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者上钩[娱乐圈]》 第1章 第一章 #方知许红毯意外摔倒# #方知许华光奖三提零中# #方知许陪跑# #方知许全程黑脸# #盘点女明星社死现场# …… 夜幕降临，华光奖颁奖晚会刚刚结束。方知许的保姆车正驶向距离会场最近的医院，车内车载香薰的气味逐渐被红花油所覆盖。 “我真要杀人了，热搜都压了三次了居然还能爆！这年头流量都不要钱了么。”经纪人潘宜优一把将手机砸在真皮座椅上，“到底谁在背后搞我们啊，存心的吧。” 一年一度的华光奖作为国内最具影响力之一的电视剧颁奖典礼向来备受关注。今晚众星云集，热搜上同样也是热闹非凡，和晚会相关的话题占了大半，光是方知许一个人的名字就出现了七八次。只可惜，潘宜优给她准备的#神仙颜值#和#Elie Saab超季首穿#的词条热度不高，反倒是那些负面新闻里网友们讨论得异常激烈。 她今晚穿了一条Elie Saab的白色超季高定礼服，礼服质地如月光般柔软，薄纱层层叠叠，轻盈地包裹着她的身躯，抹胸设计勾勒出她优美的锁骨与肩线，裙摆处细腻的蕾丝刺绣如藤蔓般蜿蜒，衬得她原本明艳的脸看起来更是别具风情。 今晚原本该是她和品牌方的双赢，但现在这一切都被她在红毯上摔的那一跤给毁了。在丢脸出丑面前，美貌也变得无关紧要。 “把顶灯关了吧。”方知许终于开口，她神色漠然地翻看了两页热搜就将手机扔回了包里，“往好了想，大家现在的关注点都在我摔倒这件事上，讨论我今晚一个奖都没拿到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方知许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潘宜优更气了：“对，还有主办方，他们什么意思啊。三项提名至少给一个奖都是行业内的潜规则了，他们一个都不给把我们忽悠过来算是什么事？晚上内场摄影又一个劲地给你切近景镜头捕捉你的表情。你再看他们给你安排的位置，第三排，三项提名他们给你安排到第三排。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早点送你去医院，现在白白在现场给别人当了背景板。” 方知许刚想回她一句，潘宜优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她轻轻抬手示意她先接电话，随即转头看向了窗外。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 时间倒退至四个小时前。 起卦。 上乾下坤，否卦，不吉。 方知许刚收起摆在面前的三枚铜钱，坐在一旁的助理田桔便迫不及待地问：“知许姐，结果怎么样？” 方知许摇摇头：“‘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不吉。” 田桔没有理解卦辞的意思，只听懂最后两个字，于是当即改了口：“哎呀这路修得坑坑洼洼的，不准不准。知许姐，晚上你有三项提名呢，怎么也会让你拿个奖回家。” 算起来今年是方知许入行的第四个年头。当初她以一部现代爱情剧里的女二号出道，演一个嚣张跋扈但又不失可爱的大小姐。虽然是反派角色，但极具辨识度的明艳挂长相和充满灵气的演技让她随着剧的爆火也在娱乐圈里迅速有了姓名，当年甚至凭借这个角色一举拿下了年度最佳新人和最佳女配。 这几年大大小小的角色她也演了不少，名气随着曝光度的增长水涨船高，没两年就跃升到了一线小花的行列。但她的奖运就没有那么好了。一年到头多个电视节、电影节，她常常连个提名都拿不到。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得奖嘛，有就有，没有也没什么。结果今年华光奖的组委会破天荒将电话打到了她这里，通知她她同时提名了年度盛典最佳女演员、最具突出表现和年度突出贡献三个奖项。 过去的两年方知许几乎全年无休，在影视城待的时间比在家的时候都长，不停歇地连轴转拍了好几部戏，最近又新上了一部热播剧，刚一播出就打破了平台的首播收视记录。这么想想，这奖她拿一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作为方知许的经纪人兼好友，潘宜优更是觉得今晚就算她把三个奖全拿了也正常。这两年国内电视剧市场低迷，观众热情和粘度都不高，和她同时提名的另外几个演员都远不如她有市场竞争力。所以她在一旁听了一耳朵两人的对话后强烈表示自己赞同田桔的观点：“我早说你学术不精你还不信，成天带着这几枚铜钱把自己弄得跟个神棍似的。姐姐，你现在好歹也是正能量宣传大使了，少搞这些封建迷信，让粉丝知道了简直不像话。” 方知许不以为然，将铜钱放回到随身携带的袋子就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依然沉默不语。半晌才回头又对潘宜优说道：“宜优，我劝你最好还是先降低自己的期待值，别到时候跑去人家后台又哭又闹的，丢人。” 她有种预感，今晚她大概什么都拿不到。 结果也真是如此。 今晚的不顺利从走红毯时就开始了。她的出场顺序被主办方安排在不前不后的位置，轮到她上场时她只在红毯上短暂地听了几秒粉丝们的欢呼声，紧接着喊着另外两个明星名字的声浪铺天盖地地压了过来。 “林间风起，叙你之名，白昼永恒，闪耀宇宙！” “野火燎原，周而复始！” “野火焚尽荒原，唯叙白是归途！” 声浪一阵落一阵又起，几拨人硬像是喊出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好像非要在此刻决出个高低。可此刻红毯上除了她并没有其他人登场，更别提林叙白和周野两个人的身影。 早在休息室候场时她就听到有几个艺人在抱怨他们两个人的粉丝总是不分场合地大喊大叫，生怕大家不知道今天是他们俩时隔半年的第一次同台。 方知许微微停顿了一下自己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最响的那片区域。此时已经有工作人员主动上前维持秩序，只是见效甚微，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敛回目光，踩着八厘米的JIMMY CHOO细高跟继续向签名板走去。Elie Saab的曳地长裙在红毯上宛如月光铺地，无数的相机对着她疯狂亮起闪光灯。 潘宜优在后台盯着现场直播的大屏幕正要松口气，下一秒耳机里却回传回来了一声类似布料撕碎的声响。 裙子层叠的薄纱不知为何缠住了鞋跟，方知许整个人像被人拽住了脚踝毫无挣扎地直直往前倾倒，然后在无数闪光灯下划出一道雪色弧线。钻石耳坠甩出去时，她甚至清晰地听见了三十米外外场主持人拿着话筒倒抽冷气的声音。 糟了。完了。 手肘接触到红毯的瞬间方知许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两个词，而为数不多的下意识最多也只能顾及到身下的裙摆，避免让自己走光。 潘宜优几乎在第一时间冲进了现场，赶在工作人员之前将人从地上扶起：“知许，奖杯我找人帮你代领吧，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不差这一会。”方知许搀着她的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直播画面的镜头，“涂点药酒先将就一下吧。其实还好，扭了一下脚而已。” “能行么？” 疼。手肘破皮，脚踝更是如针扎一般刺痛，可公主不能在众人面前掉眼泪，不是么？ “嗯，没事，先简单处理一下好了。” 潘宜优拗不过她，只得向上天祈祷道：“就当是好事多磨了，但愿今晚不要再有什么意外了。” 可意外嘛，有一就有二。 今晚方知许提名了三个奖项，她的名字和入围的作品总共在大屏幕上出现了三次，结果却一个奖都没有拿到。 散场的时候每个经过她身边的艺人都过来安慰她，也有不少人给了她一个拥抱。可有多少人是在看笑话，有多少人是发自真心替她惋惜，她一眼看穿。 名利场上一贯如此，哪怕互相看不顺眼演也要演出相亲相爱、和谐友爱，不能叫人捏住把柄。 …… 时间回到现在。 潘宜优还在和品牌方打电话，晚上出了意外，她有的是事要忙。方知许拉开窗帘望着车窗外的夜景，轻轻浅浅地叹了一口气。 拿奖的事她确实多少也有点失落，坐在台下看着自己的名字从大屏幕上消失再恭喜别人获奖，一连三次。就算她再不抱期待，这种情形下当场有瞬间的黑脸也很正常。可就是这种最正常不过的反应现在也被有心之人拿来大做文章。 会是谁干的呢？ 思索着这个问题，车已经开进了离颁奖晚会最近的三甲医院。可不巧，就在刚刚，距离医院两条街距离的地方发生了一场连环车祸，所有急诊的坐班医生都进了手术室。 “我去联系院长。”潘宜优说着划亮手机屏幕，通讯录名单还没翻到底，只见田桔拽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冲了过来。 被硬拽过来的医生踉跄半步，凌乱的白大褂上第三颗纽扣错位扣着，袖口还沾着不知道哪个病人的血渍。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目光在方知许身上上下打量：“哪里不舒服？” “医生，她扭到脚了。” “什么时候伤的？” “差不多两个小时前。” “怎么现在才来？” “你看看要不要拍片……” 说话间，医生已经单膝点地卷起了方知许的裙摆，修长的指尖在肿胀处轻轻一压便引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先去挂号，然后去102室等我。”说着他站起身，胸牌晃过众人视线——［陆再安｜实习医学生］。 没等方知许说什么，潘宜优狐疑的眼神先扫过他的脸：“实习生？主任医生现在没空么？你有执医资格证么？” 陆再安按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医用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镜片后那双眼睛锐利如手术刀般扫过来：“医院现在没有多余的人手，你们愿意再等等也行，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主任医生才会有空。” 说罢，他将钢笔收回口袋，抬脚便要离开。 “医生，抱歉，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方知许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口，“麻烦你帮我看一看吧。真的很疼。” 陆再安眉头微蹙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诊室：“先去挂号。” 第2章 第二章 “我早说让你去余衡家的私人医院了，你不听，非得来这里看一个实习生的脸色。”潘宜优一边搀着方知许一边碎碎念道。 “就是扭伤个脚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公立医院的医生要是连这点小病都看不好，那医院索性别开了。”推开诊室的大门前，方知许冲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好了，我知道你晚上有气，但也没必要把气撒在人家医生身上，又不是他害的。” 潘宜优心里确实有气：“要是被我查到是谁家买的黑热搜，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等待就诊的时间里，方知许的脚踝比刚扭伤时肿得更明显了。她坐在诊疗床上无意识地晃动着悬空的右腿，一双明眸四处张望着诊室里的陈设。顶灯在金属器械上折射出冷光，房间里消毒水的气息浓烈，而那位陆医生此刻正伏案书写，侧影投在磨砂玻璃隔断上，肩胛骨随着笔尖游走微微耸动，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她刚想叫人，钢笔尖刮擦纸面的声音忽然停下，只见陆再安坐在滑轮凳上熟练地转到诊疗床边，单手摘口罩的动作带起额间的一缕碎发，再开口时语气比之前在门外温和了许多：“踝关节肿得挺明显的，之前用过红花油么？” 方知许点头，随后微微仰头正好与人平视，只一眼，那双好看勾人的小鹿眼便不住地打量起面前的人。不止是她，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瞬间被眼前的这副皮囊吸引住了目光。 人是爱美的生物，女明星也不例外。陆医生五官清俊而端正，眉骨立体，眉形干净利落，深瞳如墨，高挺的鼻梁侧处缀着一颗淡色的痣，眼神清澈中带着几分疏离感，下颌线条干净利落，整张脸既有棱角又不失温润。坦白讲，这张脸好看过今晚她在晚会上见到的任何浓妆艳抹的男明星。 长得这么好看倒是早点摘口罩啊……方知许和潘宜优隔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取到了这个念头。 潘宜优立马见人下菜碟，忙不迭道歉：“医生，刚才我就是太着急了，所以说的话可能多有得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知许的脚还得麻烦你帮忙好好看看。” “没事。”陆再安单膝抵地托住方知许的脚踝，继续道，“红花油是促进局部血液循环的，48小时内使用容易加重肿胀，这点医学常识还是要了解一下的。” 在他拇指压在外踝前侧的瞬间，方知许下意识地蜷缩脚趾，倒抽着气攥皱了诊床的隔帘：“陆医生，疼，轻点。” 按压伤处的手指略微放轻力道，他换了个位置继续询问：“这里疼么？” “嗯，疼……” “这里呢？” “这里还好。” “现在踝关节能自主活动么？动动看，疼了就停。” “能动，但到这种程度就开始疼了。” “从初步检查来看情况不是很严重，是踝关节扭伤导致的肿痛。”陆再安起身摘下医用手套，目光掠过潘宜优，面不改色地接着开口，“当然，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拍个X光再去找主任医生确认一下，毕竟我还只是个实习生。” 嘿，帅哥医生还挺记仇。 “不用不用！”潘宜优连忙摇头送上笑脸，“我们绝对相信陆医生的专业判断，你说问题不大那肯定没什么问题。” “这两天尽量不要走动，回去多用冰敷，48小时后改热敷。我给你们开两瓶云南白药喷雾，红色现在用，白色48小时后用。这段时间实在觉得疼的话可以吃点布洛芬。家里有止痛药么？” “有。” “那就不给你开了。” 方知许的视线正掠过对方胸牌上端医院logo的烫金纹路，抬眼时恰与陆再安的目光相撞又很快错开。 真是好看的一张脸。 “陆医生。”她忽然叫他，指尖跟着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面。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陆再安从电脑屏幕前挪开视线，结果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灼灼的凝视里。 “嗯？” “我这伤大概多久能好？” “这个不好说，要看每个人的体质状况。像你这种程度的伤养个十天半个月下地走路应该没没什么问题。”陆再安避开四目相对，继续在键盘上打字，“但在彻底好之前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剧烈运动，尤其是像吊威亚这种容易再次受伤的危险活动，二次伤害很容易让关节落下病根。” 他当然认得面前坐着的人是谁，她戴着口罩坐在外面时他就已经一眼认出了她。 方知许，国内目前热度最高的女演员之一，是被观众评价为最有可能冲击奖项大满贯的新生代小花。印着她那张明艳动人的脸的海报常年悬挂在市中心广场最大的广告牌上，主演的好几部剧在各大平台热播，让人想不认识她都难。今晚居然会在医院见到她本人，属实让人意外。 方知许的目光追随着他修长的手指，那指尖在键盘上轻轻跃动，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钢琴曲。她微微颔首，却在抬眼的瞬间与他四目相接。诊室的白炽灯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透。她忽然就笑了，眼角弯起柔软的弧度：“陆医生……” “有电子医保么？” 已到嘴边的话被一句冰冷的提问硬生生截断，方知许愣了两秒，机械式地点了点头：“……有吧。” “扫这里。药房在出门右转，可以直接过去拿药了。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了。” “嗯。” 这个单音节像一颗薄荷糖，清清凉凉地滚落在空气里。方知许借着田桔的搀扶僵硬起身，一瘸一拐地退向门口。 不行。卡在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咽下去的话她怕是今晚都要失眠。 她突然转过身，声音在唇齿间打了个转，眼尾漾着狡黠的笑意：“陆医生，我刚才想说，你本人比宣传栏上的照片好看太多了。” 话音在此处微妙地停顿，方知许如愿看到对方耳尖倏然漫上薄红。可下一秒她刚要推开诊室的大门，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方知许肯定在里面！我亲眼看见她经纪人进去的！” -“大哥，你就让我们进去拍两张照片吧，我们发誓不会打扰到别的病人的。” -“这里是医院，你们这摄像机拍什么呢？给我收起来！” -“我要进去看病的你拦着我干什么？” -“保安哥哥，麻烦你就让我们进去吧，求求你了。” 今晚她在红毯上丢了个大脸，所以她连晚宴都没有参加就直接坐车离开了。此刻被保安拦在医院门口的大概是追上来的狗仔和粉丝，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已经混乱成了一团。 方知许眉心微微一皱，没等她开口说话，潘宜优率先拦在了她面前：“我们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知许你和陆医生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去。要是被他们拍到了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闲话。”说罢，她冲一旁的田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诊室，阴冷的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要是知道今晚还有和陆再安单独相处的时刻，她想她宁可失眠也一定不会说最后那句话。一定。 寂静的诊室里方知许尴尬地转过身，看向靠着椅背正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陆再安，扯出半抹笑脸拉远了话题：“陆医生，外面有记者，我在你这多待一会你应该不介意吧？” “所以为什么连我也不能出去？” “……”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狗仔拍到的话这事更会没完没了了啊…… 吊瓶架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晃，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某种默剧表演。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了，陆再安率先垂眸，忽然轻笑出声：“我还只是个实习生，这间是我老师的办公室，医院墙上也没有我的照片。方小姐，我想你大概认错人了。” 方知许刚才的话本就是信口胡诌，以为出了这个门后两人就再也不会相见，谁料竟还有被人当面戳穿的时候。调戏不成反被将了一军，她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坐下，尴尬地打了两声哈哈：“是嘛，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话音刚落，两声清晰的肠鸣瞬间让一时尴尬的空气变得更让人窒息。 方知许觉得她一定是和华光奖八字不合，整个晚上一件顺心的事都没有。主办方只在晚会现场准备了几碟糕点和几瓶水，本就僧多粥少，而整场晚会下来全场七八个摄像机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拍她的近景镜头，她就是想吃点东西垫垫胃也没机会。算起来，从昨天到现在，她差不多有24个小时没有进食，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这声动静，早不闹晚不闹，正好挑在了房间最安静的时候，正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陆再安仍低头在看资料，下一秒他忽然合上文件夹，拉开抽屉时金属滑轨发出轻响。 他问：“三明治吃么？” “什么？” 在方知许稍显错愕的注视下，陆再安拎着牛皮纸袋走到了她面前。他的声音淡淡地在房间里响起：“本来是给我老师准备的，现在有点凉了，不介意的话你吃吧。另外……” 他指了指她的手肘：“需要帮你处理一下么？” 只是破了一点皮而已，不疼，甚至都没怎么出血，大概很快就会结痂，所以她也没把这事放心上。 直到冰凉的碘酒触及到皮肤，方知许神游的思绪才被拉回到现实。 “谢谢。”这次她是发自内心地道谢，“陆医生，三明治多少钱，我们加个微信我转给你吧。” “不用。”陆再安利索地将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起身重新回到了办公桌前，“没多少钱。” 方知许透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房间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也掩盖不住逐渐升温的沉默。 “还有什么事么？”他再次抬头，声音不自觉地比平时低了几分。 方知许眼尾漾起的弧度让她接下来的话像是枚裹着蜜糖的箭，她微微扬起嘴角的弧度：“陆医生，你其实完全可以把我刚才的话当成是我在跟你要联系方式，因为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你拒绝了就算了。谢谢你请我吃三明治。” “……”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美。摄影师手中的镜头起码吞噬了她一半的灵气，真人看起来比电视中还要好看。骨相如寒玉雕琢般锋利，皮相却透着月光在瓷釉上流动的冷光，美到让人只想嫉妒女娲对她的偏爱。 所以当下这样的她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陆再安想，他那忽然乱掉的心跳也有了合理的解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一个凡夫俗子凭什么例外。 见面前的人不语，方知许轻轻笑，终于将视线从陆再安身上挪开。 今晚确实是一个糟糕的夜晚，红毯摔倒、奖项落空、媒体嘲讽、黑粉狂欢……但好在在今天结束之前她在医院里遇到了一个善良的帅气的有点高冷但爱脸红的医生，他的出现好像让这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陆再安的耳朵已经彻底红透，两人沉默之间潘宜优突然敲门进来：“知许，门口的狗仔和粉丝都散了。我把余衡叫过来了，他车停在地下室，我们走吧。” “好。”方知许被田桔搀扶起身，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立刻捕捉到了陆再安还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她望着他微微笑，挥了挥手：“陆医生，有缘再见。” 第3章 第三章 回家躺在别墅的床上，方知许几经辗转都没有顺利入睡。虽然吃了止痛药，但扭伤的脚依然在隐隐作痛。月光透过纱帘在柚木地板上投下冷白光影，她将靠枕垫在受伤的脚踝下，索性倚着床头看起了《实习医生格蕾》。 她下个月要进组拍摄一部医疗相关的剧，所以最近正在狂补相关知识为角色做准备。 可此刻满屏幕的白大褂在眼前晃来晃去，方知许的脑海中却又不由地浮现了陆再安那张脸。频频开小差的思绪惹得她烦躁地按下了暂停键。深更半夜为了个萍水相逢的医生走神，她莫不是疯了。 这时，手机震动的嗡鸣搅散了思绪。她拿起一看，屏幕上正显示着肖昱言的名字。 他的声线裹着大西洋彼岸的雨声，尾音带着漫不经心的嗤笑一并通过手机传输了过来：“阿衡说你今天遇到了一个看着比我还顺眼的医生，你还主动跟人要联系方式了？” 余衡这小报告打得还真是分秒必争。她不过是在车上和潘宜优随口提了两句，这话现在就已经传到了肖昱言的耳朵里。方知许靠着靠枕语气慵懒：“是啊，长得挺好看的，你就为了八卦这事特地打电话过来？” “我刚开完并购会议。”纸张翻页的脆响透过听筒传来，肖昱言换了只拿电话的手，“我看到国内的热搜了，脚伤怎么样了？” “还好，就只是扭伤而已，涂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她下意识地屈起膝盖，绷带下的皮肤传来细密刺痛。 “说实话。” “有点疼。” “明天我让陈医生上门再给你做个检查吧。”肖昱言顿了顿，又道，“实习生看的我不放心。” “随你，反正我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了。” “余衡跟你说了么，我下个月回国。” “说了。恭喜啊，终于要解放了。”方知许盯着投影幕布上的手术刀，耐着性子问道，“阿言，你那里现在是几点？” “十点，怎么了？” “中国现在是两点，凌晨！”她听到自己后槽牙摩擦的轻响，“下次打电话能不能麻烦你挑个正常的时间，我还是个病人。” “抱歉，忘记时差了。那你睡吧，我挂了。”话音落下，没等方知许将脏话传达至大洋彼岸，电话已经被突兀地挂断了。 “肖昱言你大爷的。”她将手机砸进被子，忍不住对着空气咒骂出声。 另一边的医学院男生宿舍—— 宿舍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陆再安盯着电脑屏幕，眼神有点儿飘，愣是没被这动静将思绪从游离的地方拽回来。 “我靠，再安？这都几点了还不睡，干嘛呢？”郭哲元刚从实验室回来，背着包风风火火地进门，“不对，老温不是在群里喊你去急诊帮忙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车祸挺还严重的？” “去了。” 陆再安的视线还黏在屏幕上，头也没回，声音听着有点飘忽，“帮不上什么忙，就让我先回了。” “那你盯着电脑发什么呆？” 郭哲元把包往床脚一甩，三步并作两步凑过去，目光立刻黏上他的电脑屏幕：“嚯！稀奇啊陆医生，您老平时不是最烦这些腻腻歪歪的偶像剧了么，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正好切到女主角仰头落泪的特写，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八度：“我去，《落日》？！” 陆再安被这声吼震得耳膜嗡嗡响，皱着眉侧了侧头：“小点声，很晚了。这剧怎么了？” 郭哲元眼疾手快一把拖过自己位置上的椅子，伸手就去扒拉反光的电脑屏幕：“没什么没什么。你居然在看我女神的剧啊，有品位。来来来，给我让点位置，一起看一起看。我跟你说，我女神在里面的表演巨细腻，每个眼神都是戏，好好欣赏。” “你女神？”陆再安狐疑看他，这三个字从郭哲元的嘴中说出，总听着有几分诡异。 “方知许啊！” 郭哲元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你还是人吗”的痛心疾首，“我靠，咱俩同住一个屋檐下都多少年了，你不知道我喜欢她么？陆再安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他一边控诉，一边探出半个身子，精准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薅了包薯片回来，“刺啦”一声暴力撕开，边吃边说道：“我跟你说，在她出现之前，我一直觉得追星是特傻缺一事儿。但现在我悟了，女神的出现就是为了在人间收割忠实信徒的。I do，I love her so much！” “……”陆再安嫌弃地把快戳到自己脸上的薯片袋子推远，“我还以为她的粉丝大多都是女生呢。所以你前段时间半夜起来追剧，就是看这个？” “是啊。”郭哲元咔嚓咔嚓嚼着薯片，一脸“你根本不懂她的美”的鄙夷，“一半一半吧，人类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你就说她这张脸，对谁来说不是绝杀呢，一看就知道肯定气血充足。” “气血充足？这是夸人的话么？” 郭哲元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怎么不算呢。不过好看已经是她身上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她这人特善良，私下还资助了十几个贫困儿童，要不是有人考上大学后在微博向她表示感谢，这事都还没人知道呢。而且她跟那些只想出名的女明星不一样，她这人在演戏上特有追求，演技也好，尤其是她在剧里那个俾睨众生的眼神，太带劲了。总之，样样都好，能喜欢她真是我的荣幸啊。你别光看我啊，看剧看剧。” 电视先不着急，陆再安觉得自己现在得先好好打量打量郭哲元。他们俩从大一入学开始就住在一个宿舍，一直到现在，认识了怎么也有个五六年。可平日里正经得跟个老学究，严谨到能在一个实验数据上跟导师吵得面红耳赤的人，现在一提到方知许两眼都放光了，这正常么？ 他合理怀疑：“上周你突然抱了一箱沐浴露回寝室，该不会那也是她代言的产品吧？” 玫瑰味的，用完之后整个浴室都充斥着花香，香得能招蜜蜂，闹得隔壁寝室的几个人现在都在猜他们俩到底是谁把女朋友带回寝室住了。 话都说到这了，郭哲元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嗐，商家做活动，买两瓶送一张小卡，买一箱送一套。我想着反正都是消耗品，迟早能用完，就随便囤了点儿。 ” “小卡是什么？”陆再安疑惑。 郭哲元瞟了他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回到自己位置上拉开了手边的抽屉。陆再安看了一眼才知道什么叫“内有乾坤”。小小的抽屉里装着各色各样印着“方知许”的卡片，有些还泛着细闪。 见陆再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郭哲元暗自松了口气。在寝室里藏着掖着这么久，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聊这些，他莫名有种地下恋情终于能见光的畅快感。 “嗐，我也不知道原来收集这些东西这么上瘾。怕你觉得我傻逼，所以一直都不好意思让你知道。”郭哲元的手轻轻抚摸上抽屉里的卡片，“我现在就指着这些东西给我力量了。每次熬大夜的时候，一想到我们知许就在我的身边陪着我，我就觉得特别有劲儿。” “……”陆再安此刻的表情确实有点像在看得了癔症的病人，连人带椅子一块儿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米。 “唉，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我们知许的真人啊，那我这辈子真就死而无憾了。” “你导师要是听见这话，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死而无憾’，怕是当场就要扎你两针让你清醒清醒。” “也是，我们和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郭哲元垮了垮肩膀，悻悻地合上抽屉，随手点开手机。下一秒，他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热搜词条刺得他眼睛发直，“我靠！什么情况？就一晚上没刷微博，怎么天翻地覆了？” 他手指飞快地划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垃圾华光奖瞎了眼吧？最佳女主不给我们知许给谁？还有这个——我靠，她怎么还摔倒了？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只是轻微扭伤。陆再安在心里默默回道。 “我靠！这不是我们医院么？”郭哲元突然举起手机将画面对准了陆再安，屏幕上的背景赫然是他们医院急诊大厅的标识，“晚上知许来我们医院了？！” “不清楚。”陆再安转过椅子，视线懒洋洋地落回屏幕上，“应该没有吧，明星看病大多去私人医院，犯不着来这儿挤急诊。” 郭哲元盯着热搜里那张模糊的医院走廊图，咂咂嘴叹口气：“也对，肯定又是营销号编的假新闻。不过跟你说了也白搭，就算明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一定认得出来，你丫是个脸盲。” 呵。陆再安在心里轻嗤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键盘上顿了顿。屏幕上，《落日》的画面还停留在方知许的特写镜头。 这双眼睛，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竟能一眼就认出是她。 明明他向来记不住人脸，连科室主任的新助理都要见三次才能对上号。可方才在急诊室，她被人扶着进来，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就从眉眼里精准地捕捉到了属于方知许的轮廓。 见他盯着方知许的脸走神，郭哲元忍不住又多说两句：“再安，我跟你说，感官刺激产生的多巴胺太可怕了，让人冲动，也让人上瘾。刘德华那句歌词怎么唱的来着，‘如果说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运，终究已注定’。” 见面前的人并没有和自己产生共鸣，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丫根本不会懂我们这些追星人的苦。再安，说实话，我要是有你这张脸的话，我就天天在微博上私信她我的自拍。说不定哪天被她看中了还能加个微信。当然，如果她非要玩弄我的感情，我也不是不行。” 陆再安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嫌弃地冲人翻了个白眼：“……捡捡地上的节操吧，算爸爸求你。你当她和你一样肤浅。” “要不再安你别当医生了，进娱乐圈吧。妈的你这张脸不去当明星真可惜了。我看和知许搭档的那些男明星长得都还没你好看呢。能不能让知许当你妈妈可就全倚靠儿子你了。” 陆再安蹙起的眉头就没放下来过：“你在这白日做梦呢？” “算了，跟你们这些帅哥没有共同话题，你们是不会懂我们这种普通人想靠美色接近自己喜欢的人却有心无力的那种感受的。反正你这张脸我下辈子已经预定了。为什么我一个男生天天看你居然也觉得你越来越帅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擦东西了？” “滚吧。”说话间陆再安已经关掉了电脑，从包里抽出没写完的材料开始继续赶进度。 可笔在纸上悬停，到底还是乱了心绪。她临走时说 “有缘再见”，语气轻得像风拂过水面。可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大概就只会是像现在这样，他在屏幕前，她在屏幕里的这种再见吧。 第4章 第四章 “《病理报告》的进组时间定了，下个月一号正式开机。陈医生这两天怎么说，脚伤情况好点了么，用不用帮你请假？”潘宜优将厚厚一沓纸塞到方知许的手中，“编辑新寄过来的剧本，前三集改动的地方橘子都用记号笔给你标好了。” “早没事了，不过陈医生说这段时间尽量还是多休息，一号前进组肯定没问题。倒是你，眼圈怎么黑成这样了，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方知许休息的这两周潘宜优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既要跟杂志社和广告商重新协调拍摄档期，又要应付各大晚会负责人的邀约，还得时刻跟进剧组拍摄的各项事宜，此刻眼下的青黑色明显得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两拳。 潘宜优长叹了一口，直接仰面栽倒在沙发上：“还问呢，这段时间忙得我都快疯了，知许你还是抓紧时间进组吧，我也好借机给自己放个假。”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支起半身看向她，“不过肖哥也太夸张了吧，你就扭伤个脚而已，他居然让陈医生天天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跑。知许，你跟我透个底，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好提前买点你们两家的股票到时候大赚一笔，省得每天这么辛苦。” “结婚？”方知许抽出两个抱枕塞到潘宜优的怀中，自己在沙发的另一侧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我和肖昱言结哪门子的婚，八竿子都打不着一块的事。” “他这次回国难道不是因为不放心你在娱乐圈那种花花世界里待太久了么？不过知许，话又说回来了，你们俩都这么多年了……” “停，他回国是他爸让他回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况且从小一起长大的是我们四个，又不是只有他和我。”方知许翻动着剧本皱着眉头一一反驳，随即立马岔开了这个她不想聊的话题，“对了，我休息的这两周林叙白突然来加我微信了，是你给他的吧？” “啊，他还真加你了？”潘宜优讪笑着去勾她手腕，“那天在华光奖的后台他跟我说想加你的微信替他粉丝跟你道个歉，我想想就给他了。他没跟你说什么吧？” “说了，嘘寒问暖了一阵后说想和我合作，问我有没有兴趣。” “那不是挺好的？最近这段时间他热度挺高的，听说一集的片酬都涨了不少，粉丝正热血着呢。” 方知许微微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无语：“先不说有没有合适的剧本，和他合作，然后等着他和周野的CP粉把我撕上热搜？那画面想想就可怕，我怕他们说我是他们俩play中的一环，还是算了吧，这种热度蹭得太毁名声。” 潘宜优顺着方知许的思路一想，当即笑出声：“不至于。不过知许，最近想和你炒CP的男演员真挺多的，那天跟我要你微信的可不止林叙白一个。哎呀，早知道我豁出去去整个容也进娱乐圈了，然后让顶流小生为我争风吃醋，最好搞个五角恋修罗场，让我每天都苦恼到底应该选谁。” “五个够么，怎么也得要一个连的帅哥排队才值得让你在脸上动刀子吧？”方知许笑着将几页剧本卷成筒轻敲她额头，“对了，岁宁前两天还跟我说了个八卦，她说裴予川和温以宁其实是合约CP，两人私下都有个在圈外的另一半。” “真的假的，他们俩不是官宣很久了么，看起来感情挺好的，这也能演？” 裴予川和温以宁前段时间上了一个情侣观察综艺，在节目里收获了一大批的CP粉，连带着两人的身价瞬间水涨船高。 “她信誓旦旦跟我保证消息绝对可靠，估计是真的吧。所以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该找个搭子挡一挡那些无用的桃花？” 前面的八卦潘宜优不以为然，可后面跟着的这句话听得她猛地坐直身子，动作大得险些打翻茶盏：“真的假的？你别吓我啊，你前脚跟人传绯闻，后脚肖哥就要坐飞机回来杀我了。” “你别说得跟这世界被肖昱言主宰了一样，他要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被他爸发配到国外去了。再说了，我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肖哥特地交代了让我保护好你。之前《落日》播出的时候，谢凛的经纪人还问我有没有联合炒CP的意向，我可是连应都不敢应。不然你们俩的CP现在怎么也能挤进超话前十了吧。” “还有这事？”方知许对此一无所知，她不由地蹙眉，“你到底是我的经纪人还是肖昱言的发言人？一个你，一个余衡，你们俩至于这么怕他么？” “倒也不是怕，是尊敬。” 这点说来也奇怪，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不知道为什么潘宜优心里就是有点怵肖昱言。或许是因为早在她和余衡两个人还在玩泥巴的时候，肖昱言就已经靠股票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十万块。这笔钱虽然不过他们几人半个月的零花钱，但人生的差距好像也就此拉开。 更或许是因为他们几个不过都是和家族核心资产无缘的边缘人物，自家的家产都早已选定了更合适的继承人，而肖昱言作为全球酒店业龙头肖氏企业唯一且正儿八经的太子爷、板上钉钉的接班人，和他们到底还是不一样。 方知许将面前的瓷碟推远到一个安全的位置：“而且我也很奇怪，你们俩为什么都觉得他喜欢我？他明明……算了，换个话题吧，刚才的话你当我在开玩笑。” 她和肖昱言的关系，她清楚，肖昱言清楚，但三两句话说不出清楚。 好在潘宜优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很久，话题很快又回到裴予川和温以宁两人身上，她忍不住感叹：“要是他们俩真只是合约情侣的话，我都不敢想他们决定不演了的那天CP粉们会多崩溃，肯定又有一帮人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追名逐利的地方本来就鲜少有真心，别说娱乐圈了，就我们这圈朋友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挺难的，所以也正常。” 潘宜优忽而沉默了两秒，又咧嘴笑：“反正不管怎么样我这辈子肯定是要嫁给帅哥的，这点永远不变。” 方知许无奈叹气：“潘宜优，你的花痴快没救了。” 两人在客厅里闲聊了一会，直到潘宜优打算起身离开时，她才想起了第二件“正经事”。 “对了知许，《棱镜》的Nancy说她最近想筹办一个为重症儿童完成心愿的公益募捐活动，问你有没有兴趣当宣传大使？” 前段时间她捐助的贫困儿童考上了京市的大学后特地在微博上发文感谢她，闹出了一点动静。现在圈子里但凡有做好事的活动大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她。 “没兴趣。让余衡以恒星的名义捐点钱，我就不露面了。” 上次那事发酵后，她的粉丝紧跟她的步伐，在超话搞了个捐助乡村小学的募捐，你五十我一百地凑钱，热闹得像过节。她是觉得，做好事固然是好的，但她的粉丝当中其实有很多是没什么收入的学生，让一群还在花父母钱的孩子跟着破费，这味道就变了。 潘宜优心中有数：“行，那我这就回复Nancy。听说她好像是找了市医院合作，前阵子那场车祸，有个三岁的小孩父母都没能挺过来，确实还挺可怜的。” 她想到什么就顺口多说了两句。可说者无心，方知许却似回想起了什么。 “市医院？” “对啊，就你上次看脚伤的那个医院，怎么了么？” 方知许摇摇头：“没什么。” 可过了几秒，她突然改口：“跟Nancy说宣传大使我就不当了，其他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让她尽管开口。” 既然方知许都这么说了，Nancy岂会跟她客气。潘宜优刚回复，对方立即拨了视频电话过来：“宜优，你跟知许说一下，我们杂志是想办一个‘幻想未来’的画展，想请医院的小朋友画出他们想象的未来。后面我们会把他们的作品全部收集起来，进行募捐拍卖。” 她目光扫过屏幕，忽然瞥见潘宜优身后的身影，眼睛一亮：“诶，知许也在？那正好了。” 方知许开口：“那要不我再捐点画笔、颜料之类的材料？” “那倒不用，这些东西我们杂志社多的是。我们现在是想到时候请几位艺人来现场，帮助那些不太会画画的孩子。有些孩子刚做完治疗，手抖得厉害，握着笔都费劲。但因为是公益活动，所以出场费……” 方知许看着屏幕里Nancy手边摊开的画展策划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钱不是问题，只是…… “知许？”Nancy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你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就不去联系于佳了，你考虑一下尽早给我答复。” 说着，她忽然话锋一转：“宜优，我跟你说，他们医院派来跟我们杂志对接的负责人长得超帅，把我们手下的几个小妹迷得不要不要的，天天借着送资料的由头往人办公室跑。” 一提到帅哥潘宜优可就来劲了：“真的假的？你们联系的是市医院，对吧？” “对啊。” “我们上次去医院看脚伤，也遇着个长得超帅的男医生，那个戴个金丝眼镜，白大褂一穿，那气质。啧啧，比好多男艺人还带感！” 话题一下子被扯远了。方知许蹙着眉看着面前开始交流“帅哥心得”的两人，多嘴来了句：“你们俩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要说长得帅的男医生，她心里也有个人选。 Nancy：“我想想啊，那个帅哥医生好像是叫陆再安。” 潘宜优一拍大腿，声音激动：“这不巧了嘛！我们上次去医院遇到的就是这个陆医生！” 第5章 第五章 方知许原先对Nancy提议的这个活动兴趣也不是很大。怎么说呢，让一帮生病的孩子想象他们可能无法亲眼所见的未来，听起来多少有点不那么干人事。 但架不住潘宜优来劲。她一听Nancy的备选是于佳，当即应了下来。不仅如此，她还转头就将方知许也给卖了：“那位陆医生的帅真的是有目共睹的。我们知许上次看完病回去还说呢，说长那么好看，当医生都可惜了。” 这话一出，岂还有再放过方知许的道理。Nancy在屏幕那头眼睛一亮，当即拍板：“那到时候整场活动就让知许和陆医生一起主持吧。他们俩的脸往宣传海报上一放，曝光度绝对高。” 她手指在手机上飞快点了几下，又补充道：“对了，我这就把陆医生的微信推给你们。我跟你说，这位陆医生可高冷了，一般人想加他都通不过。我估计，他在医院没少被女病人骚扰。” 骚扰么？这话听得方知许莫名有那么一点心虚。那晚的事说记得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但要微信被拒绝这事清晰得像刚发生过。原来不是不加她微信，是谁的都不加啊。 “推过去了啊。”Nancy 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说话间，和Nancy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一个风景头像，有山有水有黄昏。 “这头像也太像中老年人了吧。”潘宜优随口吐槽了一句，转头看向方知许，“知许，要不我加陆医生吧。你微信直接加他会不会不方便？” 晚了，已经发送好友申请了。 “咦，知许你已经加了啊，动作够快的啊。” 方知许放下手机，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微妙的波澜。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急，好像在脑子里都没想过“不加”的这个选项。 “Nancy，当主持人还是算了吧，我没经验，而且最近快进组了，忙着背台词可能也没什么时间准备。但我可以到场支持，具体事宜你跟宜优沟通吧，我都没问题。” Nancy在那头笑着应道：“行，听你的。那今天就先这样，我马上让人整理一份完整的策划给你们。” 方知许轻轻“嗯”了一声，结束了通话。下一秒，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新跳出来的对话框里显示着——“你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对方似乎也没有要主动打招呼的意思，方知许看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在“主动打招呼”和“等他先开口”之间犹豫了几秒后果断选择把手机扔到了一旁——“宜优，我先去洗澡了。” 热水哗哗淌过瓷砖，氤氲的雾气很快模糊了玻璃门。等她裹着浴巾出来，发梢还在滴着水，放在客厅的手机不停地震动着，短促的提示音连成一串，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几乎是趿着拖鞋跑过去的，扑到沙发边捞起手机，屏幕亮得晃眼，通知栏里果然堆着新消息，只是预览框里跳出的头像是个卡通头像，一只戴着Hello Kitty头套的兔子。 不是陆再安。 方知许顺手捞过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头发，下意识蹙了蹙眉。不是，她在期待什么？ 潘宜优还在客厅坐着，见她出来目光在她身上绕了一圈，笑着打趣道：“知许，你洗好啦。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还怪性感的。” 她拿手里的毛巾砸人，点开未读信息后才发现原来是Nancy给他们几个人拉了个群。群里除了她和潘宜优外还有几个杂志社的工作人员，陆再安作为医院代表也在其中。只是刚才那一阵动静都是杂志社的几人在聊天，他从加入到现在还没说过话。 她其实有点不解，他一个实习医生为什么会被安排值夜班，这次又出来全权代表医院。这次公益活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底是要放上社交媒体宣传的，医院就这样让一个实习生出来对接，未免有点太不重视了吧。 正想着，群里显示又有人加入。 Bright：大家好，我是傅明宇，大家可以叫我小傅。 棠是大鱼海棠的棠：大家好，我是乔棠~很高兴能和大家一起做公益/可爱 《棱镜》小凌：欢迎欢迎！ 乔棠这个名字，上个月刷微博时她在热搜见过，凭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和灵动的哭戏片段算是小火了一把，算是近期势头不错的三线小花。而傅明宇，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选秀出身的爱豆，这两年开始在渐渐转型拍戏，粉丝数量众多。 毕竟是Nancy牵头的公益群，新人都亮了身份，自己总晾着不说话确实不妥。 她删了又改，最终敲下一行简洁的字。 Zx：你们好，我是方知许。 消息刚发出去，傅明宇的回复就像踩着点似的弹了出来。 Bright：没想到知许姐真的在群里，Nancy姐果然没有骗我！ Bright：[大笑表情] 《棱镜》小兰：明宇，现在也是给你小子追上星了 Nancy：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宜优：没少骗啊可没少骗 Nancy：@宜优 ？？？说话要摸着良心 宜优：我摸知许 宜优：的良心 Zx:…… “卡了卡了。”潘宜优立马喊道，“我刚才手机卡了。” 方知许顺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砸了过去：“我看你是觊觎我的身体很久了吧。”抬手后她才发现自己身上还只围着一条浴巾。 潘宜优抱着抱枕笑得直抖：“谁让你穿成这样就出来看手机了？再说了，我这不是也活跃了气氛嘛。” 说着她的视线在她露在外面的锁骨处打了个转，笑得色眯眯：“不过知许，你最近好像是白了不少啊……” 方知许伸手又要去够抱枕，手机这时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陆再安：你好，我是陆再安，负责这次活动医院方面的对接。 这条消息并没有出现在群里，因为他是私发的。 方知许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两秒，她删了个“你好”，又把“收到”改成“知道了”，最后敲出一行简洁的字—— Zx：陆医生，我就说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发送的瞬间，她看见自己映在黑屏上的影子，嘴角不由地上挑着。潘宜优凑过来刚要看，方知许下意识地往回躲，手机却在这时又震了震。 陆再安：是啊，好巧。 后面还跟了个句号，规规矩矩的，像他说话时的语调。 “啧啧，什么宝贝还藏起来不给我看啊？”潘宜优撇了撇嘴，“小气鬼。” “摸你自己的良心去吧。”说着方知许点开陆再安的头像进了他的朋友圈。 简单了解一下这个人，应该不犯法吧。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不停地滑动着。陆再安朋友圈近两年的动态几乎都和专业相关——晦涩的病理研究进展，枯燥的养生知识科普，期间还夹杂着几篇专业论文的转发。她不由撇了撇嘴，心想这人活得可真够无趣的。 直到一张照片突然闯入视线。 照片上陆再安拿着硕士录取通知书，身旁站着一个眉眼温婉的女生。女生似有若无地拽着他的衣袖，而他嘴角的弧度也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既不过分亲密，又不显得生疏。 她下意识将照片放大，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有女朋友了？ 也是，长这么好看没女朋友才奇怪。没女朋友，就该有男朋友了。 “宜优，你过来帮我看张照片。”她突然调转手机方向，朝着正在倒水的潘宜优喊了一声。 “照片？什么照片？你要发微博上的么？”潘宜优边说边凑近了身体，细细打量了一眼后不解地问，“这不是陆医生么，他旁边的女生是谁啊？” 方知许放大了两人的脸：“用你的直觉分析一下，你觉得这女生会是他女朋友么？” 潘宜优在下巴处比了个思考的动作，下一秒忽然挑眉打量着方知许绷直的肩线：“等等，你很关心这个问题么？这照片哪来的？” “他发在朋友圈里的啊。怎么了？” 潘宜优的眼睛在方知许脸上来回扫视，幽幽开口：“以我的直觉，应该不是吧。男女朋友拍照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不说搂一下或者牵个手吧，你看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远得中间都能再站一个人了。” “是么？但这是他朋友圈里唯一一张照片。如果只是普通朋友的话，没必要单独发给大家看吧？” 听着她略微哀怨的语气，潘宜优反应了两秒，突然笑倒在了抱枕堆里：“方知许你不是吧，你还去翻人朋友圈了？说实话你要真只是好奇的话，让余衡找人去查一下不就好了。查个学生而已，又费不了什么工夫，保准能把陆医生祖上三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算了吧，我找余衡，余衡肯定会把这事告诉肖昱言的。他就要回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知许自觉没趣地按掉了照片，“我算是看出来了，余衡现在就是肖昱言的狗腿子。肖昱言让他坐，他绝对不敢站，这样的人已经不是我们的同志了。” 潘宜优的“啧啧”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她歪着头打量着方知许：“知许，你到底是怕肖哥知道了吃醋，还是来真的，真对陆医生感兴趣啊？你今天的种种反应都很反常啊。” “说不上来。”方知许说着已经收起了手机，“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我看不像。” 对话赫然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方知许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手指悬在空中停顿了两秒才按下接听键。 “在干嘛呢？”肖昱言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几丝疲惫却依然保持着那种熟悉的、带着点慵懒的语调。 她按下扩音键，将手机放到了一边：“正和宜优聊你的接风宴要在哪里办呢，她刚想问你回国时间定好了没有。”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翻页声，肖昱言似乎在看什么文件：“还没有，等定下来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最近在忙什么？” “新戏马上要开机了，在剧组了。” “脚伤好了么？” “好了。” 两句平淡的对话后，两端同时陷入沉默，只能听到微弱的电流声。最终是肖昱言先开口：“嗯。那就先这样。” “好，再见。”方知许说完，先他一步快速挂掉了电话。 “知许，你跟肖哥怎么了？我怎么听你们俩说话的语气感觉怪怪的。”见通话界面彻底熄灭潘宜优才开口出声，她的视线在方知许身上来回打量，却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丝毫奇怪的地方。 方知许转身看她，故作深沉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还不是因为你老在我耳边说我和他有什么，我这不得避嫌免得你更误会啊。我们刚才那样说话够像普通朋友了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潘宜优撇撇嘴：“随便你们俩继续自欺欺人吧。不过知许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随便去招惹陆医生那样的圈外人，会很麻烦。” 方知许沉默两秒，点点头：“我知道。” 第6章 第六章 这次公益活动主要分为三部分的内容，活动首日报名参加的孩子们将在艺人们的帮助下在医院现场作画。之后《棱镜》会将孩子们所有的作品，和国内知名插画师的作品一同在画展上公开展出并刊登到杂志上。画作会以拍卖的形式卖出，成交的所有金额将直接汇入专项基金，定向用于这些小患者的后续治疗与康复。 之前Nancy邀请方知许做活动主持人，被她婉拒后，这份工作便落到了乔棠肩上。可活动当天，和她站在一起的不是预想中医院派来的代表，而是傅明宇。 “本来我们想让艺人和医院代表一块儿主持的，但陆医生拒绝了，说不习惯出现在镜头前。”休息室里，Nancy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可惜了。不然就凭他那张脸，没准我们活动的热度还能再高点。素人帅哥总归是要比明星有噱头。” 方知许正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妆容，闻言轻笑：“Nancy，你这话要是被小傅听见了，他怕是要是伤心了。” “他才不会。”Nancy笑着摆手，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不过我听小凌说，陆医生原先听说是要和你搭档的时候对此还犹豫了一会儿。知许，这位陆医生该不会也是你的粉丝吧？” 她的粉丝？主动提出加他微信却被拒绝的那种么？ 她笑，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漫不经心：“我的粉丝那可是遍布天涯海角，还真说不定呢。”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便被人敲开了。 老话说不要在背后议论人，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此刻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才话题里的中心人物。陆再安一身白大褂站定在门口，得到应允后进门，带起一阵极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清爽又好闻。 他身后还跟着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年轻医生，一进门就好奇地在房间里四处扫视着，最后一脸惊喜地将视线停留在了方知许身上。 “Nancy姐，”陆再安的声音清冷冷地在房间里响起，“活动室那边孩子们都已经坐好了，有家长来问我们活动大概什么时候开始？” Nancy抬腕看了眼手表：“大概十五分钟后。小乔的裙子出了一点问题，服装师现在正在紧急处理。陆医生，麻烦你安抚一下孩子们。我们准备了一些拼图和玩具，我先让小凌去分发给大家。” “好。”陆再安应着，转身要走时却忽然顿住，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地落在方知许身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后才开口，“知许，我这位同事是你的忠实粉丝，不知道方不方便让他和你合个影？” 跟在他身后的郭哲元瞬间红了耳根，慌忙摆手又点头，结结巴巴地补充：“知许，不、不方便就算了！真的！” 方知许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当然可以。” 郭哲元眼睛“唰”地亮了，几步跨到她面前，声音里全是按捺不住的激动：“真的可以吗？我、我……知许，你的每部剧我都刷了三遍以上，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你的！” 被男粉丝当面表白这事多少让人有点不太好意思，尤其此刻Nancy支着下巴看她，还露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方知许脸颊微热，再次点头时郭哲元已经手忙脚乱地掏出个皮质笔记本，封面上还印着医院的院徽。 “那，那方不方便再给我签个名？” 方知许看着眼前这个红着脸的年轻医生，接过本子问：“好，签在哪？” 郭哲元手忙脚乱地翻到空白页，眼睛亮得像光要溢出来：“都、都行！要是不麻烦的话，可以帮我写个to签么？就写‘To 郭哲元’……” 话音未落，一旁的陆再安忽然清了清嗓子。郭哲元见状立马补了句：“不、不用也行的！普通签名就好！” 方知许看着郭哲元通红的耳垂，又瞥了眼陆再安别过脸时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抬头看了眼胸牌，快速在纸上写下“郭哲元”三个字：“那写‘祝你天天开心’行么？” “行！谢谢！谢谢知许！” 她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快速划过，递回去时，视线故意在陆再安脸上停了停，忽然扬起唇角：“陆医生，你刚才突然咳嗽，该不会也是想要签名吧？” 她话里带着几丝玩笑的意味和打趣，作势伸出手：“本子呢？” 陆再安明显愣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没料到她会主动和自己搭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摸了摸口袋，翻出本处方笺递了过去：“这行么？” Nancy在一旁笑着打圆场：“知许，你别逗陆医生了，他脸都红了。” 那抹红色顺着陆再安的脖颈往上爬，连带着镜片后的眼神都有点发飘，落在哪处都显得不自在，偏又忍不住往方知许那边瞥。 逗他是还挺有意思的。方知许望着他此刻略显窘迫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个什么，明明他们俩也不算是初次见面了，上次还能坦然自若的一个人，这次居然还会脸红。 郭哲元捧着本子等在一旁，看看方知许，又瞅瞅陆再安，识趣地没敢出声，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上了：可恶！这人长得帅就是好啊，居然能被自己女神盯着看，陆再安你小子可真有福气。 “好啦，我开玩笑的。”方知许合上签字笔，视线从陆再安的脸上挪开，看向一旁的郭哲元，“小郭，你不是要合影么？现在拍吧。” Nancy笑着凑了过来：“陆医生要不也一起吧？我来帮你们拍。用谁的手机？” 郭哲元倒是自来熟，忙不迭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用我的用我的！麻烦Nancy姐了！” 陆再安站在原地没动，抬头看了眼方知许，见她正侧身等着。他耳尖的红还没褪尽，却还是点了点头，往郭哲元身边站了半步。 “陆医生，笑一下。”Nancy举着手机退了两步，镜头框住三人时冲他挥挥手，“你要不还是站到知许的左边吧，这样画面和谐一点。” “好。” 陆再安顺着她的话往旁边挪了挪，离方知许的距离忽然近了些，近到能闻到她发间飘来的淡淡的玫瑰花香。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指尖在白大褂口袋里轻轻蜷了蜷，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镜头外的地面上，唇角却极轻微地向上扬了扬。 方知许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转头时正好撞见他露出笑意的模样，于是故意朝他站着的方向偏了偏头，用气声问：“陆医生，还害羞着呢？” 下一秒，他的脸顿时更红了几分…… 逗人嘛，一回生二回熟，熟能生巧。 从休息室出来后，郭哲元捧着手机反复放大合照，嘴角快咧到耳根，忍不住地感叹：“知许本人真的比镜头里还要好看。再安，刚才你看清了么，她真的随便化个淡妆就超级漂亮。怎么样我没骗你吧，真就是只有仙女下凡才能拥有这样完美的一张脸。” 要不怎么说追星是件神奇的事呢，要不是追星，“仙女下凡”这种词大概永远不会在郭哲元的口中出现。陆再安走在前头，懒得搭理他此刻已经完全沦陷的花痴模样，头也没回地丢了句：“恭喜你啊，这下终于可以‘死而无憾’了。回头记得把合照发我。” “行，发你发你。”郭哲元飞快地点着屏幕，加快脚步和人凑近了些，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笑着打趣道，“不过说真的，没想到啊陆大医生，你小子的脸皮居然这么薄，看见美女脸居然会红成这样。怎么一点儿也没有大帅哥的自觉啊？照理来说从小到大，主动来和你搭话的美女应该都已经不计其数了吧？” 陆再安轻哼了一声，脚步没停：“你脸皮厚，那怎么不自己去要签名和合照，还要我帮你？见到她连句话都说不利索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嗐，我那不是激动嘛。那可是我的女神，我这辈子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和她这么近距离地接触，难免紧张。老温也真够意思的，和杂志社对接这活居然派你去做。你说要是他们看上了你，你是不是真能去当明星了？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 “想什么呢。” 郭哲元嬉皮笑脸地摆手：“罢了罢了，看在你今天帮爸爸主动要签名的份上，爸爸心情好，晚上请你吃饭。全聚德、东来顺你随便挑。” 陆再安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兴趣，晚上还得加班帮老温赶两份病理报告。” “哎呀别扫兴嘛。能者多劳，老温这是器重你。再说了，加班哪有干饭香。”说着陆再安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郭哲元挥了挥手里的手机：“照片发你了啊。” 陆再安点开看了一眼，照片里方知许笑得眉眼弯弯，发梢落在肩头，而自己站在她侧手边，连带着唇角那点不自然的弧度都被拍得清清楚楚。下一秒，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默默把照片存进了相册。 郭哲元在旁边瞅见，“哟”了一声：“这就存上了？我就说我们知许的魅力无人可挡嘛，陆医生，你也能不例外。要我把你拉进我们知许的粉丝群么？”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告诉老温你最近其实闲得很，正好有空到他的实验室帮忙整理人体标本。”陆再安面不改色地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顿了顿脚步，转头又补了句，“不和你吃饭呢是因为晚上杂志社他们要聚餐，医院得出个人去应酬。” 郭哲元正忙着龇牙咧嘴地摆手“别别别”，听见这话忽然愣住，眼睛一转就凑上来：“那岂不是知许也会去？” 陆再安瞟了他一眼，给了个“你猜呢”的眼神，没说话，只加快步伐朝着活动室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郭哲元还是羡慕得太早了，晚上的聚餐方知许并没有出现。她一向不喜欢这类场合，所以下午活动一结束就回了家。 在她看来，这种聚餐的流程无非就是吃饭、喝酒、唱歌。不论在场的人身份高低，最后都要沦落到捧男人当主角，起哄架秧灌酒说荤话，实在无聊透顶。她在娱乐圈一贯有“三不”原则：不赴宴、不陪酒、不应酬。买单请客可以，但要她坐在饭局上给人赔笑脸，还没有谁值得她动这个心思。方家的孩子，这点拒绝的自由还是有的。 这场爱心活动在媒体上的反响还不错，圈内明星不少为了卖Nancy面子，纷纷踊跃地在微博上帮忙宣传，话题热度一连几天居高不下，也算是给足了《棱镜》杂志排面。 而方知许这边，随着活动现场画面的曝光，她蹲在地上耐心教孩子调色的模样，让观众心里那个“人美心善”的形象又根深蒂固了几分。因此，她又不得不答应Nancy把下季度杂志封面拍摄的档期留给他们。 与此同时，《病理报告》就要开机了。 《病理报告》讲述了天才病理师周天沉暗中篡改尸检报告，其行为直到被降职调岗的前法医卢南星发现一具“自杀”尸体存在人为伪造痕迹后才被曝光。为挖掘真相，两人联手调查，最终揭开了医院利用 AI 诊疗系统实施“死亡优化”黑幕的故事。 导演陈修是当前圈内最火的新生代导演。他从电影学院导演系毕业后沉寂了五年，在前两年接连交出的两部横扫各大电影票房榜单的作品，以独特的叙事美学和凌厉的影像风格重新定义了商业与艺术的平衡，一跃成名。而《病理报告》是他导演的第一部电视作品。 方知许第一次接触到这个剧本是在三年前，那时候陈修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导演。当时本子在一众一二线小花手中转了一圈都无人问津，只有方知许这边表达了继续接触的意向。后来制片不知道从哪拉来了舒新宇——当年最火的一线小生之一出演男主，外加导演意外大爆，让这部剧一下子成为了香饽饽，一跃成为了众多艺人争夺的对象。 按照正常发展，剧在一年前就该进行拍摄了。但临开拍前，原定的投资商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了公司资金链断裂，临时决定撤资。而制片紧急拉来的投资商没多久又被爆出类似“庞氏骗局”的丑闻……最后导致拍摄期一拖再拖，直到最近才重新开机。 女主方知许，男主舒新宇，饰演男二和女二的演员在网上传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定下了应淮和岑岁宁。 在正式开机的前两天，陈修特地组织了一场剧本围读会，要求主创们悉数到场。然而过了约定的时间一个多小时，会议室那扇关上许久的门才被来人漫不经心地推开。 舒新宇单手插兜晃进来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走向了距离方知许最远的角落。真皮座椅被他故意拖出刺耳的声响，他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晃了晃，连句完整的道歉都懒得敷衍：“路上堵车了，没让你们等很久吧。” 原先还算融洽的讨论声戛然而止，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几个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藏着几分尴尬，几个工作人员下意识地交换着尴尬的眼神。 陈修见状，立刻起身打圆场，拍了拍手试图活跃气氛：“好了好了，既然新宇到了，那我们的围读会就正式开始。首先欢迎大家加入我们《病理报告》剧组，欢迎知许，欢迎新宇，欢迎大家！”他说着朝两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试图用笑容冲淡这份莫名的僵硬。 房间里响起零零散散的掌声，方知许微微侧头，正好和岑岁宁对上视线。她们两人几个月前刚合作了《落日》，这部剧相当于是第二次合作。岑岁宁人还不错，性格也好，除了偶尔嘴巴碎了一点之外，待人接物都很热情，所以方知许也乐意和她接触。 “他一直这么装么？”岑岁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伏在方知许耳边轻声道，“敢情之前的霸道总裁都是本色出演？” 方知许摇摇头：“不知道，没接触过，但看他现在的表情感觉好欠揍。” “本来开机前我还挺期待和他合作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还是离他远点吧，装逼遭雷劈。” 方知许笑而不语。 导演站在投影幕布前再一次讲述起了剧组的不容易，经过各方努力后终于“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是方知许今天第二遍听这些话，听了一会思绪便开始了神游。 坐她隔壁的岑岁宁同样如此，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方知许今天背过来的包上。她是奢侈品重度患者，大半的片酬都花在了包包上：“知许，香家的这款包很难买的，你居然买到了！我问了好几个柜姐都说没货，就是配货也买不到。” 方知许对此有些不以为然：“是么？别人送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对奢侈品没有多少研究，但借着她姐的光，香奈儿总部每个季度都会将新品准时寄送到她家任她挑选。但这话自然不能说给岑岁宁听。 娱乐圈里知道方知许真实身份的人很少，她也从来不对外提起家庭情况。所有人都道她有个好后台，恒星娱乐成立至今都只有她一个艺人，背靠恒远集团被余衡专宠，所以即便是艺人之间也没少传她和余衡的谣言，大家似乎心照不宣地默认他们俩私下是一对。 方知许一说“朋友”，岑岁宁立马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懂，我都懂。知许，真羡慕你有一个好老板啊。” 这羡慕又从何而来？方知许满头雾水地看着她，下一秒却被舒新宇直接点名。他将手中的剧本不轻不重地敲在桌面：“方老师，能不能请你稍微专心一点？虽然你是一番女主，但导演说话时走神，传出去多不好听呀。” 他特地加重了“一番”两个字的读音，方知许只觉得一阵酸气扑面而来，刚要开口却率先被一旁的制片拦下：“新宇，你离得远可能没看清，知许刚才确实在认真听陈导讲话呢。” “是嘛，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抱歉啊，怪我太敏感了。我就是最见不得有人仗着自己有点名气了就不把导演当回事，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呢。导演，您继续。” 在座的几人立马陪着一起打着哈哈，转头却看到了方知许脸上那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不耐烦。 方知许在圈内的口碑一直都还不错，因为她人气高但从不摆架子，事少、配合度高、专业又敬业，凡是和她合作过的同事对她也基本都是赞赏。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她应该是个脾气还不错的人。能到她今天这种地位的艺人至少不会和人当面就撕破脸。 但当一个人的职业追求超越物质层面，转而以精神满足为内核时，他的工作状态往往会呈现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松弛感。这种工作态度，与其说是性格使然，不如说是价值取向的自然映射。 况且，谁说她性格好的？ 她从小最讨厌的就是明明一群人在胡闹，偏只有她被单独拎出来点名，然后成为众目睽睽下的焦点的感觉。更何况现在，还是对方主动挑事。 倚着椅背，她的姿势甚至比刚才更放松，指尖在会议桌上一下又一下地敲击，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恼怒，语气却硬气得很：“舒新宇，你在这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这一记直球打得干脆利落，连个弯都不带拐的。话音砸在会议桌上的瞬间，在座的工作人员顿时面面相觑，愣是没一个人能及时插进话来打圆场。毕竟话已经直直地进入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再圆也是白费力气。 舒新宇脸上刚才那阵暗暗得意瞬间僵住了，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不是，放下也不是，那副表情比吞了只苍蝇还精彩。 他尴尬地讪笑两声：“什么什么意思，方老师你别这么敏感啊，我又没说是你不尊重导演。你可是女主角，谁敢说你啊。” 岑岁宁左顾右盼了几眼，在一侧轻轻拉了拉方知许的衣角，小声当着和事佬：“知许别生气，他刚才那话是在针对我呢。”说罢，她提高说话音量再次开口：“舒老师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走神了。导演不好意思，我一定注意。大家别为了我伤和气，导演，您继续吧。” 众人悬着的心刚有稍稍放下的趋势，方知许却没有要让舒新宇顺着台阶下的意思。入行以来她鲜少像此刻这样对同事咄咄逼人：“说到尊重，从进门到现在你好像还没有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吧？我们所有人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小时，现在又陪着你把故事背景又听了一遍，你是觉得我们这些人连句‘对不起’都不配听么？你这人看来还挺双标的。” 短短几句话让刚有熄灭迹象的火苗又瞬间蹿涌了起来。 舒新宇气得“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抬起手指向方知许：“方知许，你说什么呢，有本事再说一遍！” 两人争吵，先急红脸的人先输。方知许显然不可能为舒新宇动气，台词的功底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保证下面的话让在座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是我没表述清楚么？你自己迟到了不道歉，反而故意在这里找我的茬浪费大家的时间。就算为了彰显自己在剧组的地位也不要用这么低劣的手段。不是谁声音大就有道理，更不是谁入行时间长、谁粉丝多，谁就可以无理取闹。这次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至少导演和制片都听清楚了。两人相视一眼，从各自的脸上不约而同地读到了相同的两个字：完了。 第8章 第八章 “祖宗，你在剧组干什么了，陈修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我听他的语气都快哭了。”潘宜优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方知许的，她的脚都还没有踏上马尔代夫的土地，还在香港转机时就收到了“告状”电话，“舒新宇怎么惹到你了，好好的怎么发这么大火？” “没怎么，也没生气，就是单纯觉得他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先前他引导粉丝在微博上撕番位的事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今天居然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不教训两句，我自己心里过不去。”方知许早从片场回到了酒店房间，此刻正端着杯果汁端坐在吧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时尚杂志，“你安心休假，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娱乐圈的番位之争不知由谁而起，近几年更是愈演愈烈。在《病理报告》正式官宣男女主时，舒新宇和方知许的粉丝之间便闹了一场不愉快，只因为剧组的官宣微博将方知许的名字放在了舒新宇的前面。 舒新宇粉丝的抗议内容有三：一来这部剧自宣传起就是以周天沉的视角展开，明摆着是一部大男主剧，现在开拍了，男主的名字反而要放到女主后面，简直倒反天罡；二来当初剧立项时就是拿“舒新宇”这个名字去招的商，现在剧拉到投资了，剧组一脚把人踢开的行为实在太膈应人，必须道歉；三来像方知许这种横空出世的资源咖凭什么爬到没背景只靠自己一步步努力到今天的舒新宇头上…… 舒新宇红得比方知许早，在娱乐圈待的时间比她长，加上男明星不管做什么都会有一大批人怜爱的天然优势，一时之间舆论压力全倒在了方知许这边。 当然，方知许的粉丝也不是吃素的，一看现在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原先压制的怒火现在也就不再藏着了。 原先这部剧被搁浅时就有人提出或许是因为拍摄的题材太过于敏感，牵涉到了一些不可说的利益所以项目才会被叫停，所以方知许的粉丝并不愿意她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去拍这种存在一定封杀风险的题材。况且有风声称她正在接触大导，有意向从电视剧转移到大银幕。粉丝们早前在工作室评论区抗议无果，眼见剧组还是官宣了，也就认了。毕竟自家姐姐挑剧本的眼光向来毒辣。大家想着若是能好好拍，主创们通力合作，说不定还真能剑走偏锋地冲个奖项。 可现在倒好，剧还没开拍呢你们男主的粉丝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挑着芝麻大点的小事先撒泼打滚上了，闹得路人都在看笑话。说句现实不好听的，你们还真当自己哥哥是当年的顶流呢？大半粉丝都已经被新人抢走了，现在撑死也就算个二线，风水早轮流转了，亲！ 于是战争一触即发，两拨人白天吵，晚上掐，闹得不可开交。那段时间方知许的微博几乎可以用“沦陷”来形容，每天都会被各式各样不堪入耳的私信和评论轰炸。潘宜优中途联系过舒新宇的经纪人表明想各自出一份说明调停这件事，但对方对此爱搭不理，嘴上说着一定配合，但转头又没了下文，明摆了就是要蹭这波热度。 “对他不满意到什么程度了，还能和他在一起拍戏么？”潘宜优换了只接电话的手，腾出右手赶紧在电脑上搜索了一下热搜。幸好，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方知许想了想：“非常不满意。而且早知道他脸上的玻尿酸填充得这么明显，当初制片挑男主的时候我就跟着去看看了。一想到我挣的钱还要给他这种人付片酬，心里就膈应。” 陈修在先前的电话里将下午在会议室发生的矛盾说得还算清楚，潘宜优的脑海里已经能拼凑出个事情大概，和方知许又确认一遍后她也不多说废话：“明白了，这事你别管了，我来处理。知许，如果换掉舒新宇的话，你有其他想合作的演员么？” “没有。” “那——”潘宜优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好几个男演员的名字，“谢凛、宋天阳、林叙白？” “……” 见她沉默，潘宜优心里也有数了：“好吧，这个问题就让导演和制片去操心吧。我本来也不喜欢这个舒新宇。听说他之前在《强势占有》剧组就仗着自己人气高一直趾高气扬的，处处要人捧着才行。还以为这两年过气了能学乖点呢，看来是我想多了。” 方知许没想好男主角换成是谁，但“英雄所见略同”，舒新宇却是已经想好了谁来接替她出演卢南星。 “林书瑶怎么样？我和她很熟。陈导，如果你现在点头，我立马就给她打电话，咱们明天就能签合同，绝对不耽误我们之后的开机仪式。”他翘着二郎腿坐在导演房间的沙发上，语气虽然像是提建议，脸上却写着“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陈修此刻坐在舒新宇的对面，心里五味杂陈。他着实没想到不过就是男女主绊了两句嘴，事态就已经发展到男主坚决要换掉女主这个地步了。