味的眸子却渐渐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晦暗不明的光。 指尖力道一点一点加重,灵力如细密的网层层裹紧谢辞,却又精准地卡着不伤及根本的极限,既让谢辞尝到窒息般的压制感,又绝不会真的伤了他。 幻境里的画面总在他脑海中回放,挥之不去。谢辞明明只是个初入茅庐的渡阴小崽子,却能把鬼将打趴在地上还动弹不得,那股反常的狠劲,怎么想都透着古怪。 再加上谢辞脖子上的红纹……沈洄的心更是沉了沉。 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猜,这小崽子身子里会不会藏着一只鬼,平日里蛰伏着,只有在谢辞遭遇猛击时才会现身。 万一那只鬼就是挑中谢辞当祭品的那只,等它吸够了谢辞的灵力,转头肯定就要反杀宿主。 那到时候谢辞的这条命,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沈洄抬眼时,眼底的犹疑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冷冽的笃定。他手掌再次收紧,灵力瞬间又涨了几分,压得谢辞几近崩溃。 他倒要逼一逼,看看谢辞身体里藏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谢辞的意识已濒临极限。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眉心突然亮起一阵微弱却急促的光,带着奇异的频率突突跳动,在昏暗里格外扎眼。 沈洄眉头瞬间拧紧,心头涌上股莫名的预感,刚要迈步上前看个究竟,下一秒,谢辞周身突然爆发出一股磅礴的灵力,像被压抑到极致后骤然喷发的火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轰然向外扩散! 砰的一声闷响,沈洄猝不及防被这股力道狠狠撞上,竟控制不住地往后弹出好一段距离,指尖的灵力都险些溃散。 连楼下正对着屏幕打游戏的洛珂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灵力波动震得浑身猛颤,手里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茫然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寻思着那两位爷又在楼上闹什么动静。 沈洄反应快得惊人,被弹开的瞬间便稳住身形,随即欺身向前,左手闪电般探出,掌根精准按在谢辞仍在发光的眉心。 不同于刚才,此刻他指尖凝着温和的灵力,一点点顺着掌根渡过去,耐心引导着谢辞体内失控奔涌的灵力回笼到识海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狂躁的灵力逐渐平息,那些四处乱窜的气流被两人的力量牵引着,尽数收归体内。 直到最后一丝灵力消散,空气里的压迫感彻底褪去,房间才终于重新落回先前的平静,连灯光都仿佛柔和了几分。 谢辞眼前还泛着昏花,视线里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下意识将双手搭在沈洄胳膊上,借着对方的力道跪坐在了地板上。 沈洄看着谢辞半眯着眼,脑袋还轻轻晃了晃,显然还没从灵力失控的眩晕里完全缓过来。可下一秒,谢辞的目光却穿透了几分迷蒙,直直落在他身上,清亮得像是能望进人心里去,分明是有话想说的模样。 可没等那话出口,谢辞的视线又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他右掌上。 他盯着那道伤看了片刻,像是忘了浑身的酸痛,竟缓缓抬起自己还在发颤的手,轻轻覆在了沈洄受伤的掌心上。 “你……” 沈洄浑身一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连引导灵力的动作都顿了半拍。 “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 谢辞哑着嗓子,语气轻柔得不像话。 谢辞的温度通过掌心传到了沈洄身上,带着几分笨拙的暖意。 沈洄下意识回答, “我……对不起。” 沈洄的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陌生的难过骤然翻涌上来,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心口发紧,带着隐隐的钝痛,喉咙涩得难受,堵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盯着搭在自己掌心上的那只手,白皙、漂亮,和自己不同,常年练剑让沈洄的掌根早就积起了茧子,就像他这些年孤身一人游荡的愁。 指尖还能感受到谢辞掌心的温度,沈洄却完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样几乎要把他吞噬的情绪。 又为什么,他会对着这个总让他忍不住试探的小朋友,说出那句毫无预兆的“对不起”。 这个格子已经埋埋埋埋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这章小五千,一个字,爽! —— 小木屋的电视机坏了,谢辞不会修电视,于是喊了格子来拯救一下。 格子:修好了,但是你俩得注意一下,打架的时候不要再拿抱枕往电视上抽了,人经不起你们这么造。 沈洄:抱枕而已,抽不坏。 格子:但它后面是空的!它会撅过去!会摔烂!烂了谁都别看了! 沈洄/谢辞:哦。 格子:所以现在谁想看《猫和老鼠》? 谢辞:(刚准备举手) 沈洄:no! 格子:那你看什么? 沈洄:(笑嘻嘻)我要看《非诚勿扰》。 谢辞:(收回手)...... 格子:亲,你老婆好像想看《猫和老鼠》耶。 沈洄:(扭头)(挪过去抱住)哎呦!《猫和老鼠》是吧,看啊!看的就是这个!只要你想看,我现在穿套衣服和曲妄爬地上给你演一段都行! 曲妄:不是,怎么还有我的事儿? 谢辞:(两眼一黑)我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试探 第29章 虚影 这样的状态转瞬即逝,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谢辞猛地抽回手,身体下意识向后挪了挪,后背贴上冰冷的墙壁时,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相触的余温。 “咳、靠这么近干什么。”谢辞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辞想站起身,可沈洄正半蹲在他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的腿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洄?” 他这么一叫,沈洄这才回过神,啊了一声,被谢辞抓过的右手指尖颤了颤、曲了起来,复又张开。 “没事,我就是看看你状态怎么样了。”他站起身,把右腿发麻的谢辞从地上拽起来。 谢辞如实说:“其实还好,灵力刚压过来的时候有点受不住,后面就能顶了。” 沈洄没有再提刚刚谢辞无厘头冒出的那句话,他沉了沉气,说:“这种符,对鬼对人都能用,人血是引子,配合灵力调动。刚刚看我演示的时候学会怎么用了吗?” 谢辞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现在对我试试,”沈洄又拍了六张符到桌子上,“试着让他们朝我包过来。手势会吗?” 谢辞抬起手,动动手指,突然有些记不清沈洄是怎么摆的了。 “你搭得不对,食指指尖要搭在中指第二个指节。”沈洄凑过来,捏了捏谢辞的手指,然后用食指勾着他的食指,挪到了正确的位置。 “知、知道了,你说一声不就完了。”这样的触感着实新奇,谢辞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后收了收,伸手去拿沈洄放在桌子上的、被纸巾包起的刀片。 成了渡阴师,晕血是不可能了,哪哪儿都要用点血。谢辞居然产生了一种已经免疫的错觉,也不管会不会疼,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掌心划了两道。 见他也划了个十字,沈洄的眸子动了动。 “你往后站点。” 谢辞沉声道,依着沈洄刚才的手法调动灵力,指尖灵光一闪,几张符纸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向沈洄,在空中绕了个圈,稳稳将他围在中央。 “嗯,现在试着让它们往我身体里扎。”沈洄环着胳膊站在圈中,神色淡然,竖起食指点了点在他身侧盘旋的符纸,语气带着几分点拨,“力道再大些,你这灵力散得厉害,我现在要是想走,一拍就能破了这圈。” 他都这么说了,那谢辞就放开了胆子往沈洄身上灌灵力。只是他的灵力实在稚嫩,白色的一片在空气中胡乱探头,在沈洄看来竟然有点可爱。 即使谢辞的悟性高,但上灵根和天灵根之间本就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实力的差距摆在这里。 他拼尽全力催动灵力时,那些本该向前的灵力却在半空中骤然定格,任凭他如何发力,都再也无法让符纸或灵力向沈洄的身体靠近分毫。 反倒是沈洄,伸手一抓便抓住了那些乱跑的符纸,在手中捏了捏。 “还不错,方法对了,就是差点力道,以后慢慢练就行。”沈洄说,“试着把灵力收回来,慢慢的,别着急。” 谢辞听他的话,操控着剩下的符纸们回来,然后一点一点、把灵力往自己身体里唤。 “看着这小黄纸没什么威力,但收拾低阶鬼足够了。等你和自己的灵根融合度达到百分之百再用这个符阵,跟鬼将打个五五开不成问题。” “这么强?”谢辞很是激动,“这个符阵有名字吗?叫什么?” “什么名字?”沈洄歪过头,对上谢辞亮晶晶的眼睛,笑道,“谁那么闲啊,要是给每个符阵都起名字,那传下来的古籍大概能塞爆曲家。” “好吧,我看小说的时候那些修仙的人都会给自己的新招式起名字。”谢辞也意识到有点离谱了。 “谢辞。”沈洄突然叫他。 谢辞给自己倒茶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嗯?” 沈洄:“你的体内还有没有另一个人?” 怕吓到小孩儿,沈洄没说鬼,只是说另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问?”谢辞捏着茶杯的手指紧了些,“怎么了?” 沈洄直问了:“那天在小白的幻境里,你是怎么把他打趴下的?” 他目光紧锁谢辞的脸,连一丝微表情都不愿放过。可谢辞只是漫不经心地眨了眨眼,片刻后脸上才缓缓漫开一层茫然的疑惑。 谢辞:“白衣鬼……不是你打的吗?” 沈洄还以为谢辞误解了,解释道:“不,我说的是我刚进入幻境的时候,不是后面开法相那次。” “我知道啊,”谢辞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说,“我被他一掌拍晕过去了,再有意识的时候,你就在我面前了。” “不是这样,我没动他。你被拉走以后我借了曲妄的刀,用血破了界,刚进去就看到你把白衣鬼踩在地上。” “谁,我?”谢辞猛地抬起手指向自己,尾音里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诧异,显然对这话半点不信,“你是不是看反了,他给我踩地上才对吧?” “谢辞,我没必要撒谎。” 沈洄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可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蜷着,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那神情绝不是在开玩笑。 谢辞脸上的轻慢终于褪去,心里第一次泛起几分动摇,可脑海里瞬间闪过的画面又让他皱紧了眉。 当时白衣鬼的力道砸在身上的钝痛还清晰得很,那副狼狈模样,谢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空气静了几秒,沈洄垂眸略一思索,抬眼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我能再进一次你的识海吗?” 谢辞的指尖无意识动了动。 上次沈洄进他识海,是为了帮他打通滞涩的魂脉,除了灵根没有应有的生息,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目光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扫过,从茶盏边缘落到一旁砚台里凝结的墨渍上,谢辞没多犹豫,便伸手朝着沈洄递了过去。 “嗯。” 一个字落定,他已经闭上眼,主动放松了识海的屏障。 凉意来得猝不及防,带着玉石般的凉润触感。谢辞睫毛颤动,悄悄掀开一只眼,正见沈洄的手覆了上来,掌心对掌心,那点凉意顺着皮肤瞬间漫到了心口。 “放松。” …… 谢辞的识海仍如上次那般,是片漫无边际的渺茫雾色,只是这段时日与灵根磨合,雾霭间漂浮的灵力比先前浓郁了不少 。 细碎的灵力光点被养得更鲜活,在雾中缓缓沉浮。 沈洄一袭黑袍立于雾中,衣摆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扫过虚空中的光点,他的目标很明确,所以自踏入这片识海,目光便始终在雾色深处探寻。 鬼魂寄生,还能藏在哪里? 除了识海,再无别处可遁。 对渡阴师来说,肉身有经脉流转,魂魄有魂核固守,唯独识海是片开阔的虚境,最易成为藏匿的温床。 刚刚在外面对谢辞步步施压,虽没直接逼出那潜藏的鬼怪,可谢辞无意间弹开的那道灵力哪里是上灵根会有的实力,足以证明这片识海里藏着东西。 谢辞的灵远不如沈洄浑厚,这便导致沈洄此刻进入他的识海时,谢辞并不能在外充当外部导航引路,更没法随时隔着识海和沈洄顺畅沟通。 沈洄在识海的灵力雾中行了片刻,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极细的青色光丝。 那光细如发丝,亮得却有些扎眼,只是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快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视觉偏差。 沈洄立刻循着光丝消失的方向追去,双眼在纷乱漂浮的灵力光点中死死捕捉着那抹青色的踪迹。 识海的雾霭被他的脚步搅开,细碎的灵力在他衣服下摆的边缘簌簌散开,又很快重新聚拢。 沈洄跟着来到谢辞的灵根前,见这些光丝碰了碰灵根□□化的叶子,然后顺着叶脉缓缓渗入,像是溪流融进土壤,转瞬便消失在了灵根深处。 带着疑惑,他伸手抚上树干,指尖刚触到木质纹理,一股强劲的意识便骤然将他抽离,识海的雾色瞬间褪去。 眼前画面一转,他竟置身于一片开阔的庭院,满院的流苏树正开得繁盛,细碎的白色花瓣缀满枝头,风一吹便都落下,空气里浸着清甜的花香。 树下立着一道身影,素色长衫,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发丝被风扬起,发梢还沾着一朵飘落的花。 