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 第1章 叫我哥,听到没 初夏,热浪在塑胶跑道上翻涌,蝴蝶藏在树荫里兀自烦躁,蝉鸣没完没了,夹杂在学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中。 午后的教室里,学生撑着眼皮听老师上课,目之所及皆是倦懒。 “大家好,我是你们班新来的代课老师,你们张老师产假,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陶,陶浔。” 新来的代课老师是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性,微胖,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擦得锃亮的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板书很漂亮。 “在张老师回来以前,你们班的语文课都是我来带。”陶老师扶了扶眼镜, 坐在下面的学生齐声说好,几个调皮的男孩子低着头,窃窃私语地表示对新老师的好奇。 “老师,你是大学刚刚毕业吗?”一个班上爱闹的学生扬声问道。 陶浔笑眯眯道:“不是哦,老师大学毕业有几年了,你们是我带的第三届学生了。” “哇哦,”有学生发出惊叹,“老师你看上去好年轻啊!” 谁会不喜欢被夸奖呢,陶浔顿时笑弯了眼,但下一刻,她神色一肃:“虽然很高兴你们夸我,但张老师特意叮嘱过了,今天要抽背滕王阁序,你们可别想浑水摸鱼。” 刚刚还格外嘴甜的男生立刻发出嗷地一声怪叫,然后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恨不能把脑袋插地板里去。 “语文课代表是谁,”陶浔知道这样调皮捣蛋的学生一般是背不出来的,也不想第一次见面就为难人,目光转了一圈,开始找自己的课代表,“今天抽背就先从课代表开始吧。” 班上半数的目光倏地回头,落在一组六排的女生身上。 女生规规矩矩的穿着校制衬衫,头发半长不短地扎着低马尾,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内向,面对这么多视线,有些胆怯地攥住语文课本。 “我,我是语文,文课代表。”简桥站起来,紧张得手心发汗,因为起身的动作太快,马尾在空中甩出一个轻巧的弧度。 安静的教室在她开口的时候,发出几声嗤笑,有男生小声地模仿着她说话。 “我,我我,我是简,简桥,简简简单的简,桥,小小桥的桥……” “哈哈哈,你缺不缺德啊,不,不不要学别人说说话,没,没有礼貌,貌!”男生的同桌笑嘻嘻推搡他,掐着声音拿腔拿调。 周围的同学低低笑出声,教室里霎时嘈杂起来,笑声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打在人身上,潮湿又黏腻。 女生个子不高,因为班上没有压制的笑声而脸色有些发白,低头紧紧抿着唇。 陶浔皱眉,视线在那几个闹腾的学生身上一掠而过,用手里的教材敲了敲讲桌:“安静,安静,那几个同学,这么爱说话,站起来把滕王阁序背一遍吧。” 嘻嘻哈哈的几个男生闻言跟被猫拿捏住的小老鼠,立刻没了声,只挤眉弄眼地笑。 不过仍旧有胆大的要耍宝,偏要再说上一句。 “老师,我是学渣,我可默不出来王哥大作,您还是找我们的课,课代表吧,人,人家学,学学习成绩好。” 班上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本来死气沉沉的教室多了几分活气。 陶浔的视线落在唯一一个站着的学生身上,女孩子本来就肩背耷拉着,此时更是如同被霜雪压弯了腰的稻子,手里的课本封面被手指勾缠着卷起了边。 “你你你,”陶浔皱着眉,抬手把插科打诨的几个点了一遍,“你们几个上黑板默写,默不出来就抄十遍。” 几个男生哀嚎遍野,惹得班上的人都在笑,有两个站起来,磨磨蹭蹭地上了讲台,就剩下最后一个说话的大个子男生坐着没动,嬉皮笑脸道:“陶老师,我选择直接抄十遍,默是不可能默的,这辈子都默不出来。” 陶浔带过的学生不多,最怕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学生。 “那你就抄吧。”陶浔有些生气,但第一天来上课,也不想让课堂气氛太难看。 说完,她看向还站着的简桥,无奈又带着些妥协道:“你先坐下吧,下课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女生没有说话,垂着头,幅度不甚明显地点了点,安静地坐下。 陶浔上课说不上出彩,但胜在年轻,和正在青春期的孩子们还算是有些共同语言,知道这个年纪的学生喜欢什么样的上课风格,除了前半节课的意外,后半节课很是平顺轻松。 下课铃打响-- 陶浔也不拖堂,动作利落地收起讲桌上的教辅资料:“下课吧。” 教室里嘈杂声顿起,她还没离开,已经有学生站起来,像是分散的洪水,有人走街窜巷地去找关系好的同学八卦聊天,女生手挽着手相约一起去厕所,一群男生扎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出教室前,陶浔特意回头看了眼,看到自己的课代表站起身,穿过人群,单薄的身板如同洪流中的小舟,被撒欢的人群挤得左右摇摆。 她没有刻意去等,只是放慢了脚步,不大一会儿,就听到身边跟上来的脚步声,女孩子很安静,若不是留意着,很轻易就会被忽视。 “刚刚班上太吵,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名字?”陶浔轻声询问。 短暂的等待后,女孩子低低的声音传来:“我叫简桥。” 女孩子说话的速度很慢,简单的一句话也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忽略那些许因为紧张导致的不自然,她的声音很轻柔,是很好听的声音。 陶浔点点头,带着人走进办公室,刚刚下课,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她指着自己办公桌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聊吧。” “好。”简桥抿着唇,坐姿端正的坐在了新老师的对面。 “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聊聊,”陶浔谨慎又有些小心,“你要是觉得老师说话让你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老师,老师有时候也会说话不注意。” 简桥点点头,低声说好。 “我看你好像是有些……嗯,不太敢说话?”虽然不知道确切的,但陶浔隐约能猜到这学生的情况,“是口吃还是单纯因为紧张?” 这个年纪的孩子敏感又多疑,像是初生的花骨朵,经不起风吹雨打,陶浔生怕自己说话伤害到了面前这个内向的女孩子。 “我,我口吃,”顿了下,简桥缓了口气,压下面对新老师的那些紧张,直到心跳平缓下来这才又道,“从小就这样。” “我看你现在说得还挺好的呀。”陶浔问。 除了说话比较慢,看着有些犹豫,没看出很明显的问题。 说到这个,简桥一直抿着的唇松懈了些,不经意间勾出很浅的一个笑,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小梨涡,见面以来第一次带上了一点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我训练过,说慢一点就,就不容易结巴,但没法说快,一紧张就不行了。” 陶浔点点头,难怪…… 她以前的学生中也遇到过口吃的,很多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法说明白,别说本人,听他说话的人都急得不行。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皮得很,根本不知道分寸,那些同学要是闹你,你别搭理他们。”想到课堂上的情况,陶浔觉得还是有必要安抚一下自己的课代表。 简桥抿唇点点头,眼镜遮住低垂的眉眼。 “那就回去上课吧,”陶浔无声叹了口气,安抚性地拍拍女孩的肩,“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老师沟通。” 简桥慢吞吞地说好,鞠躬和老师道别后离开了办公室。 身边不时有打闹嬉笑的同学经过,校园的走廊上从来不少人气,在上课铃声打响后,课间慢悠悠的节奏变成嘈杂的脚步声,只一会儿,楼梯上就没人了,只剩下简桥一个人。 站在空空荡荡的楼梯上,简桥的目光看着最远的一层阶梯,眼神有些空和茫然,半晌,满腔难言的情绪化作一次深呼吸,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化解心头的那些委屈。 她有时候很想质问这些人,有什么好笑的?但她也知道,她问不出口,她甚至没办法在情绪激动的时候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会给别人带去更多的“欢乐”。 过去十五年的经历告诉她,沉默才是最好的保护色。 上课铃声持续了很久,最终消失在寂静的楼道里。 陆陆续续的“上课”“老师好”响起,简桥轻叹了一口气,手里的水瓶轻晃,发出哗啦的碰撞声响。 突然,楼梯下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有些沉重,似乎是精疲力竭一样。 简桥往左边迈了一步,让出上行的通道,一步一梯地往下走,虽然已经上课了,但高中的体育课其实没什么内容,顶多也就是跑跑步。 脚步声在来人看到简桥的时候停止,熟悉的声音在楼梯间炸响:“小,小桥,总算是找到你了,你快去看一眼,王瑜胜被你哥打了!” 这女生叫姚钥,是简桥的同桌,也是她在班上唯一的朋友,因为是一路跑过来的,喘的不行,脸颊通红,说出口的话支离破碎。 简桥一愣,下意识顺着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但这个视角什么都看不见。 王瑜胜就是那个在课堂上一直学她说话的男生,聒噪烦人,喜欢拿她结巴的事情四下宣扬嘲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不过简桥从来不会和别人提起这件事。 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知道的…… 等简桥跟着姚钥跑到操场,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声音很嘈杂,隐约能听到“别打啦”“快去找老师”“卧槽,要死人了”的议论声。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简桥慌忙挤进人群:“温与池,你,你快放开,开开开!” 因为紧张,简桥最后一个字重复了好几遍,但这个时候没有人笑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人群的中间。 身材高大,一米八还多的王瑜胜被人按在地上,男生的膝盖压着王瑜胜的胸口,骨节分明的手攥着他的领口,像是捏着一条脱水的死鱼。 比起大块头的王瑜胜,男生背影清瘦,却不单薄,短袖下的小臂肌肉鼓起,透出含蓄又惊人的爆发力,如同丛林里野性难驯的豹,矫健且凶狠。 阳光撒在他的侧脸上,显露出锋锐又干净的轮廓线条,皮肤冷白,天生的微笑唇,即便是在说狠话的时候,也像是带着散漫的笑。 “王瑜胜,老子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是不是混着那天的猪肚吃下去了?”男生的声音带着青春期的低沉,和沙哑,说话语调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姿态。 王瑜胜面色发白到了嘴边的脏话半晌没能说出口,最后也只能囫囵咽下,一脸憋屈,涨红的脖颈青筋暴起。 “什么猪肚啊?”有人好奇地问。 知道事情经过的人压着声音小声道:“好像是上个月,王瑜胜不是请假了好几天吗,听说就是温与池在学校外把王瑜胜给堵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反正那天王瑜胜衣服上都是猪肚鸡的味道,被打得半死……” 周围的人顿时爆发出一阵讨论,怕被正主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都不是一个班的,王瑜胜怎么惹上这么个煞神的?” “谁知道呢,王瑜胜本来就嘴欠,招惹上人也不奇怪,不过校霸好像还真是没打过学校里的人,王瑜胜是第一个吧?” “池哥是真牛逼啊,下手这么狠,这是真不怕被叫家长啊!” 人群中有人语带不屑地说道:“什么校霸,不就是会打架吗,带着一群舔狗小弟招摇过市,地痞流氓一个,你们等着看,他今天敢在学校把人打了,明天就要被赶出学校。” 议论声不断,都是围绕着中间的男生,没人劝,更没人敢去拉。 简桥抿着唇,眉头蹙起,提高声音又喊了一声:“温与池!”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熟悉了,喊了十年,无论是哭还是笑,烦躁还是着急,她都不会打一下停顿。 被叫到名字的男生偏了偏头,视线漫不经心地穿过围观一众人落在挤在人群中的简桥身上。 校霸传闻传播力度太广,哪怕嘴上说得再不屑,被他的视线波及到的人还是会下意识回避,连抬头都不敢。 和简桥的目光对上,刚刚还一脸你小子惹上事了的男生面色倏地柔和下来,眉梢轻挑,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桥,你是不是欠收拾,说了要叫我哥。” 咳咳,带一下下一本的预收,不出意外的话还是现言小短篇,喜欢的宝可以点个收藏咩~ (文案如下) ————————————— 众所周知,林路安是陈茶的舔狗闺蜜。 从小到大,林路安什么都会让给陈茶,从喜欢的裙子,到辛苦攒下来的零花钱。 婚礼的前一天,林路安看到抱在一起的闺蜜和未婚夫,红着眼睛抽了一根烟,所以连相恋四年的男友都要让了吗? 婚礼当天,她把捧花丢进陈茶的怀里,当着未婚夫的面,牵起主婚人的手,问:你愿意娶我吗? 主婚人是陈茶的小叔,是陈家最骄傲,也最头疼的存在。 作为陈家选定的下一任家主,他是陈家最聪明的孩子,却最是玩劣不羁,自称不婚不恋,游戏人间。 在场的人都觉得林路安疯了,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但预料中的画面没有出现,男人勾了勾唇,躬身执起她的手,落下很轻的一吻,“这是我的荣幸。” 满座哗然。 读书的时候,林路安是远近闻名的不良校霸,身边永远跟着一个叫陈野的小胖子。 除了林路安,没人知道,眼前这个高不可攀的人也曾写过情书,红着脸说,我喜欢你,林路安。 领证的那天,林路安抱着他,听到他轻笑着问她:不后悔?选了我这辈子就不能换人了。 林路安摇摇头,跟着他跳下万丈高空,降落伞打开的瞬间,她听到心脏用力跳动的声音。 那是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的绽放,是再一次心动的声响。 【阅读指南】 1.女非男c,he 2.女主让着闺蜜是有原因的,具体看文内! 3.人生也许会走错,但选择权在我们,请及时转弯掉头! 4.可以痛恨渣男,但一定要始终热爱自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叫我哥,听到没 第2章 你再凶我 除了同桌姚钥,学校没有人知道简桥和池与温的关系,因为池与温不准她说。 没有那个老师喜欢自己的好学生和校霸厮混在一起,就怕坏孩子把好学生给带坏了,哪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围观的众人在两人的对话中陷入沉默,小心地打量着这完全不搭边的两个人。 “卧槽,这俩啥关系啊?”一同学吃惊地问,“为啥要叫哥??” “不知道啊。” “不是同一个姓,应该不是兄妹吧?” “难不成是重组家庭,哈哈哈,一个跟爹一个跟妈,哈哈哈……” 议论声四起,如嗡鸣的蜂巢,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不会被听到,实际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进了简桥的耳朵。 简桥抿了抿唇,没叫他哥,也没说话。 池与温看着她,半晌,挑唇一笑:“得,不说话是吧,小没良心的,反正认不认都是你哥。” 被忽略的王瑜胜忍不住闷哼一声,池与温闻声低头,狭长的眼尾扬起浅浅的笑意:“都说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动粗。” 王瑜胜梗着脖子,后背擦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额角的青筋因为疼痛而抽搐,被他一句话气得差点厥过去,到底是谁在动粗? 池与温淡淡一笑,伸手把人拉起来,一笑泯恩仇般,还帮对方把后背衬衫上沾染的灰拍去:“来,把刚刚跟我说的话,给简桥同学好好说一遍。” 王瑜胜顿时又是疼得龇牙咧嘴,却是敢怒不敢言。 上课铃打响前,池与温带着人把准备去打球的王瑜胜拦下,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看发生了什么,就被池与温带来的人给挡在了外面。 同行的人想要上前帮忙,但架不住池与温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混,直接上手推搡,一副是不是要打架的架势。 即便是在热血方刚的年纪,看到对面的人一个个男生人高马大的,也被吓得不敢再参和。 “对不起,小桥同学,我不该……嗷!!”王瑜胜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背上,瞬间的疼痛直达大脑,激得他差点叫娘。 不用看也知道,后背的皮肤肯定刚刚那会儿在水泥地上搓破了,不碰都疼得厉害。 池与温一笑,桀骜不驯的眉眼带着一丝故作和善的姿态:“小桥是你能叫的吗?” 王瑜胜心里只差没把人骂上八百句,但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道歉:“池哥,我错了,我就是顺着你的话说顺口了,是简桥同学,那个,我不应该……” 又是话说到一半被打断。 “叫小桥姐,”池与温朝着简桥的方向点了点下巴,“再来一遍。” “不是,”王瑜胜有些急眼,“简桥比我还小,这怎么叫姐啊!” 池与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倏地一笑:“我也比你小,你不照样叫池哥吗?” 王瑜胜:“………”脸憋成了猪肝色,一半是羞辱一半是不甘心。 半晌,在全班围观下,他转向简桥,女孩很清瘦,宽松肥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像是套了个麻袋,他憋着一口气,咬着牙道:“小桥姐,我错了!” 说罢他顿了下,看向身边的人,见没有再打断的意思,这才继续道:“我不该拿你说话的事情开玩笑,我下贱,我没品,我没文化,素质低,希望您不要和我这种人计较,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池与温勾了勾唇角,阳光撒在他发梢眉尾,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大猫一样的倦懒,仿佛和刚刚那个把人按倒在地上,一身戾气的不是一个人。 “还有呢?” 王瑜胜闭了闭眼,一股子气道:“以后谁再敢拿我小桥姐开玩笑,就是和我王瑜胜过不去,小桥姐有什么事情需要人跑腿去办,还请一定要找我。” 这句话说出来,差点咬碎了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让人怀疑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暴起打人。 温与池不甚满意地点点头,结实的手臂一捞,好哥们一样搭在王瑜胜的肩上:“勉强过关吧,都是同学,这样和和气气的多好。” 王瑜胜没说话,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有暴露众人视线中的侧颈血管突兀地跳了几下。 “池哥,老杨来了。”站在旁边的男生叫了一声。 老杨是高一年级的体育老师,年纪三十出头,身材高大壮硕,很受学生们的喜欢,尤其是男生,个个和他称兄道弟。 池与温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对简桥扬了扬下巴,狭长的眼微眯:“简小桥,你给我过来!” 围观的众人被这凶狠的语气吓得默默退了一步,把挤在人群中的女生让了出来,目光有些困惑,好奇,但更多是同情。 看王瑜胜就知道了,摊上这么个煞神,哪能讨得上好,哪怕现下看着是在帮简桥,但谁知道以后呢,保不准一个不高兴就要被校霸打骂,真就是惹不起! 简桥皱着眉走过去,站到人面前,王瑜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温与池带过来的人提溜到了一边。 “滚过来,别偷听池哥说话。” 围着看的一群人也被驱散,一个都没留,碍于校霸之名,没有人敢反抗,都乖乖走了,哪怕满心好奇,也只隔着遥远的距离偷偷看上两眼。 “你,你这么凶干嘛!”简桥抿唇,眉眼低垂。 “哟,我们小桥现在脾气见长啊,”池与温双手抱胸,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个子只到自己胸口的女孩子,“窝里横,不长嘴是不是,被欺负了也不说?” 简桥没说话,只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活脱脱一个锯了嘴的葫芦。 “是不是老子不插手,你就准备被那些个傻逼欺负到高中毕业?”男生压着声音,但却压不住火气,一张帅脸臭得要死,说话也很不客气。 “你,你再再凶我一个试试,”简桥抬头,瞪着面前的人,“信不信,让让你今晚睡天桥!” 池与温扬了扬眉,懒散地一笑:“就说你是个窝里横,把对我说狠话的气势拿去骂那些傻逼,你看还有没有人敢欺负你。” “池哥,老杨要点名了。”守在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再次提醒。 “嗯,知道了,”池与温头也不回,修长的手在空中随意摆了摆,示意自己有听到,目光仍旧是落在简桥身上,“不跟你多说了,去上课吧,以后遇到这种事就找你哥,知道没?” 