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畔》 第1章 风中苇草(一) 扑通—— 青年控制不住地双手撑住跪倒在地,冷汗从皮肤下浸出来,突然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耳中只能听见嗡嗡的蜂鸣声。血液突突地冲击着太阳穴,他的手臂将近无力撑住身体。 “我……有点不对劲。”他的声音嘶哑着发着飘,眼底透着茫然,于是又攥着劲想抬起左手,但指尖仅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提起右手伸向左臂,但左臂却无法感受到皮肤相接的触感。 陈蔚赶紧支着他的上半身:“他们快追上来了,这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咱们得先到道上去!” 但他却未再听到同伴的回应,他回头撑起吴清的肩膀吼道:“再坚持一下,支援马上就到了,快!我背你,你得先起来……坚持一下,快——” 却不想,身后亮起浅蓝荧光的抛物线—— 轰! 这帮人居然有手榴弹! 爆炸的冲击波将陈蔚掀起,后背狠狠地被撞到墙上,他闷哼一声,脊骨像被片片碾碎一般疼。顺着墙滑坐在地,陈蔚头朝着吴清的方向,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先……先找掩体!”喉咙里像要涌出什么,他不敢顺着这股劲用力咳嗽,小口轻咳喘着气,但每次吸气都似乎有针在扎肺。 陈蔚躲在垃圾堆后,眯着眼睛仔细听来人的脚步声,对方自信于火力优势快步前冲,听声大约有两三人。吴清现在状态不好,他必须赶在他们发现他之前把这帮人都解决掉,陈蔚握紧了手里的枪,右手腕略微转向右后方向,手表的金属边缘反射出晃动的人影:幸是两人,离得不到五米。 记准对方位置,他毫不犹豫地手腕一扬调整枪口角度,向左边靠前的那人扣下扳机,子弹正中对方头部。但及第二枪时,另一个人已迅速反应过来贴墙往左侧卧倒,陈蔚心里暗骂,对方已清楚他所在的方位,必会再掏出手榴弹,正待他起身时—— 咔咔咔—— 一旁的摩托车被义体手臂顶起到成人胸口高度,精钢制成的筋骨稳稳卡住车架往前一送,肘关节处的液压杆猛地顶出,摩托车带着风声砸向敌方!轰隆一声巨物坠下,墙壁都被震得晃了晃,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没了动静。 两人悬着的心略微放下。 这会腿突然懈了劲儿,吴清手臂颓然下垂,义体神经连接仿佛和他的心跳一般乱了节奏。他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体温高的吓人,躯干、嘴角、指尖都控制不住地颤栗,将近要倒下。 他身体略微晃动,陈蔚已然察觉他的动态,扑上前托住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右手固定住腿弯,把人扛起朝外冲。 “吴清,救援马上就来了……撑住!”陈蔚偏头对吴清说。 冰冷的风像蛇一般钻进小巷,凉得陈蔚胸口发紧发痒,但他尚不清楚对方是否有后援,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陈队!吴清!”警车呼啸着疾驰而来,又猛踩刹车滋的一声在路口停住,顺着通讯器定位,邱遂带着队员奔来,懊恼得眼睛通红:“妈的,一路超速还是没赶上,江南区分局干的什么荒唐事儿,这么大的事情没摸清楚,拐卖案子嫌疑人能持有军用武器?!有危险全让咱们顶上!” 陈蔚忍着胸口灼痛,稳住声音:“先别提这事,吴清情况不太好,快把他抬上车,去医院。” 见着吴清昏迷不醒,邱遂抑制心里焦躁:“老周你先上车,10分钟到附属医院急诊。”众人小心翼翼地把人挪到车后排,邱遂立刻联系急诊护士做好准备工作,陈蔚同时间拉门坐进后排另一侧,眼也不眨地低头观察吴清状态。 一路从盘山路蜿蜒而下,窗外树影飞速被甩开,及至山腰,江安市的面貌如画卷般徐徐展开,直登云端的高楼鳞次栉比,愈靠中心愈是灯火辉煌,霓虹灯缠绕着整座城市闪烁在陈蔚疲惫的瞳孔里。 风裹着江岸的水汽追来,那刺骨的冰凉终于被隔绝在车外。 春天到了。 徐徐和风又一年拂落盛极的海棠花,粉白渐变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傍晚时分的微风总是如此沁人心脾。 一列配送无人机排成纵队,嗡嗡地沿着导航路线在人行道上空匀速驶进。