莫非这部剧真的如外界传言被人诅咒了，每次稍微有点起色就开始出事？ 他挠了挠头，最后非常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书瑶是挺好的，但我记得她之前都是演的古装剧吧，现在也有往现代剧转型的想法么，会不会一时半会不太适应啊？新宇，你看过剧本也知道我们这部剧对专业性的要求还是挺高的。我听说知许为此做了好久的准备，书瑶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吧？其实你们俩也不至于……” “导演，”舒新宇赫然打断陈修的话，将自己的态度又表明了一遍，“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我也就不跟你在这绕圈子了。我直说吧，要是女主还是方知许，这部剧我就不演了，没必要在这儿耗着几个月。反正我们正式合同没签，现在也还没正式开机，你们再去找个合适的男主就行。” 狠话甩得干脆，他没给陈修回应的机会，紧接着往下说，语气里掺了几分“为大局考虑”的诚意：“陈导，一不一番的我还真没那么在意，只要剧本好，怎么着都行。但我们拍戏总不是为了做慈善吧。你说就现在的市场形势，方知许她一不炒CP，二不配合剧宣，观众没嗑点，你让剧怎么火？而且我们俩之前吵架你也看到了，她明摆着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真进组了天天置气，耽误拍摄进度怎么办？换人的方案我都已经给你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吧。” 陈修擦了擦额上的汗，考虑一下，考虑什么，他和方知许二选一么？ “这个问题，要不我还是让制片来跟你谈吧。”说罢，他快速掏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在制片到达房间的同时也给了舒新宇一个明确的回复——“你要是实在演不了，我们也不强留。但把方知许换成林书瑶，不可能。” “换掉我？我和书瑶加在一起还比不过一个方知许？”这个答复让舒新宇几乎从沙发上暴怒而起，“罗总，当初你以我的名义去招商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自己还记得当时怎么跟我保证的么，一番、大男主的戏份、保证给我每一集都出高光片段，这才过去多久啊，你们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罗艺抬手示意他坐下不要激动，接着慢慢开口：“是，我当时确实是这么跟你承诺的。但新宇你应该也清楚，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投资方确确实实是冲着方知许才投的钱，如果知许不演了他们立马就会撤资。也请你理解一下我们剧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为了开机硬生生等了一年多，现在真的经不起折腾了。而且你和知许之间其实也就是拌了两句嘴，也没到非走一个的地步吧。” 先前或许还没到这个地步，但现在他都把话说这么死了，哪还有台阶下。 “那你想怎么样？要我低声下气地跟她道歉，求她原谅？”舒新宇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嘲讽，“就算火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那你想怎么办呢？”罗艺反问，“我知道你已经签了王导的新剧，下个月也要进组了，你其实也并没有给我们留太多的拍摄时间。新宇，我们认识的时间也挺长的了，你说大家现在闹得那么难看又是何必呢。你入行这么久了应该知道我们这个圈子最讲究万事留一线。这部剧不成，大家以后还有别的合作机会。要是和知许合作你真的觉得勉强的话，不如我们就好聚好散。” 罗艺点到为止没把话说死自是没想和人撕破脸。可这话一出，舒新宇却是明白今天大概他不想低头也不行了。在这个圈子混的，大家也都明白，相较于个人演技的好坏，观众对轧戏的容忍程度更低。这事但凡走漏点风声，“不敬业”的帽子扣下来，他绝对讨不到一点好。 舒新宇不死心地看向导演，可在陈修的脸上他同样看不到任何挽留的迹象。所以，把制片叫过来只是因为他不想当那个坏人？ 他的态度终于放软了下来，肩膀垮了垮，声音泄了气，带着明显的妥协：“我其实也只是想给剧组提个建议。和她合作我倒是不勉强，只是我们俩刚闹得那么难看，怕是一时半会见着也尴尬。” “也是，”陈修主动打断了他的话，“新宇，你之前因为番位的事情一直拖着不肯跟剧组签正式合同，现在看来反倒给我们双方省事了……” …… 舒新宇走出导演房间时，走廊的冷光刺得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挺索然无味的。 在娱乐圈这些年，他什么样的把戏没见过。艺人火还是不火，到最后不还是看谁更能豁得出去。方知许现在端着那副清高模样，说到底不过是爬上了投资人的床才换来了话语权。卖身上位，又能得意几时呢。 他对着走廊尽头的玻璃窗理了理衣领，映出的影子带着点狼狈，却又迅速被不甘覆盖。 风水轮流转，总归有她倒霉的时候。 第9章 第九章 洗完澡躺在床上放空了会儿思绪，方知许又接到了潘宜优的电话。她的航班因为大风天气临时取消了，她索性退了机票准备回家。电话里她简洁扼要地做着汇报：“知许，两件事。一个，舒新宇大概明天就会离开剧组，但他对外声称身体突发不适，不想耽误拍摄进度所以主动请辞。陈修那边希望我们能配合他的说辞，不要把事情闹大，我答应了。第二件事，余衡让我来问问你，王导那边用不用他去打个招呼？听说现在《江山弈》现在已经定了他当男二。” “算了吧，我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损人不利己的事少做’。”方知许只想图个眼前清净，倒也没想赶尽杀绝。他们在导演房间里说的那些话她也略有耳闻，不过有一点她想不明白：“他好好的为什么会跟剧组推荐林书瑶？我记得他们俩好像不是同一家经纪公司的吧？” “你不知道么，他们俩在谈恋爱啊。”涉及到未在大众面前官宣的八卦，潘宜优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以为你知道呢，圈内早就传遍了。他们俩在一起拍了也有三四部戏了吧，早弄假成真了。” “原来如此。”方知许“啧啧”了两声，“那她挑男人的眼光也够差的。” 她虽然没有和林书瑶合作过，平常也没什么交集，但两人入行的时间差不多，火的时间差不多。作为同样都是被大家看好的小花，避免不了被一而再地拿出来比较。林书瑶的团队显然深谙此道，将捆绑营销玩得炉火纯青，隔三差五便要炮制些“双生姐妹花”的话题。每次都要气得潘宜优大骂对方“不要脸”。一来二去，方知许倒是有种和她认识了许久的错觉。 不过林书瑶的奖运比方知许要好一点，去年凭借一部古装权谋剧拿到了华光奖的最佳女主角，着实让她的粉丝扬眉吐气了一番。结果当晚热搜榜便挂满了“林书瑶实至名归”、“方知许还需努力”的词条，连对比通稿的排版都透着熟悉的配方，惹得双方粉丝又开展了一次又一次的骂战…… 如果说喜欢的两个人正好在一起了算是一种惊喜的话，那讨厌的两个人居然在一起了那绝对称得上是大喜过望：不用麻烦了，讨厌你全家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潘宜优在电话那头不确认地试探道：“要不我们趁机把这事捅出去吧？一石二鸟，正好我也挺烦沈的经纪人的。” “宜优，做人还是要有点格调。”方知许透过窗户盯着外面的月亮，“你要是闲着没事的话帮我个忙吧。” “什么？” “我想见一个人。”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忽然陷入了沉默。在安静的几秒时间里，潘宜优的心上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有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她试探着开口：“陆医生？” “嗯。”方知许没有任何犹豫地轻轻应了一声。 在接到潘宜优电话的五分钟前，她难得打开手机刷了刷朋友圈。她的微信好友不多，除了宜优他们几个外就只加了一些之前合作过的演员。 指尖在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着，一连串乏味的宣传海报和精修剧照从眼前掠过。就在她准备锁屏的瞬间，一张照片毫无预兆地撞进了视线。 陆再安的自拍。夜晚的医院小花园里，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略显疲惫的眉眼间投下阴影，配文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凌晨三点。更新时间是昨天凌晨四点半。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近半个月以前的事了，她以为这期间陆再安怎么也会给她发几条消息，哪怕是几句客套的问候。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聊天界面除了刚加上好友时的那几句自我介绍，最显眼的就是那条系统提示——“你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真像一句讽刺的玩笑。 有点不爽。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可越是压抑，那个念头就越发清晰：她想见他一面，就现在。 夜色深沉，市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有一辆黑色辉腾驶到了最偏僻的角落。熄火后，整片区域又陷入到了寂静之中。 方知许攥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收紧。片刻后，她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推门下车。电梯门缓缓合上，封闭的空间里，潘宜优半小时前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回响—— “我跟医院那边确认过了，他今晚在值班。我给你换了台新车，现在就停在酒店的地下二层，车牌尾号889。”电话那头，潘宜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知许，我劝你最好还是再想想。万一……” 她没有说完，可方知许明白她的顾虑。她这样莫名其妙地贸然去找陆再安，影响不好。 “知许，我不是说陆医生不可信。”潘宜优叹了口气，“但我们并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他转头就把你去找他的事卖给媒体，或者借机炒作自己……这都是有可能的。但我也知道我的话你听不进去多少，所以你自己决定吧。” 电梯“叮”的一声后在一楼停下，打断了方知许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将口罩又往上拉了拉，迈步走了出去。 大概是已经过了流感高发期，晚上来挂急诊的病人并不多。穿过大厅，102室还亮着灯。她在诊室门前顿住了脚步。现在转身还来得及，可偏偏她不是个爱犹豫的人。 推开门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轻轻卷动了桌子上摊着的一叠纸。陆再安的声音裹着夜色的倦意，而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一直未停：“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快。” “陆医生。” 方知许的目光落在他执笔的右手，金属腕表下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青色的血管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她边摘口罩边说话，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轻轻荡开：“我发现我每次见你，你好像都在写东西。” 不是预想中的声音。 陆再安猛然抬头，在看清来人的脸后脸色蓦地柔和了下来。他放下笔，解释道：“因为我老师有一堆术后报告要写，没办法。这么晚了来医院，你……又有哪里不舒服么？” “来医院就一定是来看病么？”方知许眼神瞟过房间里空出的椅子，不动声色地反问道，“听语气，你好像在等人。这么晚了还有病人？” “没有，是郭哲元，晚上我们俩值班，他刚才去打开水了。”顺着陆再安的视线看去，办公桌上两盒红烧牛肉面整齐排列，连调料包都按照酱包、粉包、蔬菜包的顺序一字排开。 好严重的强迫症。 方知许拉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轻笑道：“原来你们医生也会吃这种‘垃圾食品’？” “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说，面饼提供碳水化合物，调料包里有脱水蔬菜的膳食纤维，”他变魔术般从白大褂口袋摸出个卤蛋，“加上这个就是优质蛋白。这可比那些重油重盐的外卖健康多了。” 方知许嗤笑，听着还挺有道理。 “所以你不是来看病的？” 她漫不经心地转着椅子：“不是啊。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失眠？” “遇到点烦心事。” “……和人吵架了还是闹矛盾了？” “都不是。”方知许转回视线，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停上他的眼眸，“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陆医生，你的微信对话框里是没有发送键的么？为什么能更新朋友圈却不能给我发消息？” 她歪头继续开口：“我以为我们俩至少算是朋友了。” “……” 他喉结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陆医生，快来接驾——”这时，诊室门被猛地推开，郭哲元抱着热水壶冲进来，却在看清屋内情景的瞬间僵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会儿屋子里还会有其他人。三人的视线交换，在看清那人的脸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像是骤停了一秒。 “拿好热水瓶。”方知许用目光示意他，好心提醒道。 郭哲元站在门口反应了好一会才恢复点理智，他机械地抬手，狠狠掐了两下自己脸颊：“再安……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陆再安面不改色地从地上捡回掉落的钢笔，在纸上划了两下，语气平静：“嗯，是在做梦。” “知许？真的是你？！” 方知许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把门带上，别让人听到。” “我明白我明白。”郭哲元乖乖听话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地问，眼睛却亮得惊人，“你……你来我们这儿看病？” “嗯，扭伤，陆医生正在帮我检查。”说着，她配合地转动了下手腕。 郭哲元立刻倒退着往外走：“那……那我先回避！你……你们继续。” 门关上后，陆再安这才开口帮好友解释：“见谅，他平时真不是这样的。” “看出来了。看样子他真是我的粉丝。”方知许收回投向门口的视线，“陆医生，别岔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因为至今还是难以相信他们的人生会有交集，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算礼貌，因为怕突如其来的联系会成为困扰……这些都是原因。 陆再安望着她的眼眸沉默了许久，喉结轻轻滚动，最后找了个最蹩脚的理由：“因为我平时不怎么用微信聊天。” “那如果我给你我的电话，你会打给我么？该不会平时也不怎么打电话吧？” 他垂着眼睫，指节不自觉地收紧又松开。这无声的回应已经给出了答案，八成也还是不会。 方知许忽然轻笑一声，目光掠过他泛红的耳尖：“陆医生，你耳朵又红了。” 接着她起身，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里带着几分了然：“算了。没事了，我回去了。打扰了，再见。” 第10章 第十章 被荷尔蒙支配的情绪，来匆匆，去也匆匆。事后想起来，方知许也觉得那天晚上的自己确实过于冲动。 先不说她去医院找人这事万一被狗仔拍到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若是真让陆再安就这样卷入公众视野之中，怕是真的会给他的工作造成巨大困扰。她和他，说到底也只是萍水相逢一场，倒也没必要这么害人家。 不过很快方知许也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因为《病理报告》要正式开机了。 开机仪式的黄道吉日已定，红绸包裹摄像机，香炉里燃三支高香，陈修站在几个主演的中央虔诚得不能再虔诚。但求神拜佛也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这都要开机了，剧的男主角现在还没有着落呢。制片和选角导演几乎快把手机通讯录从头打到了尾，也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临时救场的活不好干，尤其是今天签合同明天就要进组的急活，一般咖位大一点的艺人都会考虑拒绝，要不然就是没档期。有档期能进组的，导演又不太满意。总之，临时找个既能让所有人满意，又有档期，还不会在片酬上狮子大开口的男演员，难度不亚于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所幸前期拍摄计划本就以女主角的戏份为主，调整拍摄顺序先赶拍单人镜头倒也不至于耽误进度。只是这样一来，方知许的拍摄强度骤然增加，一连七天从早到晚连轴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得掐着表算。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方知许略显疲惫的眼神，转头对副导演低声道：“我们还是得尽快把男主演定下来，再这么熬下去，我怕知许先撑不住了。” “陈导，真不是我们不想定。之前开会讨论定下来的三个候选人我们都去问过了，林叙白还在拍《长安落》，起码还要两个月才有档期。谢凛的经纪人一听是和知许再度合作，直接拒了，说不想锁死在观众心中的CP印象。现在就剩下顾宇还没给我们答复。但上次听他经纪人的意思，怕是片酬不好谈。他们知道我们着急，肯定会跟我们坐地起价的。” “实在不行，找找新人呢？电影学院那边有没有合适的？” “那应淮那边肯定不会答应的。除非，我们让应淮演男主，我们再找个新人演他的角色。只是这样前面的戏份可能有些要重新拍了。” 这肯定不行。不论其他，仅是应淮的演技和气质都撑不起周天沉这个角色，如果真退而求其次，整部剧拍出来的效果也不一定会好。而且最致命的，他身高不够。和一米七的方知许站在一起两人怎么看都没有CP感。女生随便穿双马丁靴就可能要比他高出一头，总不能让知许站在苹果箱上演完全场吧。 不行，还是不行。 “让我再想想吧。”陈修叹了口气，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监视器里。监视器中方知许正利落地踢开一个油管桶，随后三步并成两步跨过倒地的凳子，身手矫健地跑到了“人质”身边。 毫无疑问，又是一条过。 方知许的演技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对人物角色的理解透彻，表达精准，而且在拍摄时能直接使用同期声，这在依赖配音的年轻演员中实属凤毛麟角，看得出来她在台词上确实下了一番工夫。更令人惊艳的是她的肢体表现力，修长的身形赋予了动作戏独特的韵律感，打戏行云流水，文戏姿态优雅，镜头感超绝，所以她的戏很少NG。 经过一周的拍摄，工作人员在私下交流时都对她的表现赞不绝口。大家一致认为，现在有那么多人喜欢她确实也是应该的，她能在几年时间内就登顶顶流，绝不是只靠漂亮脸蛋，做人、做事的态度也很重要。 而且她对剧组的工作人员也是真大方。自开机以来，片场每天雷打不动的下午茶都是她请的，有时候拍摄晚了还会请大家吃夜宵。虽然这些支出相对于她的片酬而言连零头可能都算不上，但“吃人家的嘴短”，不能因为人家挣的多，就觉得这点付出不算什么，这点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知许，”刚下戏，岑岁宁就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肩，“应淮让我来问问你晚上收工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呀？就我们三个。” 方知许正低头解着手腕上染血的绷带，绷带散开的刹那露出她泛红的手腕，在片场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她将绷带团成球扔进垃圾桶，声音比平时哑了几分：“你们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她这段时间拍摄的辛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岑岁宁猜她大概是想早点回去休息，也就没再多坚持：“好吧，那下次吧，下次一定要来哦。我跟你说我们找的那个地方超好玩的。” “好。” 两人说话间，田桔已经等在了一旁。 “那知许拜拜，小桔子拜拜。” 目送岑岁宁离开后，田桔才开口：“知许姐，宜优姐让你下了戏直接过去星庭，她已经到那了。” 方知许不是工作机器，工作这么辛苦，下班后她自然也要好好放松放松。晚上余衡说要请客吃饭，这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星庭，一家建在京市市中心最高点的私人会所，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极致奢华的装潢在富人圈闻名，以每年几十万的会费一跃成为京市富二代圈子聚会的热门场所。会所穹顶的施华洛世奇水晶灯在58层高空投下细碎光斑，四周环绕着巨大的落地窗，每当夜幕降临时，整个京市的璀璨灯火尽收眼底，仿佛置身于星河之中，“星庭”以此命名。 车缓缓驶入地下停车场，星庭的经理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她下车，立即上前笑脸相迎：“方小姐，余少他们已经在包厢了，我这就带您过去。” 星庭虽然是私人会所，去那儿喝酒的人远多过吃饭的，但方知许觉得那儿厨师的手艺一点也不比外面星级酒店的大厨差，加上私密性好，很适合像她这样的“公众人物”。 余衡和潘宜优嫌她没吃过好吃的，那饭菜顶多只能算能吃，但细想她现在的身份，确实也再不适合出现在市井街头里，也就都由她。 “所以你们剧组现在都还没把男主敲定下来么？”余衡倚着椅子坐着，举手投足间一副“煤老板”的作派，“不行我去跟你们导演说一声，钱不是问题。我还就不信了，现在有钱还请不到好演员了？” 外界一直有传言说恒星娱乐就是余衡为了泡妞才砸钱搞出来的，但其实不是。当初之所以成立这家公司，是因为方知许的一句“现在娱乐圈来钱可比做实业快多了”。他们几个想挣钱，所以在这点上一拍即合，余衡出人脉，潘宜优负责运营，而长相最有可能大红大紫的方知许则负责在台前“贩卖”自己的美貌。 这两年靠着方知许的爆火，水涨船高的片酬和代言费确实也让公司赚到了不少，所以这才有“余粮”可以投资《病理报告》这部剧。当初拿到剧本时方知许就算过了，这部剧或许开头会比较难，但拍完播出后高低也是款爆剧，他们的这笔投资基本稳赚不赔。 虽然她仅凭三枚铜钱算出的结论余衡和潘宜优都不怎么相信，但她是方知许，算了，信一回也行，大不了就是八千多万打个水漂，回头他们还能找肖昱言报销。 按照平常，要是听到余衡说“钱不是问题”这种话，方知许肯定内心毫无波澜。对他们几个人而言，从小到大钱还真不算什么。家里给的副卡基本无上限，想怎么刷就怎么刷。但现在自己挣钱之后才知道，挥霍无度的人生简直就该被钉上耻辱柱。 她辛苦拍戏挣的片酬要是随便就便宜了坐地起价的人，她都替自己感到不值。 “现在好演员都不愁戏拍，难的是好的角色等不到一个合适的演员。”她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看看再说吧，缘分到了那个人自然就会出现了，急也急不来。” “知许，你这话怎么说得跟找男朋友似的。” 她轻笑：“可不就是给我在剧里的角色找男朋友呢嘛，长的一般的、我看不上的还没有这个资格呢。” 几人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推搡声。 原以为是服务生不小心在走廊上弄出的动静，但细听又好像夹杂着争吵声，窸窸窣窣地持续了一段时间。 星庭的入场费买的就是一个私密性和安静，现在这份安静被陡然打破，方知许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开门后传进来的说话声便更清晰了—— “陆再安，你以为你是谁啊，让你陪沈小姐喝酒是看得起你，人都过来了还装什么纯情。”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满是讥讽。 另一个男声接着说：“是啊，你想进娱乐圈，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嘛。沈小姐只是想让你陪她喝杯酒，又不是要你卖身，你至于这么大的反应？” 第三个声音相较前面略显平静，但语气里透着没有退让余地的坚定：“我不是来陪酒的，抱歉。” “陆再安？”潘宜优疑惑地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随后快速看向一旁的方知许，一脸不可置信，“知许，不会这么巧吧？” 余衡抿了口酒后瞟了她一眼：“怎么，你认识啊？” “或许、可能、大概认识。”说着，她冲他朝着方知许坐的方向挑了挑眉。 “陆再安……”余衡将名字在自己嘴里过了一遍，忽然反应过来，“该不会就是你们上次说的那个医生吧？哟，白天上班，晚上陪酒，这哥们还挺努力啊。” “去去去，你没听出来刚才外面是在逼良为娼啊。” “那我是不是还得夸他一句品格高尚？”余衡不屑地笑，“谁知道是不是在装矜持，这年头为了挣钱，什么样的人都有。” “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呢。余衡，你少说两句。” 是他。 从他开口，第一个音节钻入耳膜的瞬间，方知许就认出了那道声线属于陆再安。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他的声音那么敏感，明明也就是多了点磁性，和旁人没太大区别，可她就是能听出来。这种感觉有点像上次深夜跑去医院找他后，她原本都想把他的联系方式删掉了，但临了要按下删除键时，她又觉得有点别扭，最后还是没删成。 现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搅和进这种事里？她还真有点好奇。 第11章 第十一章 方知许冲余衡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心领神会地喊来了经理：“陈经理，外面在干嘛，好吵啊。” 他语气里没有怒意但依然吓得陈经理当场鞠躬道歉：“余少，实在不好意思，几个客人喝多了发生了点冲突。两分钟前我已经叫了保安上来，我现在立刻去处理他们，实在不好意思。” 星庭外场经理的工资不好挣，尤其是像余衡这种级别的客人，随便一个投诉就能分分钟让他丢掉工作。所以陈经理在回完话后马不停蹄地转身，但下一秒又被潘宜优叫住。能一句话就把人塞进娱乐圈的角色，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或许认识：“先等等，陈经理，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沈小姐是谁啊？我们隔壁包厢今天都有谁在？” 照理来说星庭是绝对不能私自透露包厢内的客户信息的，这属于职业操守问题。大家来这里玩就是不想被人知道，如果星庭连这点保密工作都做不好也就不用在这行再干下去了。 可面前这三个人的份量加在一起，陈经理觉得自己更加不能得罪。于是他很婉转地透了个小口：“沈小姐，就是沈小姐，您认识，余少也认识。” “我认识？我哪认识什么姓沈的。”反应了两秒后，余衡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名字，脸上充满玩笑意味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 “靠！” 他当即起身快步走到另一个包厢门口，刚靠近，一旁的服务员便识相地退到了一边。 “有点意思。”他轻笑了一声，随手指了指刚才说话的一个人，又指了指包厢门，“喂，你进去让沈渝菲出来，就跟她说余衡找她。” 一身定制西装的男人愣了一下，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出来管他们的闲事。但看到就连星庭的经理都对余衡毕恭毕敬，他想了想转身推门进了包厢。 透过半掩的门缝窥见包厢内的昏暗灯光，沈渝菲正倚在沙发中央，手里晃着一杯红酒，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 可下一秒当那人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后她的脸色骤变，视线也随着门缝投向门外，慌乱之色显而易见。 真巧，这世界还真小。 方知许下意识拉了一把余衡的袖子提醒他：“等下别闹得太难看，你们家现在和沈家还有合作呢。” “我知道。” 余衡脸上的笑意比刚才还要明显，见沈渝菲起身走出包厢，他“啧啧”了两声后刻意上下扫视她一眼，玩味的语气在整条走廊响起：“亲爱的未婚妻，看来我们俩还真是有缘啊，居然在这里也能碰上。” 沈渝菲皱眉听着余衡对自己的称呼，此刻是强装镇定也好，真平复了心绪也罢，开口回话的语气里倒是没了刚才的慌张：“有缘你个头啊。余少爷，我们俩可不熟，你别一口一个‘未婚妻’叫得这么亲密。” “怎么，就那么着急在小白脸面前撇清和我的关系啊？” 沈渝菲下意识地挡在了陆再安面前阻断了余衡的注视，有意护着身后的人：“余衡你丫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谁包小白脸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 话落下，余衡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骤然换了语气：“沈渝菲，别给脸不要脸。在我还有耐心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识相点。真当我不敢教训你？” 眼见两人站在走廊上即将剑拔弩张，潘宜优忙站到两人中间调和：“你们俩都先消消气，有什么话先进包厢再说。” 沈渝菲这才注意到余衡的身后还站了个女生。 “余衡，我都没管你，你还先蹬鼻子上脸了。教训我之前最好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你自己不也是找……”她的动作比目光更快到达了方知许所站的地方，只是等她看清手指指向的那张脸后，话里最后的几个字停留在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 余衡戏谑地看向她，语气里满是嘲讽：“说啊，怎么不说下去了？我找什么了？不认识了？” “知许。”沈渝菲的脸上硬挤出了一抹笑。 方知许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与沈渝菲并不熟络，或许曾在某些晚宴或聚会上有过几面之缘，但交谈甚少。然而，拜她姐方姝所赐，富二代圈子里与她年纪相仿的这一代人对方家的孩子总带着一丝天然的敬畏，沈渝菲也不例外。 但她没空在这里和人上演相认的戏码，她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直直地落在了陆再安的身上。 “外面闲人太多，你们俩要吵也去包厢里解决，别在外人面前丢人。”随后她又指了指刚才颐指气使的两个人，“你们俩，外面等着。你，跟我进来。” 最后的“你”自然指的是陆再安。 星庭的大包厢内又隔了好几个小包间，方知许领着人径直穿过走廊直奔最里面，让潘宜优留在外面解决剩下的两个人。 她此刻心情复杂。说生气吧，谈不上，但要说她心情很好，也不可能。虽然只见过三次，但在方知许的潜意识里陆再安不该是会和沈渝菲她们混在一起的人，更别提亲耳听见别人说让他去给人陪酒。 让他给自己主动发消息他不肯，逗他他也没反应，现在在这里干给人陪笑脸的活。就算他真要自甘堕落，她都主动抛出骨头了，他也应该摇着尾巴来当她的小狗，凭什么先便宜了沈渝菲？ 最里间的包厢被布置成了酒店标准间的格局，本是供醉酒客人临时休憩的场所，此刻暖黄的壁灯在墙面投下暧昧的光晕，方知许蹙了蹙眉，抬手将灯光调成白色。 “现在想走也晚了吧，进来啊。”她靠着桌子斜倚着身体，眼尾扫过门口戒备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淡淡，“陆医生，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遇到，真巧。” 陆再安也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见到她。只是眼前坐着的这个人和他在医院里见到的方知许仿佛判若两人，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疏离的眼神都让人觉得陌生，好像他们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即便如此，他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想解释晚上发生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方知许摇摇头，对他想说的话兴致缺缺：“你别误会，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我是看在我们俩还算认识的份上叫你过来提醒你一句，沈渝菲和我朋友已经订婚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最好都还是离她远一点，换个人选。我朋友脾气不好，他要是生气是真的会去医院找你麻烦的。” 陆再安打断她：“你先听我说。” “嗯，我听着呢。” 但这五个字进到陆再安的耳朵里，听起来更像是：“好，我听你狡辩呢。” 方知许语气冰冷，看起来对此毫不在乎。可是他在乎。 当着她的面平白无故被人叫“小白脸”，现在又被她误会是介入别人感情的“小三”，他总得为自己辩驳几句：“站外面的两个人是我学姐介绍的，说是经纪公司的人，但我事先并不知道他们所谓的人脉是要我过来陪人喝酒。至于你朋友的未婚妻，我确实不认识。我和她今天是第一次见，以后更不会有什么接触。” 真的只是误会一场，你能相信我么？ 陆再安的声音一低再低，终究还是没能将最后的话问出口，化作了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这些，到底还是口说无凭，不是么。 下午收到时间和地址时他其实就已经起了疑心，但在内心挣扎片刻后他还是来了。推开那扇鎏金大门时，水晶吊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如细密的银针，刺得他瞳孔微缩。沈渝菲慵懒地陷在沙发里，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彻底，指尖绕着酒杯细长的杯脚打转，而杯内猩红的酒液在灯光下像融化的宝石。 “一杯酒而已，”她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杯沿还残留着半个暧昧的唇印，“你喝完我们再谈下面的事。” 见他不为所动，沈渝菲红唇微扬，语气里满是轻挑和不屑：“陆再安，长得好看的人我见得多了，但不是谁都有机会陪我喝酒的。你真该谢谢你爸妈给了你这么一张脸，不然你今天都没机会踏进星庭的大门。” 从小到大，夸奖他长相的人很多，多到让人麻木。但在那一瞬，他耳边响起的不是沈渝菲的讥讽，也不是包厢里其他人骂他别不识好歹的撺掇。所有声音都褪去后，他只能想到那一个人。 那个被临时喊过来加班的深夜，方知许倚在诊室门边，看向他的眼中裹挟着笑意，打趣他道：“陆医生，你本人可比医院墙上的照片好看太多了。”那时她的眼神清澈得像月光下的溪水，和眼前这杯混着**的红酒截然不同。 他自是明白面前的人打的什么算盘，拒绝之后，他想离开却被人拦下。几人在走廊推搡，然后他在隔壁包厢出来的人里看到了那张刚才在脑海中出现的脸…… 第12章 第十二章 房间里静了两秒，方知许快速捕捉了他话里的重点，不解地皱起眉头：“经纪公司？你们医院也有宣传方面的需求？” “不是。” “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以你的长相，随便在你们医院的官方宣传账号上露个脸，拍两段查房的日常，再投点流量，用不了两天就能火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空调冷气吹得陆再安喉间发痒，他侧过脸轻咳了两声，止住咳意后他摆摆手：“我没想当网红。” 这不是，那也不是。方知许的脑中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那你是想进娱乐圈？” 是不是的暂时都没那么重要，她还有更在意的问题要问。所以没等陆再安开口，她再次询问：“你和沈渝菲今天真的是第一次见？”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脸上，语气很直接：“你最好直接在我面前发毒誓，不然我不会信的。” 就刚才沈渝菲挡在他面前和余衡对峙的那副架势，是不是第一次见真的很难说。 陆再安愣了一下，视线对上她的眼睛，无奈的笑意里带着些认真：“好，我发誓，发毒誓。如果我刚才说的有一句假话，如果我和沈渝菲真有不正当的关系，我出门就被车撞。” 口说无凭。方知许冲他勾了勾手指，语气不容拒绝：“人过来。” 陆再安喉结微动，迟疑片刻后还是迈开脚步。不知为何，莫名感觉她喊人的方式有点像在喊条小狗，就差前面“嘬嘬嘬”几声了。 两人之间近得只隔了半个手指距离，方知许甚至觉得自己都能隔空听见陆再安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沈渝菲今天身上喷了气味浓烈的香奈儿五号，仅是刚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一小会儿她都闻到了。而陆再安身上虽然喷了香水，但味道干净，没有酒气，也没有沾染上那阵气息。 好吧，姑且相信他的无辜。 方知许这才仰头看他，继续刚才的问题：“陆医生，你为什么会想进娱乐圈？上次Nancy让你当主持人，你都说不习惯出现在镜头下拒绝了她。而且从第一眼见到你，我感觉你像是会把救死扶伤当成毕生追求的人。当医生难道不是你的梦想？” 此刻姿势过于暧昧，方知许说话的气息似有若无地一下下拂过他的喉结。陆再安不自觉地挺直后背往后退了两步，可耳尖早早泛红：“这个理由可能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不说的话她只能自己猜：“缺钱？” 他摇头：“不缺。” 陆再安今天这一身行头虽不及余衡那种世代纨绔的奢靡做派，但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他腕间那块带钻的积家手表，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实习医生能消费得起的。 “那是觉得医生工作太辛苦了？” “不是。” “那是——为了出名？” 自然也不是。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方知许纠结下去：“你就当我是被郭哲元撺掇的。自打那次活动之后，他成天在我耳边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去当明星真是可惜了’这种话，听多了我自然就被影响了。恰好我学姐说认识经纪公司的人，我想着试试看也行。” 这话也就能信个三分。方知许眯起眼睛看他：“可你刚刚差点就被人卖了。” “……” “刚才的情形下，如果我们没有出现，你现在就已经**了也不是没可能……” “……” 这话自然是故意逗他的。方知许憋着笑意轻咳了两声：“如果你想进娱乐圈，也有很多正规途径。你可以直接给经纪公司递简历，或者报名去剧组面试。现在社会上骗子很多，你学姐给你介绍的人倒也不算不靠谱。沈渝菲如果真的想捧你，她确实也有能力办到，但她肯定不会让自己做亏本的买卖。” 说着，她故意将视线下移，定格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好了，别说了。”陆再安尴尬得从耳朵红到了脖子，原本白皙的肌肤瞬间红得像是被热水烫过。 方知许抬眸，眼尾微微上扬，又开口问道：“所以，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你学姐给你推荐的人也不愿意发条消息来问问我呢？我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演员吧，娱乐圈的事总比你们了解的要多。还是说，你已经把我删了？” “没有。” 狭小的房间忽然只剩下两人一深一浅的呼吸声，静谧得甚至有些诡异。 “不想说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见他欲言又止，方知许轻哼一声，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下一秒，陆再安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晃了晃手机：“明天下午两点来这个地方，不要迟到，也不要说不要。沈渝菲让你来这种地方你都能过来，我让你来，就算我真要把你卖了你也不能不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地址是一家咖啡店。白天，公众场合，安全。 陆再安不是傻子，他自然清楚方知许发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 他将视线从两人的对话框挪开，有那么一丝不解：“为什么要帮我？” 这个问题问得好，方知许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当然是和沈渝菲一样图你身体啊，你以为咖啡厅就很安全了么？”说着她将手机收进口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迈开步子率先走出了房间。 两人从小房间里出去时，外面已经安静了许久。沈渝菲那边的人都已经散了，房间里现在只有余衡和潘宜优在。 余衡坐在吧台上全然无了平日里张扬跋扈的神色，正一杯接着一杯地饮茶。他那动作，其实配酒更合适。见两人出来，他抬头瞟了陆再安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不算太友善。 “晚上吃饭了么？”方知许转头问陆再安，“再吃点？” 他摇摇头：“不了，我要回去了。” 中间发生的这个插曲让几人也没了聚会的兴致，正好原地解散。电梯下至地下室时，方知许拉了拉余衡的衣袖，才开口安慰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们进展到下一步的。从今天的情形看，你们俩确实连凑合都勉强。” 碍于还有陌生人在场，余衡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叹一口气，点点头：“知许，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就全靠你和肖哥了啊。” 既说到肖昱言，她又多问一句：“他最近有联系你么？” “没。这段时间他应该很忙吧，国内外有一堆事要处理。” “既然他忙，今晚的事就别跟他说了。” 余衡听着方知许意有所指的暗示，当下就明白了她说的是陆再安。 “明白。知许，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还是知道的。你别弄得我跟肖哥安插在你身边的间谍似的，没劲了啊。”说罢他轻飘飘地冲她挥挥手，“我先回了，你们回去路上小心，到家了给我信儿。” 难道不是么？方知许挑了挑眉，喏，这还一个呢。 当车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时，潘宜优终于说出了她憋在心里一晚上的话：“知许，我真的觉得你对陆再安的态度和对旁人很不一样。又是帮他解围，现在又要介绍他跟陈修认识，之前还深夜跑去找他。你该不会真的对他有意思吧？” 方知许没有立即否认。她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反问道：“不可以么？” “可你们俩才认识多久啊，你从来不是只看脸的人。” “但他确实好看得过分。” 这是事实。但也正因为是事实，潘宜优的脸色才瞬间变得凝重，平日里嬉笑的神情褪得干干净净，因为她听出了方知许的话里有几分真。 方知许瞥见好友紧绷的侧脸，忽然轻笑出声。她慵懒地靠进真皮座椅里，夜色的阴影恰到好处地遮掩了她眼底的波动：“好了，别想那么多。陈修那缺个合适的人，他又恰好想进娱乐圈，我顶多就是当个中间人，能不能行还两说呢。放心吧，我不会找个医生男朋友让你在其他经纪人面前抬不起头的。” 这话虽然是句保证，潘宜优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转头盯着她的眼睛：“你发誓。” 方知许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侧过头去：“我不发。傻子才发誓。” 更傻的傻子发毒誓。 第13章 第十三章 方知许和陆再安约的是下午两点在片场旁边的咖啡店碰面，一点半她和导演一起走到包厢时他却已经坐在了里面。 今天陆再安穿了件宽松的灰色卫衣，领口处随意地耷拉着，露出内衬和半截细细的银色项链。这一身装扮倒是让他比之前在医院穿着规整的白大褂时更多了几分少年气。 落座后方知许主动为初次见面的两人做起了介绍：“这位是我们《病理报告》的导演，陈修，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吧。导演，这位就是我想推荐给你的男主，陆再安。” 陆再安起身的瞬间，卫衣下摆带起一阵极淡的消毒水味，清冽干净，混着阳光的味道，意外地好闻。 “导演你好，我叫陆再安。” 陈修从刚才进门开始目光就没从陆再安身上移开过，两人握手时他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方知许，眉梢微挑：“知许，是新人啊？以前好像没听说过。” 方知许不否认：“嗯。他目前确实没什么演戏经验，也不是科班出身，而且还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他是市医院正儿八经的医生。” 陆再安听着，默默在心里补了两个字：实习。实习医生和医生，差得还挺多的。 陈修闻言轻笑，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知许，咱剧组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现在说的可全是扣分项，就算咱们要强买强卖也不能明显成这样吧。找个新人，我很难跟大家交代的。” 方知许抿了口咖啡，引导着陈修的视线又重新在陆再安的脸上扫视了几个来回：“导演，你管这个叫‘我跟你开玩笑’？” 好看确实是好看，这点陈修无法反驳。入行至今，他也拍过形形色色不少男艺人，但还没遇到一张几乎可以用“完美”这两个字形容的脸。他以为这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怎么也得是见到天王巨星时才会出现，没想到就在片场旁边的咖啡厅里，猝不及防地在一个素人的脸上找到了。 陆再安素面朝天，整张脸没有任何动过刀子的痕迹，五官比例标准得像是照着模版长的。天生长得好看，倒还真算是一种天赋。 陈修稍微有点被说服了：“行，扣分项很明显，加分项也很明显，两者相抵消，你得再给我一个必须选他的理由才行。你也知道，从头开始调教新人很累的，而且我们也怕应淮那边会有意见。让他给新人当绿叶，他怕是第二天就要把摄影棚给拆了。” “他片酬很低，这点够么？”方知许盯着陆再安的眼睛，示意他别说话，“大概只要顾宇提的十分之一。我知道他给了一个很离谱的报价，以他目前的人气和实力，请他实在没什么性价比。那这剩下的钱，我想无论是用来说服应淮还是给导演你自己的辛苦费，也都够了。” 陈修立马大笑：“这个优点确实很有说服力。只是余总能愿意么？” “我能代表他做决定。” “行，那这样吧，下午让小陆来试一下戏，没什么太大问题的话我们就这么定了。到时候合同我是跟他签还是找你们家宜优？” “和他签。都说了人家是有正经工作的，现在还不肯卖身给我们呢，我今天顶多算个中介。” 整场谈话总共进行了不到十分钟，从头到尾陆再安就只说了个开头的自我介绍。但到陈修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被安排好了。 方知许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在陈修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才和他解释：“导演最近为了男主角的事愁得都快失眠了，他看上的太贵，便宜的他又看不上，所以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下午剧组在KTV取景，大概会让你演一场唱歌的戏。你唱歌怎么样？” “一般，也就勉强能听。” “正好，男主的人设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别唱得太好听。如果合适的话，他们应该这两天就会通知你进组。和他们签合同的时候稍微留点心，别像上次那样把自己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 方知许其实不太喜欢陆再安沉默时的样子，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加上微微抿起的唇，总容易让人不由地反省自己刚才是不是哪句话说重了。 想想为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做到这种程度，算仁至义尽了吧？况且“朋友”这个称谓在在对方心里可能都还要带上引号。 面前的咖啡杯几近见底，她饮完最后一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那张看似单纯无辜的脸：“我还有事要先走了。陆再安，说谢谢。” “谢谢。”他微微笑，然后竟也没有更多的话。 方知许在心里嫌弃地叹了口气。真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踢一脚才肯滚半圈。 下午的试镜方知许并没有在场，她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她看着满满的行程，忍不住对坐在身旁的潘宜优发出了灵魂拷问：“坦白吧行么，你和余衡两个人是不是在外面沾不该沾的东西了？在外面欠了多少钱啊这么不把我的命当命？我也就休息两天，你自己说说，这两天我都要干什么？！” 潘宜优收起行程单，脸上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哎呀这些通告本来跟拍摄档期撞了我都已经帮你推掉了，但没想到现在又有时间了，那不是正好利用起来嘛。知许，毕竟你现在还在上升期，多点曝光也是好事。人家都盛情邀请了，我总不好意思再拒绝吧。” 看她的表情方知许瞬间心知肚明：“潘宜优，你说实话，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人情债？” 小算盘被戳破，潘宜优更亲密地搂上她的手臂，捏着嗓子撒娇道：“没多少没多少，这一行不就讲究一个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嘛。就是上次华光奖帮你借的那条裙子，我麻烦了Julian帮忙。他们《Nova》这一期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封面人选了，她就……所以……” 所以她就得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跑去人家的地盘给人杂志兜底！方知许看着自家经纪人，认命地叹了口气：“别说了，我现在就打电话找人暗杀你。” 两天时间，两本杂志封面拍摄、一个广告定妆照外加出席一场慈善公益晚会……等晚会结束回到海市时，飞机落地已经是凌晨。 方知许在回去的保姆车上便陷入了沉睡，一路睡到酒店直到车停稳后才被田桔轻轻拍醒。她揉了揉睡眼从车上下来，结果正好碰见陆再安往酒店搬运行李。 托肖昱言的福，因为他，现在全剧组都能免费入住肖氏旗下的酒店，而代价仅仅是要在剧里出现几次酒店的LOGO帮他们免费打一波广告。这种便宜捡得导演和制片都快良心不安了。 方知许的房间被安排在了21层，总统套房，而其他人则是入住标准间。余衡特地过来交代的，算是对投资方旗下艺人的优待，但这也曾是舒新宇最大的不满。 大家同为剧组的演员，也都是主角，他的咖位不比她低多少，凭什么她能住几万一晚的总统套房，而他却只能和其他演员一样住酒店的标准套间。虽然五星级酒店的待遇已经比其他剧组好上了许多，但他依然不满。 人都是这样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下车后她的脑子还浸在未散的睡意里，听到有人叫她点点头就当作回应。直到走近才看清陆再安正倚在酒店大理石柱旁，长款黑色风衣衬得他的身形愈发颀长。 “刚办入住？”她掩住一个绵长的哈欠，目光落在他脚边小巧的行李箱上，“就带了这么点行李？” 陆再安的喉结动了动：“我家离这边不远，所以只带了点换洗衣物，需要什么随时可以回去取。好像我出现在这里你并不意外？” 意外？没什么好意外的。方知许的眼神在面前的人身上滚了一圈，学着他沉默的样子，只用表情回答他。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了一楼。方知许慢条斯理地刷完房卡，忽然转头。她眼底还泛着倦意，因为困意而自然慵懒的声音在电梯的几平米空间里回荡：“陆再安，作为过来人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永远不要考虑帮剧组省钱，打消你脑子里那阵‘我住家里还能帮剧组省点住宿费’的念头。娱乐圈的人远比你想得要势利。你目前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明天的戏要怎么演，别影响导演对你的第一印象，其他都不重要。” “我明白。” “需要帮你整理一下明天的拍摄思路么？”方知许抬手看了眼表上的时间，一点半刚过，倒也不算太晚。 陆再安的目光扫过她充满红血丝的眼眸：“可我看你好像很累。” 确实很累。如果现在给她一张床，她能立马昏睡过去。两个小时的飞机哪怕是躺卧在空间最大的商务舱里也累人。 方知许睫毛轻颤，压下又一个呼之欲出的哈欠：“半个小时后，一楼大厅靠右边的会议室见。” 陆再安还未来得及回应，电梯已经停在了他房间所在的楼层。 “你的楼层到了。”她指尖轻点开门键，“如果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喝咖啡吧。冰美式，不加糖。别迟到。” 她不是个圣母心泛滥的人，但人是她介绍进剧组的，她总归要对他负责。况且如果他演不好，明天她也要陪着一起NG，更浪费时间。电梯合上后，方知许只能为自己刚才反常的热心找到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半个小时后，方知许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下楼。整个会议室灯火通明，桌子上整齐摆放着切好的果盘和两杯冒着寒气的冰美式。而陆再安在桌前正襟危坐，面前摊开的剧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一支万宝龙的黑色钢笔。 她一愣，下一秒忍不住打趣道：“陆再安，我觉得你在学校的成绩一定很好。你高中是在国内读的么，高考多少分？” “694。” 哪怕没在国内读大学，方知许也知道这个分数的含金量。于是她更不解：“你这个分数连清大都可以随便进了吧，可你还是去读的医科？还说当医生不是你的梦想。” 陆再安摇摇头：“我选医科只是因为我家里人都是医生，所以他们希望我也能走这条路。” “子承父业？” “那倒也谈不上什么家业，只是这条路保险一点，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 听这语气里的淡然，方知许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赞赏他的谦虚：“你能说服你爸妈让你演戏看来也挺不容易的，演员这行可一点也不稳定。不过你这样也有优势，娱乐圈里凡是考上了大学的都能满世界营销自己是学霸，你这种高考成绩对他们明显是降维打击。怕是今天广而告之，明天就有一堆人考前要供着你的头像求你保佑了。” 说着，她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要早说你成绩这么好，我就跟帮你陈修多谈点片酬了。现成的营销点，现在可别让他知道，不然你更吃亏。” 陆再安失笑：“我们在医院实习还得倒贴上班，这里包吃包住，已经很好了。” “倒贴？”方知许挑眉，忽然想起什么，“怪不得上次见你们晚上吃泡面，还骗自己说泡面有营养。” 言归正传，她抿了口咖啡，把话题拉了回来：“好了，扯远了。你是想先聊剧本，还是先聊聊你最关心的问题？” 陆再安眼皮倏地一抬，喉结微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方知许斜睨他一眼，当即收起了对他高考成绩的尊重：“陆再安，当然是你来开头。答疑解惑懂不懂，你问，我答。你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没准我能告诉你答案。否则就你现在见谁都一脸疑惑的样子，明天还怎么演戏？” “你确定？” “当然。这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那——知许，”陆再安的身子忽然微微前倾，注视着方知许时声音低而缓却字字清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见面前的人骤然不语，他望着她补充道：“别说是图我身体。” 第14章 第十四章 方知许只怔了两秒，眼底的讶异便被打趣的笑意取代，那笑意顺着眼尾的弧度漫开：“为什么不能是这个原因？陆再安，你长得真的很好看。上次我就说了，或许我和沈渝菲的目的没什么不同。这话我现在再说一遍，你还是不信么？” 话说出口后，方知许甚至想，倘若他点头说‘他信’，她八成会想都不想地跟着点头直接承认。没错，我真就是和沈渝菲一样馋你身体，只不过她直接，我婉转，我们俩殊途同归。 但可惜，他没有。 下一秒，陆再安眼中投射出的信任甚至都快让方知许自惭形秽：“你和她不同。” 方知许避开他透亮的眼睛看向了别处：“你又不了解我，没准我和她真就没什么不同。打算进娱乐圈前难道没听说过这里乱得很么？尤其是男女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陆再安的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门外还时不时有酒店的工作人员经过，“那我现在应该在你的房间，而不是在这里。” 这回答倒是出乎方知许意料。她单手抚眉，撑着头，脸上露着微笑：“那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豁得出去。有沈渝菲这个前车之鉴，我怕直接邀请你来我房间你会拒绝，然后从此对我保持警惕，这样我更不好下手。陆再安，你要是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上楼。” 这话七分真，三分假。对上眼神的瞬间，陆再安有明显的几分慌乱，耳尖再一次不受控地泛红。他这人真有一点特别，害羞只红耳朵不红脸。 她在心里其实想过很多陆再安今晚可能会问的问题，包括“导演为什么会选我”或者“十万一集的片酬到底是不是税后”，唯独没想到他开口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他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答案？总不能大晚上的不睡觉，坐在这里，就是要她承认她是一个拥有丰富爱心到处帮扶弱小的好人吧。 方知许望着他的慌乱，微微偏头，在困倦的神色里挤出和刚才浑然不同的笑：“陆再安，我早说过了，我把你当朋友，而我对朋友一向很好，帮你的那点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你心里恐怕我们连朋友都还不是，对么？” 对。他的眼神平静而直接，连一丝掩饰都没有，就这么默认了。 “既不觉得我把你当朋友，又不觉得我是想睡你，那你觉得什么理由你能接受？是要我承认我对你其实是一见钟情，之前大晚上不睡觉跑去医院找你其实就是想你了？” 话既这么说，那肯定就不是这个原因。陆再安摇摇头：“所以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方知许这才发现他原来是个很拧巴的人。他心里或许已经有答案、有猜想，但他只敢相信那个最冠冕堂皇的解释，而且得听她亲口承认才能心安。 有那么一瞬，方知许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放着好好的觉不睡，撑着眼皮在这里和他浪费口舌。 她聊天兴致全无：“因为我很在意这部剧，我希望周天沉这个角色能遇到一个最适合他的演员，而我恰好在你身上找到了那种契合。那天过去也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到底合不合适。包括把你推荐给导演，让剧组签你，也都是这个原因。这个理由够充分了么？” 话音落下，连陆再安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先闪过的是一抹失落，而后才是松了一口气的坦然。 她打了个哈欠起身，不打算再和他聊下去。迈开步子前，她转头问道：“陆再安，你是什么星座的？” “水瓶。” “风象的，怪不得。”方知许收回视线，“我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没准还是为了让你放松对我的警惕。但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你自己继续纠结去吧。”说罢，她立刻转身步履不停地朝着电梯方向走去。 她是天蝎的，他知道，百度百科上面有她的资料。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陆再安忽然坐在位置上轻笑出了声。 纠结和想开其实也就是一瞬，她还是没那么了解水瓶座。 陆再安当然明白导演不可能仅凭他的长相和低廉片酬就轻易定下他这个男主角。试镜时他的表现一般，因为第一次站在镜头底下，难免表现得有些紧张，但当时现场却没人给他难堪，甚至当晚就收到了通过的通知。这背后的原因并不难猜，多半因为他是方知许推荐给剧组的人。 还有那天在星庭，如果不是她的袒护，无论是沈渝菲还是余衡，他大概都无法全身而退。 要说这些都只是为了让他得到周天沉这个角色，他不信。但要说她是和沈渝菲有同样的目的，他更不信。 方知许身上有种干净的疏离感，绝不是那种会喜欢男女关系混乱的人。他甚至觉得，她自己或许都没察觉，她在说那些话逗他开心时眼神其实亮得很，坦坦荡荡的，反倒透着股莫名的正气。 这样算来，大概是真的就是把他当成朋友了吧。对于这个答案，他确有那么一点失落，但也很快消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还能来日方长。 疲惫奔波了两日，辗转好几座城市，方知许觉得晚上睡的这一觉沉得像是被灌了双倍剂量的褪黑素，头脑在混沌中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在闹钟铃声中艰难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怨气冲冲地睁开眼睛。每日的早起时分就是她最想回家躺平当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的时候。对经常性睡眠不足的人而言，人生追求最大不过“日上三竿自然醒”这几个字。 等她简单收拾过后赶到片场，刚走到化妆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化妆师庄柒柒标志性的鹅笑声。不知道里面在聊什么，她进门时庄柒柒脸上的笑意明媚得像是春天刚绽放的花朵。 庄柒柒将投在陆再安身上的目光短暂地移到她身上，招呼道：“知许，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我记得你的通告是在下午啊。小陆这里才刚开始，要不我先帮你化？” “原本想多睡一会的，但是早上的闹钟忘记调了。”方知许径直走到角落瘫进化妆椅里，盯着镜中自己，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我不急，你先帮他化吧，我在旁边再眯一会。” 说着她朝陆再安坐着的方向瞥了一眼，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小陆你还真用功啊，化妆的时候都不忘记背台词。” 陆再安手中的剧本几乎被荧光笔染成了彩色，每句台词旁都密密麻麻地缀着批注。 “你都说一看就觉得我是好学生了，我也该有点好学生的样子。”方知许阴阳怪气的说话语气丝毫没有惹得他不悦，甚至他还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透过镜面与她四目相对，“万一没演好，让你觉得我其实并不适合这个角色，岂不是要让你失望了。” “……” 正在调粉底的庄柒柒手指一顿，默契地和一旁的田桔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眼底燃起八卦的火苗，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如出一辙。这话其实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陆再安说话的语气，听着总让人觉得有那么几分若有似无的……哀怨。 对，哀怨。 关于陆再安空降男主这件事剧组这两天没少传出消息。没想到这一大早就能站在吃瓜的前线，庄柒柒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飞快流转，恨不得能长出八只眼睛。 方知许浑然不觉自己身边站了两个吃瓜群众，收回视线后懒懒地应他：“那你背吧，好好背，最好背得滚瓜烂熟，连带把女主的词也都记住。” “好。”陆再安不紧不慢地应道。 没劲。方知许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接茬，直接背过了身去。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安静。庄柒柒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小陆，要我说你长得这么帅，人还这么努力，做什么不能成功啊。信姐一句，用不了两年时间你绝对爆火。到时候可别忘了姐啊，无论是古装还是现代戏，我什么妆都能化的。” 闻言，方知许轻嗤一声：“得了吧，你的档期都快排到后年了，配置一般的剧组现在连你的助理都请不到，你还会缺活干？” “知许，看你这话说的，小陆以后进的能是一般剧组么？”她故意凑近镜子，边给陆再安定妆边挤眼睛，“等着看吧，明年这时候金导李导王导的剧组都得排着队请你呢。记着，到时候千万记得姐啊。” “行了。”方知许突然伸手把庄柒柒往后拽了半步，“好好化你的妆吧。再贫下去，他这张脸都要被你化成鬼了。” “就这张脸？”庄柒柒故意用化妆刷的尾部虚点着陆再安的鼻梁，“我就是闭着眼都不可能化难看了。” “是吗？”方知许忽然倾身，发丝扫过陆再安的肩头。她拿起桌上的眼线笔，在指尖转了个花，“那现在在他脸上画个乌龟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好看。” 下一秒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在镜子里相撞。陆再安喉结微动，镜面映出他骤然加深的笑涡。 刹那，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柔柔地挠了一下心口。方知许耳尖蓦地染上一抹薄红，当即别过脸去，视线虚浮地落在窗框的某道木纹上：“笑什么，现在是要在你脸上画乌龟。还笑，笑得像个笨蛋。” 陆再安眼底笑意更深，微微仰起脸：“嗯，没关系，随你画。” “你说的。”方知许捏着眼线笔凑近，笔尖却在距离陆再安脸颊寸许处蓦地停住。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灼热的目光如有实质般描摹着她的眉目。 她突然撤回身子，将笔往化妆台上随意一掷：“算了，等下把你的妆蹭花了她还要跟我生气。” 一旁围观的庄柒柒突然被点名。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后硬生生吞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都还没开始打底，脸画花了也没关系的……你们俩开心就好……小桔子你一直在旁边偷偷憋笑，是不是和我一样猝不及防地磕到了啊…… 第15章 第十五章 考虑到今天是男女主角之间的第一场对手戏，为了帮陆再安快速找到拍戏的感觉，导演特地把两人初次在医院见面的简单戏份提到了最前面。 陈修在监视器后面就坐，方知许和陆再安在布景里简单地对了一下台词，确认无误后就正式开始拍摄了。 “Action！”导演的声音刚落，片场的所有工作人员瞬间进入状态。 早已准备就绪的群众演员们先开始行动。 “快让开！快让开！患者失血性休克！马上送刘医生的手术室！”护士长麻利地在病人手腕系上红色标识带，推床轮子与地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急救推床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吹乱了卢南星的发梢。 镜头缓缓推向女主角。卢南星捂着渗出鲜血的手臂踉跄入画，苍白的唇色与猩红的血迹形成强烈对比。她茫然四顾，担架床轮子碾过地砖的声响此起彼伏，穿蓝绿色洗手衣的医护们像陀螺般在走廊旋转，没人注意到这个只是被飞溅玻璃划伤的路人。 这时，周天沉穿着白大褂从一侧的走廊登场。 陆再安的脸放大出现在监视器的那一刻，连陈修都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要说长得好看真的是一种天赋，连光影都会格外偏爱他。同样是穿着白大褂，但陆再安在镜头下看起来似乎和旁人完全不在同一个图层。他修长的手指翻转着黑色水笔，脚步缓慢，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漫不经心，在兵荒马乱的急诊科里闲适得像在逛美术馆。 仅是几秒的画面，周天沉性格中的随意不羁在他设计的小动作里展示得淋漓尽致。 两人在大厅里擦肩而过。 “医生，”卢南星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失去按压后的伤口瞬间涌出鲜血染红了纱布。她仰头看了来人一眼，“我贫血。晕。救命。”说完她脚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周天沉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皱。来去匆匆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嚷了一声“这里有人晕倒了”，他这才垂眸看着地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她像片凋零的落叶般蜷在地上，瓷白的脸几乎要与医院地砖融为一体。指节无意识地在衣服上蹭了蹭，他扯出一抹无奈的笑，人就倒在他脚边，现在连假装没看见的余地都没有了。修长身影在停顿两秒后，终于缓缓折下腰…… “Cut！这条过了！”导演的声音穿透片场，他放下传声筒时脸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笑意，冲着片场中央的身影竖起大拇指，“再安，今天的状态不错，在镜头下的表现比前两天自然多了，继续保持。” “导演，只夸他么？”方知许借力站起身，边擦着手上的“血迹”边往遮阳棚下走。 陈修笑着看她：“知许，你的演技还用得着我夸么，再多的溢美之词都显得肤浅了，我的词汇量可没那么多。再安，你有时间的话也让我们方老师教教你怎么在镜头下不经意地呈现出自己最好看的角度。她连刚才躺下的姿态都是设计过的。” 陆再安的目光跟着他的话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方知许身上。阳光穿透遮阳棚的缝隙，在她脸颊那抹未擦净的血渍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下一秒，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指尖刚要触及那片黏腻的红色，她却像受惊的猫般猛地后退了半步。 “男女授受不亲，自重啊，周医生。”方知许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触碰，下一秒顺手甩给他一包纸巾，“你的手现在可也没干净到哪去，别想着往我脸上蹭。” 陆再安的手在空中顿了片刻，看着掌心那抹红色，最终收回来时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风。他垂眸轻笑，嗓音里噙着几分揶揄：“也是，要是把你的妆蹭花了七姐真得跟我生气了。” “知道就好。” 而与此同时，刚拎着化妆包走到两人身侧打算帮两人补妆的庄柒柒：……又有我的事了？ 下一幕，在同样的场景里登场的是岑岁宁演的女二号姜悦然。 镜头挪到医疗大厅里—— 姜悦然踩着高跟鞋冲进急诊大厅，眼眶泛红，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护士试图拦住她：“小姐，这里是急诊区，请您——” “医生，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许一的病人？许多的许，一二三四的一。” “这我不清楚，你要去前台……” “医生求求你，帮我查一下吧。” 岑岁宁的哭腔像是掐着嗓子挤出来的，尾音打着颤，硬是把一句简单的台词演绎出了九曲十八弯的凄楚。说着，她作势要往诊区里冲，却在转身时左脚绊住了右脚，整个人踉跄着扑向了导诊台—— “砰！” 下一秒，在花篮被撞翻的巨响中，岑岁宁结结实实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片场瞬间鸦雀无声，连监控器后的陈修都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剧本里有这段吗？”场记小声问道。 一旁的副导演也是一脸疑惑：“好像没有啊。小岑这也太拼了，看着就疼……” 可一转头，一声带着真实痛楚的呜咽声打破了寂静：“救……救救我……好疼……”岑岁宁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精心盘起的长发散落在肩侧，溢出的泪水将她脸上的妆容慢慢晕染开来。 众人愣了两秒，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在演戏。 “岁宁！”方知许第一个冲了过去，“摔到哪里了？” “快，快去叫医生过来。” 躺在地上的岑岁宁颤巍巍伸出右手，越过方知许指向后方：“陆医生，救命。”这声呼唤终于让众人想起，现场正有一位现成的医生。 “先把她扶到椅子上吧。”陆再安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岑岁宁刚才摔的那一下他在镜头外看得清楚，摔得重是重了点，但没磕到头，问题应该不严重。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将她搀扶到一旁的座椅上。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处轻按几下，很快得出结论：“只是轻微扭伤，回去冰敷，明天擦些红花油就好了。” “真的吗？陆医生你可不能骗我，我不会脑震荡吧？会不会骨折？”岑岁宁抽噎着追问，挂着泪珠的睫毛忽闪忽闪。 “嗯，放心吧，不会的。”陆再安直起后背，语气平静而专业，“当然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拍个片确认一下。” 这话听着耳熟。方知许站在一旁忍不住蹙眉打量面前半蹲着的人，感情这是医生们的统一话术。 听到陆再安肯定的诊断，众人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小刘，赶快去隔壁推个轮椅过来。”场记迅速指挥着，又转向导演询问：“导演，咱们要不调整一下拍摄顺序，把岁宁的戏份往后挪挪？她现在这样子也拍不了了。” “行，刚才那下我看她摔得是够重的，今天先让她回去休息吧。大家也休息半个小时，我们半个小时后再开工。”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拍摄暂时中断。方知许回到休息区，刚坐下没多久，陆再安就端着水杯跟了过来。 他拧开杯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合上杯盖的一刻突然轻笑一声：“刚才那一幕一下子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在医院见你的时候。” 医院、扭伤的脚、哭天喊地的经纪人……就连质疑他能力的话都如出一辙。 记忆的闸门倏然打开，方知许眼前浮现出了那个鸡飞狗跳的夜晚。其实—— 倘若那一晚她没有在红毯上摔跤，或者摔倒之后立马去医院，或者听潘宜优的话直接去余衡家的私人医院，他们都不会相遇。可命运就是安排好了所有的巧合，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两人不期而遇。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命中注定呢。 “陆再安，”方知许忽然偏着头看他，眼尾弯起一道狡黠的弧度，开口道，“我觉得你昨晚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在能回答你了。” “嗯？” “关于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非要给出一个答案的话，大概就是——你相信命运么？” 话音落下，原本喧哗的片场像是突然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没等陆再安回答，她接着自言自语：“我本来是一点也不信的。但经历的事情越多，我就越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有因果。所以，你信么？” 陆再安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答非所问地回了句：“知许，我是水瓶座的。” “什么？” “我们这个星座最大的特点，就是你要是问我信不信命运，信不信神明，我一定会告诉你不信，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 方知许追问：“所以你不信？” 他轻轻摇头，声音蓦地放轻：“但你要是想说我们的相遇是一场宿命，我在心里会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 这时不远处有工作人员在喊陆再安的名字让他过去补拍两个镜头。他直起身时，逆光中的侧脸线条格外清晰，唇角那抹笑热烈得有些许刺眼：“你也别多想，我只是想跟你说水瓶座的特质，没别的意思。” 第16章 第十六章 在演戏方面，陆再安虽然还是新人，但他天生带着聪明人的通透。对于像他这种凡事都用脑子思考的聪明人而言，世上很多事情只要动动脑子加上肯下功夫基本都能做得好。 他在演戏上的悟性其实远超他对自己的认知。抛开长相不谈，仅是对周天沉这个角色性格的理解和塑造，就已经足够让陈修感到“物超所值”。更妙的是，当他与方知许同框时，两人之间迸发出的奇妙化学反应，那种浑然天成的不可言说的CP感，更是远超了陈修的预期。 在片场，导演高兴，工作人员就高兴；导演心情好，大家的心情就都好。这会儿中场休息，副导演挂着一脸殷勤的笑凑到方知许身旁：“知许，晚上有空么？这两天我们拍摄挺顺利的，导演高兴，说想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见方知许头也不抬地翻着剧本，他的语气更热络了几分：“你这两天真是辛苦了，既要自己拍戏还要指导小陆，晚上这顿饭可一定要赏光啊。” “不了，我晚上还有事。”方知许语气平淡地应道，“账单到时候记我账上吧，我让小桔子过去买单。” 副导早料到她会拒绝，讪讪一笑也就没强求：“行，知许，那我们下次再聚。”说着他自顾自地补了一句，“不过小陆说要去，我还以为这次你会来呢。” 方知许不由地皱起眉头：“他去不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副导演干笑了两声：“哈哈，我看你平时挺照顾他的，还以为你们俩关系不错呢。” 话音落下，方知许神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冷了几分，副导演识趣地后退两步：“那可能是我想多了。知许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忙了。”说完，赶紧溜之大吉。 等人走后，方知许才皱着眉转头问身后的田桔：“小桔子，真有这么明显？” 偏爱帅哥能有什么错，对谁好或者对谁不好，她自然心知肚明不予置否，不会自己骗自己。只是现在连副导都要过来说一句“你对陆再安真好”，她有照顾到这种程度？ 田桔沉默两秒后重重点头：“知许姐，非常。” 她对陆再安的照顾剧组的工作人员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她向来对合作演员礼貌疏离，尤其是和男演员，距离保持得相当彻底。可唯独对陆再安，不仅主动介绍他进组，现在还肯耐着性子教他如何演戏，甚至有时候还会亲自示范。要说两人之间没点特殊关系，谁信？ 但这些话田桔只能放心里，绝对不会说出口。 因为晚上聚餐，今天片场收工收得很早。