简桥还是没说话,紧紧抿着唇,把目光转向其他的地方。 “小没良心的,”池与温也不介意她的态度,笑骂一声,伸手在人头上揉了两下,把女孩子梳得漂亮整齐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帮你出气还他妈让你哥睡天桥,看把你能的,走了!” 眼角余光中,男生的衣摆随着转身的动作扬起,简桥下意识伸手拉住,小声问道:“你,你又不上课?” 池与温瞥她一眼,唇角勾起:“嗯,晚上我会回去吃饭的。” 老师点名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简桥站在原地,看着池与温领着三四个男生,一群人晃晃悠悠地走向了学校后山的方向。 城南一中依山而建,学校附近围了高高的墙,但架不住总有那么一群跳脱的学生老鼠一样会找漏洞,也有类似池与温这群人的,凭借一身好身手直接翻墙,再高的墙也形同虚设。 一群男生个子都不矮,跟在后面的人嘻嘻哈哈,勾肩搭背,池与温走在前面,微微偏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不知道聊了什么,嘴角始终挂着漫不经心又似是嘲讽的笑。 贴着头皮,剃得很短的头发只看着就扎人,就像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满身桀骜,野性难驯。 第3章 简小桥 放学,简桥和姚钥一起回家,两家是同一个方向,能同行上一段路。 走到熟悉的岔路口,姚钥比简桥还先一步看到了站在路口的男生。 “咦,是你哥!” 简桥抬头,男生一脚撑地,另一只踩着自行车踏板,站在将落未落的暮色中,颀长的身形将夕阳余晖一分为二,斑驳的光被迫撒在他的身上,又像是被他吸引不自觉地靠近。 注意到她们的靠近,男生撩起薄薄的眼皮,唇角勾起一抹笑,对着简桥点了点下巴,不正经笑道:“哟,这是谁家小同学,长这么好看?” 简桥抿了下唇,也不知是不是落日尚带余温,烤得她脸皮隐隐发烫。 姚钥忍不住凑到简桥耳边,小声尖叫:“我靠,你哥真的!!怎么会有人又帅又坏,救命!!” 池与温把车靠墙,长腿三两步走到两个人面前,把简桥的书包摘下来自己背着,对旁边的姚钥笑道:“同学,你同桌我就带走了啊。” 姚钥两眼放光,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连连点头:“您带走您带走。” 目送姚钥走远,简桥突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男生低沉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刮过耳蜗,带着浅淡的笑意:“刚刚你同桌是不是在夸你哥帅?”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简桥侧开脸,压着直往脸上冲的热意,“回家了,不然饭,饭饭都没得吃。” “你哥帅怎么就有毛病了,嗯?”男生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跟在简桥身边,一双大长腿,一步路能顶简桥两三步。 简桥没搭理他,伸手去拽自己的书包:“把书包还给我,很重。” “嗯,确实重,”池与温说得一本正经,像是衡量般颠了颠,“以前我背你回家,肩膀也没这么酸的,你这个小一只,怎么背得动?” 简桥小的时候营养不良,总也长不高,比起同龄女孩子都还要娇小两分,闻言她垂着眼,把书包拉扯下来抱在怀里:“要,要你管,这是十二,二年义务教育的重量。” “啧,小姑娘脾气可真大。”池与温懒懒散散地笑,嘴上说着嫌弃,但还是把简桥的书包又拿了回来,简桥没他力气大,也不想跟他抢。 池与温的自行车是山地车,本来是没有后座的,但为了方便载简桥,强行加了个不伦不类的后座上去,还绑了个粉色的海绵垫子。 曾经还有人笑过,校霸有着一颗不死的少女心,打架有多狠,后座有多粉。 殊不知,这粉色是简桥选的,那天池与温的脸特别臭,简桥还以为他不会乐意,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不伦不类的后座上多了个更不和谐的hello kitty。 简桥承认,她确实是有些小心思。 “快上来,”池与温把书包挂在前面,对简桥扬了扬下巴,学着她刚刚说话,笑道,“走,回家吃饭饭。” 简桥瞪他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坐上去。 “抓稳,别揪衣服,想把我勒死还是想摔死?”池与温回头,挑着眉,“简小桥,我发现你最近是不是不对劲,我的腰是有毒,沾一下会死?” 简桥别开视线,磕磕巴巴道:“你,你管我,我就想扯衣服。” “成,坏了可得赔我。” “赔就赔,一件衣服而已。”简桥不满地轻哼一声。 “我是说,把我小桥摔坏了得赔我。”男生的声音夹杂在风里,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又无处不在。 明明知道对方在骑车看不见,但简桥还是始终低着头,风撩起鬓边的碎发,露出绯红的耳尖,攥着衣服的指尖森白。 简桥和池与温住在同一个小区,两栋并排的楼,中间有个共同使用的天台,一开始有很多人会把衣服被子拿来这里晾晒,但总有人乱往下扔垃圾,说也不听,时间久了,阳台也就空置了。 简桥就是在这个总是堆着垃圾的天台看到了池与温,那个时候,池与温比现在矮很多,瘦瘦小小的,像是长不大的老鼠,抱着腿坐在角落里,脏兮兮的模样。 “你你你,你不不,不回,回回家吃饭饭吗?”尚且才五岁的简桥穿着公主裙,怀里还抱着妈妈新买的洋娃娃,蹲在小男孩面前,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但小男孩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只把头往下埋得更深。 “你的手,手是是在,流流流血吗?”简桥戳了戳男孩的手臂,纤细的手臂像是一折就断的枯树枝,遍布着青紫的伤痕,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还很新,还有被揭开的伤疤,新长的嫩肉往外渗着血。 男孩无动于衷,像是感知不到疼痛。 简桥歪了歪头,坐到了男孩的身边,男孩没有搭理她,两个人就这样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暗淡,简桥站起身,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声再见。 后来,简桥总是在天台上看到池与温,他从不会跟人说话,不止是她,偶尔她也会看到别人和他说话,但她从来没见他开过口。 简桥记得池与温和她说过的第一句话是“你能不能把话说顺溜了再来烦人?” “你你你竟,然然然会说,说话?”简桥当时吃惊极了,“我,我以为,你,你是哑巴。” 不然为什么从来不和别人说话。 “所以你是在可怜我吗?因为我是哑巴。”那个时候,池与温的声音很冷,眼神也很冷。 简桥点点头,承认地格外的坦然:“对,对啊,不会,会说话很可怜,别人都,都这么,可可怜我,我只,只是结巴,就就有好多大大人可,可怜,哑巴巴,一一定更可怜。” 简桥口吃是四岁被发现的,在别的孩子都能说出完整句子的时候,简桥还只能说简单的词汇,总是在重复,五岁,别家孩子开始会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简桥却只能完整地说出前半句。 大概是觉得她是小孩子,大人们在她面前说话从不避讳,所以简桥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可怜她,虽然那个时候,她不懂可怜是什么意思。 那天简桥听池与温跟她说了第二句话--“对不起”。 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在一个四面透风,夕阳染了半边天空的天台上。 “你一会儿想吃什么?”分别前,简桥问池与温。 “都可以,不挑,”顿了下,池与温挑唇笑起来,“别夹太多青菜,真不爱吃。” 简桥白他一眼,接过自己的书包进了电梯。 简妈妈是个护工,平日里工作很忙,时常顾不上回家,很多时候都是简桥自己做饭。 打开家门,简桥正在换鞋,听到饭厅里有声音,探头去看,正好和闻声抬头的妈妈对上视线。 “回来啦,快去洗手,今天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红烧肉。”简妈妈笑道。 简桥偏头看了眼饭厅的窗户,在那里可以看到天台的一个角落。 “好,这就来。” 简桥洗了手,坐到饭桌,目不斜视地端起饭碗,就近加了一筷子青菜配着饭吃。 “别光吃蔬菜,来,红烧肉。”简妈妈笑盈盈地夹了块冒着油光的红烧肉放在简桥的碗里。 “好,谢谢妈妈。”简桥低头咬了口红烧肉,鲜香的油一下滋出来,整个口腔里都是肥油的味道,简桥囫囵嚼了一两下,就把红烧肉咽了下去。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和隔壁那家的小子一起回来的?”简妈妈像是不经意间聊起,神色如常地又给简桥夹了块红烧肉。 简桥顿了顿,垂着眼,低声慢吞吞道:“没,回,回来在小区门,门口遇上了。” “哦,这样啊,”简妈妈的筷子悬在餐盘上,眉头微微蹙起,“昨晚也是?” 简桥低低地嗯了声,拔了一口白米饭,压住嘴里挥之不去的味道,这才说:“学校一,一个时间放学,住一个小区区,还邻居,经常遇到很,很正常吧。” 得到满意的答案,简妈妈倏地笑开,很高兴地给简桥夹了一筷子青菜,“隔壁家乱的很,穷成那样儿,活该老婆跟人跑了,那小子也跟他酒鬼爹一样德行差,还不好好学习,你可别跟他玩在一块,遇上这么个邻居,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了,你可要好好读书,以后赚大钱了给妈妈买大房子住。” “嗯,我知道,我不跟他玩。”简桥借着端碗的动作,低头扒饭,碗里的红烧肉又肥又腻,找不出一丝瘦肉,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吃下去。 “妈妈还要去工作,你自己吃,碗留着妈妈回来洗。”简妈妈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拎起放在桌上的小包。 简桥点头说好,头也没抬,吃得无比认真,直到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肩头。 又等了一会儿,简桥才站起身,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简妈妈坐上了一辆轿车,大概是提前叫的网约车。 目送轿车开出小区,她走回餐桌,简妈妈只做了两个菜,红烧肉,炒青菜,就像是考卷上的判断题,红色是错,绿色是对,结果如何都是考官的审判。 简桥垂眸看着,半晌,抬起红烧肉走进厨房,一整碗倒进了厨余垃圾袋里。 简桥习惯了做饭,速度也快,只一会儿就重新做了两个菜和一道汤,用保温盒装着带着了天台。 早就等在那里的池与温倚墙坐着,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把手机放到耳边去听。 “吃饭了。”简桥走上前,简陋的水泥地被池与温特意买的碎花床单铺着,硬凹出一种野炊的奇怪氛围。 “我又找到一个口语训练,”池与温接过饭盒,不甚在意地放在一边,把手机递给简桥,笑道,“听上去还挺靠谱的,我们练了试试。” 简桥接下手机看了眼,和这个年纪的男生不同,池与温手机里没有漫画,没有小说,没有漂亮女孩的照片,甚至没有自拍,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代表青春期的东西,图库里点开,满满的都是口语训练相关的视频。 这是简桥的口语训练,也是简桥和池与温的十年。 抱歉,复阳了,暂时没法保证更新,先把存稿放出来,虽然存稿也没多少T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简小桥 第4章 回国 天色蒙蒙亮,院子里的小花悄无声息地绽放,姹紫嫣红地开了一整个夏。 睁开眼,眼皮沉得像是压了铁,胸口也闷得厉害,简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才彻底从那场旧梦中挣脱出来。 “小桥,你不是今天的飞机吗?快起床了!”熟悉的声音随着开门的嘎吱声响起,回荡在房间里。 简桥翻了个身,背对着门,瓮声瓮气道:“妈我说了多少遍了,进门前敲门!” “我是你妈,进你房间怎么了,”简妈妈一脸莫名其妙,“咋滴,你房间里藏着野男人,怕我看到啊?” 简桥闭了闭眼,有些无力,“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就是嘛,我可是你妈!”简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远,“赶紧起床了啊,别成天让我三催四请的,活祖宗一样……” 简桥支起上半身看了眼,房间的门敞着,她的房间在一楼,几乎是正对着大门的位置,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院子里继父正在教弟弟使用推草机。 满园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简桥:“…………” 耐着性子,简桥起身,“砰”地一声把门砸上,哪怕憋着气,但在门关上的瞬间,简桥还是下意识拽了一下门把手。 “简桥!”简妈妈的声音再一次远远响起,“说过多少次了,关门动作轻一点,你是不是永远都记不住!” “简桥~”简桥似笑非笑地学了一声,“跟你说了多少遍,进门敲门你是不是永远记不住!” 被这么一折腾,简桥也没了睡懒觉的心思,随便找了条裙子穿上,套了件风衣,镜子里的女人早就没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身姿高挑纤细,一头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长风衣不仅没有遮住女人姣好的身材,反而衬得一双腿越发修长。 弯腰从衣柜里拖出行李箱,东西早在前一个月就收拾好了。 回国办签售会是半年前就做出的决定,只不过最开始定下的举办场地出了点问题,就被迫推迟了三个月。 拖着行李箱走出门,轮子滚动的声音引起了院子里两个人的注意,李先生回头,笑道:“小桥起了啊,不吃了饭再出门吗?” 李先生是一个很有绅士风度的英国人,受父亲的影响热爱中国文化,曾经是简妈妈的雇主,聘用简妈妈给老爷子做护工,后来和简妈妈在一起后,特意让简妈妈给他取了一个中文名。 简桥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腕表,不好意思道:“抱歉,我飞机快赶不上了。” 李先生闻言很是遗憾地耸了耸肩:“不能共进午餐,那实在是太遗憾了。”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同母异父的弟弟安东尼从爸爸的手臂下探出脑袋,他如今也才九岁,混血的基因完美继承了父母外貌上的优点,在学校很受欢迎。 简桥看着他,歪头一笑,玩笑般道:“姐姐以后都不回来咯!” 安东尼惊讶地瞪大眼睛:“怎么可以!” 还不到简桥接话,一个巴掌就拍在了她的背上,女人做了多年的护工,手上的力道很大,拍在身上,一阵生疼。 简妈妈的声音随之响起,“别听她瞎说!姐姐就去半个月,很快就回来了!” 简桥微笑,没有反驳,安东尼夸张地拍着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姐姐坏,怎么可以骗安东尼呢!” “早就说让你早点起,你偏要睡懒觉!”简妈妈不满地嘀咕,“你机票几点啊就要来不及了,不行你就去问下编辑那边,看看能不能推迟,吃了饭再走。” 简桥无奈地一笑:“又不是只有编辑在等,还有很多书粉呢。” 简妈妈瞪她一眼,更不高兴了:“什么粉丝不粉丝的,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小孩子,好好一个名牌大学生不出去工作,就在家里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人问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介绍你的工作,丢人死了……” 简桥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看了眼时间,似是不经意般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要赶不上了,我先走了。” 说罢,对着李先生和安东尼点了点头,拎起行李箱,脚步不急不缓地走出家门。 “早一点回来!”李先生和安东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简桥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 坐上出租车,司机偏头询问,一口流畅带着南安普口音的英文:“女士是现在去机场是吗?” 简桥摆摆手,用纯正的伦敦腔笑道:“麻烦先去弗洛伦里餐厅,我登机时间还早,可以吃了午饭再去。” 司机笑眯眯地点点头,回头认真开车,简桥倚着椅背,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机票,上面的登机时间赫然是下午四点,而现在不过是中午十一点。 弗洛伦里餐厅是南安普顿当地的一家意大利餐厅,得益于大学在佛罗伦萨就读,这家店也是简桥最喜欢的一家。 临走前,简桥还想要再吃一顿。 “到了,美丽的女士。”司机缓缓停下车,隔着后视镜对简桥笑道。 “谢谢,您可以去附近找个咖啡馆或者餐厅,”简桥笑着点点头,“不用担心费用。” 这位司机她提前约好的,直接包车,订了一整天。 和司机说完,简桥推开车门下车,行李箱还留在车上。 南安普顿的本地人不喜欢扎堆凑热闹,平日里喜欢在家里自己做饭,所以即便是正午时分,餐厅也没有太多客人。 简桥走了两步,脚步一顿,目光落在餐厅门口绕着花藤的垃圾桶上。 垂着的睫毛微微扇动,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下,再伸出来,指尖夹着一把小巧的钥匙,是李先生家的房门钥匙,简桥迎着光认真地凝视片刻。 半晌,她轻轻勾起唇角,手放在垃圾桶的上方,捏着指尖一松,金属质地的钥匙落进空荡荡的垃圾桶里,发出“咚”地一声轻响。 简桥双手插兜,步伐闲散地走进餐厅,向来绷紧了的肩头第一次完全松懈下来,像是卸下了连绵的山丘。 “啧,都说了不回去了,怎么就没人相信呢……” 回国的飞机上,简桥一路都在睡觉,就像是要把过去二十多年的觉一次性补回来。 一直在对接的编辑等候在机场,简桥刚走出候机厅就看到了人,编辑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比简桥还要小两岁,脸圆圆的,剪了个齐刘海,很可爱。 “小桥!”周小伢用力地挥手,生怕简桥没有看到自己,“在这里,在这里!” 周围的人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也下意识看向她挥手的方向,因为有两班航班一前一后落地,这个时候出机场的乘客很多。 虽然不知道女孩口中的那个小桥是谁,但众人却是一眼就看到了一身利落走出来的女人,长发披散在肩头,只到大腿的裙摆微微摇曳,露在外面的皮肤冷白,不自觉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简桥走上前,对着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周小伢略一点头,笑道:“小伢,第一次见面。” 在回国以前,为了避免接机出现差错,两人已经交换过照片。 “老天,你比照片上还要好看!!”周小伢惊叹。 简桥挑了挑眉,轻笑:“你也是啊,你这发质,我画画都不敢这么画。” 周小伢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哈哈,走吧,公司的车在外面等着。” “好。” 两人并肩走出机场。 “你应该挺久没回国了吧?” 简桥想了想,点点头:“嗯,十年了。” 十年前,简妈妈和李先生结婚,正在读高三的简桥跟着妈妈去了英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几乎失去了那个人的消息。 有人说他找了个女朋友,早恋被学校开除了,也有人说他在校外打架斗殴,可能是死了,反正同学都说她转学没多久,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抱歉啊,都怪我们策划那边办事不利,害得你坐这么久飞机还要赶去签售会。”周小伢一脸歉意。 按理来说,举办签售会,哪怕画家是在国外,也应该是提前一两天抵达,好好休息以后才开始签售会,结果因为策划那边把时间通知错了,负责订机票的人也把时间订晚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简桥在漫长的飞机行程后,没办法休息就要赶去签售会现场。 “没事,我在飞机上睡了很久,”简桥笑了笑,“总不能让我的书粉们久等。” “你国内的书粉是真的很多!”周小伢笑道。 简桥从离开家去了佛罗伦萨读大学就开始画漫画,也许是运气好,她的第一部作品,《眼里的全世界-是他》连载还没过半就火了。 后来周小伢所在的出版公司联系她,想要为她出版,这一合作就是五年,简桥从大学毕业,回到南安普顿,期间她出了很多新作品,但所有的书粉提到她,第一印象还是那本成名之作《眼里的全世界-是他》。 这次签售会的作品就是这一部,同时也是简桥第一次举办签售会。 “签售会这次定的地点是在北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这家会场真的超难定,策划去沟通的时候,都没抱希望,结果对方竟然答应了。”周小伢是个健谈的,上了车还在和简桥说着关于这次签售会的事情。 简桥笑着点头:“那我的运气可真不错。” “对啊对啊,而且负责人对我们还很客气,那个跟我们对接的主管叫杨禹炀,第一次见面我还念错了他的名字,念成了杨禹汤,哈哈哈!” 简桥偏了偏头,莫名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我真的,差点感动到流泪,难怪人家能做大,就这服务态度,不做龙头企业真的天理难容!!” 周小伢又是惊讶又是感叹,简桥听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窗外。 