人行道下边,陈蔚面无表情骑着摩托车往前窜,车后座上绑着一个黑色航空箱,写着“闪电速运”。不想刚骑到道中段的市人才保障中心前,就被人群拦下—— “今天谁也别想过!这路都是当年兄弟们齐心协力凑人凑工修的,现在中心想让大家伙儿过不上日子,我看这条路也都别用了!” “看看我们的好中心造的孽!什么破岗位匹配系统,我在厂里都裹了十年线圈了,现在强行闭厂给我匹配个什么破系统测试工程师,不就是想让我们没活路,处心积虑地编一个‘优才活水计划’出来,骗鬼呢!” “辛辛苦苦五年考的注册XX师证书,现在倒好,考完行业没啦!全完啦!哈哈哈!我是不可能去做什么环境解决方案经理的,中心必须给我个说法!当我三岁小孩呢,糊弄我读快二十年书!现在想起糊弄我去做保洁?!没门!!” “我太奶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有个安稳的工作,中心这是要我们全家的命啊!”中年男人瘫倒在地涕泗横流,旁边三五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太坐在塑料小凳上,锤着胸口跟着卖力哀号。 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向空中扔去一块石头,砸弯了无人机扇叶,这架倒霉的无人机连着货箱打斜坠落,货箱在地上哐当翻着转了好几圈,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摔坏没有,陈蔚下车把箱子捡起来放在路边花坛的边缘上,愤怒的人群倒也没纠缠到底要把别人的货砸坏。但升腾的情绪开始蔓延,紧接着人们纷纷捡起石块、拖鞋砸向无人机,片刻功夫这队配送无人机就全军覆没了,陈蔚眼疾手快接住一部分货箱,没接住的就一一捡起来,整整齐齐地摞在地上一排。 中心那边推了个小年轻出来接待,他短短的职业生涯中头一回遇上这种大场面,拿着大喇叭急得面红耳赤:“请大家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大家先把问题和诉求一一地在咱们的申请系统中登记清楚,我保证,会如实——” 他的声音立刻被打断,一位正义的大姐怒吼道:“少整这些虚的,我们要的是公平公正的对待,叫你们领导出来!今天我们必须见着合理的重新匹配结果!” “就是!必须合理,不然你们还想像这个小伙子一样,给我们也都安排弹性场景岗吗?”一人抬手指着陈蔚,“我干这行半辈子了,也带过十几人的团队,中心的匹配结果严重脱离实际!” 陈蔚被两名大汉拦着,正纠结是否还要继续按导航路线走。蓦然被人一指,他抬起头来,这是一张骨相规整的脸,眼眉开阔、鼻梁挺直、下颌线清晰却不尖利,虽长着一双圆眼,但瞳色漆黑、鼻头细窄,无表情时唇角微微下压,显得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不过这冷淡的相貌可不能够让他保持神秘,所有人都能在通讯器中联网查看他的基本信息:“陈蔚,男,28岁,弹性场景管理岗,本科学历,无犯罪记录。” 这是一个万物互联的时代,也是一个人人数据化的时代。 以降低犯罪治安案件发生率的名义,江安市智能城市系统接管了整座城市的各类讯息,上至城市的招商引资、基建发展,下至个人的文娱消费、信息档案,日日夜夜,智能城市系统不停息地基于海量数据进行千亿级的运算。当然,信息取之于民,也应当用之于民,智能城市系统开放了部分个人档案权限供消费级通讯器访问,以帮助居民快速识别社会危险分子。 陈蔚看着这场面,人群占满了整条路,群情激愤、声势浩大,于是他礼貌发言:“我也有话可说,不好意思各位,可以先让我过去吗?见谅啊,这配送系统路线规划好了,换路走我会被扣减配送费的。” 拦着他的大哥叹了口气:“兄弟你绕条路走吧,我们也是没办法,不把事情闹大就不可能解决,瘫痪一条中心区主干道,让中心的主任乌纱帽不保,影响那些个纳税大企业经营!市里才能正视我们的诉求。” 陈蔚本想再和大哥礼貌理论一番,通讯器却响起配送订单即将超时的预警:“滴哩哩……您的订单将在十分钟后超时,滴哩哩……”陈蔚闭嘴,当机立断一摆车头调转方向,戴上头盔压低身体,机车轰的一下冲了出去。 订单倒计时:三分钟。 陈蔚抓起通讯器开启电梯权限按下楼层,不一会电梯门开启,直接客户家门口,顶上的摄像头补光灯瞬间亮起,嵌在墙里的智能屏幕开始呼叫客户。 开启通讯器录音,陈蔚开念运输公司要求的送货话术:“您好!