他背对着沈洄,身形清瘦却挺拔,仿佛已在树下伫立了许久,连周身的气息都与这满院的流苏花一样透着几分温和的静。 沈洄下意识就叫出了那个名字,连带着声音有些发颤: “谢千砚!” 那人缓缓转了身,可沈洄的视线像是被水汽氤氲着,无论怎么聚焦,都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能隐约辨出一身素衣的轮廓。 “谢千砚,是不是你!” 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急切,伸手便朝那人抓去。 他想要一个答案。 指尖却直直穿过了虚影,重重按在灵根的树干上。 “谢千砚……” 沈洄还保持着刚刚看向那人的动作,盯着谢千砚消失的地方,被震动的灵力顺着掌心的力度,无声落在了地面。 敲重点: 没有替身梗——没有替身梗—— 没有三角恋——没有三角恋—— —— 关于手势,来,现在伸出你们的右手,竖在胸前的位置,拇指朝向自己。 食指曲起,搭在中指从上往下第二个指节处,指尖那一块儿搭紧一些。 无名指曲起,一二指节与地面平行。 小指和拇指微微张开些更好看,不用张太大。 好啦,恭喜你学会啦~ —— 小谢的人设图是今天画好了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卡掉了,说不通过,我尽力看看怎么回事然后搬上来!下次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虚影 第30章 邪门 “谢啊,沈哥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老半天了,他要干嘛?” 傍晚时分,洛珂收拾好了行头准备出门渡阴,临走之间见沈洄的房间门还是紧闭着,不明所以地下来问谢辞。 “不知道,他只告诉我要找点什么东西,我还没仔细问呢,就给我轰出来了。” 谢辞找曲妄要了很多简单的符咒画法,曲妄倒也慷慨,发来了一大串。这会儿谢辞正背符背到麻木,面前摊着被撕了一块又一块的稿纸。 “那屋就丁点儿大,又不是大仓库,还能翻出来什么鬼?”洛珂表示不理解,“算了,我手上有个单子,你要是闲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看我像闲的样子吗?”谢辞从废纸堆里抬起头,后脑勺有几撮头发被他抓得高高翘起,生无可恋四个字在他脸上有了具象化。 真不知道曲妄他们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种符的画法的,明明都长得差不多,左拐的一道笔触改成右拐,就变成了新的一张符。 “唔,好可怜,上学背书放假背符,”洛珂没忍住笑了出来,又怕打击到谢辞,伸手快速把嘴角压了压,“咳咳、基本功都是从小打的,你这相当于一个完全不懂中文的老外要在大学时候速通中国话。” “别说了,你可以走了,”谢辞象征性地晃晃手,“什么评级啊?” “一个恶,好收拾,天亮之前我肯定杀回来。可别上保险锁,这东西从里面锁住了的话我用钥匙也打不开,沈哥已经把我锁在门外好几次了。” “知道了。” 等洛珂哐当一下关上门,客厅里再次陷入寂静,只剩谢辞周围还在弥漫着死气。 沈洄在楼上自闭,正巧这时曲妄又给他发了消息,把谢辞从成堆的鬼画符里救了出来。 [曲妄:你学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出来溜达溜达?] [大可爱:不怎么样。这几个太难背了,我觉得都长一个样。] [曲妄:一晚上肯定是背不住的,要不要出来跟我去玩会儿?] 谢辞的“不去”还没发出去,曲妄又弹出来一条。 [曲妄:有个特别邪门的地方,但是管理局一直没派渡阴师去勘察,我准备今晚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呗?] [大可爱:怎么个邪门法?] [曲妄:有个小区里面的一家人,好几年前着火了,烧死一家四口,官方给的结果是意外。后来那房子换了租户,应该是太缺钱了,凶宅也敢租,这不,又死了个男的。] [大可爱:怎么死的,也是火灾?] [曲妄:吓死的,你敢信?那男的儿茶酚胺和代谢物的浓度高得很。现在还有人说那栋楼闹鬼,我就寻思趁着晚上去看看。] [大可爱:你胆子真大,就你一个人?] [曲妄:都干咱这行了,胆子不大能行吗?你要是来的话,我就不是一个人了耶。] [大可爱:我还挺想看看的,不过大概率会叫上沈洄。] “什么?!” 曲妄看到这条消息,用脑袋一下一下撞着手机,欲哭无泪。 “你把他叫来干嘛啊,他来干什么呢?” 谢辞扭头望着被曲妄支去一旁“面壁思过”的沈洄,无奈道:“他闲吧。” 他不久前给曲妄发完最后一条消息,上楼去敲沈洄的门,想跟他说一声后再走,结果沈洄听到他和曲妄要往凶宅里钻,二话不说换了衣服要跟着一起去。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我还寻思咱俩能独自发挥呢,说真的我谢,我也很能打,真的。”曲妄可怜兮兮地冲谢辞眨了眨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掉泪了。 沈洄看不下去了,环着双臂走过来提溜开曲妄:“行了吧你,你俩才认识多久,搞得跟多亲似的。” “那怎么了,一见如故,一见如故懂不懂!就你话多!”曲妄剜他一眼,说,“再说了,人要历练才能成长,你老跟着谢辞,他怎么成长啊!” 沈洄嗤笑道:“如果你说的成长是刚开魂就去直面鬼将,那这还是算了吧,代价有点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辞渡灵锁里的小白好像使劲撞了一下笼子。 曲妄瞪大他那一双小狗眼,问谢辞:“你还遇上过过别的鬼将?” “算是吧,”谢辞想起了双河村那个被强行提阶的老爷子,“算我幸运,遇上了个好处理的。” 曲妄:“哦不,我有点同情你了,怎么这么可怜,竟然没有新手保护期吗?” 沈洄:“别扯远了,哪间房?” “四楼,看到没,那个窗户上贴红窗花的,401。”渡阴师的视力远超常人,曲妄朝上指了指,沈洄和谢辞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受凶宅的影响,这一整栋楼都没有几家亮着灯,毕竟谁也不想离凶宅这么近,居民几乎都搬走了。 四楼左侧的那间房,从外面看确实透露着诡异。 谢辞拧着眉,说:“这窗花……” 那个后来的租户出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但谢辞莫名觉得窗花的红色鲜艳得不正常,边缘齐整到像是昨天刚贴上去的。 不,谢辞收回目光,小幅度晃了晃脑袋。乍一眼扫去,窗花也没有那么离谱,大概是自己知道这里是凶宅,先入为主了才会觉得这一片红色比较扎眼。 沈洄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好办的是这栋楼地理位置太偏,咱们就算是大摇大摆进去,只要不亮灯,就不会有人注意到。” 楼道里的照明灯有些接触不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淡绿色的电流光从面板缝隙里漏出来,忽明忽暗的节奏像极了人临死前没力气的喘息。 曲妄捏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说:“这楼有两个口,咱走的这个道,拐个弯就是401,剩下的住民怕沾上脏东西,宁愿多走两步也不会走这里。” 走到三楼时,谢辞伸手拽了拽沈洄的衣服。 “嗯?” 沈洄原本正垂着眼、盯墙上那片焦黄的墙皮,指腹还贴着冰凉的腻子层。 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动作拽回神,目光落向谢辞时,沈洄的眉头微微上挑,带着点刚从观察里抽离的专注。 谢辞抬手指了指斜上方的楼梯,对沈洄说:“我刷视频的时候看别人说,这种上下两面都有台阶的是阴阳梯,上走人、下走鬼,真的假的?” 沈洄笑了,像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你觉得呢?” “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信,毕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谢辞乖乖回答,“但是现在真鬼都见过了,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真假。” “这种楼梯很多老房子都有的,”沈洄的语气很轻松,说,“只是民间一种说法,没有科学依据,也没有渡阴依据。” “好一个渡阴依据……” 谢辞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荒诞的好笑,他没敢当着沈洄的面笑出声,只悄悄转了头,背对着人勾了勾唇角,肩膀却没藏住,跟着那点憋不住的笑意轻轻颤了两下。 这动作落到沈洄眼里,竟也带着他染上了笑意。 “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曲妄从楼梯上探出头,手电灯在他俩前面一点的楼梯上晃了晃,“快点的,就这几步路还想走多久。” “噢,好的。”谢辞收了笑,和沈洄一起加快动作,几步台阶跨上了四楼。 三人停在401门前,曲妄将手电筒往谢辞手里一塞,食指和拇指并起、轻轻搓了搓。 他抬手按在门板上,掌心贴着冰凉的木纹,声音压得低沉:“抱歉,打扰了。” 话音刚落,曲妄食指往下一滑,在锁眼上方飞快画了几道复杂的弧线,紧接着“咔嚓”一声轻响,那道紧锁的门竟毫无预兆地往外敞了道缝,连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寒气。 谢辞攥着手电筒的指节紧了紧,心想这也许是渡阴人特有的法子,那几道看不见的印记就是能通阴门的咒。 曲妄又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倒在地上,然后双脚上去踩了踩。 谢辞:“这是要干什么?” 曲妄:“你可以理解成走阴路。鞋底被水沾过后,从这间房子里出来就不会留下任何脚印和别的痕迹,当然,仅限渡阴师,普通人就算这么办了,该留的印迹也还是会留下。” 曲妄说完,已经一头钻进了黑暗里,谢辞抬头看了一眼沈洄,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 于是谢辞同样踩过水,对着半敞的门欠了欠身,轻道过一声“冒犯了”后才抬脚进门。 沈洄倒是没有出声,他由上至下看过门框,盯着不高的门槛,沉默了两秒钟后跟着走进屋,反手关上了门。 天早就黑透了,即使有灵力加持,屋内的能见度也还是不高,曲妄说:“先别开灯,我去窗户上拍张符。” 谢辞从进门就无意识地紧跟在沈洄身后,闻言探出半个身子:“符?” 曲妄直直朝阳台走去:“对,就是结界,不然咱在这房子里点照明符,不得给附近居民吓疯啊。” 谢辞:“有道理。” 沈洄又往前走了一步,谢辞紧跟着挪了一步。 感觉到身后的小动静,沈洄大概猜到了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选择给谢辞留点面子,通过灵根链接到了谢辞的识海。 沈洄:“害怕?” 谢辞的神经本来就紧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后狠狠瞪了沈洄一眼。 “你干什么啊?” 沈洄逗他:“别激动,就是看你怕成这样,有点不放心。” “害怕什么?你别造谣。”谢辞不认。 “行,你不害怕,那麻烦胆大的小谢同学去里面那间屋子看看情况?”沈洄指了指深处一道紧闭的门,看起来像是卧室。 “……” 谢辞的脸有点木,挣扎了一下,选择放弃,“别了。”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地方,只感觉周围阴森森的,寒毛都要被逼得竖起来。谢辞并不想逞这个强,面子什么的,不要就不要了。 “那你总不能一直贴着我走,”沈洄想了想,给了个自以为稳妥的方案,“这样,我站你后面,行了吧?” 他说着就要往谢辞身后去,被谢辞猛地抓住了肩膀两侧。 “不行!”谢辞又把他推到了自己斜前方,只露出一半的身体,“我身后不能站人,你不觉得有人跟在自己背后更吓人吗?” 沈洄无语了,心想你现在不就在我身后跟着吗? 考虑到小孩儿经验太少,他还是选择了理解:“好吧,你怎么样都行。” 曲妄在窗户上拍了两张符,紧接着又燃了一道照明符,随手抛至空中,房内环境瞬间明亮了一大半。 曲妄:“耶?你俩靠那么近干嘛,沈洄你挡谢辞的路干什么?” 沈洄麻了:“……对,我乐意挡路。” 谢辞:“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这里寒气好重。” “不是错觉呢,亲,我也这么觉得。”曲妄撇撇嘴,指了指深处那间关门的卧室,说,“那间,死者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就在那。” 饶了我们小谢吧,他只是一个半路被抓来当渡阴师的大学生,别给孩子吓坏啦啊哈哈 你问小黑在哪?哦,小黑因为上次出门疯跑,被沈洄丢家里思过了。 —— 又是半夜更文,我没救了 —— 谢谢小宝的营养液,下章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邪门 第31章 跳楼 连出两场命案,三室一厅的出租屋像被遗忘在时光里的闷罐,根本无人问津,门窗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 浓重的霉味儿直冲鼻腔,混杂着灰尘与潮湿的腐气。 不过片刻,闷臭便缠上了喉咙。 闻得久了,谢辞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晕沉感顺着脊椎往上爬。 “算了,我去。” 谢辞揉着发涨的额头,从口袋里摸出张符。 指尖灵力微动,符纸便泛起柔和的白光。 他攥着符纸给自己壮胆,想着就算真撞上个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沈洄和曲妄都在门口守着,几步的距离,总不至于出大岔子。 再说了,往后要是常遇上这种事,总不能次次都躲在沈洄身后,自己总得硬气点。 “行吗你?”沈洄原本已经往前迈了半步,见他这副故作镇定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谢辞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怼:“就你能耐,我不能试试了?” 两人拌嘴的功夫,曲妄已经顺手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两扇房门。 “那成,这两间我来查。”他转头看向沈洄,“你呢?” “不用管我,这地方不对劲,一股子邪性,浑身都发紧,我看看根源在哪儿。”沈洄捋了一把额前垂下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伸手抵在眉心,再睁眼时,眸中已有金光划过。 他在通灵。 