方知许一下戏就立马坐车回酒店，没给任何人再次邀请她的机会。 连前一秒还在和她演对手戏的陆再安都只能在社交软件上找她：“晚上聚餐要一起过去么？” “我不去，晚上有事。”她回得简短，没等回信就将手机放到了一旁。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能编造一些说自己有事或者生病的谎言，否则很快就会应验。不到八点，潘宜优亲自上门将方知许从舒服的沙发上薅了起来：“难得有个晚上不开工，别在酒店瘫着了，走走走，吃饭去，我带你去见个人。” “到底要去和谁吃饭？”路上，同样的问题方知许问了不下三遍，但潘宜优始终保持一脸神秘，对此闭口不答。 她无奈叹气：“你就是要把我卖了，总归也得要告诉我买家是谁吧？” “知许，到了你就知道了。放心吧，那人绝对会出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好价钱的。”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方知许觉得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车在丽思卡尔顿酒店门口稳稳停下。包厢门开，被潘宜优瞒了一路的神秘人终于登场。包厢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雪松香氛，那阵熟悉的味道方知许一闻便知道是谁。方瑾川正坐包厢主位，身后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璀璨的灯火。 两人在开门的瞬间对上视线，方知许立马一脸惊喜看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宜优，好久不见。”方瑾川冲着潘宜优微微颔首，目光在方知许身上短暂停留后随即转向身旁，“给你们介绍一下，霍焱，我在沃顿商学院的同学。阿沉，这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我妹妹，方知许。” 方知许这才将目光转向包厢里坐着的另一个人。那人身着阿玛尼高定西装外套，利落的肩线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袖口点缀着一枚精致的铂金袖扣，左手腕上的百达翡丽鹦鹉螺在水晶灯的光照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霍焱通身的矜贵气度与方瑾川如出一辙。这种场合下，她哥特地让宜优把她带过来，怎么看都不像只是吃个饭那么简单。 “你好。”她礼貌和人打招呼。 “知许，老听你哥提起你，今天算是见到真人了。” 方知许落座后晃着酒杯，玩笑着回应道：“从小到大我哥很少夸我的，看来多半是和你说了我不少坏话吧。” “怎么会。之前在美国上学时我们几个朋友曾一度以为你哥是个妹控，说话总是三句不离你。听他说你最近在演戏？没想到你会当演员，这行应该挺辛苦的吧？” “还行，没我哥他们辛苦。我现在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说完，尴尬的初次见面的寒暄宣告到此结束。 平心而论霍焱的长相在普通人中完全称得上出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张如建模般标标准准的帅哥脸，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但她几个小时前刚和陆再安拍完戏，看多了那张脸之后，她确实很难对旁人提起兴趣。 她不爱完美无缺。相较霍焱，陆再安的好看里还夹杂着鲜明的个人色彩，尤其是鼻翼一侧淡淡的那颗痣，每次和他注视时都忍不住地会被吸引走片刻的视线。 就算矢口否认也没用，她就是个标准的且病入膏肓的颜控。 方知许并不擅长对陌生人热情，尤其是对不感兴趣且知道对方目的明确的人。所以整顿饭下来她东西没吃多少，话也没多说几句。 虽然其中还有潘宜优隔三差五接话活跃一下气氛，但她真觉得还不如当时答应去剧组聚餐，至少也比现在自在。 能当方瑾川的朋友，霍焱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作为华尔街顶级投行最年轻的董事，他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都远在方知许之上，说话言之有物，并不似那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那般无趣。从话里话外间也听得出来他家境不一般。他家的生意大多布局在海外，这次回国是看中了一处电力生意，而谈论这些时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实在是很完美无瑕的一个人，无论是长相、学识、品味、谈吐还是家庭背景都是一个会让家里人满意的结婚对象。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潘宜优一早就看出了方知许的兴趣缺缺，于是席间主动搭了不少话，不让场面冷下来。结果散场时，方知许一句“不如霍焱哥你送宜优回家吧”就将人给推了出去。 潘宜优是听了方瑾川的话才将她骗到此处，现在她礼尚往来也很正常。 只剩他们兄妹二人时，方知许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总算松了下来。从包厢出来时方瑾川单手松了松领带，主动开口询问：“知许，你觉得霍焱怎么样？” 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听不懂：“哥，你和他认识这么多年都不了解的话，我这才见第一面的人能知道什么？” 方瑾川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别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方知许顿了顿脚步，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哥，别告诉我晚上真的是在给我相亲。爸妈都没催呢，你着什么急。” “霍焱人挺好的，无论是性格还是人品都不错，在大学时期没谈什么女朋友，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他家在曼哈顿有个葡萄酒庄园，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往那边跑么，有机会让他陪你去逛逛。”说着，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先交个朋友。” 方知许侧过脸：“我想喝酒的话自然有人会陪我，用不着麻烦他。” “你的联系方式我已经给他了。”方瑾川仿佛没听见她的拒绝，将名片递到她眼前，“跟人说话礼貌一点。” 她盯着那张烫金卡片，语气无奈又哀怨：“哥，我现在事业刚起步，不想相亲，更没打算过结婚。霍焱哥人是不错，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这样撮合我们两个就不怕以后和他见面都变得尴尬么？” “我没提你的工作，你自己就别往枪口上撞了。”方瑾川在门口终于停下脚步，“没事就搬回家住，爸妈都挺想你的。还有，平时少和肖家的那个混在一起。他最近是要回国了吧？” “嗯。” “你看不上霍焱，难道就看得上他？” 没等方知许回答，黑色迈巴赫在夜色中缓缓驶进，轮胎碾过地面发出细微声响。 方瑾川将名片塞到她的指尖，随即头也不回地跨步上了车。 “哥！”她的声音被关门的声响截断。名片边缘硌在掌心，方知许望着渐远的车尾灯，突然觉得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被安排和他们觉得“合适”的人共进晚餐，然后像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被人细细挑选。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回家路上，方知许果不其然接到了潘宜优问责的电话。一整个晚上两人都在扮演小声说话的大家闺秀，电话一接通，世界终于恢复了正常的音调：“方知许！晚上我好心帮你解围，你居然出卖我！” 一想到她听到自己说让霍焱送她回家时的表情，方知许便忍不住笑：“谁让你把我带过去的，你早知道我哥是给我安排相亲吧？” “我潘宜优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瑾川哥说他回国了但没跟你说，让我悄悄带你过去，想给你个惊喜。他都这么说了我当然相信了，我哪知道还会有个霍焱在。” “真的？”方知许将信将疑。 潘宜优在电话那头几近咆哮：“我都对天发誓了你还不信？再说了你结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要是当了霍家少奶奶，铁定不能再待在娱乐圈了，到时候谁来帮我挣钱！” “好吧，姑且信你，那晚上的事算我对不起你。作为补偿，请你喝酒吧。” 电话那头飞快报出了一串地址：“飞云路642号，不见不散！” 第17章 第十七章 飞云路642号开了一家深受明星喜爱的会员制酒吧，没有门头，没有店名，隐蔽性强，安保更是做得极好，不用担心有人闹事，也不用担心晚上喝酒第二天就上热搜头条。 方知许推开包厢门时，潘宜优已经半倚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整齐排列着一排酒杯。见她进门，她懒洋洋地抬手挥了挥：“我先点了一点儿，你看要不要再加，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我随意，你尽兴。我明天上午还有通告呢，不能喝太多。”方知许脱下羊绒大衣随手搭在沙发上，“今天全场消费我买单。” “当然是你买单。知许，对于你今晚这种插姐妹两刀的行为，组织上表达对你的强烈谴责！”说着潘宜优凑了过来，眼睛里突然迸射出八卦的光芒，“但是知许，我感觉霍焱好像对你有意思诶，在回去的路上问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呢。” 对此方知许并不意外。倒也不是说她自恋，她虽然不知情，但霍焱显然是清楚知道这顿饭的目的的。席间他嘴上说是第一次见，但在此之前，怎么也要对她有了基本的了解才能让像他这样的人决定到底要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方知许一贯对这类精英人士都敬而远之，各方面和方瑾川过于相像的男生在外人看来或许还不错，但当男朋友、当老公绝对不行。她可太了解她哥的德行了，工作忙时能六亲不认，婚姻只能当让股价再上一层楼的工具。你跟他谈风花雪月，他反手就是一句“别浪费我的时间”，永远以自我为中心。 她收回思绪：“然后呢，你没背叛我吧？” “那是自然，简直守口如瓶好嘛。不过他也就是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平时的兴趣爱好什么的。我直接跟他说你就喜欢挣钱，对别的一概不感兴趣。怎么样，这个回答还行吧？” 方知许嗤笑一声，对着潘宜优竖起大拇指：“知我莫若你啊潘宜优。他要是给我送钱，我绝对满意。” 潘宜优笑得略显别有用心：“那是。知许，在我心里早已经给你配了更好的人选，所以不管是霍焱、还是霍森、霍淼，通通没戏。” “什么？” “我和余衡可都是坚定的‘肖昱言主义’，就等着你俩的好事呢。” 又来了。 方知许无奈地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有种“躺平任嘲”的无力感。 潘宜优嗔笑着推推她的手臂：“得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哦。知许，你身边出现的可都是优质帅哥，多少人摔破脑袋想找这样的都找不到呢。” “这福气我尽数给你，通通拿走好不好。” “好啊，求之不得呢。”潘宜优玩笑着应下，又故作思考了片刻，“我觉得瑾川哥给你介绍的肯定是个好人。霍焱看起来真挺不错的，但他要是跟瑾川哥是同学的话，怎么也得比你大了个五岁吧？” “年龄不是问题，但我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而且就算他是我喜欢的类型的，我哥推荐的人我也一定不会选。”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我知道了，像肖哥这样的吧？” “潘宜优，今晚你再提肖昱言一个字小心我瞬间翻脸哦。”方知许饮了一口酒，轻叹一口气，收敛起玩笑的口吻，认真说，“我们俩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关系好归好，但永远不可能走到下一步。你应该知道我很少把话说这么死的。是真没可能。” “好吧，以后我都不提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潘宜优忽然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出感叹：“就我们两个女生好像有点单调，干喝酒也没什么意思。” 方知许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慢悠悠地晃着酒杯：“想叫余衡过来你就直说，用不着绕弯子。” “我们把他喊过来骂两顿出出气吧。”说罢，潘宜优立马掏出了手机。 余衡赶过来时包厢里酒已过三旬，嘴上说着无聊，但就着八卦消息，你一杯我一杯，其实一点也没少喝。一推开门就是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发上的样子，这要是被狗仔拍到了，保准让热搜热热闹闹一整晚。 余衡跨过地上的酒瓶进门，一脸嫌弃地收拾桌面上的残局：“俩祖宗，喝了多少啊？叫我过来就是给你们打扫卫生的？” 方知许的理智尚存，她酒量比潘宜优稍微还强点，从沙发上坐起大着舌头回应道：“点，随便点，随便喝。” “还点呢，还记得自己叫什么么？得了，送你们俩回家吧。”余衡紧皱着眉头，扫视一圈后一时不知道从哪下手，最后视线率先落在了已经昏睡的人身上，“先搬宜优吧。知许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哪都别去，等我回来。” “OK！” “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们俩的。”一声叹息后，余衡环着潘宜优的腰，一把将人公主抱起。 方知许见状，眉头紧蹙地拦住他：“等等，我不要公主抱。” “姐，你放心吧，我不敢，我小命留着还有用呢。” “那行，走吧，我在这等你。”说完，方知许眼前一黑，直直地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再次睁眼，人已经躺在了21楼的床上。方知许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伸手够了一下放在床头的手机。 十二点二十八分。 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一堆信息提示，最新的一条是潘宜优发的，说是已经帮她跟导演请了一天的假，今天不用着急去片场。 酒醒时分，头疼得厉害。既然已经请过假了，哪有不休息的道理。方知许将手机扔到一边，头贴着枕头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积攒许久的疲惫在梦里一次性释放，她常年会做奇怪的梦，这一次倒是什么都没有梦到。 而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外面正在天翻地覆。 微博的热搜头条有个显眼的“爆”字，而后面接着的词条赫然写着#方知许余衡恋情曝光#。 时间退回到凌晨三点。 一般来说，劲爆的八卦新闻不会选择在深夜做预告。但这次例外。爆料人深夜在知名八卦论坛发帖说看到了某知名小花和她传闻已久的男友在酒吧门口搂搂抱抱。碍于酒吧的特殊性和规定，所以并没有照片，但她能发誓爆料绝对真实。 这届网友倒也没那么容易被忽悠，没图没真相，倒是为数不多熬夜的夜猫子都把关注重点放到了哪家酒吧不能拍照的事上。 本以为这个帖子会跟众多所谓“真相贴”一样火速石沉大海，然而没过多久，论坛首页又出现了一个爆料贴，这次的这位楼主写得倒是格外详细—— “怕被粉丝制裁所以我用F代替本文的主人公吧。话说这个F，近两年资源好到离谱，别人刚进圈子还在各大剧组跑龙套的时候她就已经当上了热播剧的女二号。像她这种发展路径的女明星，要么家里有钱，要么背后有人，只有这两种可能。一开始我以为她是靠着家里的资源上位，毕竟粉丝们都爱吹她是千金大小姐，一身贵气与众不同。但大家也知道，如果一个人家境很好的话在互联网上肯定是能查到蛛丝马迹的。但很奇怪，她名下没有任何有关联的公司信息，也查不到她父母的任何信息。所以我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就是普通家庭，因为太普通所以查不到。如果她家境普通的话，那她的资源都是哪来的呢？这个结论我想已经不言而喻了。” “顺着这一点我又重新去查了一下她的经纪公司。结果发现她经纪公司旗下就只有她一个艺人，而公司的成立时间正是她拍第一部戏的前三个月。这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接着我在投资详情里找到了一个人，就叫他Y吧。大家如果知道我说的F是谁，那一定能查到Y是谁，他的身份我就不多赘述了。Y的信息很好查，还是那句话，如果一个人家境好的话肯定是能在互联网上查到的。奇怪的是Y家在文娱这一块没有任何投资，历年的财报上也没有显示在这块有布局。而Y在F出道前的几个月莫名其妙地投资了一家经纪公司，还只签了F一个艺人。综上只有一种可能，投资的钱是他私人出的，他不想让家里知道。至于他和F的关系，大佬我得罪不起，剩下的你们自行脑补吧。散会。” 楼主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虽然用了代号但几个明显的点凑在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说方知许。至于那个Y，大家顺着楼主的思路一查，余衡的名字也开始多次在帖子里被提及。 余衡，恒远集团的二公子，知名富二代，不，富三代。如果说方知许的金主是他的话，那她从出道开始拿到的那些好资源就都说得通了。 逻辑形成闭环，猜测正确。与此同时，有人在上一个爆料的帖子里评论了方知许和余衡两人的名字缩写。 过了一会，楼主只对这条评论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靠真的假的，没想到晚睡还有惊喜，头一次在爆料贴中站得这么前排】 【怪不得方从出道开始资源就这么好呢。余纯纯是个恋爱脑啊，为了捧女朋友真够舍得花钱的】 【？？？不可能吧，前段时间不是传出来说余衡跟得益集团的千金已经订婚了么？方知许是小三？】 【怎么说呢，对此我真的一点也不意外。经纪公司的事其实就很实锤了，哪家好公司会这么多年旗下就只签一个艺人，方的粉丝也知道，就是一直在嘴硬罢了】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该不会是为公开在预热吧？好奇怪，那边刚说看到两个人抱在一起了这边就有这么详细的爆料贴了】 【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恒远集团的软广，把余衡吹得跟什么似的，恒远不是他哥的么哪有他的份啊。X地的烂尾楼解决了么？房子卖不出去了吧搞这些】 【奇怪了，扒到最后也没有看到什么实锤，全篇都是如果如果，都是楼主的猜测，你们还真信了啊】 【已取证，别以为用代号就可以逃避法律责任。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粉丝先别着急澄清，明早醒来没准就有石锤了】 …… 凌晨三点半，绯闻事件开始逐渐从论坛发酵到了微博上。短短一个小时，在路人、黑粉和粉丝的共同努力下，各色词条纷纷爬上了热搜。 凌晨五点，潘宜优带着一肚子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怒气接听了响了快半个小时的电话，在听清对方说的话后所有酒意尽数散去，大脑瞬间清醒。 早上七点，绯闻事件彻底在微博上爆发。 第18章 第十八章 潘宜优仔仔细细看过了论坛上爆料的两个帖子，前者明说并没有拍到照片，后者更是全程都只是在恶意推测和引导围观者情绪，只要代入了解真相的知情人视角，整个帖子都显得格外可笑。 这两个帖子若是没有同时出现，传播的力度大概不会像现在这么大。可偏偏时间就是那么凑巧。 虽然她只给方知许当了几年的经纪人，危机公关的经验比不上圈子里那些在这一行干了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都遇见过的资深经纪人，但她懂解决谣言的最基本逻辑——造谣的人必然拿不出实质性证据。 相较于谣言本身，她更担心的是网友们会不会顺着那个人的思路接着扒出方知许的真实家庭背景。 在娱乐圈，小富或许能成为人设的加成，但大富绝对是阻碍。尤其是像方氏这种体量的集团企业，倘若方知许的身份人尽皆知，那绯闻曝光的同时必然会伴随着股价的大跌。到时由不得方知许做选择，她哥一定会先行一步替她澄清恋情，顺带附上准备已久的退圈声明。所以不要公开身份这一点，在恒星娱乐成立之初大家便已经达成了共识。 潘宜优联系上余衡，两人一致认同相比起辟谣更重要的是先降低整件事的热度，避免事态的进一步发酵。 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余衡自然不会有任何犹豫，只是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和方知许搂搂抱抱了。 “估计是你扶知许上车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吧。”潘宜优一边揉着隐隐发痛的头一边分析道，“早知道昨晚就不叫你过来了。” “你觉不觉得这两个帖子发的时候也太凑巧了？” “觉得，所以我更倾向于后发的那个帖子是蓄谋已久。因为他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一切都是话术的引导，所以他务必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我现在怀疑是不是有狗仔开始跟你了，这段时间你还是多注意一点吧。” “会是狗仔拍的？” 潘宜优摇摇头：“酒吧是会员制的，狗仔就算蹲在门口也会被驱赶，去那玩的明星很多，无名这点保障还是有的，所以我猜应该是真的被酒吧的客人看到了。况且，如果真的是狗仔的话，我们应该会先收到索要封口费的消息，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地爆到网上。毕竟你家的钱还是挺好挣的。” 作为“绯闻男主”，余衡现在没一点心情跟潘宜优开玩笑：“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现在热搜撤是撤了，但应该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上去。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捂嘴吧。” “等知许睡醒，和她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现在如果能联系到酒吧的老板，知道谁是第一个发帖的就好了。” “行，我这就去查。”余衡话语间一顿，话锋一转问道，“不过你们俩昨晚为什么好好的跑去喝酒？” 潘宜优把所有事在心里快速梳理一遍后，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回答他的疑问：“昨晚瑾川哥给知许安排相亲了，那人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人看起来还挺靠谱的。现在就是不知道他看到你和知许的绯闻会是什么心情了。” 余衡的脸色顿时难看得五彩斑斓。 方知许的这个回笼觉睡得十分安稳，酒精引起的偏头痛逐渐消失，在柔软被子的包裹下，她甚至有种在梦里飘飘然的感觉。 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空荡荡的胃率先唤醒了她的梦。她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稍微清醒后才在床上寻摸自己的手机。 她猜到这段时间应该会有很多消息，但看到屏幕上显示的99 内容后还是不由地紧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外面天塌了？ 下一秒她便知道，还真是天塌了。 “在哪？” 方知许在第一时间给潘宜优回去了电话，得知她在家后回了两个字“等我”就火速从床上爬了起来。 “知许，你还是别过来了，我估计现在酒店楼下有记者在蹲你。我和阿衡现在过来找你吧。” 她快速反应过来：“你来，余衡不要过来。” “好。” 潘宜优在电话里猜得没错，酒店的门口已经蹲守了好几个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毕竟是知名富二代和当红女明星的劲爆八卦，值得有这样的待遇。 她从后门绕道上楼，一进门方知许正在餐桌前坐着，一手端着杯子一手拿着本时尚杂志安安静静地喝着果汁。 “姐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着急啊。”她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杯大喝了两口，“你粉丝都快把工作室的微博骂穿了，正逼着我们快点出来澄清呢。” “宜优，你觉得对方这次爆料的目的是什么？”方知许不紧不慢地解锁手机界面，屏幕上正显示着满片带着她名字的红色，“这要说没人在背后动手脚，我可不信。” “这点我和余衡也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觉得最大可能是因为上次华光奖你抢走了大部分的关注，有人怀恨在心。尤其是于佳，明明她才是获奖的那个人，但她那晚的热度远不及你。” “可现在连带着《病理报告》也上了热搜，这很奇怪吧。” 潘宜优不过一会没看热搜，没想到榜单上又出现了新词条。 #《病理报告》恒星娱乐# #方知许带资进组# 她不可置信地提出假设：“你是说陈修？不能吧，用这种方式炒作热度，他不怕被反噬么？” “自然不是，他刚才打电话给我了，问我需不需要休息两天，他给我签假条。”方知许收回手机，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以我的直觉，我觉得可能是舒新宇找人干的。” 她接着说：“在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我把论坛的帖子和评论都翻了一遍。有个很奇怪的地方，那个分析我和余衡关系的楼主只喜欢回复那些猜测我是被包养的评论，好像有意把我塑造成一个靠男人上位的角色。他如果只是单纯想曝光恋情，何必这么刻意引导风向？所以我猜，他肯定不是临时起意，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绕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最后说来说去就是说我有金主有靠山，仗势欺人。而最近和我有过节的我只能想到舒新宇。于佳我和她见过几次，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我跟余衡开个视频。”潘宜优听完当即打开了视频通话。 同样的话又在电话里重复了一遍，余衡听得皱紧了眉头：“你们这是当演员还是宫斗呢，怎么这么复杂。舒新宇是吧，我马上让人去查。真要是他，我看他也别想在娱乐圈混了，现在造谣都敢造到我头上了。” 事态逐渐清晰，潘宜优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点。整件事，怕就怕对方还留有后手。对于普通网友而言，没个深仇大恨的谁会特地去扒别人的祖上十八代啊，跟在后面吃吃瓜图个乐子就够了。 “那网上说我和知许搂搂抱抱怎么办？别人的是口说无凭，但我们也拿不出证明我们俩没有那样的证据。光文字澄清，力度够么？”整件事发生到现在，余衡最关心的就是要怎么证明他和方知许的清白。 急，真的很急！ 潘宜优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喝了一大口后才开口：“我想过了，其实就算我们不出面澄清也没什么，我们能想到的解释知许的粉丝都已经在评论里给大家解释过了。也没人规定娱乐公司就必须要签很多个艺人才行。怎么旗下就一个艺人就一定是艺人和老板在谈恋爱呢。而且如果冷处理的话，有你余少爷给知许当靠山，反而还能省不少麻烦呢。就是你和沈渝菲的事麻烦了一点，万一被爆出来知许容易被骂是小三。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会说，会说的人不知道，倒也没什么。” “不行！”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余衡拒绝得更激烈一些：“和知许传绯闻，肖哥会杀了我的，我说认真的。” 差点忘了这一茬。潘宜优耸耸肩：“好吧，那晚点我让公关部出个澄清文，贴上部分公司收入，让水军把风向带成是你有投资眼光？按着这个方向洗，帖子里的推测就站不住脚了。” “可他们还是会说我和知许搂搂抱抱的！”余衡的声音几近抓狂。她们俩怎么就不懂呢，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不重要，重点是搂搂抱抱！ 潘宜优这下总算是听明白了，幸灾乐祸道：“我懂了，别人怎么想不重要，你只是想让肖哥知道没这回事吧？” 视频那头顿时沉默，看来是猜对了。 方知许的头上顿时布满黑线：“至于么，就说我喝多了你来接我回去，他还能怀疑我们俩的关系？” “那肖哥一定会接着追问我你喝多的原因。我总不能告诉他是因为瑾川哥给你安排了相亲，你只好借酒消愁吧……姐姐，我这人不会撒谎。” “……”方知许立马转头看向潘宜优，“你是这么跟他说的？” “不是么？”潘宜优被反问得也不确定了，“不然我们晚上为什么喝酒？” “当然不是。”方知许毫不犹豫地否认，可也没有再说下去。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手机屏幕。这段时间她收到了无数的消息，有关心的，也有好奇询问的。岑岁宁甚至发了近百条微信问她现在需不需要人陪，连方瑾川都敲了一个问号给她，但唯独和一个人的聊天记录还一直停留在昨天傍晚时分。 -“晚上聚餐一起过去么？” -“我不去，晚上有事” -“好” 陆再安，好没良心的一个人。 第19章 第十九章 网上的捕风捉影在强势公关引导下很快就转变了风向。和潘宜优他们推测的一样，首先发帖的楼主真的只是来酒吧玩的客人，是京市某科技公司老板的千金，当时因为喝多了走错了包厢才意外看到了余衡搀扶着方知许上车的画面。 她当时只觉得有趣，便随手将这事发到了常混的论坛上，但没曾想会引起这么大的讨论度。眼看事件愈演愈烈，不知道是怕得罪余衡还是承受不住粉丝和路人追问的舆论压力，很快就把帖子删掉了。 紧接着当晚，恒星娱乐以公司的名义出具了一份图文并茂的澄清函，虽然澄清的核心是辟谣恋情，但整篇的行文却是围绕着“方知许这两年到底为公司挣了多少钱”以及“为什么你们宁愿相信我们老板会是个恋爱脑都不相信他是真的有投资眼光”这两个主题发散的。 澄清函一出，立马上了热搜头条。 相较于常年待在聚光灯下的女明星，网友们似乎对像余衡这样长得帅又有钱的超级富二代更感兴趣，头部的营销号起了个头，紧接着跟风玩梗的声浪迅速盖过了八卦讨论。潘宜优甚至还自掏腰包请了一堆水军造势，给和余衡有关的话题增加热度。一番组合拳下来,方知许和余衡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以及方知许是不是真“带资进组”反倒没太多人在意了。 作为观众被寄予厚望的新生代小花，方知许演技好，人还不作妖，业务能力有口皆碑，和她合作过的演员不止一次在采访中夸她人好，就这样的演员都需要“带资进组”的话，那那些不如她的岂不是要贷款上班？ 再说谈恋爱。辟谣你们不信，就信那些小道消息。那就算她真和余衡在一起了，女明星和富二代的搭配也很常见，谈恋爱不找有钱人难道找屏幕前只会打字的你们么？至于有人说余衡已经订婚了，证据呢，请问证据呢？造一个谣不够还得多造几个补漏洞是吧。所以方知许一没扶贫，二没找有钱有势的老头，三没插足当小三，不过就是找了个有钱的单身帅哥谈恋爱，有什么值得大家这么义愤填膺的呢？ 事态渐渐平息下来后甚至还有网友嗑起了他们俩的CP。公司旗下只签一个艺人怎么能当成嘲点，这明明是块大大的甜甜的正主认证过后发的糖啊！ 网上风向一天变三回，方知许听着潘宜优绘声绘色的汇报眉头不由紧皱，网友们的想象力还是太超过她的想象了，就是不知道余衡看到两人CP超话里的文章会不会更吐血。毕竟有些内容连她看了都有点脸红心跳。有点像在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女主的地摊文学，感觉很微妙。 次日回到片场，方知许连妆都没来得及化便径直奔向了休息室。她看过通告时间，按照惯例这个点陆再安应该已经在候场了。 可当她推开休息室的大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的斑驳的光影，那张他常坐的躺椅上空空如也。 不应该啊。平日里他雷打不动这个时间点到片场，怎么偏偏她想找他的时候迟到了？ “知许！” 岑岁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知许转身，看见她手里捧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脸上写满担忧：“你总算回来了。我这两天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都快担心死我了。” “我没事。”她应道，“这两天收到的消息太多了没来得及看，岁宁抱歉啊。” “我知道，没事的。网上那些人就爱捕风捉影，没有实锤的事也能舞上热搜，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当下方知许有更着急的事，于是没来得及感谢她的关心就先直直打断了她的话：“岁宁，你有看到陆再安么？” “小陆啊，他这两天回家了。”说着岑岁宁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到她耳边小声开口，“知许你还不知道吧，他家里人好像并不知道他拍戏这事呢。小道消息，我们的男主可能又要换人了。” 这时休息室外的走廊传来场务的吆喝声，方知许的目光却落在角落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剧本上。那是陆再安的，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笔记。 她忍不住蹙眉：“他家里人来片场闹了？” “那倒没有。”岑岁宁摇头，“他妈妈一看就知道是个知识分子，哪能干那种撒泼打滚的事。不过……我隐隐约约听见他妈跟他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类的话。导演怕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就让他先回家了。” 难怪。难怪这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岑岁宁喝了口咖啡接着说：“导演昨天还说呢，我们这部剧没开拍前就一波三折，现在开机了也事事不顺，没准还真得找个道士来看看风水，听说制片已经在联系人了。唉，这两天你们都不在片场，都不知道陈导脾气有多差，跟颗小地雷似的。”说到这，她突然停顿下来看向方知许。 “知许，我能不能问个不太礼貌……”她欲言又止。 “我和余衡没在一起过。是要问这个么？”方知许打断她，收起手机，顺手拿起那本剧本，“我去片场了。” 走廊的顶灯将她的身影拉成一道修长的剪影，而在路过化妆间时，里面飘来的只言片语让她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听说他家是医学世家？他父亲还是协和的教授……” 方知许的耳尖微微一动，将手中的剧本不自觉地攥紧了几分。 “说实话，我要是他爸妈我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进娱乐圈。好不容易培养的孩子，家里条件也好，人长得好看又优秀，在哪行不能出人头地。这圈子谁都知道乱，而且要承受的舆论压力也大，是我肯定不忍心。” “可这行来钱快啊。现在哪还有比这更轻松的赚钱路子？他们一场戏的片酬抵得上我们这些普通人干好几十年了。我要是长得好看一点，我也去拍戏。” “这倒也是，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 午后的拍摄现场，方知许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异样。用陈修的话来说，她看起来像是被人抽掉了灵魂，导致出现在镜头前的不是卢南星而是她本人。 像现在这样因为个人情绪而影响拍摄的情况几年来少有。她也不确定是否全然是因为陆再安的缘故。 但肯定是有他的因素在的。剧本里一次又一次地提到“周天沉”，她的脑子里也就一次又一次闪过岑岁宁的那句“我们的男主可能又要换人了”，着实是对情绪的一种折磨。 监视器前的陈修盯着方知许苍白的脸色看了半晌，只当她是因为前几日绯闻风波的余波未平而受到了影响。 “知许，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摘下耳机，语气里带着几丝长辈的慈祥和宽容，“回去好好休息，晚上睡个好觉。网上的那些言论你真的不必太放心上，舆论一阵一阵的，风刮过就过了。” 也好，她本来也没在状态，在片场待着也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回到保姆车内，田桔问她现在是不是要回酒店。她犹豫了两秒，开口问：“桔子，你知不知道陆再安的家庭地址？” 看田桔迷茫的眼神，她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在病急乱投医。 “要不我问问宜优姐？没准她知道。” 下一秒她摇头：“不用了。回酒店吧。” 结果酒店的空气也同样烦人。方知许看着和陆再安的对话框，一时也想不到要如何开口。倘若这时潘宜优在她身边，肯定会笑她：“知许，没想到你也有害怕听到别人口中答案的那天啊。真稀奇。” 躺在大床上横竖睡不着觉，她随手抓起一件薄外套披在肩上，索性下楼吹风。夜风轻拂，风中飘着若有似无的梅花香。然而就在她准备穿过回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酒店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生，此刻正仰着头靠着椅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轻咳了一声，那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这么晚了还没睡么？”陆再安摘下口罩看她，坐起身时眼底有几分未及掩饰的错愕，但更多的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不是也还没睡。”她歪着头反问，夜风吹起她的发丝，吹过她微微蹙起的眉梢，“难道只准你坐在这里看星星？” 今夜浓云密布，连月亮都看不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室友告诉我你平常作息很规律，就连之前参加综艺时都要早睡早起。”说着，陆再安往长椅的一侧挪了半个身位，“穿这么少下楼不冷么？夜里还挺凉的。” 是有一点冷。方知许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捧着刚买的热咖啡和三明治在椅子上坐下，笑笑：“看来小郭还真是我的铁粉啊，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不过当时应该是我懒得应付节目组，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和大家在镜头前深夜谈心而已。” 陆再安的注意力转移到她手上，开口问：“晚饭就吃这个么？” “是啊，宜优有事，小桔子请假了，晚上没人陪我一起吃饭，就随便对付两口。”说着，方知许拆开了三明治的袋子。 两人之间只剩下花园里喷泉的潺潺水声和她咀嚼食物的声音，好似她的注意力全在如何填饱肚子上。 所谓默契，大概就是彼此都心知肚明——你知道我有话要说，我也明白你有事想问，可偏偏谁都不愿先开那个口。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不过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有话不说实在不是方知许的性格。她咀嚼着三明治，直到咽下最后一口后才缓缓开口：“本来今天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两天都没给我发消息。我的名字都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了，收到的消息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但你却连个‘你还好吧’这类的问候都没发给我。” “我这两天遇到了一点事，所以……” 方知许摇摇头，示意他不用解释：“但晚上点开我们俩的聊天框，我才发现原来有些话要毫无顾虑地问出口，好像还真挺难的。我对你有所期待，所以失望你对于我跟余衡传绯闻这件事的无动于衷。可细细想来，我们俩确实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关系好像也没好到能和对方轻易交心的程度。就像你从来没告诉我，原来你家人并不赞成你来演戏。但知道这事之后我也不敢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这点，我们扯平。不过今晚我比你坦荡，这一点我略胜你一筹。” 陆再安沉默几许，声音低沉得像是裹了十月的落叶和风，沙沙声中夹杂着凉意：“那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说实话，不是很想了。”她喝了口手中的咖啡，热气在空气中短暂氤氲，“刚知道这事的时候确实有点担心你要走。但后来想想，不管你最后做什么决定，其实和我都没什么太大关系。再换个男主无非就是把你之前拍过的镜头重拍一遍，增加一点拍摄成本和工作量，还不至于让天塌下来。” 陆再安一怔，随后低笑：“这话听着还挺伤人的，你之前还说我和角色的契合度高呢，现在又成可有可无的了？” “不然呢？”她抬眸，“和我搭戏是圈内多少男明星求都求不来的事，你不会以为我会拼命找说辞找理由挽留你吧？” “当初好歹是你把我介绍给导演的，我以为你多少要对剧组负责。” 方知许轻笑一声，顿了顿语气后开口：“我不信当初你和陈修签约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家里人会知道你在拍戏。这事再怎么瞒也不可能瞒得住，所以我也只是诧异你竟然从一开始就没告诉过家里，我以为他们早知道了。” 既是早有预料，而他仍在这事上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答案显而易见，不必多问。他不似不会瞻前顾后的人。 “不是没想告诉他们，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他们说。”陆再安轻叹了一口气，“我爷爷和我外公都是医生，我爸妈也是，所有人都觉得我长大以后理所当然要和他们一样当个医生。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反对，也明白我老师告诉他们我打算退学时的崩溃。” “退学？”这点倒是让方知许觉得诧异。不过她很快想明白，倘若陆再安真的踏出了这第一步，接下来他确实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当来挂他的号的人不再是冲着他的医术而只是为了见他这个人，那他的工作便失去了所有意义。这也是当初潘宜优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让她没想好就不要和他接触太多的原因。 流量是他这份职业的致命伤，远比学术不精的影响还要严重。 “那现在是你说服了他们？” 陆再安点点头而又很快摇头：“不算是说服吧。他们现在依然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选择当个演员。但，前天我爸在的医院发生了一起意外。一个癌症末期的病人拿刀砍伤了他的主治医生。他觉得医生是嫌他穷所以不给他用更好的药救他的命。但我们都很清楚，病情进展到他这种程度，基本没有再用药的必要了。他家并不富裕，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在外面欠了很多钱，而他孩子刚满五岁。” “然后呢？” “然后？那人被警察抓走了，他老婆孩子现在都还在医院大厅里哭。” “我问医生。” “没有生命危险，但左臂的神经被砍断了，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拿手术刀了。”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方知许才重新开口：“真可惜。所以你家人是觉得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也会和那个医生做出同样的选择，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受伤的就是你？” 陆再安颔首：“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医生，知道这份工作的辛苦和不容易。医患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们现在只是接受了我的退缩。” “陆再安，说句马后炮的话，那天对戏，我看你对那句‘太容易心软是很难在医生这行干下去的’的台词深有感悟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你大概也不太适合当医生。之前在公益活动上，你看那些生病的小孩子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悲天悯人。我都怀疑你在看完重症病人后会偷偷躲起来哭。” 他笑：“悲天悯人？那倒不至于。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我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其实主要还是对导师总让我写报告这件事怨念很深。我老师是我爸的大学同学，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所有的文书工作都推给了我，说我爸当年就是这么压榨他的，现在如法炮制到我身上，很烦。” 他不想谈论太深刻的话题，方知许觉察到，配合地点点头：“怪不得。我说怎么每次在医院见你，你都是在写材料。” 夜深，花园里刮起了小风。方知许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她下楼时穿得少，被风这么一吹很容易偏头痛。于是她起身主动结束了晚上的对话：“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那我祝你好运。陆再安，相信我的眼光，你走这条路，未来一定会红的。” 她刚要回去，下一秒却被人拉住了手腕。陆再安触碰到她又很快松开。两人四目相对时，他像是想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两天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发消息的。我知道余衡和你不是网上传的那种关系，你们也一定有办法解决。但我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 编辑了一长串的话又一字一字地删掉，最后被烦闷的心绪扰得直接将手机丢到了一旁。方知许能体会这种心情。 她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那，明天请我吃饭赔罪吧，毕竟我真的在等你的消息。” 陆再安欣然应下：“好。” 陆再安回来，最高兴的人绝对是陈修。他真的不想再在拍摄期间经历什么波折了。于是在休息室拉着陆再安的手反复确认他不走了之后，笑得像朵夏日里绽放得最灿烂的向日葵。 方知许在一旁望着“执手相看泪眼”的两人，嫌弃地摇摇头：“导演，下午的戏要不你跟他演吧。你那死里逃生后的欣喜感完全是真情流露，演技比我强多了。” “下午不行，不合适。”说着陈修对着陆再安故意挤眉弄眼道，“我怕拍完下午的戏，小陆会爱上我。” “……” “导演，你这也太夸张了。”方知许忍不住吐槽，“就算是美救英雄，也不至于让人连性取向都变了吧？” 陈修偏过头看她，略带无奈：“知许，你是不是又没看群消息？”他晃了晃手机，“通告调整了，天气预报说这两天要下暴雨，后天花园的戏提前到今天了。” “后天的戏？”方知许拿着咖啡的手一顿，在大脑里火速过了一下这两天的通告，下一秒眼睛瞬间睁大，“吻戏？！” “怎么了？”陈修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语气吓了一跳，“宜优都来找过我了我以为你知道呢。再说咱们都是资深艺人了，拍个吻戏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 “……所以你也知道？”她转头问陆再安，结果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场记老师一早发群里的，我以为你看到了。” “……” 全剧组就只有她一个人消息未读是么？ 回到保姆车上，田桔果不其然地给她递上了吻戏的剧本：“知许姐，场记老师改通告了，后天的戏份要先拍掉。宜优姐已经提前去跟导演沟通过了，这次也是跟之前一样借位拍摄。要不我现在再去跟再安哥说一声？我怕他第一次拍戏没有经验。” 方知许出道至今，要说有什么坚持不变的原则，那就是绝不拍真吻戏。虽说演员必修课的第一节就是要学会把演戏和现实区分开来，但她无法接受和同事做那么亲密的事，所以所有需要唇齿交缠的戏份，她都会提前跟导演谈好借位拍摄。 只是这次……她盯着剧本上“周天沉俯身轻轻吻住卢南星”那行字，唇角无意识地扬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没事不用。对了，桔子，宜优人呢？她说在车里等我的。” “宜优姐刚才接了个电话说要去接一个人，也就出去十分钟左右。要我给她打个电话么？” “接人？”方知许摆摆手，虽然疑惑但也没再追问下去，倚着车椅靠着窗翻起了剧本。 “知许，快看谁来了！” 正当方知许陷入思索时，潘宜优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突然在耳边响起。声音穿透保姆车隔音玻璃，隔着十米远都能听见。她合上剧本转头看向窗外，可下一秒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车窗外，咧着嘴笑的潘宜优身后跟了一个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男生，身形挺拔，风度翩翩。似乎是感应到视线，他忽然抬头，精准地撞上她的目光。 方知许握杯的手猛地收紧，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接着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在车内回荡：“霍焱？” 他怎么来了？！ 不对，他来干什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霍焱从出现在片场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不少工作人员的目光。剧本和小说里描写的贵公子大抵就是他这副模样，一米八几的身高，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透着满满的贵气，身上剪裁考究的大衣虽无显眼标识，却处处透着不凡。 尤其现在他还跟在潘宜优的身后上了方知许的保姆车，着实让人很难不浮想联翩。 方知许扯着笑脸和他打招呼：“霍焱哥，你怎么来了？” 霍焱笑得温柔，语气柔和：“正好来这附近办点事，听你哥说你在这拍戏就想过来看看。应该不打扰吧？” 潘宜优在一旁笑得殷勤：“知许，霍焱哥给我们买了好多好吃的，还请全组喝咖啡呢。桔子，要不你跟我一块去门口搬一下，分发给大家？”说罢，她冲方知许身后坐着的田桔使了个眼色。 田桔立马心领神会地起身，可刚要动身便被人按了下来。 潘宜优打的算盘方知许早在两人没上车前就听到了，八成不是方瑾川吩咐的就是收了霍焱什么好处，让她置自己的好姐妹于这种尴尬的境地。 她望着“叛徒”，眼尾微微下垂，语气阴阴地开口：“还是让工作人员去搬吧，你们俩也拿不了多少。谢谢霍焱哥，过来一趟还让你破费了。” 霍焱松了松领带，笑笑：“知许，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车内的暖气开得充足，此刻却让人感到莫名的窒息。方知许倾身按下车窗，凉风裹挟着远处群演的喧哗涌进来，她借机拉开了和霍焱的距离。 潘宜优见状，又一次开口：“霍焱哥，我们这里片场条件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桔子，你去找导演要点茶叶吧，就他办公室锁柜子里那盒。” 见田桔起身，她立马又接了一句：“哎呀，要不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怕你找不到。” 没等方知许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迅速闪离了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瞬间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两人。 方知许最不知道要如何应付陌生人，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相亲对象。车内尴尬的气氛瞬间升腾，最后还是霍焱先开了口：“其实让宜优不用这么麻烦，我也不怎么爱喝茶。” 可他的眼神明显知道她们俩属于一去不复返，是在特地给他们腾空间。 方知许在心里想了一百遍要如何“杀死”潘宜优，所有情绪汇集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霍焱哥，车里无聊，要不我带你去片场转转？” 和一堆人聚在一块总归要好过于两人单独相处。 她主动提了，霍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好。” 说是片场，其实不过是一片临时搭建的空地，休息室、化妆间等功能性场所都是简单搭建的临时场所，说是简陋也不为过。片场内除了各式各样的拍摄道具就是来来回回走动的工作人员，所有经过的人毫无例外地回头打量他们两个，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前脚刚和余衡传了绯闻，现在又和霍焱一同出现在片场，方知许总有一种自己的名声就要在这里毁于一旦的错觉。 “我们这边的拍摄环境确实简陋了一点，和影视城没办法比。”方知许指了指不远处医院的布景，“霍焱哥，我们要不去那边看看？现在应该正在拍戏。”话没落音，她已三步并作两步蹿了出去。 方知许逢人便介绍道：“这是我哥的朋友。”霍焱始终落后她半步，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礼貌回应和每个跟他打招呼的人。 “霍焱哥，这里就是导演待的地方。你稍等，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呼。”说罢，人又没了影子。 陈修从他们俩靠近开始目光就没在两人身上挪开，这会笑盈盈地冲她招呼：“知许，来啦，看起来心情不错啊。谢谢你的咖啡，又让你破费了。” “导演，咖啡不是我买的，用不着谢我。” “都一样都一样。”陈修笑得脸上冒了好几个褶，眼睛里冒着光，“对了，中午要不我们请你朋友一起吃个饭？远道而来还请我们大家喝咖啡，我来定包厢。” 方知许看着陈修眼里熟悉的精光，一眼看穿他在打的算盘。当初他第一次在咖啡厅看到陆再安时表情跟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此刻霍焱正站在逆光处，那副尊容随便演个富家公子哥简直就是手到擒来。都说上一任男主舒新宇是公认的霸总专业户，可和面前的人相比，再看顶多是个暴发户。 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惹麻烦：“导演，他你就别想了，人家看不上我们剧组给的那三瓜俩枣。” “哦？青年才俊？”陈修眯着眼好奇地追问。 “富甲一方！” 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陈修立刻露出“懂了懂了”的表情，眼底的了然藏都藏不住。他哈哈笑了两声，用剧本拍了拍掌心：“这么重要的人物你就这么把人晾在一旁？” “确实，被你一提醒才想起来，”方知许抬腕看了眼表，“快到饭点了。”她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请人吃剧组盒饭。 那吃完饭，应该就可以走了吧？ 方知许在脑海里盘算着，陈修见她沉默走神，拉拉她的袖子提醒道：“下午的戏需要调整一下么？要调整的话我趁早让小刘去通知再安，让他提前准备。” 陈修完全是好意。霍焱看方知许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看她绝对不止看“朋友的妹妹”那么简单。下午是男女主的第一场吻戏，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旁边盯着，难免会让他们有负担。 “导演，不用……” 方知许话音未落，陈修忽然眼睛一亮，冲她身后抬手招呼：“说曹操，曹操到。再安，我们正在说你呢。” “陈导。”陆再安停下脚步冲导演颔首示意，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滑向站在一旁的两人，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方知许，最终定格在霍焱身上。 一张没在剧组见过的面孔，也不是演员表上的谁谁谁，站在片场边缘却自带不容忽视的气场，周身的气场像块投入温水的冰，自带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偏又让人无法忽视。 “知许，这位是？”霍焱察觉到了一侧投来的视线，淡淡回望过去，开口询问时目光已在陆再安身上落定。 “陆再安，我们这部剧的男主角。”方知许简单介绍，似是不想让他们俩有过多接触似的，快速转头看他，“霍焱哥，正好到饭点了，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吃完你就赶紧走。 “好啊。”霍焱应得干脆，视线在陆再安身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才落回方知许脸上，“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那现在走？我的车停在门口。”霍焱说着忽然抬手，指腹轻轻拂过她鬓角，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回到她耳后。 方知许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浑身不自在，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打破僵局，就见陆再安忽然往前迈了半步。他没看霍焱，只望着她，声音平静：“方老师，下午的对手戏别忘了，早点回来。” “不如一起啊？”霍焱忽然插话，目光转向陆再安，笑意浅淡。 他摇头婉拒：“不了，我吃过了。” “那知许，我们走吧。”说着，霍焱的手轻轻搭上方知许的肩，似有若无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随即又很快松开。 陆再安眼神骤冷，刚才脸上维持着的最基本的礼貌微笑瞬间荡然无存。走出几步后，霍焱微微侧首，目光越过方知许的肩头，与他的视线遥遥对上。有打量，有探究，也有几分挑衅。 坐在榜上有名的黑珍珠餐厅里，方知许只觉食之无味。 店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毕竟即使是在京市，也不是谁能都接受随便一盘蔬菜沙拉都要卖上三位数的价格。不过现在如同包场的清净正合了方知许的心意。 “霍焱哥，今天谢谢你。”下午还要拍戏，她端起茶杯，以茶代酒轻轻碰了下他的杯子。 霍焱抬眸看她：“谢我？” “谢你请大家喝咖啡，让你破费了。” 他眼底浮起浅淡的笑意，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拘谨：“知许，不如还是让我来找话题吧。我们虽然不熟，但你的开场白实在有点太生硬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接。” “……” “我其实有三个问题很好奇。” 精确到准确数字的问题数量，这个开口很符合方知许对霍焱这类精英人士的刻板印象。因为方瑾川也是如此，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胸有成竹、尽在掌握的讨厌样子。方瑾川是个人精，能当他好朋友的人自然也不会是善茬。 既然来了，聊聊就聊聊吧。方知许点头应他：“好啊，你问吧。” “第一个问题，”霍焱修长的手指划过杯口，“陆再安是喜欢你吧？” 果然。 跟聪明人打交道，方知许也懒得兜圈子，坦白地点头，语气里带了点毫不掩饰的坦荡：“不止是他喜欢我，我也挺喜欢他的，应该不难看出来吧。” “但你们俩没在一起。”霍焱用的是陈述句。 方知许不予置否：“正处在最精彩刺激的暧昧阶段，或许他现在正因为你今天来片场找我而吃着醋呢。” “这么说，我的出现反倒成了你们的催化剂？” “是啊，等下回去片场还得哄哄他呢。” 霍焱比她想得还要有涵养和绅士。刚才在片场故意冷落他时他默不作声，此刻面对面听着她说这种话，笑意也没淡去分毫，只是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可下一秒，她就明白什么是真正“一切尽在掌控”的淡然。 他慢悠悠开口，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一点起伏，却能让人不由地漏掉半拍心跳：“那第二个问题，知许，你讨厌我，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是你哥安排给你的人？” 他甚至不问她是否讨厌自己，也懒得探究所谓的厌恶缘由，只轻飘飘抛来两个选项，等着她在这划定的界限里，乖乖给出回应。 话音落，整个包厢里连空气都像是瞬间静止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方知许没想到霍焱会如此直接地开口。她一贯不在人前隐藏自己的喜恶，此刻被这么直白地戳破，反倒让自己下不来了台。 霍焱偏又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没有半分被冒犯的愠怒，用着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就将话说了：“知许，你别介意我问得直接。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差劲到让你连敷衍都觉得多余？” 提前准备好的说辞顿时在方知许的喉间卡了壳。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先前她哥嘱咐过她，让她对人礼貌一点。 方瑾川从来不说废话，原来不礼貌是真的会有报应的。 见她迟迟不语，霍焱侧头看她，语气温和地安抚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知许，没关系的，你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我不会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告诉瑾川。你先前对我的那些态度，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即便他的语气再温和，此刻他已经尽数占走了上风。他是站在山顶俯瞰脚下的上位者，所以他可以选择宽容。方知许忽然有那么一点明白方瑾川为什么会看中霍焱。这人擅长以柔克刚，专治她像这样的人。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霍焱，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跟你说的，但这两年我确实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也确实反感我们见面的方式，我表现得或许太明显，但那并不是针对你。如果因为我的不礼貌让你感到不舒服了，真的很抱歉。” 霍焱轻轻捻着手指，注视着她：“你先前并不知道那天是相亲么？但知许，你知道我是知情的么？” 言外之意，我知道是你所以才会来。 方知许轻轻颔首：“猜到了。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更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哥的性子我了解，他既觉得你合适，必然会想尽办法撮合我们两个。霍焱，算我拜托你，别听他说的。他是个顶尖的销售，但我真不是个好的妻子人选。” 他忽地轻笑一声：“哪里不好？” “我这人一没什么感情，二不温柔体贴，而且我还在娱乐圈里，分分钟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上热搜闹得人尽皆知，名声也不好听。”她细数着一二三，顿了顿接着说，“怎么看，你的身边都应该站一个宜室宜家的大家闺秀，而我从出生开始就不是那种人。” 头一次见为了推拒相亲，把自己贬得这么彻底的姑娘。霍焱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忍不住想逗逗她：“那天的热搜我也看到了。余衡应该只是你的好朋友吧？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 方知许蹙眉，语气里带了点警惕：“宜优告诉你的？” “不是，你哥说的。”霍焱喝了口清水，“你大概也不知道你哥都是怎么跟我们描述你的吧？” 她摇摇头：“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 “他说他妹妹是这个世上最有个性的姑娘，长着张漂亮脸蛋，看似好说话，却总干一些阳奉阴违的事，有趣得很。所以在没见到你之前我就对你很好奇。” 方知许轻嗤一声：“就知道他不会说我的好话。” “当他说他打算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确实有那么一点高兴。”这话源自真心，霍焱丝毫不掩饰，“知许，你说的那些我其实并不怎么介意。我不是一个爱吃醋的人，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所以只要别把人带到我面前来，我都能当没事发生。我呢，也没打算找什么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太温顺安静的女孩子，相处久了容易让人觉得乏味，没什么挑战性。不管在外面玩多疯，最后还是要乖乖回到我身边的，这种才有意思，不是么？” “……”方知许有片刻的沉默，“霍焱，你的感情观很危险，很让人意外。” 他笑了笑，反问道：“那这会让我在你那加点印象分么？” 不会，也没必要。霍焱在她这儿没什么印象分好刷的。 “我说了我的想法，你呢？知许，你反感相亲是因为陆再安？”霍焱又绕回了这个话题。 “不是。”她否认得很快速，“和任何人都无关。我和你相反，我不是那种对感情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我需要我的伴侣对我绝对忠诚。但我能看上的男生，注定不可能只被我一个人喜欢。所以谈恋爱和结婚在我心里都是挺没意思的事，没意思的事我就不想做。” “那什么事对你来说有意思？” 她偏头想想：“挣钱吧。挣钱还算有点意思。也就这事还算是我能自由追逐的，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怪不得。”霍焱失笑，语气里带了点了然，“上次问宜优你喜欢什么，她这么说时，我还当是玩笑。这点你和你哥挺像的，都爱挣钱。” “这可能是刻在我们家基因里的本能。霍焱，你其实应该去见见我姐的。我真心觉得你和她更合适。你和我哥聊的话题她都懂，和她在一起肯定比和我这样大脑空空的人在一起有意思。” 他笑着盯着她看：“我身边并不缺谈得来的女孩子。” “……” 方知许虽不自恋，但此时此刻也很想问一句：这不缺那不缺的，你就非得是我了么？ 聊天顿时陷入僵局。霍焱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意，话锋忽然一转：“那重新回到第一个问题吧，你说自己不想谈恋爱，但却又说喜欢陆再安？” 这事要是扯上陆再安，确实解释起来要麻烦得多。她不想谈恋爱，但此刻有个人是意外。他的名字就可以推翻她给自己下的所有定义，而且她对此还无法想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解释。 所以她只能以更轻浮的态度回应：“怎么说呢，毕竟人生苦短，找个帅哥及时行乐的感觉也还不错。只看今朝，只共今宵。” 霍焱当即笑出声：“所以我是长得还不够好看才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她语气认真，连着态度都放端正了许多，“你和他不一样。霍焱，我和你玩不了这种游戏。” 四目猝然相对，竟是霍焱先一步错开视线。他垂眸低笑，唇角牵起一抹无可奈何的弧度：“好吧，不逗你了。” 抬眼时，他眼底的试探已尽数散去，只剩几分坦荡的平和：“我其实也觉得我们两个不是很合适。毕竟我们要是真在一起了，我还要跟着你喊瑾川‘哥哥’，那岂不是一辈子要被他占便宜了。” 方知许看着他骤然松弛的眉眼，愣了两秒后突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知许，” 霍焱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低笑出声，语气里带着点戏谑的委屈，“你这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真挺让人有挫败感的。” 她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刚才说有三个问题，那第三个呢？” 霍焱放下手里的刀叉，拿起餐巾轻拭嘴角，随即抬眸，目光落在她几乎没动的主菜上：“第三个问题——这里的菜真的有那么难吃么？知许，你的表情很让我怀疑自己的品味，我以为你虽然不喜欢我，但起码会觉得我是个还算懂美食的人。” 自然是不难吃的。关系厘清，话说清楚，烦恼解决，她也就没有了愁眉苦脸的理由，吃什么都是香的。 只是面前的小羊排早已经凉透。方知许擦了擦嘴角，微微笑：“很好吃。但我下午还要拍摄，全是血腥画面，所以还是少吃点比较好，我怕到时候吐人身上。” 饭后霍焱将人送回到片场才离开。目送着那辆低调的迈巴赫消失在拐角处，方知许不由地叹了口气。 霍焱在车上告诉她，他之所以会来片场其实是受了她哥的嘱托。绯闻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方瑾川担心她的情况，但知道自己不方便露面，所以才麻烦他跑这一趟。至于相亲的事，他让她不要放心上。他其实本来也没往那方面想，是她太草木皆兵了。 倘若换个更恰当的时机，用个更体面的方式相识，方知许觉得或许她还能和霍焱当个朋友。只可惜他到底是方瑾川看中的人选，她要是在霍焱身上稍稍松口，她哥就有的是办法让她在结婚登记单上签字，所以还是算了，萍水相逢已经是最好。 方知许刚走到片场入口，就看见陆再安站在门口的道具堆旁，手里转着个剧本，目光快速越过人群，稳稳落在她身上。阳光斜斜地打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暖金，可那双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像是揣着点没说出口的情绪。 “回来了。”他迎上来，声音听不出起伏，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落在了别处，“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陈导正要给你打电话。” 方知许的视线在他的脸上扫了一圈，故意往他身边凑了凑，肩头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那你站在这儿，是他派你出来等我的？” “没等你，出来透口气。”陆再安说着刻意地往后退了两步，和她重新拉开了距离。 方知许扫视了一眼他的小动作，下一秒轻笑了一声，径直往里走去。经过他身边时，轻飘飘丢下三个字： “别扭鬼。” 陆再安望着她的背影，握着剧本的手不由地收紧。乱七八糟的情绪此刻裹着他自己也说不清的酸涩，让人更烦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下午的戏份一直等到夕阳出现才开始拍摄。 “两位主角，准备好了吗？”天台的布景里，陈修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走过来，呵出的白气在寒风里打了个旋，“冬天天黑得快，我们得抓点紧了。” 他拍了拍陆再安的肩膀，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小陆，这场戏是主角感情升温的重头戏，情绪一定要抓准了。” 陆再安“嗯”了一声，目光却越过导演落在方知许被冷风吹乱的发梢上。她此刻背对着他们两个，正在自顾自地走自己的戏份。 “来，我再给你细讲一遍这场戏的感觉。小陆，你搂着知许的时候，这只手的手指得这样——” 陈修没留意到他飘远的神思，坐在椅子上，佯装身边靠着一个人，手悬空，像正拂过想象中的发丝，“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发梢，千万别刻意。” 陆再安的喉结动了动。擦过发梢？像霍焱上午那样吗？ “然后镜头切近，眼神戏，眼神里的变化很重要。这场戏你得演出周天沉心里的那股拧巴劲儿。你心里比谁都清楚，跟她走得越近，就越容易把她拖进泥沼。可她偏偏像束撞进暗巷的光，给你的世界带来了那么一点光，你的本能指引着你向她靠近。” “最后情绪递进到那种想破罐破摔的决然。管他什么危险不危险，哪怕这份快乐只有一瞬间是真的，他也想攥在手里。紧接着就低头，不假思索地吻她。就吻她这一下，要把那点挣扎到最后索性不管不顾的贪恋，演出来，懂了么？” “知许，拍摄的时候你多引导着小陆，他第一次拍亲密戏，难免紧张。”说着陈修转向方知许，“你们俩找找默契，争取一条过。天也冷，我们今天尽早收工。” 方知许点头应下时，余光瞟到了一旁的陆再安。他正不知道走什么神，反正注意力不在她身上。 场务们踩着梯子调整最后一盏补光灯，一会，副导演举着喇叭喊了声 “各部门准备”，远处的监视器屏幕亮起来，映出两人并肩而立的身影。 “Action！” 场记板清脆的响声落下。 镜头画面里，周天沉气喘吁吁地跑上天台，在看到卢南星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随后他放缓脚步靠近，语气故作轻松：“这么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看落日。” 卢南星闻声转头，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不是一个人。” 她望着他，“我在等你。我发现不管我在哪，你总能找到我。所以，我在这儿等你。” “等我？”周天沉重复着这两个字，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有话要对我说？” 卢南星摇摇头，抬手指向远处的天空：“你看，多漂亮的夕阳啊。是我们俩一起看的。” 周天沉望着她眼底的霞光，忽然觉得心跳漏了半拍，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下。 “是很美。” 卢南星：“所以，你还是决定要追查下去？” 周天沉：“是。” 她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声音低得像叹息：“我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会？” 头顶的碎发蹭过他的下颌，肩膀骤然一沉。而在监视器画面里，陆再安颈侧绷紧的肌肉线条随着她靠拢的动作骤然清晰。 他喉结滚动两下，所有台词卡在了舌尖。 “咔！”陈修的声音打破寂静，“再安，说台词。调整一下状态，从刚才那里开始，再来一条。” 第二次开拍。 “卢医生……” 他刻意放轻声音，侧头去看身侧的人。 “睡着了？”说着，他指尖无意识地卷起她一缕发丝，继续念着剧里的台词，“你可真信任我啊，这样都能睡着。” 镜头立刻切至近景，镜头牢牢锁住他的脸，捕捉着他所有的表情变化。陆再安侧过身子时，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相触的瞬间，一阵陌生的木质香突然漫过来，混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猝不及防地钻进鼻腔。 那味道说陌生也陌生，但说熟悉，好似也熟悉。不过只用了几秒，陆再安便找到了这个香味的主人。上午那人站在她身边时，周身萦绕的就是这种冷冽的木质香。 沉浸在角色里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联想撞得七零八落，方才酝酿好的温柔顷刻凝结在了眼底。 “咔！” 毫无疑问的第二次NG。 陈修坐在监视器后面微微蹙眉，再一次喊话：“再安，你的感觉不对。再调整一下，表情不要这么僵硬，表现得再自然一点。再来。” 第三次、第四次…… 第五次NG时，太阳几近下山，灯光师已经开始在不远处架起了柔光罩，暖黄的光线斜斜地切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方知许揉着发僵的后颈，抬眼看向身侧的陆再安。他下颌线绷得像根弦，表情凝重得看不见任何笑意。 “怎么了？哪里不对么？”她问，声音揉进风里变得轻飘飘。 “没什么。” 可他这人的心事尽数写在脸上，越是说“没什么”，越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方知许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假装一本正经道：“陆再安，小孩不能撒谎。” “我不是小孩。”他立刻反驳。 方知许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么较真。只见他猛地别过脸，看向远处正在收线的灯光师，声音闷闷的：“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马上就好。” 拍个借位的吻戏而已，不至于吧……方知许心里嘀咕着，却没把这话说出口。 “我一个被亲的人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她收敛起玩笑的意味，“况且只是借位拍戏而已，又不是要你真亲。” 借位拍摄，只要找好角度、控制好表情就万事大吉。可每次陆再安侧过身子，她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瞬间僵硬的身体，像只受到了刺激而忽然应激的小动物。 借位。陆再安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他当然知道是借位，镜头里看着亲密无间，实际上两人之间能塞下一个拳头。可一靠近，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想，霍焱有没有像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她？有没有在她低头时，闻到过她发间的香味？ “抱歉，是我的问题。”陆再安深吸一口气，试图把那些翻涌的念头压下去。 方知许不知道他脑子里冒出的是这些念头，只当他是新人第一次拍亲密戏的不熟练。 “需要我给你示范一下么？”说着，她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垂。陆再安猛地转头，两人的距离瞬间缩到只剩一拳，她的睫毛几乎要扫到他的脸颊。 她的眼睛很亮，像落了星光，此刻带着点促狭的笑意，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陆再安，别说你没这样亲过女孩子。” 此刻沉默是金。片场杂音潮水般退去，唯剩他耳膜里轰鸣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震得他头晕。 她的唇离得太近了，近到他只需往前挪动几厘米就能轻松贴上。 方知许盯着他瞬间慌乱的眼睛，忽然往后撤了一段距离，低笑着转头看向陈修：“导演，我们重头再来吧，不止是小陆，我可能也要再调整一下状态。” 再回头，她的指尖轻轻擦过陆再安的袖口，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补了句：“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么，哥哥，再NG下去我们就只能回酒店吃泡面了。” 话音落下，像是有一根悬在脑中的线，瞬间崩开了。 场记板敲响第六次。当方知许再度靠上他肩膀，陆再安垂眸凝视她颤动的睫毛，念台词的声音浸透了夜色：“卢医生？” 回应他的只有绵长的呼吸声，均匀而轻柔，像落在湖面的羽毛。 -“就这么相信我啊。”他的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下，动作自然得不像演的。 -“抱歉啊，那要辜负你的信任了。”尾音低得像叹息。 指尖缠绕的发丝滑落，他的手掌却顺势托住她后颈。方知许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个动作。镜头推成特写的瞬间，陆再安忽然低下了头。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他已经轻轻覆上方知许的唇。 