罗先生,这里是闪电速递,您的优享专递已送达,辛苦您确认签收。” 里面传来人声:“小梦同学,开门——我看看是什么到了——” 门自动向两边打开,内屋传来脚步声,客户出现在门口。陈蔚在放满干冰的航空箱中掏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里整齐列着六个晶莹剔透的冰雕杯,闪烁着莹润的微光。客户饶有兴致地接过,陈蔚抬眼察觉到对方右眼接入了晶体义眼,虹膜是粉红色的,忽闪忽闪亮起细碎的钻光。这是江安市高奢商场广告的最新款晶体义眼,支持光谱感知、动态变焦、视觉存储,像这类晶体义眼都可根据使用者需要定制功能,例如军用款也许还支持红外功能。 罗先生抬头眨巴眨巴粉色钻光大眼,很满意:“没问题,谢谢了,小帅哥。”语毕他即转身回屋,智能家居系统监测到罗先生已经离开门口,入户门又自动关上。 配送服务结束,尽管罗先生已关上家门,订单系统预定的下一个环节仍如约而至——为了展现无微不至的星级服务,需由配送员情真意切地邀请客户评价。陈蔚脸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大声念完索要好评台词:“感谢您使用闪电速递!百般努力为您十分满意!您的十分鼓励是我的无限动力!”随即头也不回地抱着空箱子逃回电梯里。 通讯器接收到指定音频,响起提示音:“本次订单已送达,您已到账一千元。”轻松又赚得多,这是他几个月来最幸运的一单了。 一天忙碌之后。 街边路灯忽明忽暗地发出嘶嘶声,预制板房的墙壁氲满了黑尘,一栋挨着一栋,密密麻麻矗立在这荒郊野外,漫眼望去只有朦朦胧胧的水泥灰色,这里的晚上没有蛙鸣,没有虫吟,没有鸟啼。 在外奔波一整天后,陈蔚推着摩托车到楼下,锁好。 踏上楼梯路过三楼,楼下的女邻居尖叫起来,“周三晚上才停水,今天早上又停水,没消停满一天今天还停水?怎么动不动就停水啊?就这还好意思收房租!”应是洗澡洗到一半水却停了,尖利的骂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再爬三层,爬上六楼。 陈蔚用原始的黄铜钥匙打开原始的黄铜锁,推开木门,这是一间堪堪放下一张单人床铺的房间,门口处原始的燃气灶台正对着原始的抽水马桶,衣柜紧挨着床边,柜门只能打开一半,陈蔚蹲在地上换上棉拖鞋。 科技再怎么进步,还是甩不开人要吃饭饭要花钱的循环,否则陈蔚也不必为明天、后天、大后天的五斗米发愁。 脱下脏衣服,陈蔚卧在床上打开通讯器检查账户余额,计算这点余额怎么能用到下个月。他首次亲身感受到被系统列入黑名单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不甚在意变遭的生活环境,一个人有个小房间也挺好。 放下通讯器,他闭起眼睛揉了揉眉心,突然通讯器嗡嗡地振动起来,他睁眼,通讯器上亮起一串数字,那是一串没有被保存并备注的号码,但陈蔚认出了它。 “喂。”陈蔚低声道。 “有个好买卖,小陈,有兴趣听听吗?”上了年纪的沙哑男声响起。 美强惨爱好者自产自销,边研究边写[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风中苇草(一) 第2章 风中苇草(二) “具体说说。” “市附属医院二月份采购了一批国外的医疗设备,这两天完成清关了,这周五晚上所有设备会被运送到仓库里,最末尾的货车车厢里里,会有一个双层的医用冷冻箱,你需要在当天十二点之前让它出现在城西区的耀家制冷公司的冷库里。” 陈蔚一翻身坐起来:“要一个冷冻箱……医院采购设备还会顺带点什么东西?” “小朋友,这不需要咱们关心,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包括冷冻箱和箱里的东西。”男人笑了笑。 “火中取栗的活当然得知根知底,小心夜路走多了栽跟头。”陈蔚把声音放低了些。 老赵已经有过太多经验,淡淡地说:“嗯,我来‘断电’,只要有人进入片区范围,我就能第一时间发现,再说了,干这行不就得随机应变?” “只是赵哥,这听起来不算个好活。” “知道你会这么说,我翻来覆去琢磨,这事情还得找你,酬劳够你半辈子不用操心钱了,给个准信吧。” 陈蔚顿了顿,有点犹豫,又想了想明天的事,说:“算了容不得我挑,这活我接了,定金先打过来吧。” “行,周五晚八点半,货车队伍会经过滨北区……地点是耀家公司3号冷库……” 第二天。 上午的阳光从窗口斜照进来,洒在床尾处皱巴巴的棉被上,又缓缓移动印在陈蔚的眼皮上,他慢慢睁眼,大脑放空着坐起,抬腿,下床。 