十年过去,也不知道如今的廊城是什么模样,那青砖小路,和胡同大院还在吗? 城南一中听说拿到了一笔赞助,搬了新校址,旧校址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大概是拆了吧…… 久别回国,简桥对北城不熟,唯一的印象是在飞往英国的飞机上,她曾俯瞰这座城市。 只不过它太大了,直到九千尺白云之上,简桥也没能看到和北城接壤的廊城,更别说那熟悉的街道和那辆带着粉红坐垫的山地车。 “听说蕴乘集团的太子爷好像今天也会去会场,你说我们会不会遇上,听杨主管说,太子爷长得很帅诶,哈哈哈,我真的好想看看长啥帅样!” 简桥笑着调侃,问身边激动的女孩:“那是太子爷帅还是炽哥帅?” 周小伢不仅是简桥的编辑,更是她的书粉,尤其钟爱《眼里的全世界-是他》,一度借着编辑的身份优势,厚着脸皮找简桥要了好几张男主周炽的特签周边。 周小伢眼也不眨,毫不犹豫道:“再帅也比不过我炽哥。” “不过,说实话,”周小伢很好奇,“你说炽哥是现实中的人,现实中的炽哥也这么帅吗?” 简桥在漫画的简介上第一句就说过,这是一个真实的人,也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所以漫画中的炽哥到底是谁,一直都是书粉们久经不衰的话题。 简桥顿了下,眉眼微弯,轻笑道:“嗯,很帅。” 因为篇幅短,校园部分是穿插并行去写,主要写十年后的拉扯。 刚刚阳康,状态不太好,没办法兼顾双开,这本书暂时隔日更,实在是抱歉,等状态调整好了,或者那边的番外完结了,这本书就正常日更!! 啊呜呜呜,希望宝贝们不要抛弃我,我会努力更新的,爱你们(啵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回国 第5章 我和池…先生不熟 举办签售会的会场很大,应简桥的要求,还有观众看台,可以供粉丝们休息,不用一直站着。 现场的书粉比简桥想象中的还要多,几乎坐满了看台区,一眼看过去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简桥带着棒球帽,低调地走进会场,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即便是注意到了,大概也很难联想到她的身份,她从来没有在社交平台上放过自己的照片。 等她在中心的座位坐下,现场还闹哄哄的,很是嘈杂,但很快有人发现了她的存在,就像是翻涌的海浪冲上沙滩,喧嚣声从一个区域消失,然后是紧邻的另一个区域,最后全场静寂。 简桥的影像被投放在大屏幕上,她摘下帽子,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藉由扬声器传播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抱歉,路上堵车,迟到了十七分钟,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我的签售会,我是《眼里的全世界-是他》的作者,一座小桥桥桥。” 短暂的沉寂后,看台角落爆发出一声尖叫,随即在场的所有人都站起身,高高举起手里崭新的漫画书,声音纷杂却又出奇的统一。 “小桥,我爱你!” “小桥,你是我永远的神!” 声音如浪,波涛翻涌,所有人都穿着粉色的体恤,是漫画书的周边,也是《眼里的全世界-是他》中女主的同款T恤。 简桥站在会场中央,忍不住笑起来,被这群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惹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眼里的全世界-是他》是一本治愈系的中篇漫画,从小结巴的女主遇到了总是惹事的男主,脾气糟糕的男主会在揍完人后,背着女主回家,在和酒鬼爸爸打架后,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帮女主缝补摔破的校服裤,会在听到有人嘲笑女主后,大打出手,寸步不让。 漫画的一句话简介是,他大概是全世界眼里的坏男孩,但在她眼里,他有万千无可替代的好。 这个故事告诉女孩,也告诉所有的读者,你值得被爱,你可以继续期待被爱,因为往后余生,你一定会遇到一个愿意为你擦眼泪,或者陪你一起哭的人。 有读者曾留下评论:我明明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但我却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和曾经渴望被爱的期许。 很短的故事,却成为了无数读者心里的白月光,她们爱这个故事就像是缅怀消逝的青春,在拥抱害怕去爱,也不会爱人的自己。 简桥把帽子放在桌上,拿起周小伢递过来的话筒笑道:“有幸与大家相识于过去,相逢于今天,签名一排一排的来,大家坐着等,聊天随意,觉得无聊可以玩玩手机,打几局游戏。” “没带手机!”人群中传来一声女孩的吆喝,顿时引得会场一阵笑声。 “那不行,我把手机借给你玩?”简桥轻笑出声,“我手机上游戏也不少。” “我也没带!”又有几个人陆续出声,显然是不想轻易放过简桥。 简桥为难地啊了一声,歪了歪头,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那要不然你们再重温一遍《是他》好了,只要你们还没看腻。” 满场哄然,笑声此起彼伏,整个会场的氛围十分轻松活泼。 拉开椅子坐下,简桥伸手指了指坐在最前排的人:“那我们就从第一排来吧。” 顿了下,她看向其他的书粉,笑道:“坐前面的没有遮阳顶,晒得叫人心疼,其他的宝宝没意见吧?” “没意见~”又是一阵齐声回答。 挤在角落里有些胖胖的女孩咬着手,小声地和同伴说话:“啊呜呜呜,我也不想痴迷桥桥,但她叫我宝宝诶!” “关键是她长得好好看,可恶,口才也好好,我还以为《是他》是画的她自己的故事呢!”同性的小伙伴说道。 “当然不是啦,”胖女孩摆摆手,“桥桥微博说过的,她不是女主,她没有女主这么好的运气,能遇到炽哥,和炽哥走到最后。” “诶诶,好可惜,那女主是谁,炽哥到底是谁,真的有这么又帅又暖的男孩子吗?” “谁知道呢,反正炽哥yyds,没有人可以动摇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在举办方的协调下,会场秩序维持得很好,书粉们聊天也是低声交谈,阳光穿过环形天幕照在这一片粉色的海洋上,漾起波光粼粼的微光。 简桥从坐下来就一直在签名,偶尔会遇到书粉问能不能特签,简桥没拒绝,利落地给加上。 “老婆,你的字好好看!” 简桥闻声抬头,看到是一个胖胖的女孩子,扎着两个羊角辫,肉乎乎的脸颊堆着笑,很可爱。 “谢谢。”简桥一笑,在签名的后面落笔,简单的几笔勾画,扎着小辫的女孩跃然纸上,歪着头,笑得很甜,旁边飘着一个奶呼呼的气泡“老婆~”。 “啊啊啊,谢谢老婆!!”女孩差点尖叫,但还是忍住了,接过自己的书,脸都激动红了。 目送女孩高兴地一蹦一跳的离开,和身边的伙伴嘻嘻哈哈闹作一团,简桥轻轻笑了下。 “后面没人了吗?”甩了甩酸痛的手,简桥问坐在旁边的周小伢。 视线中已经没什么人在,只剩下维持秩序的安保人员和出版公司的工作人员,但明明刚刚看台上有那么多人,简桥有些奇怪。 “剩下的安排在了明天的场次里,”周小伢为她解释道,“你今天赶飞机太辛苦了,我们做了一点小小的调整,把本地的书粉都安排到了明天的场次。” “书粉们都很善解人意,同意了,不过很多人都申请今天想来现场,我们也就答应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现场会有这么多人的原因。 简桥点点头,没说什么,她和这家出版公司也不是第一天合作了,除了一些小小的意外,这公司大多时候都挺靠谱了,处理问题和公关的能力都很不错。 “小桥老师,会场租赁方蕴乘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池先生来了,您这边方便见一下吗?”出版总监走过来,语气温和的询问。 简桥愣了下,她以为这种事都是由出版公司出面,不知道为什么会询问她的意见,只不过不等她回复,就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一群人。 西装革履,皮鞋踩在空旷的会场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走在中间的男人身量很高,身姿笔挺,线条贴合的手工订制西装低调又不失格调,内里搭了件黑色的衬衫,纽扣矜持地扣到喉结下一颗,看似简约的银白色腕表在简桥的认知中至少大七位数。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很淡,只微微偏头倾听身边人说话,偶尔颔首表示认同。 像是从记忆中缓步而来,但却又让人很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身上巨大的变化。 身上没有伤口,脸上没有创口贴,只剩下满身矜贵,全然没了记忆中为她打架的野性难驯。 明明是一群人,但简桥的眼里却只能看到最中间的那位,就像是繁星遍布的天空只能看到那颗发着光,指引方向的北斗星。 “池先生,这边请,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归国华裔漫画家一座小桥桥桥……” 两拨人迎面遇上,简桥坐着,目光和那人遇上,时隔多年再一次相遇,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的情绪,眉梢微扬,深邃的眼里划过一抹很淡的惊诧,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简桥下意识站起身,手紧紧攥着腿侧的裙摆,不等她说话,就听跟在池与温身边,身材有些肥胖的高管模样的人笑眯眯道:“我听杨禹炀说她是池先生您的妹妹,哈哈,所以我就把她安排在……” 心脏落在云上,以为是憩息,却不想云并不想承担,任由它坠下万丈高空。 氧气有些稀薄,不疼,但也不叫人好受。 半晌。 简桥松开攥着裙摆的手,淡淡地垂下眼眸,轻声打断对方的话语:“抱歉,我想您是误会了,我和池……先生不熟。” 总算是赶在十二点前码完了,啊呜呜,抱歉更新晚了,十一点五十一分也算是今天对吧对吧(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我和池…先生不熟 第6章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这话一出,临近的一群人倏地安静下来。 有人觑着为首那人的神色,男人的个子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女人,眸色深沉,神情莫测。 他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说话。 像是多米诺牌一般,从内圈到外围,说话的声音一点点消失,不明情况的人见别人都噤了声,自己也不敢再说话。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在这无声的时间里,简桥想起来杨禹炀是谁了。 隔着十年的时光,有些名字在大脑中已经模糊到分辨不出字形,但和池与温有关的人和事,简桥总是比其他要多几分记忆。 杨禹炀是以前跟在池与温身边的一个小跟班,染着一头黄毛,对谁都流里流气的,自认为那样很帅也很拽,当然,除了简桥。 和池与温玩在一块的人都知道,惹谁都不能惹简桥,不然就要被池与温收拾。 “嗯……”男人的声音低沉,很有磁性,听在人耳里,是一种享受,他轻笑了一下,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笑,“我们确实不熟。” 简桥垂着眼,没有看他,顺手拎起桌上的包,对身边的周小伢道:“小伢我应该可以走了吧?” 周小伢有些愣神,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据说是集团太子爷的男人,想说什么,但是触及到简桥眉眼间的沉凝又收住了。 “哦哦,你,你走吧,”周小伢磕磕巴巴,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拿刀子一样的目光戳她的脊梁骨,但她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公司派车送你回去吧?” 简桥摇摇头,笑了下:“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周小伢也没坚持,只是叮嘱道:“那你从安全通道走,我怕门口还有书粉守着。” “好,谢谢。”简桥点头,背着包往外走,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但直到走出会场,她也没有回头。 “哈哈哈,你看杨禹炀这事儿办的,”刘主管紧张地抹了把额头,尴尬地笑,“我就说池先生没有妹妹,杨禹炀偏生说这就是你妹,是我的失误,我的失误,等回去我就处理这事儿,实在是对不住……” 一道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刘主管话到一半就卡住了,剩下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额角密密匝匝地布了一层细汗。 “你想怎么处理?”男人的声音很淡,不带什么情绪。 “这这这,”刘主管汗都不敢擦了,试探性问道,“把会场收回来?” 这话一场,周围出版社的人顿时紧张起来。 要知道他们为了办这次签售会已经投入了很多,而且签售会办三天,这才第一天,要是会场被收回了,那他们去哪儿临时找会场。 要知道在北城这种寸土寸金,大咖云集的地方,想要找到合适,还刚好有空档期的会场,简直难如登天。 “池总!”周小伢下意识喊了一声,想要为自家公司,为简桥争取一下,但在触碰到那人的视线时,所有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手紧紧捏着衣角,嗫嚅许久也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没必要。”池与温扯了扯领口的领结,神色平淡地看向刘主管,“剩下的巡视你可以处理吗?” 刘主管愣了愣,这是要走的意思? 但他没敢问,连忙点头,小心翼翼道:“可以可以,池先生要是有事要忙就先走,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池与温淡淡点头,视线在那群出版社的人身上一略而过,最终停留在桌上那本漫画书上。 察觉到他视线的停留,周小伢小心地举起书:“那个,池总要是感兴趣可以拿一本回去…看……看?” 越是说到后面,她越是说不下去,人家一个大总裁,集团首席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对漫画感兴趣。 书本上传来一点拉扯,周小伢抬眼,就看到一只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捏住漫画书的一角。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小伢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那本淡粉色封面的漫画书落进男人的手里,男人的手很大,很轻松就盖住了一半的封面,也盖住了封面上年轻主角的眉眼。 “谢谢。”男人淡淡颔首,迈步离开。 哪怕人彻底消失在视野,会场里还是很安静的状态,即便是有人说话,也压得很低,深怕被那人听见。 “这会场还给不给用的啊?” “不知道啊,卧槽,这就是大老板的气场吗?他刚刚那眼神,吓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周小伢胆子可真大啊,竟然还敢跟他说话。” “那小桥不是更大,那话说得,就差没直接说别和我攀亲戚,我都快被她吓死了!” 一群人窃窃私语,沉默被一点点打破,出版社的总编摸出一包烟,递给刘主管,笑道:“刘先生,您看这会场……” 刘主管摆摆手,没接烟,掏出纸巾抹了把额头的汗:“回头再联系吧。” 那句没必要,到底是没必要租给这种公司,还是没必要收回,他得在回去琢磨琢磨,这老板的心思不好猜,猜错了,下个月房贷就没着落了。 总编笑着说好,一路把刘主管一群人送出会场。 “总编,这啥情况啊?”周小伢小声问道。 总编长叹一口气,摸出刚刚那包没送出去的烟,抽了一根点上,烟雾缭绕,满是惆怅:“别人都跟我说这场馆难租,我还想我们这是摊上好运了,结果是一场乌龙。” “那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周小伢有些急,“这签售会还有两天呢!!” 总编用力地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沉默了一下,回头对站在后面的一群人说道:“去联系一下央盛那边的负责人,看看他们有没有空着的会馆。” “我们做个两手准备,这边……”他顿了下,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这边估计要凉,大家抓紧时间。” “好。” 简桥顺着周小伢之前告诉她的安全通道往外走,因为不熟悉路,中间还走岔了,走去了另一个会馆,无奈她只好原路返回。 身后响起脚步声,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哒哒的回响。 简桥抿唇,回头看了眼,安全通道的灯光有些暗,只能隐约看到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在这种近乎密闭的空间,遇到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紧张,哪怕这是全国闻名,举办过很多大型赛事演出的会馆。 几乎是瞬间,简桥的后背就起了一层细汗。 简桥掉头,也不想去分辨哪一条路是出去的了,朝着刚刚走错的路就走了过去,脚步又急又快。 也许对方只是恰好同行,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在发生那件事后,池与温跟她说,永远不要心怀侥幸,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这个世界,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脑海中闪过刚刚刚的那个人,那张脸和记忆中男孩的脸像又不像,简桥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置气先走。 她也不是生气,就觉得难受,憋闷,她以为回来如果再遇上,那个长大的男孩对她会有惊艳,会欣赏,会用看待女人的目光去看待她,去重新审视彼此的关系。 但一句妹妹瞬间把她这十年所有的改变都拉回了原点,就像是非常努力地复习刷题,准备在考场大展拳脚,结果到了考试那一天,考官告诉你,你没有准考证,不可以考试。 那种失落,潮水一样,瞬间把人淹没。 身后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行动,脚步声也突然加快,感觉到对方在接近,简桥头皮有些发麻,忍不住小跑起来,手紧紧攥着包,耳朵里一阵嗡鸣,好像有人在说话,但又好像没有,只能感觉到风略过她的耳朵,发出呼啸的声响。 对方的速度比她还快,只一个转弯的时间,那脚步声就已经响在了她的身后。 简桥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瞬间就蹲下身,同时脚往旁边伸出准备换位置。 这是池与温教她的,如果有人在追你,速度很快,急刹车蹲下身,对方的身体反应不及时,下意识想要停下,但停不下就会被绊倒,为了避免被压住,要及时更换位置。 简桥读书的时候个子很矮,力气也小,想要学防身术难度太大,池与温就帮她想了不少这种奇奇怪怪的技巧。 但对方没有被绊倒,听到停在身后的脚步声,简桥心凉了半截。 “简桥。”不甚熟悉的声音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通道里,带着某种熟悉的情绪。 嗡鸣的耳朵有瞬间的清明,简桥愣了下,回头,只看到一双被西裤包裹的大长腿,视线一点点向上,最终落在那人的脸上。 男人站在她身后,神色看上去不太好,像是在生气,但又像是想笑。 “能耐了啊,”池与温似笑非笑,“敢一个人走安全通道了。” 好半晌,简桥才从那种近乎窒息的氛围中挣脱出来,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她站起身,手还有点抖。 自从那件事后,简桥很长一段时间不敢一个人出行,尤其是逼仄的通道,哪怕是白天,有人走在她身后,她都会紧张害怕。 “你干嘛吓我!”简桥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张脸雪白。 “我叫你了,你一直跑。”池与温面上有些无奈,解开喉结下的第一颗纽扣,一路追着人过来,穿着一身西装,材质再好也难免热闷。 简桥的视线有瞬间被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吸引,停留在突出的喉结上,很快又挪开。 知道是他,那种惊惧就像是退潮,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简桥抿唇,弯腰捡起地上的包,“那我先走了,出去的门是哪边?” 池与温扬了扬眉:“你就走了,不准备解释一下刚才的事情?” 简桥没看他,随便挑了个方向就想走。 一只手挡在她面前,男人衣袖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银白色的腕表上秒针无声地转动。 “简小桥,你就这么对你哥?”熟悉的称呼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时间好像瞬间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蝉鸣的盛夏。 简桥偏头,笑了笑:“我们确实不熟啊。” 十年不见的那种不熟,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物是人非,就像池与温穿上了西装,成为了集团首席,而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胆怯的简小桥。 “我还要去帮朋友过生日。”简桥错开他的视线,随口找了个理由。 池与温差点被气笑了,咬着牙问:“我们不熟?老子为你打的架比你过得生日都多,你说我们不熟??” 简桥没有说话,因为阻拦的动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进到简桥只要踮起脚,就能碰到他的下巴,耳边是他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还有她几乎要冲出胸腔的心跳,振聋发聩,无处躲藏。 “那你解释一下这本书?”池与温举起手里的漫画书。 他只随手翻了几页,就知道这故事的主人公是他,太熟悉了,熟悉的学校,熟悉的父母,甚至连男主耳尖上有一颗黑痣都是一样的。 “都把我画进漫画里了,”池与温挑唇,“这还叫不熟?” 简桥看着他,如今的她已经口齿伶俐,可以很轻松地说出那句话:“可是我喜欢你,不想当你妹妹。” 她的目光落在池与温手上那本漫画书上,那是她画了三年,想了十年的故事。 “很喜欢很喜欢,把你画进漫画里都还不够的喜欢,想到你会心动,会脸红的喜欢。” 池与温一怔,怀疑自己听到的话语的真实度:“你在说什么……” 简桥有片刻的沉默,脑子里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隐约有嘈杂的人声在通道里响起,似乎是出版社的人,很快又走远,再次恢复安静。 “你……”池与温略带迟疑地开口,不等他说出什么,就被面前的人出声打断。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简桥倏地一笑,伸手勾住男人的手指,就像小时候那样,“哥哥。” 抱歉,更新晚了,爱你们啵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第7章 我是怕 “你现在住哪儿?”池与温系着安全带,视线状似不经意地略过坐在副驾上的人,“我送你过去。” 十年未见,当初那个脸圆圆,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小结巴,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头发卷翘出一个成熟且娇俏的弧度。 简桥报上自己的地址,酒店是公司订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嗯。”池与温淡淡应了声,踩下油门,车缓缓启动,等到车开出停车场,晚霞铺陈,像是彩色的尘埃沾染在两人的眉眼,肩头。 简桥目视着前方,后背挺得很直,手指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几乎要搅成麻花,有些懊恼刚刚自己的胆大妄为,又有些难以言明的轻松。 池与温和小时候一样,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哪怕是让他丢了人,他也从来不会责难她,为难她,怎么着都会给她留有一分颜面。 简桥有些自嘲地想,大概就是凭借这样的底气,才敢做刚才的那种事吧,天知道,她说出口的瞬间,真的怕,怕十年的时间,这份格外的关照早已消弭。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不轻不重地撩过耳廓,撩拨着敏I感的神经,简桥抿着唇,调整了下坐姿,仍旧抵挡不住心脏隐隐绰绰的酥麻。 “我……”简桥顿了下,到了嘴边的话出口就变了个意思,“我国内的签售会只有一个月。” 眼角余光中,简桥感觉主驾驶座的人看了她一眼,眸色深沉难辨。 “只待一个月?” “嗯。”简桥垂下眼眸,声音很轻很淡。 又是一个简短的回答,结束了两个人之间礼貌的彼此问候。 傍晚时分,到了下班的高峰期,整个车道都被堵死,无论是上千万的迈巴赫还是五千块的老头乐,谁都逃脱不了堵车的命运。 池与温看着前方的道路,手随性地打转方向盘,变换车道,“我还以为你会当一个播音主持。” 简桥偏了偏头,视线在男人的眉眼上一掠而过,手压着衣角,笑道:“嗯,以前特别喜欢画你,后来大学就去学了画画。”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微微鼓动了一下,池与温记得,简桥以前确实很喜欢画他,吃饭,打球,喝水,什么都爱画,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简桥只是在练习人物速写。 “这里能停车吗?”简桥突然出声。 池与温嗯了一声,寻着一条小巷转进去,巷子里有一个临时停车场。 “怎么了?”停好车,池与温才出声询问。 “我想买点东西,”简桥指了指车窗外隐约能看到一个边角的便利店,“你在车上等我会儿?” “我陪你去。”池与温解开安全带。 简桥连忙摆手,笑道:“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池与温顿了下,目光扫过她手上拿着的手机,淡淡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简桥推开车门下车,副驾驶座上只剩下一个包。 人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手机呜呜震动起来,池与温去看手机,有两条未读的消息,是会馆负责人发来的消息,眼角余光中,触及到某个粉色的东西,侧眸去看,是简桥签售会上的那本书,好像是叫什么全世界。 放下手机,修长的手指拿起那本漫画书,这才看清那本书的全名《眼里的全世界-是他》。 池与温垂着眸,翻开漫画的第一页。 熟悉的场景,是老居民楼里的天台,甚至能在画面里找到他买的碎花床单,楼下的角落里停车绑了HelloKitty坐垫的山地车…… 漫画的排版很简单,有时候一页只有一个画面,一句话,这些年阅览文件使然,池与温看书的速度很快,只不过一会儿就翻了一大半。 作为故事的参与者,池与温在这本漫画中很轻易地就能找到对应的回忆,甚至比漫画呈现的内容还要清晰和具体。 只不过这是以女孩的视角去诉说这样的一个故事。 池与温心想,原来他在这小丫头眼里还挺厉害。 眉眼染着笑,池与温熟练地翻到下一页。 手指却是蓦地僵在原地。 画面中,女孩踮着脚吻住面前的男孩,手攥着男孩的衣袖,脸颊绯红,就像今天的晚霞一样漂亮。 旁边是一个气泡,写着“我喜欢你,哥哥”。 “很喜欢很喜欢,把你画进漫画都还不够的喜欢,想到你会心动,会脸红的喜欢……” 女孩的声音在安全通道里回响,轻柔而坚定,如今,又回荡在他的耳边。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简桥拎着购物袋坐上车,“我不习惯用酒店的东西,所以去买了点……” 话说到一半,简桥的声音就卡住了,视线落在男人手里的漫画书上。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女孩飞舞的裙角和踮起的脚尖。 自己画的漫画,哪怕只是一个边角,简桥也知道这是哪一幕。 一时之间,沉默在车厢里弥漫。 池与温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只觉得指尖灼烫,突然间就理解了以前那些兄弟说看黄氵曼,回头看到妈站在身后的感觉。 只不过,他这是挺正经的书,也不对,看妹妹和自己接吻,似乎也不太正经…… 视线在男人烧上薄红的耳尖上短暂地停留,简桥率先打破沉默,笑道:“都是年少不懂事的时候画的,你别介意啊,那个时候暗恋你,所以就爱画这些。” “嗯,”池与温淡淡应声,神色镇定地把书合上,搁置在手扶箱里,“那我们走吧。” “好。” 车窗降下,晚间的风吹进来,轻轻撩过被汗沾染的皮肤,吹散了一室的闷热。 会场和酒店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虽然不幸遇到了堵车高峰期,但磋磨了半个小时,也抵达了目的地。 车缓缓停靠,守在酒店门口的门童上前,躬身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温声问候道:“先生,女士,傍晚好。” 简桥对他点点头,抚平裙子上的褶皱,从容地下车,转身看向驾驶座,没想到那人也跟着下了车。 简桥愣了下,但很快又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笑道:“你怎么也下来了,难不成准备送我到房间?” 男人身姿笔挺,宽阔的肩背将西装撑得板正又挺括,深邃的眉眼在夕阳的晕染下,叫人忍不住想要把他描绘在画纸上,永久保留。 池与温随手扣上纽扣,眉梢微抬,“以前不也是送你到房间?” 以前简桥经常去参加竞赛,有时候会去到外地,简妈妈把她送到车站,池与温则是直接翘课,一路护送她到宾馆。 简桥看着他,半晌,倏地一笑:“好,那就谢谢池哥了。” 一声池哥,让两个人都有片刻的怔愣,恍惚间,好像十年不见的滞涩在这一瞬被冲散,只余下一池温水,柔柔地贴在皮肤上。 池与温略一挑眉,露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你以前都叫我哥哥,池哥哥。” 池与温大简桥两岁,简桥也就一直跟着他身边那群小弟叫池哥,只不过因为结巴,池哥两个字不定时就会变成“池,池哥哥,哥哥”,总之没少被那群人拿出来调侃。 简桥抿唇,掩在头发下的耳尖有些灼烫,“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继续叫。” 池与温轻笑一声,看得出来心情颇好。 电梯操作员按下电梯的楼层,电梯缓缓向上。 “叮--”电梯抵达指定的楼层,停下。 简桥走出电梯,池与温跟在她的身后,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气息,很淡的香氛,像是大雪天的树林,雪松,桦柏枝丫间的淡雅。 曾经只有皂角味道的男孩如今长成大人,也依旧是一个极具成熟魅力的男人。 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前一后,此起彼伏。 手心浸出一层薄薄的热汗,心跳有些不受控地加快,耳尖烧灼的温度越来越高。 简桥垂着眼,在自己的房门前站定,浅浅呼出一口气,这才回头道:“我到了。” 池与温微微颔首,示意她开门。 简桥用房卡打开门,率先走进房间,身后的人跟着要进来,简桥伸手扶住门框,挡住了他的脚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步。 “嗯?”池与温扬了扬眉。 简桥回头,卷翘的发尾不经意间扫过男人的胸膛,红唇轻勾,笑着说道:“哥哥,我们应该有点男女大防了。” 池与温一顿,脑海中蓦地闪过会场里,面前的人笑着说,我喜欢你的画面,眼睛闪着碎光,像是有星星藏在里面。 还有那一页漫画,年轻的男孩女孩乘着夕阳晚风接吻,落霞的绯红染上女孩的裙角,也染上他们的脸颊鬓角。 心脏后知后觉地漏跳了一拍,但也只是一瞬,就被他驱逐出去。 “你怕我对你做什么?”池与温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伸手按在她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我是那种人?” 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简桥歪了歪头,柔软的头发丝轻轻搔挠过男人的掌心,调侃似的笑道:“我是怕--我对哥哥你做些什么。” 小弟A(一言难尽):池哥,接吻而已,这可不兴叫黄氵曼…… 小弟B(欲言又止):这是黄曼受到过的最大羞辱() 小弟C(犹犹豫豫):这种桥段,00后看了都要啐一口清水文,不看!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我是怕 第8章 这是最好的十五岁 喜欢上池与温这件事还要追溯到简桥初三的那一年。 简桥所在的初中是当地还算是不错的学校,初三是冲刺阶段,学校专门开了一个课后重点辅助班。 辅助班是每天晚自习去大教室上课,课程内容以攻克难题,大题为主,非常标准的应试辅助,专门扶持年级前五十名,有机会冲刺重点高中的学生。 简桥以年级前三名的成绩加入到这个辅助班。 她成绩很好,但很少有人来找她问题,别人一分钟就能讲明白的题,到她这一个课间休息都不一定讲得完,几次下来,就彻底没人找她了。 她在学校几乎处于不说话的状态,给了她很多学习的时间,成绩从刚开始只能勉强考进班级前十名到初三已经可以稳定每次都考到年级前三。 “简桥,你上来做下这道题。” 简桥闻声放下笔,垂着头走上讲台,从老师的手里接过白色的粉笔,几乎不需要思考就把解题过程写出来了。 字迹工整且漂亮,看得一旁的老师忍不住点头赞许,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心思浮躁,爱玩,很难沉下心来练字,这么赏心悦目的板书真是少见。 “很新鲜的解题方法,”刘铭赞许地点点头,“你把解题思路和大家简单描述一下,可以吗?” 数学这个科目,最是千变万化,它只有一个正确答案,但获得答案的方式却有千千万。 这道大题几乎年年都考,变着花样的上考卷,刘铭不知道讲了多少次,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会用到这个解题方法,简单到让人怀疑是在偷工减料。 当然,解题方法是没问题的,解题思路也非常清晰,步骤一步没少,只不过运用到的知识点是高中才会学到的内容。 “老师!” 不等简桥实话,台下有人高高地举起手,刘铭愣了下,抬手示意她说。 女生站起身,视线在简桥的身上一掠而过,脆生生道:“刘老师,简桥她说话太--慢了,有点耽误我们上课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下课了,我想听下一道选择题怎么解。” 刘铭看了眼时间,确实是只剩下十几分钟了,选择题相对简单,紧凑着点用时间刚刚好。 “也行,”说罢他对简桥点点头,“你先回去吧,你的解法涉及到的知识点比较复杂,有机会再讲。” 简桥抿了抿唇,把粉笔放回粉笔盒里,指尖白色的粉末淅淅沥沥地落在讲桌上些许。 “嗤--”一声不轻不重,刚好能被众人听到的嗤笑响起。 不用回头都知道,敢在这个时候,这么肆无忌惮的人只有一个,一个不应该在这个教室,但确实出现在这个教室的人。 “池与温你笑什么?”刘铭皱起眉,看向坐在最后排的男生。 男生个子很高,偏偏像是没长骨头,歪歪斜斜地靠着墙,没个正行,剃得很短的头发跟他这人一样,看着就扎手。 颧骨,嘴角贴着印着hello ketty的创口贴,和他身上刺头的气质十分不搭,违和又搞笑。 池与温啧了一声,笑道:“我就纳闷,这么简单的选择题还要讲啊……”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扫视了一圈前面的人。 在六中,年级第十是谁可能有人不知道,但年级倒数第一就很出名了,毕竟能连任三年倒数第一,想不叫人关注都很难。 而现在,倒数第一都在说简单的题…… 台下有人小声地在笑,压着声音,但笑的人多了,就形成了一道叫人无法忽视的声响。 举手的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咬着唇,期期艾艾地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好学生最怕的就是和坏学生有什么纠葛,哪怕这人长着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混不吝校霸的事实。 刘铭直接给气笑了,在桌上捡起一颗粉笔头就砸了出去,最后后排的男生偏了偏头,气势汹汹的粉笔倏地从他耳侧飞过去,砸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池与温,我叫你来是让你来补作业的,不是让你来影响课堂的,”刘铭敲了敲身后的幕布,“既然你说简单,那你来说说,这个选择题选什么!” 讲台上投映着正在讲解的试题,白底黑字,四个选项都只是简单的数字。 池与温扫了一眼,懒懒地开口道:“C。” “错了,”刘铭冷笑,“李凤玲,你告诉他正确答案选什么。” 点到名的正是举手的那个女生,她本想说她不会,但这么一说,就好像自己和倒数第一一样,顿了下,她最终还是小声地说道:“选A。” “听到没,你不是说这个题简单吗,你怎么没选对呢?”刘铭用粉笔用力地在黑板上写出一个A,视线盯着大放厥词的男生。 池与温诧异地扬了扬眉:“我倒数第一做错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我看这位女同学不是挺会做的吗?正确答案张嘴就来。” 举手的女生脸色一白,缺连回头去看都不敢。 “好好好,这么能说,那你把今天的作业抄十遍交给我!”刘铭气得把粉笔砸在讲桌上,“现在给我滚出去。” “哦。”池与温一点不拖沓,利落地站起身,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瘪得没有形状的书包,长腿一迈,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几个眨眼间,人就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 这活脱脱一个密室逃脱成功的嘚瑟模样,气得刘铭又是几个大喘气。 简桥低着头,额头的刘海遮挡住眉眼,看似在抄笔记,其实只是怕同桌看出她在笑的事实,必须要很努力地克制,才能避免自己笑意流露。 最后几分钟,刘铭还是把时间拿出来讲了那道选择题。 下课铃打响,紧绷的课堂氛围倏地一散,刘铭把粉笔丢进粉笔盒,拍了拍手,“下课吧,剩下的明天再讲。” “老师辛苦了!”教室里的同学齐声回应。 “简桥,你跟我来一趟。” 听到自己的名字,简桥匆忙把桌上的东西全部丢进书包里,一边走一边背书包,追上走出教室的老师。 刘铭是辅助班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年级主任,办公室就在辅助班教室的旁边。 他走进办公室,用湿毛巾擦了擦手,这才回身,示意跟在身后的简桥坐下,“我看到你的联系地址和池与温是一个小区的?” 简桥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书包带,低声说:“对。” 刘铭笑了笑,呷了口茶水,缓缓把水杯搁置在桌案上,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聪明还努力,考曲大附中完全没问题,重点班也不在话下,最后一个月了,咱们努努力,一口气考上去,成绩方面我是一点都不担心。” 顿了下,他话音一转:“不过,那个池与温你也看到了,就是个混不吝的,小地痞流氓一个,成天不学好,你看他脸上那伤,肯定是又去跟人打架了,这种人指不定哪天就得横尸街头,你们住得近,我少不得要叮嘱几句,你可千万别和他来往,他要是招惹你,你就跟我说,我联系他爸去,他爸虽然……算了,不说他爸,反正总归有人能管得住他……” 简桥垂着头,紧紧抿着唇。 刘铭又说了很多,简桥只听着,什么都没说,等他说完了,简桥才说了个“好”,刘铭知道她的情况,只以为她是口吃的缘故不爱说话,没作他想。 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天色黑沉沉一片,这样的夜,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只能依靠街边零星几盏的路灯照亮。 简桥骑上自行车,脚下一用力,车并没有如愿地蹬出去,停在原地一动不动。 简桥:“…………” 无语地回头,果然,刚刚还在被老师说要横尸街头的人站在她的车后面,一只脚踩着她的后座,看到她回头,脸上扬起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小同学,搭哥哥一程呗。” “想得美,你重死了,”简桥四下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池与温平时骑的那辆山地车,“你车呢?” 池与温无奈地一摊手:“摔坏了。” 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因为贴的时间久了,hello ketty创口贴的边缘卷起了边,简桥顿了顿,轻声问:“那些,人人又找你,你了?” 池与温无所谓地点点头,坐到简桥的后座上,后座很矮,他个子高,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吃宵夜吗,哥请你。” 简桥垂下眼眸,没说话。 池与温轻笑一声,伸手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他们又打不过老子,怕什么。” “可,可是,又不是,你你你你欠的钱!”简桥心口说不出的闷,情绪一上来,说话就又磕巴上了,“还,还有不可以,说说老子,难听死了。” “小结巴,管真宽啊,”池与温伸手帮她把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抓顺,轻笑着点点头,“你这个样子特别像一号楼炸毛的黄糯糯。” 黄糯糯是一只两岁的流浪猫,身上是很纯粹的黄,肥肥胖胖的,像是一只刚出锅的糯米圆子,于是就有了这个黄糯糯的名字。 简桥和池与温遇到它的时候,它才刚出生不久,闭着眼睛“喵喵喵”地叫着,声音很微弱,身上只有很浅的一层绒毛,身边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 简桥给它喂了几天的羊奶,以为它活不下来了,结果它不仅活下来了,还长成了一只肥胖的大橘,在小区里混得风生水起。 “你,你才像,”简桥不高兴地把他的手拍开,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梳子,小心地把头发梳顺,“你再动我的头发试试。” “啧,小结巴脾气见长啊。”池与温又上手薅了一把,气得简桥差点弃车去打人。 少年清朗的笑声随风飘荡,乘在深沉的夜色里。 “好了好了,我的错,我们快回家吧,蚊子好多。”闹了一阵,池与温举手投降,主动认错。 简桥白他一眼,让出了前面的位置,坐到后座去。 池与温眼疾手快地扶住车把手,踩上脚踏,头也没回地吆喝一声,“准备好了没,开车喽!” “快走吧你!”简桥轻哼一声,伸手抱住他的腰。 车轮呼啦一下开始转动,简桥下意识往后仰了下,脸颊贴上男生被风鼓起的校服外套,淡淡的皂角香在鼻间弥漫。 六月的夜晚已经有了暑夏的潮热,风吹在脸上很凉快,头发胡乱纷飞,自行车飞快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路灯,追在后面的影子忽长忽短。 “小结巴,想不想吃宵夜?” “不吃,减肥。” “真不吃?门口那家麻辣烫今天买一送一。” “不,不吃。” “李老二家烤豆腐换了新的辣椒酱,那味道绝了,又麻又辣,一口下去还会爆浆……” “你烦烦不烦!再说你就,就自己抄十遍作,作业,我不帮你了。” “好好好,我烦烦,我最烦烦,小没良心的,哥可没给别人花过钱,你是头一个还不珍惜。” “是不是所有的小结巴都这么没良心啊,还是就老……就我倒霉遇上了?” “池与温!” “诶~” 两个人的说话声回荡在晚风里,穿过胡同巷子,扬起矮窗外晾晒的床单,藏在垃圾桶里的野猫探出脑袋,喵喵叫着抱怨有被打扰到。 自行车的车轮胎咕噜噜地滚动,碾过陈旧的青砖小路,“咕呱!”刚刚长大的小青蛙,拖着还没收起的尾巴,扑通一声跳进长满青苔的水缸,溅起扑棱棱的水花盖住了少女清脆的笑声。 临到小区门口,池与温把车还给简桥,到这里,他们默认分开走,就像大人认为的那样,好学生就不能和坏学生走在一起。 简桥推着自行车往前走,影子被她踩在脚下,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格外让人心安。 回到家,随手放下书包,刚一回头就被坐在黑暗里的人给吓了一跳。 直到灯打开,简桥还心惊肉跳,手脚虚软。 “妈,你,你你你怎么,坐坐坐在这这?”简桥捏了捏手心,一手的冷汗,心脏因为太过用力跳动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简妈妈坐在沙发上,如同以往一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还穿着工作时候的护工服,雪白的衣服在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清。 她缓慢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简桥,眼眶有些红,红色的血丝爬满了她的眼白。 “你……”简桥一愣,下意识看向阳台外面的天台。 简妈妈看着她,目光有些呆滞,就像是通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 许久,她才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像是在磨砂纸上磋磨过,一颗眼泪啪嗒落下,湮没在白色的领口,了无痕迹。 “你爸出车祸…走了……” 第9章 以后我来保护你 简桥站在原地没动,这一句话拆开,每一个字她都能知道,但组合在一起却完全听不懂。 耳边嗡嗡的轻响,不知道是小昆虫绕着灯泡煽动翅膀的声音,还是隔壁家又在做宵夜,油烟机运作发出的声响。 世界在这一瞬,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但她却只记得一句话“你爸出车祸,走了”。 “他去哪儿了?”简桥愣神地问道。 简妈妈看着她,神色间流露出一种岌岌可危的痛苦,唇瓣颤着,却怎么也没法把刚刚那句话再重复一遍。 也许…… 刚刚那句话已经用完了她全部的勇气。 简桥以前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人写作会把眼泪形容成珍珠,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女人的眼眶里涌出来,打湿了她的脸颊,胸口的衣服洇出深深浅浅的白。 简桥没有动也没有哭,很奇怪的感觉,世界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气球,而她是吸附在气球上的纸片,她什么都能看到能听到,但却又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 客厅的灯打开又关闭,卧室的门“咔嗒”一声,是上锁的声音,女人呜呜咽咽地哭声从门缝挤出来,把客厅占的一丝缝隙也无。 直到腿麻了,身体发出抗议,简桥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客厅,保持着开灯的姿势。 抬眼去看客厅的挂钟,十一点。 简桥有些迟钝的想,原来才过了一个小时啊…… 走回房间,简桥按班就部地去洗漱,刷牙,甚至还洗了个澡,经过全身镜的时候,视线无意间略过,看到自己身上的皮肤很红,让她想到小时候,爸爸说要带她见证奇迹,把一整瓶红色墨水倒进了鱼缸,红色的液体蜿蜒着蔓延开,像是一根在水中跳舞的丝带,热烈的,张扬的。 确实,很像一场奇迹。 在盛大的演出后,把自己献祭给了这最后的舞台。 “我们小桥很可爱,声音很好听,慢一点说话也没关系的,爸爸喜欢听你说话,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喜欢听你说话,所以我们小桥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好不好?” 皮肤接触到柔软的被子,简桥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点疼痛,浑身上下都在疼,火烧火燎的疼,她蜷缩起身体,脑子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到她再睁开眼,窗外已经泛起隐隐的鱼肚白。 简桥费劲的坐起身,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手心撑在枕头上,触感温热潮湿。 看着窗外开始染上朝霞色泽的天空,简桥起身把湿透了的枕头套换掉,塞进脏衣篓子里,书包挂在椅背上,里面的作业一个字没动,错题集没有增加新的内容。 简桥愣愣地看着,半晌,才伸手去抓书包带。 “简桥,你今天去学校和老师请个假,我们回老家去办葬礼……中午就走,你在学校吃了饭就回来。”简妈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简桥攥着书包,很轻地哦了一声,短暂的沉默后,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 就像以往一样,简桥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前往学校,因为还很早的缘故,路上几乎没什么车,很安静,还能听到电线杆上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学校里已经有了些早读的动静,有人拿着书大声的在操场背单词,有人看一会儿书,合上,嘴上无声念上几遍,打开,继续去看下一段。 简桥从他们身边经过,安静地像是一阵风,甚至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到了教室,简桥的同桌已经到了,趴在桌子上抄作业。 “咦,简桥,你怎么了?”坐在前面的同学好奇地转过身,眼里透出浓浓的探索欲,“你的眼睛好肿。” 简桥垂着眼皮,把书包塞进桌肚里,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前桌见状撇了撇嘴,没劲儿地转了回去。 “小桥,你数学作业做完了没,做完了给我抄一下啊。”同桌笑嘻嘻地凑过来。 简桥从书包里找出作业本,打开,里面空白一片,干净的不像是她的作业本。 “我靠,简桥你竟然也会不做作业,天要下红雨了吧!”同桌夸张地叫了一声。 简桥轻扯嘴角,从文具盒里拿出一只笔,低头开始补作业,这些题目她都已经很熟悉了,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写出答案。 “那我还是去找班长吧。”同桌嘟囔一句,小蝴蝶一样又转了出去。 捏着笔,简桥眨眨眼,在试卷上写下B,然后是下一题。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到学校第一道预备铃打响,简桥在作文的最后一句画上句号。 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头发在脑后盘了个髻,穿着碎花的连衣裙。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巡视,教室里坐满了学生,有人匆匆把手里的早餐塞进桌肚,有人把头埋进书里,也有人无动于衷地趴着睡觉。 班主任没有去管睡觉的学生,连眼神都没有停留,轻飘飘地略过,转了一圈,从后门离开。 简桥站起身,跟着出了后门。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班主任回头,和简桥的视线撞上,愣了下,轻声询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简桥眨眨眼,开口想要说话,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她用力地清了两下嗓子,声带像是被胶水黏住,每一下撕扯都疼得她皱眉。 “你别急,慢慢说。”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 简桥张嘴,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走道里,“老老师,我想请假假。” “请多久?什么原因?”班主任的眉头倏地一皱,“简桥,这是中考最后一个月了,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这个时候请假,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多重要……” 简桥没有说话,清晨的风吹进来,她感觉脸颊有些凉,盯着地砖,看到地砖缝隙里发黑的颜色,是久经岁月留下的痕迹。 “简桥,你要是不说原因,我肯定不会给你批假的,这个时候请假你是不是不想中考了?”班主任见她没说话,加重了语气。 简桥张了张嘴,像是浮上水面呼吸的鱼儿,用力地呼吸,直到肺叶隐隐作痛才把那句酝酿了许久却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爸去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能流畅地说出一句话,不需要停顿,正常的语速,就像是一个正常人那样。 “你……”班主任想要劝阻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还没到早读的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教室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我爸,我爸去世了。”简桥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人身上,明明是夏天的太阳,她却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钻出卡的冷,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不住轻颤。 在这一瞬间,简桥突然就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是这个人永远被留在了过去,你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二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三十五岁,他四十岁。 曾经他如何伟岸,把你扛在肩头,他抱怨头上有了一根白发,他挺直的后背依旧宽阔,但当你六十八岁的时候,他仍旧是四十岁。 岁月带给你皮肤上的褶皱,一头白发,但给他的只是照片泛黄,卷起了边角。 这个人,从此你的喜怒哀乐他不再参与。 简桥睁着眼,努力把眼睛瞪大,但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语文课代表走上讲台,带领全班同学开始背诵课文,整齐嘹亮的声音瞬间贯穿了整个走廊。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这是一个班主任没法拒绝的理由,她沉默半晌,也只能拍拍简桥的肩,多叮嘱几句。 简桥迷茫地点头。 走回教室,不少人都好奇地回头去看,背诵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只有几个人还在背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喂,简桥,你要去哪里,不上课啦?”同桌小声地询问,视线觑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简桥摇摇头,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里,就像早上来上学那样,又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班上嘈杂声顿起,有人好奇简桥怎么了,要去哪儿,也有人不关心,只是趁机和同桌说悄悄话。 讲台上的老师用书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道:“不要分神,重头背。” 背诵声再起,简桥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熟悉的声音。 走出校门,简桥打开书包找钥匙,没有找到,她愣了愣,突然看到早上补的作业静静地躺在书包里。 学校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朗诵的声音,却又空无一人。 简桥蹲在车棚里,把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却也找不到车钥匙。 “啪嗒--”一颗晶亮的液体砸落在地面上,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猝不及防地打湿了地面,沾湿了衣服,浇得人心口发凉。 作业本上姓名那一栏是写得工工整整的‘简桥’,被水渍打湿,墨水晕开,把两个字搞得乱七八糟,看不出来痕迹。 简桥紧紧地捂着眼睛,但还是拦不出开闸一样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手心。 上课铃打响,“叮铃铃”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喂,小结巴,哭什么呢。”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一触即离,简桥呆愣地抬起头,看到男生逆着光的身影,很高,看不清面庞。 他啧了一声,蹲下身,但仍旧高出简桥半个头,他干脆盘腿坐下,两个人总算是视线平齐。 女孩子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看着可怜兮兮的,随着抽噎,身体不住地打着颤。 “池与温。”简桥哑着嗓子叫出对方的名字。 “嗯。”池与温应了一声。 “池哥。”简桥攥着他的衣角,又叫了一声。 池与温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的声音缱绻,像是一道温柔的晚风,这一次他没有把她的头发揉乱。 “嗯,在呢。” “我找不到,到自行车车的车钥匙了。”简桥急得眼眶又红了。 池与温垂眸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一把粉色的钥匙躺在里面,周围的皮肤被硌得坑坑洼洼。 简桥一愣。 “走吧,送你回家。”池与温站起身,跟拎小孩一样把简桥拎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简桥两条腿都麻了,血液流通的瞬间,她差点又哭出来。 “你不,不不上课吗?”简桥咬着唇,忍着腿上难挨的酸麻,也幸好有池与温扶着她,不然她肯定站不住。 “你这样能自己回去?”池与温瞥她一眼,摸出一张不知道在裤兜里存了多久的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脸擦干净,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桥愣愣点头,“当,当然可以。” “可以个屁。”池与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在后座,长腿在地上一撑,自行车的车轮胎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简桥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腰。 “我要是被请家长了,记得你欠哥一次,还有昨天我饿着肚子在天台等了你一晚上,我腿上全是蚊子咬出来的疙瘩,你个小没良心的。” 夏天的阳光即便是清晨,也是灼热的,照在皮肤上有些刺痛。 简桥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风从脸上刮过,带起丝丝缕缕的凉,少年的衣服一点点被泪水染湿,浸透。 “池哥。” “嗯?” “我没有……爸爸了。”女孩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一点压抑的抽噎。 飞快炸转动的脚踏板有瞬间的停滞,任由惯性带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池与温蹬着踏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出门前,他看到了简家门口白色的对联。 “以后我给你当爸。” 简桥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伸手在人后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池与温,想死是不是!” 池与温嗷地怪叫一声,自行车扭了一下,但迅速被他摆正,“哎哟--我们小结巴都不结巴了,厉害啊!” 简桥有些生气地抿着唇,不搭理他。 男生压低的声音从骨骼传来,经过皮肉,进入耳朵,意外的正经,掷地有声,男孩的后背单薄,却又像是筑着钢筋铁骨。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来保护你,永远都是你哥。” 第10章 中考 简爸爸的葬礼比简桥以为的要复杂很多,虽然离开家乡的时间长了,熟悉的人少了,但同一个村子的,但凡看到红白事都会来搭把手,倒也免了一些手忙脚乱。 简桥站在老宅的门口,迎来送往的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偶尔遇到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他们都会摸着她的头,深深地叹一口气。 老宅的院落里又响起了咿咿呀呀的唱调,唢呐高高地吊着嗓,铜钹,锣鼓声齐声应和,女人,小孩凄苦的哭声再一次在院子里响起。 简桥被吵的难受,也不知道这么吵的安魂曲如何做到安魂。 许是接连几天的噩梦让简妈妈深觉简爸爸走得不安稳,于是简妈妈在村里找了个老先生为简爸爸送行。 老先生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的褶皱像是百年老树上的树皮,沟壑纵横,眼角耷拉着,眼白混浊,说话都颤颤巍巍。 简爸爸就简桥一个孩子,老先生仔细地看了她半宿,对着简妈妈摇头叹气:“女娃子不得行,你看看兄弟姐妹里有没有男娃子,侄子外甥都行,女娃子顶不住天。” 简妈妈诚惶诚恐地点头:“有有有,品行,成绩有要求不?那侄子学习成绩不好,贪玩,能行不?” 老先生摆摆手:“不需这些,是个男娃子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简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数着老先生花白的胡子。 整个葬礼,除了第一天简桥跟着绕棺跪拜,后面几乎都没她什么事。 倒是莫名背上了送终重任的堂弟成天跪在灵堂里,头上缠着白布,没日没夜的烧纸,老先生一声吆喝“哭”,堂弟掐着大腿肉开始嚎丧,眼泪是一颗也出不来,几天大夜熬下来,眼睛没肿,声音先哑了。 简桥每天就站在灵堂门口,看着爸爸的黑白照片,供桌上灯火摇曳晃动,不大的灵堂里跪满了人,头上扎着白色的布条,哭丧的脸藏在迷蒙的香火后面,看不真切。 哭嚎声响得村头村尾都听的明白,简桥看到跪在第二排的人低头正在玩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透出素白的丧衣,把那人的脸照的惨败。 沉默了许久,简桥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扯着自己头上的白头巾在脸上抹了一把,走出了灵堂。 葬礼办了三天,咿咿呀呀的安魂曲也响了三天。 第四天清晨,简爸爸入土,村子里有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的说法,简爸爸在这里长大,所以简爸爸的墓地也留在了这里。 村子里来了不少人帮忙,用铲子一点一点地把土挖开,逐渐挖出一个又深又大的坑洞。 “叔叔,可,可以给我挖,挖挖一下吗?”简桥问其中一个拿着铲子的男人。 这男人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远房亲戚还是村里来帮忙的。 男人挖得一头一脸的热汗,衣服上沾染上了不少泥土,闻言回头看她一眼,认出了她是简家的小孩。 “你挖不动的,”男人抹了把脸上的汗,手上的泥土沾染在脸上,“乖,去一边玩。” 说完,他又转身继续去挖土,只留给简桥一个背影。 简桥站在原地,许久,她转身走了几步,站到了一棵大树下。 所有人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太阳一点点升起,夏天的暑气越发张扬,简桥感觉眼前有些发黑,她扶着树坐下,冷汗打湿了她的后背。 在老先生的指挥下,一群人担着横木把简爸爸的棺木抬起,黑色的棺木缓缓下落,逐渐消失在简桥的眼前。 