不是借位。 是真实的触碰。 温软的唇瓣相触的瞬间，方知许睫毛轻颤的弧度，陆再安掐着指尖的力度，连同彼此交缠的温热吐息，都在镜头下纤毫毕现。 大脑陷入短暂又刺眼的空白，方知许下意识地紧闭了双眼。陆再安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脸颊，唇上的触感柔软得近乎虚幻，又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是他常吃的润喉糖的味道。 恍惚间她分不清这究竟是戏里的“周天沉”在吻“卢南星”，还是陆再安在吻方知许。唇上的触感太真实了，带着他掌心的温度，混着彼此交缠的呼吸，烫得人发懵。 天台的风突然停了，灯光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定格的星河。陈修攥着对讲机的手僵在半空，身旁的副导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十秒，或许更久。最后还是陆再安先退开，松开手的瞬间他当即转过头去，连带着呼吸都变得不再平稳。 “咔……”陈修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过了。”场记板落下的瞬间，片场内响起稀落的掌声。目睹刚才那一幕的工作人员默契地低头假装忙碌，不敢去看方知许的表情，内心却还在为刚才的画面激动不已。 她从来不拍真的吻戏，这点在场众人心知肚明。可现在亲都亲了，就算要倒霉也就只倒霉陆再安一个。 出乎众人意料的，方知许的脸上没有什么愠色，起身后指尖不着痕迹地抹过唇角，便沉默着往休息区走去。 到底是优秀的演员啊，是嘛，演戏是演戏，现实是现实，就得分得开一点。 陆再安望着她仓促离开的背影，刚才直线飙升的心跳此刻也慢慢平复了下来。原来吃醋的感觉这么难受。可吻她的感觉能抵心中所有苦涩。 他起身追上去时，方知许刚走到休息室门口，正抬手要推门。他几步上前，微微俯身挡住她的去路，目光亮得像盛着一整条银河，直直望进她闪躲的眼底。 “晚上还要跟我一起吃饭么？” 方知许被他堵得无路可退，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心跳得比刚才在镜头下还要乱。她抬眼瞪他，想摆出点生气的样子，可视线撞上他唇角那抹藏不住的笑意，脸颊反倒更烫了。 “吃啊，怎么不吃。”她刻意加重了说话的语气，“我还要大吃特吃。” “那晚上想吃什么？” “除了西餐，都行。”方知许话音未落，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闪过一阵光亮。 “那粤菜行么？” “先等等。”方知许抬手打断陆再安的话，视线和注意力全都被屏幕上显示的消息吸引走了——“航班晚上九点落地，来接我。”发信人是肖昱言。 她的目光在陆再安脸上和手机屏幕间游移了一瞬，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却先一步撞上她的视线，主动开口：“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们明天再约也行。” 方知许点头：“行。抱歉啊，确实有点急事儿，那我们改到明天吧。” 陆再安的视线刚刚掠过她的手机屏幕，虽然没看清具体内容，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名字。见她点头，他眼底的光暗了暗，那点晦暗只停留了一瞬，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再开口时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好，那就明天。” 方知许点点头，刚要推门进去休息室，又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肖昱言？” 推门的动作猛地顿住，方知许回头看他，那眼神却莫名让人觉得有点冷。 她反问：“认识？” “不认识。” 陆再安几乎是立刻转过身背对着方知许，背影挺得笔直，肩膀却微微绷着，像根被拉满的弦。 他望着远处走廊尽头的灯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清晰：“但能让你毫不犹豫放我鸽子的，应该比我重要吧。” 方知许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个。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陆再安，你这人真别扭。” 是啊，他真别扭。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肖昱言回国这种大事，接待的规格自然不能低。 工作日晚上九点的国际机场不似周末和节假日那般热闹，机场的灯光在落地窗上投下细碎的倒影，方知许全副武装坐在车上，目光时不时扫向电梯口。 接人本是潘宜优的活，但临出发前她临阵脱逃，硬是将她塞上了车：“知许，我想了想还是你去接肖哥吧。和他太久没见了，我怕路上尴尬。我先和余衡去星庭等你们！” 这就是她的好经纪人，三更半夜让她一个人去机场接一个男生，也不担心他们会被狗仔偷拍。 坐在车里不知叹了第几口气，那道熟悉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视线里。 肖昱言一身黑色风衣登场，衬得身形修长利落。许久没见样貌倒是没怎么变，不笑时那张脸依然严肃得吓人。他此刻的眉宇间带着几分长途飞行后的倦意，抬眸的瞬间目光扫视全场，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方知许收起手机下车，倚在车门边没等把欢迎词说出口就先陷入了来人的怀抱之中。近一米九的高大身躯不由分说地压下来，将她整个人裹进怀里。 “好累。”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 清冽的薄荷香混杂着未散的机舱香水味钻入鼻中，方知许怔了怔，垂在身侧的手迟疑片刻，终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去吃饭还是直接送你回家？阿衡他们还在星庭等你。” 肖昱言的这个拥抱似乎和下午拍摄时的那个吻一样漫长。就在方知许打算推开时，肖昱言率先松开了手，下一秒拉着她上了车：“都不去，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上车、启动。车驶出停车场后方知许才开口说出那句迟来的欢迎：“肖大公子，欢迎回国啊。” “少来这套，这该是潘宜优的台词吧。”在街口转过弯后在红灯前停下，肖昱言偏过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瘦了，最近拍戏很辛苦么？” “还好。主要是饿了。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之前不是说还要再过几天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改签了。” “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夜色中的霓虹在车窗上流淌，方知许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可当车停在无名酒吧门口时，她还是怔了怔。本该在星庭等他们的余衡，此刻正靠在酒吧门口的阴影里抽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不断明灭。 见他们下车，余衡掐灭烟上前：“肖哥，人在里面，最里面的包厢。” “谁啊？” 肖昱言没有说话，但方知许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推开包厢门的刹那，里边的谈笑声像被突然掐断的琴弦。包厢里坐了五六个人，男男女女一同围坐在茶几旁。方知许的视线穿过缭绕的雪茄烟雾，只认出坐在真皮沙发正中的边佳宁和她身旁的舒新宇。 原来如此。 无名酒吧的私密性向来是圈内人心照不宣的规矩，此刻闯入者的脚步声惊碎了包厢里的纸醉金迷，在座众人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可下一秒等看清来人的脸后，所有愤怒都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只有舒新宇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今晚灌下去的酒精在血液里不停沸腾，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眼来人，下一秒突然抄起水晶杯就砸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琥珀色的酒液在肖昱言脚边炸开。 “你他妈谁啊？”他舌头打着结，“懂不懂规矩？” 坐在他右侧的男生慌忙去拽他衣袖，却被他一把甩开：“怎么了？认识啊？” 肖昱言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微微侧首对身后的余衡确认：“舒新宇，就是他？” 舒新宇虽然不认识肖昱言，但却是认得余衡。而当他的目光越过前面的两人，看到站在最后面无表情的方知许时，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没等他反应过来，肖昱言已经大步进了包厢。黑色风衣随着他反手关门的动作掀起一阵寒意，他盯着舒新宇慢条斯理地开口：“‘方知许被余衡包养了’，这话就是你找人散播的？”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方才还推杯换盏的众人顿时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放轻了。 绯闻事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前两天舆论在各大论坛和微博发酵时，他们也没少在私下里当谈资议论，但谁也没想到肖昱言会亲自下场兴师问罪。 舒新宇手中的酒杯堪堪停在半空。整晚他都在边佳宁身边大献殷勤，此刻那张堆笑的脸肉眼可见地褪去血色。周围人不动声色地挪开距离，生怕近了未来会牵连到自己。 见面前的人迟迟不回答，肖昱言的耐心实在有限，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说话。” 再没眼力见的人这时候也都该意识到了来者不善，舒新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谁啊……再不出去我叫经理了啊。” 肖昱言忽然轻笑出声，抬眼冲一旁的边佳宁扬了扬头：“我是谁？你问她啊，她认识我。” 被点名的边佳宁慌忙起身，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昱言哥，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好久不见。”说着她暗中使劲拽了拽舒新宇的衣角，压低声音道：“别说了。这事要真是你干的，赶紧跟他们认错。” 舒新宇被她拽得一个踉跄，酒液溅在定制西装上晕开深色痕迹。他慌乱地甩开边佳宁的手：“认什么错，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事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声音却越来越虚，眼神飘忽着不敢与肖昱言对视。 “你觉得我们要是没证据，会闲着没事浪费时间来找你么？”余衡“啧啧”了两声，“舒新宇，造谣的时候你倒是爽了，几句谣言害我们被骂到现在。现在才翻脸不认，晚了点吧？” 舒新宇慌忙转向方知许：“知许，我们俩当时确实是在剧组闹了一点矛盾，但后来我也辞演了啊。网上的事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干的。” “谁跟你是‘我们俩’？”肖昱言冷声打断，不耐烦地皱眉，“他刚才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么？” “昱言哥，你先消消气。没准真是误会呢。”边佳宁强撑着笑脸挡在两人之间，声音不自觉地发颤，“造谣的人确实很过分，但娱乐圈多的是捕风捉影的事，传出一些谣言也是难免的。不过现在既然都已经澄清了……” “帮他说话？” 边佳宁立刻噤声：“不、不是。” “不是就闭嘴。” 肖昱言俯身拾起刚才被摔到地上的水晶杯，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晃了晃：“给你三个选择。第一，微博置顶道歉；第二，退圈；第三，报警，让警方来处理。” 话落，酒杯被重重搁回茶几，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选吧。” 在绝对气势的压倒下，舒新宇后退两步下意识地看向边佳宁，却听见肖昱言又是一声轻笑：“你不用看她，她不敢帮你说话。” 边佳宁确实不敢。 京圈富二代圈子里，敢主动招惹肖昱言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肖氏集团的权势还是次要的，主要这位肖大公子做事太绝，一旦被他恨上，他宁肯自损三千都要折人八百，没人敢和这样的疯子当对手。 “你别看我，如果这事真是你做的，那本来就是你不对。要不你就在微博上道个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边佳宁避开舒新宇的视线，声音发虚，“只是道个歉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道个歉而已？ 舒新宇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要是他真在微博给方知许道歉，承认谣言都是他散播出去的，那不就是等同于自毁前程！到时就不止方知许的粉丝撕他那么简单了，连带这么久积攒的路人缘和粉丝都将付之东流。要想再在圈子里翻身，难于上青天。面前的人看似给了三个选项，但所有选择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本来丢了王导的资源后圈内就有不少人在看他的笑话，现在难道真的要让他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么？ 或许……或许可以玩点文字游戏？如果只是道歉的话，他把话写得模棱两可一点？假如先去点赞方知许的黑料，然后再道歉呢？ 舒新宇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肖昱言却是没空在这里看他表演浪费时间。 “给你一晚上时间考虑，明天看不到道歉的微博，三个选项我就帮你选了。”说完，他抬手为方知许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走吧，去吃饭。” 方知许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眼眸平静，一言未发。 直到包厢门重新关上，边佳宁才像是突然被解除了某种禁制。她轻抚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从容无拘的模样，却无意识地拉开了和舒新宇之间的距离：“新宇，刚才真不是我不帮你说话。如果只是余衡过来的话我还能帮你说两句好话。但肖昱言就是个疯子，我也不敢惹他……”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车内，方知许倚在真皮座椅上，任由窗外流转的霓虹光影在她精致的面容上跳跃。那些绚丽的色彩映着她略显疲惫的眉眼，在夜色中勾勒出一道朦胧的轮廓。自从立下早睡的flag后，她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熬夜循环。此刻仪表盘上的时间已悄然跨过零点，新的一天在不经意间开始了。 她强打起精神，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肖昱言：“肖少爷刚回来就来给我撑场子，这份心意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肖昱言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专注地望着前方道路：“都说了让你别学宜优那套阴阳怪气的腔调，好好说话。” “怎么办，现在倒像是真成了我仗势欺人了。我猜舒新宇现在一定在想，‘方知许可真有本事，原来她抱上的大树不是余衡而是肖昱言，真小瞧她了’。” 肖昱言唇角微勾，低笑一声：“仗我的势很丢人么？总好过让他误会你和阿衡吧。网上的流言你可以不在意，但要是传到你家人那儿，怕是又要惹出麻烦。知许，你都多久没回家了？” “半年多？”方知许懒懒地掰了掰手指，“记不清了。” “有时间也回家看看，又不是等着拍戏挣的那点钱养家糊口。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眯起眼睛侧眸看他，绕着弯地拒绝：“肖昱言，你这又是替谁来当说客呢？同样的话我前两天刚听我哥说过。不回，我剧组还一堆事，等有空了再说吧。” 肖昱言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一叩，眉梢微挑，眼底浮起一丝玩味，接着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听阿衡说你哥前两天给你安排了相亲？” 又是余衡。 方知许在副驾驶翻了个身：“我真好奇，余衡为什么那么听你的话，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想要接温泉酒店的项目，就得讨好我。知许，不要转移话题。” “是啊，我哥介绍了他的大学同学给我。人还不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学渊博。” 肖昱言听闻低笑，目光却沉了几分：“那看来我回来得正是时候。人应该还在国内吧，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哥给你介绍的对象，我倒是有几分好奇。” 方知许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车窗外的光影在她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嗓音轻飘飘的：“和他不熟，也没这个必要。不说这个了，对了，我们导演一直说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给剧组提供的住宿。” “‘我们导演’？”肖昱言单独挑出了方知许话里的字眼，视线在她脸上短暂停留，“又不是免费赞助，让他谢你就够了。吃饭就算了，我没空。” “行，那我直接帮你回绝了。”方知许说着揉了揉太阳穴，倚着座椅半闭上了眼睛，“那到了叫我，晚上要不是为了接你我现在肯定已经在床上睡了。” 话题匆匆结束，车内顿时安静得只剩发动机轰鸣的声音。 肖昱言一向吃得少，所以晚上点的大多数菜最后都进了方知许的胃。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确实饿得很。回程时夜色已深，低调的黑色保时捷无声地滑进酒店车道。两人并肩走向大堂，夜风裹着花香掠过，肖昱言忽然停下了脚步。 方知许抬头时，正撞进他幽深的眼波中。 “怎么了？” “别去相亲了。”他低头替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回到耳后，“现在我回国了，我不介意你拿我当借口。” 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快翻篇。方知许轻笑出声：“肖少爷，您这是刚回国就管到我头上了？” “是啊，不行么？” “快不行了。”方知许似笑非笑地应道，“这事就不劳烦您老操心了，我不喜欢的人谁也没办法逼我嫁。好了别送了，我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后退半步，下一秒却被对方突然扣住手腕，旋转间整个人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肖昱言将脸埋在她颈窝，闷声说出的一句话让方知许举到半空想要推开的手倏然顿住——“可我不想你去。” “早点休息，我回去了。”还没等她开口，男人已经干脆利落地松手转身。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那道挺拔的背影很快被霓虹吞没，只留她站在原地，颈侧残留的温度久久未散。 这个晚上，有人纸醉金迷，有人梦游仙境，也有人抓耳挠腮彻夜未眠。 凌晨五点的书房里，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舒新宇盯着电脑屏幕上编辑好的道歉声明，指尖在桌子上敲出焦躁的节奏。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经纪人的未接来电已经积了十几个。他扯松领带，忽然抓起桌上的威士忌猛灌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把火。 “操！” 玻璃杯砸在墙上，碎片四溅。他抹了把脸，终于在天光微亮时拨通了那个号码。 “利总，打扰您休息了，是我……” 他最近真的是时运不济，原以为和王导的合作已经是板上钉钉，为此他爽快地退出了《病理报告》的拍摄，甚至推了两部综艺的邀约特地空出了半年的档期。可临到开机前，一纸换角通知轻飘飘地断了他的念想。 虽然不想承认，但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明显感受到了人气下滑。社交媒体上粉丝互动数据断崖式下跌，最新一条微博的转发数甚至抵不过三线艺人，就更别提和林叙白、周野这些新晋顶流相比了。 他和创世的合约即将到期，经纪人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想再以旧合同条款续约的意思。当初加入创世正是他人气最高的时候，所以签订合约时和公司谈的分成话语权掌握在他手上。可如今……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紧接着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怒骂。舒新宇将手机稍稍拿远，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色上。 三十二分钟。他盯着屏幕上结束通话的界面，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用半个多小时的低声下气换将来在娱乐圈的发展，这笔买卖倒也不算太亏。 上午八点，#空山新雨后承认造谣#的词条忽然出现了在热搜的第一条。不明所以的围观路人点进去后，发现这个ID正是前段时间爆料方知许和余衡关系的楼主。 论坛里当初那篇爆料的原文已经被替换成了道歉函，楼主主题明确地为表明自己当时编造这篇文章就是为了造谣两人的关系，不是理性分析，更不是无意发现。他因为不喜欢方知许而故意污蔑她和余衡的关系，对此造成的影响他深感歉意。 帖子一经更新，微博热搜也被同步安排上了。 十点，恒星的会客室里飘着龙井的清香。舒新宇看着坐在对面的余衡慢条斯理地斟茶，青瓷杯底沉淀着几片舒展的茶叶，像极了他溃败的自尊。 “这里是两百万，余总，求你们放我一马。”他咽了咽口水，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指尖压着支票缓缓推过桌面，纸张在实木办公桌上划出细微的声响。 余衡瞟了一眼桌上的纸片低笑出声，修长的手指在支票上轻轻一叩：“这是什么意思？我们的要求里好像没这一项。” “余总，我也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帖子的事确实是我不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所以对于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和损失，我会尽可能地去弥补。上午我已经让人在网上对整件事做出了澄清，相信负面舆论很快就会消除。这是我的一点歉意，我知道你们家大业大，未必看得上这……” “你说的这些跟昨晚我们提出的要求有什么关系么？”余衡挠挠眉心，面不改色地打断了他的话。 “是，肖总提的三个选项里确实没有这个选择。但我在娱乐圈好歹也混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气。倘若我真的在自己的微博上公开道歉，总归是会有一些激进的粉丝会替我说话，从而再次攻击知许。我想这应该不是你们所乐意见到的。” 舒新宇咽了口口水，接着说：“当然，我也相信以余总和肖总的能力，处理这点小事轻而易举。可这样一来，恐怕未来在娱乐圈里我的名字就要和知……方小姐捆绑在一起了。” 过了一晚上，脑子突然就变聪明了。余衡保持似笑非笑的表情听完舒新宇的话，不急着回应。思忖半晌后，他搓了搓手指，反问道：“现在知道昨晚来的人是谁了？” 自然是知道了。肖氏集团的太子爷。一想到昨晚包厢里肖昱言那副充满占有欲的姿态，舒新宇就知道了余衡不过是被推到明面上替他为方知许保驾护航的。那些关于方知许和别人的谣言，怕是正踩在这位爷的逆鳞上，所以他才会盛怒。 可就算他现在看透了这层关系又如何，不管方知许是如何攀上肖昱言这棵大树，惹不起的人他就只能躲。 利谦在电话里给他出的解决方案就是抓住了这一点。肖昱言既然这么生气方知许和别人传绯闻，自然不可能接受他舒新宇的名字从此和她捆绑在一起。 只要他不愿意接受这点，整件事就还有转机。 用一份几近相当于卖身契的合同换来的解决方案还算有点成效，至少现在看来余衡开始考虑他的这个提议了。 舒新宇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这件事我可以私下再跟她诚恳道歉。你们要是不满意，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方知许出现的地方，我自动消失，从此见到她绕道走。” 余衡手中的万宝龙钢笔在实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脆响都像一记耳光抽在舒新宇脸上。 支票加上这个承诺，倒也算是拿出了一点诚意。 “为了处理这个谣言，我光是公关费都花了不止这个数了。你凭什么觉得这个金额能够打动我？” 眼看还有转圜的余地，舒新宇立马接着开口：“余总，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现金。要不你说个数，我再去想想办法。” “算了。”余衡突然靠回椅背，像丢垃圾一样吐出这两个字。 “算了？”舒新宇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利总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记住你今天说的，以后见到方知许绕道走，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声。半晌，舒新宇才如梦初醒：“谢谢。” 钢笔的笔帽“咔哒”一声合上，余衡挑眉打量他，似笑非笑：“赔了钱还道谢？你倒是还挺能屈能伸的，怪不得能混到曾经的地位。” 舒新宇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活该，我认了。余总你放心，以后我见到方知许一定绕道走。另外，对于这个谣言对你们造成的影响，我真的很抱歉。真心的。” 无所谓真不真心，余衡不甚在意。他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张支票，像在看一张废纸：“去隔壁跟律师签一份协议。钱留下，人走。不送。”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接到余衡电话时方知许刚好下戏。 和舒新宇这种小人，方知许实在不愿意和他再扯上关系。这件事在一系列的公关手段之后讨论度已经骤降，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众多谣言中的一则笑谈。可倘若舒新宇真的用自己的微博公开发表道歉，以他们两人的知名度，不知道还要在热搜上待多久。 肖昱言替她解气她自然高兴，但她同时也希望舒新宇在这种事关人生前途的事情上稍微动点脑子，主动铺一个能让双方都满意的台阶，让整件事到此为止。 余衡在电话里简单讲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顺带提了一句网上的澄清。 “知道了，就这样吧。澄清之后的舆论走向我会让宜优盯着的，这事你别跟阿言讲了。”方知许顿了顿，“偷偷也不行。余衡，以后我的事你少跟他打小报告，我真的会生气的。” “得，你们俩都是我祖宗。知道了，肖哥不问我就不说。”余衡在电话那头咂舌，“那那笔钱怎么处置？充公？” “你上个月不是正好看中了一辆超跑么，赏你了。” 余衡顿时在电话那头眉开眼笑：“谢皇上赏赐，谢主隆恩！” “少来这套。我剧组还有事，先挂了。”方知许干脆利落挂断电话，抬眼间恰好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当即叫住了来人：“陆再安。” 陆再安停下脚步，语气淡淡地应：“有事么？” 她托着腮，指尖轻轻敲打着脸颊，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期待：“晚上我们去吃什么？” 陆再安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迟疑了几秒：“晚上？” “我们昨天不是约好了么？” 他垂眸，语气骤然疏淡：“临时有事，下次吧。” “有什么事？” 陆再安抬眼看她，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冷了下来：“只许你放我鸽子，就不许我有事么？”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知许，我也很忙的。” 方知许顿时愣在原地。好好的突然发什么脾气？ “谁惹到你了？” 她问得直接，语气里带了点莫名。 “没有。” “行吧，不想说随你。” “嗯。”他只应了个单音节，没再多说一个字。 方知许心里忽然窜起点莫名的火气。想请她吃饭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难道还缺他一个？她轻嗤一声，转过身懒得再继续搭理他。 次日在化妆间，方知许正坐在化妆镜前补口红，岑岁宁忽然像阵风一样从隔壁化妆间冲出来，一把搂住她的肩：“知许，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说罢，她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后伏在她的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放心，你跟我说实话，我绝对保密。我只是喜欢听八卦，绝不乱传。” “我谈恋爱？”方知许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拨开，语气慵懒，“和谁谈？和你么？我对女生兴趣可不大，你去变个性没准我还能考虑。” “啧，不把我当姐妹了是吧？组里现在好多人都在传呢，说看到一个帅哥深夜送你回酒店，还紧紧抱了你。你说，是不是就是来我们组探班的那个男生？”说着岑岁宁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你放心，我嘴巴最严了，你就跟我说说嘛。” “他们俩像么？”方知许单手撑着头，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霍焱和肖昱言两人的身形，“不像吧，怎么能看成是同一个人。” 肖昱言比霍焱高一点，身形也更宽一些。 “是两个人？”她越这么说岑岁宁越好奇，“我靠，那那天晚上的是谁啊，圈内人么？我认识么？” “女明星不说脏话啊。”方知许轻叹一口气，有些许无奈地看她，“岁宁，你觉得以我现在的知名度，我敢谈个圈内的男朋友还跟他当众搂搂抱抱让大家都看见么？我又没疯。” 这么说倒也是。 “真的？”岑岁宁不死心地追问，手指还意有所指地在两人之间比划了一下。 “当然是真的，骗你我又没钱赚。那晚的男生是我认识很多年的一个朋友。那天他刚回国，就晚上一起吃了个饭，他顺道送我回来。包括那天来组里探班的那个，他真是我哥的朋友，仅此而已。这样解释够清楚了么？” “啊，我还以为我发现什么大新闻了呢。”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岑岁宁脸上的失望之情确实溢于言表：“不过知许，最近这段时间你真的得注意一点。你最近好像有点招小人，总上热搜呢。不过幸好陈修和酒店大堂经理熟，提前说了让所有人不要外传，不然这事肯定又要上热搜了。到时候你真有嘴也说不清。” “不会的。” 肖昱言绝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不会让他们的名字一同出现在热搜上，而且还是以绯闻的形式，尤其还是在他的地盘上。在这点上她无比确定。 只不过下一秒她眉头一皱，问道：“你刚才说‘好多人都在传’？” “是啊，组里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吧。这事我其实也是听向雅说的。知许你也知道，向雅是大嘴巴……不过你放心，我这就给她发消息，让她马上帮你澄清。” 原来如此，方知许在心里盘算了几秒，忽然自顾自轻笑了一声。 所以陆再安是因为这个才不理她的？ “知许，怎么了？突然笑得怪吓人的。”岑岁宁察觉到她的异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方知许回过神，倏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岁宁，我还有点事，澄清的事就拜托你了。”话音未落，她已经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然而走出两步后，她忽然在玻璃门前站定，冲动的情绪消散，大脑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我凭什么要和他解释？”她对着倒影中的自己冷笑了一声，“嘴长在身上，有话却不说。这种人就活该自己生闷气，气死最好。” “又要气死谁？”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方知许浑身一僵，透过玻璃的反光，看见陆再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半步之遥。他脸上还带着未卸的伤口妆，暗红色的伤痕从眉骨延伸到颧骨，刺眼得有些许狰狞。 “不是不想搭理我么？”方知许猛地转身，鼻尖差点撞上他的胸膛。她仰起头瞪他，却在看清他眼底血丝的瞬间哽住。 她后退两步，挑眉：“陆再安，偷听别人说话难道是君子所为？” “那在背后骂人就对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方老师，你该谢谢我偷听了你说话，刚才就算是你当面骂我，成全你不当小人。” “那我可真要谢谢你了，”方知许嘴角勾起一抹假笑，“谢你全家。” “客气，不用谢。”陆再安别开头，说着后退了两步，脸色却骤沉了下来，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原来那天放我鸽子就是为了去约会啊。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大明星起码会把这些事瞒得很好呢。” 方知许一怔，望着他，心口却像是突然被人揪了一下，无端泛起一阵细密的刺痛。她好像有那么一点见不得陆再安失落。他眼神黯淡漠然，她也会跟着难过。 可抬眼看人时，她的语气却没柔和半分：“陆再安，我刚才骂你，你一点也不冤。你和岁宁一样没脑子。听信风言风语的都是傻子。” “所以不是我想的那样？”陆再安的语气里，笃定只占了三分，余下的七分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画面里，她和那个人牵手走到酒店门口，又依依不舍地拥抱告别，怎么看都甜蜜得如同一对眷侣。 他不是没想过，以她的身份不该这样明目张胆地将恋情摊在阳光下。可她又确实曾拉着那人的衣袖，旁若无人地在片场并肩而行。或许就是想公开了呢？ 前段时间造谣她和余衡恋情的人突然在微博上公开道歉，似乎就是铺垫。 “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和傻瓜又不共用大脑。嘴巴长在脸上的作用是让你有话就问，而不是在这里让别人去猜你的心思。”方知许眼尾微挑，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掠过，抬手作势要推开挡在面前的人，“让开，现在是我不想搭理你了，别挡道。”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陆再安修长的手指精准地压在她的脉门上，特效妆的颜料味混合着他袖口淡淡的消毒水味突然钻入鼻腔。 “那我问了，你可别骗我。” 陆再安脸上那些游移不定的神色忽然如晨雾般渐渐散去，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碎发被风吹乱，他的目光却逐渐清明，随后一字一顿地问道：“方知许，你现在到底是不是单身？” 她散漫地笑了两声：“骗不骗的，我可保证不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就算真谈恋爱了也不能告诉你。” “你只用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其实不用她开口，那只被他攥在掌心的手腕上，脉搏正平稳地跳动着，没有半分起伏，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方知许盯着他的眼眸，没有说话。 “不用回答了。”他快速松开手，指尖撤离时，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掌心，带起一阵极轻的痒意，“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还没等方知许反应过来，整个人忽然被带进一个带着消毒水味的怀抱。这个拥抱短暂得像是错觉，等她回过神时，陆再安已经退到安全距离，神色坦然地开口：“方老师，等会那场急救戏的拥抱，这个力度合适么？” “嗯？” “或者这样？”陆再安再一次将人搂到怀里，“抢救成功后的拥抱，是不是该更用力些？” 等方知许终于找回语言能力时，罪魁祸首已经走出三米开外。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是会笑的。 走廊尽头的身影忽然转过身，逆光中，陆再安举起右手随意地挥了挥：“晚上见。” 方知许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修长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方才触碰的瞬间，仿佛有一只蝴蝶悄然落在了心上，然后轻轻煽动了翅膀。 原来心真的是会痒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片场的休息室里，化妆镜的环形灯将方知许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却照不进她微微失焦的眼睛。 “宜优，”她突然开口，指尖在脉搏上轻轻按压，“你说真的有人能靠把脉就分辨真假话吗？” 不远处正在整理戏服的宜优头也不抬：“测谎仪的原理是不是跟这个差不多？厉害的医生可能可以吧。怎么了？从刚才我就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么？ ” 方知许垂下眼睫，指腹在腕间轻轻画着圈：“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些事。” “我也是才知道组里居然在传你和肖哥的绯闻，我已经让人澄清了。你是为这事烦恼？”话音刚落，她的手机突然响了声铃。她划拉着手机屏幕，突然噗嗤笑出声：“余衡说他今天在路上捡到了一百块没有交给警察叔叔，要组局庆祝一下，问我们晚上有没有空。” 一百块？一百万还差不多吧。方知许正对着镜子补口红，闻言，摇摇头：“你带小桔子去吧，我晚上还有事。” 潘宜优思索几秒：“我记得今天晚上没有夜戏啊。” 她抿了抿唇，确认口红没有涂出嘴唇：“嗯，晚上我约了人吃饭。上次放了人鸽子，说好了改成今晚。” 下一秒，潘宜优几乎望着她脱口而出：“和小陆？” 方知许点点头。 果然是。潘宜优一副了然的模样：“那你们俩出去要小心点，别被狗仔拍到了。要我陪你一起去么？” “不用，你跟他们去玩吧，玩得开心。就在片场不远处，我到时候让陈叔来接。” 潘宜优歪着头打量她，突然笑了声：“怎么？怕我当电灯泡啊？”她故意学着方知许平日里的语气，“‘潘宜优，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分寸感’？” 方知许抓起一旁抱枕作势要打，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敲响。场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方老师，下一场戏准备了。” 拍完戏结束是七点，方知许换好衣服到停车场时陆再安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两人清一色鸭舌帽加口罩的打扮，这样子走在街上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方知许原本打算在片场和酒店附近找家餐厅，这样既不用走太远，万一真被人拍了还能随时“召唤”一些剧组聚餐的人证。 但陆再安看起来并没有这打算，神神秘秘地说要带她去个地方。 坐上车时，她玩笑着开口：“陆再安，你知道要是和我传出绯闻，你的身价立马就能水涨船高么？” 陆再安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指节随着车载音乐的节奏轻轻敲击。他视线仍停留在前方路况上，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可你还是上车了，不是么？就算我真有这个打算，也只能说是‘愿者上钩’。” 方知许“哼”了一声，别过脸，目光落在车窗外的夜景上：“你记得的，晚上我不想吃西餐，也不吃生食。最好是中餐，什么菜系都行。” “好。”他应下。 可最终，车却缓缓驶入一处低调奢华的住宅区。穿过郁郁葱葱的园林景观，地下车库的感应灯随着车辆的移动次第亮起，像在为他们引路。 引擎熄灭的瞬间，密闭的空间骤然安静下来。方知许甚至能听见自己腕表秒针走动的声响，以及身旁那人平稳的呼吸声。 她环顾四周，微微蹙眉：“这里是？” “我家。” 也不会是别的地方了，总不可能是开在这里的私房菜。她虽不怎么关注房价，但也知道三环内的房子随便一套平层的价格都够普通人奋斗几辈子。 陆再安故意放缓了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地下车库的冷白灯光斜斜打在他身上，将他利落的下颌线镀上一层冷硬的边。他侧过脸看她，眼底浮动着晦暗不明的笑意，开口还是那句：“知许，愿者上钩。” 她微微扬起下巴，轻咳一声掩过那点不自在：“你做饭要是太难吃的话，我可装不出那种‘虽然难吃但很感动’的表情。你想好，现在去外面找家餐厅还来得及。”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陆再安忽然低笑出声：“放心吧，第一次做，肯定难吃。” 上电梯时，“愿者上钩”四个字在舌尖一遍遍滚过，方知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忽然觉得好笑。 她主动加他微信，主动去医院找他，主动帮他解围，凌晨还会回他的消息，甚至主动跟陈修引荐他带他进娱乐圈。现在，他的眼神里写满了“知许，我目的其实并不单纯”的试探，那点藏不住的心思，像小孩子偷了两颗糖藏在掌心，偏还要装得云淡风轻。 方知许看着电梯镜面里两人挨得极近的身影，忽然弯了弯唇角。 陆再安，你说谁是鱼来着？ 陆再安的家占据着顶楼一整层，电梯门一开便是玄关。当方知许站在270度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灯火璀璨的CBD全景时，忽然想起他曾经说过“只是想体验另一种人生”的话。现在看来，他确实有这个试错的资本，也怪不得他爸妈不愿意让他进娱乐圈。 “你随便坐，我去做饭。” 方知许回头时，陆再安已经系好了围裙，握着刀站在大理石岛台前。 “我觉得不错的那几家店都要提前预约才有包厢，我们现在过去就只能坐大厅，确实很不方便。”他一边将青葱切成细丝，一边抬眼看向方知许，到底还是忍不住解释，“带你回家是下策，你别介意。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比较安静。” 水声哗哗响起，他冲洗着手中的刀具，水流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忽然他顿了顿，问：“知许，你有什么忌口么？” “我不吃葱。”方知许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背对着他，“陆再安，你知道么，你现在说的话很像明明目的不纯但计划失败后的辩解。” 男人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住，再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讲：“第一次带女孩回家，没经验，下次注意。” “第一次？朋友圈里的那个女生没来过？”说着，方知许已经在电视上播放起她主演的《落日》，“历史播放记录里居然都是我演的电视剧，陆再安，还说你不是我的粉丝。” 陆再安几分不解：“朋友圈的女生？” “就是和你合影那个。” 陆再安眉头轻蹙，似乎在回忆她说的是哪张照片。半晌，他摇头：“你说温遥啊，她没来过。” “啧啧，记得这么清楚啊，我一说照片就知道是谁了？” “她是我导师的女儿，初中就出国了，前两年才回来，我们联系并不多。你说的那张照片是我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我爸帮我们俩拍的，他觉得拍得不错就让我上传到朋友圈了。平时我很少发这些的。” “看出来了。”方知许轻笑，“你的朋友圈要么是学术转发，要么是医学论文，实在无聊得很。” “你看过我朋友圈？”陆再安有些意外。 “当然，不然我是怎么知道那张照片的。”她坦然迎上他惊讶的目光，嘴角的笑意明显得显而易见，“我不仅看了，还从头翻了个遍。我们俩都要一起演戏了，我总得对我的男主角有一些了解吧，你说呢？” “有道理。”陆再安颔首，唇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小郭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和我拍戏了吧？” 从方知许的口中听到“小郭”这个称呼，陆再安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点头：“嗯，他在微信上骂了我好久。” “骂你？”她歪了歪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对，说我是走了狗屎运才能和你演戏，要是拖你后腿的话他就来我家杀了我。” 方知许“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如果发生命案的话让他千万别说是我的粉丝，我背不了这么大的锅。” “他之前还提过说想来片场看看我。” “看你——”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还是看我？” “看你。”陆再安坦白，“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见我。我不在医院实习后，现在报告都是他在写，他现在天天在朋友圈骂我。” “他想来就让他来呗，挑个我们俩都空的时间。”方知许的注意力分散了部分给电视屏幕，随意地摆摆手，语气轻松。 他侧眸看她：“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他不是你的朋友么？我朋友也来探班，也没见剧组里有谁介意。就是让他稍微表现得镇定一点，别见到大家还像上次那样连话都说不利索。” 陆再安抓住她话里的字眼，问：“上次来探班的只是朋友？” “不然呢？”她挑眉，又一次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我男朋友？” “那……”他嗓音低了几分，目光落在她脸上，“抱你的那个呢？” 方知许愣了一下，轻笑一声：“我另一个男朋友。陆医生，你不是会鉴别人说没说谎么？我是不是单身，你心里没数？” “有。”有倒是有，从她的态度也能看出来，他只是想再听她确认一回。 “那就安心做你的饭吧，我饿了。”她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唇角微勾。 陆再安说自己是第一次做饭，但摆上桌的菜品起码色和香都占全了。清蒸东星斑、鲍鱼红烧肉、蟹粉豆腐、龙井虾仁和上汤芦笋，怎么看都不像是出自一个厨房新人之手。 两人分别坐在餐桌的两端，一抬头便能对上视线。 “事先说好，要是难吃的话我不会嘴下留情的。”说着，方知许率先动筷。 味道自然也不错。尝第一口时，方知许便觉得陆再安这人肯定还瞒了她很多事，这手艺怎么也不像是第一次下厨。 “还行？”陆再安给她添了半碗汤，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嗯，”她点评道，“要不你别演戏了，改行当厨师吧。这手艺当演员可惜了。” 陆再安失笑：“我刚从医生转行，怎么也得让我先挣到开餐厅的钱吧。” 方知许托着下巴看他，心想这世上好像就是有像他这样的人，做什么都能像模像样，连厨房里的烟火气都能驾驭得游刃有余。上帝给的技能点，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知许，我脸上可没摆菜。”陆再安被她看得耳尖发烫，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垂，指尖都带着点微不可察的热。 方知许被他这反应逗笑了：“陆再安，你真的好容易害羞。别的女生盯着你看，你也会这样么？” “……吃饭。” 明知故问。 在这顿饭接近尾声时，方知许放在餐桌一旁安静了许久的手机忽然响起了铃声。她边按下接听键，边心满意足地擦擦嘴。 电话那头传来潘宜优的问候：“知许，在哪吃饭呢？结束了么，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不用，”她看了眼正在收拾餐盘的陆再安，“在他家里吃的，他做饭还挺好吃。” 电话那头突然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潘宜优的声音明显压低：“知许，我开的公放，今天聚会肖哥也在……” “所以？” “他听见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方知许骤然变冷的脸色凡事个人都能看出异常。陆再安离得远，听不清她和电话那头的潘宜优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她神情突变，下意识便开口问：“知许，谁的电话？ 可回答他的，是安静房间里响起的一个男生的声音。那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冷硬短促，只有两个字：“地址。” 下一秒，变了脸色的不止是方知许。陆再安拿着盘子的手轻轻一颤，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新河湾3幢。”没等方知许开口，他先报了地址，声音比平时沉了些。 方知许愣了愣，对着电话重复了一遍，挂断后转头看他，开口时声音夹杂着她自己都不解的晦涩：“你不想问点什么么？” 陆再安摇摇头，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机上：“不想。” “行。”方知许应得干脆，却没移开目光。空气里像悬着根细弦，刚才还轻松的氛围，被这通电话搅得骤然绷紧。 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如何跟陆再安解释，真要说，她也只能说一句“我和他只是朋友”。可这话听着就很像海王的台词，解释起来丝毫没有说服力。 更何况，她和陆再安现在也没关系，既不是男女朋友，也没到要确定关系那一步。她身边就算真有旁人，也无需和他多说什么。顶多……顶多就是他误会，然后又像之前那样别扭着不怎么搭理她。 可此刻，他这副什么都不说、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却还是让人有那么一点难过。 半小时后，两辆迈凯伦P1横在单元楼前，轮胎碾过人行道边缘，在平整的地砖上压出两道突兀的印子。 “到了，下楼。”电话里肖昱言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锋利的棱角。 方知许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拿远了些，转头和坐在一旁的人开口：“我经纪人来接我了，我先回去了。” 陆再安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电话那头低沉的男声穿透听筒，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我送你下去吧。”说着，他拿起了进门时脱到一旁的外套，“正好我也要回剧组。”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密闭空间里的沉默像是某种默契的约定。方知许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突然有点想笑。方才餐桌上那些轻松愉快的对话，此刻回想起来就已经有那么一点不真实了。 单元楼外，肖昱言倚在车门边，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车窗边框。他个子高，即便是在茫茫人海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到，更别说现在。 肖昱言的目光冰冷地掠过方知许，精准地落在站在她身后的陆再安身上。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撞，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陆再安没有移开视线，他平静地迎上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如果说当时在片场，霍焱的轻视尚带着几分克制，而此刻肖昱言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排斥。 这就是那晚在酒店大堂抱她的那位“朋友”？能出现在她身边，被称为“朋友”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优秀。 也是，她是几乎家喻户晓的顶流女演员，随便在微博上发点什么内容都能被营销号搬运上热搜，寻常平庸的人自是入不了她的眼。她随便勾勾手指，怕就有数不清的人排着队往前凑，甘愿溺在她眼角眉梢的笑意里。 方才他将她比喻成是“愿者上钩”的鱼，现在想想还真是不自量力。现在好像是第一次他真正正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她和那人站在一块，他连句追问都不敢说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无力感在心底蔓延。明明有太多念头在心里翻涌，却一句话都到不了嘴边。 “上车。”肖昱言率先收回视线，拉开副驾车门，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像给这场无声的对峙划了个句号。 方知许坐上副驾，几秒后，车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肖昱言开车的速度向来快得惊人。国外道宽车少，他们俩曾在加州的公路上飙上过四百时速，刺激得心跳跟不上节拍也没人管。但这里是国内，八十码的车速就足以让方知许下意识抓紧了安全带。 车在夜深人静的路上转了几个弯最后在红绿灯前来了个急刹。车停稳后，肖昱言把着方向盘，仍一言不发。 方知许盯着他的侧脸，主动开口打破沉默：“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在等你自己说。”肖昱言的视线停留在路况上，语气淡得让人听不出情绪。 “如你所见，我挺喜欢他的。” “哦。”他应了一声，尾音里裹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所以你以为不让余衡告诉我，就能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知许，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我想，没人能在你身边藏得住一个月。” 方知许望着窗外闪烁的交通灯，轻轻摇摇头：“没打算藏，但确实不想让你知道。” “让我知道了又如何，你喜欢谁，愿意和谁在一起，我本来也管不着。”肖昱言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冷淡，“但作为朋友好心提醒你几句，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没几个人能经得住你的撩拨。别仗着自己能掌控局面就玩火，要是闹到收不了场，很难看。” “不会的。”这三个字是对陆再安人品的肯定。“有点喜欢而已，又不代表什么。”这句话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方知许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对陆再安究竟是哪种心绪。她原也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看到陆再安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任由肖昱言带走她的时候，心底也会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那感觉不上不下地卡在喉间，说不出，也下不去。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又开出一段路后，肖昱言才又开口：“你身边出现过的男生也不少，你看上他什么了？除了有张好看的脸，看起来一无是处。我带你离开的时候，他连问一句我是谁的勇气都没有。” 肖昱言还是了解她。 夜晚的风卷着凉意扑进来，掀起方知许颊边的碎发。她手肘搭在车窗沿上望着城市的夜景，没回头地应了声：“好看的脸还不够么？我这人从小就肤浅，你又不是不知道。” 肖昱言轻笑了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浓：“看来是你哥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还不够帅。真想玩，赶明我找几个帅的再让你见见？” “别提这事了，没劲得很。”方知许摆摆手，“阿言，你也用不着提醒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这样的人，谈恋爱和结婚是两回事，我知道将来等着我的是什么，所以就让我暂时先做场美梦。” “美梦？”肖昱言将这两个词在嘴里重复了一遍，偏过视线，连笑都变得轻蔑。 到家之后，她真正的经纪人的电话如约而至。 方知许晚上思绪烦闷，懒得和她在电话里多言：“有什么话明天到片场再说吧，我现在要睡了。” 潘宜优在电话那头心虚得很：“知许……” “还有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和陆再安的事告诉肖哥的。他问我你晚上干什么去了，我就顺口……” 方知许喝了口冰水，语气淡淡：“知道对不起我就好。算了，反正你和余衡你们俩都只听他的话，我说什么也没用。”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明天来给你赔礼道歉。要不我现在就过来？” “没空生你的气。挂了。”说罢，她毫不迟疑地结束了通话。 手机至此之后一直都安静得很。 和陆再安的对话框里并没有新消息出现。她几次点开又几次退出，最后还是选择把手机甩到了一旁，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在化妆间里，整个房间的气氛安静都近乎诡异。 庄柒柒的视线在方知许和陆再安之间不断游移，突然“啪”地合上手里的粉饼盒，终于按捺不住开口：“我问一句，你们俩今天怎么回事，是吵架了还是又要拍吻戏了？” 方知许正低头整理剧本，闻言指尖在纸页上无意识地划出一道痕迹：“都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你，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躲他的视线；你，从进门就开始盯着她看。”庄柒柒手中的化妆刷突然停在半空，她眯起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拜托，你们这样真的显得我夹在你们俩人中间特别多余。咱们能不能说说话，交流交流？还是说——你们俩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嫌我在这当个电灯泡呢？” “咳——” 方知许刚直起身喝了口橙汁，此刻果汁呛在喉咙，她慌忙抓起纸巾擦拭：“瞎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真的？”庄柒柒歪着头目光狐疑，下一秒又自顾自开口，“也对，知许你之前说你喜欢的男生类型好像确实不是小陆这样的。可能真是我最近甜宠文看多了吧，现在看谁站在一起都觉得甜。不过要是你们俩真在一起了，就你们这两张脸放在一起，我都不敢想象你们的孩子将来得多好看。” “……”方知许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工作这么饱和了还有空看小说，要不要我再给你介绍点私活？” 陆再安却突然收回落在方知许身上的视线，转向庄柒柒：“七姐，她喜欢什么类型的？” 庄柒柒眼睛顿时弯成月牙：“小陆你倒是很上道啊。想知道啊，给我发五百块钱红包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 “叮——” 转账到账的提示音猝不及防地在房间内响起。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曾想竟然真有人当真。看着手机界面上显示的转账记录，庄柒柒现在就是想赖掉这个话题好像也不行了。 她转头看了眼方知许。后者瞟了她一眼，轻飘飘丢下一句：“分我三百。”——没反对就是默许。 那就是能说。 庄柒柒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后道：“知许喜欢稍微结实一点的男生，身高要高，身材要好，最好八块腹肌和人鱼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单手就能把她从地上拎起的那种。” 这话听着实在陌生，方知许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都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可陆再安那眼神，分明是把话听进去了。他垂眸沉默了几秒，在脑子里把那些条件和昨晚那人细细比对了一番，最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方知许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 这地方她现在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方知许猛地合上剧本，起身时带起一阵轻响，目光落在那个挑起话头的“始作俑者”身上：“柒柒，你先帮他化吧，我先去换衣服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走廊的穿堂风扑面而来，方知许这才发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她下意识抬手，手背贴上皮肤的瞬间，那点冰凉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可脚步刚慢下来，身后就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跟她的节奏，像在笃定她不会走远。 “陆再安你……”她侧过脸想开口，尾音还没落地，另一道更清亮尖锐的招呼声劈头盖了过来—— “知许！” 这个声音，除了岑岁宁也不会是第二个人。 岑岁宁踩着轻快的步子小跑着追上来，脸颊因为兴奋泛着浅浅的红晕。 方知许停下脚步等她：“怎么啦？看你激动的样子，这是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没有没有，”岑岁宁摆摆手，“哪有那么多八卦可以聊呀，这次我是想跟你说一件大喜事。据小道消息，颜子清下午要来我们剧组探班！” 这不还是八卦消息嘛。 她这才注意到岑岁宁今天特意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就连平时懒得涂的睫毛膏都刷得根根分明。 “颜子清？”她慢半拍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在岑岁宁亮晶晶的眼睛上顿了顿，“是唱那首《空》的歌手？你是他的粉丝？” 岑岁宁猛点头：“对啊，他不是要给我们剧唱OST了嘛，严导说他下午可能会来一趟我们这儿。我从高中开始就在听他的歌了，但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可以认识他。我怕我一个人去，到时候在他面前丢人。知许，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去啊？”说着她双手合十，做出祈求的姿势，“拜托拜托，你就陪我一起吧。” 看着好友期待的眼神，方知许笑着点头：“行啊，那等下午拍完戏我们一起去。” “谢谢知许，就知道你最好了。”岑岁宁开心地抱了她一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下午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方知许刚结束最后一场戏，正在化妆间卸妆时，岑岁宁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知许知许！颜子清来了！就在休息区！”她激动得声音里满是小女生即将见到偶像时的惊喜。 “稍微等我一下，我补个口红。” “快点快点。”岑岁宁催促道。 片场的休息区明显比平时热闹了许多。颜子清被一众工作人员围在中间，正微笑着和大家交谈。他今天穿得休闲，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大衣，衬得整个人愈发修长。他是圈内典型的“光看脸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高”类型的艺人，笑起来时露着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亲和力十足。 见方知许和岑岁宁过来，工作人员们自动地给她们俩让开了一条道。 “去吧。”方知许在身后稍稍推了岑岁宁一把，让她走在了自己前面。 少女时期的偶像总是要比后来爱上的人还要光芒四射。岑岁宁的脸在看见颜子清本人的瞬间变得通红，话在嘴里打了好几个旋儿后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颜、颜老师，我一直都很喜欢听你的歌，能请你给我签个名么？” “当然可以。”颜子清笑着接过岑岁宁递出的专辑，龙飞凤舞地在上面签下名字，还特意画了个小爱心。 他指尖敲了敲专辑外壳，语气里带着点意外的感慨：“这张专辑我自己都没有原版了，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看见。介不介意我拿着拍个照？” 岑岁宁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 颜子清掏出手机拍照的时候，忽然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方知许：“方老师，您也是来要签名的么？这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了。” 方知许原本站在一旁看热闹，突然被点名，愣了两秒，随即回以微笑：“那麻烦颜老师也给我签一个吧”。说着，她从包里拿出剧本递了过去。 颜子清接过剧本，却没有立刻动笔。他扶了扶眼镜，认真地看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方老师对角色的理解很深刻啊，居然做了这么多笔记。” “这都是跟我们男主角学的，我这属于是近朱者赤。” 颜子清没再落笔，而是将剧本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唇角噙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这么一看，突然让我觉得在这上面签下名字倒像是僭越了。还是下次吧。” “颜老师，那我们加个微信？”方知许顺势开口，“你新专辑什么时候发，到时候我帮你在微博上宣传。” “收费么？太贵的话我可付不起。”颜子清笑着打开了自己的微信，“快的话，下个月应该能上。” “嗯，宣传的话我要收费，但岁宁不收。”方知许说着，冲着一旁只顾着傻笑的岑岁宁使了个眼色。岑岁宁立刻心领神会，忙不迭地从包里摸出手机，也跟着扫上了二维码。 刚才在来休息室的路上，她叽叽喳喳了一路，说今天一定要加到颜子清的微信。可真到了加微信的时候，她却安静得出奇，像只温顺的小猫般蜷缩在一旁，连呼吸都放得轻轻的，双手捧着手机，时不时偷瞄一眼正在交谈的两人，全程抿着唇，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方知许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在心里暗笑。这世间万物，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三人交换过微信，又闲聊几句后陈修才姗姗来迟。他一进门便带着惯常的热络，忙不迭地张罗起晚上的聚餐，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推拒的热情。方知许顺势找了个借口，笑着摆摆手先一步告辞。 离开休息区的那段路，她始终感觉有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不用回头，她也能猜到是谁。 她悄悄深吸了口气，步子迈得更快了些，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走去。可就在转过走廊拐角的瞬间，手腕忽然被一股轻柔却不容挣脱的力道攥住了，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躲我？”陆再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 方知许猛地转身，差点撞进他怀里。她后退一步，背抵在墙上，眼神却不自觉地飘散：“说什么呢，谁躲你了？” 陆再安单手撑在她耳侧的墙上，微微俯身：“那为什么跑这么快？”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方知许不自觉地盯着那里看了两秒，随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你想多了，我赶着去卸妆。” 脸上除了嘴唇上那抹豆沙红，都快赶上白纸干净了，还卸妆？ 陆再安低笑一声，突然伸手轻轻擦过她的嘴角：“是啊，口红都花了，是得好好卸个妆了。但现在不急，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方知许浑身一僵，下意识地连呼吸都漏了半拍。她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开口却是：“说什么？是迫不及待追上来想给我展示一下你‘有’么？” “你真喜欢那样的？”陆再安的声音沉了沉，尾音里裹着点说不清的意味。话音未落，他突然攥过方知许的手，带着那只微凉的掌心往自己身上贴去，指腹刻意按了按她的指尖，“摸摸，我真有。八块，如假包换。” 行，摸就摸，便宜不占王八蛋。 “陆再安，你现在孔雀开屏的样子倒是有几分迷人，比平时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好看多了。”方知许仔仔细细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忽然仰起头看他，“你证明了你有，然后呢？” “你当真没男朋友？” 方知许收回自己的手，轻嗤一声，语气里带了点嘲弄：“老问这个问题有意思么？想问我和昨天来接我的人是什么关系就直接问，又是牺牲色相，又是绕圈子的，不累么？” “是啊，我应该直接问的，所以你和他走之后我就后悔了。”他坦然承认，目光却没移开，像要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现在我不想说了。随你怎么想，我不用跟他解释和你的关系，自然也不用跟你解释和他的关系。” 眼前的人仍一动不动地挡着她的去路。方知许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到底还是松口：“陆再安，我现在单身，听清了么？以后不要一直问了。” “单身……”陆再安将这两个字在口中重复了一遍，“所以，你喜欢有腹肌的？还有别的么？” “说真的，不知道要说你单纯还是说你傻，你真的很好骗，别人说什么你都信。”方知许无奈地叹口气，“这样吧，你转我十万，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保证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从七姐那赚了三百还不够？”陆再安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揶揄，手却已经摸出了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走廊里亮起一点冷光。 方知许看着他似乎动真格的样子，笑意淡了些：“你就不怕听到的答案根本不是你想听的？” “无所谓啊。”他抬眼快速瞟了她一眼，垂眸继续在屏幕上按下数字，语气里满是自嘲，“你不是就喜欢看我这样吗？不过我能加个要求么，这个价格能描述得具体点，最好具体到某个人。” 他不想猜了，不想抓着点细枝末节的暧昧，然后在“她喜欢我”和“她喜欢别人”之间摇摆下去。结果如何他都认，起码能有个明确的说法，总好过现在这样悬在半空，像被什么东西吊着心口，一想到就让人辗转反侧，夜夜失眠。 猫和老鼠的游戏没劲透了。 就在最后一位数字即将落定的刹那，方知许突然扬声叫住他，方才还裹着戏谑的声线此刻清清爽爽，半点玩笑的影子都没了：“陆再安，你等等，我先跟你说件正事。” 话音还凝在空气里，手机里突然炸响一声机械提示音，清晰得像颗石子砸进寂静的空气里——“支付宝到账，十万元。 陆再安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双臂在胸前一环，后背往墙上轻轻一靠，整个人陷在走廊顶灯投下的光晕里，眉梢眼角都漾着点揶揄的笑意，偏又故作正经地看着她：“方老师，这下玩脱了吧。” 第30章 第三十章 “小陆！” 陈修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那头传来，带着点急匆匆的调子，等走近了才瞧见角落里的两人，愣了愣，“诶，知许你也在这呢。你们俩这是……聊什么呢，聊得两个人都脸红成这样。” 方知许下意识退后一步拉开和陆再安之间的距离，语气克制得尽量自然：“没什么，刚才颜子清邀请我们去他的节目，我们正说这事呢。他是颜老师的粉丝，激动得很。” “哦哦，对对，上节目的事。”陈修恍然点头，随即摆了摆手把这茬挥到了一边，“这事先放放，不急。再安，正好，晚上我们跟颜老师一块儿聚餐，一起来啊，就等你了。” 陆再安没接话，目光越过陈修径直落在方知许身上：“你不去么？” “知许不去，她晚上有事。” 陈修抢先接过话，手还在陆再安肩上轻轻晃了晃，“咱们这剧组聚餐，男女主总得有一个撑场面吧？知许不去，再安你可别推脱了。” “行。”他点头。 “这就对了。”陈修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再安我跟你说，晚上不光有颜老师这种前辈，还有几个圈里有名的投资人。到时候我好好给你引荐引荐，你刚进这圈子，多认识些人总没坏处。千域光年的沈总知道吧？他晚上也会来。” “陈导，晚上我和他一起去吧。”方知许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她抬眼看了眼陆再安，又偏头看向陈修，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晚上的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我和他一起去吧。” “知许你要是愿意来那可太好了！”陈修愣了愣，随即眉开眼笑，“那你们俩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和颜老师先过去了，到时候我们就直接在Echo碰面。” 陈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方知许理所当然地岔开了刚才的话题，抬眼看向陆再安：“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她刚迈开两步，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攥住。陆再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容回避的意味：“还打算糊弄我呢？答案呢？” 方知许回头看他，深吸一口气后，道：“我说要告诉你，但没说现在就告诉你，所以等着吧。放心，钱一定不白收你的。” 行，要这么玩是吧。陆再安望着她快步走远的背影，只觉那抹狡黠的笑还在眼底晃悠。最终他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点纵容的无奈。 她就喜欢看他这样，这话真一个字都没冤枉她。 Echo的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时，震耳的音乐声裹着威士忌与果香的混气扑面而来。颜子清作为今晚这场聚会的主角，理所当然地坐在沙发正中央。陈修正弓着腰在点歌屏前划拉，余光瞥见门口的动静，立刻直起身招手：“你们俩可算来了。我们刚还在说呢，来晚了得罚你们俩酒啊。” “知许！这里这里！”岑岁宁的声音从沙发另一端挤过来。今晚她换了条亮片短裙，一动就晃得像撒了把碎钻，“我特意给你留了中间的位置，快过来坐！” 方知许的视线扫过包厢，发现环形沙发上坐满了剧组的人。今天人到的倒是真齐，几个主演基本都在，应淮坐在颜子清身边正在和他聊天，副导演在和庄柒柒说笑，就连平时总躲清闲的编剧都捧着杯果汁坐在角落，都是些熟脸。 所以，沈总人呢？ 陈修笑着过来揽过两人，一眼看穿方知许的心思：“嗐，沈总临时有酒局来不了了，看来只能等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了。知许，来都来了，可不许再走了啊。” 听陈修的语气，方知许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她轻叹一口气，也没打算解释，下意识回头时，正撞见陆再安抬手解衬衫袖口的扣子。他不知何时已经脱下了外套，黑色大衣被随意搭在臂弯里。 对上视线，陆再安不解：“沈总是很厉害的人物么？居然连你都想去主动认识。” 这个问句最后换来的是方知许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你不知道他么？” 陆再安干脆地摇摇头：“不知道。” “那沈总的女儿你一定认识。” “嗯？” “沈渝菲啊，这么快就忘了？”方知许说完，没再给他留任何反应的余地，也懒得再看他的表情，转身朝着岑岁宁的方向走去。马丁靴的鞋跟踩在地毯上的声响很轻，却像在他心尖敲了敲。 陆再安站在原地，解扣子的动作顿住了。沈渝菲……这个名字已经几乎快要消失在他的记忆之中，但在被遗忘之际又一次被勾起了印象。 原来是这样。 他转头望着方知许落座的方向，结果正好对上她抛过来的白眼。那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想起来了？”，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 陆再安忽然低笑一声。下一秒两人的对视被副导演的话生生打断：“颜老师，看来还是你的面子大啊。平时我们这帮人约知许出来，总碰上她有事。今天她可是推了自己的事过来的。” 副导演端着酒杯站起来，杯里的琥珀色酒液在灯光映照下晃出细碎的涟漪，接着说：“那今天怎么着你们俩都得喝一个吧？” 他两句话瞬间把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颜子清和方知许两人身上。 方知许确实不喜欢这样的社交场合，人只要一多，再大的空间都显得嘈杂，况且KTV内的灯光永远亮得半死不活，照得人眼睛难受。 她正适应着房间的光线，颜子清笑着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新酒杯，倒了半杯香槟，朝她递了过来：“别听他起哄，不能喝就以茶代酒。不过知许我们确实应该喝一个，前段时间我们全家人都在追《落日》，你在剧里演得太好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这杯酒不喝是不行了。 