陈蔚走到淋浴间里打开水龙头,就着水流把洗发水往头发和身上胡乱一抹,揉出泡沫又冲掉。他打开那个吱呀吱呀的木头衣柜,取出新洗的风衣外套和运动长裤,洗衣液的香精味道在小小空间里弥散开,不过因为衣柜里东西实在太多,乱七八糟堆放了杂物,衣服裤子上有不少被压出来的褶皱。陈蔚穿上衣服后想了想,又用手沾了点水往身上掸了几下,拍了拍衣服让它显得更平顺些。 出门跨上摩托车,陈蔚心里盘算着昨晚的到账,一路向着城西开去,来到人才公寓楼下,他轻车熟路地按下电梯楼层来到一扇门前,指节在门上“笃笃”敲了两下。 “吴老师,你在家吗?”陈蔚敲了门又在门口重复了几次,发现屋内似乎确认没人,周末早晨屋里没有惯常的豆浆机嗡嗡响声。 于是陈蔚掏出通讯器打过去,几声之后对方接通,陈蔚问:“吴老师,今天我想着来看看你,看看吴妍,到公寓门口发现你们不在,今天是有其他安排吗?” 吴启斌的声音疲惫至极:“哎,昨天晚上吴妍晚饭后右腿抬起来就费劲了,左手动起来好像也……我担心出问题,赶紧带着她来医院看看,做完检查给办了住院,一直在弄手续,忘了跟你说一声了。” 陈蔚心跳空了一下,声音哑着说:“我马上过来。” 到了城西区医院门口,陈蔚向医院旁边的小巷张望,小巷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礼品贩卖机,在鲜花货架上,他一眼看到刺眼的生机勃勃的一抹黄,他买下了这束黄色郁金香。抱着花,又想到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一定闲不住,也许会喜欢钩针、拼图、穿串之类的新奇的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他在贩卖机前上下扫视,又买下一副蝴蝶拼图。 出电梯到病房门口他停下,调整大步走路后过急的呼吸,抬了几下嘴角整理表情,好让自己的面色看上去更温和些,随后他推开门。吴启斌看他来了冲他笑笑,招呼陈蔚坐在床边的陪护椅上,陈蔚摆手,抬眼望向病床上的女孩。 女孩手里正端着一块平板在画画,齐肩长发随意披散着,日光映着她脸上的小绒毛,衬得她像小鹿一般懵懂柔和。手中笔尖纷飞落向绘版,画中夕阳余晖漫天,落地窗前温柔霞光下,一家三口在餐厅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聊天,陈蔚端着一锅汤从厨房走出来,吴妍正执着地给每个人画上眯缝笑眼和上扬嘴角。 陈蔚走过去把郁金香放在床头,摸了摸女孩的头,静静地等她完成这幅画作。发现陈蔚过来吴妍很开心,但是按耐了下激动,让陈蔚再稍等一下。几分钟后勾完最后一笔,吴妍对她的作品很满意,她小心地把平板合上放在枕头底下,这才抬头看向陈蔚,眼尾弯弯:“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 “看,蝴蝶式样的拼图,我想你会喜欢。”陈蔚把拼图盒子放在吴妍膝盖弯上,封面上蝴蝶珠光色的翅膀晃动着五彩光辉,翩翩欲飞想要冲出窗外,在广阔天地迎风畅游。吴妍右手轻轻搭在蝴蝶翅膀边摩挲,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陈蔚:“谢谢哥,我就知道你记得我喜欢蝴蝶!等拼好了下次给你看。” 她抱着拼图开始朝陈蔚气鼓鼓地絮絮叨叨:“哥,本来这周学校通知下周开运动会,老师安排我去跳绳组了,我可厉害了从来没有失误过呢!只可惜好几个同学笨笨的老是被绳缠住,老师说就指着我们几个零失误的出成绩了,要是运动会我们班排倒数可真丢脸啊。只是现在右腿抬起来好费劲,要是下周运动会不能参加了……” “等做好检查,你要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按时睡觉,人生病了就要吃药,吃了药就能好起来哦。”陈蔚用一副长辈的温柔口吻说,好让她别再担心。“等了这么久,渴不渴?喝点水。”然后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吴妍,吴妍双手捧着马克杯小口喝起来。 “每次来医院都要做一堆检查,医生每次都会给我开一堆药,可是为什么每次吃完药还是会生病,是不是医生根本就没有给我开对药!”女孩还在担心下周的运动会,担心她的跳绳活动。 吴启斌开口:“好了妍妍,生病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你想想你同桌,上学期生病之后不也请假一星期在家里休养好才回学校吗?