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钟声》 第1章 01 野狗 1918年的冬季格外漫长,人们都说就连驯鹿都会在那一年冻死。 十月份的末尾,乌拉尔山荒野已经风雪漫天,如黑墨一般的夜色在咆哮的寒风里被撕扯成碎片。 四辆大篷车错落地陷在被冻得邦邦硬的混着雪水的黑泥地里,车篷上的油布被刮得猎猎作响。篷布上褪色的金狮和星星被暴风雪磋磨成模糊的影子,像一个旧梦的残骸。 车外,几匹疲惫瘦弱的老马低着头喘气,鬃毛结成硬冰。奥尔加穿着厚厚的皮毛大衣,举着火把在马旁踱步,风一吹,火苗打在她的脸上,照出疤痕斑驳的影子。 篷车围成半圈,中间点着火堆。摇晃不定的火舌中间烤着一只野兔,皮下的油脂发出断断续续的“滋滋”声。 弗拉基米尔·沃尔科夫——身为这四辆大篷车的所有者,兼沃尔科夫马戏团团主——正亲力亲为地拉扯起厚重的帆布形成一个小型避风港。彼得鲁什卡兄弟在篝火边抛掷杂耍球,爽朗的笑声中还带着令人厌恶的酒气。化妆师萨沙懒洋洋地靠在篷车轮边,给自己补着口红。风琴手亚当蜷在箱子上,手风琴的风箱被他按得一呼一吸,像一个濒死者的肺。 乐声忽远忽近,飘在雪夜里像幽魂。 “大概还有多久能到阿拉帕耶夫斯克?”一片寂静中,裹着毛毯的塔季扬娜靠在一辆车的车门口忽然开口问道,“我们已经在这片烂泥地里走了多少天了?” “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明后天就能到了。”弗拉基米尔挂好了最后一个钩子,满意地拍拍手,“这该死的暴风雪拖慢了我们的行进速度,按理说应该在圣母显现节前就能赶到阿拉帕耶夫斯克的。” “你说的是新历还是旧历?”亚当斜眼看着弗拉基米尔,嘴角有一丝狡黠的笑意。 “啊……不……旧历。”弗拉基米尔很厌烦亚当这个波兰逃兵,总是念叨一些天主教徒的狗屁玩意儿。直到今年年初俄国才正式改用新历,然而弗拉基米尔到现在都纠正不过来。他也因此更加的嫌弃亚当不时拿这件事开他玩笑。 “要不是当初你错误地判断叶卡捷琳堡的贵族老爷们会更欣赏我们的表演,我们也不会扑这个空了。”亚当似乎根本不在乎弗拉基米尔对他的厌恶,“现在罗曼诺夫一家都完蛋了,那群布尔什维克党人把我们撵得屁滚尿流,你怎么能确定阿拉帕耶夫斯克就会有人接纳我们呢?” “不然我们能去哪儿?回圣彼得堡?那已经是布尔什维克党人的大本营了。”弗拉基米尔懒得和他辩驳。 “现在一个月都快过去了。”塔季扬娜根本不在乎什么新历旧历布尔什维克,她把身上那条脏兮兮的毛毯裹得更紧了一些,双眼无神地看着篝火,“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在屋檐下睡觉休息。” “如果你觉得你们女士们的车厢太闷的话,随时欢迎来我们车厢。”亚当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塔季扬娜献殷勤的机会,曾经的她在圣彼得堡帝国剧院演出时一票难求,如今却和他们一起挤在散发着家畜膻味的大篷车里讨口饭吃。 “亲爱的,我觉得塔季娅是不会愿意离开姑娘们专属的车厢的。”斯捷潘·彼得鲁什卡——双胞胎兄弟中的弟弟——笑着说道。 “那其实算不上什么女士专属车厢。”亚当反驳道,“那辆车里面除了塔季娅和奥尔加之外,还住着我们的小阿廖沙。” “那我们的车厢也算不上什么男士车厢,还住着萨沙呢。”列夫——斯捷潘的哥哥——面无表情地说道。 抹好了厚厚口红的萨沙瞪了列夫一眼,转身到车厢里。 “是啊,”斯捷潘哈哈大笑,“可是阿廖沙根本算不上是个男人,他还是个孩子。” “嘿!阿列克谢!”列夫撕扯下烤好的一条兔腿,冲着塔季扬娜身后那个躲在车门后面的小小身影招呼道,“来吃你的晚饭!” “你有必要喊这么大声吗?”弗拉基米尔面色不善地走了过来,从列夫的手中夺过那只烤兔腿,“要是这味道把狼引过来怎么办?” “这种风暴里,狼才不会出来。”列夫满不在乎地看着弗拉基米尔把整只烤野兔从面前拿走,手中仍然捏着那个脏兮兮的萨莫贡酒瓶,“只有我们这群吃不上饭的给人表演杂耍的马戏团疯子。” “但是你除了这个马戏团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弗拉基米尔没好气地说道,拿着烤野兔走到塔季扬娜面前,脸上瞬间挂上可以说是宠溺的笑容,“我的孩子们,快来吃点东西。” 塔季扬娜皱皱鼻子,她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这种烟熏火燎的刺激气味,抬起手指捂住嘴唇:“我就不用了,给小阿廖沙吃吧。” 她说着,站起身子,裹着毯子向车厢内部走去。身形移开,露出了躲在她身后的阿列克谢。 