方知许眉头微微蹙起，没等她开口拒绝，陆再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侧，正从茶几上拿起一罐苏打水，指尖扣开拉环，“咔”的一声轻响在喧闹里格外清晰。他把罐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刚才来的路上知许说她胃不舒服，颜老师，这杯酒我替她喝吧。” 没等颜子清回应，他已经拿起旁边一个空杯，往里面倒了半杯威士忌，举杯与颜子清的香槟轻轻一碰。 玻璃碰撞的声音未落，陆再安便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液体滑过喉咙时，他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暗光里格外清晰。 颜子清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也跟着饮了半杯香槟，放下酒杯时笑得意味深长：“知许，看来小陆是你今晚的护花使者啊。” 方知许笑笑打着圆场：“哪里，再安和岁宁一样都是你的歌迷，和偶像喝酒当然要抢占先机。不然等到你被陈修他们灌多了就晚了。不过颜老师，我今天是真不太舒服。你们尽兴，不用管我们。” 话音刚落，岑岁宁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压低声音笑得花枝乱颤：“知许，你和小陆，昂，不对劲啊。是不是有情况啊？” “岁宁，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都扔了。”说着方知许轻轻敲了下她的头，“别老用你那套小说逻辑套现实，哪看什么都像是有情况。” “我可没乱说。”岑岁宁挤眉弄眼，视线往陆再安那边瞟了瞟——他正被陈修拉着说话，却时不时回头往这边看，“小陆平时对谁都淡淡的，现在居然主动帮你挡酒，这还不是有情况么？要我看，他绝对喜欢你。不过也正常，你这条件，他一个新人演员抵挡不住你的魅力，太正常了。” 方知许轻笑一声：“那如果刚才让你替我和颜子清喝酒，你愿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 岑岁宁想都没想就点头，“我到现在都不敢主动和他搭话呢。” “哦——”方知许故意拖长了尾音，“那岁宁，你也绝对喜欢我。但可惜了，我真没办法回应你。” 岑岁宁一噎，随即笑倒在她肩上，伸手去挠她的痒：“知许，那是一个意思么！” 不远处，陆再安正应付着陈修的玩笑，目光却时不时往这边瞟。看见方知许被逗得弯起的眉眼，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唇角不自觉地跟着扬起。 在这时，陈修突然举着话筒扯着嗓子喊：“接下来这首歌必须让我们男女主合唱！《至少还有你》，知许、再安，你们俩谁都别想逃。” 灯光骤然切换成玻璃灯球，晃得人眼晕。陆再安被陈修推了一把，踉跄着往方知许这边靠了半寸，两人肩膀不经意间撞在一起，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混着酒气漫过来，像团柔软的云。 话筒递到手上时，方知许当即抬手表示拒绝：“导演，这首歌所有剧组庆功宴上年年都要唱，要不还是换一首吧。” “行啊，那唱什么？”陈修的脸上已经被酒色晕染开来，“但说好了，必须是你们俩合唱，不然今晚的单我可不买。说吧，想听什么？今儿全依你们。” “《千千阙歌》，怎么样？”她转头问陆再安的意见。 陆再安正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闻言侧过头，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我都行。”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前奏响起时，包厢里骤然安静了下来。方知许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余光瞥见陆再安正坐在角落低头调试麦克风高度，顶灯照在他身上，衬衫的领口被他随手扯开一颗，就那么随意地露出了清晰的锁骨。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她先开了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粤语特有的缱绻。唱到副歌时，陆再安的声音接了进来，他的粤语念得不算标准，却带着独特的韵味。 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时，方知许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早在陆再安到剧组试镜前，她问他唱歌怎么样。那时他似乎给她的回答是“不怎么样。” 可此刻，他的声音裹着钢琴的旋律漫过来，带着点被刻意压下去的沙哑，每个转音都熨帖得恰到好处。方知许望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忽然弯了弯唇角。 骗子啊，陆再安。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Ah因你今晚共我唱。” 唱到这句时，陆再安忽然看向她，结果正好四目相对。 包厢的光不知何时调成了暖黄，碎光落在他眼里，亮晶晶，宛如天上星。方知许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歌声差点走调。她连忙移开视线，却怎么也抑制不住乱了节奏的心跳。 包厢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悄悄地举起了手机。镜头里的两人虽然中间隔了几米的距离，但却像被无形的引力牵着。方知许的脸被电视屏幕投射的光忽明忽暗地照着，睫毛垂着，遮住眼底的情绪。而陆再安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屈，目光总像被什么勾着，唱到换气的间隙就往她那边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专注。 有人在后面低低地笑：“这镜头里看着两人比监视器里拍吻戏时还登对。陈导，要不我们再加点剧情吧。”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因不知哪天再共你唱。” 尾音落下时，伴奏声渐渐轻了，包厢里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陈修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你们俩真是深藏不露啊！再安，知许唱歌好听我知道，我怎么记得当初试镜的时候你跟我们说的是不怎么会唱啊？” “我们俩都属于是在颜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方知许率先放下话筒，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颜子清身上，“要不让颜老师给我们来一首吧。” 说着她转身去够果盘里的葡萄，刚剥开一颗塞进嘴里，就听见岑岁宁在身后笑：“知许，你耳朵都红了。” “有么？”她下意识地去摸，果然触碰到了一阵滚烫，“包厢里太闷了，热的。” 岑岁宁可不会信这种说辞，但也没再将话点破，只一个劲地冲着她笑，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包厢里的喧闹渐渐漫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后来颜子清被大家围着合唱，陈修喝得脸颊通红，拉着应淮的手不放，一个劲地跟他聊剧本细节，岑岁宁也不知道被谁拉去玩骰子。 方知许觉得闷，便推开侧门走到露台。晚风带着点凉意扑过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刚站稳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便看见陆再安拿着件外套站在了门口。 “外面冷。”他把衣服递过来，黑色的大衣还带着室内的温度。方知许接过披上，袖口太长，手指缩在里面蜷了蜷。 河对岸的霓虹灯在河面上铺开碎金似的光，要不怎么说这个地段的房价寸土寸金，这样好看的夜景整个京市都难寻。 两人靠着栏杆沉默地站了一会，陆再安忽然开口，声音似乎也被晚风吹得轻飘飘的：“方知许，答案呢？” 方知许侧头盯着他，嘴角弯着抹浅浅的笑意，却一个字都没应，眼底的光像盛了星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的眼神里带着点狡黠，又有点心照不宣的示意。 他没看河面，也没看远处的灯，就那么望着她。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着，风卷着远处的车鸣掠过耳畔，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什么都没说，却又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还是陆再安先笑了，低低的笑声混在风里，像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他转身时，手肘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力道很轻，像在撒娇，又像在认输：“进去吧，我的偶像这时候大概要唱压轴曲了。” …… 那日剧组在Echo玩到凌晨三点才正式散场，回到酒店洗漱完天都快蒙蒙亮。第二天的拍摄通通延迟到了下午。方知许睡醒下楼时，电梯降至十楼时停下。 “早。”陆再安侧身跨步进来，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视线却像装了定位似的，穿过电梯里的另外两人稳稳落在方知许脸上。 方知许正低头划着手机，隐约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她不动声色地抬眼，冷不丁撞上陆再安的目光，指尖微顿，随即轻轻点头：“早。” “你们俩没事吧，都下午了还‘早’呢。”站在角落的潘宜优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忽然笑着开口，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小陆，你老盯着我们知许看什么？难不成昨晚在KTV没看够，今天还得补回来？” 话里带着玩笑的调子，刻意避嫌的意味却藏不住。话音刚落，陆再安还未开口，方知许已利落地将手机塞进包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昨晚的酒醒了？” 昨晚从阳台回到包厢后，陈修就黏上来非要拉着她喝酒。杯盏递到面前时，都是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去，替她挡了不知多少轮。后来颜子清又凑过来，半开玩笑半强迫地灌了他好几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一杯接一杯空下去。到了回程的车上，他靠在后座，头歪着抵着车窗昏昏睡去，连呼吸都带着点酒气。 “醒了。”陆再安下意识地揉了揉头，“半夜起来吐了两回就好了。” “那就好。”她顿了顿，“坐我的车一起过去吧，正好路上我们聊一下颜子清节目的事。” 这话听着像句正经邀约，潘宜优和田桔却在一旁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果然，方知许一上车就蜷进座椅里，专注地听着经济动向分析，仿佛对车内其他人都视而不见。车内，电台主播正在用清丽的嗓音播报着国际最新经济动向，整个车厢里飘荡着各式各样的专业经济名词。 车内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田桔在后排悄悄碰了碰陆再安的胳膊，压着嗓子解释：“知许姐不喜欢听广播的时候被人打扰。” 陆再安侧头看她，有些意外：“她平时都听这些？” “是啊，”田桔笑起来，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投资理财可是知许姐的第二大爱好呢。我们私下都跟着她买股票，从没亏过，可准了。” “那排第一的呢？” 田桔想了想，语气变得郑重些：“第一应该是拍戏吧，她很热爱演员这份工作的。” 两人刻意压低声音但又没完全压到底的动静传到方知许的耳中宛如两只小蜜蜂一直在不远处“嗡嗡嗡”，吵了几分钟后她终于忍不住皱起眉头：“你们俩要说话就大声说，不要窃窃私语，跟做贼似的。” 潘宜优在后座轻笑一声，拍了拍陆再安的胳膊打圆场：“我们知许没睡醒的时候有点起床气，小陆你多担待，习惯就好。” “你才有起床气。”方知许轻声反驳了一句，注意力却全落在车载电台的新闻播报里——“……据内部人士透露，川火集团拟在月底举办的年度战略发布会上公布首个人工智能能源管理系统，助力企业碳减排目标实现……资本市场也对川火集团表现出强烈信心，本周第一个交易日港股高开5.3个百分，总市值首次突破1000亿元……” 播报声在车内平稳流淌，方知许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一旁的陆再安余光瞥见她细微的反应，忽然开口：“新能源板块最近好像很火，我有几个朋友重仓了川火的股票，这阵子赚了不少。” “抛了吧。”方知许头也没抬，指尖在备忘录上敲定最后一组数据，“热度快到头了。” 陆再安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得如此笃定，刚要追问缘由，后座的潘宜优已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小陆，我们知许说这话总有她的道理。信就信，不信也没事，你就当她在胡言乱语。” 方知许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摩挲着，没接话。 陆再安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昨晚酒局上副导演和制片唾沫横飞地高谈股市行情时，她就坐在对面，指尖慢悠悠转着玻璃杯，从头到尾没插过一句话。原来不是听不懂那些均线、MACD之类的专业术语，而是懒得搭腔。 他心里轻轻往下一坠，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车刚驶入片场停车场，就见道具组的几个人候在车位旁，像是早料到陆再安会和方知许一起过来，一早等在停车场蹲人。 为首的工作人员看见陆再安跟着方知许下车，立刻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急出来的热汗：“再安！可算等着你了，江湖救急啊。我们从医院借的那台呼吸机刚接电就不对劲了，警报‘嘀嘀嘀’响个不停。我们调试了半小时也没消停，你来帮我们看看？” 陆再安被道具组的人火急火燎地拉走，方知许刚收回目光，转头就撞进潘宜优眯起的眼睛里，眼神里的探究藏都藏不住。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收起解释的想法，径直走向了化妆间。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颜子清邀请方知许参加的是他和朱姗一起主持的小型谈话类综艺《一日三餐》。节目时长约一小时，录制地选在京市郊外的一栋别墅，主打轻松自在的聊天氛围，不似正经访谈那么正式严肃。 这档节目已播出近三年，收视率一直保持着不高也不低的稳定水平，算得上是众多观众闲来无事时的下饭综艺。起初来参加节目录制的大多都是两位主持人的圈内好友，熟人之间聊得话题百无禁忌，常常聊着聊着就爆出一点无伤大雅的八卦，反倒推高了收拾率。后来节目期数多了之后，口碑慢慢攒起来，便有越来越多不算熟络的艺人主动接洽，内容也渐渐开始落入俗套。 颜子清其实早有邀请方知许上节目的想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如今《病理报告》虽拍摄顺利，却受前期负面传闻拖累，即便有方知许坐镇，观众期待值始终不高，剧组正急需一场自然的正面曝光来打破僵局。 而剧组最大的悬念，莫过于主角换人风波后空降的男主角。剧组的保密工作做得密不透风，从流言发酵至今，粉丝翻遍了业内所有爆料号，连张模糊的路透图都没扒到。 所以当方知许提出要带陆再安同来时，颜子清几乎是秒答应。节目能借剧组的神秘感冲一波话题，剧组也能靠节目打开关注度，这种各取所需的双赢局面，他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节目录制当天，方知许下楼时陆再安就已经等在了停车场。 “等很久了？”走近时，她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个来回，打趣道：“今天还特地打扮了？平时不都穿得跟刚从被窝里捞出来似的。” 说起来，他们俩在穿衣打扮这事上倒有几分相似。从酒店到片场，方知许的羽绒服永远拉到顶，帽檐压得低低的，口罩遮去大半张脸。陆再安更甚，常穿件洗得发白的连帽卫衣，拉链恨不得焊在胸口，头发乱得像被风吹了整夜。要是有那种能久穿不坏的麻袋，估计两人能穿到天荒地老。 可今天的陆再安不一样，一身黑色皮衣衬得肩背线条格外利落，拉链松松垮垮地卡在胸口，露出里面白衬衫的领口，领口别着枚银色领针，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连平时随意抓两下就出门的头发，都看得出来用心打理过。 陆再安跟着坐进来，皮衣摩擦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偏头看她时，额前的碎发扫过眉骨，声音里还裹着点没散尽的睡意：“没有，换种风格，免得你总说我看起来像个学生。” “像学生不是挺好的？多少男演员想要追求这种少年感都做不到呢，你居然还不珍惜。”方知许啜了口咖啡，口红在杯沿留下了浅浅的红印，话音顿了顿，道，“你别紧张，只是个谈话节目，总共也没多久的录制时间，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陆再安看她：“成熟一点不好么？”他顿了顿，视线掠过窗外匆匆而过的人影，“你的朋友们每次出现不都是一身西装，看着挺稳重的？” 方知许挑眉，忽然笑了：“怎么，这是在跟他们比？我发现你现在说话总是酸溜溜的，膈应人。况且你今天这样也算不上成熟。弟弟，你好似对成熟这个词语有误解。” 方知许没比陆再安大两岁，但这声“弟弟”听得他挺不是滋味。撒娇时都知道要喊他“哥哥”，这会又只能当“弟弟”了是吧。 他冲她做了个鬼脸，撇了撇嘴随即挪开了视线。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你在公众面前的第一次亮相。节目播得比剧早，大家对你的第一印象可全看今天了。” “……” “刚不是还说让我放轻松么？”陆再安带着几分无奈侧过头，正好撞进她那双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睛。 “逗你玩呢。”方知许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她故意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怕了？” 四目相触的短短几秒时间里，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睫毛上沾到的细碎闪粉，在她透亮的眸子里，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影子。下一秒，他的耳尖忽然腾地红了，像被炭火燎过似的，连带着脖颈都染上点薄红。 方知许先移开了目光，肩膀却忍不住轻轻发抖，憋笑憋得肩膀发颤：“陆再安，等下颜子清要是也这么逗你，你的耳朵会不会也红得这么快？” 陆再安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耳垂，指尖触到一片滚烫。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硬邦邦的：“不会。” “说实话，我还挺想看你在镜头前害羞的样子的。现在很多小姑娘特别吃这套，说不定节目播完，你直接能圈一波妈妈粉。” 陆再安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她。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方知许脸上，给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柔光，连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正望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嘴角还噙着点没褪尽的笑意。他忽然觉得，被她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好像也还行。 “说真的，”方知许忽然转过头，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等会儿录节目不用刻意想太多。你就像平时跟我聊天那样就行，不用端着。颜子清在圈内风评还是挺好的，不会刻意为了制造话题而为难你的。” “嗯好。” 车继续往前开，窗外的景色渐渐从城市的高楼大厦变成了郊外的田园风光。偶尔有几只飞鸟从车旁掠过，留下几声清脆的鸣叫。 “快到了。” 陆再安看了看导航，提醒道。 方知许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忽然伸手帮陆再安理了理有些歪的衣领：“好了，准备下车吧，别给我丢人啊。岁宁求了我好久让我带她来我都没同意呢。” 陆再安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绕到另一边，替方知许打开车门，动作绅士又自然。 远处，别墅浅褐色的屋顶上爬满干枯的常春藤，几个工作人员缩着脖子站在廊下，看见保姆车停下，立刻直起身子往这边张望，呵出的白气在冷空里凝成转瞬即逝的雾。 两人加快脚步走近，几声窃窃私语也逐渐变得清晰。 “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帅么？弄得我都有点紧张了。” “昨天小陈去他们剧组送台本，回来就激动得不行。说那个新人长得跟日漫里走出来的似的，帅得惊天动地。” “太夸张了啊。要我说小陈还是干我们这行干的时间不够长。圈子里什么样的帅哥没有，一个新人而已，再帅能帅到哪去。” “《病理报告》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突然空降了个男主，肯定不简单吧。要么是资本硬塞的，要么是真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么敢接这烂摊子。” 最后那句议论刚落，陆再安正好替方知许挡开垂落的枯枝。黑色皮衣出现在众人视野的瞬间，廊下的私语突然断了。穿红色马甲的导演助理猛地拽了拽旁边人的胳膊，声音压得又急又轻：“快快，别说了，人到了。” 所谓 “听取哇声一片”，形容此刻再贴切不过。 陆再安跟在方知许身后一同走到别墅大门前，耳边没别的声响，净是工作人员们压在嗓子眼里的吸气声。 穿深色羽绒服的执行导演清了清嗓子，冲工作人员们使了个眼色，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镇定：“那个，那个方老师，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准备开拍了。咱们先补个进门的镜头，自然点就行。” 别墅的大门被推开，颜子清和朱姗正一前一后地站在玄关处等着两人。暖黄的灯光涌出来，裹着壁炉里松木燃烧的香气，颜子清微笑着冲两人挥手：“知许，再安，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颜老师，我们又见面了。”方知许说着递上提前准备的礼物，“姗姗姐，今天打扰了。” “欢迎来家里做客。”朱姗从鞋柜里拿出两双一次性拖鞋递给他们，“外面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壁炉刚烧起来。” 方知许接过拖鞋时笑了笑。她和朱姗不算熟，只在去年跨年晚会后台碰过几次，隔着化妆镜聊过几句。但朱姗是出了名的 “自来熟”，哪怕第一次见，都能聊得像认识了十年，此刻更是热络得像招待老朋友。 几句寒暄后，朱姗的目光越过方知许落在跟在后面的陆再安身上，眼睛倏地亮了。她朝着方知许扬了扬下巴，声音里裹着点玩笑的雀跃：“知许，这位就是你们剧组一直藏着不让大家知道的男主角？我的天，现在进娱乐圈门槛都高成这样了？” 颜子清随手带上门，当即在一旁接过话茬：“姗姗，我说小陆长得很好看，没骗你吧。我上次去探班，一进片场就看见他站在布景板前背词，当时就想问陈导是从哪挖来的宝贝。人往那一站，连镜头里的光影都跟着变好看了。” 朱姗笑：“子清，从刚才小陆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你在我心里可只能排宇宙第二帅了哦。知许，你们坐吧，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 方知许率先换好了拖鞋进屋，帮着陆再安解围道：“你们俩要是再这么说下去，他真要不知所措了，他特容易脸红。”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客厅的暖光漫过米色地毯，朱姗把洗好的水果摆上餐桌时，壁炉里的松木正噼啪作响。她在沙发上坐下，当即开启了围桌的第一个话题：“颜老师听说你前两天去探班请了一百多杯奶茶，我们俩一起录节目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也见你请我一回呢？知许，我听说你们剧组现在每天都有人请客？” 方知许点点头：“是啊，现在想在我们剧组请客都得提前一天在群里报备，不然很容易撞车。” 朱姗“噗嗤”笑出声，目光忽然落在陆再安身上，像是刚想起什么：“对了再安，我看资料上写的，你在进组之前是个医生？” 陆再安正帮方知许把滑到肘弯的毛衣袖子拉上去，闻言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嗯，其实也不算是，还在实习。” “那怎么突然想当演员了？”朱姗往嘴里塞了颗草莓，倚着沙发靠背如闲聊般开口，“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想长大之后当一名白衣天使。” “每份工作都有自己的成就感吧，我也挺想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正好有这个机会，就想来试试。” 很官方的回答，方知许听着，和当初应付自己的那些话相差无几。 颜子清接话：“再安和我一样，都是水瓶座的。” 朱姗：“那我懂了，天生的浪漫主义，幻想家。不过出道的第一部戏就能和知许搭档，再安，你说实话，内心是不是还挺爽的？毕竟知许真的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女神啊。” 陆再安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蜷了蜷。 爽么？当然。 他喉结微动，略有些不自然地开口：“更多的还是觉得自己运气好把。说实话，进组拍戏到现在我都还是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让人不可思议。尤其是和方老师对戏的时候。” 话落时，他不知怎么就偏过头，直直看向方知许，把那句“运气好”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方知许被他看得愣了愣，随即弯起眼，伸手在他胳膊上客套地拍了下：“别总说运气了，在我们剧组论刻苦和努力，没人比得上你。” 这点颜子清深有感悟：“那天我看到知许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结果她说她这都是跟小陆学的，这还不及他一半认真，我当时还震惊了一下。想说现在大家都这么努力的么，而我都已经得过且过很久了。” 朱姗接过话茬，“哈哈”笑了两声：“得过且过你这第十三张个人专辑也快要发布了。后期记得在这里P一个广告位，然后找我们颜老师付钱，节目又帮他打歌了。”她顿了顿，接着说，“颜老师，我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么，刚才我明明是在听你们说话，但眼睛却总忍不住往左边瞟。” 颜子清：“朱老师，你想看小陆就大大方方看，人之常情。这毕竟是我们自己的节目，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关键人家小陆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女主角啊。”朱姗玩笑着开口，“我不忍心破坏他们之间的这种美好，毕竟我们也收了人陈导宣传费。” “姗姗，你放心，我刚才观察过了，你破坏不了，也加入不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话忽然密得让当事人插不进去一句嘴。不过方知许倒是确认了一点，陆再安也没那么容易害羞。 像现在，任凭朱姗和颜子清把话锋全往他身上引，夸他颜值能扛镜头，笑他之前在KTV护着人时像野兽护食，他始终稳稳地坐在那儿，脸上没什么太大起伏，顶多在话头落时弯一下嘴角，递过去一个礼貌的微笑，安安静静地听着。 新人上节目，太腼腆或者太跳脱都容易被观众们诟病。可陆再安偏偏卡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让整个现场在镜头下看起来更像是大家在闹，他在笑。偶尔目光落到方知许脸上，脸上也是带着点“救救我”的无奈，画面看着像在拍偶像剧，还挺好。 随着话题的展开，几人的状态也渐渐松弛下来。朱姗蜷在沙发角，颜子清靠着壁炉，方知许把腿蜷在沙发上，连陆再安都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 朱姗抱着个贴满卡通贴纸的纸箱晃到沙发前：“来玩‘片场黑料大揭秘’吧。抽卡牌说真话，那种能被大家听出来的谎话就算失败，等下就要接受我们的惩罚。” 在座的几人没意见。朱姗笑着抽出第一张卡牌，粉色卡面上印着“哪一瞬你觉得对方让你真实地心动了”。 她眼睛一亮，立刻把卡牌往陆再安面前推：“我们节目组的题目真的越来越懂大家的心思了。那这个问题就只能是让小陆先来了。” “小陆你别害羞。”朱姗故意逗他，“哪怕是说你们戏里的剧情都行，我们很好敷衍的。” 一旁，颜子清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个圈，双手环在胸前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这个问题我可能知道答案。” 那晚在Echo两人合唱那首《千千阙歌》时，那个当下应该很难让人不心动吧。他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察到了当时气氛的暧昧。 陆再安接过卡片，喉结轻轻动了动，忽然抬眼看向方知许。她正用银叉戳着盘子里的蓝莓，阳光透过纱帘落在她侧脸，勾勒出好看的弧线。 意识到投向自己的目光，她跟着开了个玩笑：“我今天的妆化得还挺好看的，你要说此时此刻也行。”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语气却认真了起来：“在来的路上她见我紧张就讲了几个笑话缓解气氛，其中有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她自己却笑得肩膀直抖。这算么？”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朱姗举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颜子清刚要笑的嘴角也顿住了。 方知许戳蓝莓的动作猛地顿住，银叉“当”地磕在盘沿，清脆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分明。 “陆再安，”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没人会在这个环节这么认真的。” 陆再安却忽然弯了弯唇角，那抹礼貌的微笑恰到好处地冲淡了空气里的暧昧：“在那个当下，我想换成任何人都会和我是同一个想法。” 他语气里的强调带着大半的坦诚，直白里没有丝毫矫饰，反倒更不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朱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当即转头看向颜子清：“颜老师，这是你想的那个答案么？” 自然不是，这答案谁能想得到。 颜子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像是突然品到了什么，笑着摆摆手，故意把话题开始往剧组上带：“但那事不能在这里说，我可以私下告诉你。我感觉CP感真的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那天去片场探班，我看到他们俩站在一块，我其实也和再安有同样的感受。就是在那个当下，任凭谁看到了都会说一句‘他们俩人真般配’。” “完了，那等这一段播的时候，弹幕里怕是又要被‘有什么是我们 VIP 不能听的啊’给刷屏了。颜老师，你这是吊起了我们这些观众的胃口啊。” “那就请大家继续开通SVIP……开玩笑，帮平台打一波免费广告。” …… 《一日三餐》的录制还算轻松，没有太多的剧本和套路，很快就结束了。暮色照进别墅的落地窗时，两人已经裹紧外套准备离开。 执行导演还在念叨着“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却被方知许笑着摆手谢绝：“我们晚上还有夜戏，下次吧，肯定还有机会的。” 回程的保姆车陷在晚高峰的车流里，暖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椅背上。方知许蜷在靠窗的位置，陆再安靠着另一侧车门，眼睫垂着，像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车厢里只有引擎的低鸣，和导航偶尔响起的提示音。 车开到半途，她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说心动，是认真的？” 陆再安掀起眼皮看她，喉结动了动，嘴角牵起点浅淡的笑意：“知许，现在才来质疑我晚了点吧，游戏都结束了。” “我不是质疑。”她转过身，膝盖不经意蹭过他的裤管，“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有更加迷人的时候吧。就比如我们俩一起在KTV唱歌，一起在片场拍戏，相比之下，讲个笑话能有什么？” 方知许说这话时眉梢微微挑着的样子倒是惹得陆再安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当时他也只是简单回想了一下最近的事，想到那儿了就顺口说了出来。再说了，她说的那些他要是真放到节目上讲，节目播出后还能收了场么？ “可我说那句话时你分明就已经慌了。”他望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峰，大脑回溯了一下几个小时的画面，笑着看她，“我要是真说点别的，估计你更得杀人灭口。” “算你懂事。”方知许轻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正视前方，声音里带了那么一点儿得意，“承认吧陆再安，你也很为我着迷吧。” 车厢刚好碾过段不平的路，轻微的颠簸里，他低低笑了声，声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是，很为你着迷。” 陆再安望着前方连成片的红色尾灯，车流像凝固的河，在夜色里缓缓挪动。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 其实他一直都有种自己在被方知许一点点调教的感觉。那感觉很奇妙，偶尔会出现在一闪而过的念头里，总是后知后觉地让人品到那么一点甜，可深究下去又更像是自己想多了。 换在从前，他对这种悬而未决的暧昧提不起半点兴趣。在感情里耗时间、磨耐心，真没什么意思。 但此刻，她坐在自己身边，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看见他无可奈何后的得意洋洋，他忽然就觉得这种不把话说透的若即若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陆再安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带着点自嘲的笑意。倘若真是调教，那方知许真的把他调教得很好。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最后硬是开了快三个点他们才顺利回到酒店。 套房的感应灯在方知许刷卡时应声亮起。暖光漫过客厅，正照在沙发中央的潘宜优身上。 她今天没跟着去录节目，说是要对接过两天参加时尚盛典的事抽不出时间，此刻却端着杯冷掉的咖啡，显然在这等了有阵子了。 “回来了？” 潘宜优放下杯子站起身，目光在方知许身上绕了圈，“今天录制还顺利么？看你的脸色，像是累着了。” 方知许边换鞋边答应，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疲惫：“还行。他们俩人都还挺随和的，颜子清比我想得还要健谈，我现在对他的印象有一点改观。” “那就好。我原本还担心你带陆再安去录节目节目组会不会故意挑事。” “倒是也问了几个问题，但还好，都挺无关痛痒的。”方知许想了想，“无非是‘合作时有没有哪刻觉得对方很迷人’、‘现实中会喜欢这种类型吗’之类的老掉牙问题，随便打打太极就过去了。” 下一秒，潘宜优的声音沉了沉，没了刚才的松弛，带着点不容回避的认真，叫了声她的名字：“知许。” 方知许解外套扣子的手一顿，疑惑地偏过头：“怎么了？” “你老实跟我说，” 潘宜优往前挪了半步，视线牢牢锁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和陆再安是不是在一起了？” “没有啊。”她抬头平视着她，不解地问，“好好的干嘛突然这么问？” “真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最近的行为有点太反常了，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反常？有么？我怎么不觉得。” 潘宜优眯起眼睛看她，从沙发上起身朝着她一步步过来：“你向来最烦应酬，可颜子清来探班的那天你跟着他一块去了KTV。那天在车里，瑾川哥公司的内部消息你也是说透就透露给他了。现在还带着他一起上节目给剧做宣传。知许，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你以前什么时候管过这些闲事？” 方知许愣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自然带了几分冷意：“所以呢？” 潘宜优却像没听见那点疏离，往前又凑了半步：“所以你们俩要真在一起了，你就给我提前透个底，总不能让我等着你们俩的事被狗仔爆到网上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吧。” “都说了没有。”方知许后退半步避开她的靠近，“真谈了我会告诉你的。” “那你现在为他做这些，难道就只是……为了和他玩玩？” 玩玩…… 这两个字听着有那么一点刺耳。可一时半会，方知许也想不出更好的词语来形容她和陆再安的关系。 见她不语，潘宜优接着说：“知许，你应该知道，你比陆再安更玩不起。他一个新人想踩着你上位可太容易了。随便找个狗仔传点绯闻，不出两天他的身价就能水涨船高。” “他不是那种人。”方知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知许，你敢保证他就没有私心么？进了娱乐圈谁不想火，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未必不会心动。” “我敢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潘宜优的语气不由地又加重了几分，“你和他认识才多长时间，你真觉得自己了解他么？” “我不需要了解他。”方知许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其他的我并不在乎。就算他真要踩着我上位，那也是他的本事，我认。” “你想要的……”潘宜优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点无奈的嘲讽，“你和阿衡两人总说我眼光差，可我眼光再差也知道什么人该靠近，什么人该保持距离。” 方知许眉峰一蹙，语气陡然硬了几分：“那你说说看，我应该选谁？选霍焱么？” 潘宜优直视她的目光：“对，我就觉得霍焱哥比陆再安好。起码以他的家世背景，他用不着利用你。” 方知许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轻蔑地露出一抹笑：“这是看我和陆再安最近走得太近了，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话明显不是单单说给潘宜优听的。 潘宜优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你这话什么意思？” 很多话方知许原本觉得没必要跟潘宜优掰扯得这么明白。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当了这么久的朋友，她总以为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够了，没必要彼此把窗户纸捅破。 她的声音沉了沉，像冬日里卷着雪粒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冰冷：“宜优，有些话说太清楚就没意思了。你以前还想着让我和肖昱言在一起呢，这么快就转换目标了，想来也是他的功劳吧。” 顿了顿，她冷冰冰地看向她：“就算没有陆再安，我也绝不可能听任方瑾川的安排选他看中的人。你也用不着来当他的说客，现在就算他站在我面前，我也一样会这么说。你再劝，大不了我们连朋友都不用做。” 潘宜优被最后半句话狠狠刺中，像被人攥住了心口，嘴唇翕动了好几下，那些涌到嘴边的辩解、委屈，最终都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隔天清晨就刮起了冷风，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气温罕见地降到了零下十多度。陈修难得松了口，拍够几个外景镜头便挥手让剧组收工：“这天太冷了，大家都早点回酒店歇着吧，下午不用赶工了。” 方知许从打板器旁退开，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半张脸。潘宜优在一旁拿着保温杯想凑过来，她只当没看见，转身径直上了保姆车，靴底碾过结霜的地面，只给她留下串清晰的脚印。 车窗外的景物掠得飞快，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直到酒店大堂熟悉的水晶灯晃进眼里才睁开眼。刚迈步往里走，就见余衡坐在大堂沙发上,脸色阴沉得像酝酿着雷阵雨。看见她进来，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几步就追了过来。 照理来说，他们俩这么一同坐着电梯上楼并不合适。两人前不久刚传出绯闻，现在孤男寡女当着那么多酒店工作人员的面同乘电梯上楼，太容易引起揣测。但现在余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方知许刚将房间门打开，确认四下无人后，身后的余衡就沉声开了口：“知许，你真就要为了个男人就跟宜优绝交？” 她没回头，径直走到吧台前拉开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又抛过去一瓶给他。瓶身撞在他掌心发出轻响，她才慢悠悠转过身，语气平淡：“不止宜优，还有你。” 她拧开瓶盖喝了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余衡，你再跑去跟肖昱言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一样会拉黑你的联系方式。” “就为了个陆再安？”余衡的声音里浸满了难以置信。二十多年的情谊，抵不过一个认识不过几个月的男人？ 可下一秒，他听到的是笃定得不带任何犹豫的一声回答：“对，就为了个陆再安。” 房间里瞬间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余衡瞬间变了脸色和语气，讥笑着看她：“我之前以为就只有宜优是恋爱脑，为了个男人就能要死要活的。没想到你居然也一样。为了个认识不到几个月的男人，你能我们这些人都撕破脸。方知许，真行啊。” “谢谢夸奖。” “先是宜优，然后是我，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肖哥了？毕竟你要是想不管不顾地和陆再安谈恋爱，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动不了你，动个新人，简单得很。” “余衡，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肖昱言，我原先还以为你是装的呢。”方知许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冰水，瓶身外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濡湿了手掌。她抬眼盯着余衡那张骤然难看的脸，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放心吧，就算我真和陆再安在一起了，他也会比你现在还要淡定的。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喜欢我吧？” 余衡沉默不语，可表情依然暴露了他心里的答案。他也没那么确定。 目光扫过他闪躲的眼神，方知许索性把话和他说开：“之前我一直都无法理解你对他的言听计从。大家从小一起长大，你好像天生就更怕他。他让你汇报我的近况，你们就一字不漏地告诉他。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起初，我以为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地把这些当成是由他的喜欢而衍生出来的占有欲，所以帮他看着我。但后来我发现好像也不只是这样。” “余衡，你想挣钱，想赚够独立的资本摆脱你哥的阴影，最好能彻底解除和沈家那桩联姻，这些我都能理解。所以这几年你们俩无论给我接多少工作，我一句怨言都没有。我总以为，至少在摆脱家里这件事情上，我们三个是站在同一边的。” 她抬眼看向他，目光掠过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现在他回国了，你想跟着他做项目，卖我的消息讨他欢心，人之常情，我也能理解。但正因为这样，你比宜优更没资格来指责我居然为了个男人就要和你们闹翻，她好歹还为我考虑了那么一点点。” “我不是一定要自愿成为你的工具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轻但字字清晰，像根细针狠狠扎在两人之间那层虚伪的平和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在吵架这件事上，潘宜优和余衡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方知许的对手。她天生性子冷，又带着天蝎座那种骨子里的敏锐，平时不爱发火，可一旦开口，说的每句话都像带冰的刀子，专挑对方最在意、最薄弱的地方戳。 于是潘宜优被她说得直掉眼泪，只能去找余衡哭诉。余衡赶来想替她出头，没说上几句也被方知许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沉着脸走了。 难过的情绪来得后知后觉。空荡的房间里，她对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影子站了很久，最后落下的也只剩下几声叹息。 今日种种，她并非是要全盘否认他们之间的所有情谊。相识多年，从孩童时期到现在，付出和感受过的真心做不了假。 可像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小孩，趋利避害才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大家都是先替自己打算之后才在多余的感情里分出一点爱给别人，谁也没有例外。 潘宜优待她好，固然有几分纯粹的情谊在，可若不是当年方瑾川牵线搭桥了一个十几亿的项目给潘家，她们俩未必能亲昵到如今这样。 她也不想把友谊想得如此功利，可人到最后都得认清现实。那些年少时不管不顾的热络，到了一定年纪，总会被各自的立场、家族的牵绊分去几分。就像并肩走过一段路的旅人，到了岔口，总要挥挥手，朝着自己的方向继续走。 她从小就明白，要想享受方家带来的光环和荣耀，必然要像她的哥哥姐姐一样献上自己的自由。于是她从小表现平庸，长大了也没有显露出什么惊人的才华，读了个没什么用的专业，人生似乎有一大半时间都在浪费。 大概没人会信，在进娱乐圈之前，她是会在曼哈顿第五大道夜夜纸醉金迷的那种人。那时在美国上学，她几乎每天都和肖昱言待在一块，日子过得像场失控的狂欢。飙车、酗酒、在各种奢侈品店刷爆家里给的卡，在酒吧踩着沙发往下大把撒着现金，看底下人疯抢成一团…… 和“珠玉在前”的方瑾川和方姝相比，这样的孩子自然不会被家人喜欢。但可惜，她是个女孩，还恰好长了一张足够艳惊四座的面孔。 肖昱言处处护着她，不让那些居心叵测的男人接近她，余衡管这叫做“由爱而衍生出的占有欲”。曾经她也以为或许他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可后来她才明白，他保护的其实是她作为方家女儿最后的那点利用价值。否则他不可能看着她去相亲，最后也只是不轻不重地来一句“我不想你去”。 他们大概都在等着，等她磨平棱角，等一个“恰当”的时机，用她的生育价值去换一桩对家族有利的联姻，换另一种被安排好的、一眼能望到头的生活。 她难过，或者说这次终于忍不住爆发的理由，是她原以为她和余衡、潘宜优是同病相怜的人，应该更能理解彼此的处境。 尤其是余衡。他总挂在嘴边，说盼着肖昱言和她能拉他出泥潭。可真要论起处境，他分明比她从容得多。 他虽然和沈渝菲已经订了婚，但到底没到结婚那一步。即便后面真结了婚，他至少不用忍受十月怀胎的苦去生一个自己的不爱的人的孩子。 他明知道肖昱言对她而言同样也是个火坑，却还在不留余力地将她往里推。 也许从很久之前开始，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一个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偏爱和纵容，一边却又嫌这些爱是枷锁的，不知好歹的人。 现在这样的人打算更不知好歹地将爱分给从未出现在设定里的第三人，所以他们立马要跳出来反对。 其实哪用得着他们一遍遍地提醒，她自知道和陆再安之间的种种，到最后不过黄粱一梦。可人生在世，总该抓住点什么自己想要的。哪怕这份快乐短得像指间的烟火，但起码曾经拥有过。 方知许靠着落地窗坐下，看着楼下万家灯火渐次亮起，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扔在一旁的手机。她在等一个电话。 和他们两人闹成这样，以肖昱言的性子，不可能毫无动静。那些年他管她管得那样紧，连她跟谁喝了半杯酒都要问清楚，如今她把话摊得这样明，甚至不惜跟他们俩撕破脸都要护着陆再安，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手机始终静着，连个信息提示的震动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更好不过。 在娱乐圈的这几年，方知许睡眠状态一直都不太好。不过这几乎是娱乐圈所有艺人的通病。每天被潮水般的信息裹挟着，热搜榜像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保不齐哪天清晨睁眼，自己的名字就被烫金大字钉在头条上，底下是密密麻麻的揣测与评头论足。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谁过谁糟心。 她睁眼到三点多才睡着，早上八点被闹钟叫醒，灌下一整杯冰美式后才出发去片场。 庄柒柒进门时正撞见她对着镜子发呆。镜子映出的那张脸下泛着青黑，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爬满眼白。见状，她又心疼又无奈地开口：“宝贝，求你今晚好好睡一觉，给我们这些化妆师留一条活路吧。你眼下的乌青真的快要盖不住了。” 方知许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漫不经心地回：“正好这两天要拍女主熬两个通宵翻证据之后的戏，那就别遮了，留着正好。” 陈修见她这副模样后当场感动得只剩下热泪盈眶：“知许，你这牺牲也太大了。熬了几个通宵啊？就算为了拍戏的状态，身体也还是第一位的，可不能为了拍戏做伤害自己的事啊。” 真没有。 她谢过陈修说拍完这几个镜头后给她放两天假的好意，混混沌沌地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因为缺少睡眠而自然流露出的困意倒是给她的表演增添了几分真情实感，镜头下的她疲惫感直接拉满。她坐在堆满卷宗的书桌前，指尖划过纸张的动作带着生理性的颤抖，眼皮垂落时露出的红血丝在镜头里清晰可见，看得监视器前的工作人员直夸她敬业。 中场休息时间时，陆再安的保温杯“咚”地放在她手边，她一抬头就撞进他带着担忧的目光里。 今天的戏他全素颜上镜，额前的碎发软软地搭着，令人嫉妒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语气里的关切藏都藏不住：“昨晚没睡好么？” 方知许刚打了个绵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湿意，玩笑着开口：“新人演员这就不懂了吧。为了拍摄能一遍过就得对自己丧心病狂一点，这叫沉浸式表演。” “失眠就失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说着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搭上她腕间的脉搏。他的指腹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的皮肤，像是在确认什么。风从帐篷缝隙钻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格外认真的眼睛，专注得让方知许都忘了要躲开。 片刻后，他蹙着眉接着开口：“脉搏细得像线，跳得又虚又快。思虑过重，心脾两虚，气血不足。最近有很多烦心事？” 方知许的眼底闪过几分惊讶，盯着他白净的手指看了两秒：“陆再安，你在学校学的到底是中医还是西医？怎么什么都懂？” 陆再安笑笑：“我爷爷是中医，所以从小耳濡目染知道一点。晚上要是实在睡不着的话，我给你煮点安神的茶？酸枣仁加百合和茯苓，不苦。” “不喝。”方知许直摇头，拒绝得干脆，“听着就不像是好喝的东西，我宁愿吞两片褪黑素。” “那聊聊？”他在她旁边的折叠椅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她的，“把烦心事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方知许眼帘微垂，声音淡得没什么起伏，摇摇头：“没什么，一点小事。” “是和宜优姐吵架了？”陆再安忽然开口，目光直直地锁着她。 她抬眼，长睫轻颤了颤，眼底刻意地掠过一丝讶异：“你怎么知道？” 看来是猜中了。陆再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语气里的散漫忽然沉淀下来：“当然是因为我关心你啊。” 顿了顿，他望着她微怔的神情，又解释：“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和你在一块，但今天没有。而且昨天我看到你没等她就自己先回去了。所以，我猜的。” “猜得挺准。”方知许颔首，“还能猜出什么？” 陆再安忽然凑近，少年人身上干净的皂角香息混着淡淡的薄荷味飘过来。他眼里的笑意亮得像星星：“我猜——晚上你想喝砂锅粥。” 她摇头：“看来你这位大师也不怎么样。我并不想喝。” “可我想喝。”陆再安笑得更明显了，伸手轻轻把她摊在桌上的剧本合起来，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就在片场不远处。那家店的艇仔粥会加双倍鱼片，去晚了就没了。收工一起去？” 方知许一抬眼就撞进他亮晶晶的眸子里。 那眼神太干净，干净得让她在脑海里突然想起潘宜优很久之前跟她说过的一句话：“知许，相信我，真诚永远是最致命的利器，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住少年的真心。” 她当时对此嗤之以鼻，闻言嗤笑一声，转头骂潘宜优是没救的恋爱脑：“一天到晚就知道编这些鬼话哄自己心甘情愿入男人的圈套。” 可现在看来，倘若那个少年长得足够好看，眼神又足够真诚的话，那股子清澈的执拗有摧枯拉朽的杀伤力。 她有点想和她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她头一次因为一个眼神就心动到心跳加速。 宜优，原来你以前说的都是对的。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个瞬间，会让人有想不管不顾地往前扑的冲动，想把那些藏在心底的犹豫都抛开，只抓住眼前。 方知许看着陆再安眼里的期待，无奈失笑，声音里终于带上点活气：“要是没有双倍鱼片我可不去，你自己去。” 陆再安当即改口：“其实那家店的生烫牛肉粥也不错，而且不限量。所以还是一起去吧。” 方知许知道他是想安慰她，可她和潘宜优争吵的原因，说给谁听都行，唯独不能说给他听。那些掺杂着利益权衡的拉扯，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牵绊，那些说清了矫情、说不清又硌得慌的委屈，对着陆再安这双干净得像琉璃的眼睛，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方才压下去的难过，这时候倒后知后觉地漫上来，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堵在胸口。她知道吵完之后潘宜优回去肯定哭了，也知道那句 “大不了朋友别做了”说得太重，可真要让她主动低头认错，却像喉咙里卡了根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好吧，一起去吧。”半晌，她点头道。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本来该让你回来早点休息的，但又怕你半夜被饿醒随便吃点三明治打发了自己。”陆再安说着，把刚盛好的艇仔粥推到方知许面前，粥的热气裹着鱼片的鲜香漫上来，“你尝尝。这家店是岁宁推荐给我的，我也还没尝过。” 这家砂锅粥铺离片场不远，藏在两条街外的巷子里，门面简陋得像临时搭的棚子，连像样的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支着几口砂锅，咕嘟咕嘟地熬着米香。店里没设包厢，堂食的塑料凳东倒西歪，他们索性让老板连锅带碗打包，拎着沉甸甸的保温袋回了酒店。 “没吃过就敢推荐了？你也不怕岁宁坑了你，你再坑了我。”方知许接过碗，打趣着开口。 “就以岁宁挑零食的品味，她说好吃的东西应该难吃不到哪去。” “这倒是。” 片场里要说谁的位置上好吃的东西最多，非岑岁宁莫属。这姑娘平日最大的爱好，一个是买包，一个就是在网上淘各式各样的美食。每次拍夜戏，她的位置总是最热闹的。 艇仔粥入口丝滑，绵密的米粥裹着鲜料，每口都漾着海河的清鲜。方知许本来晚上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却也不知不觉空了半碗。 放下碗的时候，她想，倘若潘宜优在这的话，此刻准会拍着桌子嚷嚷“这粥店必须封神”，转头就要拉着认识的人都去照顾老板的生意。 见她对着空气毫无预兆地叹了口气，陆再安顿了顿，舀粥的动作慢下来，眼神落在热气氤氲的粥面上，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知许，其实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说。” “嗯？”方知许咬着块炸花生，脆香混着粥的绵密在舌尖散开，闻言抬了抬眼。 “这阵子有几家经纪公司联系了我，但我对这些没经验，想听听你的意见。” 方知许正将粥送入口中，闻言指尖一顿。瓷勺碰在碗边，发出轻细的脆响。她缓慢地咀嚼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才漫不经心地问：“哦？哪家公司这么有眼光？” “创世传媒。” “怎么又是他们。”话刚出口，方知许就愣了下。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抵触有多明显。有舒新宇这个“前车之鉴”，她实在很难对这家公司有好感。 陆再安果然捕捉到了，侧过头看她时，眼里带着点探究：“看你的反应，是这家公司不好？我看过资料，他们旗下火的艺人也不少，而且资源也还不错。他们开的条件算是来找我的几家里最好的。” 方知许想了想：“对于那些一门心思想红，哪怕踩碎底线也在所不惜的人来说，或许不错吧。” “那……你觉得我应该去么？” 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送出声息。 方知许靠着椅背，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混着粥的热气，化作一缕白雾，很快消散在灯光里：“陆再安，你要是真心想从我这里打听消息呢，就应该拿出点诚意，坦诚一点。别这么绕着弯子试探。我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问我‘应不应该’？” 她说话直接：“让你去陪他们老板睡觉，然后再象征性地给你几部戏的资源，你觉得你能豁得出去么？” 早听说娱乐圈水深，却没料到方知许会说得这样露骨，陆再安的表情瞬间变得奇怪。 她看着他不语的样子，忽然轻笑了一声：“你真当这个圈子的钱是这么好挣啊。谁都知道娱乐圈来钱快，拍一部戏片酬就够得上普通家庭十年的收入。可僧多粥少，想分杯羹哪能没点代价。没家底没靠山的，演技又不是老天爷赏饭吃的料子，可不就得牺牲点色相。而且能让资本看中都算是幸运的了，多的是耗到最后身心俱损却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说着，方知许的目光在陆再安身上扫了个来回，从挺直的鼻梁到微抿的唇，最后定格在那双漆黑的眼瞳里：“你还别不信。尤其是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小男孩，他们最喜欢了。” “……” 陆再安喉结动了动。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创世的邀请。那些诱人的条款和承诺，于他而言其实都索然无味。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还没天真到会轻易相信资本家突如其来的好意。 “那看来等拍完《病理报告》就退圈是最划算的。”他迎上方知许的视线，“既没付出什么，又挣到了钱。以后可能就遇不到像你这样的好心人了。” 方知许忽然倾身向前，手肘撑在桌面，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近。盯着他的眼睛，她笑着开口：“你怎知道我对你没那种心思？陆再安，话可别说太早。” 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鼻尖，带着点清浅的薄荷香。 玩笑开的次数多了，陆再安对她这种刻意挑逗似乎也开始免疫。他望着她近在咫尺的眼，忽然双手一摊，摆出副全然放松的姿态，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破罐破摔的坦荡，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行啊，横竖反正我也没吃亏。” “啧，没意思。” 方知许往后靠回椅背，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轻响，她挑眉睨他，“想得美，你愿意我还不乐意呢。不过说真的，别去创世，他们老板没底线，为了流量什么都敢赌，不适合你。” 她顿了顿，语气认真了几分：“真想签经纪公司的话，不如来恒星？” “恒星？”陆再安显然没料到她会抛出这个提议，眼里闪过一丝真切的惊讶。他抛出这个话题，起初只想转移一下方知许那点低落的情绪，没成想竟等来这么一句。这算不算是意外之喜？ 其实这事方知许在心里盘桓了些日子。陆再安倘若真的要在娱乐圈发展，一开始就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他身边看起来也不像有亲戚朋友是相关从业人员，最好的结果无非就是选一家靠谱的经纪公司，遇到一个靠谱的经纪人，积累一点圈内人脉后再独立。 与其这样，不如来恒星。私心或许是一方面，但陆再安这副模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是能扛事能挣钱的，没道理把现成的机会推给旁人。有钱不赚王八蛋。 她点点头：“当初既然是我先看中你的，怎么能让别人捷足先登呢。你来我们公司，也省得我粉丝天天在超话里骂余衡压榨，说全公司就指着我一个人撑着。陆再安，我看你面相你命里带财，将来肯定能给公司挣大钱，我也能跟着沾光。” “就这样？” “那你还想哪样？” 陆再安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没说话。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见他不语，方知许挑眉看他：“怎么，瞧不上我们小公司，还是觉得人家大公司更好？” 他笑着摇头：“怎么会。我只是听说恒星轻易不签人，而且余衡……他不太喜欢我吧。” “你要他喜欢你干嘛？难不成你……”方知许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他和余衡之间的那点小摩擦，摆摆手，“难不成你还想着沈渝菲呢？” 陆再安：“……你觉得可能么？” “那你和余衡之间有什么好尴尬的，那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方知许用勺柄搅了搅碗底剩下的粥，语气漫不经心，“我们公司就只有一个原则，能挣钱的事就都是好事。一直不招人呢，是因为我们现在就只有宜优这一个经纪人，事情多了她忙不过来。余衡不管这些，只管收钱。而且我能跟你保证，公司绝对没有潜规则那些事。资源大多都是余衡家的人脉，他家你也知道，挺有钱的。” 她适时地顿了顿，换了口气继续说：“当然了，如果你用美色勾引宜优，想让她多关注你一点没准也能行。反正她这辈子也就注定要栽在帅哥身上了，早栽晚栽，栽谁身上都一样。” “……”陆再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玩笑噎了一下，刚绷紧的神经莫名松了松。 挺严肃一件事，被方知许这么一说，倒显得前面的话都像是玩笑。 方知许的提议他确有几分心动，至少在他的下意识里，她是一个值得无条件信赖的人。 陆再安低头舀了勺粥，米粒在舌尖化开时，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那恒星对艺人的要求呢？” 方知许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笑：“我还以为你会问你赚的钱到时候怎么分红呢。公司其实对艺人没什么要求，毕竟现在也就只有我一个艺人，所以合同签得很随意。也就是一些常规的条例，不要违法犯罪之类的。这样好的一点是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这个圈子了，回去继续上学也好，继续当医生也罢，公司都能放你自由，绝不会在合同上为难你。” “所以钱要怎么分？”陆再安笑着追问。 她轻叹一口气：“这个你得去跟宜优谈，我说了不算。我们现在是我赚的钱扣掉公司运营成本后我们三个平分。但因为我们三个是朋友，所以不是很计较这个。但我现在跟她吵架了，你只能自己去找她了。” 陆再安明显愣了一下，握着空碗的手微微收紧，没第一时间接话。 方知许见状又笑了：“我还以为你会接着问我们俩为什么吵架呢。” “能问么？” “不能。”她干脆地摇了摇头，“问了也不告诉你。” 他想也是这样。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大概摸清了一点方知许的脾气。她想说的话怎么着也会说出口，如果是她没有主动提的话题，那八成是不想聊，问了也是白问。 正想着，方知许忽然抬眼看向他，目光直直撞进他眼里，盯了几秒后轻轻摇了摇头：“陆再安，你真的是一个很不会隐藏情绪的人。那点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我想不逗你都不行，觉得对不起自己。”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反问：“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我就知道是这样’，对么？”她模仿着他方才的神色，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完全命中。陆再安一愣，倒也坦然，轻笑了一声：“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我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摇头，“我又不是心理医生，哪能什么都知道。” 鬼才信。 陆再安看了眼窗外的夜景，21楼能看到的风景果然要比10楼看到的更绚烂夺目。他回过头，望着她再次玩笑着开口：“那，方知许，答案呢？” 话题突转，方知许一愣，反应了几秒：“你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呢，十万块钱惦记到现在。等着吧，等我想想什么时候告诉你比较合适，但肯定不是现在。” 他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的风声轻轻吹过，卷起桌角的一缕热气。方知许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撞了一下，软得发疼。 那天他在转账给她后笑着说她玩脱了，那句话方知许估计还得再记一段日子。因为大概真的会有玩脱了的那天，但同样的，起码不会是现在。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所有人一到片场就闻到了咖啡香。几百杯热的冰的堆在长桌上，是陆再安一早让人送来的。他今天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中了几千万彩票。 不过也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潘宜优攥着两杯冰美式站在棚外，帆布帘被风掀动了好几下，她才深吸口气掀帘进来。方知许正靠在折叠椅上翻剧本，晨光透过缝隙落在她脸上，把眼下那片青黑衬得愈发明显。 “喏。” 潘宜优把其中一杯塞进她手里，指尖碰到对方微凉的指腹时，不自觉缩了缩，“加冰不加糖，你喜欢的。” 方知许抬眼，没接，只淡淡瞥了她一下，目光又落回剧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里。 “我知道，”潘宜优先软了语气，带着点没底气的小心翼翼，“这两天跟我们吵架，你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我早上碰到陈修，他都跟我说了，说你这几天看着像熬了几个通宵，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方知许翻过一页剧本，又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平：“想多了，只是配合剧情而已，拍完之后我睡得挺好的。” “方知许！”下一秒潘宜优忽然提高了点音量，眼圈却先红了，“你这人从小到大就是这点特没劲。我都主动来找你了，给你搭了这么明显的台阶，你就不能顺着下来吗？非得我把你请下来才行么？” 方知许这才合了剧本，抬眼时，嘴角勾起抹浅淡的弧度，眼底却藏着点憋不住的笑意：“是啊。”她慢悠悠地说，“那就请我下来呗。” 这句话像根细针，瞬间戳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僵持的薄膜。 潘宜优被她这副样子气笑了，抬手就想敲她额头，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只把那杯冰美式往她怀里一塞：“行，请，我请还不行么。” “小陆那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把你们的事到处说，还有上次……上次跟霍焱哥吃饭，我不该骗你过去，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这两天我也想明白了，你要是真觉得他好，那你就和他在一起，我也会支持你的选择。但你以后不能再跟我说绝交那种话了。那天你说完之后，我回去哭了整整一夜，我真的会伤心的。” 说着说着，她眼眶忽然就红透了，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音也哽咽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知许，对不起……” 方知许看着她抽抽噎噎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抽了几张纸巾递了过去。想了半晌后，她才下定决定开口：“其他的都无所谓。宜优，我是真把你当朋友才想好心劝你一句，别对方瑾川动感情。在感情方面，他能比你想的还要更没良心。” 潘宜优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满是诧异，像是被这话钉在了原地。喉咙里像卡着团湿棉花，哽咽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艰难挤出一句：“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自己的几个好朋友不是惦记着当她姐夫，就是盘算着做她嫂子，这话怎么说呢，也没什么好多说的。方瑾川和方姝这两个人靠长相靠手腕，拿下谁她都不意外。就是明天通知她到白宫参加他们俩谁的婚礼，她都能表现得波澜不惊。 方知许又叹了一口气：“你心事都写在脸上，很难猜么？那天和我哥吃饭，你的眼睛十秒能往他身上瞟七八次，他不管说什么你都附和，我想当作没看见都不行。而且，我觉得你不像是吃饱了没事干那么努力地撮合我和霍焱，这只可能是他让你做的。你不喜欢他，你完全没必要听他的话。” “……” “既然我们把话说到这了，我就跟你多说两句。”方知许看她，“宜优，你喜欢谁都好，非要喜欢方瑾川也行，但你别指望帮他传递几句消息他就会对你另眼相看。先不说这样的女生他身边有多少，他未来会选的另一半，一定是能帮他在跟我姐分家产时能帮自己多分个几十上百亿的那种。你与其喜欢他，真不如去喜欢余衡。” 这些道理潘宜优倒也不是不懂。可是当局者迷，她甘愿拿自己的身家去赌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虽然，她甚至都不敢让对方知道。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破涕为笑地开口：“可余衡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是啊，你喜欢他都还不如去给余衡当小三。余衡起码还能对你随叫随到吧，方瑾川只有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才能让你找到他。”方知许说着又给潘宜优递了两张纸巾，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忍不住嗤笑一声，“还有，我到底什么时候跟你说要跟你绝交了？那天余衡来问我也是这句，我当时都忘了反驳他。” “你自己说的‘大不了不当朋友了’！” 方知许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无奈：“姐姐，你懂什么叫‘大不了’么？‘大不了去死’，那是真要去死么？那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要去死么？” 潘宜优敛了敛语气里的哭意，看向方知许时又给她郑重地道了次歉。 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有时候脆弱得一击即碎，但有时候又顽强得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和好如初。 方知许倒也不是真要和潘宜优计较她通风报信这事，她只是觉得这样随时被身边人盯着的感觉很糟糕，想稍稍给人一个警告。至于潘宜优之后还会不会再跟方瑾川“卖友求荣”，其实也无所谓。横竖日子是自己在过，旁人的心思，她管不了，也懒得费那劲。 春节前夕的娱乐圈就是一整个盘点大会，各大晚会和颁奖典礼像赶集似的接踵而至。方知许每年都要收到一堆邀约，今年也不例外。 潘宜优一边翻着各色的烫金请柬，一边倚着化妆桌汇报着情况：“今年的邀请比去年还要多，还照老规矩全推了？” “把光影的留下，其他的都推了吧。”方知许对着镜子将耳环扔进首饰盒，“就说拍戏行程冲突没空。” 由《光影意象》主办的“萤火盛典”年年都会请方知许，但她年年婉拒，今年却有所不同。去年，《光影意象》杂志经历了高层大换血，空降的新主编Xena正是方知许在UCLA读书时的好友。她初掌舵，圈内对她褒贬不一，首场大型晚会的成败至关重要。于公于私，方知许都觉得自己该去给她撑撑场面。 “行。”潘宜优单抽出一封玫瑰金色请柬，将其余的都收了起来，“那我跟KK联系了，让她帮你找条合适的裙子。” “等等。”方知许转头看她，“宜优，你先去把陆再安叫过来，正好有事跟你们说。”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时，陆再安刚结束一场打戏的拍摄。他还穿着戏里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 “坐。”方知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开门见山，“你过两天陪我去趟萤火盛典吧。宜优，你明天让法务拟份和他的经纪合约。” “合约？！” “晚会？！” 话音刚落，两道疑惑的声音同时在房间里炸响。 潘宜优反应还要更快一些，几乎是话音刚落就蹙起了眉，语气里裹着难以置信：“知许，你想要签小陆？” “是啊。”方知许应得轻描淡写，转头看向陆再安，“以后宜优也是你的经纪人了，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她。” “等等等等，”潘宜优抬手扶额，“我还是没反应过来，知许，我们怎么突然就要签人了？” “当然是为了挣钱。公司总不能一直只靠我一个人挣钱吧，这两年我过得也太辛苦了，现在找个人帮我分担一下压力。” 潘宜优瞬间凌乱了，知许语气笃定，明显没有要听她意见的意思。可……恒星若是想要扩张，早在几年前就可以行动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挣钱，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陆再安此刻脸上表情平淡，表情倒是让人有些看不透：“那晚会是怎么回事？” “萤火盛典邀请了我，但我现在对一个人走红毯有点心理阴影。正好我们的剧需要个宣传的平台，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去。你就当是陪我。” 陆再安思忖了几秒。他其实也没有任何犹豫——“那麻烦宜优姐准备合同吧，我随时都能签。” 短短几分钟内，潘宜优迎来了第二次暴击。 就，这么随便地答应了？不问合同条款，不谈底薪分红，什么都不问？ 陆再安平日里都不看反诈宣传的么？娱乐圈里多的是想一夜成名结果却被经纪公司的一纸合同骗到倾家荡产甚至把下半辈子都搭进去的案例。他倒好，知许随便开个口，他就这么干脆地咬钩了？ 还是说这事他们俩早商量好了，她不过就是个准备合同的外人罢了…… “认真的？”她看向方知许，做最后的确认，“这事可大可小……” 方知许垂眸整理着身上白大褂的袖口，闻言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郑重：“嗯。让何律加一条：如果他想退出娱乐圈，随时可以走，不用支付任何违约金。我之前答应过他了。” 潘宜优愣住了。圈内哪有这样的合约？艺人与公司本就是利益捆绑，不设违约金，无异于给对方开了张随时能离场的通行证。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到时候如果惹出一堆麻烦还得公司给他收拾烂摊子。 她讪讪发问：“方知许，你疯了？” “没疯。”方知许转过身，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涌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她看向陆再安，忽然笑起来，眉眼弯得像月牙：“陆再安，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知许，就算说一万遍了我还是要说，你不对劲。” 陆再安走后，潘宜优盯着方知许的眼睛看了许久，试图在她眼中找到她不对劲的证据。 陆再安或许不知道签约恒星意味着什么，但她却是心知肚明。在这个圈子里，小作坊给不了好资源，大公司又处处是明码标价的交易。恒星虽然规模不大，但凭他们几人的人脉，那些旁人挤破头也拿不到的奢牌代言、名导试镜，在这里不过是几个电话的事。 