你哥哥好不容易周末得闲,他来看看你,一会他还有其他事呢。”说完和陈蔚使个眼色示意他随自己出来一趟。 “好吧,那等我把拼图拼好了,到时候你要帮我裱起来哦。”吴妍不满地嘟起嘴。 陈蔚跟着吴启斌出来,跨出病房门,男人高大的背影一下显得佝偻许多,先前在病房里绷紧的脊背此刻失去了全部力气。仔细看,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旧夹克边角磨得毛毛的,但每一丝褶皱都被熨得平整。 吴启斌用力闭上眼呼出一声叹息:“刚你来之前,我和医生聊了聊,医生每次的意见都和以前一样,如果可以,我真希望生病的是我自己。每一天她的神经细胞可能都在萎缩,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眼睁睁看着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更残忍呢?” 他怔怔望向走廊,双目放空:“为人父母,不求子女出人头地,只求他们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平安长大。” 陈蔚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接话,其实他心里也很害怕那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沉默地拍了拍吴启斌的肩膀,期望这能给他些许宽慰。 吴启斌看到陈蔚也不好受,冷静了一些,控制自己不要再给陈蔚压力,道:“哎,医生说维持现状,已经是最理想的状态,如果能延缓症状的发展也已经是不错的结果。” 即便是平日多么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人,在亲人病榻前都不得不屈服于那可悲的命运。淡淡的消毒水味真是无情的,陈蔚也攥住衣角,指节用力到发白,他想努力找些安慰的话,但搜遍了他脑海里的词汇,却觉得所有安慰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只能在心里祷告命运别再残忍对这家人了,她还没来得及长大,没去过许多地方。他希望吴妍能和其他健康小孩一样,平安长大,有一份还算过得去的工作养活自己,闲暇时间可以出门到处溜达,希望她也能在下班后惬意自由地行走,感受城市晚风穿过楼宇缝隙的凉意,体会黏腻海风拍过海岸吹拂发丝的温柔,触摸山林微风包裹的露水湿气……体会人间百味后安然度过一生。 陈蔚想起吴妍那张脸,想起各个年龄段的吴妍的脸。 吴妍生下来就没见过妈妈,她的妈妈在生她时不幸发生羊水栓塞,六公升的血浆徒劳地输进她的身体里,依然未能将她从死神手中抢下。 母亲的逝去几乎让这个家陷入绝境。 陈蔚很抗拒,或者说是不敢让自己回忆那段记忆。 但活下来的人总归要向前看,为了养活一家,吴启斌要为家庭的经济来源奔波,他的工作很忙。所以吴清和陈蔚两人得一边上学,一边配合轮流当爹当妈,看着吴妍从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婴儿,到慢慢识得人见到他们就软软地叫哥哥。 两三岁的吴妍像个笨笨的小土豆,要扯着陈蔚的裤子才敢出门,出门了碰到邻居在楼下遛狗一动不敢动,陈蔚一抬腿想往旁绕开狗,她就和考拉抱树一样死死的抱紧陈蔚的大腿,两人不得不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等小狗趾高气扬地走过。 再后来,到吴妍上学的年纪,小姑娘长成了大冬天死活要穿吊带碎花裙的犟种,冷天光腿光脚就推门往外跑,陈蔚在后面拎着件小小的羽绒服追着逮小吴妍,结果冷风一吹小吴妍冻得一哆嗦又委屈得哭着自己回头钻进陈蔚的毛衣里,也是冻得学会长脑子了。 再后来,好像……他们经常在医院…… 一朵花枯萎需要多长时间呢? 那是更遥远的记忆,少年的他到吴家时,吴母刚买了很多郁金香种球,郁金香的种球剥了皮白生生的,和陈蔚一样怯生生的。吴母看陈蔚不好意思和她搭话,过来招呼陈蔚和她一起把郁金香球埋进长条花盆里,隔几天又让陈蔚拍照记录长势。 陈蔚渐渐成了一名合格的养花匠,郁金香浇透水后不能再浇太多水,到了下雨天陈蔚会自觉去把前一天在阳台晒太阳的郁金香搬回室内,这样悉心照料了快两个月,郁金香终于开花了。 