谢辞没再搭话,他按住门把手,先是感觉门把手被什么东西卡了一下,再用了一分力才把门打开。 潮气扑面而来,带着陈旧木料的味道呛得人鼻尖发痒,但好在并没有谢辞脑补的那样恐怖,更没有鬼来突脸。 这间卧室显然被之前调查的警察和法医简单收拾过,若不是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阴闷,几乎想不出这里曾发生过命案。 谢辞松了口气,从帆布包里摸出一根拇指长的白蜡烛,指尖萦绕的灵力轻轻一裹,烛芯便燃起一团暖黄火焰,但没有半点烟火气。 他举着蜡烛在卧室里慢慢踱步、兜圈,动作像在拿着什么精密仪器探测,烛火的光晕扫过衣柜角落、床底缝隙。 这蜡烛不是寻常物件,普通火星根本点不亮,烛身里的油液其实是渡阴师源源不断释放出的灵力,一旦靠近残留的鬼气,火焰便会逐渐变暗。 和洛珂常用的马灯原理相通,却是更便携的探阴工具。 此刻暖黄的火苗稳稳跳动,没有异常现象。 谢辞攥着蜡烛的手指紧了紧,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烛身传来的微弱灵力波动。 刚才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定蜡烛刚进门就会被浓重的鬼气压得熄灭。 出过两次命案,又被附近居民说闹鬼的地方,怎么会干净得连一点鬼气都没有? 这太反常了,比真查出阴邪东西更让人心里发毛。 难道那两起案子的受害者都毫无怨念地释怀离去、转世了? 怎么可能呢,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 死于火灾的一家四口就算是意外身亡,也难保没有未了的执念。 而后来那个被活活吓死的住户,死前必然充满恐惧与不甘,按说化鬼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 就算够不到鬼将的程度,厉鬼也是能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连一点残留的怨念都没留下? 谢辞捏着蜡烛来到一张双人床前。 这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款式,简洁的金属边框刷着哑光白漆,随便哪个家居商场都能见到,没什么特别之处。 吸引他停下脚步的是斜对着床的那面镜子,镜面足有他肩膀高,镶在深色塑料壳里、支在地上,却歪歪斜斜地对着卧室门。 镜框与墙面的缝隙里还卡着点脱落的墙皮,像是被谁狠狠撞过一下,才硬生生偏了方向,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 谢辞有点强迫症,伸手扶了一下镜框,把它转了回去。 他正想掀起床垫子看看下面有没有藏着东西,外面的曲妄一把推开门,看样子是检查完了,问谢辞:“你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找到什么了吗?” 谢辞松了手,说:“什么也没,蜡烛都照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客厅,恰好赶上沈洄收了通灵术,眸中那抹流转的金光正缓缓褪去,潮水般隐入眼底,最后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 沈洄的眉头始终锁着,说:“我只看到了这两次案子里受害者的死相,余下的是一团黑,探不到。” “探不到?”碰上这种小概率事件,曲妄差点叫起来,“那几间屋子里也是什么都没有,但我直觉这里就是藏着鬼。” 沈洄难得认同他。 他们这类人跟鬼魂打交道久了,有时候不需要动用任何道具,只凭直觉就能察觉到阴性物质的存在。 “用通灵阵试试。” 沈洄从谢辞手中接过蜡烛,又另外拿出了三支,点燃,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在场三个人,如果有谁有百分百把握判定出一只鬼的品阶,毋庸置疑是沈洄,于是谢辞和曲妄自觉站到一旁,等待他通灵的结果。 突然,谢辞的后颈窜过一阵凉意,像有团冰冷的气息贴在皮肤上、轻轻吐着气。 他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回头,动作又快又急。 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身旁的曲妄瞬间警觉,手下意识按在了腰侧的刀柄上。 他顺着谢辞的目光望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两人的正后方就是厨房,没有装门,只安了一扇透明的推拉挡板,挡板缝隙里还积着层薄灰,能看见里面的橱柜轮廓。 谢辞的视线死死锁着那片狭小的空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你有没有觉得厨房里面有人?” 方才那阵凉意绝非错觉,分明是有什么东西悄悄凑到了他背后,阴冷的气息好像还残留在皮肤上,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刚没太留意,我去看看。”曲妄目光扫过谢辞白色短袖下绷得发紧的肩膀,指尖在他小臂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力道刚好能让人回神,却又不算疼,无声地示意他放松。 做完这个动作,曲妄脚步放轻,朝着厨房的透明挡板走去。 他的指腹在刀柄上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触感能让人保持清醒。 曲妄左手掌心向上,淡蓝色的灵力火团缓缓升起,眯起眼睛来来回回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火团始终稳定明亮,没有被阴邪之气惊扰的迹象。 曲妄左手合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你是不是有点太紧张了?” 谢辞否认:“不像。” 他确实有点不适应在出过命案的房子里调查,单说害怕是有的,但这些天跟着沈洄也陆陆续续见了不少鬼,还远没到能把他吓出来幻觉的程度。 曲妄:“那就奇了怪了,我确实什么也没感觉到。” 通灵阵中央的符纸在沈洄的灵力驱动下,正滋滋燃着火苗,符纸边缘卷曲着,忽然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没人知道沈洄在通灵的视野里看到了什么,但看他骤然沉下的脸色便知情况不对。 就在此时,一阵“铛、铛、铛”的声响传来,节奏沉闷又规律,源头正是刚才曲妄反复检查、确认过毫无异常的厨房。 听起来就像…… “就像有人在拿刀砍案板。”曲妄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错愕。 这突兀的声响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曲妄横刀挡在身前,一手按住谢辞,灵眸开启,可根本看不到鬼体在哪。 沈洄闷哼一声,猛地从通灵阵中抽离,额角的青筋还在隐隐跳动。 他能感觉到数道漆黑的怨气发疯般将他裹挟,这里滞留的鬼魂绝不止一个,每一道都带着蚀骨的恨意,拼命要将他困死在这屋子里。 睁眼的瞬间,砍刀声也在沈洄的脑海中响起,逼得人直叫糟糕。 “快走!” 没有丝毫犹豫,沈洄身形一闪就冲上前,右手攥住谢辞的手腕,左手一把抓住曲妄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直往阳台的方向拽! “破!” 低喝带着灵力砸出,原本结实的玻璃窗应声爆裂,哗啦一声碎出个足以容人通过的大口子,锋利的玻璃碴向各个角度飞溅。 沈洄狠狠向前推了曲妄一把,紧接着又飞快地把谢辞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抬胳膊护了一下他的后脑。 曲妄早已绷紧神经,被他这么一推,秒懂了沈洄的意思,落地时顺势往前滚了一圈卸去力道,快速起身看向阳台,利索地从窗户跃下! 谢辞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睛,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可下一秒,沈洄已经牢牢揽住他的肩膀,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带着他纵身一跃—— 几乎是在谢辞和沈洄的身体彻底离开这间屋子的同时,401阳台的窗框被凭空砍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子! 铛—— 看窗框的变形程度也知道对方用了十成十的力,不用想,如果刚刚他们再晚走一秒,被砍出豁子的就会是他们三个的脑袋!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脚下是逐渐放大的地面,失重感瞬间攥紧了谢辞的心脏! 谢辞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屏住呼吸、本能地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双手胡乱摸索了两下,最终死死拽住了沈洄的手腕。 感觉到身边小孩儿的惊慌,沈洄又揽紧了些,指尖在虚空中飞快划过,金色咒文当即在三人坠落的路径上铺开,凝成一道圆形的传送阵,将三个人逐个吞没! 随后,传送阵骤然出现在地面上方一米处,三人又被吐了出来。 传送阵开得太突然,曲妄来不及做调整,落地后左脚绊右脚、往前踉跄了几步。 沈洄第二个出来,双脚刚刚触及到地面就转过身扶住谢辞的另一侧肩膀,往上托了托,给了他一个缓冲的力,帮助谢辞稳稳落地。 谢辞哪里受过这刺激,惊魂未定,抓着沈洄的手腕,一下子忘了撒开。 曲妄骂骂咧咧:“我真是服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三人站稳后同时抬头望向四楼的401窗口。 只见被沈洄震碎的玻璃缺口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黑影。 那东西背着客厅里照明符的光,整个人浸在浓稠的黑暗里,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出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就那样僵立着,左手缓缓抬起,以一种机械的频率一下一下前后晃着。 而他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手里攥着的东西在夜色中泛着冷硬的光。 那是一把砍刀。 谢辞盯着那把刀,寒意从脊椎直冲脑门,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胳膊。 ——那分明是肉铺子里老板才会用的砍刀! 格子的小木屋。 格子觉得家里进贼了,因为小木屋里,厨房的大菜刀不见啦! 格子把厨房上下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这好刀的身影。 恰巧沈洄路过,格子连忙问:灰灰啊,你见咱家的菜刀了吗? 沈洄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不要在小朋友面前提砍刀! 格子:啊? 于是格子和沈洄一起探出头看向客厅,只见小谢同学捏了片纸人,以手代刀,咔咔咔地从上至下劈过,嘴里嘟囔着什么:让你吓我让你吓我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 oh天呐,小谢的人设卡终于放出来了,我爽了,好貌美的夫夫俩……(晕倒) 我一般凌晨更文,等你们睡醒早就审核完了,如果有碰上白天文章在审核的状态那应该是我白天又挑了一遍错别字啥的。 补一句: 本书里所有案件和故事,无原型无原型无原型,都跟鬼有关系了我上哪找原型去,别当真,跟我念,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下章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跳楼 第32章 求救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上一秒还清晰在目的场景在谢辞眨眼的瞬间竟骤然消失,破碎的窗户完好如初,那个伫立在窗台的黑影和他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大砍刀,也都踪迹全无。 红色窗花还好好地贴在那里,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噩梦,但谢辞后背的冷汗却无比真实,被夜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寒意直透骨髓。 “曲妄,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地方?”沈洄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 在三人中,他无疑是最冷静的那个,就连一股脑往前冲的曲妄此刻脸上也挂着几分茫然。 “刷视频刷到的,”曲妄挠了挠头,老实交代,“都说这地方凶得很、又说看到了这里闹鬼,我闲着没事,就想先过来探探虚实。” 他们这些渡阴界的年轻小辈,手机短视频推送的基本都是些灵异事件、凶宅大赏,其中大部分都已被渡阴师管理局记录在案,剩下还没来得及解决的,则会被一些胆大的渡阴师自行找上门去,一旦确认真的有鬼魂作祟,没能力的话就评定等级后报给管理局,等人来处理,有能力就顺手解决了,完事儿后再报给管理局,一样有赏金拿。 沈洄对刷这种视频没什么兴趣,他接手的案件大多是由洛珂筛选后,连带着危险等级一起交给自己的,八成是恶以上的鬼,凶和厉用不着他管,也抢不着。 此刻他看着一脸坦荡的曲妄,心里也不得不暗叹一声,这小子胆子是真的大。 “你就不怕开出个隐藏款?”沈洄揉着依旧突突直跳的眉心,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就刚才那东西,我们要是没及时走,少说你身上得挨上一刀,要不了命,也够你受的。” 他顿了顿,面色凝重,补充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些东西。401里的魂体至少有三个,剩下的能量太微弱,都不完整......不排除鬼吃鬼的可能。” “这不对吧?”谢辞皱起眉,“这附近可还住着活人。三个魂体在这儿,这栋楼早该出事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平静?” “我更倾向于,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来过这儿,布下了一道封印阵。”沈洄的目光扫过四周,“现在里面所有的魂体都被困住了。