可这前提是，这是他们几个人的人脉。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现在又一起工作，其中的人情自然可以不用区分得那么开。但陆再安不一样。 方知许即便再恋爱脑，但她到底是方家的孩子。方家的小孩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是天性。所以不管她到底有多喜欢陆再安，一个新人拿到的也不该是这样一份全利于他的合同。至少，即便将来她真能不要任何地放任陆再安自由，在文字表述上也该尽量模糊，只做到口头承诺得清楚。 “你这算是，提前给他补偿？”这句话在潘宜优心上盘旋了很久，最后想想还是问出了口。 不出意料，方知许没有否认。 化妆镜上的灯映在她的侧脸上，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开口：“娱乐圈本就对男明星更宽容，他又长了一张能轻易就在圈内掀起腥风血雨的脸，随便包装一下就能出道，往他身上砸点资源，未来他的前程没准比我还要远大。我们既然指望着他帮公司挣钱，多少也得给点好处吧。他不是科班出身，好像也没对演员这份工作有多大热爱，我唯一能许诺他的就是真到散场那天，让他和公司好聚好散。” “宜优，接下来的你工作重心可以尽量往他身上偏。连轴转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挺累的。” 方知许的语气平静，潘宜优却不由地产生了一丝不太好的念头。因为她实在太过平静，而她恰好又不是那种会把“累”挂嘴上的人。 想想，她还是将话吞了回去，改口道：“行，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休息休息，后面的通告不是很重要的我都帮你推了。陆再安的合同我会尽快跟进的，希望他真能如你所愿一夜成名。”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萤火盛典在海市举行。潘宜优早早和对接人员通了气，所以方知许即将和新剧男主一同走红毯的消息迅速在网上传播开来。 方知许鲜少和男艺人同时出现在红毯上，更别提像陆再安这样连名字都是头一次听说的新人。消息一出，她的粉丝群里炸开了锅，超话里翻涌着各式猜测，连路人都忍不住点开词条，连带着盛典的热度也跟着水涨船高。 晚上红毯，潘宜优给方知许准备的是一条Dior淡蓝色纱裙，裙身缀着碎钻，像把整片星空揉进了裙摆里。给陆再安配的是LV春季新款西装，深蓝色暗纹在灯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剪裁利落，恰好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简直像是从同一幅画里走出来的。淡蓝纱裙与深蓝西装相得益彰，连周身漫开的气场都透着种莫名的和谐，任谁看了都得在心里称赞一句般配。 “KK的审美果然还是在线。”方知许对着镜子里的陆再安偏了偏头，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她早知道他长得好看，可此刻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后给人的感觉和平日里的随意打扮又有不同。他额前碎发被梳得利落，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帅得有些许离谱。 “真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啊。” 潘宜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内，她“啧啧”了两声后笑着开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知许，刚才你夸再安的样子完全没有对同龄人美色的欣赏，反而莫名透着一股老母亲的慈祥，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要不我给你接两部演母亲的戏？”她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笑得眼尾都堆起细纹，话音刚落就转身要溜。 “潘宜优你站住！说谁是‘老母亲’呢？”方知许伸手就去抓她，却被对方灵活躲开，纱裙的裙摆被带得扬起个轻盈的弧度，“有本事别跑。” 八厘米的高跟鞋陷在厚厚的地毯里本就发沉，她急着追人，脚踝忽然一崴，身体猛地往前倾。 “小心。” 身旁正在补造型的陆再安眼疾手快地闪现到她身后，空着的那只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半拉进自己的怀里，“你这脚踝前阵子才扭伤过，这样很容易复发。” “没事。”方知许站稳了，挣了挣手腕，抬眼就见潘宜优在门口探头探脑，嘴角的笑都快溢出来，气立马不打一处来，“再笑就扣你这个月奖金！” “好啦好啦，不闹你们俩了。”话没说完，她就被方知许丢过来的化妆镜盒砸中胳膊。她笑着接住：“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估计也快到你们上场了。你们俩再整理整理，在这等我回来。” 休息室里瞬间安静下来，陆再安慢慢松开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手腕上细腻的触感。方知许低头理了理微乱的裙摆，耳尖却悄悄热了起来。 “刚才反应够快的啊。”她不自觉地挪开视线看向别处，“看来找你当保镖没找错人。” 陆再安刚要开口，一声带着雀跃的女声突然划破寂静：“Zoe！好久不见！” 进门的女生身着一条正红色长裙，裙子从肩头到裙摆缀满了数百朵立体玫瑰，丝绒花瓣层层叠叠，格外抓人眼球。 方知许被眼前这抹浓烈的红晃得愣了两秒，随即笑意漫上眉梢，侧身给陆再安介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Xena，《光影意象》的主编，我大学时候的好朋友。 ” “Nonono，we are best friends。”Xena夸张地摇了摇手指，鎏金耳环随着动作晃出细碎的光，目光转向陆再安时，眼睛亮了亮，“Zoe，这位是？” “陆再安，我新剧的男主角。” “Wow，such a perfect face。” 她虽赞叹着，但视线却在扫视房间，接着追问道，“Zoe，肖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他？他现在应该在京市吧，怎么会跟我在一块。” Xena挑眉，语气带着点诧异：“怎么会，晚上的盛典我也邀请他了，他跟我说昨晚就已经到海市了。我还以为他一定马不停蹄过来找你了。” 方知许一愣：“他没告诉我。” “啊，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不说。看来是想给你个惊喜啊。” 话音刚落，Xena忽然眼睛一亮，朝着走廊那头扬手：“肖！Over here！我们刚还在说你。”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肖昱言缓步走了出来。他今天穿了身Armani的酒红色丝绒西装，领口别着枚蓝宝石领针，周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走近后，他的目光在方知许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却没看她，冲着一旁的Xena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是啊，非常久。自打Zoe毕业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和借口约你出来见面了。”Xena热情地给了肖昱言一个拥抱，“我真的超级怀念我们三个一起在LA度过的那些夜晚。I miss so much.” 方知许自动往后退了两步，给久别重逢的两人让出了大半截的距离，转头对着陆再安介绍道：“这位就是那天来你家接我的那个人，肖昱言，应该还有印象吧。我们差不多从小就认识了。Xena估计要和他再叙一会儿旧，我们要不先去外面站一会？” “给他介绍了我，不用给我也介绍一下他么？”肖昱言松开了和Xena的拥抱，眼睛这会儿终于直直落在了方知许的身上。 话说得平静，但语气强硬，是他一贯的风格。 方知许面不改色地看向他，像平常说话般开口：“陆再安，我新剧的男主角，也是恒星新签的艺人，上次你见过的。” “你好。” 陆再安主动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却迟迟没等来回应。肖昱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目光没什么温度，甚至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气氛瞬间僵住，下一秒方知许立刻伸手按下陆再安的手腕：“他是出了名的脾气臭，别搭理他。” 陆再安顺势收回手，指尖在身侧轻轻蜷了蜷，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的不自在。 肖昱言的目光却像钉在了方知许按着陆再安的手上，眸色沉沉地暗了暗，忽然扯了扯领带，丝绒摩擦的声响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转向Xena，似笑非笑：“你电话里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Xena这才察觉气氛不对，忙打圆场：“当然不是。Zoe，晚上的红毯你跟肖一起走吧。我特意让首席摄影师候着，保准给你们俩拍出一组绝佳镜头，当晚就稳坐新闻头条。” 方知许蹙眉刚要拒绝，她却已经自顾自接下去说：“好知许，肖难得肯在媒体面前露面，你就当帮我这个忙吧。至于你的男主角我也安排好了，后台休息室备了咖啡和甜点，等你们走完他再跟别的剧组一起出场，我让主持人单独采访他，不会耽误你们宣传的。就这么定了，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方知许看了眼身旁的陆再安。他眼底平静，只是对上她的视线时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那无声的“没关系”清晰得像是宣之于口。 “那你在后台等我。”她压低声音嘱咐，“我很快就回来。” 陆再安点头：“嗯，去吧。” 肖昱言看着两人低语的模样，忽然抬手理了理方知许微乱的纱裙肩带，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走吧，快到我们了。” 陆再安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红色与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心，听到身后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陆先生这边请，主编特意吩咐给您留了间视野最好的休息室。” 他应了声，转身往后台走去。 另一边，方知许刚走出几步，便侧头不解看向身旁的肖昱言：“你又不是艺人，为什么也要走红毯？” 肖昱言抬了抬下巴，示意不远处的背景板：“刚才没看到？赞助商名单第一个就是肖氏，我出现在这里理所应当。” 方知许却不信他这种话：“你们家的产业还用得着在这个地方打广告？” “确实用不着，给Xena撑场面而已。她刚回国，赞助不好拉，求到了我。” 方知许冷哼了一声，默默在心里咒骂两句后转头看他，开门见山地发问道：“憋一路了吧，居然还不问我和余衡吵架的事？” 肖昱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好似真没打算问：“那天我就说了，你想和他玩，随你。别玩得太过火，我还能给你兜兜底。” 方知许嗤笑一声，笑意却没到眼底：“怎么样算过火？直接抱个孩子回家让我爸成全我们两个算么？” 肖昱言的脸色突然沉了几分。 “余衡真不开眼，他和你走得这么近居然还会觉得你喜欢我。他那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说你绝不可能眼睁睁地看我和陆再安在一起，一定会找人给他使绊子。” 肖昱言的脚步猛地顿住，酒红色的丝绒西装在灯光下泛着沉郁的光，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一直拿话刺激我好玩么？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我不说。”方知许迎上他的视线，眼神里的笑意已经完全褪去，“没准我就是想看你现在这样完全看不透我想法的样子呢。很少见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在了候场区。下一秒，红毯入口的镁光灯骤然亮起，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照得无所遁形。 “挽着我。”方知许无视了肖昱言瞬间难看的脸色，冲着镜头难得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容，声音藏在齿缝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笑一笑，你现在这个表情拍出来的照片可要辜负Xena的好意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萤火盛典是现场直播，红毯四周架了好几个直播镜头，当方知许和肖昱言并肩出现时，直播间瞬间炸开了锅，实时热度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密密麻麻的评论几乎要覆盖整个屏幕。 【啊啊啊啊终于等到我女儿上场了！！！好美啊今天！！】 【旁边的男生就是陆再安？？？我靠好帅好帅！！！】 【救命我宝今天美到让人失语！！！】 【剧组藏着掖着这么久，果然是有点东西的！姐妹们把“般配”打在公屏上！！】 【我宝的碎钻裙闪瞎我了！啊啊啊每一帧都能截成壁纸！】 【颜狗盛宴颜狗盛宴！！大家今天都好好看啊！】 【为什么我感觉新人的脸色有点难看？】 …… 方知许面带得体的笑容走上红毯，和到场的观众和粉丝挥手示意。相较于她的自在，身旁的肖昱言的脸上却露着些许不耐，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不下几十次。短短几十米的红毯充斥连续不断的快门声和闪光灯。 终于走到签名板前，工作人员递来签字笔，肖昱言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侧过身避开了。方知许回头看他这副模样，唇角勾起抹极淡的笑。 来都来了，还摆上谱了。 主持人踩着高跟鞋笑意盈盈地迎上来，举着话筒开口介绍：“让我们欢迎我们《病理报告》的女主方知许，欢迎知许！以及本次活动的首席赞助商，肖氏集团的副总裁——肖昱言先生！” 话音刚落，直播间弹幕先静了半秒，随即瞬间被一片问号刷屏，下一秒又爆发热议—— 【？？？肖昱言？？是我想的那个肖氏集团？？】 【是那个传说中从不露面的肖氏太子爷？？】 【我没听错吧？肖昱言怎么会和方知许一起走红毯？？】 【所以男主呢？陆再安呢？我等了一晚上就等他啊！】 【救命！肖总这气场是来走红毯还是来开股东大会的？跟前面的男明星对比太强烈了！】 【弹幕的大家不要当有钱人的舔狗啊喂！！】 …… “肖总今天能来，我想场内场外包括屏幕前的观众们应该都感觉很惊喜。”主持人递过话筒，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因为您好像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今天算不算是您的红毯首秀？” 肖昱言淡淡应了句：“算是吧。” “我还听说您和我们《光影意象》的新主编Xena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今天难道是特意来撑场子的？” 主持人本是句玩笑话，可肖昱言拿着话筒冲着方知许站定的方向轻轻歪了下头，当下否认了这个说辞：“今天主要是来陪她走红毯的。” 他不叫“方小姐”，也不说“知许”，只用了一个“她”代替。短短一个字，却比昵称听着更让人觉得亲密。 话音落下，现场先是静了半秒，随即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直播间的弹幕更是像被投了石子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 【！！！“陪她”？我没听错吧！！】 【霸总文学我靠！！！公开示爱？？？】 【肖昱言看方知许的眼神！你们品！是不是有点东西！】 【看方知许的表情她好像自己都被惊到了！！啊啊啊啊我不管两人我先磕为敬！】 【救命，所以他们俩是一对吧？？？】 【从不露面的总裁为了给心爱的女人保驾护航……我在脑海里瞬间脑补了一万字文学！】 …… 方知许微蹙起眉头不解地看向肖昱言，他表情淡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刚才那句话引起的现场反应。她接过话筒，笑意温淡却疏离：“肖总说笑了，是我有这个荣幸能和你一起走红毯才对。” 眼看场面快要失控，主持人耳麦里传来导播急促的提示音，她立刻笑着打圆场，声音比刚才更亮了几分：“看来我们知许私下和肖总关系也不错呢。那请两位到后台稍事休息，晚上还有更精彩的节目等着大家。” 后台走廊的灯光比红毯暗了些，方知许走在前面，能听见身后肖昱言沉稳的脚步声。她忽然停住脚步，没回头，声音却冷了几分：“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肖昱言的脚步也顿住了，隔着半步的距离，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字面意思。” 方知许猛地转过身，眉头蹙得很紧：“你明知道那么说……”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肖昱言往前凑了半步，走廊的阴影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里，他的目光锁着她皱起的眉，忽然低笑一声：“知许，是你先挑衅我的。认识这么久了，你了解我的。” 睚眦必报是吧。 方知许已经能想象此刻热搜上的热闹场景了，估计是让潘宜优一看就要立马昏倒的程度。肖昱言在镜头前说的那句暧昧不明的话，足以让吃瓜群众们好奇他们俩人的关系。可若深扒下去，保不齐再被爆出点什么“猛料”。毕竟他们俩之间确实有过好到让朋友都误会的时候。 “你就那么想让大家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肖昱言抬了抬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直播间的弹幕还在疯涨，而红毯尽头的方知许望着不远处的采访区，忽然想起陆再安还在后台等她。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这水搅得更浑一些吧。热度摆在这里了，不蹭岂不是可惜。 “那还真谢谢你了。”说罢，她提起裙摆转身就往休息室方向走。 “干嘛去？”肖昱言眼疾手快地拽住她的手腕，可下一秒，这一幕被完完整整地拍进了赶过来采访的记者的设备里。 几声快门声响起，他快速松开手，转头对着摄影机丝毫不再掩饰内心的不耐烦：“关掉。” 被呵斥的记者连忙捂住了相机镜头。 “这种程度的照片肖总总得处理一下了吧？不然真说不清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方知许脚步不停，回头时眼底还带着狡黠的笑意。 后台休息室的门虚掩着，方知许推开门时，正看见陆再安坐在沙发上翻杂志。他已经脱下了西装外套，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纽扣，袖口挽到手肘。听见动静，他抬头看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知许，你怎么来了？” 方知许猜的没错，像陆再安这样在国内毫无名气的新人Xena每天能见到无数个，她压根不会把他当回事。 “说好了一起走红毯啊。”方知许走到他面前，气息微喘，鬓角的碎发被汗濡湿了几缕，“我让你陪我来的，没道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坐冷板凳。” 陆再安合起杂志，语气平静：“没事，我刚问过工作人员了，等会儿可以跟其他演员一起出场，一样的。” “不一样。说好了是我和你，那就是我和你。你等我一下，我先补个妆。” 路上走得着急，脸上出了汗，宣传广告里说二十四小时不脱妆的粉底液此刻近看也斑驳得一块又一块。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粉饼在脸上按压了几下，而镜子里的另一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陆再安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忽然笑了，伸手想帮她理一理被风吹乱的碎发：“可这样不会打乱他们的安排么？” “没事，你跟着我就行了。”说完，她收起唇釉，抿了抿唇，“这样看着还行么？” 很美。陆再安看着她略微有点出神。她的好意他明白，她其实，本不用这么做。 当两人出现在红毯入口时，守在那里的记者们明显愣了一下。刚才肖昱言与方知许的组合已经足够震撼，可此刻看着并肩走来的陆再安与方知许，镜头后的快门声竟比刚才还要密集。 主持人的介绍词先于画面出现，屏幕前的观众们再一次听见了方知许的名字：“接下来朝我们走来的是《病理报告》的剧组，出场的是我们刚才已经见过一面了的知许，和大家一直都在期待的男主角陆再安！” 下一秒，镜头扫到红毯，陆再安的长相在屏幕上放大的瞬间，弹幕又一次疯狂了—— 【我靠我靠我靠美颜暴击！！新人怎么这么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跟着我今天也算是享大福了！！】 【怎么又是方知许，她刚才不是已经走过红毯了么】 【救命救命，快给我氧气瓶！！新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病理报告》你有方知许是你的福气！陈修高低得给她磕两个吧！】 【谁懂啊这两张脸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的救赎感，妈妈，我好像到了天堂！】 【啊啊啊知许你好偏心！跟肖总走的时候全程保持距离，跟陆再安走的时候肩膀都快靠在一起了！】 …… 直到两人走到签名板前，主持人盯着陆再安的脸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收回视线，笑着打趣：“看来《病理报告》剧组是想给我们一个双重惊喜啊！知许，旁边的这位，要不你来给我们介绍？” 方知许接过话筒，侧头看了眼陆再安，眼底的笑意藏不住：“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病理报告》的男主角，周天沉的扮演者陆再安。” 陆再安对着镜头颔首，声音温和却清晰：“大家好，我是陆再安，在《病理报告》里饰演周天沉。” 短短几个字的自我介绍却让弹幕再一次疯狂。实时评论区滚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字。与此同时，微博热搜已经彻底被萤火盛典的相关内容刷屏，没有任何新闻的热度能盖过这场盛会的光芒。 此刻的热搜榜上，有两张照片正被网友们反复对比。一张是方知许与肖昱言面容严肃地并肩而立，另一张是她与陆再安相视而笑。原先在嗑肖昱言和方知许“豪门CP”的网友们又开始倒戈到了她和陆再安这对“神颜夫妇”上，连带着#病理报告 神仙选角#的词条也跟着冲上热搜高位。 毫无疑问，今晚他们三个人的热度超过了到场的其他所有人。 第40章 第四十章 在话题的加持下，陆再安火得毫不费力。 这个晚上，潘宜优前两天为他创建的微博账号在短短一个小时内狂飙了近八十万粉丝，不过两个小时，关注数轻松冲破百万大关，这个速度直接刷新了平台纪录，把历年新人粉丝增长的数据远远甩在身后。后台数据里活跃粉丝的数量，就连当前最火的流量小生林叙白都望尘莫及。 后台监控室里，Xena盯着实时滚动的数据流，笑得脸都快僵硬了。这场她上任后的首场萤火盛典，不仅创下了历年最高收视率，相关话题的讨论度更是屠榜般霸屏热搜。那些先前质疑她能力的声音，此刻全被这组漂亮的数据狠狠扇了回去。 陈修更是乐疯了。人在家中坐，流量天上来。就《病理报告》现在的讨论度，这部剧要是不热播，绝对只可能是他的能力问题。网友有些话说得还真有道理，他确实应该给方知许磕一个，这部剧能签她当女主角，真是这部剧的运气。 晚会结束后的不公开晚宴上，方知许端着香槟杯笑着打趣他道：“现在真实地感受到这个圈子的拜高踩低了么？” 几个小时前，陆再安一个人独坐休息室无人问津。而此刻，那些曾在电视里见过的人都纷纷过来热情地和他拍照合影，就连Xena都特地抽空过来重新和他打了招呼。 “确实有些猝不及防。”陆再安的声音很平静，目光掠过那些还在朝这边张望的人，落在她脸上时清澈如平常，“原来成为焦点的感觉那么难受，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那些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都会先经过他的脸，随后再丝毫不掩饰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样的循环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大概发生了有几百遍。 “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这种注视呢。”方知许笑起来，眼角弯出点得意的弧度，“我早说我眼光好。幸好让宜优提前把你签了，不然可是公司账户上的一大损失。创世传媒的艺人经纪倒是该哭了，早知道今日，他们当初就该给你画个更大的饼，先把你哄到手再说。” 她顿了顿，又道：“陆再安，从现在开始你才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这话像块小石子投进水里。陆再安望着她，心里却没起波澜。 回头？他从没想过要回头。从在102诊室撞见她红着眼眶强忍疼痛的那天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开始偏了方向。他也不得不信，有些相遇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他端着酒杯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是啊，他们晚来一步。” 方知许一贯不喜欢这种几百号人在一个场子里交际应酬的场合，觥筹交错间所谓真心话都只悬挂在嘴边。今天要不是为了陪陆再安在这里露脸，她八成也跟之前一样早早退场。 而这样的场合里，资本永远是毫无疑问的话题中心。肖昱言既已在红毯上露了脸，以Xena那种恨不得榨干所有话题价值的性子，自然没有那么早就放人离开的道理。 他出现在宴会厅的瞬间，周围一圈光彩夺目的人立刻像被磁石吸住，举着酒杯蜂拥而上。肖昱言却目不斜视，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很快锁定了露台边倚着的两人。 热搜上此刻最热门讨论话题无疑是网友们自行脑补的以方知许为中心而开展的三角恋。#方知许肖昱言陆再安修罗场#的热搜标题下，讨论度已经破了十万。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在场的明星们也不例外。和方知许合作过几部戏的熟人能端着酒杯自然地凑过去，笑着打趣两句试探一下虚实。那些不熟的，就只能借着取餐、补妆的由头，目光一次次往露台方向瞟。 此刻，另一个男主正式登场，大家的视线自然不由地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肖昱言脱下了晚宴西装外套，只穿件黑色高领羊绒衫，衬得肩线愈发利落。他走上前，却是先看向了一旁的陆再安：“她因为我没有和你打招呼跟我置气，那现在正式介绍一下，我是肖昱言。” 陆再安面不改色地伸出手：“陆再安，你好。” 两人的手终于握上，虽然仅是短短一秒肖昱言就抽回了自己的手。下一秒他转头看向方知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熟稔：“跟我过来一下，给你介绍两个投资人。” “没兴趣。”方知许甚至连头都没回，“这种事你联系余衡，你知道我不喜欢应酬。” “他还在生你的气。” 方知许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他对你可真忠心，记得给他奖励。” 露台的风卷着室内的爵士乐飘过来，吹乱了她耳后的碎发。肖昱言的目光在那缕发丝上顿了半秒，忽然伸手想去替她别到耳后，却被方知许下意识地侧身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插进裤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阴翳：“知许，别闹小孩脾气。不想再让大家误会就自己跟我过来。” 言外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拉着她的手去见投资人，也不是不行。 肖昱言要给她介绍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小人物，尤其当他开口介绍时，吐出的第一句并非 “这位是某部大热剧的主演”，而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这是方瑾川的妹妹，方知许。” “这层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叶总，你可得帮我们知许保密啊。” 两句话，瞬间让刚才还带着点打量眼神的投资人变了脸色，惊讶里掺着恍然大悟，连带着看向她的眼神都恭敬了几分。 “明白，明白！” 叶总连忙放下端着的酒杯，双手在身前交握，语气热络得恰到好处，“原来方小姐是来圈里体验生活的，怪不得气质这么脱俗。我说肖总怎么特意要给我们引荐，这层关系藏得可真深。知许，我和你哥哥关系很好的，以后在这圈子里有任何事，别跟我客气，尽管开口。” 眼前这位叶总，方知许倒是早有耳闻。他在圈里跟好几位拿过国际大奖的顶级导演都能称兄道弟，手上的资源多到数不清，从大制作电影的投资份额到电影节的入场名额，几乎没有他拿不到的。 对方客套，她也就跟着客套。她端着酒杯浅浅颔首，唇边挂着得体的笑，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她在这行摸爬滚打的这几年，第一次被人轻飘飘归为“体验生活”，仿佛那些熬夜拍夜戏、为角色跟导演磨破嘴皮的日子，都成了一个有钱人无关紧要的消遣。 上头有人好办事的道理她懂，肖昱言的好意她也明白，可这种被人用“方瑾川妹妹”的身份架起来的优待就是没那么让人舒服。 叶总还在热络地说着什么，方知许笑着应和，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露台边独自站着的陆再安身上。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被灯影切得清隽分明，干净得像没沾过这浮华场里的半分尘埃。 她想，她对陆再安，是五分喜欢，三分利用，剩下的两分大概是拉他进局的愧疚。是她亲手把他从医院拉进这名利场，明知这里风浪大，却还是递出了那根橄榄枝。 陆再安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抬起头，隔着攒动的人影朝她望过来。 而这时，宴会厅的角落突然爆发了一阵起哄声，所有人的视线不由地被吸引了过去。叶子健身边的助理小声和大家解释：“他们在起哄让邹雨上台唱歌呢。” 邹雨，前段时间在短视频平台上靠一首带点沙哑烟嗓的情歌爆火的女歌手。 方知许打眼看了一眼，台上人抱着木吉他，碎发遮着眼，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磨砂纸，粗粝里裹着点清冽，一手和弦弹得随性。 一首歌唱完，台下的人似乎还不太尽兴，立即起哄要她再唱一首：“邹雨，别抱着你那破吉他了，也跟短视频里那样，给我们大家扭一段呀。” “是啊扭一段，别不好意思啊，都进娱乐圈了这点还豁不出去？” 油腻的笑声裹着酒气冲过来，最先说话的是一个在圈内还算有名的制片人。周围立刻响起附和的哄笑，有人开始吹口哨，还有人掏出明晃晃地掏出手机对准了台上，像等着看什么好戏，虽然很快就被上前的安保人员制止。 这种热闹无趣至极。肖昱言和叶子健看了几眼后几乎同时收回了目光。这种事情在酒局上见怪不怪，一点算不上稀奇。 可一旁的方知许却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一声轻响。她起身时，裙摆扫过椅腿，大步朝着舞台方向走去。 “干嘛去？”肖昱言几乎出于本能反应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下一秒温热感传来，他又很快松开。 方知许回头，唇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扫过台下闹得最凶的几个人：“女生跳舞没什么意思，但突然有点想看他们几个站在台上搔首弄姿，一定很有意思。” 叶子健表情一怔，接着却听肖昱言毫不犹豫地接话：“等等，我和你一块过去。”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舞台方向的人越聚越多，邹雨的难堪此刻也被无限化地放大。她想开口拒绝，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邹雨，别扭捏了啊，大家可都等着呢。”王武洲还在起哄。 “不如你亲自上台演示一下？”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横插进来，像在油锅里倒入了一块冰，“也好让我们都看看，究竟要扭成什么样才合您的心意。” 周围的哄笑倏地顿了半拍。那几个刚才还拍着桌子起哄的男人，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眼神齐刷刷投向声音来处，只见方知许正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近。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大家自然也看清楚了她身后跟着的人是谁。肖昱言、叶子健，哪个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王武洲脸上的笑瞬间冻住，嘴角还僵在刚才的弧度，眼里的油腻被错愕冲散了大半。他没料到方知许竟会带着人当众掀桌子，让他下不来台。愣了两秒，他连忙堆起满脸褶子，语气谄媚得发腻：“知许，你这话说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哪能……” “你不能？”方知许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那她也不能。” 说着她侧头看向台上的邹雨：“你要是想唱，我现在让工作人员帮你调好伴奏。要是不想唱，现在就走下台。” 邹雨用力摇摇头：“我不想唱了。” “听见了？”方知许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回王武洲脸上，将邹雨往身后拉了拉，“王制片，她说她不唱了，那我们把舞台让给你吧。现在网上什么舞蹈最火，你也给我们大家来一段助助兴？” 方知许话音落下，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刚才还跟着哄笑的那群人，此刻都默契地闭了嘴，有人端着酒杯假装品酒，有人低头摆弄手机，连眼神都不敢往这边瞟。 王武洲脸上的笑此刻彻底挂不住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只能硬着头皮挤出句：“知许你说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哪会跳什么舞啊。” “那真可惜。”方知许轻轻啧了一声，视线故意往身后肖昱言的方向扫了扫，明晃晃的“狐假虎威”，“这么好的一个在肖总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让你错过了。” 她顿了顿，忽然往前倾了倾身，语气里的笑意淡下去，只剩点冰凉的锐利：“对了，你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回头就找机会给邹雨使绊子吧？欺负人女孩子可就没意思了。” “不敢不敢。”王武洲连忙摆手。 “那就好。”方知许没再看他，转身就走。邹雨被她拉着往前，手腕被攥得稳稳的，那点力量透过布料传过来，竟让她止不住发颤的腿慢慢稳了下来。 她刚想开口道谢，却见方知许在肖昱言身边停了下来，声音懒懒地在空气里响起：“不走等着看他给你跳舞呢？你再站一会他真要硬着头皮上台了。” 肖昱言收回视线看她：“你刚才不还说想看，我让人安排？” 方知许故意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扫了他一眼：“肖总，你上台给我跳一段还行，像他这种有啤酒肚的就算了吧，扭起来我嫌恶心。” 肖昱言的唇角极淡地勾了下，没接话，却很自然地跟了上来，与她们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邹雨一路道谢，方知许将人带离人群后，才松开她的手，无所谓地摇摇头：“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真不用谢，就算换了别人我也一样会管。” “知许，刚才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下台。” 方知许倚着廊柱，玩笑着开口：“就走楼梯下啊。” 正说着，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方知许回头，看见陆再安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刚才她走到舞台旁边时，他也跟着一块走了过去，正好看见了她行侠仗义的那一幕。 “笑什么？”她抬眼看向他。 陆再安往前挪了半步，视线落在她微扬的下巴上：“知许，我发现你真有演侠女的天赋。” 方知许挑眉：“是么？但我其实更喜欢恃强凌弱。”说着她转头看邹雨，“邹雨，我听过你写的歌，就是那首《雾云》。你的歌个人风格鲜明，是真的很好听。这圈子是磨人，可你有才华，一步步来，总会有阳光明媚的一天的。” 邹雨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用力点头，眼眶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却不是刚才的委屈，倒像是松了口气的释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着发不出声，只能用手背胡乱抹着眼睛。 方知许一愣，连忙手忙脚乱地递上纸巾：“别哭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我可太冤了。” 可她越说，邹雨的眼泪掉得越多，原本和谐的画面顿时变得有几分滑稽。 回廊的风卷着远处的爵士乐飘过来，陆再安站在两步开外，看着方知许说话时眼里跳动的光，嘴角也不由地上扬起弧度。 她安慰人的工夫他也领教过好几回，笨拙的，小心翼翼的，把人弄哭也是常态。话从她嘴里说出，总是听着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的视线毫不掩饰地尽数投到她的脸上，可也很快察觉到，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止他这一道。 从他们几人在此站定起，肖昱言就始终盯着她看，那目光像望着块被月光镀亮的玉石，比欣赏更高了一层。 他自是应该对她心动的，人之常情。 陆再安默默收回视线，心上却不由地荡起一抹酸涩，再抬眼时却对上了肖昱言稍带凌冽的目光。 “肖总，我找了你好久啊。”这时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搅乱了这微妙的氛围。 所谓香饽饽，就像是将羔羊扔到草原上，会迅速被狼群瓜分干净。而在今晚的宴会上，这个“香饽饽”自然指的是肖昱言。 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进场的机会，迅速和另外几人一起将他团团围住。 名利场，从来不缺见缝插针的商机。 宴会厅的水晶灯晃得人眼晕，和陆再安并肩而站时，于佳忽然端着香槟凑了过来，热情地搂上了方知许的手臂：“知许，真没想到你跟肖总的关系这么近。以前从没听你提过，藏得够深啊。” 方知许正低头在回潘宜优的消息，闻言划着屏幕的手指顿了顿，抬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还好吧。” “还好能让他陪你一起走红毯？” 于佳笑了笑，语气里的羡慕藏不住，“你看那边多少人想跟他搭话都没机会呢。知许，能不能带我过去打个招呼？就说几句话，拜托了。” 方知许抬眼扫了圈，不远处的肖昱言正被几张不熟的脸围着说话。她本想拒绝，可于佳拉着她的手腕轻轻晃了晃，那点熟稔的亲昵让她不好推托。 “行啊。” 她放下手机，拿起吧台上的果汁杯。 走到肖昱言面前时，那几人识趣地散开了。方知许侧身让出位置，语气平淡：“肖总，这位是于佳，她想跟你认识一下。” 于佳立刻露出最得体的笑容，往前递了递手：“肖总您好，我是于佳，知许的好朋友。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肖昱言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没伸手，只淡淡应了声：“你好。” 空气有点僵。方知许也懒得说话当缓冲，回头突然对陆再安做了个鬼脸，像是在说“我就说他脾气差吧”。 那样子惹得陆再安忍不住失笑。 于佳收回手，很快又找到了新话题，视线落在他手腕处：“肖总这只卡地亚JUSTE UN CLOU是限量款吧？线条利落又带劲，果然是您这样的人物才撑得起来，品味真好。” 方知许没在意这话，转身想走。刚迈出半步，就听见身后肖昱言的声音沉了下来：“去哪？她刚夸你品味好呢。” “什么？”她回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没明白这没头没尾的话是什么意思。 肖昱言盯着她：“这不是你的朋友么，你不用在这里陪着？” 方知许的眉皱得更紧了。她瞧着于佳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又看了看肖昱言那张冷得像结了霜的脸，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这人用最客气的语气，说着最赶人的话，偏还把话头抛给她，倒像是她也急着要打发对方似的。 她顺着他的视线这才留意到了他今天搭配的首饰。那个手环好像是她哪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吧，当时还被他嫌弃上面的钻石太闪亮，和他的风格不搭，今天倒是戴上了。 “我还有事，人家专门来找你的，要我陪哪门子的客。”方知许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猛地攥住。肖昱言的力道不轻，指尖带着点凉意嵌进她的皮肤里。 于佳连忙微笑着出来打圆场：“知许，要不就再待一会儿？就当是陪陪我。” 方知许也不反抗了，就那么站在原地，指尖在裙子上轻轻敲着，像是在数时间。 “行吧。”说着，她忽然转头冲不远处的陆再安扬了扬下巴，“过来，他不让我走。” 这才叫真正的“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肖昱言的指节绷得发白，显然没了再和于佳说话的心思。他松开手，抬手看了眼腕表，声音硬邦邦的：“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好啊。”方知许一口应下，顺势往陆再安那边偏了偏，笑得更自然了，“一起吧，我们都住一个酒店，正好顺路。” 肖昱言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眼底像拢了层乌云，连声音都淬了冰：“自己回吧。”他甩开手，转身就往宴会厅走，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懒得送了。” 陆再安走过来时，正看见方知许望着肖昱言的背影，嘴角噙着点恶作剧得逞的笑。 “怎么了？” “没事。”她收敛了一下放肆的笑容，“走吧，我带你去跟Xena打声招呼，我们也该回去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海市的夜景和京市不同，这里的灯红酒绿甚至要更胜一筹，目之所及之处满是五光十色。 车内暗着，方知许靠着车窗，看外面掠过的霓虹，用陈述的语气抛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我和肖昱言的关系。” 陆再安正在调座椅靠背，闻言动作顿了顿，侧头看她：“你介绍过了，你们俩是朋友，不是么？” “一般人看到我们这样拉拉扯扯，大概都会猜他是不是就是我背后的金主。难道看着不像么？” 陆再安沉默两秒，语气平稳得像摊静水：“不像，哪有人会当着金主的面公然和别的异性抛媚眼。” “不是不像，是本来就不是。我是怕你心里这么想，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才特意跟你说清楚。不对，陆再安，谁冲你抛媚眼了？” “我又没说是冲我。”陆再安笑得无辜，“知许，你心虚了。” 脏话被堵在了喉咙里。源自女明星的良好素养。 方知许重新望向窗外，车正驶过跨江大桥，桥索上的灯光在雾里晕成一圈圈光晕，远处的摩天楼只剩模糊的轮廓。 “我们俩关系很好，”她的声音很轻，“好到在人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和他形影不离。他一度可以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这样的话后面一般都会再跟个“但是”以表转折。但陆再安等了片刻，却没等到方知许再次开口。 “然后呢？”他终究还是问了。 “然后？”方知许不解地微皱起眉头看他，下一秒接着说，“没然后了，我们俩现在关系也还是很好啊。你没听他说么，他是为了陪我走红毯才来这一趟的，不然请不动他。” 陆再安不知道方知许为什么好好的要和他说这些，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随即别过头去看向了窗外。脑海里却是又浮现出晚上肖昱言看向她时的那个眼神，无奈的宠溺里满是占有欲。 先是霍焱，然后又是肖昱言。她说“只是朋友”那就只是朋友吧。反正，他不过也是她的“朋友”中的一个。 酸涩感一旦开始在心上蔓延，便很难止住。 “陆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要把心事都挂在脸上。”方知许斜睨他一眼，冷不丁地落下这句话。 他收回视线：“没胡思乱想。” “最好是。” 陆再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她什么都能洞悉，什么都尽在她的掌握，明明可以把话说得再清楚一点，可她永远不会说。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反正他们之间从一开始主动权就在她手上，她想怎样就怎样。 他没接话，过了会儿才说：“怪不得我们剧组能住这么好的酒店，原来都是看在你的面子。” 方知许闻言轻笑：“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没少从别人那听到我的坏话吧？” “没有。” “那你怎么就确定，别的剧组就安排不了这种酒店呢？” 陆再安：“杨青青跟我说的，好像也是个演员。” 就知道。 方知许眉峰挑了下，转移话题道：“今天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应该有很多人来加你的微信吧？女孩子多么？” 陆再安摇摇头：“大多人都只是客套两句。” “敢让我看看你的手机么？” “这有什么好不敢的？”陆再安直接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解锁后递了过去。屏幕亮着，微信界面还停留在潘宜优新建的工作群上。 方知许没接，只是望着他笑：“陆再安，你坦荡得挺没劲的。” 他失笑：“坦荡还不行？” “是啊，总得上演一场‘我硬要看，可你心虚得不敢让我看’的这种躲躲藏藏的戏码才有意思，不然我演什么。” 可他不想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她明知自己心意，总拿这事试探也挺没劲。他把手机揣回口袋，换了个话题，语气沉了沉，问道：“你和余衡吵架了？” 方知许也不否认：“我和肖昱言的话你听得倒是清楚。是啊，前两天和他吵了一架，现在还在冷战。” 陆再安的指尖收紧：“是因为我？” “和你没关系，是一些私人恩怨。” “你不怕得罪老板？” 方知许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再安想了想：“你不怕。”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不是又高大了？”她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人活一辈子，总该有点自己的追求，不能为了钱，连人格都扔了。余衡正在抛弃人格，我鄙视他。” 陆再安喉结滚了滚：“他逼你了？” 方知许往座椅上仰了仰，玩笑的语气带了点自嘲：“是啊，逼我嫁给大老板，好成全他的事业。” 见陆再安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她又摆摆手，语气轻下来：“逗你玩的。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车正好驶过隧道，那句玩笑话像根细针，轻轻刺进陆再安心里。他没再追问，只是觉得方知许开玩笑时眼底藏着的疲惫，比刚才还要重些。 见他依然不语，方知许侧过头看他：“陆再安，你刚进娱乐圈，心思太单纯。这样很好。谁都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但人要失去本心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希望你永远不要成为那样的人。这话我们俩互勉。” 流量的正向反馈来得比潘宜优预期还要快。在萤火盛典结束后的第二天，各式各样的邀约信息就发到了她的工作邮箱里，无一例外都是想趁着陆再安的热度蹭一波流量的。 “知许，《棱镜》想给你和再安做一个专访，五月特刊的黄金版面。Nancy亲自来邀请的。”潘宜优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下周三，他们只要一天的时间。” 方知许扫了一眼自己近期的通告单：“你已经答应了？我下周三从五点拍到后半夜，陈修那边早就排死了。” “这个我和陈修说过了，他一听是邀请你和再安两个人，乐意得不得了。知许，我知道你不想再上《棱镜》了，但对小陆而言这将是他上的第一本主流大刊，还是Nancy特别破例的。我们也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吧。” 方知许抬眼打量她：“我现在发现你是不是觉得拿陆再安就能要挟到我了？五月特刊，用脚趾想也知道是什么主题。” 潘宜优笑得像只精明的狐狸，玩笑着开口:“人一旦有了软肋，是这样的。反正你都带他走红毯了，现在众人皆知影视寒冬，就连你都要开始和男主角炒CP了，那索性我们一次炒到位。” “他算哪门子的软肋。”方知许嗤笑一声，“算了，也对，挣钱重要。” 话音刚落，休息室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岑岁宁脸上的妆都还没卸，一脸激动地冲进来：“知许，我可听说了啊，美少女大战油腻男，而且大获全胜！” 她往椅子上一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只可惜我有别的工作不能跟你们一起去现场。当时有多明星在场，场面肯定很壮观吧。你快跟我说说。” 方知许和陆再安都是第二天清晨的飞机回的剧组，回来没休息几个小时就又来拍摄了。 她无奈地笑笑：“我看你是单纯爱凑热闹。” “是啦是啦，你快跟我说说。那个王武洲，平时就有听说他喜欢对女演员动手动脚的，家里有老婆了人还不老实，真够恶心的。他当时是不是被你气得脸都绿了？” “比吹鼻子瞪眼还要爽。他不敢发火，还只能赔着笑脸目送我离开。满意了么？” “满意了，爽，果然是爽文。”岑岁宁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下一秒她忽然又折过头问道，“对了，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认识肖总。知许，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你这话和于佳说得一模一样。认识他就算深藏不露的话，那你们认识我，算是你们三生有幸吧。” 这话倒也不夸张，岑岁宁要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她的性格，八成要震惊得连骂几百句脏话。 岑岁宁：“于佳？啧啧，那她说这话也太酸了吧。是不是看到你们俩站在一块牙都咬得嘎嘎响？” 方知许想想：“那倒不至于，表面看着还行，挺平静的。” “知许，我还想再八卦一个问题。” “什么？” 岑岁宁的大脑飞速运转，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天你说和你在酒店拥抱的那个人是你刚回国的一个朋友，我大胆猜测，那人该不会是肖昱言吧？我听说他也是前不久才回国的。” 听说的事倒还挺多。 方知许不否认：“是啊。怎么了？” “我靠，居然还真的串联上了，果然是他啊。我说呢，怪不得你敢在大庭广众和人搂搂抱抱还不怕酒店工作人员给你们泄露出去。”岑岁宁一脸“八卦到了”的满足感，接着又问，“知许，那我就有点想替广大网友问你一个问题了，如果是肖昱言和陆再安同时让你选，你会选谁？” 她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两个里面选？” 岑岁宁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看向她：“你的CP现在最火的就是他们俩啊。你别岔开话题，你说你选谁嘛？” 网友们嗑CP这事确实无解，萤火盛典当晚她也知道当时热搜上的盛况。“知无不言”和“安知若素”两个CP超话现在都还在榜单上厮杀得难舍难分。 方知许无奈地摇摇头：“我选你。看不出来吧，其实我喜欢女孩子。” 岑岁宁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盯着她的眼睛道：“知许，你在逃避我的问题。那说明里面有正确答案！” “有。你猜啊。” “我猜，我猜应该是肖总吧。再安长得好看是好看，但到底只是个新人。圈子里也不是没帅哥了，小火靠捧，大火靠命。他那整天与世无争的样子……我觉得还是直接找个事业有成的靠谱一点。” 方知许也不反驳，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行，喜欢事业有成的是吧。那我晚点把肖昱言的联系发给你，那可是于佳要了一晚上都没要到的。” 岑岁宁对此可一点不在乎，目光在她脸上扫视一圈，重新下结论：“顾左右而言他，那看来你是真喜欢再安咯？上次在KTV我就觉得你们俩不太对劲了，知许该不会是上次的吻戏……” “你觉得我有这么纯情么？” “倒也不像。” 说话间，休息室的门口又经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再安一身白大褂打扮探头进来，只见岑岁宁一个劲地冲着他挤眉弄眼。 他不解：“你们俩在聊什么呢？” 没等岑岁宁搭话，方知许面不改色地回应道：“没什么，她觉得我喜欢你，正逼问我呢。” “哦。”陆再安脸上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知许，导演让我来找你，想和你再沟通一下下午的拍摄细节，你现在有空的话跟我一起过去一趟。” 哦？ 就这样？！ 岑岁宁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她转头看向一旁安静许久的潘宜优，眼神好似在问：“你就纵容他们俩这样？” 潘宜优无奈摊手：不然呢？ 她的姑奶奶现在下定决心要和人玩，她还能拦着不成。小陆现在都快被撩到免疫了，完全被玩弄于股掌。 真是造孽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方知许不想上《棱镜》完全是因为上过的次数太多了。从几年前第一次以新人身份登上四月刊，到后来一年三登的频率，她衣柜里堆着的杂志样刊能装满两个收纳箱。 现在纸媒难做，上了封面就要扛起杂志的销售量。粉丝要冲销量比高低，路人要挑造型评头论足，连团队都得跟着熬夜做数据，早已不是那个人人都抢着上封面的时代了。 也只因为潘宜优和Nancy关系好，所以杂志社找不到合适人选的时候总想到她。但这一次Nancy基本是冲着陆再安来的。 娱乐圈一夜爆红的新人有很多，但一露脸就能让几大经纪公司齐刷刷有危机感的少之又少，十年难遇一个。内娱男艺人的更新迭代速度远超过女艺人，小生的粉丝疯狂，小花的粉丝长情，这几乎是业内公认的事实。 陆再安顶着一张被造物主精心雕琢过的脸，背靠恒星娱乐，和方知许走得又近，谁都看得出将来恒星的部分资源绝对会往他的身上倾斜。只要他乖乖听话，不犯原则性错误，捧成下一个顶流也只是时间问题。 上一次见面，陆再安还只是被医院派来对接公益活动的负责人。这一次再见面，他的身份和地位就已经完全不同。 Nancy 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迎出来时，目光像精准的雷达，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陆再安，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热络：“再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快里面请。” 而后她揽上跟在后面的方知许的手：“知许啊，可把你给盼来了。” 最后才将目光落在潘宜优身上：“没想到他还真被你拐进娱乐圈了，好眼光啊潘大经纪人。” 而接下她话茬的只有潘宜优：“哪里是我拐来的，还得是我们知许眼光好啊，差一点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那是那是。我们五月刊可就拜托你们家的这两位了。” “那今天可得给我们好好拍啊。” “放心吧，你看我们哪次给知许拍的图难看了。他们俩这张脸往镜头前一站，就难看不了一点。” 方知许走在最前面，步履不停，陆再安紧随其后。直到在化妆间站定时，她才回头和他轻声说了句：“你觉得刚才像不像妈妈带两个孩子出门走亲戚？你怎么一句话不说，Nancy你不是认识么？” 陆再安还是只摇头不说话。 不过方知许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本次杂志拍摄的主题围绕着“520”这个全民秀恩爱的日子。在这个场景的设定里，方知许和陆再安两人要扮演一对刚结婚不久的新婚夫妻。两人的第一套造型很简单，白衬衫加牛仔裤，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而造型师特地将方知许身上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往肩后方拉了拉，露出她纤细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视觉上正好停留在让人想入非非的位置。 “小陆，你再往知许身边靠一靠，手搂住她的腰，两人要再亲密一点。”造型师站在场景外指导道。 陆再安的手原本虚虚搭在方知许腰侧，闻言指尖微动，浅浅地往前挪了半厘米。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带着点微颤的热。 原来如此。潘宜优在来的路上给他们俩看过今天的拍摄妆造和姿势，所以从刚才进门开始陆再安就一言不发，感情这是又害羞了？ 方知许故意偏头看他，睫毛扫过他发烫的耳垂，顺手抓过他的手腕就往自己腰窝处按：“他们让你放这呢。” “嗯。”陆再安的喉结猛地滚了滚，闷闷地应了一声。而被她握住的手腕传来细腻的触感，像有电流顺着血管窜上去。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蹭到她颈侧的碎发，最后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她露在外面的肩膀上。 方知许的背贴着他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棉，能听见他不算慢的心跳。 “陆再安，你搂我腰的手在抖，知道么？”方知许的声音很轻，像呵在他耳廓的气。 知道。 他的喉结又滚了滚，指尖的颤意更明显了。拍杂志和拍戏到底还是两回事。戏里他可以是周天沉，但此刻他只能是陆再安。 “你又不是没抱过我……”方知许偏过头，鼻尖差点蹭到他下巴，声音压得更低了。 话音未落，陆再安忽然收紧了手臂，一把将人完完全全圈进怀里。 “对，就是这个感觉！” 摄影师举着相机连拍，快门声“哒哒哒”地响成一片，“知许眼神放松点，往镜头这边偏一点点……再安下巴抬一抬，鼻尖蹭到她耳朵旁边……哎对，就这个感觉！” 陆再安的指尖在她腰侧又往前挪了半厘米，几乎要将人整个环住。方知许能感觉到他抵在肩头的脑袋轻轻动了动，呼吸扫过她耳廓，挠得人心都在发痒。 她终于也不说话了。 “很好，保持住！笑一下，看镜头，再来一张。” …… Nancy和潘宜优站在摄影棚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在镜头底下的一举一动。几个亲密动作后，Nancy忍不住问道：“知许这是终于开窍了？这炒CP的力度，她粉丝一时半会能接受得了么？” 潘宜优看着两人，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说实话也想不了那么长远，她开心就好。要炒CP就炒呗，现在大环境这么差，大家都一样，粉丝也能理解的。就算不能理解，那也没办法。” Nancy 端着咖啡的手顿了顿：“我听你这语气，他们俩该不会现实有什么情况了吧？” “不能。”潘宜优几乎是立刻否定。 Nancy“嗯”了一声，视线又飘回陆再安身上。他正低头听方知许说话，耳尖的红还没褪，眼里的光却亮得扎眼。 “也是，知许的眼光应该看不上小陆这样刚出道的新人。但宜优，你别怪我多嘴啊，现在小陆也签到你们公司了，你还是得多注意注意他。像知许这样长得好看，手上又有资源的，他要是动心那可是分分钟的事。他的粉丝群体明摆着将来大部分都会是女友粉，别到时候传出点什么影响到了知许，那真就得不偿失了。” 潘宜优没说话。这道理她何尝不知道，可方知许不听她的，她就算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我心里有数。”她轻叹一口气，“他们俩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Nancy见状，立马调侃道：“你这怎么还惆怅上了。行了啊，这又签了一棵摇钱树，我看你晚上就偷着乐吧。年底分红不少拿吧？” …… 下午的采访是由方知许相熟的编辑主导的，气氛也比上午拍摄时松弛许多。采访的内容主要也都是围绕着“520”这个节日，问的无非是对节日的看法、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之类，顾及到两人的偶像身份，杂志社的问题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几个常规的问题过后，编辑忽然捧着台本笑盈盈地看向了陆再安：“下面的这个问题可能稍微涉及到**了，但算是出于我个人私心吧，还是想问问你们俩。再安是男孩子，就先从你开始吧。” 陆再安坐直了些，听得很认真。 “马上就是‘520’了，借着这个日子我想问，你会喜欢样的女孩子呢？还有……老实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谈过恋爱么？” “还没有。” “再安，你长这么好看居然以前没谈过恋爱？学校里应该有非常多女生喜欢你。” 编辑故作惊讶地挑眉，“那你对女朋友的要求肯定很高吧？” “也不是。”他摇摇头，“上学的时候只想着读书，后来上大学了也没遇到过让自己觉得‘就是她了’的人。我喜欢的女孩子……其实没有特别具体的要求，还是看感觉吧。” 编辑立刻抓住话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那——像知许这样的怎么样？” 陆再安的视线落在方知许脸上，她正微微偏着头看他，嘴角噙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怎么说呢，应该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她吧。她有那么多粉丝和爱她的人，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语气里几分生疏几分认真，看似说了一个劲爆的答案实则却是不动声色地转换了问题的核心，回答得滴水不漏。现场的工作人员也配合地发出了一阵“哇哦”的感叹声。 编辑转了转手里的笔，目光落在方知许身上：“那知许，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呢？或者说，如果未来你要找男朋友的话，会选什么样的？” 从陆再安这个新人口中都得不到的答案，他们也不指望方知许会说真心话。毕竟她在圈里浸了这么多年，应对这种问题的话术早就练得炉火纯青。下一秒，他们果然听到了一个比刚才更敷衍的答案——“这个问题可值钱了，之前有人给了我十万块钱想买这个问题的答案呢。” 采访现场顿时哄笑一片，同样没几人当真。可笑声还没落，谁都没注意到，坐在方知许身侧的陆再安身体忽然一僵，猛然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不知名的情愫在眼神里流动着。 编辑笑着摆手，正要翻到下一页台本，方知许忽然收回视线，唇角的笑意漫开：“其实我这人很肤浅的，我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最好是第一眼见过后就能让人念念不忘的。”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正好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细碎的金芒。她侧过脸，目光再次不偏不倚地落在陆再安身上，尾音带着点笑意，却字字清晰：“所以，像再安这样的就很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再安的耳朵里突然炸开一阵轰鸣。空调内机的震动声、周围的哄笑、编辑惊讶的抽气声……所有声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句“像再安这样的就很好”，在耳膜上反复震荡。 他猛然地睁大了双眼看向她，却只对上了一双弯起的眉眼。那笑意像温水漫过心尖，烫得他指尖发麻，连呼吸都忘了怎么调整。 编辑手里的台本“啪”地掉在地上，她却顾不上去捡：“哇，知许，你这答案也太劲爆了吧。我一时半会都不知道要接什么话了。” 方知许终于收回目光，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编辑：“那就——欢迎大家到时候收看我们俩的新剧《病理报告》，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谢谢大家！”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回到酒店，电梯“叮”地一声轻响，镜面门缓缓滑开，十楼的指示灯在轿厢壁上投出暖黄的光。陆再安沉默了一路，指尖反复摩挲着口袋里的房卡，此刻却像被钉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你楼层到了。”方知许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提醒道。可一抬头就撞进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眸里。 她不解地微微蹙眉：“还有什么事么？” 陆再安的手按在电梯门的感应区处，门顿了顿又重新打开，紧接着他略带沙哑质感的嗓音在电梯内响起：“采访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方知许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个圈，忽然扬起了嘴角：“回来的一路都刻意避着我，故意不跟我说话，就是等着现在问这个？” 陆再安抿着唇没接话，视线直直落在她脸上，黑亮的眼底没什么复杂的情绪，明确且直白地让人明白此刻他只想要个答案。 “新人就是新人，以前没关注过娱乐圈么，这些都只是炒CP最基本的流程。”方知许别开眼，又很快转回来正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接下来可能还有综艺会邀请我们俩一起上节目，到时候也要像今天这样表现哦。” 说着她往前走了半步，将他按在电梯感应区的手轻轻拨开。在陆再安无声的凝视下，电梯门缓缓合上，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缓慢跳动，重新从十楼开始往上爬。 方知许被盯得莫名冒出了几分心虚，轻咳一声后挪开自己的视线：“你该不会当真了吧？” “你每部剧都会这么和男演员配合么？” 陆再安的声音响起，比电梯运行的嗡鸣更沉。 “当然。” 她答得干脆，陆再安的脸上却是忽然露出一抹带了些许嘲讽的笑，笑意不达眼底：“知许，你连撒谎都不会。别忘了，我有朋友是你的忠实粉丝。” 方知许从不和合作的男演员炒CP，这话他都快听郭哲元说烂了。 “《病理报告》和别的剧不一样，公司给这部剧投了不少钱，今年就指着它挣钱，所以它只能赚不能亏，我为此卖力一点也是应该的。” “行，我知道了。”陆再安只快速应道，没再多问，也没再看她，目光转向缓缓跳动的显示屏，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叮——”电梯在二十一楼停下，门缓缓滑开，走廊的暖气争先恐后地涌入电梯内，酒店香薰的甜意打破了轿厢内的沉默。 陆再安先挪动了脚步，给她让出了半个身位，声音里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淡淡提醒：“你的楼层到了。” 方知许望着那道敞开的门，又看了看他垂在身侧的手，话到嘴边又绕了个圈：“陆再安……” “还有什么事么？”他转头看她。 “没什么。”方知许摇摇头，一步便走出了电梯，“晚安。” “嗯，晚安。”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上，渐渐挡住他的身影。方知许站在走廊里，看着轿厢内的冷光一点点缩成细线，最后彻底消失。走廊里的香薰是她最喜欢的莓果味，甜得有些许发腻，可她心里却像是忽然空了一块地方，飘进了几丝凉意。 她当然明白陆再安在生什么气，气她故意吊着他，气她不够坦诚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气她一边靠近又快速远离，忽冷忽热，玩弄他的感情。 她其实早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玩脱的一天，可如今真收到了对方开始逐渐失去耐心的信号，她却还没想好一套合理自己所有行为的措辞，能够说服陆再安理解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没法像圈子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告诉陆再安：“我家庭情况复杂，你想和我谈恋爱不是不行。你别想着和我有什么未来，我们俩也不是不能在一起。” 可要说“我们在一起吧，不管未来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她又骗不过自己。她不是那种只看今朝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清楚他们俩的故事大概率走不到世俗意义上的好结局。 思绪像团乱麻缠在心头，此时手机在口袋里“嗡”地振了一下。她拿起手机发现是肖昱言给她发的消息——“睡了？” 知道的知：“没有。” X:“在房间？” 知道的知：“嗯。” X:“我在楼下。” X:“上来了。” …… 敲门声响起时，方知许刚把客厅的灯调亮些。她开门让肖昱言进来，转身从冰箱里拿了罐果汁，倒在玻璃杯里递过去：“我们俩现在可是狗仔重点抓拍对象，要是被他们拍到你深夜来酒店找我，怕是要在热搜榜上待上三天了。我这没酒，尝尝这个，朋友推荐的。” 肖昱言接过杯子，指尖碰了碰冰凉的杯壁：“这儿要是连这点安保都做不好，我会直接让管理层全部下岗。哪个朋友推荐的，我认识？” “岑岁宁，你应该不认识。” “知道，你上一部戏的女二号。”肖昱言喝了口果汁，并没有尝出有什么特别，他话锋一转，坐在吧台椅上再次开口，“我刚在大厅里见到陆再安了，我们俩还四目相对了。他应该很诧异在这个时间在这里看见我。” 方知许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想说什么？” “没什么。”肖昱言轻笑一声，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圈，“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他不理你了你还不知道缘由。” 无聊。方知许弱弱地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吧，这么晚了来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大明星，我们之间现在已经这么生疏了么？” “倒也不是，我以为你回国后会很忙，没空搭理我们这些普通人啊，接班人。” 肖昱言盯着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么阴阳怪气了？” “跟你学的。”方知许喝了口凉水，“我确定，在这方面你确实是我的老师。” 事实上，方知许觉得自己性格的养成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受了肖昱言的影响，像他那样对和自己无关的事高高挂起，像他那样不圆滑甚至对外人有些冷漠。 没办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肖昱言比她先一步定了性，三观和处事方式都早早立了型。她在成长的迷茫期里，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通透的人，很难不照着他的样子照猫画虎地学习。 “今天过来确实有事想跟你说。”肖昱言稍稍收敛了神色，“我妈让我问你，年后有没有时间来家里吃顿饭。你今年应该回家过年吧？” “不确定，拍摄进度赶的话剧组可能不放假，不放假就不回了。” “我会让你们导演放假的。” 方知许略带疑惑地看向他：“好好的，阿姨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了？往常过年不是她最忙的时候么？” “谁知道呢。话我反正给她带到了，来不来你自己去跟她说。”肖昱言靠在吧台边，语气里带着点“事不关己”的轻松。 “让我自己说？那我还怎么拒绝她。” “非要拒绝么？” 方知许面露难色。她倒也不是不喜欢肖妈妈，相反，肖妈妈从小待她就热络又亲切。只是肖妈妈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给人做媒，一到过年，家里宾客络绎不绝，连家养的宠物都得成双成对。 她还小的时候，肖妈妈就总开玩笑，说要让她以后嫁给肖昱言，做她家的儿媳妇。那时候大家都只当是长辈逗孩子的戏言，笑着就过去了。可现在她和肖昱言都到了适婚年纪，这些话要是再从肖妈妈嘴里说出来，她是真的不敢接。 肖昱言家里爸爸和妈妈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冷静，一个极端热情。肖昱言像爸爸更多一些，所以方知许从前一直觉得他未来的另一半，多半会像肖妈妈更多一些。不过事实上他喜欢的那个人…… 不像，一点也不像。 肖昱言说自己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给她带这么一句话，方知许也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闲得没事做。潘宜优之前总说担心陆再安会借她炒作自己，真要说担心，像肖昱言这样不管时间、地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才更应该担心。 毕竟相较于同剧组的演员，女演员和富二代的关系更难解释得清。 等人走后，方知许点开和陆再安的聊天框，盯着他的头像，想问问他半夜三更的出门是干什么去了。可文字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他自己说的，他觉得肖昱言不像她的金主，所以没道理会误会他们两个。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晚上，陆再安坐在房间里，面前的玻璃杯中倒了半杯威士忌，冰块化了大半，酒液淡得没了味道。他的手机屏幕始终停在和她的聊天界面，最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跳出来时，他甚至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可等了又等，那行提示终究还是变回了备注。 也对，他那么可有可无，不过就是有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才能得到她的一点关注。他和肖昱言，于她而言本就不同。 有些解释是有有效期限的，一旦过了那个期限，不管有多少可能性，对方都只会往最坏的那一种情况想。 第二天到片场，方知许就明显觉察到了陆再安的不对劲。正式拍摄时他会主动看她的眼睛，导演一喊“卡”，他就立刻收回目光，要么低头在剧本上记笔记，要么转身和场务确认道具，像是在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 她几次想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却都被人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今天重点要拍摄的是男女主在雨天撑伞重逢的片段，恰逢天公作美，配合地下起了小雨。走戏时陈修拉着两人站在屋檐下，特意叮嘱道：“你们俩的情绪都要再沉一点，要表现出对对方明明还有怨气，但内心还是爱着对方的挣扎感，感情要沉下去。” 场记板落下，镜头里两人在街头猝不及防地相遇。 陆再安在演戏上确实有一些天赋，至少短短几个月，他已经学会了将戏和现实完全剥离。所以他那点抵触情绪在镜头底下一点都看不出来，剧本怎么写周天沉对卢南星的爱意他就怎么表现，那双好看的眼睛现在被训练得看小猫小狗都能深情。 他撑着黑伞从对面走来，撞见方知许时，脚步顿住的瞬间，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眼底先漫开一层惊讶，随即又沉下去，掺了点藏不住的委屈和在意。他的情绪给得很足，连陈修在监视器后都悄悄点了点头。 可画面一转，切到方知许的特写时，陈修难得对她露出了一抹迟疑。 他无法描述她脸上的表情展现出了什么情绪，有卢南星该有的伤心和怨气，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爱意，但这些情绪都压不住另一种更鲜明的气场。镜头里的她，下巴微抬，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连打量的目光都透着股微妙的、像上位者般的审视。 她演得言之凿凿，甚至让陈修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还不够透彻。内心挣扎一番后，他还是喊了暂停：“卡！知许，你的情绪有点太满了，稍微往下降一降。调整一下，我们再来一条。” 再来，还是一样。 陈修真对自己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不自信。就应该这样演么？ 于是他将两人又叫到了一旁，询问方知许道：“知许，你能跟我说一下你对这段剧情的理解么？前面的剧情是他们两个人在天台大吵一架，当时是卢南星占的上风，周天沉选择了退让。两人近一个月没见面，为什么你觉得她还是占领上风？因为我觉得这时候她心里应该是有一些懊悔自己当初的口不择言的。” 他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看着方知许的表情，想听一听不同的见解。可谁知道方知许直截了当地和他道了歉：“导演，刚才的表演里我代入了一点个人情绪，抱歉。” “个人情绪？” “是啊。”她抬眼看向陆再安，“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方知许问得直截了当不拖泥带水，话说出口，一旁的陈修先惊得睁大了双眼。 他看看方知许紧绷的侧脸，又看看陆再安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跃了两圈，才试探着缓缓问了句：“你们俩……吵架了？” “没有。”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 陈修看着这明显不对劲的氛围，刚想再追问，就听方知许先开了口：“先把这段戏拍完吧，有什么话我们收工后再说。” 话落，她没再看陆再安，转身先走向了拍摄位。 眼神特写这个节点过后，整段剧情的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两人配合默契，该有的拉扯、试探、藏在眼底的爱意，全都恰到好处，几场戏基本一镜到底。 陈修在监视器前自言自语道：“这才是知许该有的水平嘛。”只是偶尔瞥见两人镜头外刻意拉开的距离，他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拍摄结束后，方知许没多停留，先去化妆间换了衣服。可等她走出片场时，原本该在旁边收拾东西的陆再安，早就没了身影。 