列夫没有对塔季扬娜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表达任何的不满。他只是静静地捏着萨莫贡,目送她离开。 弗拉基米尔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因为塔季扬娜的消极态度而削减半分,他坐在车门口,一把揽过阿列克谢小小的身体:“那我们的小阿廖沙来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好好唱歌。” “他说的是真的,”坐在一边的亚当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冲着阿列克谢挤挤眼睛,“吃饱肚子唱出好听的歌,我这手风琴也有了用武之地。” 阿列克谢——也就是众人口中的阿廖沙——双眼紧盯着泛着油光的烤兔腿,咽了口口水,一双黑曜石般的湿润润的大眼睛眨了又眨。 他并非马戏团中其他人那般长相,他有一头茂盛又乌黑的乱糟糟的短发,几乎盖住了他明亮星辰一般的双眼,皮肤呈现出一种温和的小麦色,鼻梁周围散布着几颗俏皮的雀斑。小小的身体好像一只小云雀一般娇小玲珑,马戏团里任意一个成年人都能将他像包裹一样拎起来。 弗拉基米尔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着阿廖沙,每次马戏团演出时阿廖沙一登场,台下必定会响起一阵嘘声:“这是哪里来的蒙古孩子?”“他不是本地人吧!” 一切喝倒彩的质疑声,在阿廖沙开口唱歌后便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只有上帝才能享受的天籁,而凡人听到他的歌声后,除了震惊和流泪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了。 现在,这个天堂的使者正躲在弗拉基米尔的庇护下,捧着烤兔腿,小小的尖牙撕扯着并不柔软多汁的肉丝。坐在篝火一旁的斯捷潘正眼热地盯着他。 “得啦得啦,跟一个孩子抢吃的吗?”弗拉基米尔撕扯下另一条兔腿丢给了斯捷潘。 亚当笑着摇摇头,再一次拿起手风琴。 在每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只有音乐是他唯一的慰藉。 深夜里暴风雪依旧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奥尔加在最后一次确保马儿们可以得到妥善的休息后,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女士车厢。昏暗的油灯下,塔季扬娜没有睡在专属于她的上铺,她窝在铺着兽皮和旧毛毡的下铺里,抱着小小的阿廖沙陷入了梦乡。车厢中央的小铁炉子内部的火还未熄灭,上面还坐着热水壶。奥尔加默默地往里面又加了几块煤炭,夜里一旦火熄了,冷气便会立刻钻进来。 明天还要继续向阿拉帕耶夫斯克进发。 ------------------------------------------------------ “该死的畜生!让开!” 第二天的上午时分,车厢外头又传来了弗拉基米尔熟悉的怒吼。 “谁又惹他了……”塔季扬娜扶着车厢内上下铺的杆子做着身体拉伸,疲倦地问道。 奥尔加像往常一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小铁炉子跟前看着壶中咕嘟咕嘟冒泡的茶水。 塔季扬娜看着奥尔加沉默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阿廖沙。”她冲着裹着毯子的小男孩招呼道,“你去看看,外面又怎么了?” 从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大篷车又开始向阿拉帕耶夫斯克出发。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阿拉帕耶夫斯克的城镇外围了才对。然而弗拉基米尔仍然磨磨蹭蹭地不愿意结束这折磨人的旅程,马戏团里每个人都身心俱疲。 正在享用早餐的阿廖沙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小截红肠,小手紧紧捏着毯子的边缘,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分成上下两半车门的上半部分。 外面依旧飘着雪,但跟昨晚比起来简直就像塔季扬娜的水晶球的里的人造雪景一样温柔。 “沃洛佳叔叔!”阿廖沙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仿佛一支带着春意的箭射穿了风雪,“沃洛佳叔叔!” 