黄土再次被铲子铲起,淅淅沥沥地撒在黑色棺木上,就像是一场大雨蓄满了池塘,一点点将棺木淹没,直到上面重新变得平坦。 也许,再过五年,十年,有人经过这里都不会知道这下面埋着简桥的爸爸。 “简桥,走了!”简妈妈扶着老先生,匆匆回头招呼了一声。 “好。”简桥应了一声,但却没动,眼睛仍旧落在那个小土包上。 入土和立碑不是同一天,所以墓地上现在只有一个小土包,还插了一块木牌子,写着简爸爸的名字,简寻山。 人声逐渐走远。 阳光穿过大树的枝丫,在简桥素白的衣服上撒下斑驳的碎光,轻轻摇曳着。 简桥看了许久才站起身,她走到小土包面前,手指在地上抓了两下,捧起松软的土,轻轻地盖在小土包上。 “爸爸,下辈子……咱不做司机了,再也不开车了。” 临走前,简桥伸手抱了下粗制滥造的小木牌,就像每次爸爸回家时的拥抱一样。 正午阳光照过的木牌有些烫人,潮湿的水渍落在上面,轻巧的滑落,只一瞬就消失不见。 中考倒计时15天,简桥回到了学校。 因为素来不爱说话,所以她回来后的沉默,没让同学感觉到任何异样。 班主任找她谈了一次话,简桥全程都回答得很平静,班主任有些诧异,但最终只是拍拍她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备考,不要辜负你爸爸对你的期待。 简桥先回的家,简妈妈还要收尾,所以留在了村子里。 随着中考的逼近,整个教室都陷入了空前的安静,即便是不爱学习的学生都难得翻开了书本。 老师也不再催促大家学习,不再耳提面命地要求学生背书看书,甚至没有作业,这个阶段是最轻松的,只有偶尔抬头看到黑板上一点点减少的倒计时,混在知了嘶鸣的夏天里。 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简桥回到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简妈妈回来过,把简爸爸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一张合照都没有留下。 简桥垂下眼,回了自己的房间。 “咔嗒”拧上锁,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响。 放在桌上的手机呜呜震动了两下。 [池哥:小结巴,出来玩吗?] 简桥定定看了一会儿,手指往上划了两下,几乎每天,池与温都会问她同样的问题。 简桥垂下眼睫,给了这些天一模一样的回答。 [小桥:不去,我要做题,要中考了] 没看对方的回复,简桥把手机翻了个面。 打开书包,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简桥眨眨眼,抬头在书架上取下一本错题集。 她有很多的错题集,在上面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题目,有些甚至不是初中的内容。 随手翻开错题集,里面夹着一张试卷,空白的,还没做,简桥想了想,想起来这是前段时间老师发的试卷,让她们自己做,不会的去办公室问。 展开试卷,上面的题型她都见过,算是比较简单的卷子。 “如图,利用工具测量角,那么∠1的大小为()A,B,C,D”。 简桥看着题目,在脑子里推算,手悬在试卷上半晌,在括号里写下60°。 然后下一题…… 中考倒计时10天。 简桥走进教室,习惯性地把书包塞进桌肚却没成功,弯腰去看,看到桌肚里放着塑料袋。 拿出来才发现袋子里是三个快餐盒,上面贴着便签纸,男生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的字写着:哥的爱心早餐,不用谢! 简桥笑了下,揭下便签纸,对折,塞进了文具盒的下一层里。 此后每天,简桥都能收到一份早餐,不止是早餐,晚上回家也经常在自己的窗台上看到饭盒,无一例外的是,都贴着字很丑的便利贴。 “小结巴,把窗帘打开,你的房间说它想晒太阳” “小结巴,开窗透透气,你房间要闷死了” “小结巴,今天的炒饭味道如何,哥亲手做的!” ……… ……… 中考的前一天,简妈妈赶回来了。 简桥在房间听到开门的声音,高跟鞋敲打在瓷砖地板上,很响。 “小桥,睡了没?”简妈妈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简桥没说话,动作很轻地伸手关了台灯,房间登时陷入一片黑暗。 “咔嗒--”房间的门把手往下压,但却没有如愿打开,锁扣碰撞轻响。 门外的简妈妈愣了愣,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眉头一点点皱起。 简桥在黑暗中沉默了下,站起身去打开房门,被客厅敞亮的灯光刺得眼睛眯起。 “小桥还没睡啊?”简妈妈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笑容,“你怎么还锁门啊,吓妈妈一跳。” 简桥揉了揉眼睛,含糊道:“哦,可能是,不,不小心带上的,明,明天中考。” “以后别锁门,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妈妈都进不来房间的,”简妈妈笑着点点头,在简桥的头上摸了下:“妈妈特意赶回来陪你中考,小桥加油,一定要考个状元回来,给妈妈长长脸。” 简桥没说话,被灯光刺痛的眼睛有些酸胀。 “好了,你回去睡觉吧,明天妈妈叫你起床,”简妈妈又补充道,“对了,我给你炖了一锅鸡汤,你明天早上起来一定要喝。” “好。”简桥轻声说。 中考是学校安排大巴车接送学生去考点,为了方便接送,六中的学生都穿了校服。 简桥往自己考场的大巴车走,远远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生高高大大的,穿着白T恤,运动短裤下露出精瘦的小腿,肌肉微微鼓起,显出漂亮的线条。 他靠着车门,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手臂夹着一个透明的袋子,里面是准考证,和一些考试会用上的东西。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逗得周遭的人笑作一片,连守在门口的司机都笑得不行。 清晨的阳光从天空的缝隙里漏出来,不经意间洒在男生的眉梢眼尾,和周遭笑得东倒西歪的人不同,他脸上始终只挂着漫不经心地笑,眼睛时不时转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 简桥顿了下,才缓缓走上前。 “哟,我老板来了,”池与温敏锐地捕捉到简桥的身影,对着身边的司机大叔扬了扬手,“哥们儿等会儿再聊。” “好好考试吧,聊什么聊。” “我就一学渣,有啥好考的。”池与温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不是说你有个超级学霸给你补课,指不定考个状元吗?”司机大叔哈哈笑了几声。 池与温也笑,笑得眼睛弯起,露出白牙:“吹个牛,可别给我老板听到。” 简桥走上前,池与温迎了两步,抬起手腕做出一副看表的模样,啧啧出声:“小结巴,你这再晚一点,可就赶不上车了。” 简桥看着大巴车上投屏的时间,慢吞吞地说:“还有,十分钟才开车。” 池与温哼笑着没反驳她,又问道:“吃早点了没?” 简桥点点头,不止是吃早餐,她还喝了一大碗鸡汤。 池与温对着她手里的透明笔袋点了点下巴:“哥看看东西准备齐全了没?” 简桥听话地举起手,没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抖开,让他看得清楚一点。 “准考证,身份证……”池与温一样一样地核对,最后点点头,“齐了,没丢东西。” “同学们赶紧上车!”送考的老师拿着喇叭催促。 简桥收起笔袋,“我,我要上车了。” “嗯,去吧。”池与温微微颔首。 有同学从两人身边经过,匆匆上车,笔袋里的证件碰撞哗啦作响,发尾轻甩,荡起的微风融入在初中的最后一个盛夏。 简桥站在原地没动,池与温轻笑一声,大手像伞一样盖在她的头上:“小结巴,别害怕,考不好哥捡垃圾养你。” 简桥抬眼去看他,太阳被云遮住,少年身上的阳光短暂的消失,清晨的风鼓起他的衣摆,很快,阳光再次倾泻而下,沾染上他的鬓角,显出脸颊上柔软的绒毛。 “你……”心跳有瞬间的停跳,很快又恢复正常,简桥抓着他的衣摆,眼眶有些发红,“你,要是考不上高中……” 池与温垂眼看着她,笑道:“我们小结巴也想要养我?不要了吧,我一个大男人。” 简桥眨眨眼,小声却无比坚定:“我们,就就绝交!” 池与温:“………” 池与温:绝交而已,你以为哥会怕?吓唬谁呢! 一个月后-- 中考成绩公布,六中挂上了红布条“恭喜我校最后一名池与温同学考上了xx高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中考 第11章 心动伊始 中考结束,所有学生被大巴车又接回了学校。 有不少同学都在班上对答案,就连简桥这里都被人光顾,问了几个选择题。 简桥有些愣神,顿了下才摇头道:“不好意思,我忘记我选的是什么了。” 来对答案的女生哦了一声,转身对同桌耸耸肩:“简桥说她忘了。” 同桌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刚考完就说忘了,搞笑,不想对就直说呗,又不是就她一个人成绩好,装什么。” “算了吧,谁让人家是大学霸,只能怪我们自己成绩不好,你看人家考完都不用对题,估计门门满分呢……” 她们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旁人的耳朵里。 简桥垂下眼眸,视线落在面前的语文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汉字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歪七倒八地挤在一起,她看了许久也没能组出一句顺畅的句子。 教室里一片嘈杂,闹哄哄地像是菜市场。 中考结束,结束了一个阶段的压迫,不管考得如何,大家的心情都是难以描述的轻松,还有同学把书撕成碎片,一股脑地从教学楼上撒下去。 “小兔崽子,哪个班的,啊?不准撕书!!”楼下巡逻的校长主任和保安怒吼,引得一群人哈哈大笑,飞快窜回自己的教室躲起来。 班主任就在这一片混乱中走进了教室,向来严肃的她,今天也难得是满脸笑意,甚至还画了个淡妆。 “老班来了!”有人吆喝一声。 众人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教室里逐渐安静下来,四十多双眼睛齐齐看向讲台。 “首先恭喜大家中考结束,迎来漫长,没有作业的暑假!”班主任笑着说道。 班上哄然大笑。 “考试已经结束,不管考得好不好,都别去想,好好休息放松几天,咱们班班费还剩下一些,等下成绩了,咱们班也搞个聚会,从此大家也算是各奔前程了,有机会还能做同学校友,不然再见面估计就是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了。” 女人笑弯了眼,眼尾的褶皱挤在一起,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点晶莹的碎光。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就有了些伤感,有同学红着眼眶低下了头,有人揩着眼角的湿润。 简桥眨了眨干涩的眼,没有眼泪,但她又切实地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悲伤,也许这种悲伤是别人都在为分别难过,伤心,不舍,但她没有。 结束了最后一场班会,简桥走出教室,看到等在门口的人。 男生靠着墙,姿态懒散地举起手机,按着语音键笑道:“爸爸今天不唱K不喝酒,你们自己玩,我要陪我老板。” 对面也回了条语音,池与温浑不在意地点开,对面闹哄哄的背景音乐里,一个男生的声音分外突出,“池哥,你这不对劲啊,妹妹比兄弟还重要,你给兄弟说一句真话,小桥不会是你女朋友吧?!” 池与温扬了扬眉,按住语音键,声音还是倦懒得像一只猫,“刘兆凯,你是不是想死?” 松开手指,语音发送成功。 认识这么多年,刘兆凯知道,池与温说这话肯定是生气了,立刻一秒滑跪,不带丁点犹豫的,“错了错了,怪我嘴瓢,我池哥深明大义,可别跟小的置气。” 池与温嗤笑一声,“再说这种话,兄弟都没得做。” 发出这条语音,他收起手机,一回头就看到站在旁边的简桥,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简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池与温一怔,下意识摸了下裤兜里的手机。 “来多久了?”池与温轻咳两声,站直了身体。 简桥看了看他,说:“从,你说,说不唱K那里。” 池与温抿唇,神色少有地透出两分不自然。 “你别太刘兆凯这小子瞎扯,他最近找了个女朋友,化身月老,看谁都觉得有猫腻,脑子有病,”顿了下,他很严肃地摸了下小姑娘的头发,“小学霸,我先说好,你可别有这些歪心思搞什么早恋,好好读书,知道了没?” 男生温热的手盖在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热度传染了,简桥莫名就感觉到了零星一点的灼热在脸颊上蔓延,连带着耳根子都起了温度。 “你你你,你别摸,摸我头发!”简桥猛地后退一步,不适应失去节奏的心跳声。 “砰!砰!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烟花在头顶炸开,占满了天空。 “我发誓,我真没弄乱你头发!”池与温冤枉死了。 简桥又后退一步,看着他,如临大敌:“你你,你别靠我这么近,烦死了!” 池与温看看她,又看看他们之间都能塞下三个人的距离。 “…………” 中考成绩下来那天。 简妈妈今天还有工作顾不过来,但说晚上会尽早赶回家,简桥没说什么,背上书包,一如既往地走出家门。 “小同学,拿成绩呢?”一声调戏般的口哨。 简桥看过去,池与温从小区的保安亭探出上半身,少年初初长成透出些俊的五官在阳光下分外醒目,眉毛一扬,就是个顽劣不羁的笑。 简桥愣了下,有种被光芒扎到了眼的感觉,不自觉把视线挪向其他地方。 “你,你不去学校吗?”简桥小声问。 池与温倚着窗框,笑道:“我不去,又没多少分。” 简桥一顿,池与温看到她突然就有些严肃的小表情,连忙伸手捏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举起三根手指道:“但我保证,肯定够上高中了。” 池与温确实成绩不好,在学校也不爱上课听讲,次次考试倒数第一,但奈何身边有个超级学霸属性的小老师。 每次考试简桥都会在天台上,让池与温把试卷再做一遍,不及格就不给吃饭,池与温拿她没辙,只好乖乖做题。 简桥对他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基础题的分别丢。 时间久了,池与温不说成绩好,但分数拿个及格是完全没问题的。 简桥哦了一声,也没问他怎么判断分数的,只是垂下眼眸:“那我先去学校了。” 池与温愣了下,不等他再说什么,少女已经走出了保安亭的范围,纤细的背影在盛夏热烈的阳光中一点点走远。 简桥低着头,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攥着书包带的手背鼓起青筋。 她家到学校的距离不算远,骑车二十分钟,走路四十分钟。 身边的影子从脚下一点点拉伸,从一个圆变得细细长长,旁边还有另一道影子,比她的要长很多。 简桥眨眨眼,回头去看,看到池与温跟在身后,双手插兜,神色倦懒。 “你……”简桥愣愣地问,“你真没去拿成绩啊?” 池与温挑起眉梢,两步走上前,长臂很自然地搭上她的肩:“小学霸,你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吗?” 心跳蓦地漏跳一拍,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简桥下意识抖开他的手臂,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距离,但心跳还是止不住地慌张。 “哪一句?”简桥想不起来,他们说过的话太多了。 “你说,池与温你可以选择不读书,不考试,分数从来不是界定一个人优秀与否的关键,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放弃学习,一个人只有永远保持学习的状态才不会被社会淘汰,才不会流于平庸。” 男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目光平齐地看着前方的地平线。 “简小桥,”池与温低下头,看向女孩的眼睛,“成绩真没那么重要,你是一个很会学习的人,不要因为分数去否定自己。” 简桥有些愣神,看着他又好像看着更远的地方,许久,她才涩哑着声音道:“你知道我的成绩了?” 池与温沉默。 简桥中考成绩滑铁卢的事情,如今六中无人不知,简桥在前三名,甚至是第一名坐了太久,久到所有人都觉得她中考一定会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分数。 但是…… 刘兆凯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震惊得嗓门空前的大,别人或许不知道,但经常和池与温泡在一起的这群人简直不要太清楚,考试对简桥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不管多难的题,放在她面前都不会难倒她。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中考别说年级前三,连前一百都没进。 简桥抬头看了一眼,才恍惚间发现,竟然已经落日了。 她出门的时候才是中午,也许是一点半,也许是两点半? 湛蓝和深蓝交接在一起,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替,地平线附近的云都已经被染成了金灿灿的黄,像是坠入了橘子海,铺天盖地的将人淹没。 傍晚的风吹得树叶哗啦作响,不时有几片落叶打着卷儿地落下。 直到这个时候,简桥才感觉到一点疲累,脚掌生疼,她支撑不住地蹲下身,展开手掌,因为长期握笔,中指的指节处有一层厚厚的茧。 “池哥,我好像,像不,不会读书了。”简桥愣愣地说。 读书,对她来说,一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刷题也一样,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不懂那些题目了,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就是看不懂,不会做。 一开始她只是总会想到葬礼上缭绕的香火,想到那个低头玩手机的人,想到那只剩下一块木牌子的小土包。 后来,她什么都没想,真的……什么都没想,好像脑袋空了,世界也空了。 “简小桥,”池与温盘腿坐在她身边,打开自己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分数条,最前面的姓名写着池与温三个字,“你看,你把你小弟带得多厉害啊,倒数第一名考上了高中,你都不知道校长和年级主任今天还在学校放鞭炮。” 说完,他划到下一张图片,是一根红色的横幅“热烈祝贺我校倒数第一名池与温同学考上高中录取分数线!” 横幅挂在六中的门口,一群学生家长在围观。 简桥看着,没忍住扬了下嘴角:“真丢人啊!” 这种事,对池与温来说,一定觉得非常丢人,这人偶像包袱八百斤重,这对他来说不亚于世界末日级别的打击。 “是啊,早知道我就考倒二了。”看她笑了,池与温也跟着笑。 修长的手指往左一划,露出下一张照片,又是一张成绩单,姓名“简桥”。 简桥一愣,下意识别开视线,但还是看到了数学那一栏的分数107。 “简小桥,”池与温伸手把她的脑袋掰回来,让她正视手机里的成绩条,“语文78,数学107,英语77,物理89……” 池与温照着成绩单把上面的分数一个一个地念出来,每一个分数都远远低于简桥平时的考试成绩。 池与温念出最后一个数字,“总分499。” “你看,你不会做题的情况下,考得比我好很多诶,高中录取分数线超出三十分。” 简桥抿着唇没说话。 池与温伸手摸摸她的头,神色少有的温柔,轻声说道:“简桥,你……” 简桥抬眸看他,池与温顿了下,片刻后,他竖起自己的手机,眼神发飘地咳了咳,“我给刘兆凯打个电话,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 简桥有些迷茫地哦了一声。 池与温走出去几步,回头看了眼距离,很安全,不会被听到,这才拨出电话。 简桥本来没有偷听的意思,但见他这么偷偷摸摸的样子,忍不住往前挪了两步,听到了池与温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 “凯子,最后一段是怎么说的来着??踏马的,老子忘词了,我就说让你给我写个稿子!” 简桥:“…………” “哧--”沉默了一下,简桥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第12章 聚会 洗了澡出来,简桥才看到编辑周小伢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随手点开,是询问她到酒店了没的内容,简桥回了个嗯,退出才发现她还被拉进了一个工作群,里面的人无非就是主编和这次签售会相关的工作人员。 [摄影师小陈:主编,一会儿吃饭我可能去不了了,我女朋友身体不舒服] [主编:没事,你好好照顾女朋友] [场控阿B:哎哎,我也好想有个女朋友可以照顾,今晚的场子有妹子吗?谁把姐姐妹妹什么的带来啊!] [编辑周小伢:你可拉倒吧,有姐妹的也不会便宜了你!] ……… ……… 群里聊了99+,简桥只随便划了几下,看了个大概就没继续往下了。 [小桥:主编,我今晚也不去了,赶飞机太累了,想调下时差@主编] 简桥的话淹没在一群人的吹水里,丝毫不起眼,她的头像用的是自己画的简笔画,也是极简单的款式。 [场控阿B:我听说蕴乘集团的人今天也在门徒吃饭,说是太子爷的升职宴] [摄影师小陈:诶?太子爷不都是首席执行官了吗?还能怎么升职?] [场控阿B: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听隔壁兄弟说的,太子爷是董事长夫人带来的孩子,所以一直只有职位但没有实权,但这次就真成太子爷了] 一看有八卦,还是触碰不到的阶层,群里的人顿时来兴致了,消息刷得飞快。 简桥顿了下,手指往下划,手机的页面停在了最上面。 [场控阿B:我听说蕴乘集团的人今天也在门徒吃饭,说是太子爷的升职宴] 太子爷升职宴吗? 简桥沉吟片刻,找到自己被淹没了的消息,点击撤回。 消息刚刚发出去,许是在忙今晚晚宴的事情,主编没有回消息,简桥撤回消息的事情,也就周小伢看到。 [周小伢:咦?小桥你今晚不去吗?] [小桥:去的] [周小伢:我好像看到你说那什么来着……] 简桥垂下眼睫,漫不经心地笑,手机在掌心悠悠地转了一圈。 [小桥:想了想,不去不太好] 发完消息,简桥收起手机,打开行李箱翻找衣服。 这次回国她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带上了,但其实连一个行李箱都没塞满。 简桥成年后就没再和家里要过钱,简妈妈知道她画漫画有些收益,继父倒是给过简桥几次钱,但简桥没收。 那个家里,简桥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东西可以留,所以离开的时候,她才显得格外的轻松,好像只是出门买个菜似的。 在箱子下面,简桥找到了一条黑色丝质的吊带裙,是她为数不多称得上性感的裙子。 这条裙子是大学舍友送她的成年礼物,女孩是个意大利本土的姑娘,热情又开朗,“桥,穿上它,去和你心爱的男孩约会,相信我,一定能迷死他。” 当时,简桥笑着收下了,生日当天,穿着白T恤,趿拉着拖鞋,架上画板在“老桥”上坐了一天。 也是那一天,她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叫《眼里的全世界-是他》的故事。 裙子比简桥想象中的还要合身,严丝合缝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子是最简单的款式,只在裙摆做了个高开叉的设计。 简桥扯了扯领口,坐到化妆镜前,梳妆台上并排放着几只的口红,略微犹豫了下,她拿起了颜色最深的一支。 “老板,你今天看到小桥妹妹了吧?”男人的声音像是破锣嗓子,咋咋呼呼地传出来,“真草啊,小桥妹妹这变化也太大了,要不是名字和出生年月对上了,我都不敢认!” 池与温微微偏开头,伸手按了按眉心,对面的人说来简桥也认识,杨禹炀,读书那会儿,他们一群人没少一起吃宵夜。 “你知道她回国,怎么都没跟我说?” 对面的杨禹炀愣了下:“啊,小桥妹妹没跟你说啊?” 池与温微怔。 当年简妈妈再婚,带着简桥出国走得匆忙,刚开始两个人还经常打电话,后来联系突然变少了,直到他被母亲接到了肖家,为了适应这边的生活,他也很少联系简桥,两个人就这样突然又莫名地彻底断了联系。 “我都说了,我和她很久没联系了。”池与温嗤笑一声。 杨禹炀啧啧:“池哥,别闹,你俩当年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成天我哥我妹的,她回国能不跟你说?” 池与温按了按眉心,情绪有些不太好:“嗯,真没说。” 到了肖家,池与温只和关系特别好的几个兄弟还联系着,杨禹炀就是其中之一,加上后来杨禹炀跟着他进了蕴乘集团,两个人关系也只好不差。 对面的杨禹炀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这件事对他的冲击。 作为兄弟,他当然知道,池哥是介怀当年失联的事情的,但更多是自责,因为他想要在肖家站稳,所以疏忽了很多人,尤其是简桥。 只不过杨禹炀以为,简桥如果回国,怎么着也会联系池哥,毕竟他们当年真的很好…… “池哥,你说她为啥不联系你啊?”杨禹炀有些纳闷。 “嗯,”池与温淡淡地应了一声,“挂了。” 那边的杨禹炀张大了嘴,不等他再说什么,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禹炀一脸懵逼。 所以,他池哥到底在嗯什么? “池先生,到了。”前排的司机低声提醒。 池与温垂眸,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点头回应,也不用司机开门,弯腰跨出轿车。 今天的升职宴只有几个关系不错的兄弟,还有直属的属下,考虑到可能会喝酒,所以叫了司机。 包间里,人已经到齐。 “你说池哥不知道小桥妹妹回国的事情?”刘兆凯惊得花生米都没夹住,“啪”地掉在了桌上,又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 “真的,刚刚池哥亲口说的,哎哎,早知道开公放了,”杨禹炀一脸纳闷,“你说这小桥不会是介意池哥当初没联系她这件事吧?” “不至于吧,”刘兆凯不确定地挠挠头,“小桥妹妹不是这种人。” “那为啥两人就断联系了?” “我咋知道,”刘兆凯咂咂嘴,很是感慨,“我当初真以为这俩背着我们在一起了,我就没见池哥对哪个姑娘这么好过。” “我那会儿也这么觉得,小桥看池哥那眼神,池哥揍我我都得说,他们俩真像是一对儿……”王博鸣拍着大腿,说的情绪激昂,丝毫没发现周遭几个人安静地像是抱窝的鸡仔。 “你们没觉得?”王博鸣扯了扯身边杨禹炀的袖子,试图寻找认同,“他俩那黏糊劲儿……卧槽!” 王博鸣一偏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人,吓得猛地一哆嗦,“池,池爹。” 池与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不紧不慢,“说啊,黏糊劲儿后面是什么?” 王博鸣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像是见了家长的小学生,磕磕巴巴道:“哥,不是,爹,我池爹,我我我,我错了,你知道的,我这人喝多了,上下嘴皮一碰,就说些不三不四,不着五六的胡话。” 池与温抬手往下按了按,示意包间里的人都坐下说话,杨禹炀几人对视了下,对着难兄难弟王博鸣怜悯地一叹气,纷纷落座。 王博鸣简直是欲哭无泪,说闲话的可不止他一个,但被抓包的偏偏就他,简直是天理难容。 “坐啊,”池与温绕过座椅,坐到众人给他留的位置,对还站着的王博鸣略一颔首,“坐下说。” 王博鸣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哭丧着脸坐下,却没敢继续说。 和一众人猜测的生气不同,池与温是真的挺想知道这群人指的眼神是什么?又为什么会猜测他和简桥在一起过。 在今天以前,他一直觉得他和简桥就是很常见的兄妹,关系很好,仅此而已。 但简桥却说,她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喜欢到画进画里都还不够。 来的路上,池与温认真地想过。 也不知道是简桥伪装得太好,还是他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他是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任何端倪,在他印象中简桥似乎从来没变过。 “其实吧,这事儿怪我,”刘兆凯于心不忍,试图为兄弟开脱,“就初三那会儿我不是早恋了个对象吗?就为了她我还去刺青,差点被我妈打死的那个。” “嗯。”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池与温抿了口淡茶,这个人他记得,很一般的女孩子,不如简桥好看,性格也差着。 “她老在我面前说,说那个……”刘兆凯清了清嗓子,有些怂地继续说,“她说小乔妹妹肯定喜欢你,还说什么唯有喜欢和咳嗽是藏不住的这种话,这听多了,我就和哥几个说,这不就……” 他嘿嘿笑了两声,小声道:“这都是我这整得乌龙,池哥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眼前又闪过少女轻吻少年唇瓣的一幕,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晚风。 池与温眉梢下压,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笼罩一般。 周遭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是真生气了? “我出去抽根烟。”池与温站起身,随手把外套搁在椅背上。 包间里的人面面相觑,没敢出声。 池与温捏着烟匣离开包间。 门徒是北城一家很有些名声的饭店,很典的欧式装修,连大堂的天花板上都是自天堂而来的天使。 二楼有个很大的露台,布置了桌椅供客人在这里抽烟,聊天休息。 池与温随意挑了个避风的角落,手指曲起轻敲,从烟匣里抖出一根烟衔在唇间,火苗跳跃着舔上烟屁股,一阵风吹过,撩起额间的碎发,英俊的外貌引得周围几位女士频频回头,目光流连,还有人跃跃欲试地想要上来搭讪。 火苗猛烈地晃动了两下,池与温浑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叼着烟嘴,薄薄的眼皮撩起,蓦地,视线中猛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人一身黑色的丝质长裙,裙摆摇曳间露出笔直的长腿,细腰不盈一握,一头大波浪随意地搭在肩头,大方地展露漂亮的天鹅颈,胸口的莹白若隐若现。 手腕上带着黑色的长手套,完美地贴合,银白色的腕表毫不费力地显现出主人伶仃的手腕,似乎只要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张扬的唇色像是荆棘带刺的玫瑰,这是他从来不曾看过的风光。 池与温一顿,下意识掐灭手中的烟,小丫头片子最不喜欢看到他抽烟。 简桥拉扯了下裙摆,没有发现站在角落的男人,笑着地迎上对面自椅子站起身的人。 “桥,你迷人了越来越。”一脸络腮胡的外国男人满脸惊叹,蹩脚的中文说得磕磕绊绊,一边说,一边伸出双手,“真的,我想要追求你了,可惜!” 简桥轻笑着耸耸肩,和对面来了个合乎情理地贴面礼,莹白的肩头在灯光下几乎要发光。 “梁总编,好巧,什么时候回国的?” 池与温倚着护栏,目光淡淡地落在男人搭在简桥肩头的手上。 池哥:就这么走过去了,我长得很像路人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聚会 第13章 性感 如果问简桥,在这个出版公司和谁关系最好,那一定是梁商。 她在弗洛伦萨的时候,梁商短暂的当过她的导师,在一众追求传统艺术的老教授里,他是少有支持简桥走漫画这条路的人,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亦师亦友。 “好久不见,”梁商笑着拍拍简桥的肩,选择放弃自己蹩脚的中文,用回了英语沟通,“你和以前很不一样。” 简桥轻笑一声,语言很流利的跟着切换:“偶尔转变一下风格,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你,我看你的动态,以为你还要在意大利待一段时间。” “社长一直催我,我就只好回国了,”梁商笑得脸上的络腮胡也跟着抖,“坐下聊,里面还有得忙,感觉暂时吃不上饭。” 梁商是混血儿,父母离异后常年生活在国外,以前负责出版社的海外市场,直到最近升职做了出版社的总编,也就顺势回了国。 简桥牵着裙角坐下,不自觉地扯了两下,这才对帮自己拉开座椅的梁商笑着道谢。 梁商哇哦一声,笑道:“桥,你总是这么爱说谢谢,想喝点什么?” 说着他举起手,招呼经过的侍者。 简桥对侍者笑了笑:“白开水就好,谢谢。” 侍者微笑着点头,在平板上下单,又礼貌地看向另一侧。 “Manhattan,Angle''s Kiss。” “两杯是吗?”侍者询问道。 “对。” “好的,两位请稍等。”侍者收起手里的平板,躬身离开。 “桥,你也许可以试试鸡尾酒?”梁商热情地推荐,“这家会所的调酒师很棒,我每次来都要点两杯!” 简桥轻笑着摇摇头:“不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酒的味道。” 梁商略带调侃地一扬眉:“因为炽哥不喜欢?” 简桥看着他,落落大方地点头承认:“对,有些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更改。” 梁商哈哈笑了两声,又问:“那你这次回来,有找到你的炽哥吗?” 作为亲眼见证了《是他》诞生的人,他很清楚简桥这个故事里的男女主,只不过见过现实中的简桥,他很难把面前这个自信的女性和故事里那个自卑敏感的女孩结合在一起。 简桥眨眨眼,笑道:“见过了,就像见到你一样的巧。” 梁商又是一阵大笑,对这个很巧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侍者用托盘端着两人的饮品走上前,躬身将饮品放置在桌面上,简桥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只轻声道谢。 但侍者并没有离开,又在桌上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抱歉,”简桥指着那杯牛奶,笑道,“我们没有点过这个,您可能是放错了。” 侍者抱着托盘,直起身示意:“女士,这杯牛奶是那边那位先生为您点的。” 简桥转身去看,顺手扯了下领口,侍者指的方向有几个人站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很热闹。 “是哪一位,”简桥问,“可以帮我退回去吗?” 侍者愣了愣,又把那些人都看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道:“好像,人已经走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那先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块银色的腕表,很帅,您认识吗?” 简桥一怔,坐在对面的梁商哇哦一声,笑道:“我好像知道他说的是谁,那位英俊的先生看了我很久,如果我再自恋一点,大概会以为他对我感兴趣。” “你看到了?”简桥偏头又看了眼侍者指的位置。 “对,很有魅力的一位先生,”梁商哈哈大笑,“现在看来,他应该是很想认识你。” “要不您收下?”侍者有些为难,“那位先生也找不到了。” “那行吧,如果再见到那位先生,帮我道声谢。”简桥没有为难侍者,伸手把牛奶放在了自己的左手边。 侍者闻言松了口气,连忙鞠了个躬离开了。 简桥垂眸去看热牛奶。 “我记得炽哥也喜欢送牛奶?”梁商笑问。 《是他》最先在海外出版,也是他全程参与制作的书,里面有很多情节,他至今都还印象深刻。 简桥弯了弯唇,手指轻轻划过杯口的边缘,很轻地嗯了一声。 读书的时候,她很介意自己的身高,池与温嘴上嘲笑她,但那以后每天都给她带一杯热牛奶,到了冬天,怕牛奶凉了,就捂在衣服里保温。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习惯了,还是因为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后来,简桥就真的喜欢上了热牛奶的味道,也喝了很多年。 “真羡慕你在国内长大,这么多年还能有朋友,”梁商很是感叹,“在我这个年纪选择回国不得不说是一个很疯狂的决定。” 简桥笑着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我也没什么朋友。” 在国外的时间太长,家人事业朋友,所有的交际圈都已经扎根,即便是想回国也很难做到了,毕竟很少有人愿意三四十岁了还要重头开始。 两个人就着回国后的规划随意地聊着,也不拘泥于话题,想到什么就聊什么。 两人放在桌上的手机同时呜呜震动起来,简桥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周小伢的短信,提醒简桥聚餐开始了。 “哦,轮到冷餐会了。”梁商敲了敲桌子笑道,显然两人收到的消息内容一致。 简桥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根据群里的聊天来看,蕴乘集团的聚餐应该是晚上八点半开始,现在是八点。 “那我们过去吧。”简桥站起身,把手机塞进小巧的手包里。 “走吧。”梁商也站起身,快步走到简桥的身后,帮她拉开椅子。 “谢谢。” 简桥笑了下,转身之际视线又落在了那杯没喝过的牛奶上,牛奶已经没了热气,凉风吹过,微微漾了一下,一层奶皮挂在杯子的边缘,像是被留在沙滩上的海浪。 “池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王博鸣刚转过转角就遇上了自己要找的人。 池与温没什么表情地转身往包间的方向走,淡淡丢了一句:“没事,吹了下风。” 在几个兄弟里,王博鸣是最有眼力劲的,如今做的工作也和公关有关,更何况还是这么多年的兄弟,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不对劲。 “这谁惹池哥不爽了?脸色这么臭?” 池与温咬着烟嘴,要笑不笑地睨他一眼,火星子明明灭灭,倒映在眼眸中。 王博鸣被他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猛地打了个冷颤,举手投降:“我错了,怪我多嘴,哥您就自个儿憋着难受,可千万别跟小弟说。” 兄弟几个关系很好,很多事情都爱拿出来说,除了池与温,他们知道池哥有个酒鬼爹,知道妈妈嫁了豪门,知道他有个随时带在身边的结巴妹妹。 但也就这些,池哥从来不爱跟人说自己的心思,无论是哪一方面。 刘兆凯还为此抱怨过,觉得他不把他们当兄弟,王博鸣没说,但心里也这么觉得。 直到高一那年,王博鸣得罪了一帮混社会的人,是池哥去捞的他,一头金毛的社会大哥举着一瓶白酒,说一口气喝完,就把人还他。 王博鸣当时就觉得自己完了,他们知道池哥家里的情况,知道他有多痛恨酒,所以池哥从来不喝酒,连闻到味道都会臭脸的程度,显然这金毛大哥也知道。 但那天池与温喝了,一口气喝完,这么烈的酒只不过是红了脖颈,然后在一众嘻嘻哈哈的笑闹中,带着王博鸣离开了。 只不过离开KTV后,他压着舌苔吐得昏天暗地,脸色煞白,几乎要把胆汁都吐出来。 这声池哥一叫就是十多年,哪怕这以后大家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各奔前程。 “那个……”王博鸣觑着某人的脸色,小声道,“我听说云杉出版社今天也在这边聚餐,保不准小乔妹妹也会来,要不我去看……” 池与温脚步一顿,神色高深地看着他。 王博鸣被他看得莫名,声音越说越小,后面干脆没了声儿。 半晌,才听他池哥沉着声音,脸色不太好看地问:“什么情况下……才会让一个女孩子穿衣风格大变?比如突然从休闲利落变得,嗯……” 沉默了下,他才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性感。” 这么多年在商场的经验,他能从别人刻意或不经意间的动作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和想法,包括今天的简桥。 王博鸣啊了一声,没想到话题跨越这么大,愣了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道:“场合?比如蹦迪什么的?” 池与温看着他,眉心隆起一道冰川:“不对,再想。” 王博鸣搞不明白这哥要什么答案了,把自己能想到猜到的都说了一遍:“买了新的衣服想要秀一下,换了发型换衣服风格,换了男朋友想要和过去的自己告别,再不然就是有了喜欢的人,想要在心仪对象面前表现一番……” 面前的帅脸越来越沉,王博鸣越说越心虚,忍不住自我反省,难不成是他说错了什么? “年纪这么大也喜欢?” 这问题突如其来,听得王博鸣一脑门子问号,“谁啊,谁比谁年纪大?年纪大也没啥问题吧,现在的女孩子都挺喜欢年纪大的,觉得体贴会照顾人,不过池哥你说的谁啊?” 许久,池与温黑着脸,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池哥,你还没回答我呢?”王博鸣嚷嚷起来,眼看人越走越远,又道:“哥,你这是要去哪儿呢?我们包间走这边!” “我去找人。”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风雨欲来的乌云,又低又沉,酝酿着一场不管不顾的疾风骤雨。 池哥:不行,我得给小桥把把关,这么老的绝对不行。 刘兆凯:我朋友圈里有个又帅又年轻的富二代,可以介绍给妹妹。 池哥:太爱玩了X 王博鸣:诶,我这有个,大学教授,年轻有为,不爱玩人很稳重,钻石王老五。 池哥:太木讷了,不会哄小桥X 杨禹炀:我这不错,长得不错,家里条件也还不错,父母身体也很好,做手艺人的,你看这小玫瑰折得多漂亮,一看就会哄女孩子。 池哥看也不看:要伺候公婆,太辛苦了X 杨禹炀:?池哥,你看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王博鸣:所以,哥你到底想给小桥妹妹找什么样的?你好歹给个标准。 池与温轻咳两声没说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性感 第14章 我跟他不熟x2 出版公司选定的包厢不算很大,来的人也都是公司里的,彼此都是熟人,吵吵嚷嚷的很是热闹。 简桥刚进包厢就被眼尖的周小伢看到了。 “小桥!” 听到声音,简桥看过去,周小伢被公司的另外两个女孩子夹在中间,看得出来,这姑娘在出版社里人缘很不错。 “来这里坐!”周小伢用力地挥手,坐在她左边的女孩子见状往旁边挪了挪,空出来一个位置。 简桥在出版社的熟人不算多,她常年在国外,平日里只和主编,责编保持联系。 “你去哪儿了,刚刚我出去都没找到你。”周小伢压低声音说道。 “找我干嘛?”简桥轻轻扯了扯裙摆,在座位坐下。 她的个子高,皮肤白,在这一桌人里格外醒目,时不时有投注过来的目光。 “刚刚蕴乘集团的人过来送了两瓶酒,主编说找你来大家认识认识,”周小伢说着,伸手指了指对面主编那一桌的红酒,“看到没,那个就是他们送的,据说特别贵。” 蕴乘集团……竟然已经来过了吗? 简桥愣了愣,目光落在那两瓶红酒上,须臾,她抬起手边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晶莹透亮的酒杯边缘留下淡淡的唇印。 “你没有在太可惜了,来的人好像是太子爷身边的二把手,别说,长得还挺帅。”周小伢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安静,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简桥的安静。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简桥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总是人群中最安静的一隅,比起喋喋不休的分享,她似乎更喜欢聆听。 