场记见她在四处张望，上前问道：“知许，你找小陆啊？他说人不太舒服，已经先回酒店了。” 方知许愣了愣，回：“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下雨天是挺不方便的，我也要回去了。你们收拾完了也早点下班吧。” 回到酒店后，她直奔前台：“给我一张能到十楼的卡。” 前台抬头看了眼来人，没多问，手指在系统上飞快操作了两下，很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房卡递过去，动作利索又客气：“方小姐，您拿好。” 电梯飞快上升至十楼，半分钟后方知许稳稳地站定在陆再安房间的门前。 敲门，门内没什么动静。正当她抬手打算再次敲门时，门几乎在同一时间缓缓打开了。 陆再安面对着来人脸上快速闪过一抹诧异，又很快归于平静：“有什么事么？” “进去说。” “不方便。”陆再安的身形挡住了方知许的视线，“让人看到你晚上进我房间，容易产生误会。” 十楼一层十五个房间，住的基本都是《病理报告》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就算真被他们看到她进门，大概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误会”这两个字像是突然点醒了方知许的某段记忆。 “就是跟你说一声，免得他不理你了你还不知道缘由。”昨天肖昱言好像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方知许仰头看他，“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陆再安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得无语到失笑：“知许，你觉得我该用什么立场什么身份来问你？” 他不是不清楚她和肖昱言大概也只是朋友关系，否则对方不会允许她和自己走得那么近。只不过朋友关系也有亲疏远近，自己属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一类，而肖昱言却是能和她平起平坐的人。他们俩就算都在排队取号，肖昱言领到的号码牌也比他的要靠前。这种感觉和差别明显得让人生厌。 短暂的沉默之间，电梯方向突然传来 “叮” 的一声轻响。陆再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方知许的手腕，等两人反应过来时，房门已经“咔哒”一声关上。 他的后背抵着门板，稍稍低头就能闻到面前的人发间的洗发水香气。 方知许脸上此刻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只微微地蹙了蹙眉，缓过神来后才开口道：“陆再安，你现在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才真会让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走廊里传来几人路过的脚步声，听说话声像是应淮和编剧，两人一路都在聊明天拍摄的剧情。 等那门外的动静彻底消失后，她才接着开口：“肖昱言就从来不背着别人。” 肖昱言，又是这个名字。听到就烦。 “是，他坦荡，我做不到，我不如他。”陆再安垂下眼眸，松开拉着方知许的手，自嘲地开口，“烦请你等外面没人了再走，别被人看见。” 语气别扭得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和陆再安认识这么长时间，这还是方知许第一次见他发脾气。此刻他直白坦率地将“我此刻非常不爽”几个字明晃晃地挂在了脸上。 方知许没接他的话，而是抬眼扫视了一圈房间。陆再安住的是个小套间，大概有六七十平的样子，房间基础设施齐全，被他收拾得干净利落，明亮又整洁。 “如果我说我偏不走呢？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等看够了，她才收回视线，轻飘飘地开口，“你会赶我走么？”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而下一秒，这个问题的答案写在了陆再安的眼睛里——他不会。 是的，他不会。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她给了自己这样的机会。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大步上前，不等方知许反应，他已经伸手撑在她身后的墙面上，手臂肌肉绷出清晰的线条，将她完完全全圈在自己与墙面之间。 两人的距离近得过分，近到方知许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的沐浴露香气正混着滚烫的呼吸，一点一点裹住她的感官。 陆再安的膝盖轻轻往前抵了抵，恰好蹭到她的大腿处，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侵略性，把她所有想退的念头都堵了回去。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唇瓣，距离近到再往前半寸就能贴上。 四目相对时，他忽然煞风景地开口问：“会扇我巴掌么？” 她应得毫不犹豫：“不会，我会配合地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没覆上她的唇，她也没闭上眼睛。 终于，在凝结的气氛里，陆再安先败下阵来。他垂着眼，视线牢牢锁着她透亮的眼眸，失掉了耐心：“方知许，总这样逗我，让我一次又一次地产生错觉，真就这么好玩？” 方知许的心跳只在最初的瞬间漏了半拍，相较眼前人爆发的情绪，她真的显得平静得多。 她微微仰头，视线不偏不倚撞进他的眼底，没有闪躲，也没有慌乱，不轻不重地反问道：“我没想玩你。你真要亲我，我也是真不会反抗。只是，我更好奇你之前是生气我说一切都只是为了剧炒CP，还是生气昨晚肖昱言来找我？还是说，这两样你都气？” 理智回归，陆再安身上那股绷得快要炸开的烦躁像是被突然泼了盆冷水，骤然就降了下去。他撑着墙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可原本皱着的眉头却拧得更紧。 他不说话了。 不是气。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来都不是气。 是怨。 怨她此刻的平静，怨她游刃有余，怨她明明不喜欢自己却总扮演深情，怨自己明知道答案却又一次又一次地沦陷到幻想里，怨自己的没骨气。 “这答案对你来说重要么？”他认命地深呼了一口气，彻底放下了撑着墙的手，“算了。方知许，我玩不过你，随你怎么想。” 方知许只轻轻一推就从那个毫无束缚力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不重要，只是这两个问题无论哪个我都可以解释，你实在没必要为此生气。” 空气静了两秒，才听见陆再安低低的一声：“行。” 话音刚落，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两样我都气，你要解释就解释，不解释也行，反正也无所谓了。” 认命的叹气声是标志性的撤退的信号。到此为止吧，方知许在他的叹气声里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这个讯息。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在这里自讨没趣。人要学会见好就收，尤其是在自己还占上风的时候。 “好。”方知许垂眼理了理衣角，语气淡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旧事，“当时我们是怎么说的来着？你给我钱，我就告诉你我喜欢的男生类型，最好是还能具体到某个人。” “我想说现在我们两清了，我不欠你了。”说完，没等陆再安反应，她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了，只留下一道修长的背影，和满室突然沉寂下来的空气。 …… 那天不欢而散后，陆再安和方知许之间就像是萦绕着奇怪的磁场，那种感觉强烈到连每天给大家放饭的阿姨都觉察到了。 岑岁宁更是私下问了方知许一万遍“你和小陆到底怎么了”，但最后都只得到了一句不轻不重的：“没怎么，我们挺好的啊。” 不过没等大家抽出空深究两人目前的关系，春节假期将至。 《病理报告》目前拍摄进程过大半，进度远超预期，陈修果然大手一挥，大方地给了所有人一周的假期。 虽然之前跟肖昱言说如果剧组放假她就回家，但真到要放假那天，她率先看起了飞往国外的机票，打算随便找座小岛打发时间。 可结果她刚买完机票，手机就在酒店房间里震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方瑾川”三个字，让她瞬间没了去度假的兴致。 “不想让我派人堵在酒店楼下这两天就自己乖乖回家。”手机里方瑾川命令式的话依然没什么温度。自打她和霍焱的事情没下文后，她这个哥哥好像连半个月一次的例行问候都省了。 方知许躺在床上盯着房间里的吊灯，算起来她上次踏进京市三环那栋别墅还是去年开春时候的事。 “好吧，除夕前我会到家的。”她带着点睡意懒洋洋地应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大年三十的下午，司机把车停在雕花铁门外时，方知许盯着那扇爬满常春藤的围墙看了很久。 方家的宅子坐落在京市三环，地处几大商圈交界的核心板块，宅邸隐于几十万平的私家原生林中，完完全全地隔绝了繁闹的都市气息。 司机恭敬地替她拉开车门，一阵冷风刮过，吹得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小姐回来啦。”正在花园收拾的张妈率先看见了她，立马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先生太太在客厅等着你呢，大小姐和少爷也刚回来没多久，也就跟你前后脚的工夫。” 方知许“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迈步进了大门。 客厅里方明远坐在沙发正中央，正在喝茶。曾令仪在和方姝边剥橘子边说话，方瑾川则是罕见地在一旁闲适地晒着太阳。 “爸，妈，哥，姐。”她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喊人，声音不高不低。 众人闻声这才转头看她。算起来，她差不多也快一年没回家了，但对于她此刻的登场，大家既不惊喜也不意外，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曾令仪将剥好的橘子放到盘子里推到方知许面前，语气平淡地开口：“看着比上次回家还瘦了一点，下巴都尖了，最近很辛苦么？” “还好。” 方知许伸手接过瓷盘，捏起一瓣橘子，却没往嘴边送，只借着放下瓷盘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把橘子放回了茶几另一侧。 她从小就不爱吃橘子。 “小许，过来陪爸喝会茶吧。”方姝起身给她让座，“等会上楼，我有事找你。” 方明远的身旁空出了个位置，但方知许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姐，我可品不出茶叶的好坏，爸那茶叶给我喝了也是浪费，还是留给哥品鉴吧。” 说着，她象征性地打了个哈欠：“刚从剧组回来，有点累了，我先上楼休息了。张妈，快开饭了再来叫我。” 相较于其他豪门家族，方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规矩，比如长辈的要求必须要服从、长辈说话晚辈不能插嘴之类的。方明远对子女的掌控不多，所以整个家庭氛围也还算自由。方知许不乐意回家单纯是因为不想回。曾令仪生下她后得过一阵子的产后抑郁，后来病好跟她一直也算不上亲近。加上有方瑾川和方姝在前，她一个混迹娱乐圈的人在家里自是更不受人重视。 那种总被最亲近之人忽视的感觉说实话并不好受，所以相较于待在家里，她甚至更喜欢一个人独处。 方明远“嗯”了一声便点头放她上楼。 “那先跟我过来吧。”方姝说着挽上她的手，将人往楼上房间里带。 方知许的房间空置了大半年，虽然每天都有人打扫，但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子无人居住的气息，一种干净到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味道。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茶几上摆了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方姝眼神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一套格拉芙的全套高定首饰。铂金项链上坠着鸽血红宝石，耳环是配套的水滴形切割，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方姝看她：“特地给你挑的新年礼物，喜欢么？” 方知许只看了两眼便收起了盒子，语气平淡，丝毫没有感到惊喜：“谢谢姐，让你破费了。” 这种级别的首饰收到后也只有进保险柜这一条归宿，对方知许而言实在聊胜于无。无功不受禄，她等着方姝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在她面前，方姝向来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下一秒便开门见山地开口：“明天跟我去见一个人。” 方知许早猜到了这句台词，略带苦笑地看她：“姐，打巴掌之前不用先给颗甜枣，妈都说我这人永远记不住好。见谁？相亲么？我不去。 ” “怎么你哥给你介绍的人你能见，我给你介绍的就不能见了？”方姝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语气平淡地继续说，“在我们俩身上，你怎么着也得一碗水端平吧。” “哥那是借着好久没见我的由头骗我过去的，不是我自愿的。” “那你就当我也是骗你去的，只是和人简单吃个饭。况且明天让你见的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谁啊？”方知许愣了愣。 方姝绕到沙发前面坐下，翘着二郎腿看她：“肖昱言。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也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总比方瑾川给你介绍的大学同学合适。” 那个名字从她口中说出的瞬间，方知许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确定方姝是认真的后，她还是忍不住地问：“姐，你在逗我么？你要我去跟肖昱言相亲？” 方姝抬眼，眼里没什么笑意：“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自然是不像。方姝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开玩笑这个词，从来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知许其实知道大家要她回家的目的，过年团聚是其次的，决定她的人生大事才是最主要的。她已经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方瑾川先行一步，方姝自不可能在这方面落后。 可对于她提出的人选，方知许仍觉得过于荒谬：“姐，你非要安排的话，谁都行，但肖昱言不行。你这样安排让我们之后还怎么做朋友？” “正好，不做朋友，可以当夫妻。”方姝的指尖轻轻抚了抚眉毛，随后顺着动作将落下的发丝别回到了耳后，“小肖这么多年一直对你的事都很上心，我还以为这个安排你会很满意呢。你小时候还跟我说你很喜欢他。” 方知许无语：“那都多小的时候了。” “小学的时候，也还好吧，没过很久。” 方知许的眉头皱得宛如沟壑，她直视方姝的眼睛，问道：“姐，你是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关心我还是假不知道？你要和哥竞争我理解，但我为什么非得就要从你们俩介绍的人里选？” “不想从我们介绍的人里选，你想选谁？陆再安么？”方姝忽然面色一沉，冷冷看向她，“别天真了，既然你是我们的妹妹，你的人生里就不可能有他那个选项。而且小肖已经同意这事了，明天一早我和你一起过去。” 方知许还想开口说点什么，但方姝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她没理她的欲言又止起身就走出了房间。 方知许愣在原地，肖昱言同意了……这种事他同哪门子的意，脑子被驴踢了吧。 方姝前脚刚走，没等她喘口气，方瑾川紧接着进了门。他径直走向沙发，刚坐下就对上了一双哀怨的眼神：“哥，你管管你妹妹行么？” “哪个妹妹？她我管不了，你还行。” “……” 方瑾川无视了她眼中的无奈，接着轻描淡写地开口：“知许，你该清楚，这就是举棋不定的下场。方姝给你买了什么礼物？这次回家着急，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方知许摆摆手，郁闷得想挠头，“哥，你和姐的斗争为什么一定要拉我下水？我站哪边真有那么重要么？” “重要。”依然是和方姝刚才一样居高临下的表情，方瑾川虽然坐着，但身上的压迫感丝毫没有削减，“知许，只要你是方家的孩子就要做选择。她给你买了珠宝首饰，我想想——前段时间正好入手了几套房产，改明我让小陈把地址给你，你去选间你喜欢的，送你当新年礼物。” “哥。”方知许想让方瑾川直视她的眼睛，认真听一听她的真实诉求，“你不用给我这些，姐给我的东西我也不想要。我真的什么都不缺。” 但很遗憾，方瑾川并没有打算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你可以不要你姐的东西，但我送你的你就得拿着。行了，你休息吧，我下楼跟爸喝茶去了。”话音落，人已经站在了房间门口。 看着方瑾川的背影，方知许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这种在两人之间“一碗水”端平的戏码她从小表演到大。自她有记忆开始，她的哥哥姐姐就已经是像现在这样事事都要竞争。十几二十年过去了，依然如此。 两人一路从学校的考试成绩比到商业场上的财富掌控力，一人往前走，另一个人必不甘心落后。而她爸恰恰又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弱肉强食就是他们家的生存法则。 方瑾川前脚投了个科技公司，和霍焱一起打造新能源产业链，方姝后脚拉人布局芯片半导体；方姝看中高端酒店的长线收益，刚拿下几个城市的连锁品牌收购权，那边方瑾川转头就拍下核心地段的地块，做城市综合体…… 他俩为了在家里的最终话语权打得火热，方知许都自行选择出局了都难以避免被波及。她不愿意回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这个家里谁的意见都有上桌的机会，唯独她的没有。在他们的眼里，她就像是个毫无自主意识等着被精心打扮的洋娃娃，怎么样合适，怎么样好看，全都不由她说了算。 方瑾川和方姝里有一个人没那么优秀，不能事事都跟上另一个人的脚步，她的处境或许都会比现在好得多，至少不用她来选到底要站谁那头。现在他们俩就像坐在跷跷板的两端，就等着她来打破这个平衡，好让整场游戏继续运转下去。 可方知许想，即便没有她，肖昱言依然会帮方姝，而霍焱也会坚定站在方瑾川的身后，她的存在当真无足轻重。非要她为此牺牲自己的婚姻，怎么看都更像是想让她成为一颗弃子，一颗不会再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不会对他们俩造成任何威胁的弃子。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窗外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远处庆祝新年的烟花声开始隐约传了过来，带着年关将至的热闹。方知许不知道在窗边站了多久，看着院中那些常年不谢的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吧，别再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她真该觉得自己确实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脚长在她身上，方家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方瑾川和方姝各自的想法都已经传达到位，她就算走大概也不会有人非要让她留下。只是她也清楚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在投奔谁的选项里，陆再安其实并不是她的最优选。 她可以选此刻已经待在酒吧里打算一醉方休的余衡，或者只要她开口就一定会陪在她身边的潘宜优，甚至去打扰肖昱言，问问他脑子是不是抽筋了居然答应了方姝的这种安排。而陆再安此刻大概还沉浸在阖家团圆欢乐里，除夕夜的登门拜访实在太冒昧了。 可就是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去找谁都不好，只有和陆再安待在一块才好。 方知许其实也只记得他在新河湾那个家的地址，今天除夕，她觉得他大概率不会在那里。那间房子明显只有他一个人住，除夕夜他怎么都应该回父母家了。 可意外的，灯亮着。 方知许站在楼下仰头往上看，一层楼的灯几乎都亮着。万家团圆的日子，这种画面温馨得有些刺眼。 她撑着伞站在树影下，没有丝毫犹豫地拨通了他的电话：“陆再安，你现在在家么？”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意外听到她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道：“我在家，怎么了？” “我现在在你家楼下。” 陆再安明显愣了一下，安静了几秒后，八楼的阳台上出现了一个看不太清楚的身影，正探出身子往下张望。 方知许不确定他是否能看见自己，但她还是冲着夜空挥了挥手。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染上了几分焦急：“站那儿别动，我下来接你。” “好。” 天气预报说春节期间京市会下雪，可连着稀稀落落地下了两天的雨也没见着一点雪花，倒是气温已经早早降到了零下。 陆再安出现在她面前时脚上还穿着家居拖鞋，身上只套了一件薄薄的家居服。 她有几分意外：“怎么穿成这样就下来了？” 陆再安看着她，好看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不理会她的话，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伞：“天气冷，先上楼吧。”其他的，什么都没问。 第二次来陆再安的家，两人轻车熟路地坐着电梯往上走，门一开，房间里的暖气便迫不及待地往外涌。 方知许换鞋进屋，才发现屋里静得很。没有喧闹的电视声，连盏像样的暖色灯都没开，丝毫没有除夕夜该有的热闹。 果然，他爸妈不在。 方知许往玄关处瞥了眼，没看见多余的鞋，便转头看向正弯腰放伞的陆再安，好奇地问：“过年你怎么也是一个人？” 陆再安把伞靠在鞋柜边，伞面上的水珠顺着褶皱往下滴，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转头脸上带着几分无奈：“退学那事我爸妈还在我的气，说看见我就心烦，出去过二人世界了。” 方知许愣了愣，没想过这事在他家里竟还没翻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指了指大门：“那你这儿怎么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门口连对联都没贴。” “反正家里就我一个人，贴了也没人看，懒得麻烦了。”说着，他往厨房走，“你先坐，我给你倒杯热水。”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的样子。”方知许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挪动，“陆再安，于情于理你好像都该对我说声谢谢。现在我过来了，正好省得你一个人冷清。” 陆再安倒水的动作一顿，失笑道：“知许，在强词夺理这一块上应该很少有人能当你的对手。我要是不说谢谢，你是不是就得马上夺门而走？” 她故意露出可怜的神色：“那倒不至于。你要是不谢我，我会立马求你，求你能不能不计前嫌地收留我一晚上。在看人眼色这方面，确实没人能当我对手。” 陆再安拿着杯子抬头看人，灯光落在他眼底，平淡的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易觉察的苦涩：“说笑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前嫌可以计较。” 其实有。 自那晚争吵过后，他们俩就再也没有私下联系过，好似默契地将关系拉回到合作对象这种生疏的位置上。 方知许盯着他的表情顿时语噎，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忽然突兀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方姝：“在哪？”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陆再安：“在外面，一个朋友家里。” “妈问你年夜饭还要不要在家吃。” “不了，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通话戛然而止，挂断的人好像没有任何的犹豫。 等电话挂断，陆再安倚着墙忍不住揶揄了句：“好熟悉的一幕，该不会又是经纪人要来接你吧？” 方知许收起手机，面色比刚才沉，连带着声音都低了几分：“不是，这次是我姐。” “你……跟家里闹矛盾了？”他的语气顿时缓了些，少了刚才的玩笑意味。也是，大过年的突然登门造访，总不可能是专门为了来见他一面。 方知许看向他：“算是，也不算是。如果我说我是在去剧组的路上顺路经过你家的，你会信么？” 陆再安反问道：“你想让我相信么？” “还是信吧。不然我也编不出其他借口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你家楼下。” 方知许说得理直气壮，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态倒让陆再安听了有那么几分无奈：“行，现在就连敷衍我都懒得敷衍了是吧。” 方知许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指，过了一会才轻叹一口气：“不是敷衍。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陆再安，我现在是真没地方可以去了。” 她说话时眼眸微垂，透亮的眼睛里沾满了愁绪。陆再安只看一眼，便觉得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 这段时间他其实真想过要不就对这段关系见好就收，两人安安心心地当个朋友，剧拍完杀青，自此桥归桥，路归路，省得自己再胡思乱想。 他甚至觉得，方知许对这样的结果大概也不会在意。反正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优秀男生那么多，算来算去还真不差他一个。或许对此他确有那么一点不甘心，但这种情绪也比像这样纠结和难受要好消化得多。 可此刻，看着她眼底的难过，听她说她无处可去，这种想法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她一示弱，对他勾一勾手指，他心里那点好不容易筑起的防线就塌了。 陆再安，她难过的时候好歹也是先想到的你。 陆再安沉默片刻，随即对着空气重重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重新抬了抬房间里的气氛：“先不说这些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正好也还没吃饭。” “你来做么？” “不然呢？总不能带着你一块儿吃外卖吧。或者我家还有几包泡面，你想将就么？” 自然不要。方知许想起过来时广场上悬挂着的餐厅宣传海报，说：“我突然有点想吃锅包肉，行么？” “没做过，但可以试试，应该不难。” 陆再安没做过锅包肉，于是网上点的食材送到家后，他找了个点赞多的视频教程，将手机支在一旁边学边做。 切片的里脊肉要裹上淀粉糊腌着，糖醋汁得按比例调得酸甜刚好，连炸肉都得分两次。这道菜不难，但工序繁琐。 方知许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觉得没什么意思，索性趿着拖鞋蹿到厨房，靠着岛台看着他忙。 陆再安正站在灶台前，一手拿着筷子翻动着油锅里的肉片，油星溅起时他微微侧头避开，侧脸被油烟机的灯光照得格外清晰。 “陆再安，”她忽然开口，“你居然不嫌我提的要求麻烦。” 他闻声转过头，拿着长筷子一边翻动着一边看她：“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真嫌弃过你？” 这话倒是让方知许品出了一些意味，眯起眼睛看他：“我听出来了，你对我有怨气。” “现在被吊着不上不下的人是我，我有点怨气也很正常吧。”陆再安的语气有那么几分坦诚，“过来帮我把别一下袖口，我腾不开手。” 方知许“哦”了一声，乖乖上前帮忙。 年夜饭，两个人，六个菜。老式锅包肉、黑松露炒澳龙、竹荪酿虾滑、瑶柱冬瓜球、有机菜心，外加一道山药排骨汤，有荤有素有海鲜。 陆再安端着最后一道汤上桌时，开口便是句吉祥话：“祝我们新的一年六六大顺，一切顺利。” 方知许举着筷子坐在他对面：“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给你包个红包是不是不太合适？不过陆大厨，你这饭确实做得色香味俱全。” 客厅的电视正在放着春晚，歌舞声混着窗外零星响起的烟花声，成了这顿饭搭配的背景音乐。方知许舀了勺汤，忽然抬眼看向陆再安：“你知道么，其实春晚今年也邀请我了。” 陆再安正给她夹了块龙虾肉，闻言动作顿了顿：“是让你上去表演小品还是唱歌？” “你就不觉得我是在吹牛？” 他笑：“不像，像你这样的大明星确实应该上春晚让全国人民都看看。” “骗你的，他们没邀请我。” 电视里的歌舞正到**，红绸子在屏幕上翻飞。陆再安拿起公筷又给她夹了块锅包肉：“那也挺好，起码现在可以在家里安心吹暖气。你看台下观众一个个都穿那么多，演播厅肯定很冷。” 方知许咬着锅包肉笑：“倒也是，你还挺会安慰人的。” 汤碗里的热气漫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忽然，她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声音轻得像怕被烟花声盖过：“陆再安，你知道么，我姐想让我和肖昱言在一起。” 她顿了顿，看着对面愕然的表情接着说：“如果是这样的开场白，接下来的话你还想听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肖昱言……又是他。 陆再安拿着汤勺的手顿在了空中，反应了两秒后，他摆出一副无所谓姿态：“你既然都已经开口了，那就说下去吧，我听听看。你姐想让你和他在一起，然后呢？” “忽然又不知道要从哪跟你说起了。”方知许不是故意卖关子，是真觉得说来话长。粗略想想，她和陆再安认识其实也不过几个月，他对自己的了解或许还不如那些喜欢了她很多年的粉丝。她的家庭背景，人际关系，人生理想，他对此一概不知。 陆再安却觉得她又是话说一半吊他胃口，原本已经开始跌落的心此刻落得更快了一些。他脸上难得有不耐烦：“你要不想说的话，索性连最前面那句话也不要说。我其实也不是很想听。” “生气了？”方知许看向他的眼睛，里面确实有几分怒意。对此，她反而乐了：“我只是说还没想好要从哪说起，你急什么，又没说不说了。” “……”陆再安别过脸，“没急，你慢慢想。” “我家的情况多少有点复杂，圈里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家其实有三个孩子，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和他们俩相比，我算是家里最没用的那个，所以受到的关注也最少。就是像现在，大家在家吃年夜饭，我在不在都没什么关系。” “但也不是苦水里泡大的孩子。相反的，我哥和我姐对我都挺好的，我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日子过得也比很多人快乐。” 陆再安瞧了她一眼，下意识失笑：“看着也不像。” “喂。” “你继续说。” “我们家呢，也算是有点资产，未来确实也需要有一个能堪大任的接班人。我爸妈没那种重男轻女的念头，所以这些东西将来是给我哥还是我姐，全凭他们俩的本事。至于我，我对这个家最大的价值大概就是我能嫁人，能嫁给一个他们觉得合适的人。” 家族联姻……这四个字，像根细针突然扎进陆再安心里。他没想到这种话会从方知许的口中说出，和她的形象和性格都很违和。 他以为以她的性格，这辈子应该会为自己精挑细选一个喜欢的人共度余生。 沉默几秒，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她：“说实话，我真不觉得你靠自己在娱乐圈挣到的钱，会比靠婚姻换来的少。更何况，就算真的结了婚，对方也未必会真心实意为你付出。” 如果她家只是这座城市里的中产家庭，那大概是的。她一部戏的片酬顶得上不少中产家庭一年的收入了。可她挣的那些钱在方瑾川和方姝眼中，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小打小闹。 方知许没有反驳，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确实。所以他们俩为我精挑细选了两个人。一个是霍焱，你上次在片场见到的那个男生，另一个就是肖昱言。” 听到这两个名字，陆再安没再接话，只安静地看着她。 话题终于开始步入正题。方知许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才接着开口：“和霍焱相比，我和肖昱言关系要更好一点。我们俩认识了快二十年。从小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他都会无条件地帮我善后。小时候我爸被我气得要打我，他会不管不顾冲到我家带我走，让我爸妈去他家要人。我相信，如果嫁给他的话，我从他那里得到的会远比靠自己得到的要多。” 肖昱言的身份陆再安也清楚，肖氏集团的产业遍布全球，仅是酒店这一项产业的收入就够让他在名利场里站到最中间受万人追捧。 空气又静了两秒，只有电视里的歌舞声在断断续续地淌。陆再安忽然开口，声音里裹着轻而易举就能觉察到的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是很好么？你和他知根知底，几次和他接触下来，我感觉他也挺喜欢你的，你们俩很合适。就算是你的粉丝知道，应该也会选择祝福你。” 青梅竹马，佳偶天成。男人最了解男人，肖昱言看向方知许时眼底那点藏不住的占有欲，根本瞒不了人。 “如果你心里也喜欢他，其实没必要因为这是家里人的安排，就硬着头皮拒绝。很多时候感情的促成也需要一些外力的帮助，当事人很容易当局者迷。” 方知许又自顾自饮了一点酒，看着他笑：“陆再安，你真的还挺会安慰人的。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室外的烟花声又响了一阵，他沉默着等那阵光亮褪尽，才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那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陆再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试图从那片复杂的神色里辨出些清晰的答案。他的声音夹杂了几分期待，他想她能立刻地摇头否认，用决然的语气斩断所有可能。 可是没有。 方知许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坦白说，有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他的。我们俩是一起在美国读的大学，那段日子我几乎算是被家里人放逐到了国外，那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待在一起。就算是日久生情，对像他那样的人产生好感其实也很正常。相较于同龄人，他确实很优秀。” “算了。”没等她继续说下去，陆再安突然出声打断，语气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闷，“我忽然没那么想听了。” “扑哧”一声，方知许没忍住笑了出来。方才眼底那点淡淡的失落早已散得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贯有的清明通透，连眼神都亮了些。 她丝毫不带歉意地道歉：“抱歉，我刚才笑场了。” “……” 相较于刚才心沉了又沉的难受，此刻这直白的“玩笑”只让人剩一阵难以言说的反感。他眼底的情绪已经冷了几分，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知许，这玩笑并不好笑，我也不觉得好玩。” “那你听我说完。” “陆再安，你刚才说的那些，从开头就是错的。肖昱言并不喜欢我。他喜欢的人我认识，所以他不可能喜欢我。而我恰好也能区分感动和感情的区别。”方知许想了想，“以我们俩的性格，如果真想和对方在一起，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我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在介意他一直出现在我身边，不然其实连这些都可以跳过。” 陆再安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搅得思绪混乱，下意识地开口反驳：“我没有。” 方知许没急着接话，只静静盯着他的眼睛，几秒后，嘴角先轻轻扬了起来。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狡黠的意味，连语气都变得轻快：“有没有我有眼睛看。我早说过，你的那点心思都写在了脸上，一点都不背着人。” …… 他其实，也只在她面前才会这样。 餐桌上的氛围又一次陷入了沉寂。方知许开始有点后悔挑了个吃饭的时间跟陆再安说这些，早知道这种沉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她怎么都得换个自己吃饱喝足的时候。 但这次，陆再安的若有所思里藏了那么一点快乐，连带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所以，你为什么会从家里出来？” “因为不想在那里待着。在家里我是大家都会无视的存在，可在这里就不同了。”方知许拿起筷子指了指桌子上已经逐渐冷掉的锅包肉，“我家没人会给我做这个。” “就为了一盘锅包肉？” 或许吧。当方家的小孩好像从小就不能挑食，厨房做了什么菜就要吃什么，没人会特地在餐前问一句“今天想吃什么”。 “在我们家，可能每顿饭都有十几二十多道菜。他们要考虑营养搭配和膳食均衡，就算要点菜也轮不到我。” 陆再安忍不住蹙眉，失笑看她：“刚才是在凡尔赛么？谁家好人一顿饭吃十几道菜。” “当我是吧。我们家情况复杂……不管什么事都没那么能随心所欲。你明白么？” 她想，陆再安应该能明白她的随心所欲是指什么吧。 方知许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挺坦诚的人，对感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她喜欢陆再安，表现得也很明显了。虽然她也清楚陆再安或许并不这样觉得。 “就算不能理解也没关系，你就当我还是想吊着你吧。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吃饭吧，菜要凉了。”说着她重新拿起了筷子。 陆再安却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只沉默地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像浸了水的墨，浓得化不开。 “方知许。”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抬眸。 “我家境其实也不差，我们家从我爷爷他们那辈开始就基本都是医生。他们做过的手术、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我爸妈都会无条件满足我。他们给予我的，足够让我只需要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你知道，当初我想进娱乐圈，并不是为了赚钱。” 新河湾的房子，光看就要先验资八位数，能住在这里的人早过了被金钱支配梦想的阶段。 “我知道。” 话音落下，面前的人忽然饮尽了杯子里的酒。白酒，52度纯酿，酒液入喉时的烈意仿佛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 方知许挪开视线，笑得有些许刻意：“怎么，这是打算趁着酒劲跟我告白了么？” 他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就好了。” 话音落下后，房间内又安静了许久。 犹豫是水瓶的通病，却不是天蝎的。 方知许直直看向陆再安：“你好像总是只勇敢一半。” 陆再安的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笑里自嘲的意味占了大多数：“这样不好么？我想，我们之间应该也不会只当这几个月的朋友。” 方知许晚上跟他说了那么多，分明就是想说对于和他的关系，她自己其实也没想好。他又何必现在就把话点破。他若只有一半的勇敢，那另一半就握在她手上。她掌握生杀大权，她决定感情走向，她主宰一切。 她说得没错，她就是在吊着他。可从此刻开始，他甘愿臣服。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饭后，陆再安在厨房收拾碗筷，方知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玩手机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春晚。时针开始指向十点，窗外时不时地会绽开几朵烟花。 京市早些年颁布了禁止在城区内燃放烟花的禁令，但空气里不弥漫着□□燃烧的味道，总让人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年味，所以总有人顶风作案。 方知许的各大社交软件现在热闹非凡，成千上万条拜年的消息看也看不过来。她切换成小号刷了会微博，又在微信里挑了几个不是群发的人回复，转头看向厨房里待着的陆再安，问道：“岁宁现在在群里拱火让陈修发红包，你要抢么？” “好啊，你帮我抢吧，我这还有几个碗要洗。”说着，陆再安将手机抛到了方知许的身旁，“没密码。” “不设密码这点真的要改，万一哪天手机丢了你就惨了。”方知许边说边点开他的微信，刚进界面，就看见消息列表里一串“新年快乐”蹦了出来，她扫了眼联系人，目光突然顿在一个名字上，抬眼看向厨房门口的身影，“陆再安，微信上好多人在跟你说新年快乐啊。于佳……你怎么会有她的微信？” “红毯那天加的吧，记不太清了。”陆再安正在擦盘子，水流声盖过了些许语气，听着没什么波澜，“当时她过来递名片，顺道提了句加个微信，我就同意了。” 方知许拖着长音 “啧啧” 两声，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没再多说什么。 “你跟她关系不好？” 陆再安擦完最后一个碗，关掉水龙头走出来，看她这反应便多问了句，语气里没什么犹豫，“要是你不喜欢，现在删了也行。反正我和她也不熟。” “留着呗。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她也不熟，只是在活动上和她见过几次面。”说着方知许手中的两个手机都已经切换到了《病理报告》的群聊界面里。陈修在里面发了一堆表情做预热，引得群里翘首以待的几人抱怨连连。 在一阵骂声里，一个红包闪亮登场。方知许眼疾手快率先点开：“235块，我的手气还不错嘛……不对，这是你的手机。” 陆再安笑：“那你自己的抢了多少？” 方知许瞥了一眼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屏幕，下一秒惊呼：“不是吧，1000块钱的红包，我就抢到了五块八？！” 在她发出感慨的同时群里已经因为这个数字笑成了一团。 岁岁大王：“@知道的知宝贝，我现在好想截图发条微博啊！一千块诶怎么会才抢了这么一点” 知道的知：“你敢！/发怒” 修身养性：“哈哈哈哈小陆居然是我们组的手气王啊” 岁岁大王：“是哦小陆今年运气真好！” 岁岁大王：“导演你这50个包才发了一千块，不算不算，重发重发！” …… 钱多钱少对于方知许来说其实无所谓，人要争的是一口气！她转过头怨念深重地看着陆再安：“我的好运现在透支给你了。” 陆再安笑着从她手里接回自己的手机：“那先谢谢好运大王了。” “不行，我不信我就这手气。”说着方知许也在群里发了个红包。 再抢，这回倒是进步了，1000块钱她抢到了35……是上一次的七倍，怎么不算进步呢…… “这个红包的随机机制是不是跟我有仇？” 方知许扒拉着陆再安的手，好好好，感情运气王还是在她身边。1000块钱，他一个人就抢走了近一半。 “啊啊啊啊啊，凭什么！” 群里发出的语音里笑声更响了。 陆再安稍稍调整了姿势：“这样吧，我发一个，你准备。” “行。”方知许立马调整了坐姿，严阵以待。 两秒后一片聊天记录里突然插进了一个红包，她当即以最快手速点击。 “5200元？！就发了一个？”方知许不可置信地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一串数字，张大了嘴巴看向陆再安。 陆再安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失误，设置错了，手快点出去了。” 对此震惊的人不止方知许一个，众人点开红包后看着金额和数量，纷纷在群里“抗议”了起来。 岁岁大王：“什么！！知许你这次手速怎么这么快！！” 修身养性：“小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能只给知许发一个啊，不能这么偏心” 应是好景虚设：“大家新年好啊，我错过了什么，群里好热闹啊，怎么还有这么多红包” 知道的知：“@岁岁大王 凑巧凑巧” 岁岁大王：“@Again 小陆，不公平不公平！我也要私包！” 知道的知：“什么私包，我是靠自己本事抢到的！” Again：“/可爱” 岁岁大王：“不过这金额……咦~” …… 就在大家在群里抢红包抢得正热闹的时候，方知许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铃声。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带着点不情愿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的方姝语气里几乎没什么情绪：“给你半个小时，收拾一下下楼。” 没等方知许应话，她又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陆再安打量着她忽变的脸色，略带担忧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谁啊？” 方知许收起手机，认命地轻叹了一口气：“我姐，她在楼下等我。” “我家楼下？现在？” “嗯。” 陆再安跟着方知许一块起身，跟在她的身后踌躇两步：“那我是不是不太方便送你下楼？” “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她知道你，也知道我在你这里。”方知许还能和他开个玩笑，“但还是别送了，咱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这么快就见家长。况且我姐长得比我好看，我怕你移情别恋。” 陆再安止步在电梯前，目送着方知许下楼，脑子里却还在不停回想着她刚才的话。 她姐姐也知道他么？所以，他是不是已经可以确定自己不是那个能被她姐姐认同的对象？ 方姝的车停得和那时候的肖昱言如出一辙，只是这次她连车都没下，按下副驾驶的车窗后只对方知许使了个眼色，后者就乖乖坐上了车。 血脉压制这一块，天生的，没法说。 方知许贴着副驾驶的车门看着路况，脸上还保持着基本的微笑：“姐，这方向好像不是回家。” 方姝的视线仅停留在路况上，头也不回地应：“去肖家，他们在等我们。” “我这前脚刚从男生的家里出来，后脚你们就要我去和别人相亲，说出去对我的名声是不是不太好？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个缓冲吧。要不我们改明天？况且今天都这么晚了。” “方知许，我这两天很忙，没空在你这事上浪费太多时间。” “行吧。你想让我见，那我就去见。”方知许的脸上爬上一抹苦笑，“但我可不能保证等下的场面会是你乐于见到的。” 方姝没有接话，只顾着开车。 车稳稳停在肖宅的门口，刚停稳就听见门内有动静传来。方知许想，她要和肖昱言见面随时都能见，但就是不该是现在这样。 方姝先上前一步和肖妈妈打起了招呼，两人立马有说有笑地进了屋。方知许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站在廊下的肖昱言，轻叹一声：“你之前说阿姨想让我来家里一趟，是这个意思么？” 肖昱言对此避而不谈，只冲着她伸出手：“先进屋再说。” 虽是除夕，但肖家的气氛也算不上热闹，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寥寥几人在，看起来略显冷清。方姝这头已经和肖妈妈一块喝上了茶，方知许四下打量几眼后，跟着肖昱言径直上了楼。 书房的门刚一关上，下一秒，她便盯着肖昱言笑着开口：“我哥压的筹码是霍焱，没想到我姐会选择你。阿言，能采访一下你现在的心情么？难过么？你喜欢的人现在可是亲手把你推给了她的亲妹妹啊。” 肖昱言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书房的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一下接着一下敲击着，半晌才开口：“知许，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肖昱言喜欢方姝这事恐怕知道的人全世界加起来都不超过五个。所有人好像都只当他是为了肖家，或者因为方知许才会和方姝有联络。 方知许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随手摆弄着摆在一旁的摆件，回道：“两三年前吧，或者更早。你每年过年都要来我家，就算人在国外也会特地在除夕之前赶回来，而那么恰好，我姐的生日就在大年初一。所以我猜是这样，没想到还真被我猜对了。” “只是可惜了。阿言，我姐有喜欢的人了。以我对我姐的了解，她应该只是把你当成她妹妹的好朋友，一个邻居家的弟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帮我姐传了那么多我的消息，她给的奖励就是把我许配给你。这样看来，你好像有点可怜啊。” “知许，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主动提的？”肖昱言的目光扫视过方知许的脸，“娶不到喜欢的人，能娶到她妹妹，最后也还是一家人。” 方知许愣了两秒，忽然一笑：“对，差点忘了，惹谁都不要惹到我们肖大少爷。可现在尘埃还没落定呢，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早了。除了你之外我还有另一个选择。” “霍焱？” “对啊。他是我哥推荐的人，看起来好像也比你要更喜欢我。我要是选他，我哥一定举双手赞成，我姐不一定就会反对。到时候你和我姐可还是当不成一家人。” 肖昱言的视线在她身上又扫了个来回，忽然变了话题：“你刚才是在陆再安家里？” 方知许迎上他的目光：“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有那么一点吃醋了。我回来之后我们俩好像都还没有好好的在一起吃一顿饭，你现在却花了大把的时间在他身上。” 方知许对此嗤之以鼻：“这话听着真假，是你太忙了没空搭理我才对吧。” 肖昱言的眼神里写满坦荡：“你当然可以不信。”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流转间，方知许先轻笑出声：“你在这点上倒是和霍焱很像。他也说可以让我在外面随便玩，别把人带到他面前就行，他都能装什么都看不见。你们这些男人一个个虚伪得很，我不信你们真能忍受另一半在外面沾花惹草。” “知许，你还不明白，在利益交换里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当然明白。所以如果你不介意娶了我之后，我依然会和陆再安纠缠不清，我可以考虑和你结婚。反正你也只要利益。” 方知许并不知道方姝和他们谈的是什么条件，但想必事成之后，两家都能从这段关系里得到超出预期的回报，否则肖昱言不可能对这件事松口。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倒也不是想激怒他。作为这场交易里唯一的工具人，她不吐不快，象征性地反抗两句，也能理解吧。以她对肖昱言的了解，她觉得他大概对此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他看她，大抵是像看蚂蚁对人类挥动拳头，露出獠牙。他最是了解她，知道她从小就是外强中干的一个人，只敢在嘴上逞强。 可现实好像并不如方知许所预想的那样。肖昱言的脸上快速地闪过了一抹笑意，三分轻蔑，五分无奈：“晚上我们俩见面这事陆再安知道么？” “知道。” “好。”说着他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十几声才接通，没等对方开口询问，肖昱言率先开口道：“我是肖昱言，知许现在和我在一起。” 陆再安一愣：“然后呢？” “你要来接她走么？” 电话那头几乎没什么犹豫：“地址。” “云镜2301房间。来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通话骤然结束。 “你哪来的他号码？”这话问出口后方知许就后悔了。也对，肖昱言想要的东西，什么拿不到。 肖昱言望着她笑：“我这人就是不太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肖想着。你当然可以和我在一起之后继续和他纠缠，你猜他愿不愿意心甘情愿当插足别人婚姻的第三者？” 他不会愿意的。他连没名没分地跟着她似乎都不愿意。 方知许的心情已经降落到了冰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肖昱言，半晌才开口：“肖昱言，你能分清占有欲和爱么？” 肖昱言挑挑眉：“不能。那又如何？” 她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也对，这才是你。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的手段现在已经变得这么低级了。” 肖昱言笑着摇摇头：“不对，我还能更低级。” 第50章 第五十章 大年初一，在一众喜气洋洋微博热搜的氛围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扎眼的词条——#陆再安高中同学称其私生活混乱# 连名带姓的黑热搜一早空降到了前排，让早起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们吃了个大瓜。 最初的爆料人用的是一个没什么内容的微博小号——“看到最近因为红毯突然爆红的一个男明星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一张好看的脸就是通行证。看着大家都在为他的出现而疯狂，甚至还称他为内鱼的希望，我都有点不忍心戳穿那些人的美梦。恰好认识，恰好是高中同学，恰好知道他在高中的那些事。你们以为他真是什么好人么，披着羊皮的狼罢了。上帝给了他一张好看的脸，他用来睡女人来者不拒。哈哈，等着他那点破事被揭穿的一天。我等着看。” 爆料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自身也没几个粉丝，但就是这么恰好，这条微博刚好被几个营销号看见且迅速搬运了过去。没到半个小时，词条就上了热搜。 这段时间要论讨论度最高的男艺人，非陆再安莫属。仅凭在红毯上短短十几分钟的露脸视频就帮他狂揽了数百万的粉丝，流量直逼目前最火的一线小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事情闹大，总之等吃瓜群众们顺着营销号的爆料找到原博主的时候，他已经将最初的微博删除了。 围观群众们纷纷在他的其他微博底下评论道—— 【前排吃瓜，大年初一就有大瓜，这也太刺激了吧】 【什么情况？？？？你是陆再安的高中同学么？？】 【博主能说得更细一点么？我相信你说的，他那张脸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善茬】 【口说无凭哦小心被告】 【确定不是来蹭热度的？什么佐证都没有，开局一张图剩下的全靠编是吧】 …… 很快，博主对此做出了回应—— “笑死，我和他既没仇也没怨的编这些对我有什么好处，只是不想看大家被他的外表欺骗罢了。他高中是京市区实验的，你们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而且微博也不是我删掉的，只能说他背后的人真厉害，我这种小卡拉米的发言都要放在心上。” 这条回应一出，微博下面的评论又瞬间热闹了起来—— 【果然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爆火啊，所以又是资本往内鱼塞人了是吧】 【当初他火得就很莫名其妙啊，而且刚出道就能和知许一块演戏，看来背后的金主不一般啊】 【他的私生活有多混乱，博主具体展开讲讲，想听！】 【希望博主知道，就算删了微博，如果是造谣的话对方依然是可以告你的】 【区实验？重点高中啊，那不可能只有博主这一个校友，有没有同学校的来说说是不是真的】 【哈哈哈，粉丝还在这里求锤得锤呢，真甩出证据你们就知道哭了】 …… 众多吃瓜群众纷纷涌到博主的微博底下求更确凿的实证，而很快，评论区里就出现了其他“高中同学”来证明他的说辞—— “我证明博主说的是真的，我们学校里好像就没人不知道他吧，他那一届高中真的超级多女生喜欢他，他谈了怎么也得有十几个吧，反正私生活挺乱的。后来他好像考了医学院，没想到现在居然进圈当明星了。啧啧，只能说娱乐圈门槛真低。” “同是区实验的，以上内容属实。博主说得很客观了，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现实只会更炸裂。哈哈哈，怕被告，匿了。” 几人出来成为“人证”后，舆论又一次掀起了小**—— 【不是吧，我怎么粉谁谁塌房啊，可恶】 【对上了对上了，陆再安之前确实好像是考上了医学院，我的妈呀，这么炸裂的么】 【粉丝们别三观跟着五官走了，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品才是关键】 【他这张脸看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玩得花也正常】 【我看了半天还是没证据啊，谁知道那几个高中同学是不是博主的小号啊，这边建议直接锤死呢亲亲】 【现在爆料连实证都不带了么？那我要是说我是博主的爹，你们也会信么？】 【真是人红是非多啊，我们小演员又碍着谁的道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 【证据呢？口说无凭啊】 …… 在围观群众的催促下，博主在半个小时后又在评论里补了一张高中毕业证的照片：“这样能证明我们是高中同学了么？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粉丝为什么一定要锤死自己的哥哥呢，本来我都没想放的。” 方知许看到热搜时，舆论已经发酵了一段时间。她蹙着眉看完了所有的所谓爆料，立马给潘宜优打去了电话：“宜优，让余衡去查查是怎么回事，然后尽快回应。” 话音刚落，方知许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照理来说，潘宜优在这些事情上的反应不该比她还要慢，不该是等她来主动打这个电话。 沉默几秒后，潘宜优总算有了回应，只不过她问的是另一个问题：“知许，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事想问你。你是不是要和肖哥结婚了？” “哪传出来的消息？” 方知许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潘宜优顿时心中有数了些：“阿衡跟我说的，说是肖哥亲口告诉他的。” 认识肖昱言这么久，这还是方知许头一次觉得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把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公之于众，实在不像是他的做事风格。 她眉头微蹙：“是有这事，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更不会和他结婚。” 电话那头又接着沉默了几秒，然后潘宜优像是下定了决心接着开口：“知许，虽然你好像一直都不认同我们俩对于你们俩这种关系的看法，但肖哥他好像是真的喜欢你。不然他也不会告诉余衡这件事了。余衡还说肖哥跟他说这些的时候语气特别郑重其事。我还以为……”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已经告诉过他，这件事我不会同意的。”方知许打断了她的话，“宜优，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最近已经开始考虑到底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是小陆？” “对。” 方知许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潘宜优将原先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思虑再三后，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知许，你知道如果是他们俩的话，我是站在肖哥那头的。” “我知道，所以呢？” 所以……我不会选择支持你和陆再安在一起，我只会对所有和他有关的事袖手旁观。 潘宜优的沉默让方知许不得不多想出了几层深意，片刻后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问道： “你该不会觉得现在网上的这些爆料是他找人放的吧？” 潘宜优默认了这个猜测。假如肖昱言真如他们想的那样喜欢方知许的话，他绝不会允许陆再安和她走得那么近。而此时此刻，舆论就是最好的武器。 方知许直接否认，语气里没有半点犹豫：“不会是他做的。” 方知许：“他要是想封杀陆再安根本用不着这样。” 对肖昱言，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他说他的手段会更低级，但也不至于低级到搞这些下三滥。否则，他们这么多年的朋友真的白当了。 潘宜优本也只是怀疑，没敢下定论。听方知许这么说，便顺着话头接道：“好，网上那些爆料的来源和内容，我会让他们尽快查清楚的。” 挂了电话后，方知许握着手机，犹豫几秒后才又重新拿起拨出了一个号码。事发到现在，陆再安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不知道是他没上网还是已经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在娱乐圈里尤其。蛋糕就那么大，你多吃一口，别人就要少分到一口。眼馋他最近热度的艺人定然不会在少数。 可奇怪的是方知许的这通电话并没有打通，手机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没被拒听，也没被接起。 两个、三个……她回拨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这让她忍不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没听到么？该不会还没起床吧？”她自言自语道。 这时，方瑾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房间门口，轻敲了两下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起了么？” “起了。”方知许从床上起身，下床给人开门，“哥，怎么了？” “霍焱过来给爸妈拜年，收拾一下然后下楼。”方瑾川说完便立马转过身，丝毫不给她犹豫和拒绝的机会。 …… 方知许握着门的手不由地加重了力道，这一天天的，不是肖昱言就是霍焱，感情她在这个家里就只剩一点婚配的价值了是吧。 客厅里，霍焱穿戴整齐地坐在方明远的对面，一旁还有方瑾川和方姝两人陪着。 方知许下楼时特意在楼梯上停留了几秒，观察了一下在座几人的表情。倒也难得，方姝的脸上是少见的笑意盈盈。她甚至探出了半个身子，跨过方瑾川主动和霍焱攀谈。两人相谈甚欢。 她早说了，明明方姝才和霍焱这样的人更合拍，两人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势均力敌的样子宛如天仙配。 没等她出声，靠近沙发时在座的几人默契地转头看向了她。 “知许，新年快乐。”霍焱率先笑着跟她打招呼。 “新年快乐。”她点头回应。 她刚坐稳，方爸便起身道：“你们几个年轻人聊，我还有个电话会议要开，先上楼了。阿焱，就当是自己家，别拘束。” 下一秒，方姝和方瑾川两人也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哥，不是你叫我下楼的么？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走了？”方知许随手从茶几上挑了颗洗好的草莓塞进嘴里，边嚼边漫不经心说，“可别让霍焱哥觉得我在家不受你们待见。” 谁料方瑾川还没什么反应，霍焱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接过话道：“哪是不待见你啊，他们俩打算去打会儿网球，嫌我碍事才把你喊下楼叫你陪我的，不受待见的是我才对。” “哥，姐，这就是你们俩的不对了。网球什么时候都能打，霍焱哥可不常来我们家，哪有大年初一就冷落客人的道理。” 方瑾川转头和方姝对了个眼神，倚着沙发扶手坐下：“有道理。阿焱，听到了吧，她这是嫌你来家里的次数太少了。以后得常来。” “……”方知许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姝接着话茬继续说：“突然也没那么想打球了，现在离饭点还早，要不我们打会牌？” 说话间，方知许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她解锁看了眼屏幕，是潘宜优的消息，想来是和陆再安的那些热搜有关。 “别算上我，我现在还有点事。”说着，她从沙发上起身。谁料下一秒就被人拉住手腕。方姝看她：“大年初一有什么好忙的。再说三个人怎么打？” “三人不是正好斗地主？”方知许挣脱开她的桎梏，“姐，我现在真有事，很急。” 说着，她不顾所有人的注视，拿着手机便往花园方向走。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对方这次明显就是冲着小陆来的，而且准备得很充分。”潘宜优在电话里说道，“我们现在不确定他们接下来还有没有后手，所以我跟小陆说了让他先不要在网上做出回应。” 方知许边说边往花园寂静处走：“宜优，你能联系到他？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打不通他的电话。” “不会吧，我们刚刚才通过电话啊。”潘宜优疑惑，“他语气听起来还挺冷静的，应该没什么事，放心吧。” “那可能我打给他的时候没看到吧，你接着说。” “公关部那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降热度了，等发酵一段时间后会直接撤掉热搜。网上现在舆论差不多五五分，信和不信的占一半，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并没有拿出什么实证，还是在口说无凭。” 这种关于私生活的爆料恶心就恶心在无论怎么澄清，最后当事人大概率都没办法全身而退。“私生活混乱”的印象一旦在公众的印象里根深蒂固，那之后无论有点风吹草动，这件事都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 “不过，那个博主说他那条爆料微博是被人撤掉的，这个阿衡已经查到了，确定是他自己删除的。但这属于后台消息，我们可能要换种方法澄清。这可能是稳定舆论的一个突破口。” “好，你看着处理吧，我家里现在还有点事。”潘宜优的公关能力方知许是放心的，陆再安这段时间一下子收到了那么多的关注，她相信公司那边对此早有准备。后续只要能确定整件事背后始作俑者是谁，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可这是潘宜优作为经纪人的工作，却不是作为朋友想说的话。 虽然娱乐圈作为谣言泛滥的重灾区，大家为了利益，什么样的传闻都有可能出现。“无风不起浪”这话多半时候都不太适用。 但站在方知许多年好友的角度来看，潘宜优又很难避免自己不被这种惯性思维所影响。那人既然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和陆再安是高中同学，或许他真就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也许谈了好几十个女朋友是夸张了，但谈上两三个，也不是没可能。陆再安从出场就是一副清冷少年模样，后来表现出来的样子好似是对方知许一心一意。可人心隔肚皮，没个三年五载的相处，谁知道他是不是演的。 她依然持有自己的最初时候的观点，他们对陆再安的了解还是太少，倘若他不是一个真诚的人，她真心希望方知许不要为此深陷。 圈子里踩着女人上位的事情并不少见，为名为利，也算是有道德瑕疵的人之常情。 潘宜优先是沉默了几许，然后才缓缓开口：“知许，我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你相信小陆真的是完全无辜么？” 方知许闻言反问道：“你刚才和他打电话的时候难道没问清楚么？” “小陆跟我说他高中没谈过恋爱，那个人说的全部都是谣言。” “那应该就是谣言。”方知许没丝毫犹豫，语气笃定。 “你就那么相信他的话？” “为什么不信？”方知许疑惑，“没理由不信他而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吧。谁知道那人是不是看他现在有热度了，心里嫉妒才出来造谣的。有时候，男人的嫉妒心加上天生的被迫害妄想基因才叫可怕，看谁都像是在跟自己争抢社会资源的对手，损人不利己的事也能干得乐此不疲。” 潘宜优没想到方知许的措辞会如此激烈，比她自己被人在网上造谣还要激动。她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罢了，她心里有数就行。 “好，我会继续关注网上的舆论动向，在合适的时间发布声明。” “嗯。” 挂断电话后方知许将手机收到口袋里，但一转身却发现霍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他伸手指了指身后落地窗方向：“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听你打电话的。瑾川让我过来喊你回去吃糖水。” “霍焱哥，”方知许顿住脚步，仰头看他，“我们上次在餐厅其实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对吧？”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腊梅的香气，若有似无地环绕在两人周围。她盯着霍焱透亮的眼睛，语气却是没什么婉转余地的坚定。 “是，说清楚了。”霍焱点点头，上次那顿饭吃得让人印象深刻，和眼前的人一样，“但知许，我依然拥有追求你的权利，不是么？” 她挑眉，追问道：“那你现在是打算要追我么？” 他再一次点头：“是，我不想因为一次‘说清楚’，就放弃我觉得值得的人。诚然，和肖昱言相比，我的竞争力或许更弱一些。毕竟他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对他了解更多。” “没想到你连肖昱言的事都知道。”方知许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再抬头时，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所以你们几个聪明人交流过后还是认定我最后会从你们两个人里选一个，即便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依然拥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是么？” 霍焱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他语气温柔，像是将话缓缓道来：“知许，在我眼里，你并不是你们家抛出用来交易的筹码。抱歉，我只能想到这个直白的形容词。即便你不选择我，我和瑾川已经定好的合作也不会变。我做的所有决定完全出自本心。” 真是感人的告白，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听到过这种真诚的话了，真诚得让她都快要相信他们这样的人也会是单纯的纯爱战士。 几次接触下来，她觉得自己对面前的人大概也有了几分了解。霍焱和肖昱言确实不同，他明显更擅长以柔克刚，三言两语看似将自己置于低位，但实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遵从本心，换个说辞，不就是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会给好脸色，哪天变了心，不被爱的那个人就得马不停蹄地滚开么。 她定定地盯着霍焱的眼睛，可不知怎么的，视线却渐渐模糊，脑海里不自觉地，竟慢慢浮现出陆再安的脸。 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他看起来就像是会对感情忠诚。他此刻会在干什么呢？会不会为网上的舆论而烦心，还是依然是那副世间纷扰都和他无关的表情？ 她可真渣啊，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看着一个人却在想另一个人，方知许思绪不受控地想。 “先不说这些了，刚才听你打电话，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方知许收回思绪，点点头，又立马摇头：“确实是遇到了点麻烦，但和我没关系。经纪公司那边很快就会处理的。” “嗯，那就好。” 说着两人开始并肩往回走，微风裹着腊梅香气轻轻吹过。 “对了知许，晚上你姐姐的生日派对也邀请了我。”霍焱忽然开口。 方知许侧头看了他一眼：“嗯，我刚才看你们俩相谈甚欢，我之前就说你们俩一定能聊到一块。” “你希望我参加么？” 方知许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么问。这是方姝的生日派对，主人公都邀请了他，她一个旁人有什么资格说希望或者不希望的。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见霍焱又补了句：“如果你觉得我的出现会让你尴尬的话，我其实也可以不去。” 她突然反应了过来，方姝的生日派对，肖昱言必然是要过来的，没准现在就已经在来他们家的路上了。他们两个人要是相遇，然后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她好像是会有那么一点尴尬，毕竟两个人现在都是她的相亲对象。 但昨晚在肖昱言家里，两人已经算得上是不欢而散。肖昱言那一脸自信，好像什么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保持好脾气。他要是和霍焱遇上，指不定谁能气死谁呢。 “我没什么好尴尬的，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方知许摆摆手，“霍焱哥，是我姐邀请的你，我哪能做你们的主啊，我的想法一点儿也不重要，今天寿星最大。” 说完，她不由地加快了进屋子的脚步。霍焱还是不太了解她，她其实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如果说这个家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方知许惦记的话，那必然有张妈煮的各式各样的糖水这一项。不管是什么样的甜品她都能做得甜而不腻，恰到好处。上桌后她一连喝了两碗杨枝甘露还觉得意犹未尽，想到自己还在控制体重才草草作罢。 她为自己的自律长叹一口气，下一秒却引来了方瑾川的注视。他看了眼她面前的碗，和身旁的霍焱说：“我妹还有个优点，从小就知道挑甜的吃，吃不了一点苦。” “哥，你这话说得也太让人没食欲了。”方知许放下勺子努了努嘴，“龟苓膏清热解毒，你和姐每天要动那么多脑筋，难免着急上火，我是把好东西留给你们俩呢。” 说着，她起身离开甜品桌：“算了，我还是离你们远点吧，省得不招人待见。” 方瑾川微笑：“我说的吧，她也总爱幻想我们大家不爱搭理她。” “是我现在不爱搭理你们俩。”她回头，冲两人做了个鬼脸，快速上楼跑回了自己房间。 明天就是国庆了，大家国庆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方家每年的大年初一都会热闹非凡。方姝的生日派对一向是打算简单办，但到最后一定会演变成为京市二代圈子社交的名利场，每年几乎无一例外。 家里从下午一两点就开始逐渐热闹起来，陆续开始有方姝的朋友登门。方知许和他们都算不上熟，也懒得上前挨个“哥哥”、“姐姐”地叫人，索性待在自己房间里“装死”，假装还在休息。 躺在床上来来回回地将手机拿起又放下，奇怪的是她给陆再安接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却始终都没有人接听，发给他的消息也没有收到回复。 “故意的吧？”又一次听到忙音后，她“唰”一下从床上坐起，“是不是故意不接我电话呢？不能这么多电话，一个都没看见吧。” 在她自言自语时，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 “进。” 听到应答后，门口的人推门而入。方知许看了眼来人，眯着眼开口：“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我房间不太好吧？大家都在楼下坐着呢，看到该说闲话了。” 肖昱言进门自顾自找沙发坐下：“我刚才敲门了。除了你那位相亲对象看见我上楼了，没人注意到我。” 方知许不屑：“啧啧，你现在不也是我的相亲对象么？话里话外别那么酸，一点都不像你。” 好朋友之间大概是不会有隔夜仇的。从小到大，不管前一天吵架吵成什么样，第二天肖昱言都能装无事发生，方知许也就顺水推舟也懒得再去计较。就像明明昨天她还当着面骂人手段低级，今天肖昱言的脸上已经丝毫看不出吵过架的痕迹。 “刚才在见过霍焱了吧，觉得他怎么样？我哥同学，其实也还行吧。” 肖昱言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用她刚才的话回道：“我现在也是你的相亲对象，你觉得我会说他的好话么？” “倘若我想让你以好朋友的角度评价一下呢？宜优可是觉得他很适合我。” 肖昱言再一次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在方知许的脸上打量了一圈，露出一抹带着些许轻蔑的笑：“有心情跟我聊霍焱，陆再安是不是不搭理你了？” 方知许一愣：“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收回目光，“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连霍家的基本情况都还不了解？” 见她不应声，肖昱言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于是继续说：“霍家祖上是干灰产发的家，到了霍焱他爸这一辈才慢慢把钱洗白。他们家规矩老派又重男轻女，真要嫁到他们家，你起码得给霍家生三个孩子，还必须得有男孩，这事才算完。你要心甘情愿想为他们家传宗接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方知许当然不愿意。她现在甚至怀疑，肖昱言上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些，好让霍焱彻底出局。 关于霍家，她只隐约知道他们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布局在国外，除此之外，她一无所知。毕竟她从来没考虑要和霍焱在一起，自然觉得没必要特意去打听他家的事。知道的越多，将来越麻烦。 霍焱的话题就此打住，方知许将视线投向肖昱言，转移话题道：“我姐生日你年年打扮得隆重，今年怎么穿这么素净？” 确实，肖昱言今天一身Amani黑色高定西装，身上一丁点装饰都没有，连腕表都没戴，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肖昱言瞟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就没劲了。” “阿言，你知道我姐有对象了么？最快今年，她就要订婚了。” “想说什么？” 方知许盯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接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吧，人活一世，总该为自己争取一回。像我们这种家庭，你知道的，一旦缔结更深层次的合作，利益完成捆绑后再想要解绑所要付出的代价将会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知许，你还是太天真了。”