但奇怪的是我完全感觉不到灵力波动。” 曲妄立刻点头附和:“我也没有。” 这就太奇怪了。谢辞心里咯噔一下。 封印阵靠灵力驱动,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怎么可能他们三个人,谁都没察觉到? 况且,沈洄也在呢。 “等一下,”谢辞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我从进401开始,就感觉有股很……” 他皱着眉,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有股很刺挠的磁场跟着我,不是灵力,就是让人浑身不舒服。你们俩呢?” “我真没有,你别盯着我看了。”曲妄苦着脸,都快哭了,“我除了能直觉到这里有魂体,其他的什么都没发觉。在我们听到砍刀声之前,你不是还觉得厨房有人吗?当时你看到了,我也去转悠了一圈,但那时候在我的视角看来就是个普通的厨房,别的什么都没有,拿大砍刀的畜生也是突然冒出来的。” 活到这么大,曲妄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谢辞只能把目光投向另一个人:“沈洄?” 沈洄正蹙着眉,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好像在思考。曲妄以为他在走神,便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 “诶,沈洄?” “嗯。”沈洄抬眼瞥了他一下,收回手,语气平淡,“刚说错了,不一定是灵力。” 谢辞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跟着说:“有点像鬼气。” 曲妄:“……你认真的?” 谢辞:“也可以当我是瞎扯的。” 沈洄:“还真不是瞎扯。” “不是,你俩到底要干什么,一唱一和的我跟不上,”曲妄使劲摇了摇谢辞的肩膀,“都别说话,我来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里的封印阵是鬼下的,所以我们没法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沈洄补充道:“不能说这么绝对,也可能是人下的。” 曲妄:“闹呢,人怎么会留下这种东西。我没发现灵力就算了,你俩上哪感觉到的鬼气?难不成你俩当过鬼啊?” 沈洄:“......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 听到这话,谢辞刚想说些什么,只是抬眼一瞧,正好对上沈洄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渡阴师只能感知同类的灵力,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鬼气是探不到的,只有小黑那样的灵兽才能嗅到。 谢辞说不清自己为何能察觉那丝鬼气,但潜意识里觉得这和沈洄有关。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指了指窗户:“跟鬼打墙似的,又变回我们没来时的样子了,现在怎么办,再进去一次?” 沈洄的拇指下意识掐在食指第一个指节处,直到留下一道红痕。 “我去,你们俩在这儿等着,或者回去也行,别乱跑。” 谢辞不是很满意这个决定,但自知自己实力不行,上去也只会给沈洄添麻烦,就没吱声。 曲妄倒是先炸了,说:“谢辞你在下面等着吧,我跟着沈洄上去。” 沈洄抬眼:“你凑什么热闹。” “不是说至少有三个魂体吗,你这两手空空的也没拿点武器防身,万一打不过,我和谢辞谁能上去捞你?”曲妄说,“多个人也能解决得快点。” 刚才的通灵结果,沈洄只挑了重点给他们两个交代,真实情况太过复杂,他现在没心思跟曲妄争论,决定动手画道符,直接把这两个家伙、尤其是不省心的曲妄捆在这里了事。 手指刚要动作,余光却骤然瞥见谢辞身后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团黑影。 沈洄指尖一动,三道凌厉的灵力瞬间冲了出去! 谢辞吓了一跳。灵力擦身而过,利刃般将黑影劈成数块,但很快又重新汇聚,化作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黑影。 黑影张牙舞爪,伸手就要抓向谢辞! 是个鬼也有自知之明,对于灵力波动它们躲都来不及,绝不会轻易靠近。 谢辞心想这鬼莫不是疯了,三个渡阴师扎堆的地方,灵力涌动的程度说是狂风过境都不为过,这样也敢来偷袭。 谢辞的双手迅速交叠,那鬼影的实力并不强,瞬间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砰地一声重重跪倒在地,连谢辞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精准度进步不小。”沈洄动作懒散,被谢辞抢先一步后,慢悠悠地收回了灵力。 鬼影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看起来不能说话,它被谢辞死死压在地上,身体以一种扭曲变形的姿势疯狂扭动着。 在强大的灵力压制下,它的真身正一点点被迫显现出来。 “这不是……” 谢辞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沈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我们那天晚上在学校里遇上的那个鬼?!” 这无头男鬼脖子上的切口血肉模糊,边缘参差不齐,视觉冲击力强到了极点,比第一次见面时更甚。 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感觉自己的脖子也跟着一阵剧痛,产生了强烈的共感。 沈洄显然也立刻认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一把拎起那无头鬼的身体,用力抖了抖,对方的身体这才像蜕皮一样,彻底从包裹它的黑雾里剥离了出来。 曲妄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鬼来打扰他们,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影响得有些不耐烦,频频看向401,问:“你们见过他、然后居然没收掉?” “上次见面,出来的是个分身,不过这次应该是本体,是吧。” 沈洄松开手,无头鬼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次明明没有任何人压制他,他却自己颤抖着往前爬了几步,然后在谢辞的面前,疯狂地磕起头来,动作急切而卑微。 就在这时,谢辞体内的渡灵锁剧烈颤动起来,好似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共鸣,发出细微的嗡鸣。 “这是要干什么。”曲妄又傻眼了,“他给你磕头呢?” “……我试试跟他通灵。”他磕成这样,谢辞有些于心不忍,说着就要上手。 “诶等等,”曲妄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谢辞的胳膊,“你别被他拖进去了。” 曲妄在渡阴前也习惯通灵,但从没试过像现在这样,直接钻进鬼魂的身体里打照面,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之前就有不少渡阴师被强行拉入鬼魂的精神世界,最后无法脱身,成了活生生的例子。 “没事,”沈洄的目光挪到曲妄的手上,示意他撤开,“我在这里,他不敢。” 只是个凶的品阶,就算他起了歹念,沈洄也有本事在第一时间给谢辞拉出来。 曲妄皱着眉又看了那无头男一眼,还是撒开了手。 “先说好,别耍阴招,不然我一定会打散你。”谢辞蹲在地上,试图跟他交谈。 也是稀奇,这男人明明没有头,却能听到谢辞他们的声音,连忙躬身又磕了两下,这才直起身子,恭恭敬敬地朝上、抬起两个已经没有血肉之气的手掌。 谢辞暗自吸一口气,能感觉到从掌心传来的微弱却奇异的吸力,他没有犹豫,伸出自己的右手,与无头鬼的手掌轻轻相触。 就在指尖碰到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力量猛地将谢辞的灵体向前一拽—— 与此同时,沈洄抓上了他的左手,微凉的手指挤进掌缝,掌心交叠。 谢辞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破碎,耳边的声音也变成了遥远的嗡鸣。 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无底深渊,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意识却异常清醒,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灰蒙蒙的空间里。 脚下是虚无的雾气,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远处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穿的蓝色衬衫大半被鲜血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成了暗沉的深紫色,白色裤子上更是沾满了泥土与血渍,狼狈不堪。 和之前一样,他依旧没有脑袋。 而那人的怀里,正紧紧抱着个黑色物件。 谢辞强压着心悸走近,看清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窜天灵盖—— 那赫然是他自己失去的头颅! 明天应该还有一章,先把这章发了,有进步,今天不是凌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求救 第33章 主子 对方怀中的头颅背对着自己,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后脑勺,谢辞并不能看到他的五官是什么样子。 只是从这幅被还原的身躯看来,应当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谢辞把目光从他的后脑勺上移开,说,“那天晚上在我们学校,来来往往那么多学生,你却只挑准了我一个人动手,是因为我体内有灵根?” 他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令谢辞联想到勉强转动的生锈合页,先是缓慢地左右摇晃,随即双手剧烈颤抖着,死死抓住自己的头颅,一寸一寸地、艰难地扭转过来,直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谢辞。 紧接着他再次噗通一声重重跪下,额头几乎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而当他再次直起身子,那双原本黯淡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张了张毫无生气的嘴唇,用一种沙哑得赛破锣的声音,对谢辞吐出了两个字。 “主子。” 这两个字说出口,谢辞如遭雷劈,差点就不会站了。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辞吓了一跳,又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自己误解了,或许这鬼生前是被自己某个领导坑了,又或者是他在鬼界的主子。 “你是指你们鬼界的主子,他害了你?” “不是,是您,”他字字恳切,“我在找您,找了很久很久。” “找我?我有什么能让你找的?” “你身上有我们主子的残魂,是我们鬼界所有人的王,我能感觉到。”他说,“我叫彭宇卓,早些年是苏家的门生,有人让我来找你,可我又实在不知道您在哪。前不久,我放出去的分身在汉大发现了您的踪迹,这才过来找您。” “苏家?苏家的人让你找我?” “不,现在不是了。是我的师姐,我们学成以后就离开门里了,师姐发现了一些事情,告诉我一定要找到主子的下落。” 他说,“我和师姐分开行动,她有别的事情要做,可我在找您的路上......变成了这个样子。” 说了这么些话,谢辞心里有了个模糊的轮廓,他下意识觉得,彭宇卓生前大概是个相当温柔的人,说话时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斯文气,和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狠狠往他身上扑、嘶吼着的凶鬼大相径庭。 想起那天学校里…… 谢辞:“你只是个凶,哪来这么大本事丢出去个分身?” “因为我是个人,我是个活人!!”彭宇卓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他捂住自己的脑袋,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表情十分痛苦,“我被压制着,一直在这附近,走不远,你们刚刚进去的401是个大鬼笼子,里面有只很厉害的家伙。” 谢辞看着他脖子的断面,不由联想到最后看到的那把大砍刀。 彭宇卓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恐,“他、他是个疯子,他把活人做成鬼,然后去炼化,尤其是渡阴师!渡阴师有灵根,吃一个渡阴师,比吃五个寻常小鬼有用多了!” 谢辞:“你说的那个''他'',是鬼还是人?” “人、不是,鬼......”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了,“可能是鬼,但也有可能还是人,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谢辞见他颤抖得厉害,蹲下来,尽量放缓声音:“那就换别的说,告诉我,我体内的那个残魂是谁的?你认识吗?” “我知道您的名字,是——”彭宇卓刚要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嘴却突然被什么东西封住,呜呜两声也没能发出声音,憋得他脸都红了。 “还不让说,这什么鬼啊这么大脾气。”谢辞脑子一转,摊开掌心在他面前,“不让说,那你在我手上写。” 彭宇卓蹭过来,用指尖在谢辞温热的掌心里轻轻划了两下。 感受到对方没有抗拒,他心中一喜,知道这个方法可行。 可他正准备写下那个关键名字,彭宇卓的手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再次不受控制地僵住了,连半分都挪动不了。 仿佛那个名字是个天大的禁忌,一旦触碰,就会引来了无形的禁锢。 他急得浑身发抖,甚至想换个谐音字来暗示,可念头刚一冒出来,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嘴巴也被死死封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辞见状,无奈地甩甩手:“算了算了,这看样子是问不出来了。” 