今天在最前面负责策马赶路的是弗拉基米尔和亚当。听到了阿廖沙的声音,他们二人火速转回头来。 “你怎么出来了?”弗拉基米尔不忍心看着他的小天使在这般恶劣的天气里受到折磨,万一着了凉生了病烧坏了嗓子那可是天大的损失,“快回去!回车里去。” “你听到啦,小阿廖沙。”亚当的声音永远带着温柔的笑意,“别随便出来。外面到处都是想上来咬人的野狗呢。” 一听这话,阿廖沙这才注意到眼前这片荒凉的田地中飞快移动的灰色动物是什么。一群饥肠辘辘的流浪狗正对他们穷追不舍,徒劳地希望他们能赏一口东西吃。 “野狗这东西不要理会。”塔季扬娜走到阿廖沙身边,皱眉打量着城镇周边田地里的景象,“把你的面包收起来,被缠上了就麻烦了。” 阿廖沙并不认为野狗会喜欢黑面包这种难以下咽的食物,但是在这种冬天里流浪这么久的畜生,你给它们什么都会吃。 他还是乖乖听从塔季扬娜的话,退回身子,准备把车厢门关好。 “哦,上帝啊……”塔季扬娜的视线忽然定在不远处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上,“那是个什么东西?” 阿廖沙停下关门的动作:“野狗吗?” “那肯定不是野狗。”奥尔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她的声音低沉的好像冬日坚实的土地,“那好像是个乌皮尔(Упир)。” 弗拉基米尔和亚当也注意到了那个奇怪的影子,它动起来的模样奇形怪状,像个怪物一样,和那群野狗厮打在一起。 塔季扬娜责怪地看了一眼奥尔加,仿佛她在说什么梦话,“那肯定不是乌皮尔,那应该就是个人。” “是个可怜人。”阿廖沙不忍心看他和一群野狗打成一团的模样,他转身拉扯着塔季扬娜的衣袖,“塔季娅,我想过去看看。” “这……”塔季扬娜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这孩子就是个天使,对着这种像乌皮尔的怪物,心中竟毫无半点畏惧。 阿廖沙看出来塔季扬娜的态度,他不再坚持,而是趴在车门上,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喂!” 那清亮的声音穿过了整片田地,那个正和野狗打架的身影忽然一顿。 “不要和它们打了!他们很危险!”阿廖沙喊道。 “阿廖沙!我叫你快回车里!”弗拉基米尔再次怒吼道。 “我觉得我们应该过去看看。”亚当看出来阿廖沙的意图,语气轻松地说道,“也许是个可以制服野狗的驯兽高手呢。这样奥尔加也能稍微歇歇了。” “求你了沃洛佳叔叔!”听到亚当这话,上半身探在外面的阿廖沙立刻冲着弗拉基米尔恳求道。 弗拉基米尔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挫败地叹了口气,一拽缰绳,向着那个怪影驶去。 1.1918年的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一家在叶卡捷琳堡被处决。马戏团一行前往的阿拉帕耶夫斯克就在叶卡捷琳堡附近,当时已经被布尔什维克党人解放 2.在沙皇时代,俄国一直沿用的是“儒略历”,也就是所谓的旧历。而欧洲其他国家早在 16–18 世纪就陆续改用了“格里高利历”,也就是新历。结果到 20 世纪时,俄国的日期已经比西欧落后了整整13天。例如:当欧洲是1918年2月14日(新历)时,俄国官方还在1918年2月1日(旧历)。 在1918年2月14日(新历),苏维埃政府正式颁布命令:“1918年1月31日(旧历)之后的一天,直接算作1918年2月14日(新历)。” 也就是说俄国的日历在一夜之间前进了 13 天。从那一天起,俄国正式与欧洲其他国家的历法接轨。 3.奥尔加所说的乌皮尔(Упир),其实是乌克兰民间传说里的斯拉夫吸血鬼,比西欧传说里的吸血鬼更古老。传说是那些没有被正确埋葬、或死前遭背叛的人化成的。他们夜里出来吸食人血,也可能只是偷偷喝牲畜的血。有的传说说他们白天像普通人,夜里才显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野狗 第2章 02 畸形秀 大篷车靠近了那堆厮打成一团的影子。塔季扬娜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和阿廖沙一起探出半个身子:“主啊,这是什么怪物。” “很明显是个流浪汉。”列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女士们后面那辆车厢的门打开了,站在那里一起看着那个“乌皮尔”,“正在和野狗们抢东西吃。” “这回看清楚了吧,”弗拉基米尔的声音里充满了嫌弃与厌恶,“再不赶紧走,估计就要缠上我们了。” “等一下,沃洛佳叔叔。”