每一天花瓣都绽得更开,慢慢从浅黄色过渡成深黄色,花朵随风摇曳,漾着莹润微光。陈蔚感觉到,他如同这郁金香一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根茎与归属。 花开需要时间,花谢也需要时间吗?可以让她完整盛开属于她的高光吗?凋谢可以是几天、一天、几小时,或者是一瞬间。陈蔚那天很后悔趁监护人不在家,自己在外玩得太累,躺下又睡得太死。一夜狂风暴雨过去,风带走了一切,阳台颤抖的郁金香成了“蒜苔”,可怜的花瓣甚至一片也未能留下。 不过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抱着美好的希望想留住所有他想抓住的一切。 中午,医院一楼大厅自助缴费机前人来人往,陈蔚在系统中选中吴妍的床位,用刚收到的定金预存了住院费用。 同一时间,江安大学医学神经生物学实验室,主任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唐主任和江副主任的争吵声霎时间穿透整层楼,平日里素来温和的唐主任现在声音堪比雷阵雨时的炸雷。紧接着办公室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听这声音应当是唐主任平日里最宝贝的紫檀茶杯,此刻应该是碎得四分五裂了。 外头的研究员们面面相觑,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竖着耳朵听两位大领导在争执什么。老宋正翻着下月脑智能博览会的参会材料,翻到一半停下了,周姐原在办公室门口候着等汇报,此时竖起了耳朵,魏助理敲键盘的手悬在半空。但办公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众人只能装作刚才什么也没听到,各自缩回自己的工位。 门内,唐主任自知动静太大,忍着怒气开始发言:“咱们实验室做的是基础科学的研究,我知道,同志们直面难以预见的技术难题,长时间的‘高投入低产出’,对于科研成果的发布慎之又慎。但咱们实验室的每一分经费,背后还有公众对科学研究的信任与支持,更是有城市发展对科技进步的迫切需求……” “这和你说的有个……” 唐主任看见他张口就烦,赶紧挥手:“小江,你先听我说完,我们不能只停留在实验室的试剂瓶、数据表上,我们更要思考基础科学的价值,产业升级的路径,这既是对公众信任的回应,也是我们研究人员应有的担当与责任。” 江放勋听到一半就忍不住想打断,终于忍到唐主任完成他的长篇大论,怒道:“你说的这话我直到,但是主任,我们要对实验结果负责,这才叫不辜负公众的信任!多少次的重复实验只出现了一次积极数据,这个结果远不支撑出具结论!” “小江,咱们做基础研究就是要尊重‘偶然’,影响文明走向的技术突破也都源于‘偶然’,你想想,青霉素的发现也是源于意外污染……”唐主任嘴绷成了一条直线,声音低沉,带着不容质疑的分量。 江放勋稍稍冷静,冷冷盯着唐主任,但言语仍如利刃一般:“唐主任,实验结果的确有偶然性,但这么多次尝试,我们无法回溯重现第二次。我知道,克雷公司和实验室签署的委托研发协议里有激励条款,但现在实验数据显而易见,这极其不负责任……” 话未说完就被凌厉打断,“那就去找依据!这个项目不是你想停就停,我告诉你这是江安市倾城之力必须要接住的未来,机会是转瞬即逝的!”唐主任倍感羞辱,抬手想指着江放勋,结果刚一动又碰到了办公桌上的会议资料,文书盖在茶杯碎片上撒了一地。 唐主任又深吸了一口气:“下周五,我要看到最新的结果和分析报告。” 江放勋冷冷扫一眼地上的狼藉,不管不顾转身甩手大跨步离开,“哐”的一声巨响门被关上,玻璃墙震得嗡嗡颤动。 外面的研究员们赶紧埋头。 虽然大家都不想触领导霉头,但有的时候事态紧急,容不得不去触领导霉头。 这次,助理研究员魏薇胆战心惊地来到江主任办公室,虽然领导的情绪很不好,但她不得不再次确认明早发言稿的改动部分。江主任实在没什么心情,加上会议上发言这事在江主任心里排位不太靠前,他收起情绪迅速浏览一遍,确认没有大问题后倒也没有为难魏薇,还算和悦地让她出门后,江放勋托着腮在办公桌前沉默。 眨眼间已溜到门外的魏薇松了口气。 阴天的光线湿漉漉的,远处的参天高楼、近处的附属医院被这阴影笼罩着若隐若现,带着灰尘和雨露的光映在江放勋的半边脸上,眉骨连着鼻梁拦住了照向另侧颧骨的大半光线,衬得这个年轻人眼下阴影沉沉。江放勋撑着桌面的手不自觉地挪到了唇边,他想着刚才的争执狂躁不已,牙齿忍不住恨恨咬向指节,指关节上很快浮现两排发红的齿痕,刺痛感似乎让他感到放松。 