没有遇上,简桥倒也不至于失望,她知道,送酒这种事情也不可能是池与温亲自出面。 她只是在想,她要用什么理由,自然地出现在那个人面前。 自然,不刻意,不做作…… “一会儿主编他们准备去敬酒,呜呜,我也好想去,”周小伢小声嘀咕,像是一只唠叨的小老鼠,“可是主编说人太多了不像话,明明人多了才显得更有诚意嘛……” “你说主编他们要去敬酒?”简桥侧目,纤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或深或浅的阴影。 “对啊。”周小伢点头,还想说什么,就见身边的人突然站起身,莹白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不少本来就关注着这边的人,下意识地随着她的身形而挪动目光。 “主编,一会儿敬酒我也去吧,”简桥走到主编身边,有些歉意道,“我今天下午说话有些得罪人,应该给你们添了麻烦吧。” 主编站起身,连忙摆手道:“哪里,这事儿就是一乌龙,我找人打听了,是那边以为你和池总是兄妹,所以才特别关照把会馆租给了我们,也不知道这传言是哪里来的,莫名其妙,你这才回国就遇到这种事,说起来也是无妄之灾。” “小桥,你不会真和池总认识吧,哈哈……”总编端着酒,开玩笑般说道,“这事儿也是蹊跷,怎么就落到了你头上。” 出版社在国内算是有些名气,但比起庞然大物的蕴乘来说,就实在是不够看,也高攀不上。 “总编,你可别打趣我们小桥了,”周小伢跟上来,忍不住替简桥说话,“你看池总今天那表情,老凶了,别说是兄妹,对熟人也不能是这样的啊!” “就是,别让蕴乘集团的人听到了以为我们是要攀关系,一会儿过去可千万别提这事儿。”餐桌上有人开口,那个人简桥也认识,是发行部部长。 简桥一顿,到了嘴边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小桥,你常年在国外,可能对国内的情况不了解,这蕴乘集团自打那位太子爷接手,上下肃清,最讨厌的就是攀交情,所以这种话咱们开开玩笑还行,可别说到人家跟前去了,那多丢人。”发行部部长又叮嘱两句,他年纪不大,三十多能坐到这个位置,确实是有些能力的。 “那位可不是谁都攀得上的,别说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明星网红往上凑,也没见讨得个好。”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却让在场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纷纷低下头。 “嗯,”简桥沉默了一下,笑道,“我和那位太子爷确实是不熟……” 确实,熟与不熟,似乎没必要在这群人面前表现。 简桥说完才发现,包厢里异常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简桥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缓缓转身,视线略过一众人的头顶,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男人。 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劲松,只站在那里就叫人无法忽视,也不敢忽视。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只不过和下午比起来,就多了几分松散,领带摘了,纽扣解开了两颗,露出脖颈和喉结。 他的神情很淡,目光散漫地落在简桥身上,就好像只是因为她在说话,所以才看着她。 但如果在场有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这是在生气,越生气反而表面越平淡。 “池总?!”梁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连忙站起身,手在简桥的腰上搭了下,一触即离,提醒简桥回神。 门口那人的目光缓慢向下,最终停留在简桥的腰上,那块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 简桥眨眨眼,莫名觉得腰上的皮肤在发烫。 “池……总,”简桥端稳酒杯,神色不动地走上前,脸上露出笑容,“刚刚还说要去给您敬酒呢,今天下午多有得罪,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男人垂下眼,视线落在捏着红酒杯的手指上,白皙纤细,腕骨伶仃,卷发肆意地搭在单薄的肩头。 这样的女人,脆弱到只需要一个用力的拥抱,就会被揉碎在怀里,分外惹人怜惜,也难怪包厢里一群男人的眼睛总是围着她打转。 “池总?”简桥轻唤一声。 池与温淡淡地撩起眼皮,简桥笑了下,从旁边的杯架上取下一只高脚杯,旁边的侍者连忙倒上红酒。 简桥递过去,池与温没接。 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池总,小桥刚刚回国,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事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梁商见状连忙走上前,笑着为简桥开解。 看到他,池与温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但很快又展开。 梁商笑得脸有些发僵,面前这位池总的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莫名的敌意,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半晌,池与温接过简桥的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池总大气!”梁商笑着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简小桥,”池与温淡淡开口,没有在意包厢里那些刻意或假装不刻意的目光,“王博鸣他们说想见你,去吗?” 说罢,后退一步,显然是在邀请同行。 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倏地落在了简桥身上,有惊讶,有困惑,主要还是好奇和八卦,窸窸窣窣地声音在包厢里响起。 简桥抿抿唇,对身边的梁商笑了下:“我过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梁商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两人身上流转,简桥没有解释,只是走近一步,把自己的包递给他,轻笑道:“手包烦您搭把手,晚一点我来取。” 梁商伸手要接,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从中间把包截走,梁商微怔,因为混血的缘故,他的个子算是高的,一米八还多,但即便如此,在看向对面那男人的时候,还是稍有逊色。 池与温捏住纤细的包带,黑色的手包微微摇晃,光影在他的脸上晃动,他神色自若,仿佛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不用,晚上我送你回家,”顿了下,他扬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就不劳烦这位先生了。” 阳康后身体真的差了很多,大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健健康康的,这次肥来争取日更到完结,这本书本来篇幅也不长,让大家久等了,非常抱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我跟他不熟x2 第15章 喜欢你,暗恋你 “小桥……” 看到池与温的手若有若无地搭上简桥的腰,梁商下意识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拦。 简桥微微偏头,对他一笑:“没关系,去见几位朋友,我晚点给你发消息。” 梁商敛眉,神色略略放松,手指敲了敲手机,再三叮嘱道:“回家一定要给我消息。” “好,总编那边麻烦你帮忙说一声。” “嗯。” 池与温在旁边看着,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单薄的唇轻轻扯了下,脖颈上的青筋不经意间鼓动。 和梁商交代完,简桥还想说句什么,却感觉到悬停在腰侧,隔着些许距离的手突兀地搭上她的腰,男人的体温隔着轻薄的布料沾染上她的皮肤。 “我……”简桥一顿,明明只是简单,不带任何冒犯的动作,却瞬间让她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一块灼烫吸引,脑子里轰隆隆地作响,仿佛是一辆火车碾过,带起男士香水的轻风,撩过她的耳畔和发梢。 很淡,隐隐含着檀香…… 心跳声咚咚咚地跳动,分不清旋律的乱蹦, “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池与温的声音很淡,不带什么情绪,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对简桥的影响,他也不曾被这个动作所惊扰。 “没,没事了。”自打成年后,简桥几乎没有再结巴过,但今天却破了例。 “那我们走吧,”池与温偏头,对身边的男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再会。” “哦好,”梁商有些反应不过来,“再会!” 等到两人走远,包厢里立刻涌上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打听刚才是什么情况。 “我的天,小桥真认识池总啊?” “他们什么关系啊,我靠,看着好亲密,不会是情侣吧?” “不可能,没听说太子爷有对象。” “是不是那个……咳咳,还有暧昧什么的?” “别乱说,小桥才回国,估计是以前认识吧,小桥不是小时候在国内读过书吗?” “梁主编,你倒是说几句啊!” …… …… 身边吵吵嚷嚷,猜测,怀疑,好奇,就连总编喝酒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一群人扎堆在门口。 包厢里,只发行部部长皱着眉,坐着没动,脸色有些不好看。 被团团围住的梁商无奈地苦笑一声,“我哪儿知道啥情况啊,我还迷糊呢,应该是以前认识吧。” 走廊—— 离开了人群的视线,池与温收回手,垂眸去看身边的人,却只看到微微煽动的睫毛。 简桥看着地面,克制着自己想要远离男人的冲动,她毫不怀疑,只要对方再靠近一点,一点点,就能听到她吵得无法思考的心跳声。 “你……”池与温的声音少有地带上一点迟疑。 简桥偏头去看他。 “可能是我比较传统,我不喜欢外国人,我对外国人的刻板印象是比较多情,”池与温眉头紧了紧,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如何说会比较适宜,“我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喜欢这种事情是你的自由。” 简桥一愣,不知道这个话题从何而来。 半晌,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句,“你是在说梁主编?” 池与温短暂的沉默后,很淡地嗯了一声。 简桥沉吟了下,说道:“我不知道你对梁主编的偏见从何而来,我觉得他的能力很强,对艺术的见解很有个人风格,多情我觉得是一个优点,只要不触及到第三方和道德法律底线,至少人不会被一段感情束缚,可以活得轻松快乐一点。” 别人对感情的态度和她关系不大,更何况梁商对她来说,更趋向于导师的身份。 在国外的这些年,简桥身边的同学,朋友多是意大利人,或者说是学习艺术的意大利人,他们浸透在骨子里,对浪漫和爱情的追求,和国内截然不同。 以保守的,追求白头偕老的国人来说,这群学习艺术,追求艺术的意大利人更喜欢的是至死不渝,是轰轰烈烈,洒脱,不被束缚的爱情。 是可以被写进诗歌,搬上银幕,纵情歌舞的欢愉,无论是精神,还是肉I体I上绝对自我的浪漫。 只不过很可惜,这么多年,简桥也没能被感染分毫。 “你就这么喜欢他?”池与温的眉头蹙起,像是积雪不化的冰川,神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嗯,挺喜欢的,”简桥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如果不是他,我大概也不会走上漫画这条路,说起来,他也算是我的人生导师了。” 走到走廊转弯的地方,在视野盲区,简桥的手状是不经意间搭上自己的腰,触摸到那块还在隐隐发烫的皮肤。 乱了分寸的心跳在这一刻得到安抚,一点点平静下来,藏在头发里面的耳尖也不再烫得人心慌。 原来……即便是隔了十年,还是会因为同一个人而再次心动和慌张吗? 简桥垂下眼眸,不明就里地笑了下,也许,不能说是再一次,因为,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人的好,也不曾忘记,喜欢上一个人时心跳的旋律。 “池哥!”一声明亮的声音穿过走廊。 简桥抬头,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人,个子不算高,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风衣,许是多年画画的缘故,简桥对人体,面容的记忆很深,再见面几乎不需要花费心思就想起来这人是谁。 “王博鸣,”简桥眨眨眼,看向身边的男人,“我没认错人吧?” “嗯,我以为你会记不住人。”池与温淡声道。 “怎么会,”简桥轻笑一声,“这么熟的人,想忘都忘不了。” 池与温蓦地嗤笑一声,引得简桥和走近的王博鸣都看过去。 “合着就跟我不熟是吧?”他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眸色黑沉沉地,不显露半分情绪,就好像这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简桥咳咳两声,眼神飘忽,转移话题般地看向王博鸣,“博鸣哥,好久不见,你变帅了。” 王博鸣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池与温,甚至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心里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找罪受。 虽然不知道是啥情况,但察言观色也知道池哥正发脾气呢。 “博鸣哥?”见他没说话,简桥轻唤一声。 “叫你呢。”池与温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诶诶!”王博鸣连忙应声,扯出一个只有自己知道有多苦涩的笑容,“快进包厢吧,凯子他们等你好久了,听说你回来,一个个高兴死了。” 简桥笑得眼睛弯起,跟在他身后走进包厢。 听到门口的动静,包厢里一群人倏地回头,抬眼看过来。 “哇哦,女大十八变啊!”刘兆凯忍不住吹了声嘹亮的口哨。 屋里一群人顿时笑起来,简桥也跟着笑。 “小桥妹妹坐啊!”王博鸣把刘兆凯赶到旁边的座位,笑嘻嘻道:“你坐池哥旁边的位置,我这安排妥当吧?” 简桥笑着点头,顺着他拉开的座椅坐下:“那就谢谢博鸣哥,还有凯子哥让座了。” “小桥妹妹现在说话一点都不结巴了啊!”刘兆凯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记得以前你转学那会儿还有点结巴呢。” 在座的人除了两个集团里的人,其他的都是和简桥,池与温读书时候就认识的,三五天见一次面都是常有的,自然知道池与温一直帮简桥做口语训练的事情。 提到转学的事情,简桥脸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哪怕只是一瞬,还是被坐在身边的男人敏锐地发现了。 察觉到池与温的视线,简桥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裙摆,想要通过这个动作遮掩自己的尴尬。 “怎么了?”池与温偏头询问。 简桥小心地看了眼包厢里的情况,七八个人的小聚会,这会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大概是故人的出现,勾起了他们的少年回忆,还能听到王博鸣拉着一群人吐槽刘兆凯找女朋友眼光差的声音,直来直往,丝毫没有为兄弟遮羞的意思。 “你那会儿为什么结巴?”池与温又问了一句。 王博鸣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转学前,简桥就已经不结巴了,她甚至去参加了社区的朗诵比赛,拿到了二等奖。 所以,他也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她会复发,那以后,他想过很多可能,是不是简妈妈又做了什么?还是学校又有人欺负她了? 耳尖不受控制地有些发烫,简桥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能说?”池与温挑起眉峰,指节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这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并不好,或者说情绪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 简桥看着他纤长的手指,又看了看闹哄哄的包厢,突然就笑了下。 “笑什么?”池与温的声音彻底冷淡下来,眉眼间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 简桥偏头看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笑道:“转学前一天,我其实是想跟你表白的。” 在男人逐渐错愕的表情中,她轻巧地拨弄了下头发,如释重负般耸了耸肩,莹白的肩头在灯光下像是精巧的白玉雕。 “唔,就是你想的那种告白,喜欢你,暗恋你,只不过那会儿太害羞,也太紧张了,突然就结巴了,幸好,不然现在见面估计会挺尴尬的。” 简桥说得轻巧,脸上带着笑,但凡池与温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她脖颈上雪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连声音都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你……”然而,池与温被这突如其来,又迟到了十年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忘记了自己压着的情绪,少有地乱了分寸。 一个被自己当做妹妹照顾了那么多年的人,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喜欢他。 搭在桌上的手背青筋鼓噪,手指不受控地蜷起,像是在宣告主人内心的波澜并不如面上来得平静。 简桥单手撑着下巴,往前凑了凑,安抚般说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池与温微怔,翻滚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几乎是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现在喜欢谁?” 简桥歪头,竖起一根手指,眨眨眼笑道:“秘密。” 纤细的食指抵在唇间,轻巧地压着丰腴饱满的红唇,女人脸上是告别过去的如释重负,眼里的狡黠如同落星,在夜空留下一道漂亮的痕迹。 就好像……只要想到如今的心上人,就会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欢喜。 池与温垂眼,神色冷淡地扯了扯唇角,指节在桌面上敲打。 是那个梁主编吗…… 梁主编:我不是,我没有,别误会!!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喜欢你,暗恋你 第16章 游轮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7章 不要开这种玩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8章 模特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19章 池哥的妹妹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0章 那现在怎么办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1章 和妹妹十指相扣可以吗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2章 山不就我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3章 等你追太折磨人了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4章 维修师傅,池师傅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5章 我想跟你在一起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6章 正文完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 第27章 番外 公开 本章节蜘蛛未爬行,请右下角报错。报错越多蜘蛛越快。 由于版权问题不能显示:请下载看书神,继续阅读 最新章节在APP内更新,下载免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