阿廖沙的小手扒着门板,“那个流浪汉受伤了。” “我们这一路上看过的流浪汉太多了阿廖沙,”亚当盯着侧前方的流浪汉蹒跚的身影,声音变得严肃,“要是我们每一个流浪汉都帮的话,那么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 很明显,经过刚刚的一番评估,这个流浪汉没有达到弗拉基米尔和亚当的入团标准。 阿廖沙有些失望地缩回身子,身后的奥尔加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有一副慈悲心肠,只因自己曾经有过类似的流离失所的经历,每次跟着车队见到这样的流浪汉都会忍不住伸手帮忙。 “也许让我陪着阿廖沙去给那个可怜人一点吃的呢?”塔季扬娜不忍心看阿廖沙伤心的模样,探出身子对着弗拉基米尔和亚当喊道。 亚当听见后转回头来,端详他们半天,叹了口气:“算了,让我和小阿廖沙过去吧,你们女士们在车里好好呆着。” 他这话不无道理。饥饿与寒冷让这些流浪汉随时都有可能对女人与孩子做出无法逆转的恶劣行径。 阿廖沙高兴地冲着塔季扬娜露出笑容,转身从小火炉上拿过刚刚啃了半天的黑面包和半截红肠。奥尔加从褡裢里又掏出来一块黑面包塞进他手里——这个褡裢里装着她的几乎全部家当:一块黑面包、一罐猪油、一盒火柴、一小瓶煤油、一把小刀、一面小镜子、一把木梳、一个十字架。 大篷车队满不情愿地停了下来。亚当从前面赶车的座位上蹦下来,抖抖帽檐上的雪,踏着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女士车厢的门前。 “上帝会保佑你这样的小天使的。”他嘟哝着,从塔季扬娜的手里接过被抱起来的阿廖沙,胳膊托着他的屁股搂在胸前,用陈旧的呢子大衣将他紧紧包裹住,“希望他老人家也能顺便保佑我们所有人。” 阿廖沙被塔季扬娜的围巾围住了下半张脸,双手揽着亚当的脖颈,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亚当摇摇头,无奈地抱着他走向那个流浪汉。 那个流浪汉身形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高大,瘦骨嶙峋,头发蓬乱,躲在一个田间地头潦草地搭起来的小草棚底下。他的身下只有一个脏兮兮的草席和一个破陶碗。而他还正在和一条身强力壮的野狗争夺一个黑乎乎的骨头。 “嘿,我的朋友。”亚当的个子很高,他的影子几乎盖住了整个草棚,“为了这么个东西和野狗打架不值当的吧。” 野狗依旧凶狠地撕咬着流浪汉手里的骨头,流浪汉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该死的畜生。”亚当稳稳地抱着怀里的阿廖沙,低头捡了一根干枯的树枝,狠狠地冲着野狗的屁股上抽了过去,“离这个可怜人远点!” 野狗惨叫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嘴,放开那个已经没有任何滋味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骨头。亚当又一次用力抽了过去,野狗嚎叫一声,恨恨地转头跑开,加入其他几条远远望着这边的野狗。 亚当盯着它们,确保这些畜生不会再跑回来之后,终于转回身子,缓缓将阿廖沙放了下来:“过去吧孩子。” 流浪汉依旧趴在地上,仿佛还在随时防御那几条野狗回来似的。他的头发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又长又乱,粘成了一片,身上的破衣烂衫已经完全起不到御寒作用,还散发着阵阵臭气。 阿廖沙咽了口口水,慢慢地向他一步一步靠近。 “赌一万卢布,他一定会被那个流浪汉打骂。”化妆师萨沙靠在第二辆车厢的门口,懒懒地打量着那边的情景,“就跟之前那次一样。” “那次亚当又没有跟着,”斯捷潘和列夫走到了女士车厢的门口,一起关注着那边的情况,“再加上沃尔科夫没看牢他才会发生那样的事。” 弗拉基米尔不发一言,瞅着亚当和阿廖沙的背影,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烟草给自己做起了手卷烟。 塔季扬娜和奥尔加没有理会彼得鲁什卡兄弟,皱着眉看着那边。 流浪汉慢慢地缩起身子,重新回到草棚的最里面蜷缩成一团。 阿廖沙回头看了一眼亚当,得到他的眼神肯定后,深吸一口气,弯下腰慢慢走进草棚里。 “你别害怕。”他的声音就像春天河流里冰面融化的动静,“我不会伤害你。”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两块皱皱巴巴的黑面包,还有那半截红肠:“这个,还有这个,都比那玩意儿好。”