好在彭宇卓只是不能说那个人的名字,并没有彻底被变成哑巴,他缓了缓,说:“对不起,我说不出来。” 谢辞气极反笑:“这就有意思了,有鬼在我的身体里,但是又不告诉我他是谁,给我当傻子整?” “对不起。”彭宇卓说。 “跟你没关系,”谢辞说,“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我身体里吗,我根本没有感觉多了个人。” 他想,不知道这种寄生关系会不会让原主有感觉,可别是跟第二人格似的。 “我不知道。但我们鬼与鬼之间有很强的感应能力,我能感觉到。而且,他的气息比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更浓郁了,冲着这点,以后肯定会有别的鬼找上来,来找您。” “什么?”谢辞一愣。 那还得了? 鬼界向来信奉弱肉强食,实力为尊,低阶鬼在感应到高阶鬼的信息素后会不由自主地靠近,这一点谢辞比谁都清楚。 即便是那些没有自主意识的凶恶厉,在撞见鬼将时也会本能地俯首帖耳、不敢造次。 这并非畏惧,而是一种刻在魂魄深处、无法抗拒的森严等级压制。 “可我是渡阴师,我要怎么把这只鬼从我这儿赶出去?” 谢辞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说得有些急了,竟然忘记了彭宇卓现在也是鬼身。 可彭宇卓并不在意,实话实说:“您赶不走他的,他很强、很强。” 谢辞眼前一黑,脑袋都大了一圈。 这跟间接宣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先别说这个,至少我现在还好好的。先说401,里面有几只鬼,你知道什么,有多少说多少。” “401的两起凶案的凶手,和把我变成鬼的是同一个,他应该是想用足够的鬼气,再炼成一个铜雀笼。” 谢辞:“你知道铜雀笼?” “知道,那本来就是个认主的大凶器,不容易听人使唤,一个不行、那就再造一个。” 涉及到铜雀笼,谢辞没那个经验能支撑他擅自决定,想着出去后捡重点告诉沈洄,听听他怎么说:“得先解决401的事。” 说完,他看,向彭宇卓,想了想,“你……要不要先进我的渡灵锁里,也算是一个栖身的地方。” 彭宇卓摇摇头:“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果要走,也不是现在。” 谢辞的本意也不是要送他最后一程,只是想给他提供一个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想来彭宇卓是误会了。 但既然说他还有事情要做,那谢辞也就没多挽留。 “嗯,我知道了,先出去吧。” 谢辞刚要转身脱身,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彭宇卓脸上的神色骤然变了,方才的斯文气一扫而空,只剩几分不羁的锐利。 “来都来了,不来跟我打个招呼吗?” 这话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之前那个温和的彭宇卓判若两人。谢辞眼神一沉,反手便挣开了他的钳制,指尖轻轻摩挲着被攥过的手腕,眸底已然漫上一层冷意。 “你是谁?” “哎呀,这身体没有头,看东西都不方便了。”彭宇卓跪得膝盖有些疼,站起来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又举起那颗头在自己胸前转了一圈,最后放回到脖颈的断口处,啧啧称奇,“安不回去了。” 谢辞看着他的动作,实在有些恶心这人,但他又不知道对方什么水平,只能压着性子问:“你是401那个拿砍刀的?” “诶,别诬陷我,我可比那个家伙温柔多了,砍人头这种事是绝对做不来的,我害怕。” 彭宇卓拿着头比对了好几下,还是放弃了,“谢辞,对吧,我们见过面的,在双河村。” 双河村? 结合这个说话的欠揍语气,谢辞立马回想到了双河村那晚突袭他们的年轻男人,手中还拿着沈洄的鬼雨。 “上次准备要我性命,那这次呢?” 彭宇卓眨眨眼,并没有从他脸上瞧出来惊慌,只看到谢辞虚握了一下左手,然后说,“我的命这么值钱吗,占着彭宇卓的身体也要来找?” “你的命不值钱,死了也不可惜,但是一想到你可能跟铜雀笼有关系,我就觉得还是得来跟你聊聊天。” “我只是个开魂没几天的菜鸟,什么渡阴、什么铜雀笼,想从我这儿问话,有点白费功夫了。” “但是你能帮我找,”彭宇卓说着,双眼发亮,“铜雀笼这东西一般人得不到,非得是它选定了的人才能有感应把它摸出来,你身上有它的游丝,顺藤摸瓜肯定会有结果!” 谢辞语气平淡:“为什么不去找沈洄,他比我更了解这东西。” “沈洄?找他干什么,他有什么用?”彭宇卓嗤笑一声,“你以为他现在还和以前一样?时代变了,沈洄现在就是强弩之末,连个仙灵根都不一定打得过吧。” “百年一遇的天灵根被他糟蹋成那样,要是我就根本没脸见人,直接一剑给自己结束算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一掌的功夫,你也被沈洄伤得不轻,那口血是吐给谁了?”谢辞笑着回答他,目光在对方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但是有一点你得意识到,他可能确实糟蹋了天灵根,但人至少得到过,你呢?现在是个什么水平?” 他笑得依旧温和,眼底却一片清明。这些天与沈洄这个货真价实的天灵根朝夕相处,再对比双河村时感知到的这人真身的灵力波动,谢辞心里早已笃定,眼前这人绝对没达到什么高境界,至少攀不上天灵根。 彭宇卓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样子脸色不太好,谢辞挺担心他一个没拿稳会把那颗头掉地上,于是目光时不时就落在上面。 谢辞:“还有,沈洄的剑,是你偷走的?那把鬼雨你是从哪摸来的?” “他自己不要了的东西还不许别人用了?留在那山底下也是暴殄天物。” 说完,感受到被压制的、彭宇卓本人的强烈反抗,占用他身体的这位啧了一声,觉得一阵烦躁,但还是冲谢辞扬起一个笑容。“今天的见面有些突然,要不是这家伙把你带到了精神世界,我还真不一定能发觉。” 他是指彭宇卓。 谢辞却皱起了眉。他和彭宇卓刚刚的对话,不知道这人听去了没。 还有外面的沈洄…… “不过应该很快能再遇上,希望下次只有我们两个人,别带那么多围观的。”他扭头看了一眼界外,笑道,“那个沈洄刚才就想拉你出去了吧,你还没急呢,他急什么。” “得了,不唠了,我还有事,下次见面聊。” 说完,他挥了挥手,彭宇卓的身体当即一个踉跄,与此同时,界外的沈洄再没性子等了,握紧谢辞的手,一把把他从彭宇卓的精神里拽了出来。 他睁眼就看到曲妄按着没有头的彭宇卓,连忙说:“曲妄,麻烦放开他,让他走。” “啊?你要放一个鬼走?”曲妄不明所以,只觉得谢辞脑子抽掉了,“认真的?” “认真的,他该说的已经跟我说完了,让他先走。” “……哎呀行行行,听你的。” 曲妄松开手,彭宇卓顺势再次给谢辞跪着鞠了一躬,然后闪身遁入了无边黑暗。 谢辞深呼一口气,习惯性地想抬手捏一捏眉心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手指刚动了动,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左手还被沈洄紧紧握着。 两人交叠的时间太长,掌心的温度都早已交融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这篇温热是谁的。 被他这一回缩,沈洄也一愣,回过神后主动松开手,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倒是曲妄,毫无遗漏地看到了这俩人的小动作,撇了撇嘴,背过身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中秋节小剧场】 格子的小木屋。 这天沈洄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捣鼓捣鼓,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谢辞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踢着拖鞋下楼,发现沈洄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小桌子上摆了一盒月饼似的东西。 谢辞:你干嘛呢? 沈洄抬眼一看,连忙蹭过去,给了一个爱的抱抱:中秋节快乐! 谢辞:(刚睡醒还懵着)中秋节快乐…… 沈洄:快来看我做的,月饼这东西你不是不爱吃吗,我给做成小汉堡馅儿的了,压了个形状,试试? 谢辞:(一时语塞)我突然觉得,挺神奇的,不管再好吃的东西,压成月饼这个形状都能让人瞬间没有食欲。 沈洄:试试呗试试呗,相信我 谢辞:……行 在沈洄“晚上我们去看灯展”“诶现在不让放爆竹了是吧”“要不要出去玩一玩”的嘈杂声里,谢辞皱着眉咬了一口汉堡月饼,竟然觉得……还不错。 —— 依旧是大半夜更文。应该昨天发的,但是忘了定时了,不好意思。 小谢和灰灰的现代人设卡也填进去啦,真是给我帅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主子 第34章 请人 碍于曲妄在场,谢辞对自己身体里那个“主子”残魂和铜雀笼的事情闭口不谈。 毕竟,现在除了沈洄,谢辞不敢说自己可以信任谁。 他只是告诉沈洄和曲妄,彭宇卓是个苏家出来的渡阴师,被活生生炼成鬼的,被不断吸走鬼气后,对外只能到达凶的水平。 “能把活人炼成鬼,那这人多少也有点本事......仙灵根?”曲妄这么猜测。 “没有。”谢辞和沈洄同时开口。两个人皆是一愣,紧接着沈洄说,“见过一面,他的灵力修为最多是个良。” “那就只能是修鬼术的了。但是早些年渡阴管理局不是大范围清绞过一次修鬼术的渡阴师吗,那些秘术古籍早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他是从哪学的?” 沈洄哼了一声:“人要想作恶,多的是法子,再说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烧干净了?” 怎么可能,我们家还有参与的人呢。曲妄本想辩几句,声音突然卡在了喉咙眼。 对啊,他们家还有参与的人,万一说出来,岂不是给自己和本家惹麻烦...... 曲妄撇撇嘴,不吭声了。 谢辞使劲儿给沈洄打暗示:“我觉得我们得抽空去一趟苏家,问问这个彭宇卓和他师姐是什么情况,他来找我两次,应该不止想让我们弄死害他的那个人。” 谢辞以为沈洄会很痛快地答应,结果沈洄皱起了眉,直到谢辞觉得奇怪去看他,沈洄才说:“我去不了。” 谢辞啊了一声:“为什么?你以前不是也认识苏家老祖宗吗,那怎么说也有交情吧。” 沈洄倒没有再解释了,无奈地笑笑:“真去不了,让洛珂陪你去吧。” “洛珂是谁?苏家的?”曲妄眯起了眼睛。 “不是。” 曲妄打断他:“既然不是他们家的,你俩就这样直愣愣去问话,傻子才会告诉你们,麻烦那档事做什么,我带你去。我们家和苏家交情还行,那里还有一些我认识的朋友。” 谢辞:“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沈洄面不改色道:“去苏家是以后的事,先把上面这个鬼抓住再说。” 他说着便要再朝那栋建筑走去。 刚迈出两步,沈洄的耳朵便敏锐地捕捉到一阵尖锐的车轮摩擦声。 声音由远及近,不过片刻,两辆外形酷似警车的车辆便精准地停在了沈洄面前,车门几乎同时打开,六个身影迅速从车上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直直落在沈洄身上。 沈洄刚舒展开的眉头这就又锁上了。 避免动静太大,从401出来的时候,沈洄顺道开了个结界混淆普通居民的视线,在他们眼里根本看不到沈洄他们三个的存在。 这会儿能进来的不是鬼就是渡阴师,很显然,面前的这一群属于后者。 领头的是个非常干练的女人。 其他人都统一穿着管理局的黑色套装,她倒一身米白长风衣,在这群食死徒似的跟班里有些扎眼。 沈洄露出一个笑容,笑意却不及眼底:“哟,这么大阵仗,管理局有何贵干啊?” “来接你,阵仗可不得大点。”这女人身高目测得有一米七五,头发随意披散着,目光毫不收敛地在谢辞和曲妄身上扫了一道,又落回到沈洄身上,“大晚上加班谁也不好受,沈洄,跟我们走一趟?” “理由。”沈洄淡淡吐出两个字。 “宋思茂死了,他的人指认了凶手是你,于情于理都得请你去联合局喝口茶。” “秦曼月,我记得这里不是你的辖区。” “现在是了,”秦曼月面对沈洄丝毫不惧,腰杆挺得直直的,有种谁来都要挨两脚的感觉,“宋思茂已死,整个天江地带,现在归我管,都是我的辖区,当然,他这桩事也归我查。” “那还真是恭喜你,升官了。”沈洄抬起眼皮,刚刚还残留的一丝笑意,这会儿是装也懒得装了。 他的目光在秦曼月身后这群人脸上一一点过,激得其中一个人打了个寒颤。 “我要是说不走呢?” 沈洄这个名字,在渡阴师界可谓是如雷贯耳,没有人不知道他。 并不是沈洄仗着自己不死的身躯四处乱招摇,只是前几年出了那场事儿后,整个管理局都认定了这个人是个大麻烦,大祸害,更有人认定沈洄是修了什么邪术才能有如此寿命,但是各种法子都试了,一直找不到证据去拘捕他,只能放沈洄在外潇洒。 如今有个管理局的人突然死了,还跟这位祸害挂上了钩,要抓要拘都是师出有名,管理局的几个老家伙脸都要笑烂了,大半夜都得起来狠狠拍两下被子说一句老天有眼。 秦曼月一点也不恼,她蹬着靴子随意踢走地上的两块石子,下意识按了按手指关节:“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是一定要带人走的,你别难为我。” 沈洄依旧站在原地,身形未动分毫。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两方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很明显,秦曼月这批人虽来势汹汹,却也不敢轻易对沈洄出手,显然对他修邪术的传闻有所忌惮。 谢辞右手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姐姐,冒昧问一下,是宋思茂的尾巴说凶手是沈洄的?” 秦曼月这才移开目光,看向谢辞:“是。” 原来是个小家伙,看上去没多大。秦曼月挑了挑眉,语气也放缓了些。 谢辞:“他人呢?” “监护室里躺着呢,晕了醒醒了晕,也不知道凶手怎么打的,给人伤成那样。”秦曼月说这话时一直冲着沈洄,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那就太有可能说胡话了,这指认怎么能信呢,怎么着也得等人清醒了,好好回忆回忆再说,对吧。” 谢辞对秦曼月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格外天真,他指着沈洄说,“姐你看,沈洄长这样,除了个子高点,也没啥特别的,万一凶手形貌跟他有一点像呢,看错也有可能嘛。” 刚刚还懒得吭声的沈洄眉毛抽了抽,缓缓转动脑袋看向谢辞,那眼神看得谢辞一阵心虚。 