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周五……怎么不干脆说现在交过去?! 第3章 风中苇草(三) 傍晚的红霞漫天铺散,云幕层层叠叠与江面相接,水波微微荡漾着,粼粼金光下暗流涌动。 陈蔚把摩托车停在城西区的滨江路边,把头盔锁进后备箱里,向后一掏把外套的兜帽套在头上,帽檐压住他微长的刘海隐去了大半眉眼,他双手揣兜低头穿过马路,路边的老泡桐树年岁很深,重叠的枝叶几乎遮蔽了整条街道的光线,黑乎乎的傍晚与中心区的繁华喧闹截然不同。 向家湾是现在的江安市的疮疤,尽管三十年前这里矗立着整座城市的工业骄傲,江安市第一家高分子化工厂当年建在这里。随着厂区的兴起,工厂周围的居民楼、小商铺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与兴盛,工厂带来了就业和年轻人的生气,每逢节假日社区都自发组织起徒步、浆板等活动,那场景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人们的汗水曾在这里挥洒过,他们的激情曾在这里得到过依托,他们的后代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从蹒跚学步到独自远行,悄然间青春的接力棒也被交到下一辈人手中。 但这美好祥和的一切曾经都随着十年前的意外爆炸事故随风而去,据一些老工人说,当年的爆炸声后,江安市整片天都被灰尘掩住,厂房和附近的住宅楼房玻璃碎裂,梁柱颤抖,过去在人们心中夙夜升烟,给千家万户带来生计的厂房,钢筋结构在爆炸冲击波的重压下严重弯曲变形。这次意外不仅炸塌了厂,也压弯了以厂区为生的家家户户。 这是一起轰动全城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化工厂的操作员未按照操作规范出料,他还未来得及撤离,便直面了最猛烈的爆炸冲击,厂区的一系列设计单位、监管单位均被问责,但被污染的土地、破碎的居室、蒙尘的广场却不能再复辉煌了。 有能力异地谋生的,早早联络好了出路搬离旧居。没能力腾地的,靠着厂区消磨了半辈子,便无可奈何在这里熬煎着日子。不过世事难料,贫瘠的土地或许也能育出花苞,大批空置房屋给了无家可归的人安身之处,原房主们也懒得处理这分文不值的老房,可怜人们群聚在向家湾,热闹劲儿又慢慢回来。 陈蔚面前这栋砖灰色的民居中传来嬉笑谩骂声,这是附近生意最好的麻将馆,老板兰姐据说是外乡人,初来乍到打算在江安市做点小本买卖,便挑了这全江安市地租最便宜的向家湾,兰姐大方热情又好张罗,很快原厂区的退休工人、附近生活的小年轻都成了常客,顾客越来越多,兰姐便常让同乡的小妹,一个叫黄小乐的姑娘守在前台,黄小乐现就在门口的饮料售卖柜前摆弄她的微型全息投影仪,见陈蔚来了瞥了一眼算是打了招呼。 兰姐看见陈蔚出现在麻将馆门口,亲昵地搭上陈蔚的肩膀,头凑近陈蔚耳朵说:“好些日子没来了,小陈,最近都忙活什么呢?” 这个话少的年轻人很招兰姐喜欢,这年头招个干活靠谱的人不容易,渔网往池水里兜上来的全是滑不溜秋的泥鳅,既不省心看着也生厌。一个做事妥帖的人若是还长着一张俊俏的脸那就更招人稀罕了,更别说,有时候兰姐的生意出点意外,陈家小哥还会好心地顺手收拾干净,这在买卖中的善意最是难求了。 麻将牌撞击的声音吵得陈蔚整个人嗡嗡的,一时没顾上回复兰姐,他往里间的茶水间走去:“说来话长,刚走的有点急,有放凉的老鹰茶吗?谢谢。” “中午泡了十几壶备着,没想到下午的客人光打牌不聊天不喝水的,正好现在放凉了,你自己拿去吧。” 陈蔚走进茶水间,撕开一次性纸杯的包装,拎起透明玻璃水壶倒茶,发白的茶叶顺着水流安静地旋转摇晃。兰姐撑着半边身子倚在门檐边盯着陈蔚喝水的侧脸,笑道:“看你喝水咕噜咕噜的跟抽水管一样,能不能斯文点儿?” 茶水间门将麻将馆隔成了两个世界,门缝之外人声鼎沸,门缝之内落针可闻。“这次帮忙给我安排个‘包房’吧,就老赵和老朋友们,也是太久没见面了,得先聊一聊。”陈蔚喝完水,直视兰姐的眼睛。 兰姐眼睛微微一抬,嘴角扬起:“行啊,大家伙儿也好长时间没联络了,前些天许睿还跟我说放假时间太久了,嚷着要开拓定制艺术喷漆业务,我这店里也没合适的生意,他成天在店里坐着闲的骨头都发痒了。” “那你先说个数吧,一小时后我要是联系你呢,你就直接去对街的修车店当面聊吧。” 