阿廖沙指了指流浪汉手中紧紧握着的黑骨头,“你吃这些吧。” 亚当在草棚门口蹲下身子,沉默地看着他们俩。 流浪汉依旧没有什么动静,阿廖沙认为也许他不会说话,于是便更靠近了一点,想把那些吃的塞进流浪汉的怀里。 “阿廖沙,小心——”亚当警觉地感受到了危险,张口就要喝止。 一只遍布烧伤疤痕的手猛地抓住了阿廖沙纤细的手腕,还未等阿廖沙惊叫出声,那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却忽然抬起了头,在草棚顶部漏下来的光线中展现出了自己的面庞。 “——我的上帝啊!”亚当看清楚那张脸的模样,失声叫道。 那是一张多么可怕的脸啊,整张脸的右半边几乎不成人型,那颗右眼应该在的地方更是只留下一个模糊的黑洞。另外半张脸已经糊满了黑灰泥土等各种秽物,完全看不清是什么模样。 这颗头颅,半边已经是蒙着一层血肉的骷髅。 阿廖沙被这个恶鬼长相的流浪汉紧紧钳住手腕,他的双眼震惊地睁得大大的,但没有尖叫出声。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你这个可怜的人……”他口中喃喃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肯定很难生活。” 流浪汉那只完好的眼珠抖了抖,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他低下了头,身体不住地发抖。 “阿廖沙,快,快回来。”亚当急切地在草棚外面招手,“我们有好消息告诉你的沃洛佳叔叔。” 流浪汉大概是听懂了亚当在说什么,颤抖着松开了阿廖沙的手腕。 “可是亚当……”阿廖沙还不想离开,他感觉这个流浪汉也不想让他走。 “你别担心,这个丑东西会好的。”亚当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神采,“你的沃洛佳叔叔会答应的。” ---------------- “你是说……畸形秀?”弗拉基米尔抽着烟,眯着眼睛穿过重重烟雾上下打量着这个佝偻着腰站在亚当身边的流浪汉,他的右手还在死死地抓着阿廖沙的手腕。 “你看看这丑东西的模样。”亚当兴奋地说着,伸手撩起流浪汉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他那张可怖的面容。 “主啊!”塔季扬娜抬手捂住了嘴。 “这是什么鬼?!”萨沙转过脸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只有彼得鲁什卡兄弟和奥尔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脸上是玩味的表情。 “普通人哪里见过这种怪物。”亚当放下流浪汉的头发,“稍微给他收拾一下,再弄点噱头,什么‘畸形人’、‘撒旦的人间化身’……肯定比那些什么老虎钻火圈有意思多了。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奥尔加。” 身为驯兽师的奥尔加冷淡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弗拉基米尔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让这怪物跟着我们,也倒是能有点新奇玩意儿。” “你要把这个又脏又臭的怪物安排进我们的车厢吗?”萨沙拿一块手帕捂住了鼻子,厌恶地看着流浪汉,“我们车厢里已经住不下了。” “哦,当然不可能。”弗拉基米尔大手一挥,“让他和动物们一车厢睡就行。奥尔加!”他冲着奥尔加招呼道,“给这个丑八怪找个笼子。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已经在那个破棚子里和野狗抢东西吃了,野兽笼子对他来说已经是豪华套房了。” 就这样几句话把这些事安排好了,其他的成员便立刻四下散去。亚当脸上挂着笑,悄悄靠近弗拉基米尔:“那么先提前说好,‘畸形秀’获得的收入,你得给我一些分成……” “来吧孩子。”奥尔加走上前来,伸手去抓那个流浪汉,“我来带你去你要住的地方。” 流浪汉被高大健壮的奥尔加拽着踉跄几步,但丝毫不愿意放开阿廖沙的手腕。 “阿廖沙,过来!”塔季扬娜不愿意在流浪汉身边多待,她也怕干净漂亮的小阿廖沙沾染上这个流浪汉身上的臭气,伸手去拉阿廖沙的另一只手,“咱们回去,我给你好好洗洗。” 然而不管怎么拽,阿廖沙的手腕依旧被死死地钳在流浪汉的手里,一点也分开不得。 “沃尔科夫!”塔季扬娜大喊道,“这丑东西不愿意放开阿廖沙!” 亚当和沃尔科夫同时回过头来。 “这个狗娘养的废物!”