秦曼月身旁一个黑衣男人先张口了:“小弟弟,我们渡阴师要是还能看错人,那干脆把眼睛捐掉好了。” 谢辞嗤笑道:“凭宋思茂那个小弟的修为,能看破易容术吗,不开玩笑,就是我这个修为,现在把自己易容成沈洄的样子,他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沈洄,你跟宋思茂不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之前他把你打成那样,你有足够的动机去报复他,”秦曼月觉得很好笑,“行了,我也只是把沈洄带回去调查,又不是直接判死刑了,他都没急,你个小孩儿急什么。” 什么玩意儿?打成哪样?沈洄还能被宋思茂打趴呢?这不离谱吗? 谢辞还没问呢,秦曼月又转头问沈洄,“这小孩儿跟你什么关系啊?” “没什么关系,”沈洄这尊大佛终于舍得开口了,“碰巧遇到的小孩儿,不懂事,让他说两句就行了。” 我不懂事?! 谢辞去看沈洄,却见沈洄的双眼没什么焦距,显然人在这儿,魂儿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想事情了。 “打断一下,秦......姐,对吧。”曲妄一个跨步上前,打开自己的渡阴师证件,“你好,我是曲妄,弯曲的曲,应该不用我过多介绍。” 曲妄的证件和普通渡阴师的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名字旁多了一枚小巧的红章。 章上的纹路精致,一看便知是某种专属印记,低调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身份象征。 显然秦曼月也认出了这个红印:“哟,这不是曲家那独苗小少爷吗,刚刚没认出来,你也来摸这一趟浑水?不怕你爷爷收拾你?” “那倒不至于,不是不讲理的人。”曲妄淡淡道,“而且,怎么能说是浑水呢,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会发生是不是。” “得了,你们曲家家大,我惹不起,但是这位,现在跟你们家没什么关系吧,也别难为我行不行?我就是个上班的。”秦曼月特地在“现在”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没有说不让你带人走,只是沈洄跟我们家祖宗同出一脉,多少得客气点。”曲妄笑笑,“你可以带人走,但是让管理局的人别动手,别又跟上次似的,弄的多难看。” “知道。”秦曼月亲自打开后车门,对沈洄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了,家伙就别带了,需要我来搜吗?” 沈洄长舒一口气,一小沓画好的黄符出现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沈洄把它们都塞给了谢辞,微微俯身对他说了一句“别冲动,别惹事”后,就主动钻进了车里。 那些黑衣人本来想伸手架他的,但被秦曼月制止了,只能跟着沈洄坐回车里,神经却不敢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沈洄反手再掏出点什么符啊咒啊往他们脑门上拍,那遭罪的就是自己了。 “行,打扰了,”秦曼月降下车窗,对剩下的两个小孩儿说,“看你们布了结界,是要渡阴吧,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交差了。” 末了,她又对曲妄补了一句:“放心吧,事情没查清之前,管理局不会对沈洄怎么样。” 曲妄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前车之鉴,我倒不敢再信你们了。” 秦曼月笑笑。 汽车扬长而去。 谢辞还未开口,曲妄已先按捺不住怒火,猛地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力道之大,震得枝叶哗啦啦作响,几片叶子应声飘落。 “操了,管理局这群人到底在傲什么!” 谢辞扶着额头,说:“宋思茂和沈洄之前是有过矛盾,但在我看来沈洄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跟沈洄没关系,不知道怎么就有人指认他了。” “当然,我当然知道这跟那个姓沈的没关系。就算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他确实活了一千年,再火爆的脾气,一千年的时间也该磨平了,他和那个叫宋思茂的事我也听过一些,要是他还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要三条人命,那我真是看不起他。” 曲妄虽然怎么看沈洄怎么不顺眼,但是他相信自己家的祖宗,既然跟沈洄交好,那他曲妄多多少少在这些事上对沈洄带上一层滤镜。 他觉得沈洄不至于,也不会杀人。 谢辞脑袋发涨。他目前倒是不担心沈洄的安全,毕竟这家伙贼也贼得很,不会让自己受伤。 但就害怕沈洄这半死不活的摆烂态度。 万一他从进管理局就双腿一摊去他大爷的什么也不管了,直接把管理局当破烂宾馆住,那谢辞要等多久才能把他等出来。 还有他身体里的那东西…… 谢辞:“得想法子,我得找洛珂问问,我——” 曲妄一把拽住他:“别找你那什么洛珂了,先跟我回曲家,把你知道的给我们家人交代了。曲家在管理局有人,应该能把沈洄捞出来。” 谢辞不太放心,毕竟和曲妄才认识不过几天:“你要让你们家的人捞沈洄,这方便吗?” “不是我方不方便的事,我们家长辈要是知道沈洄又被逮进管理局了,肯定得把管理局的门踹烂!咱们现在去说,只是提前了一点而已。再说了,你不想沈洄早点出来?” 谢辞要人脉没人脉,要权力没权力,思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决定先把401的鬼放一放,反正它们出不来,就马不停蹄地前往曲家大宅。 一路上他都紧锁着眉,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建筑,只觉得一阵头晕。 有的人死了很多很多章了才被提起来。 沈洄:(摊手) —— 又是凌晨更文。 谢辞没隐藏实力啊,他现在这个阶段就是纯菜,这没办法,你能指望一个外国人刚到中国没两天就张嘴背《离骚》嘛,不能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请人 第35章 相似 曲家本家与谢辞脑补的深宅大院截然不同。 整座建筑呈回字形,共三层,透着岁月的痕迹,门槛和门柱上的漆补了又补,新旧交错下像一张张重叠的面具。 刚踏进门,谢辞便觉一股无形的阻力。 想来是曲家设下的灵力结界,如同一层密不透风的网,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 夜色如墨,整座大院里只有零星几处窗棂透出微弱的光。曲妄提前跟自己的爷爷说了大概情况,所以这会儿老爷子曲升泰还未安歇。 老人端坐于堂屋,他早些年渡阴时受了很重的伤,伤到了灵根根本,所以从管理局退了下来,虽已满头华发如雪,却梳得一丝不苟,背挺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那股子精气神比许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要充沛强健,浑身透着一股久经世事的硬朗。 曲妄介绍道:“爷爷,他就是谢辞。” “嗯。” 曲升泰的目光越过小孙子,落在谢辞脸上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迷茫,仿佛在辨认一件既熟悉又遥远的旧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曲升泰:“你看起来跟我们家小妄差不多大,是……沈洄的徒弟?” “……算是吧,是他帮我开了魂。”谢辞这么回道。 他和沈洄完全不像是师父和徒弟之间的关系,朋友还差不多。 硬要说的话更像是师兄弟吧。 “那个人我见过几次,说是绝世天才都不为过,只是不知道怎么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曲升泰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能让那位看上,肯定不一般吧,你的灵根现在是什么品阶?” “上灵根。”谢辞伸出手,灵根的虚影浮现在右掌上。 上灵根?那也还好。 曲升泰刚这么想着,谁料在看到谢辞灵根的模样时,噌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捏了捏谢辞的掌心,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灵根的生息呢?!” 谢辞解释说:“我没有生息,灵根觉醒的时候就没有。” 曲升泰显然是不信的:“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被邪祟攻击过?” 曲妄插了句嘴:“爷爷,沈洄的灵根不也没有生息吗?” 老爷子这才松开他。 在谢辞之前,灵根没有生息还能继续修炼的只有沈洄一个,在渡阴界是奇迹中的奇迹。 谢辞的师父是沈洄…… 谢辞,姓谢…… 突然联想到什么,老爷子的背后爬上一阵寒意,他压下那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带来的震惊,再次将目光投向谢辞那张尚带有些稚嫩的脸。 这孩子长得十分白净,是家长看一眼就会喜欢的类型,此刻正微微蹙着眉,一双浅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真切的疑惑,清澈见底,绝无半分作伪。 巧合吧。 曲升泰:“……你的灵根特殊,连我也是第一次见,确实只有沈洄能给你开魂引路,但是这种体质会更容易吸引邪祟,平时一定要小心。” “谢谢您。”谢辞点点头,自开魂以来他遇上的事件确实也不少了,“曲爷爷,沈洄现在被管理局的人带走了,他大多数时间都跟我在一起,没有功夫杀人,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听到这话,曲升泰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小妄已经跟我说了,这件事我们不会坐视不理,会尽力保证那位的安全,但……怕是没办法让管理局放人。” “为什么?”曲妄很是不解,“爷爷,直接告诉二叔一声不就好了,咱们家的本事还保不下来一个沈洄吗?” “你懂什么,”曲升泰瞪了曲妄一眼,后者立马不说话了,“现在管理局当家的那几个,大半都是苏家的人,他们想架空咱们家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二叔他们很难说上话。” 谢辞:“可我听说曲家和苏家……是世交?” “你听沈洄说的?看样子他是真的太久不关注这些了。” 曲升泰哼笑一声,“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们家的先祖曲……确实和苏家那位先祖交好,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一辈一辈下来,早就变了。他们家在管理局的势力越来越大,谁不想把曲家踢出去然后一手遮天?也就面子上还过得去。” “况且沈洄这些年接二连三的出事,未必跟苏家没有关系。” 这些话本不该跟一个外人说,但眼前这小孩儿是沈洄带的人,告诉他也无妨,曲升泰想。 谢辞:“爷爷,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苏……管理局的人要往沈洄身上泼脏水?沈洄不是管理局的人,和他们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挂钩,难道就只是因为沈洄的寿命比其他渡阴师都长、他们觉得沈洄修了邪术吗?” 曲升泰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头对曲妄说:“小妄啊,你先出去,我跟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 “……好。” 即使曲妄也想留下来听一听,但碍于爷爷的权威,犹豫几秒后还是带着一脸不情愿地走了,顺手关上了门。 咔哒、 整间屋子只剩下谢辞和曲升泰两个人。 “你是沈洄的徒弟,有些事我也就不瞒你,咱们摊开了说。”曲升泰给自己续了杯茶,说,“其实他要是一直不露头、隐姓埋名地生活,是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事儿的,大家都只会以为他几百年前就死了。” “但这个社会一直在发展,什么设备都发达,一个人,一直是那副模样,怎么可能不被发觉,”曲升泰叹了口气,“再加上很多年前,那时候国家都还没成立呢,他在南方猎了只大鬼,被管理局注意到了。” “历代皇帝炼丹也要追长生,更别提咱们这些会点本事的渡阴师了。沈洄能活这么多年,谁看着都眼红。” 曲升泰话头一转:“我就直问了,你见没见过沈洄的渡灵锁?” 渡灵锁? 谢辞自然是见过的,和他自己的没什么差别,但曲老爷子这么一问,谢辞很难不往铜雀笼上想。 他面色如常:“见过。” “很久以前咱们渡阴界有位前辈为了救人打造出了一种神器,和渡灵锁的形状很像,但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叫铜雀笼。” 果然。 谢辞继续装傻:“有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是干什么的。” 曲升泰深深地看了谢辞一眼,不知道是什么意味:“铜雀笼在一场变故里消散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它的踪迹,但几年前管理局突然检测到了它的磁场,我们可以肯定,它又回来了。” “现在管理局的几个高层都认为这东西在沈洄的手里,只是他藏得太好了,一直没露出什么马脚。” 谢辞站了起来,说:“我确实没在沈洄身上见过这个……铜雀笼,管理局不能因为他活得久就给他安上私藏神器的罪名。” 曲升泰哼笑:“你个小孩儿怎么知道,难不成你见过沈洄的识海?” “我见过。”谢辞说得肯定,“您觉得我年纪小,或许不相信我,但我确实进到过沈洄的识海。” 说到这里,曲升泰的脸上才露出一点惊诧。 他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 “而且,管理局这种做法,很难让人不怀疑,想私藏神器的到底是谁。” 谢辞话音刚落,曲升泰反而笑了出来,反倒留谢辞一脸莫名其妙。 “你跟我那小孙子的性子还有点像,只不过他要比你更傻气一些,说出来的话都不过脑子。” 既然曲家帮不上忙,那谢辞也就不能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抱歉,曲爷爷,大晚上来打扰您是我冒昧了。但沈洄现在还在管理局里,我得先回去想办法捞他出来了。” 谢辞转身就要走,又被曲升泰叫住。 “慢着。” 曲升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谢辞的身旁。 “沈洄跟你提起过,有个人叫谢千砚吗?” 谢辞的脚步停了。 又是这个名字,又是这个人。 “他师兄吗,提起过几句。” 曲升泰:“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和他长得很像。” 谢辞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曲升泰。 他和谢千砚……长得像? “你刚进一门我就觉得有些熟悉,刚刚才想起来,我还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的画像。”曲升泰再次观察着谢辞的五官,“但你身上没有他那种气质,可能是年纪还小的缘故吧。” “……我大众脸,您应该是记错了。” “这位先祖是我们曲家先祖的恩人,更是沈洄的恩人。他收你当徒弟,除了和你灵根相似外,大概还有这一层原因,你太像他师兄了。” 曲升泰笑着摇摇头,“这次的事我们家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小妄带着你去那个宋思茂遇袭的地方走一走,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痕迹,能证明沈洄跟这件事无关呢。” “……好。” 话是这么说,但谢辞心里很清楚,要真有线索,早就被管理局的人扒出来了,还用等他去找? 曲老爷子知道他势单力薄,只是不想让自己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着急,所以指了个方向,至少有些希望和盼头。 至于他和谢千砚长得像这件事…… 谢辞推开门,看见曲妄换了身衣服,正坐在栏杆上打盹。 他也算是艺高人胆大,身后毫无防护,只要身子稍稍向后一仰,就会从三楼直直坠下去。 开门的声音把他惊醒了,曲妄跳下来,问:“你们聊了什么?我二叔真的不能把沈洄弄出来吗?” “悬。”谢辞说,“你爷爷让你和我再去看一看宋思茂出事儿的地方,希望能找到什么。我灵力现在还没完全掌握,上次消耗太大,只能靠你开阵了,然后你就回家吧。” “啊?不是我跟你一起吗?” “去了也很难能找到东西,已经够麻烦你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 “哎呀这有什么,我闲得很,跟你跑一趟就当消遣了,况且你现在对渡阴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还是我跟着方便一些。” 曲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姿态根本就不容谢辞拒绝。 他以夜晚容易撞鬼为由,把谢辞留在了自己家休息,准备等天一亮就出发。 谢辞是个很容易多想的人。 老爷子一番话让他的睡意全无,思绪太杂,理不出来个什么,他躺了一会儿后就索性爬起来修炼灵根。 —— 渡阴师江州管理分局。 强大的幻术将这里伪装成了一座普通的警局大楼,秦曼月下了车,砰一声关上车门。 见手下要用灵力捆沈洄的手腕,秦曼月哎了一声,制止他:“你捆他干什么,又不是犯人。” “啊?可是……”那人挪到秦曼月身边,小声说,“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说得跟他要跑的话,你这根链子拦得住似的。” 那人撇撇嘴,把灵力收了回去。 沈洄笑笑,双手又重新垂到身侧:“高估我了。” “是您谦虚了。”秦曼月默默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他们来到到一间审讯室前,说:“这几天只能委屈你先在这里住了,不过你放心,真相水落石出前,我们什么都不会——” 沈洄没等秦曼月说完就抬脚走了进去,转身后很绅士地冲她点了头,然后咔哒一下关了门。 秦曼月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卡壳后拖着腔把话说完了:“——缺你的。” 那个刚刚想用灵力栓沈洄的手下又开口了:“姐,真不管他了吗?” “你看他这样子,会配合咱们吗?要加班你自己加,我是准备等明天等李岩醒了再说。” 他不吭声了。 秦曼月一捋头发,带着人十分潇洒地转身离去。 沈洄站在审讯室里,环顾四周。 说是审讯室,更像是把哪个小领导的办公室拉出来临时改造的,床、桌子、淋浴间,一次性的毛巾、牙膏牙刷,什么都有,准备得非常齐全。 跟宾馆似的。 他转身用手碰了碰门,再去拧门把手,已经拧不动、打不开了。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看到门外贴满了符箓,只能进,不能出,除非有布阵者的符文密码,再或者强行破界。 凭现在沈洄的能力是破不开的。 若是换到他年轻的时候,这东西,抬手就能劈开。 不过沈洄竟然觉得有些满足。 对比前几年管理局给他准备的那个审讯室,这次的条件算是不错了。 他坐在床沿,试图通过灵根用引路人的身份联系谢辞,却无果,所有与外界的连接都被这间小小的房间切断了。 不知道谢辞现在在干什么。 沈洄盯着洁白的天花板,想,希望这小孩儿不要干什么出格的事,静等是最理智的。 念头一转,沈洄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他和谢辞才认识多长时间,即使有开魂后灵根的牵绊在,无非也就是一个屋檐下生活过几天的关系,谢辞没必要、也不会犯傻到给他自己惹麻烦。 管理局抓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像是时不时来找找他的麻烦,每次都是一顿乱审,审不出来了再用点别的手段。 反正是莫须有的事情,到最后什么也问不出来,玩累了,就会给沈洄放了。 只是可能自己又要遭点罪。 这没什么,他从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吃苦,管理局的手段就那几样,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 沈洄抬起手掌,金光在眼眸中流转,一团黑雾深藏在掌心,就像一团在蠕动的虫,迫不及待地要钻向他的四肢百骸。 距离上次恶蛊暴动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强压下不适,把这些念头都丢至脑后,然后盘腿坐下,双手托着自己的灵根虚影,开始固灵。 沈洄:陷入了令人焦虑的分离期,怎么搞? 谢辞:……睡觉吧 沈洄:啊? 谢辞:闭眼,睡觉,说不定等你睡醒了一睁眼,我就在你眼前了 —— 这个李岩在之前的章节里提到过的,有点久远,怕你们忘了,就是宋思茂身边两个矮猴的其中一个。 —— 又是大半夜更文,这次的字数我很满意,本来写到3500准备发的,但是觉得卡在那里不太好,于是写到了4500。 有些作者给孩子约稿约上瘾了,我不说是谁。 ——都放人设卡里啦,还有很多,出图了我就拿出来放人设卡!就喜欢看些漂亮孩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相似 第36章 来电 固灵之道贵在澄心,需要摒弃万念,灵力才会如涓涓细流般在灵根处缓缓萦绕、渗透、淬炼。 可谢辞现在的状态明显是不能了。 天色已经蒙蒙亮,曲妄还在睡,谢辞收了浑身上下飘散的灵力,轻手轻脚地挪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失神。 他搓了搓自己的脸,发出了第四声叹气。 谢千砚这个名字自从在他的生活里出现,就再也避不开了,导致谢辞真的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玄榜第一的天才,沈洄的大师兄。 如果沈洄真的是因为这张脸…… 停。 谢辞狠狠泼了两把凉水,想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去。 这时突然来了电话,屏幕亮起,是一串陌生号码。 谢辞腾出手接起:“哪位?” 对方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即而来的声音经过变声器的处理,有种诡异的冰冷:“……你在哪。” 谢辞心头一跳。 在自己家的时候他也接到了这么一通电话,连变声后的声音效果都一模一样,当时的来电人说自己是渡阴师管理局的。 他漫不经心地回复:“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再说了,拿变声器说话多没意思。” 对方好似气笑了:“谢辞,听我一句劝,别跟曲家走得太近。” 听到他说这话,谢辞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曲妄。好在距离有些远,水龙头还哗哗流着水,曲妄这会儿就算醒着也根本听不到。 他用手指在空中快速画了一道咒,造了一个小型静音结界,以确保不会有任何声音流出。 然后谢辞才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联合局带走沈洄只是想确定他不是杀害宋思茂的凶手,他要是清白的,那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死不了。但你如果要去亲自查,就是找死。” 谢辞抬起眼皮,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我去怎么就成找死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好像很倾向于沈洄不是凶手。还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知道他现在正逍遥法外,活得好好的?”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对方才说:“你一个上灵根,去了能做什么,老实待着不好吗?” 谢辞:“我很好奇你是谁,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一定要去凑这个热闹吗?” “嗯,我考虑考虑。” 对方做了个深呼吸,咬牙切齿留下一句“你会后悔”后就挂断了电话。 嘟、嘟—— 机械音在谢辞耳边环绕,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情烦得就差在卫生间里踱步了。 他被人监视了,还不知道是谁。 听这人说话的态度,大概率不是管理局的人,他知道自己要去查沈洄的事,知道自己在曲家,甚至知道自己是上灵根。 这人是谁? 谢辞看着自己的手掌,快速回想了一遍都有谁知道自己是上灵根。 灵根这种东西,不主动暴露品阶的话,外人大多是看不透的。 谢辞在管理局没有登记,在渡阴界里也根本没有几个认识的人,沈洄,洛珂,曲妄,还有就是…… 曲升泰看过谢辞的灵根,并且是他给出的建议,让自己和曲妄去宋思茂死的地方看看! 但这暴露得也太直接了吧。 曲升泰是什么人物啊,真要想拦他,何必去点他,何必打这一通电话?闲的吗? 等一下,还有个人。 谢辞脑子突然一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双河村袭击他的黑衣人。 谢辞在他面前运转过灵力,那人八成能猜出来他是上灵根。 但又为什么来打这一通电话阻止他?图什么? 变声器不止处理了来电人的音色,就连音轨都一并变了些,即使谢辞通过彭宇卓和那人说过几句话,也不能确定打电话的人是不是他。 不论如何,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 —— 温度有些低,谢辞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应该给你拿个外套的。等从现场回去后你好好睡个觉吧,别连轴转。”曲妄盯着谢辞眼下的乌青,于心不忍道。 “没事,睡也睡不着。” 宋思茂死的地方在江区,离谢辞的学校不远,谢辞怕自己这倒霉蛋体质再遇上什么岔子,于是没让曲妄把缩地阵直接开在现场,而是绕了一段,再打车过去。 每位不幸遭遇意外的渡阴师,在确认死亡后都会被登记在管理局的内网上,信息包括遇害的时间和地点。 曲妄点开宋思茂的页面,首先跳入眼帘的,是他那张已经变成黑白色的大头照。 他长得实在算不上英俊,眉目间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是曲妄绝对不想多打交道的类型。 司机在前面开车,曲妄便捏着手机靠近谢辞,指着宋思茂右眉上方的疤,放大给他看:“没记错的话,这个,是被沈洄打出来的。” “这个走向不像灵力留下的伤,倒像是……剑或者刀。” “确实是。听我叔叔说,沈洄跟宋思茂当年起了争执,但沈洄愣是一点灵力也没用,被宋思茂折腾得够呛。你想啊,普通的刀剑怎么能跟我们渡阴师的灵力比呢。” 曲妄说着还不忘观察谢辞的表情,发现他也只是点了点头,不禁觉得疑惑。 江岸边,晨练的居民三三两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草香。 谢辞与曲妄对视一眼,指尖掐诀,周身同时泛起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身形瞬间隐去。 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下江堤,越往芦苇深处走,周遭的人声便越淡。 这里已被管理局的人处理得干干净净,脚下的泥土平整松软,连打斗的痕迹都找不到。 若非事先知晓,任谁也看不出这片看似平静的芦苇荡,不久前曾是两条生命终结之地。 “话说宋思茂死了为什么没有化鬼?按他的修为至少是个将吧,”谢辞突然问道,“三个渡阴师,死了两个,重伤一个,我不信他一点怨气都没有。但管理局也没提化鬼的事。” 曲妄:“你说他是在追杀鬼将的路上被人反杀了,那死后化鬼也是有被那个鬼将一并吸收掉的可能的。对了,那是个什么样的鬼将?” 谢辞:“我远远看了一眼,模样像是个乞丐,但当时沈洄就在旁边,等我再准备看的时候他已经跑了。” “找到那个鬼将就好说了。你等着,我先摆个阵,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鬼气。” “好。” 谢辞看他从包里掏出大大小小的蜡烛和玻璃瓶,往后退了两步。 昨晚他就在识海里尝试联系沈洄,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沈洄那略带玩味的声音也没有在耳边响起。 毫无回应。 谢辞有些失落。 他正准备再试几次,渡灵锁却疯狂颤动起来。 谢辞吓了一跳,看着渡灵锁不受控制地被召出,虚浮在手掌上。 白衣鬼这段时间明明还算安分,虽然时不时的冲击会让谢辞太阳穴突突的疼,但远比此刻的强烈撞击要好得多。 锁内的青雾比刚进来时淡了些,想来小白在被消融的这个过程中也不会好受。可奇怪的是,他此刻的精力仿佛在逐步恢复,带着那股雾气在锁里上下疯狂跳动,撞击着锁壁。 谢辞感觉出来了,他在兴奋。 什么东西让他激动成这样? 没办法了,谢辞食指和中指并起,抵在眉心,灵识链接到小白,问:“你搞什么鬼?” 小白笑得放肆:“我闻到他的味道了!