约定的一小时后,夜色深了,陈蔚顺着路灯未照亮的阴影穿行回到这条街,耳中仅回荡着他一人的脚步声,回忆中那些美好的记忆片段如指间沙般逝去,而他希望他至少能把握住现在,让家人的命运握在自己手中,让自己的存在有些意义。 麻将馆到了晚上生意依旧,隔壁的烧烤店人气也算旺,只有修车店大晚上冷冷清清。修车店前台放了个招财猫摆件,上下摇晃着左爪算是给陈蔚打了招呼,兰姐倒不会在前台等着他,陈蔚循着休息间的灯光往里走去。走到门前,见门虚掩着,黄小乐一面状似警惕地瞟向门口,一面夸张的声音顺着门缝溜出来。 “哇你别说,他刚进来按着麻将桌准备说话呢,那老太太反应太快了,捂着心口就倒地上了,倒地上之前还没忘顺手把下午赢的钱揣兜里。给那个小警察吓的,刚上任不久根本没见过这场面,要真因为他突然闯进来这事给吓出人命了,局里能马上给他安个黑标签让他腾位置出来,他哆哆嗦嗦地赶紧让大家该干啥干啥了,再也没动过来麻将馆抓典型的念头,真是个小菜鸟。” 陈蔚推门,语气无奈道:“你这大嗓门要是再大声一点,没准人在所里也听到了,再引一次警察过来也不是不行。” 这下几人说话声音低一些了。 “蔚哥,一段时间没见这线条真是比利落多了啊,看来最近锻炼休养的不错?”许睿眼睛尖着,看着陈蔚进门立刻迎上来。 “如果这也算休养吗。”陈蔚拂开他。 “哎呀陈蔚,你来了。”黄小乐先是斜眼观察了下陈蔚表情,随即拉着陈蔚往她左边的圆凳坐下,老赵在黄小乐右边像座大佛抽着烟没说话,许睿看两人进来后关上门,就着门口小凳坐下,这下四人环着屋中间的圆桌围围坐得像规矩上课的学生。 进入正题。 老赵简单开口介绍了来龙去脉:“我是个略懂网络的掮客,这干的都算是后勤工作,现场的事呢还得你们看着办。老板对上次的单子很满意,那单子在你们接下之前放了一段时间,好几个没胆量的菜鸟给推了,我希望这次也一切顺利,合作愉快。” 陈蔚直入主题:“清关后货要运进中心区,一定会经过滨北区,不过常规路线都在军用无人机巡逻的范围内,需要引导调整下行动的地点。” 女孩翻出设备全息投影出江安市地图,不同的片区和街道被光影标记成不同颜色以做区分,她手指在空气中滑动,从一块红色投影的区域移向旁边的白色投影区。 “滨北区的工业园区边缘大概有两条街的区域,很小的一部分,是无人机巡逻的空白区,那里是家电缆公司,一年前就在规划搬迁新园区,目前办公人员和库房存货大部分转移到新地儿去了,想着公司也没剩多少东西没搬,公司只协调了几个物业公司的人帮忙看门。”黄小乐左右看看陈蔚和老赵,“那片园区的租户们和物业公司矛盾在江安市都出名了,据说很多租户公司都不交物业费,物业公司办事也就只求过得去,找了一堆退休老大爷充当安保——只要人在门岗亭里,管你是看书还是睡觉,能安排点人就不错了!咱们只要动静别大到吵醒一个熟睡的人就行。” 陈蔚道:“还得让他们晚点过来,时间控制在午夜吧,得让那个物流中心的车晚点出来,赵哥,这事情得辛苦你一下。” “嗯,听你安排。” 许睿顺着陈蔚的话掏出笔,在笔记本上画出道路图:“从配送中心出来之后,深夜那园区也没人上班,只要拦住这几个路口,嗯……让他们绕道的问题不大,他们会顺着这条路来到园区边缘……” “目标体积太大,目的地又太远,人休息不代表机器也跟着休息。”陈蔚看向许睿继续说:“还得有两辆货车啊,对了,你知道闪电速运这家物流公司吗?” “这不废话,他们生意铺得很开嘛,前几天还因为闪电速运快递员嫌麻烦非不送货上门,我和那快递员吵了一架,刚给他们站点投诉完。” 陈蔚轻轻一笑:“你记得他们的标识就好,帮忙准备一下闪电速运物流的车厢贴膜吧,贴上去别太费力气。” 这就是这位修车店老板的专业领域了,许睿一口答应下来:“那当然没问题,专业的好吗?你那摩托车卡钳要不要改色?最近很流行冰晶紫……” “谢谢,下次再说吧,有需要我会找你。” “要瞬时干扰信号让电子锁失灵,得军用级的强磁脉冲,小乐你帮忙准备下干扰解码器。另外附近监控需要‘断电’,得事先准备好替换的视频,如果现场出现特殊情况,还得辛苦赵哥同步切入替换市政监控系统。” “嗯……老样子,小乐还是准备点D型镇静剂吧,如果真有人不巧遇见咱们了,只能让他吐一吐睡一觉,忘掉不该看的。” …… 众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在街头烧烤店油脂和炭火针锋相对的滋滋声中,几人商定完行动方案后各自前后离开,陈蔚最后一个走出汽修店。 陈蔚出来后才感觉肩膀有点酸,不过前路有了方向,步伐也愈发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