列夫啐了一口唾沫,上前来伸手企图拽开流浪汉,“放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抓着他的手。” 塔季扬娜急切地拽着阿廖沙,仿佛这个流浪汉下一秒就要把阿廖沙从她怀里拽出去一起逃跑似的。 阿廖沙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浪汉眼中自己有多重要,他惊讶地看着流浪汉默不作声地抓着他,那只仅剩的眼睛盯着两人互相紧抓住的手腕,分不开一丝距离。 “嘿!小心点!”亚当走了过来,伸手拦住列夫剧烈的动作,“别弄伤了阿廖沙。” “要不是你非要把这畜生带回来,我也不会弄伤阿列克谢。”列夫没好气地把亚当推搡到一边。 “塔季娅!”阿廖沙忽然喊道,“不要再拖我了。我先和他一起过去,等会再回来。” 塔季扬娜停下拖拽阿廖沙的动作:“你确定吗?”她游移不定地看向流浪汉,“他要是伤了你怎么办?” 阿廖沙看向流浪汉的眼睛:“他不会伤我的,对吧?” 流浪汉没说话,但是阿廖沙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笑意。 1918年的俄国通用货币是是沙俄卢布,不过它正在急速贬值,几同废纸。 虽然当时的沙俄政权和克伦斯基临时政府已经倒台,但他们发行的大批纸币(特别是印有临时政府标志的“杜马票”和面值巨大的“克伦斯基卢布”)仍在流通。布尔什维克暂时没有能力立即全部更换,但这些货币的信誉已经破产,贬值速度最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02 畸形秀 第3章 03 兽笼 奥尔加将一桶烧热的水从流浪汉的头顶浇下,很快便混合成泥浆一样肮脏的颜色,顺着粘成一片的头发末端滴了下来,落在水盆里。 今天他们还是没有进入阿拉帕耶夫斯克城镇里面,弗拉基米尔在城镇外围的一间小客栈里落了脚,让所有舟车劳顿的马戏团成员们能够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吃顿饱饭,睡个好觉——睡个好觉还是推迟几天吧,房费有点太高了。 在猛兽车厢的笼子里被关了一整天的流浪汉也被奥尔加带了出来——当然了,阿廖沙也在笼子外面陪了他一整天——把他带到客栈后面的马厩里,找了个大铁盆,扒光他身上的破衣烂衫,让他蹲里面给他从头到脚给洗干净。 当然了,阿廖沙也蹲在盆子外面陪着他洗。 塔季扬娜隔着老远不满地看了半天,嘴里发出“啧”“啧”的动静。 流浪汉的右手今天白天在和野狗们撕打时曾鲜血淋漓,弗拉基米尔一度担心他会不会有狂犬病,他们可没有这个钱和渠道去带他接种。然而奥尔加在给他检查后明确表示:手上一点被咬伤的痕迹都没有,是他赤手空拳把野狗的嘴给打出血的。 而现在的他依旧拽着阿廖沙不撒手,阿廖沙也没有逼他松开,只是安静地蹲在那里,仿佛一种无声的抚慰。 奥尔加拿着一桶掺了木炭灰的碱液,泼在洛朗的身上,随后拿起一个硬硬的猪毛鬃刷子,抓起他的胳膊开始用力地洗刷他身上厚厚的污垢。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弗拉基米尔会答应团里再添一张会吃饭的嘴。”斯捷潘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碗热乎乎的白菜汤,在阿廖沙身边蹲下,“今晚花的饭钱已经让他心疼到睡不着觉了。” 奥尔加没有理会他,专心致志地和流浪汉胳膊上的一块顽固的污渍做搏斗。而流浪汉那只仅存的眼睛,却冲着斯捷潘露出了不友善的凶光。 “这个不是今天打你的那个人。”阿廖沙敏锐地捕捉到了流浪汉的身体上的紧张,连忙安慰道,“他是斯捷潘,今天打你的那个人的双胞胎弟弟,他俩长得一样。” 斯捷潘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列夫那个脾气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他说着,用木勺在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毫无任何油花的白菜汤,吹凉喂给阿廖沙。 “他还是不肯放开阿廖沙吗?”塔季扬娜裹着毯子走了过来,面色不善地来回打量着流浪汉和阿廖沙。 斯捷潘摇摇头,继续给阿廖沙喂他的晚饭。 塔季扬娜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把流浪汉的手砍下来:“你可要给这个丑八怪洗干净了,奥尔加。”她愤愤地说道,“我可不想小阿廖沙回到我们车厢的时候带着一身虱子。” 奥尔加依旧没出声,但点了点头。 ---------------- “我说,我们只能向东走。”