你要倒大霉啦!” “谁?” “你要倒大霉啦!” “我每天都挺倒霉的,他在哪?你出来给我指指。” 小白咆哮道:“你敢使唤我?沈洄那个畜生就算了,你个小崽子还敢使唤我?!” “你说不说?” 谢辞手掌曲起,小白当即就觉得脑袋受到一种要被捏爆的冲击,哎呦了好几声。 “说说说,看到北边的那个大林子没,那里鬼气最重,绝不在我之下,”他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是去,十条命也不够你玩的,我就等你死了之后再吞了你的身体,到时候站在沈洄面前,让他——” 啪嗒。 谢辞把渡灵锁收了起来。 曲妄指尖诀印一落,那排早已准备好的白蜡烛呼地一下同时亮起,跳动的火苗摇曳不定,却诡异地一致朝一个方向倾斜。 就是刚刚小白说到的林子。 谢辞:“再往那边走是一片生态景区,路非常绕,基本不会有人去,我也没去过。” 曲妄:“这里的鬼气已经散干净了,剩下的一口都指向那里。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好。” 谢辞刚抬脚要走,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死死扒住,一股力道从下方传来。他猛地低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泛着水光的琥珀色大眼睛。 “小黑?!你怎么在这儿?”谢辞蹲下身,让小黑顺着手臂爬上来,稳稳地蹲在自己肩膀上。 小黑冲着地面叫了两声,谢辞这才发现那里亮着一道缩地阵,是刚开的,还在发着光运转。 是洛珂送它来的?洛珂已经知道沈洄的事了吗? 小黑又叫唤几声,可惜谢辞听不懂。 曲妄在看到小黑的一瞬间,两眼就瞪大了:“这是你的猫?” 谢辞脚步不停,抬手挠了挠小黑的下巴:“沈洄的,自己摸来了,你说神不神?” “卧槽!这可是个极品,它有人形吗?” “什么人形?”谢辞一脸懵。 曲妄很是激动:“你看到它眉心的那搓白毛没?如果能修到一定程度,那就会是识海在的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看谢辞的样子,曲妄想他大概是真不知道,解释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小猫啊。以前有很多渡阴师都会养一些灵猫灵犬,抓鬼专用,找鬼气的时候可比灵灯和蜡烛什么的有用多了!” 曲妄:“我家也有一只,特别难找,好不容易弄来的,所以看见这小猫的第一眼就感觉出来了。而且你看它脖子上的铃铛,就跟铭牌一样,是有主的。” 谢辞把小黑抱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它的古铜色小铃铛。 想来应该是沈洄给它挂的,毕竟是他的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谢辞盯着,小黑的眸子好像比刚才更有神了些。 曲妄伸手在小黑的眉心处揉了揉,没有探到识海。小黑倒也不怕生,不反抗也没亲近。 “只是奇怪了,这搓白毛应该在它拥有识海后才会长出来,它也没人形,怎么会有这撮毛呢?” “可能是它就长这样吧。”谢辞看不出个所以然,又把小黑放回到肩膀。 他们的注意力被突然冒出来的小黑分走了些许,曲妄此刻正情绪激动,完全没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个东西一直如影随形。 那绝不是人,因为根本看不到人。 但若顺着地面往下看,会发现一团模糊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跟着他们的脚步,一同向林子深处滑去。 又是大半夜。 现在应该是个稳定更新的状态,没有也不会断更,三四天一更是保底,等这段时间忙完了应该会恢复三千日更。 这一章的信息量也是非常之大哈(搓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来电 第37章 指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他们踏进这片景区的那一刻,谢辞就有些不太舒服,就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压制他。 但曲妄就没有这样的反应。 曲妄提着引魂马灯走在前面,边走边观察这片区域。 谢辞看他没腾出手,就自己捏出一张符纸,虚空画了两道,朝前方扔了出去。 空气中当即传来细微的波动,眼前场景骤然变化。 哪里还是什么景区。 符纸燃尽的瞬间,层层叠叠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露出了此地的本来面目。 一座孤山。 这山算不上巍峨,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被江的弯道半包围起来,山脚被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死死裹着,几步之外便只剩灰茫茫一片,可视度并不高。 谢辞指尖凝起灵力,轻轻覆在眼上,视野顿时清明了几分。 他这才看清,山间的植物都透着反常的割裂感。 山脚的草木大多枯败发黑,根系透着一股死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但山腰处的景象却骤然逆转。 成片的翠竹挺拔而立,竹叶上还挂着晶莹的晨露,在隐现的天光下泛着碧润的光泽,长势好得惊人。 他对灵力的掌控度还不支持他长时间使用阴阳瞳,所以在大致看过这座山的状态后便收了回来。 曲妄:“又是防普通人进来的,但这结界也太容易被你破开了吧,这是什么地方啊,没见管理局有过通报。” 谢辞也觉得能藏下这么大一片地方的结界,怎么会被他说破开就破开呢:“我现在觉得渡阴师管理局的可信度非常之低。” 曲妄放慢了脚步,走一会儿就要扭头看一看谢辞:“你可别离我太远,时不时说句话。这雾这么浓,万一你从我身后消失了我都不一定能注意到。” “好。” 谢辞也燃起符纸寻找鬼气,小黑一声不吭地趴在他肩头,显得十分乖巧,于是谢辞问,“小黑,你能感觉到鬼气的源头在哪里吗?” 小黑蹭蹭他的脸,学着人类的方式摇了摇黑黑的脑壳。 谢辞的脸色自始至终绷着,眉间的阴郁就没松开过。 越往山深处走,心底那股莫名的不适感就像浸了水的棉絮,一点点膨胀、沉坠,堵得人发闷。 身上倒没什么异样,灵力流转依旧顺畅,就算现在来只鬼打一架都没问题。 可那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却缠在心头,像有根细刺轻轻扎着,让呼吸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这里的雾气太浓了,让人看着心里发堵。 走到一处岔口,曲妄正用马灯左右观察着,小黑突然跳下来喵喵叫,引他们往左侧的小道走。 “哎,有个灵宠就是好,早知道给我家小白也带出来了,”曲妄撇撇嘴,“但是小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给点吃的就能跟别人跑。” 谢辞多看了右侧的山道两眼。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想走这条路,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过去。 来这边…… “谁?!”谢辞下意识喊出声。 曲妄吓了一跳,右手压在刀上:“有人?!” “你听到声音了吗?”谢辞说,“有人在说话。” “怎么又是只有你听到了?我没听到啊。”曲妄想起401的遭遇,警惕拉到了最高。 “现在还有声音,在说,”谢辞眯起眼睛,看向右侧,“来这里……” 他说着就要迈腿往那边走,曲妄一把拽住他,小黑也跳到他面前,大声叫唤,两只小爪子一直在扒谢辞的裤腿。 曲妄急坏了:“别去!可能是幻术,就引你过去呢!” “你别担心,我没被控制,还是清醒的,”谢辞笑了笑,“放心。” 曲妄松了口气:“那就行。小黑都要炸毛了,我们还是走这边吧。” “好。”谢辞点点头。 谢辞被曲妄拉着往前走,最后回头看那条山道的时候,好像恍惚看到了一道人影,隐没在雾气里。 但只是一瞬间,再眨眼时,就不见了。 谢辞甚至没看到那人穿了什么衣服,是男是女。 —— 这一晚过去,沈洄还保持着入定前的状态。 所有灵力都收回识海之后,沈洄召出自己的渡灵锁,观察着上面细微的纹路。 渡灵锁里困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浓得像摔碎在地上漫开一地的黑色油漆。 沈洄自从中了恶蛊,整个人的修为就开始走下坡路,上次在白衣鬼的界内,沈洄其实是有些应付不来的,不然他不会祭出自己的法相。 他的手掌搭在眼睛上,无奈地想,这还只是个鬼将啊…… 咔哒。 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了。 秦曼月站在门口,说:“沈洄,李岩醒了,你要不要去听一听他怎么说?” 她今日身着一袭黑色风衣,衣摆随着动作轻扫,显得十分利落,左臂的铁制臂环上有一枚小红灯在暗处时明时灭,胸前别着的管理局徽章则在光线下泛着冷光,棱角分明。 这正是渡阴师在管理局执行内部任务时的统一装束,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规整与肃穆。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沈洄笑着起身。 “那确实没有。” 秦曼月抬手,一条泛着微光的灵力绳索如活物般窜出,嗖地缠上沈洄的手腕,随即隐去光芒,与肤色融为一体,不留痕迹。 这法术本就不是用来禁锢动作的,沈洄抬手、握拳依旧自如,双手全然不受限制,可只要他心底生出逃离的念头,那看似消失的绳索便会瞬间收紧,在灵力压制的条件下是无法抗拒的。 “你突破了?”秦曼月的灵力紧挨着肌肤,沈洄感受了一下,说,“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上灵根。” “运气好罢了,哪能跟你的天灵根比。” 秦曼月关上审讯室的门,往上贴了道符。 沈洄抬眼一瞧,也是个缩地法,只不过作用在了门上。 他们再次从这扇门里出来的时候,沈洄的眼睛被强光刺得眯了一下。 几道人影站在他附近,不少都是熟人。 这些人目测都在五十岁上下,脸上表情不明,个个板着张脸如覆寒霜。 他们的黑色风衣裁剪得体、挺括得没有一丝褶皱,一双双眼睛都锁在沈洄身上。 沈洄想,自己到底是多大脸面啊,回回都能把这几位一起请出来。 他们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玻璃隔窗,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窗内摆着一张病床,周围错落分布着渡阴师专用的医疗设备。 李岩就躺在病床上,状态比之前好了些,现在能半靠着床头坐起身。 当视线扫到沈洄,李岩的身体颤抖了一瞬。 他下意识想打起精神,眼神里透出几分努力支撑的光,但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是掩盖不住的虚弱。 沈洄倒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目光在李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挪去别处。 “沈洄,好久不见,这几年过得好吗?” 黄正率先开口,脸上挂着笑,乍一看像在跟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 “寒暄就免了,说正事。”沈洄眉峰一沉,语气里满是不耐。 他最烦黄正这副两面做派,每次见面时客客气气、热络得不行的是他,转头就用阴招把自己折腾得灵力溃散、狼狈不堪的,也是他。 黄正笑容依旧:“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吧,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们的前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秦曼月看不下去了,说:“李岩的状态估计不能耗太久,黄叔,您尽快。” 黄正抬手示意,秦曼月便上前冲李岩打了个手势。 黄正坐下,说:“李岩,你和宋思茂到底遇见了什么?现在再重复一遍吧。” 在灵力的作用下,李岩的声音经过玻璃窗后依旧清晰:“那天晚上我和宋哥,还有王平三个人去江区,正好撞见了沈洄在猎鬼,他说,江区出了个鬼将,已经快被他打散了,让我们去做最后工作。” “我们追着鬼气的痕迹一直到了江边,但那道鬼气突然消失了,上报管理局后继续追查,结果却遭到了突袭。” 沈洄听得有些烦:“说重点,为什么指认我?” 黄正也说:“你看没看清那人的脸?” 一想到那晚的场景,李岩整个人都在发颤:“我没看清脸……他施了幻形术,脸是模糊的,修为和境界都比我们高,我和宋哥都看不破……但是、但是!但是他手里拿着鬼雨,能用鬼雨的只有沈洄!他的剑法非常厉害,绝对不是一年两年能练成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再次看向沈洄,动作齐整得像是排练过。 沈洄苦笑:“一把剑就能证明是我了?” “沈洄,这话就有点无理取闹了,能使用鬼雨的只有你吧。” 黄正说,“这剑有灵,旁人用不得,当年你亲自封剑把鬼雨藏了起来,只有你知道鬼雨在哪,难不成还是别人偷了去?” “你还真说对了,”沈洄摊手,“鬼雨丢了。我以为凭宋思茂的本事,收一个快被我打散的鬼将应该不成问题,谁知道你们这么倒霉,不仅鬼将没收掉还撞上了别人。但只用一把剑就咬死凶手是我,未免有些牵强,李岩也说了,他没看清凶手的模样。” 黄正:“事发当天你在哪?有没有谁能证明?那位洛先生跟你关系太近,他的证词不能算数,至于你最近新带的那个年轻人……叫谢辞对吧。” 沈洄眸色一冷。 “这位小朋友虽然是经你开魂,但你们还没相处多久吧?长得特别板正,我觉得他的话应该可信,其实我们也可以把这位小朋友请过来问一……” “你敢。”沈洄吐出两个字。 黄正愣是没能把话说完,因为沈洄此刻的眼神太利、也太冷了,钉在身上活生生像是中了三道穿心咒。 沈洄,在管理局一众人的眼中就是个恶鬼,浑身带着一股鬼气不说,还拥有那么长的寿命。 纵使他现在巅峰不再,但在场的几位渡阴师几乎都见过他发狂时灵力暴动的样子,那股毁天灭地的狠劲此刻仍在记忆里作祟,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发怵。 “黄正,其实你很清楚杀死宋思茂的凶手不是我吧。” 沈洄笑道,“一个鬼雨证明不了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你还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永生不死的办法吧。” “还没死心,是不是?” 依旧半夜。 最近都没咋写小剧场,下一章我看看写个长的补一补! 感谢收藏,欢迎捉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