弗拉基米尔点燃了一根新的手卷烟,他从来没抽得这么凶过,“这破地方已经彻底待不下去了。” “阿拉帕耶夫斯克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布尔什维克党人占据了,就和叶卡捷琳堡一样。”亚当把帽檐拉低,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窝在摇椅里来回晃荡,消散着浓重的睡意,“我早就给你说过这个地方行不通。” 弗拉基米尔恶狠狠地瞪了懒散的亚当一眼:“我当时能有什么办法?整个罗曼诺夫家族连带着一堆贵族老爷们都没了,我们还能去给谁表演?布尔什维克党吗?” “那既然我们要走,就走得远远的,万万不能再在这一片地方打转了。”亚当微微抬起一点帽檐,从底下看向弗拉基米尔,“我们必须要去白军所在的地方。” “我们要怎么走?”列夫也坐在这张圆桌旁,微弱晃动的油灯灯光照亮了他年轻又沧桑的面庞,“晚餐的时候斯捷潘去外面打听了一下,这里已经成了布尔什维克的据点。” “我们顺……”亚当支起身子刚准备说话,忽然停下话头抬起脸向着门外经过的几个人打招,“嘿,给那家伙洗完了?” 几个男人停止谈话,齐齐向门外看去。 奥尔加拿着一张大粗布毛巾包裹着浑身**的流浪汉——他已经被清洗干净,身上覆盖着脏污痕迹的皮肤被奥尔加暴力地洗刷后呈现出淡淡的粉红色,甚至那原本因为长时间没洗而连成片的头发,都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好看的深金色。 阿廖沙仍然被迫紧紧地跟在流浪汉的身边:“看啊!沃洛佳叔叔!他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 弗拉基米尔冲着阿廖沙露出了难能可贵的微笑:“那就好,孩子,你和塔季娅先去休息吧。让奥尔加带着这家伙回笼子里去。” 塔季扬娜和奥尔加冲着弗拉基米尔他们几人点点头,随即领着流浪汉和阿廖沙离开了。 女士们一离开,愁容又回到了屋内几个男人的脸上。 “我们顺着铁路往东走,”亚当继续刚刚的话题,“我听说托木斯克仍然在白军的占领之下,而鄂木斯克那边已经成立了反布尔什维克的临时政府。那里,我的朋友们,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列夫依旧看起来忧心忡忡,“如果我们到了那里之后,布尔什维克党人也打过来了怎么办?” “他们一群穷光蛋,哪里来的精力打跨这么富庶的城市。”弗拉基米尔似乎对这个路线很满意,“他们连艺术都不会欣赏,纯粹就是白痴。” ---------------- 塔季扬娜不愿意进入关猛兽的车厢,那里的味道又膻又臭,足以把任意一个成年人熏到连连干呕、眼泪直流。整个团里只有奥尔加能忍受这种味道,终日呆在里面打理这些动物的日常。 而这个流浪汉就被奥尔加安排到了老虎笼子的前面、最靠近车厢门口的笼子里,至少这里能呼吸到稍微清新点的空气。流浪汉顺从地蹲下身子走进笼子,奥尔加关上笼子门,上了锁,笼子内部仅仅放着一堆厚厚的稻草,以及一只夜壶。 “你现在能放开他了吗?”奥尔加低声问道。 流浪汉不语,但是手依旧紧紧抓着阿廖沙。 奥尔加叹了口气,抬手点亮了车厢内内壁上挂着的油灯。 借着灯光,蹲在笼子外面的阿廖沙,看清楚了刚刚在马厩里看不真切的面容。 流浪汉那受伤的半张脸固然可怖,但是那完好无缺的半边脸可以看出来他曾经英俊的相貌——或者说是过于英俊了,简直可以说是美得惊人。即使是还没有形成自己的审美观的阿廖沙,也会惊叹那高耸的鼻梁在那张秀丽的半边脸上留下的阴影。甚至那只眼睛,那只眼睛…… 灯光晦暗不明,但是那瞳孔周围的虹膜,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翠绿色。 “好像翡翠……”阿廖沙喃喃道,他转头看向门外的塔季扬娜,“塔季娅,他的眼睛就像你的翡翠胸针。” “很有意思。”塔季扬娜懒懒地回复道。 “你很漂亮,”阿廖沙转回头来,认真地看着流浪汉那美丽的眼睛,“真的,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 流浪汉的手抖了抖,垂下了浓密的金棕色的眼睫毛。 “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阿廖沙轻声说道,“明天我再来陪你玩好吗?” 他晃了晃流浪汉的手:“我保证。” “你放开他吧。”这时弗拉基米尔的身影不知何时晃进了车厢,对着笼子里的流浪汉说道,“他和你的身份不一样,他是我们马戏团里的宠儿,而你是我们团里养的动物。” “沃尔科夫。”奥尔加皱眉说道。 “你要是还不放开他的话,那我只能打他了。”弗拉基米尔话锋一转,随即脸上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抬起手佯装要向阿廖沙身上打去。 流浪汉吓得浑身一抖,立刻撒开了紧握的手,阿廖沙的手腕终于得到了自由——还得到了几个青紫色的指痕。 “哎,这就对了。”弗拉基米尔满意地笑了,抬手抱起阿廖沙走出了车厢,“明天我们再来找这个怪物玩。” 他们的声音渐行渐远,奥尔加决定留着这盏灯不灭,缓缓地在身后关上了车厢门,徒留流浪汉和不时发出低吼声的猛兽们待在一起。 阿廖沙被弗拉基米尔伸手指挠下巴逗得哈哈大笑,他才不害怕弗拉基米尔刚刚打他的动作:他知道弗拉基米尔一根手指头舍不得碰他。 “沃洛佳叔叔,他才不是怪物。”跟弗拉基米尔闹够了后,阿廖沙终于认真地说道。 “哦?为什么这么说呢?”弗拉基米尔漫不经心地问道,将他递给了早就等候多时的塔季扬娜。 “他很漂亮,那另外半张脸。”阿廖沙认真地说道,“他在出事之前一定过得很幸福。” “既然这样,那我们又有新的噱头了。”亚当也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天使与魔鬼共存的□□’——你们觉得如何?” “你们迟早会下地狱的。”塔季扬娜抱着阿廖沙,嫌弃地看了一眼弗拉基米尔和亚当,转身回到了车厢内。 ---------------- 凌晨,阿廖沙还是睡不着,一个人在下铺翻来覆去。 车厢内充满了奥尔加与塔季扬娜平稳的呼吸声,小火炉也在轻轻摇曳着,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阿廖沙从床铺里爬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今晚在客栈吃晚饭时藏起来的一小块面包和一截肉干——晚饭期间流浪汉抓着他的手一直蹲在桌子边,得到的晚餐只有弗拉基米尔赏赐给他的残羹剩饭。 他裹着毯子,轻手轻脚地从床铺上溜了下来,动作无比小心地打开门后的锁,偷摸跑了出去。 流浪汉窝在笼子的角落里,听着身后病弱的老虎发出的呼哧带喘的声音,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发呆。 “嘿!” 这声音是从天堂传来的吗?怎会如此悦耳动听? 流浪汉支撑起身子,向车门方向看去。 只见车厢门被推开一道缝,阿廖沙探了个小脑袋进来:“太好了,你还没睡着。” 流浪汉有些受宠若惊地挪到了笼子边缘,抓着铁杆看着阿廖沙像只小鸟一样飞了进来。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心想也许你今晚没有吃饱。”阿廖沙说着,将面包和肉干塞进了流浪汉的手里。 流浪汉把自己的眼神从阿廖沙身上拔了下来,集中在了手里的食物上,咽了口口水——他确实饿了。 他抬手就把面包塞进了嘴里,动作猛烈到阿廖沙都大吃一惊的程度:“别吃太急,不然会噎到。”他站起身,“我去把奥尔加的茶壶给你拿来……” 话还没说完,流浪汉从笼子里伸出手抓住了他,摇头示意不用。 阿廖沙便顺着他的动作又坐了回来:“你每天要是饭不够吃就跟我说,我会给你带过来的。” 流浪汉费劲地咽下嘴里那口面包,冲着阿廖沙那纯真的小脸,露出来一个看起来很痛苦的笑容:“谢谢(Спасибо)。” 阿廖沙瞪大了他的双眼:“你会说话!” 流浪汉微笑着,冲他点点头。 阿廖沙扑了过来,双手抓住笼子的铁栏杆:“你既然会说话,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他指指自己的胸膛,“我叫阿列克谢,大家都喊我阿廖沙,你也喊我阿廖沙就好。” 流浪汉端详他半晌,最终张开了那布满伤痕的嘴唇,用浓重的法国口音说道: “洛朗。” 1.1918年的沙俄已经有肥皂,但对于故事中的平民(尤其是流浪汉和底层流浪艺人)来说,肥皂是珍贵的奢侈品,他们更常使用更原始、廉价的替代品。碱液便是当时最常见的替代品,也是最主流、最古老的清洁剂。制作方法是将木柴燃烧后的灰烬(最好是硬木灰)收集起来,用热水过滤,得到的碱性滤液就是碱液。去油能力很强,可以用来洗衣、洗碗、洗头洗澡。 2.布尔什维克于1918年控制了阿拉帕耶夫斯克。甚至比他们占领叶卡捷琳堡(7月25日)还要早。鄂木斯克在1918年成立了反布尔什维克的西伯利亚临时政府,后来还会成为白军的政治和军事中心。聚集了大量反对布尔什维克的贵族、军官、官僚和外国干涉军。而托木斯克则是相对安稳的学术之城。它在1918年春夏也被白军控制,但政治氛围可能不如鄂木斯克那么紧张和军事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03 兽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