肖昱言的反应在方知许的意料之外，他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你不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起码在三个月前，我就知道这事了。” 三个月前？方知许惊讶地皱眉，她还是这次回家无意听她哥和爸聊天才知道的：“那你回国是因为……” “不是。”肖昱言知道她想说什么，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想多了，我还没有对她痴情到会为此而冲动。她选谁都是她的自由，我本来也没期待她会选我，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方姝的订婚对象方知许也只是两年前在一次聚会上见过一面，叫沈启光，是国内最大光伏企业光通集团的太子爷，是她姐在麻省理工读书时的同学。好像不管从哪方面看，他确实要比肖昱言更符合方姝对另一半的要求，尤其是那颗理性、科学、热衷钻研的顶级大脑。 方知许没有要继续安慰肖昱言的意思。她突然想起来，几个月前他半夜打电话给她，让她在那段时间可以多抄底一些光伏行业的股票，所以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这个消息。 像他这样在那种时刻还不忘赚钱的，想来难过也是有限。 “阿言，我好像还真从来没看过你为感情崩溃的样子。可惜了，还以为这次能看到。” 肖昱言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没看她，也没反驳。 方知许继续说：“那你该不会是想在我这里躲到派对结束吧？既如此，你其实不来也没事的，我姐她也不缺你这一份祝福，何必过来让自己难受。” “想多了，我没觉得难受。她当面邀请了我，我没有拒绝的道理。下面太吵，我上来躲会清闲。我总不能去你爸的书房吧。” “有什么不能的，你小时候可没少去。”方知许说着走到他身边，冲他伸出了手，“借一下你的手机。” “怎么？”肖昱言虽面露狐疑，但下一秒还是将手机送到她手里，“你手机坏了？” “不是，但有人的手机好像坏了，收不到我的消息。”说着，她在屏幕上按下了一串数字，几秒铃声过后，界面切换成了通话的样子。 在电话没接通前，方知许觉得自己还能给陆再安找点不回消息的借口，可现在她发现这人其实也没那么讨人喜欢。 她抑制着心里的怒气，语气平淡地直接开口发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陆再安没想到会在这通电话里听到方知许的声音，一瞬间整个人从沙发上坐起。 “陆再安，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没看到么？” “说话。” “没什么。”他这才应声，声音不高不低，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没什么的意思是就只是不想接我电话是么？”方知许边点头边开口，“真是好样的。” 陆再安明显觉察到了她语气里的怒意，可有那么一瞬，他也想反问她为什么会拿着肖昱言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她说她姐过来接她回家，结果转头却是和肖昱言在一块。他们俩是能一起在酒店共度除夕的关系，甚至可以毫不避讳地让他知道。他的心情、想法对她而言好像通通都不重要。只有她自己开心最重要。 陆再安也想多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世界就得围着你方知许转？ 可所有想说的话涌到喉间，最后也只化成了一缕沉默。他也有懒得再将事情追问到底的时候。 电话里的安静显得有些震耳欲聋，陆再安似乎没什么想再和她说的，方知许也识趣，下一秒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然后把手机甩到了沙发上。 “这是我的手机，要扔扔你自己的。”肖昱言面不改色地捡回自己的手机，“我好像也不常见你为了男人生气，今天见到了。” “我没生气。” “不用嘴硬。”肖昱言挑眉，“我有眼睛看。” “行吧，他故意不接我电话，我确实有点不爽。”方知许气鼓鼓地坐到了一旁，“玩冷暴力的男人最没品。” 话音落，房间陷入短暂安静。片刻后，肖昱言才不紧不慢地再次开口：“你最好不是在期待我会安慰你。” “不行么？至少帮我骂他两句。” “没可能。” “小气。” “你昨天才说我手段低级，今天又变成了小气。我想我已经够大度了，你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他，这种事情我都忍下来了。” “别闹了，我们俩之间的玩笑到昨晚为止。别说你真想当我姐的妹夫，她不膈应我还膈应。”方知许觉得相较于和肖昱言在这里闲聊，自己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冷暴力？不可能。就算陆再安现在成了聋哑人，都得在她面前把手语打得跟摇花手一样快。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愿意在这待就待着。”说着她从椅子上随手拿了条围巾围到脖子上，“我让张妈等派对快开始了再来喊你。” “你去哪？”肖昱言下意识伸手拽她，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明知故问。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对那个明确的答案膈应得很，膈应到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露出厌恶的眼神。 方知许丝毫不掩饰内心，对上他的视线：“你知道我的，和人吵架一定要当面，否则我会整晚失眠。” 下一秒，肖昱言的声音里却满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涩：“方知许，你打算和他玩到什么时候？” 方知许停下了往门口走的脚步。她愣了两秒，边戴帽子边开口：“如果我说我现在不是只想和他玩玩，你会觉得我可笑么？” 肖昱言看着她，没有回答。但他紧皱起的眉头已经给出了最明显的回应。可笑，当然可笑。在他们这个阶层里，谁也不敢说自己的感情能随心所欲。金钱和权利的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方知许已经穿戴完毕，此刻表情严肃地站在房门口，看着肖昱言认真地说：“我刚才跟你撒了谎，我没生他的气。他被人在网上污蔑，我现在只想知道他还好不好，所以我必须去找他。”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半个小时后，一辆墨绿色保时捷几近无声无息地停进了新河湾的车库。方知许戴好帽子和口罩，坐在驾驶室里再一次拨出了陆再安的电话。 忙音只响了三声电话便被接起。方知许轻吸一口气，主动开口：“我现在在你家的地下车库。” 陆再安一愣：“我没在家。” 她心头微沉，追问：“在哪？” “片场。” 原本熄了火的保时捷瞬间被重新启动，引擎低低轰鸣一声，下一秒，迅速朝着车库口驶去。 剧组放假，但片场仍留了一些工作人员值班，时刻为年后复工做准备。 方知许平时鲜少会开家里的车到片场，豪车加定制车牌实在太惹眼，容易带来一些没必要的麻烦。但眼下她也顾不了这些了。 车子刚拐进片场外围的小路，她远远便看见布景里人影攒动。她放慢车速，悄悄把车停在停车场最角落的树荫下，又对着后视镜仔细拉了拉帽檐，确认口罩遮住大半张脸，才推开车门下来。 沿着路边的围栏往里走，在离着布景几十米的地方，她停下了脚步。毕竟今天是大年初一，片场的工作人员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弯腰帮着道具老师抬箱子的陆再安。一身简单的酒红色卫衣，袖子挽到小臂，侧脸的线条在阳光的照射下比平日看起来要更柔和。 许是她的目光太专注，陆再安像是有感应般，忽然抬头朝她站定的方向望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方知许下意识拉了拉口罩，可对面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依然闪过一丝确认的光亮。 “再安，怎么停了？”道具老师见陆再安突然顿住动作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顺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身形姣好、穿戴精致的女孩子。 他压低声音打趣道：“再安，是专门来找你的吧？咱们虽然放假，但片场还是不让陌生人进的。导演要是知道可要生气了。” 陆再安的目光还落在方知许身上，摇摇头：“那是知许。” “啊？” 道具老师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箱子已经被陆再安一把接了过去。他单手撑着箱底，稍一用力就将箱子稳稳放在了旁边的道具架上。等他回过神来时，陆再安的身影已经快步穿过片场，朝着入口的方向走去。 剩下的几个工作人员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稀奇，大年初一两个主演不在家里陪家人过年，齐刷刷出现在这里，该不会是剧组又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吧？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陆再安终于在方知许面前站定。两人没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默契地转身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其实早在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明白，有些话大概是要在今天一次性说清楚了。不管是故意逃避还是不敢下决心，在这个新年伊始的日子，也该有个明确了结。 而这种情绪，陆再安比方知许更强烈。 休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片场的细碎声响，将所有好奇的打量都挡在了门外。 方知许率先坐下，指尖轻轻搭在椅边，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陆再安，用平常一贯的语气开口：“过年不在家里待着，跑来剧组当苦力，是打算用工作麻痹自己么？” 陆再安深吸了一口气看她，主动掐断这些无意义的寒暄：“我们直接跳过这段，行么？” 方知许迎上他的目光，沉默两秒，轻轻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你有话想跟我说。” 心中的犹豫在踏进房间之前就已经缠绕了好几圈，此刻他像是终于做好了面对所有结果的准备。下一秒，他的声音放得轻，每个字却都清晰得不含糊：“确实有话想说。方知许，如果你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就别再这样吊着我了，真的挺没意思的。” “好。”相较他的挣扎和纠结，方知许的语气干脆得没半分拖泥带水，“做个了结，就今天。你说我吊着你，可陆再安，你也从来没问过我是不是喜欢你。” “你……”话到嘴边，对上那双平静的眼睛时，陆再安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几秒后，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口气：“算了。没什么好问的。就这样吧。” 方知许表情依然平静。她连答案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没想到面前的人却依然不敢开口。她望着他，因为他的欲言又止而在心间闪过一抹淡淡的失望。其实如果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他们俩也没有什么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只是，她有那么一点不甘心：“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敢问么？” “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陆再安的声音突然在空气里炸开，几乎是脱口而出，像是在心里反复打磨了无数遍，终于冲破了所有犹豫。问完的瞬间，他甚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底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死死盯着方知许的脸。 而回应他的，是眼前人没有半分迟疑的点头，她的声音清亮又肯定：“是，我喜欢你。” 可这份坦白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欣喜。 在那瞬间，陆再安忽然有那么一点理解自己之前心里的纠结和矛盾。他早该猜到的，她即便是承认了这个事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和之前有任何区别。他们不会像正常确定关系的情侣那样，两人都为这个答案和确定彼此心意而欢呼，至少方知许此刻的脸上就没有任何喜悦。 她早知道自己喜欢她。而当初把这段关系拖进死胡同，让彼此都陷在试探里的人，也从来都是她。 这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方知许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又轻声问了一句：“听清了么？” “听清了。”他点头，眼里却是再也挡不住的失落，“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现在听我说？” “嗯，你想说什么？” 方知许吞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陆再安，网上那些谣言现在已经发展到三点零版本了，现在你在大众印象里完全是个渣男。可我看你的样子，你似乎丝毫不在意这些。” 倒也不是不在意，忽然一夜之间漫天的谩骂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他也有片刻的晕眩。只是 在这件事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接到了潘宜优打给他的电话，跟他说事态发展公司会派人跟踪，会在必要时间出手，让他安心度假。 而且他也看了一些网上的言论，完全的无稽之谈。他的沉默反而引得他好多朋友想在微博上替他发声，证明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谣言就有被戳破的一天，我没做过的事，他们也拿不出切实的证据证明他们说的就是真的。” 方知许摇摇头：“你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你现在已经是公众人物了。我们都要靠粉丝的支持才能在这一行长久地待下去，否则舆论随时可以让我们淘汰出局。对于那些话，你应该要在意的。” “你也会在意么？”陆再安再次和她对上视线，“他们说我谈过很多女朋友，睡过很多人，私生活混乱，那些话你也会信么？” “我信不信重要么，会比大众对你的印象更重要么？” “重要！”话至此，好像前路再无阻碍，陆再安索性将心里话一次性和她说个明白，“方知许，我当初选择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追你。我想让你能够看见我，而不是只当我是你人生里匆匆路过的过客。” “我也明白我是不自量力。你已经功成名就，拥有了想拥有的一切，身边也从来不缺像我这样自以为是的追求者。即便在剧组和你天天见面，我最后也不过就是和你合作过的男艺人中的一个。可我也会幻想，你对我做的种种，是不是真的和对旁人不同。” “你觉得逗我好玩，可我每晚都会为此辗转反侧。每次当我觉得我该认清现状的时候，你又会给我一点甜。网上的谣言不会让我痛苦，可你会。” “你说你喜欢我，承认得那么直接爽快。我以为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是会开心的。可是并没有。你好像只把我当成一件玩具，一条小狗，你想看我冲你摇尾巴的样子，却不会正视我的情感需求。今天，如果你是迫不及待地来跟我确认网上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许都会比现在更开心一点。而你那种无所谓的态度，真的太伤人了。” “方知许，不用你教训我。舆论就算拖我下地狱，我也不在乎。这些，也都和你没关系。” 说完，陆再安不想再给方知许说话的机会，亦或者他更怕看见她依旧漠然的表情，起身便要走。 只是当他的手刚触碰到门把手，身后坐着的人便喊了他名字——“陆再安。” “别再犯贱了，也别回头。”他的脑子里飞快地冒出了这句话，可还是不受控地停下了脚步。 方知许站起身盯着他的背影，重重咬了咬嘴唇后才开口：“刚才不是说好了是听我说么？” 内心的挣扎比进门时更甚，陆再安痛苦地闭上眼睛，半分钟后才回头看她：“想说什么，说吧，我听着。”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想说什么呢。此刻，她想和陆再安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也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口。尤其是看着他那双已然泛红的双眼，有那么一瞬，方知许真觉得自己是个反派角色。 两人四目相对，无数情感翻涌，却好像再也感知不到对方彼时到底在想什么，但都不约而同地在大脑里浮起了一个共识——无论如何，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都到此为止。 方知许一直觉得自己在感情是看得清的那一个，因为她从始至终都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想要一个不再受人摆布的人生，她想要将命运掌握在手里的快乐。而在这里东西里，感情是最无足轻重的。在遇到陆再安之前，她是真觉得感受到别人对自己爱意太容易了。从小到大，她最不缺的就是别人的喜欢。 家里着手安排她的婚姻，在看到霍焱和肖昱言时，她也想过要和陆再安在一块。可后来想想就算他们真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呢。家里的反对，她能逃，陆再安却不能。倘若有一天她哥和她姐真的出手干预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没自信能护住陆再安不受到伤害。 而且即便抛开这些不谈，他们俩似乎也不太合适。他的娱乐圈生涯刚刚起步，从他选择成为公众人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继续往前走。而她的名气大他太多，两人之间捕风捉影的那点八卦消息就足够掩盖他未来很长的一段路，更别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一块。 到时候如山洪海啸般的舆论爆发时，她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都能够不在乎。她没有这种不顾一切、义无反顾的勇气，正好，陆再安好像也没有。 他要反复斟酌，在内心挣扎过无数次之后，还要在她的追问下才敢问一句“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他甚至不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而是要在话里加上一个“我也喜欢你”的前提，确保她能先明白他的心意。 他越是小心翼翼，她就越觉得抱歉。尤其是当他告诉她，其实过去种种都让他感觉到了痛苦…… 会议室里的沉默已经蔓延了太久。方知许几次张口，但又将话重新咽了回去。挣扎过后，她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是忍不住的难过：“先前的那些事，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真的很抱歉。” 这话显然是在陆再安的意料之外，他红了眼眶，直直看向她：“就只是抱歉？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想听这些。” “你想听的那些话，我不能说给你听。” 陆再安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一步步朝着她走过来：“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能不能告诉我，你觉得我们俩不合适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你觉得我只是个新人配不上你，还是权衡利弊后觉得像肖昱言那样能给你助力的男生才更适合你？还是从一开始，你就只是想玩玩我的感情？只要给我一个答案，无论是什么理由，我以后绝不会再纠缠你。” 她无法直视他的难过，下意识想要躲。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牢牢握紧。 陆再安此刻就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明确的，哪怕伤人的答案。如果这真的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他想他也能理解她的。每个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没理由怪她。 可方知许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望着他，眼睛里溢满了难过。关于这件事，问题不在于你，而在于我。我无法预判从心的选择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而在这场风浪里，我也不知道你我是不是还能握紧对方的手。待潮水退去后，我无法确定未来你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快乐。 我给不了你任何保证。 所以陆再安，对不起。 就在两人再一次沉默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划破了寂静。 方知许从他的掌心里抽回自己的手，而手机屏幕上偌大的“肖昱言”三个字，两人都看见了。 “接吧。”陆再安后退了两步，丝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也明白了。” 你选肖昱言。 方知许刚想要开口解释，手机却在此时停止了震动。可两秒后，铃声又一次响起。依然是肖昱言。 她按下了通话键，手机刚贴近耳朵，就听到另一头传来简短的四个字：“回来陪我。” 今天是方姝的生日，沈启光大概率也会出现在派对上。不出意外的话，可能明天京市的上流圈子都会知道他们两个人即将订婚的消息。 在这样的场合下，肖昱言一个人出现在那里确实会有一点尴尬。他一向性子高傲，和圈子里的人交往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朋友本就不多，更何况今天来的还大多都是方姝的朋友。 方知许没有在第一时间应话，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站着的陆再安。 “知许，算我求你。”肖昱言几近恳求的语气从听筒里传来。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他求自己。她想，他对方姝的感情应该很深吧，否则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年年赶来替她庆祝生日，不会为她的一句话就处处照顾自己，不会不敢一个人面对这种场合。 方知许想不到拒绝的理由，点点头：“好，我马上回来。” “好，那我等你。” 电话挂断，方知许却是不敢再抬头看陆再安的表情。 陆再安很平静，平静到好像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他轻轻点头：“方知许，这就是你的选择，对么？” 她迟迟不语，是怕答案伤人，怕他伤心么？可现在这样又能好到哪去。 方知许顿了顿，问：“你想听解释么？” “当然，为什么不想听？”陆再安的语气已经归于平常，没什么起伏，也听不出情绪。 “今天是我姐的生日，也是宣布她订婚消息的日子，家里来了很多人，我得回去。” 话音落下，陆再安的脸上露出一抹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讥笑，好似在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编点瞎话骗我让我心里好受些，还真是认真负责”。 细想想，她曾经跟自己说过的很多话都没办法细究到底是真相还是她只是说谎话骗他。或许从一开始，她真就只是想玩玩他吧。 他继续点头：“行，你姐的生日，你回去吧。”说着他给她让出了一条道，顺手帮她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可就在方知许迈开步子的瞬间，他又忍不住地反问：“既然今天对你们家而言这么重要，你又何必特地来剧组找我这一趟？” 没等她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也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左右不了你的想法。你那么自由。” 陆再安眼里的光熄灭得彻底，这几个月的时间做了一场美梦，其实也还行。至少在戏里他也算是得偿所愿地拥有过，至少她也承认曾为自己有过那么一点心动。 “陆再安，你别这样。”方知许停下脚步看他，她最不想见的就是他现在这样。想了想，还是决定索性解释清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肖昱言喜欢的人是我姐。今天这样的场面他不想一个人面对，他求我回去陪陪他。” “那如果我现在求你留下呢？”陆再安脱口而出地问道。话说出口他才反应过来方知许刚才说了什么。可惜，她现在在他这儿信誉度太低，她的话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愿意相信。 方知许没有接话。陆再安自嘲地笑了一声，朝她走近了两步：“知许，求你留下，求你别去肖昱言那里。行么？” 方知许听得出他话里嘲讽的意味，看着他说：“能不能别这样？” “怎么，他求你就是真的，我求你就是无理取闹？” “对，你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方知许此刻的脑子已经混乱成了一团，她觉得自己和陆再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但要真把话说清楚又还需要时间。他们两个人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毕竟过完年回来还要在一个剧组拍戏，真闹到不想再看见彼此那种程度，整个剧组都要受影响。 方知许快速坐上了驾驶位，可刚启动车子，却看见陆再安张开手挡在了她的车前。 她从车窗里探出半个头，皱着眉看他：“陆再安，你幼不幼稚？危险，让开。” “把话说清楚再走。为什么到现在了还要找借口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你姐要你和肖昱言在一起，你对他没感情，我信了。现在你又告诉我肖昱言喜欢其实是你姐。你是不是真觉得我傻到连你的话是真是假，连最基本的逻辑都不懂分辨？为什么还要骗我？”陆再安的眼眶染上了满眼的红，他收回手，撤到了一旁，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接着开口，“既然都骗了，为什么就不能再撒点谎，骗我到杀青的时候？我很容易就上当的。” 泪腺忽然一酸，下一秒，两颗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到了方向盘上。方知许闭上眼，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陆再安，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没骗你。”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方知许赶回家时，方姝的生日派对正进展到切蛋糕的环节。她一进门就看到沈启光站在她姐的身侧，两人握着蛋糕刀相视一笑。才子配佳人，那个画面温馨得像是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今天的主角身上，方知许站在门口环视全场，很快就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肖昱言的身影。 难得，她出门前还说可惜没看到他落寞的样子，现在得偿所愿了。她端了杯酒快速穿过人群，走到他身旁，忍不住打趣道：“肖大少爷，我好像真的头一次见你现在这副像是被人抛下的模样。” 肖昱言收回投到舞台的视线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也很少见到你现在这样。” 说着他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来：“擦擦吧，眼妆都花了。” “是么？”她对着手机屏幕整理自己的妆容，“KK还跟我说这款眼线笔防水呢，看来一点也不防。” “哭过？” “没有。” 眼眶红得像是染了色，说没哭过，简直是骗鬼。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就这样，肖昱言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不过他略微还有些许诧异，陆再安居然还有把她惹哭的本事？ 他开口提议：“想喝酒么？我可以陪你喝点。” 方知许摇头：“我早戒酒了，我现在是公众人物，有偶像包袱。阿言，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的话的话想喝就喝，放心，喝醉了我会让人悄悄送你回家的，不让大家知道。” 说着，她忽然扯出点笑意，半开玩笑似的补充：“其实你还有个机会，等他们俩结婚那天，当神父问底下谁赞成谁反对的时候，你可以站出来大声反对，直接把他们的婚礼搅黄。” 肖昱言缓缓开口，声音里没什么起伏：“知许，我说我对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心里毫无感觉，你信么？” 她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试图掩饰那点莫名的尴尬：“是觉得我这主意太幼稚了？也是，破坏婚礼这种事，确实不像你会做的。太没格调了。” 肖昱言没接她的话，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他怎么惹你了？” “谁啊？” “你刚才去见的那个人。” 方知许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故作轻松地摆摆手：“谁敢惹我啊。我眼睛那是回来的时候进了沙子，我自己擦花的。” 肖昱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没说你眼睛的事。” 方知许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沉默几秒后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自嘲：“……是和他吵了一架。现在想想，我当初好像确实不该去招惹他，弄到现在这样，反倒显得我很渣。” “及时止损吧。我让余衡给他介绍一点资源，权当是补偿。你要是不想再看见他，让宜优去解决。” “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处理的，你现在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方知许抬眼，眼神轻轻往斜前方示意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方姝和沈启光两人端着酒杯正朝着他们两个人的方向走来。两人步履一致，站在一块的样子，是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的般配。 方知许对自己的这位“准姐夫”没有任何意见。在富二代的圈子里没听说沈启光有什么荒唐的事迹，人长得标致，智商又高，而且还是她姐的同学，两人知根知底，论家境、论学识，两人都是旗鼓相当，说是天作之合也不为过。 她往肖昱言身边凑了凑，小声拜托道：“阿言，既然他们俩的事情木已成舟，你也打算放弃了，看在我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别让我姐下不来台。拜托。” 话音刚落，方姝和沈启光就已经走到了跟前。 方姝今天很美，一身素色高定礼服衬得她气质温婉。她笑着拉过沈启光，先做介绍：“启光，这是我妹妹，方知许。这位是肖昱言，肖家的大公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沈启光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们好。知许，第一次正式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挑了份小礼物当作见面礼，等会结束了让你姐拿给你。” 说着，他又看向肖昱言，眼底带着几分欣赏：“小肖，我总听小姝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肖昱言只是淡淡颔首，没多接话。方知许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其实姐夫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之前在雅雅姐的生日聚会上我就见过你了。” 沈启光闻言，眼底笑意更深了些：“知许，你现在叫‘姐夫’还早了点，你姐还没给我名分呢。” 方姝笑着往他身边靠了靠，手臂自然挽住他的胳膊：“你看他们俩，站一块看起来是不是很般配？” “姐！”方知许出声打断，肖昱言却突然动了。他突然伸手揽住了方知许的肩，顺势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自然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他抬眼看向沈启光，语气平静，却特意将尾音咬得清晰：“姐夫觉得呢，般配么？” 沈启光没察觉异样，笑着点头：“挺好的，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这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肖昱言浑然不顾一旁方知许快要杀人的眼神，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方姝的侧脸，只应了声：“是啊，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方姝转头冲沈启光轻轻挑了挑眉：“我说我很有当红娘的潜质，你还不信。” 沈启光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带着宠溺的调侃：“是是是，那得在这再贴颗痣，那样更像。” 在这时，人群里有几位熟人端着酒杯走过来，笑着要和他们打招呼。方知许见状立马拉着肖昱言往人少的地方走。 直到远离宾客，她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肖昱言，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叫我回来陪你，就是为了刚才故意在我姐面前演那一出？阿言，你以前也没这么幼稚啊，我姐那可是方姝，你觉得她会在乎么？” “不是。”肖昱言理了理被方知许扯乱的衣袖，眼底看不出情绪，“刚才抱歉，你要是不开心，给你买几个包当补偿？” “哥，”方知许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些，“我们之间倒也用不着这样。算了，我只给你打这一回掩护，没有下次了。” 肖昱言抬眼看向她，客厅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他忽然想起刚才揽着她肩膀时，心底那一刻莫名其妙的慌乱。到底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他其实自己也说不清。 肖昱言喉间动了动，原本想说的“知道了”卡在嘴边，最后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而在同时，微博热搜上默默从底部爬上来了一个词条，在这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再一次打了恒星公关部一个猝不及防——#方知许陆再安吵架也好甜啊# 而这个话题点进去的第一条微博是一段视频，是下午两人在停车场时的画面。只见视频里两人陆续走到停车场，方知许先上了车，而陆再安却挡在了她的车前不让她走。两人看起来像是在争吵，可因为拍摄的人离得太远，没有录到两人的谈话内容，这便给了网友们巨大的想象空间。 【？？？不是现在大家为了宣传都这么拼的么】 【某人上午刚被爆私生活，晚上就有了这条热搜……emmm，我要是方知许的粉丝我可忍不了】 【笑死该不是在为早上的爆料在吵架吧？？方知许真的和陆再安在一起了？】 【不是谁懂啊这两个人为什么吵架也这么好看啊？！！！】 【好偶像剧的画面啊啊啊啊我宣布年下就是最好嗑的，你们俩最好真的在谈！！】 【是在谈吧是在谈吧是在谈吧！！告诉我！！Tell me！！】 【当初在红毯上我就被他们俩的颜值配了一脸，呜呜呜，我嗑的CP该不会是真的吧】 【额你们大家在激动什么啊？博主不是说这是在片场么，这不就是在拍戏么？】 【谁有更高清的视频！！让我看！！我懂唇语啊！！！】 【怪不得不出来回应呢，原来是在忙着谈恋爱呀】 【弟弟刚出道就塌房，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虽然你真的很帅但人也很坏）】 【狗仔！！命你速速拍到两人亲嘴的画面！！】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大家别太上头了，就是在为新剧炒作吧】 【某家少蹭，知许独美！】 【但我觉得知许还是和肖总更配，陆再安就是一个新人，也太会蹭了吧】 …… 大年初一的微博，以一则爆料开头，以一段偷拍视频收尾。微博热闹了一天，方知许接到潘宜优电话时，感觉对方连声音都苍老了好几岁。 她开门见山地跟当事人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知许，微博热搜是怎么回事？” 方知许听得一脸疑惑：“怎么了？我一晚上没看手机了。” “那你现在最好登陆微博看一下，你和再安被拍了。”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话越少，事越大。 潘宜优话音落下的瞬间方知许的心忍不住抽了一下，手臂瞬间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怎么了？”肖昱言坐在旁边明显觉察到了她的异常。 “没事，宜优刚打电话给我，说我和陆再安被人拍了。”方知许边说边起身，拿着手机往信号强的地方走。手机在点开微博的瞬间就陷入了死机的状态，点了半天都没反应。 她猛戳几下屏幕，随即转头问：“阿言，借一下你的手机。你有微博么？” 肖昱言二话不说递上：“什么情况？” “不知道，得上微博看了才知道。”方知许的思绪快速翻涌，脑海里开始闪过每一个可能被拍的画面。几秒后，微博界面顺利出现在她眼前。 #方知许陆再安停车场争吵# #方知许陆再安甜# #方知许陆再安疑似恋情曝光# #方知许粉丝澄清# …… 点进热搜，爆料的视频不过三分钟，但热搜里好几条热门微博底下的评论都已经破了万，平台显示的讨论度突破了十万 。 拍摄视频的人显然不是专业狗仔，更像是路人偶然撞见，随手记录下来的，视频里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她见到两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的流量和陆再安的流量明显不是一个量级，因此广场几乎被她的粉丝控得死死的，解释的话术统一都是知许目前是单身，放出的这个片段只是剧组拍戏的花絮。可也很快有人发出剧组的排班表，上面赫然写着春节放假的字样。于是风向又很快转变成了是陆再安为了转移自己负面新闻才有的爆料…… 方知许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反应过来后拉了拉肖昱言的衣袖：“阿言，有件事现在可能需要你帮忙。” “什么？” “我下午出去开的是我姐的车，我怕网友会顺着车牌号查到我的身份。这辆车可能要先过户到公司名下，要快，还不能让人查到痕迹。” 车辆过户的事情简单，就算是直接让人查不出归属也很容易，不过一个电话的事。但肖昱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应下来，反而打量了方知许一眼：“我听阿衡说你打算在拍完现在这部剧后就逐渐减少工作。” “是有这个打算。”方知许明白他想要说什么，既然已经想好要减少工作渐渐退出娱乐圈，倘若之后真的被有心之人查到她的真实身份，顺势公开看起来也更顺理成章。 “现在还不是时候。有些粉丝是从我出道开始就喜欢我的，总不能让他们通过这样的八卦新闻才知道我是谁吧。” 肖昱言不理解，但事还是应了下来：“我让阿落去办，把你姐的车牌号发我。” “墨绿色那辆保时捷，我也得去查一下。我以为我姐的车牌号你都已经倒背如流了呢。” 肖昱言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真当我是情圣啊？背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 没准呢。 方知许撇了撇嘴，冲他挑了挑眉。然而在这时，手机界面的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提示——“特别关注@陆再安没吵架，正常合作关系，谣言请到此为止。” 有那么一瞬，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尤其是在反应过来手上拿的是肖昱言的手机后。 肖昱言，特别关注，陆再安？！ 她此刻内心的震惊甚至已经超过了刚才看到热搜的那一瞬，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惊：“特别关注？！” 肖昱言的目光也瞥到了刚才那条提示，下一秒不动声色地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机：“误触。” 鬼才信。 “阿言，你不正常，你太不正常了。”方知许盯着他，目不转睛，“你微博甚至都没有关注我！” “你之前自己说的，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和你很熟。”肖昱言的表情显然是不想再和她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下去，至于他为什么会特别关注陆再安……他想关注就关注，微博是他的，这是他的自由，用不着和任何人解释说明。 “你现在要紧张的难道不是你们俩的绯闻么？” “他刚不是都发微博澄清了么，”方知许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宜优处理这些事情经验丰富，况且那条偷拍视频里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算不上是什么证据。” “正常合作关系”——说罢，她将这六个字在心里又重新默念了一遍，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他倒是有礼貌，澄清都还要加个“请”字。 “我现在倒是有点好奇，你们俩下午为什么争吵？”说话间肖昱言已经将那段视频又重新看了一遍，“因为我？”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他给方知许打电话的时间，和他们两人争吵的时间几近重合，他觉得这也是合理猜测。 方知许摇摇头，脸上写着“不想谈”：“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刚才拜托的事别忘了，有点累了，我先上楼了。” “要我陪你么？” “不用。” 说完，她提起裙子往楼梯方向走去。 可与此同时，网上的舆论并未因陆再安那条澄清微博而有半分平息的迹象，反而因为他如此快速的澄清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走偏——“和你自己有关的那些事发酵了那么长时间都不出来回应，现在和方知许的绯闻刚被爆没多久就立马出来澄清，是不是因为爆料的人说的都是真的所以没办法回应？”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吃瓜群众涌入陆再安的微博，评论和转发量噌噌往上涨，原本的澄清反倒成了新的导火索，把原本和他有关的几个话题热度再一次推高。 潘宜优刚在公司和公关部的同事开完会，结果散会后一看手机，顿时觉得天更塌了。半个小时前她明明交代了陆再安让他此时不要在网上回应任何，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下一秒她拨了电话过去，却只听见了一句冰冷的机械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陆再安在发完那条微博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饶是潘宜优都将电话打到了陈修那儿，也没找到人。 无奈之下，她只好再次拨通了方知许的电话：“知许，我问了一圈现在没人能联系上再安。方姝姐的生日会结束了么？你要是方便的话，能不能帮忙找一下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方知许握着手机几乎没半点犹豫，立刻从床上坐起身，随手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就往楼下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在脑子里还反复回放着下午和陆再安吵架的画面，他眼神里的悲伤和委屈，一遍又一遍在眼前浮现，搅得她心乱如麻。 此刻潘宜优的电话像是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台阶，让她有足够的理由再一次站到他的面前当面告诉他，其实也不是非要发展成现在这样啊…… 可新河湾没人在。十二楼的楼层，她站在楼下数了一遍又一遍，连老天都像是害怕她会数错，连着上下几层都是黑漆漆一片。 楼上不去，电话拨不通。方知许的心像是悬在了半空，每一下跳动都牵扯着痛觉神经。 “姑娘……”这时，忽然一个穿着保安服饰的中年男人站到了她身边。方才她停车时，他就在不远处看着。这段日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不顾小区规定将车开上人行道，已经害得他们被物业经理骂了好几回。这会儿见又有人违规，虽然看样子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这里不能停车。” “大哥，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方知许见他却像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我联系不上我朋友，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刷下门禁卡，让我上去找他？” 保安为难地上下打量了方知许一眼。眼前的女孩子漂亮倒是真漂亮，气质也出众，看着就跟电视里走出来的大明星似的。可规矩就是规矩，尤其是这种高档小区，业主们最看重的就是安保，没有业主授权或身份证明，他哪敢随便放外人进去。 他犹豫了半天，才斟酌着开口：“这……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啊。你要真是担心你朋友出事，不如直接打119或者110，他们来处理更合适。我这私自放你进去，要是被业主或经理发现了，我这工作就没了。” “大哥，拜托你了。”说着方知许快速从包里掏出一叠现金，塞到了保安的手里，“你放心，绝不会影响你工作。” 保安捏着手里的钱，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摆摆手：“行，行吧。跟我来，走这边的侧门，别让人看见。” 电梯里的数字一路跳到12，门刚开一条缝，方知许就急忙侧身挤了出去，又回头朝着保安匆匆道了声谢，话音还没落地，人已经大门大步跑去。 “陆再安！你在家么？”她抬手用力拍打着房门，但直到掌心拍得发麻，门内都没有任何动静。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现在家里也没人……方知许越想越觉得心慌，尤其下午她开车离开片场时，他的情绪明显很糟糕。 她太清楚网上的舆论有多锋利，对普通人而言尚且是伤人的刺刀，更何况是站在镜头前的陆再安。她不敢想陆再安在出来回应后，评论区里又会有多少难听的揣测和攻击涌向他。他从来不是那种一心想红、甚至觉得“黑红也是红”的人。 所以他把自己藏起来，是因为现在的这一切已经超过他的承受范围了么？ 方知许越想越怕，指尖都忍不住微微发颤，一下接着一下地拍打着门。她的声音里裹着一丝哭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陆再安，我知道你在家……”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下一秒，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屋子里没开灯，漆黑一片。陆再安站在黑暗之中，泛光的眼眸里满是疲惫，声音不轻不重地落下，裹着一丝不耐：“有事么？” 方知许原本举在半空的手猛地顿住，视线在他脸上仔仔细细扫过，沉默了好一会才哑着嗓子开口：“为什么不接电话？宜优正到处找你呢。” “你来就是想问这个？”陆再安修长的身形牢牢挡住了门口，没有半分让方知许进门的意思，语气冰冷得像是十二月刮在脸上刺痛的风，“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在休息，没别的事就回吧，我会回她电话的。” “陆再安，你别这样。”方知许看着他，语气稍稍放软，下意识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但却被一把甩开。再抬头，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淡漠。 “我哪样？”陆再安面无表情地看她，“方知许我跟你说过的吧，我不想陪你玩了。网上关于我们俩的事我已经澄清了，我没事，很好，用不着你关心。” 说完，他一把关上了门。 方知许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合上，将里面的黑暗与外面的灯光彻底隔开。 思绪混乱她有很多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的方法，可此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不知所措。 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等她终于长叹一口气打算转身离开时，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 门内的陆再安冷着一张脸开口：“是不是谁和你吵架，最后都得自备台阶先低头？” 方知许没有应，只看向他。那一刻，延迟的情绪如山呼海啸般袭来，她又有太多话想说。 “问你话呢。” “不是。”方知许摇头，“我现在心里很乱，但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那你慢慢想。”说罢，陆再安面无表情地直接转身朝着屋内走去。偌大的客厅只点了一盏暖黄色的灯，几秒后，屋内的灯被尽数点亮。 方知许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如此优柔寡断实在不是她性格，可那种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力感也确实让人受挫。换了旁人，听到那种语气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可偏偏那人是陆再安。喜欢会让人心软，也会让人变得完全不像自己。 陆再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只稍稍偏头就能看到方知许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苦涩感再次从心里一点点蔓延开来，像藤蔓般牢牢攀附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画面陷入诡异的安静，两人无声的对峙让空气都变得窒息。 几分钟后，又是陆再安率先败下阵来。他不解，她既然和自己无话可说，为什么还要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为难的神色，看着让人忍不住想她说的那些拒绝的话是不是也有难言之隐。 但是够了，他的自作多情也该结束了。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件事上摔跟头，那些幻想现在看来和意淫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叹气声重到全屋都能听见：“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傻事，不过就是几句陌生人的闲言碎语，不听不看就行了，我没那么脆弱。如果因为我的事给公司造成了影响，我愿意全部承担损失。” “网上的舆论你不用担心，宜优会想办法处理干净的。” “嗯。”陆再安点点头，“如果没有别的事了，你回去吧。要是再被狗仔拍到你这个时间来我家，真要说不清了。” “有。还有别的事。”方知许的目光牢牢锁定他坐着的方向，沉默几秒后终于迈开脚步靠近，“陆再安，下午的话还没说完，现在再聊聊我们的事吧。” 陆再安身体骤然一僵，转头直直看她走向自己。而此刻方知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视死如归”。 “我们还……”他刚开口，声音下一秒却被重重的关门声盖过。 “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也确实很喜欢你。”方知许站到了他面前，毫无预兆地抛下这句话。陆再安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下意识地蹙起了眉。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是告白，倒是像在下最后通牒。 还有“但是”。 对，还有但是。 方知许看向他，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已经彻底平复，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诉说日常：“但是你要想好，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倘若被公众知道，你要承受的压力会比现在网上的流言重十倍、百倍。现在仅仅是被人拍到了我们私下见面，就已经有粉丝开始不再理性了，如果真的被拍到亲密接触的画面，他们只会更疯狂。而且，即便在一起，现阶段我也不会同意公开这段关系，我们只能瞒着所有人偷偷在一起，包括宜优在内。你要是能接受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 陆再安盯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喉结轻轻地滚了滚。方知许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她的眼睛被清醒占据，甚至带着点毫无情感的冷静。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连声音也比刚才要哑了些：“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料定我会答应你么？” “我没觉得你会答应。”方知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是把我的顾虑告诉你，希望你能好好想想，不要一昧地感情用事。” 方知许的话像颗石子，沉进陆再安心里，溅起的不是怒意，而是密密麻麻的涩。他想起网上那些骂他的评论，再看眼前她这副理性的模样，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难过。 她看似把这个选择交给了他，可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拒绝呢。她现在甚至要将他日后责怪她的理由都封死。是怕年后开工，他带着情绪在片场不好好配合拍摄么？毕竟她把这部剧看得很重，为此付出了不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再安心里那点仅存的期待顷刻消失殆尽。所以说到底，这段时间他的那些感受就只是自作多情吧，是他的一厢情愿和异想天开。 事到如今，他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能够想明白她确实没那么喜欢自己这件事，也能坦然接受就这样美梦破碎，回归现实，可脑海里偏偏就是有另一个声音出现。 也是，他是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评价他，哪怕拍完这部剧就离开娱乐圈也没什么关系，但方知许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挣到如今的地位，他凭什么要打着喜欢她的口号要她为自己赌上未来。 她说网上的人会攻击他，怕他无法承受。可倘若真有那一天，她要面对的流言蜚语绝不会比他少。以前看其他明星公开恋情时就是这样，永远都是女生挨的骂要比男生多，多得莫名其妙。 好像她做的都是对的，他才是错的。他那些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想法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浪漫主义。当风雨袭来，他给不了她任何保护，现在却还想拉着她和自己一同淋雨。 陆再安沉默了很久，久到方知许的耐心一点点耗尽，然后才听见一声苦笑：“你说得对，是我太天真了，是我考虑得太少。既然已经进了这个圈子，就应该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方知许想让陆再安冷静，可听到那个明明她已经在心里预想过的答案之后，她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如释重负。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她。就在两人相顾无言时，她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客厅的寂静。 是潘宜优的电话——“知许，你联系上小陆了么？” “嗯，我现在在他家，他就在我旁边。” “你把电话给他，我有事想问他。” 方知许听话地将手机递了过去：“宜优找你。” 陆再安对着电话“喂”了一声，只听话筒那头的人问道：“小陆，你认识余西西么？” 他在大脑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片刻后点点头：“认识，是我的高中同学。怎么了？” “认识那就好。没事，她刚刚在网上帮你说话了，我来跟你确认一下情况。你可以上微博看一下，现在热度还挺高的。你放心，公司已经在处理了，关于你的谣言我们很快就会出文澄清。” “谢谢。” 挂掉电话后，方知许率先拿过手机登陆了微博。热搜第一果然已经换了词条——#陆再安同学 澄清#赫然出现在了最前面。 “大家好，我是陆再安的高中同班同学，为表这句话的真实性，我先将证明放在最前面。P1是我们的高中毕业照，我站在第二排从左到右数的第三个，陆再安在最后一排最中间。接下来，我将实名反驳网上关于他高中的所有谣言。那两位自诩是他同学的博主，你们敢不敢和我开直播对线，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谁？我随时欢迎。” “我们班是区实验的尖子班，区实验的升学率我想不用多说，而他高中成绩常年稳定在年级前三，在我们那一届确实无人不知。试问一下大家，如果高中时期一个男生人长得帅，学习成绩又好，而且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有礼貌，被人喜欢是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学校里有很多女生喜欢他，这一点确实是真的。但我们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他在高中时期并没有谈过恋爱，更不要说玩弄女生的感情。P2是舆论在网上发酵后我们班级群里的讨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说。在这里想问一下爆料的博主，你们言辞凿凿地表示这些事全校同学都知道，那为什么我们作为他的同班同学会不知道呢？” “或许你们会觉得没谈恋爱不代表他没玩弄女生的感情，或许他就一直吊着那些女生只是没松口和她们在一起。这一点我确实没法拿出证据证明，毕竟我也没有他社交账号的密码，不知道他都和谁聊了什么。但每天来我们班级看他和跟他要联系方式的女生非常多，他那些拒绝的话术我们班里同学都快听到耳朵起茧子了，这是我们的亲身体会。我愿意相信，一个懂得洁身自好，懂得尊重女生的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我始终坚信，被造谣的人无需证明自己没做过的事，反倒是传播者才更应该拿出切实的证据，否则舆论的刺刀永远只会刺向更善良的那一方。虽然我也很意外他居然进了娱乐圈拍戏，因为他高中的成绩真的非常好，但我想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他做的任何选择都不该成为被攻击的理由。他想当医生就当医生，想演戏就演戏，他只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近千字的微博一经发出立马在微博广场上收到了无数的关注。尤其相较于之前含沙射影的爆料，这位博主PO出的毕业照显得她的话更有说服力。 【博主，我能猜测一下么，你高中该不会也喜欢过他吧？说实话，我高中同学要是长成陆再安那样，我真能暗恋到将日记里写满他的名字。人之常情啊！】 【你的文字好像还在爱他】 【确实，造谣的那个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全凭一张嘴，居然还一堆人相信】 【额，持观望态度，吃瓜吃瓜】 【只有我觉得最近的舆论好像都是冲着陆再安来的么？莫非是帅哥抢了谁的蛋糕了？】 【博主你现在还有陆再安的联系方式么，能不能帮我问问他和方知许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对我很重要！】 …… 余西西的这条微博无疑是给陆再安的粉圈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那些喜欢他的人能继续相信他不是谣言传的那种人。与此同时，恒星娱乐的公关正式开始了动作。就在那通电话挂完之后没多久，连带着澄清公告和律师函一同出现了在官博首页。 方知许和陆再安就着一块屏幕看完了热搜。退出微博后，方知许看着他，沉默两秒后问道：“看完这些，你不想说点什么么？” “什么？”陆再安一愣，反应了两秒，“我会打电话谢谢她的。” 方知许咬了咬唇，想想后还是看着他开口道：“陆再安，我发现或许在喜欢你的人里，我也不是最勇敢的那一个。”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次日一早，陆再安终于对网上和自己有关的谣言做出了澄清——“高中没谈过恋爱，现在也没谈。喜欢和不喜欢都会直说，不喜欢养鱼。不认识匿名爆料的人，已对造谣的账户和内容取证。拍戏是个人对人生方向做出的选择，合理合法。另，谢谢为我发声。” 这条微博发出后短短五分钟就收到了超一万条评论和点赞，澄清的词条再一次冲到了热搜第一。 舆论的走向迅速反转，最初爆料的博主在面对大众如潮水般的质疑后火速删帖，没一会便销号跑路。 而这阵潮水退去，乐于吃瓜的群众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帮陆再安澄清的余西西身上。 墙倒众人推很容易，但要在质疑声中为另一个人冲锋陷阵很难，尤其她还只是一个素人，并且明确表示只是见不得自己的同学被人诋毁出来帮他说两句话，后续不接广告也不带货，不需要大家的关注。于是网友们自行开始脑补起了一段高中时期的少女心事…… 所以说方知许觉得余西西勇敢。看她的微博，她在政法大学毕业之后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和男朋友毕业就结了婚，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搅进这阵漩涡里，总归是麻烦多于好处，但她仍选择了站出来仗义执言。 方知许一边拿着手机给陆再安的澄清微博点了个赞，一边听着潘宜优说话：“对方这次的目的只是想给大众留下一个小陆是渣男的印象，他们自己应该也清楚那些拿不出证据的爆料压根站不住脚。” “查到是谁做的了么？” “算是查到了吧。余衡根据发帖人的IP和营销联动情况，基本上已经锁定了背后主使。知许，你猜是谁？” “谁？”方知许抬头一想，陆再安刚出道也没得罪过人，能下这种黑手的，无非就是那些觉得他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三线小生里的谁。 潘宜优喝了口茶，随后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个名字：“是利谦。” 方知许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创世传媒的老板，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舒新宇的事最后也是他出面打电话给余衡让他放人一马的。 她反感地皱起眉头：“他们这是打算没得到的就毁掉？果然没下限。”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吧。知许，你可能低估了小陆现在火的程度。保守估计现在已经有快三十家公司的负责人联系我们商谈合作代言的相关事宜，而且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给小陆递的本子数量加起来都快赶上你了。利谦那个公司是出了名的和尚庙，手底下签了一大帮待爆的男艺人。小陆现在在无形之中占走了市场上大量的资源，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呢。” 娱乐圈里一夜成名的故事并不少见，但在没有作品播出的情况下能火到这种程度的，陆再安也算是头一个。 方知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很好啊，反正到时候他挣的钱我们都有份。我早跟你说了，迟早有一天他的商业价值会比我还高的，签了他稳赚不赔。” 潘宜优话锋一转，偏头看向她：“那你们俩呢，现在是什么情况？当时在停车场是真的在吵架？” “没什么情况。他不是都说了么，我们就是正常的合作关系。” 方知许的话里酸味明显得很，但潘宜优看了眼她的表情，只当什么都没有觉察出来，顺着她的话应道：“关系正常就好。这段时间我太忙了，可能顾不了太多你的事。知许，你自己心里有数，自己开心就行了。” 放松休息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年后回到剧组，陈修一出现就是笑容满面，显然是过了个好年。 男女主传绯闻这件事对剧组、对他而言压根算不上是什么坏事，反而给剧又带来了一波关注。微博热搜上男女主两个人的名字轮番登场，怎么看剧也是沾上了他们俩的光。 “知许、再安，今晚上的复工酒，你们俩得赏光啊。我和岁宁、阿淮他们几个都说好了。”陈修搓着手对刚下戏的两人说道。 然而下一秒回应他的却是异口同声的“我晚上没空”。 方知许看了陆再安一眼，结果正好对上他投过来的视线。两人目光相对，又以接近本能反应的速度避开。一瞬间，莫名的尴尬气氛开始在空气里迅速蔓延。 自那晚见面之后，剩余的春节假期，除去中间有一天方知许用自己大号在微博给陆再安点了赞，他在微信上跟她说了声谢谢之外，两人几乎没什么联系。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那晚之后强行将两人的关系拉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 正常、礼貌、克制、疏离。 “陈导，我晚上还要跟公司对接一些工作，聚会就先不去了。”陆再安率先开口，“你们玩得开心。” “啊。”陈修一只手搭上陆再安的肩，一脸遗憾，“再安，我们本来还想晚上帮你办个party帮你庆祝庆祝驱一驱小人。你要是不来，晚上的聚会岂不是没什么意思。” “那就当庆祝新年吧，抱歉，我晚上是真有事。” 见陆再安态度坚决，陈修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下班后就是个人时间，更何况他要办的还是公事。再转头看向方知许…… “我会让助理过去买单的，你们玩得开心。”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着保姆车方向走去。 得，晚上又是一场没有主演参加的聚会。 晚上潘宜优要找陆再安谈一款运动服饰品牌代言的事，她在酒店里等，方知许也不好将他一个人扔在片场，于是在上车前冲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乖乖跟着上了车。直到坐到位置上，陆再安才反应过来，现在网上谣言四起，他其实应该要主动避嫌，省得再给她添麻烦。 车行一路，一路都静得让人难受。两人分坐在两侧的座椅上，默契地看向窗外，谁也没有开口主动打破沉默。 这种疏离一下接着一下地膈应着方知许的思绪。她很想将烦人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但尝试了几次去思考其他事情，最后又全都绕回了同一处——“他难道就不觉得现在车里很闷么？车内空调的温度明明打得那么高。”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再安真的算得上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因为他们俩的这场冷战进行得如火如荼，但丝毫没有影响两人在剧中演一些亲密的戏份。他在剧里无论是和方知许牵手还是拥抱，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像是真的和对方经历过生死一般。可一走出镜头外，他又能立马恢复一张好看的、礼貌的冷脸。 在片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能觉察到他们俩之间关系的变化，但碍于春节期间传出的“绯闻”，大家也都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方知许在主动避嫌。 毕竟她出道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人拍到和同组的男演员在片场拉扯不清。再说她之前在片场确实和陆再安走得有些太近了，近到有时候连导演都在怀疑他们俩是不是真假戏真做了。 不过细想想应该没那种可能。方知许在圈内风评太好，她不像有些小花就喜欢谈剧组恋情，而且就算她真想谈，圈内喜欢她的、有名有姓的一线男明星也不在少数，实在没理由找一个刚出道的新人。哪怕那人有将来大红大紫的可能，但那也只还是可能，和已经登顶的她在地位上毫无可比性。 二月底的片场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京市的冬天干冷得很，风吹在脸上像是被砂纸摩擦过，疼得很生硬。这头场务刚把最后一盏补光灯调试好，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那人身穿鹅黄色的羽绒服，手里拎了一大袋的奶茶和甜点，一进到片场就冲着一旁备戏的岑岁宁挥手，那标志性的甜美嗓音此刻依然像是浸了蜜：“岁岁！噔噔，美女闪亮登场！” 方知许闻声拿着剧本跟着转头看去。来人她也认识，林梓薇，在00后的小花当中，就属她目前人气最高。 片场里认识她的人也不少，尤其是陈修。据说当时《病理报告》的女二号他原本就想请林梓薇来演，但碍于她的档期，这次合作没成。 岑岁宁听到声音立马笑着迎了上去，两人当即来了一个极其亲密的拥抱：“我靠小妞我可想死你了。来来来快让我亲一个。” 应淮也在一旁笑着看她俩：“你们俩这样可就有点‘非礼勿视’了啊。梓薇，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来来来，阿淮你也别闲着，我看你是羡慕了，姐姐也勉为其难地赏你一个拥抱吧。” 和站在前面的两人一一拥抱过后，林梓薇的视线这才移到后排。 “知许姐，你好，我是梓薇。”面对方知许，她的态度一下子端正了不少，连带着将刚才的嬉皮笑脸都收敛了起来。 “你好。”方知许微微点头，当作回应。但下一秒，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察到了现场气氛的变化。 岑岁宁的视线从前挪到后，一眼就瞥见方知许脸上那抹藏不住的尴尬，连忙笑着站出来打圆场：“知许，你该不会是看见我跟别人亲近，偷偷吃醋了吧？嘿嘿，占有欲真强。好吧，那我也来给你一个拥抱吧。”说完她就张开了双手，一副要扑过来的姿态。 “不要。”方知许连忙摆手拒绝，连着后退了几步，“别闹。” 可她的脚步刚稳住，后背就猛地撞上一个温热又结实的肩膀。刚要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心点，再退就要撞上灯架了。” 而在不远处林梓薇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个度，连忙拉着岑岁宁的胳膊小声问：“岁岁，那个就是陆再安吧？啊啊啊，我没想到他真人居然比照片还要帅啊！”说着她松开手，飞快地从旁边的保温袋里拿出一杯奶茶，径直朝着陆再安走去。 “谢谢。”方知许小声又快速地道谢。 下一秒，她的声音被另一声甜美的问候盖了过去：“再安，你好，我叫林梓薇，我们交个朋友吧，我请你喝奶茶啊。” 陆再安顿了顿，没有立刻看向递来奶茶的林梓薇，却是下意识地将目光挪到了一旁，正好对上身旁人的视线。 方知许当即别过头去，语气冷淡得有些许刻意：“看我干嘛，人家是要请你喝。” 陆再安看着她绷直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转回头，对着林梓薇礼貌地摇了摇头：“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最近在控糖。”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控糖…… 方知许忍不住侧头看向陆再安，没记错的话他早上喝的咖啡都是加奶加糖的吧，现在倒是开始控上糖了？ “这样啊。”林梓薇堪堪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但脸上笑容丝毫不减，“好，我记住了，下次我请你喝无糖的，我知道有一家咖啡店的奶茶调得超级好。再安，这样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哦？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说着她拿出手机率先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边递到陆再安面前边笑着继续说：“我平时可不会主动加人微信，难得跟你主动一回呢。” 话音落，片场众人的视线全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 站在不远处的岑岁宁踮着脚往这边望，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特意多打量了方知许几眼。见她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脚边的地砖缝上，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半点没在意旁边的动静，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她刚要上前拉住林梓薇，让她悠着点别吓着人，只见陆再安的目光在那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扫了一圈，随后眉头微蹙，开口时语气依旧保持着礼貌：“抱歉，我今天身上没带手机。” 林梓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撒娇的语气里顿时添了几分委屈：“短短两分钟你都拒绝我两次了。再安，不是这么不给面子吧？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这样我很下不来台的。” “我……” “陆再安，拍戏了。”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方知许忽然开口喊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刚好打破了现场的微妙气氛。 陆再安几乎立刻转头看向她。 方知许的视线扫过两人，下一秒冷着一张脸继续催促道：“天气凉，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好，马上。”陆再安立马乖乖转身跟在人身后往拍摄区走，就连脚步都比平时快了些。他那突然变得顺从的模样，让旁边的林梓薇看得一愣。 她将手机收回进口袋里，不满和不解的情绪瞬间爬上了脸。方知许刚才那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拍摄区的灯光早已经准备完毕，陈修跟道具交代了几句细节处的调整后冲两人喊了声：“知许，你们俩过来刚好，先走下位看看现在这样的布景合适不合适吧。” “好。”方知许应声道，随即回头，却发现陆再安有几分走神。 “不会在想和拍摄无关的事吧？”她例行公事般询问道，顿了顿，又说，“想加她联系方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没。”陆再安下意识地回应，半晌反应过来突然笑了一声，“不是，我只是在想等会儿的台词。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不必。” 年前拍完了几场场景重头戏后，年后收尾工作剩下的大多是男女主感情的戏份。今天拍摄的剧情内容简单，女主心情郁闷地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偶遇踩着滑板出现的男主，随后两人坐在路边摊吃烤鱼，男主边吃边给女主演示如何解刨一条鱼，气得女主食欲全无。 陆再安为了那一脚滑板已经在片场练习了好几周，就为了今天一个帅气登场的镜头。正式拍摄开始，他踩着滑板流畅地在镜头前滑过，微风刚好吹过，掀起他外套的衣角，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夕阳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连侧脸的轮廓都染着层柔和的光。 他滑到镜头指定位置时，还轻轻抬了抬下巴，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他这一笑，除了让陈修在监视器后面边看边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之外，也牵动了另一个人的心弦。 “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羡慕知许姐啊。”林梓薇站在片场的外围对场景里的人盯得目不转睛，双手环在胸前，跟岑岁宁轻叹了一口气。 岑岁宁点点头搭话道：“你今天才羡慕的么？要我说我们这个圈子里谁不羡慕知许啊。唉，宝贝你说怎么会有人能天生就长得那么好看呢，女娲造人的时候也太不公平了吧。” “哎呀我不是指这个。”林梓薇拽上岑岁宁的衣角，突然附到她的耳边轻声开口，“岁岁，我们俩是好朋友吧，我也不瞒你，我跟你说，我想追陆再安，你可要帮我啊。” “啊？！”岑岁宁惊呼了一声，惹得周围的工作人员侧目过来。 “小声点。”林梓薇当即捂上了她的嘴，“干嘛这么惊讶啊，我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他真人是不是真有照片里那么好看。你知道么，我很少会通过一张照片就对人一见钟情的。但他那张脸实在太合我心意了。我从小就喜欢他这种长相类型的男孩子。” “小薇，可你在微信上不是说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么？还有，上次你追林叙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吧？” “哎呀，是来看你的没错，但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我们关系这么好，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岑岁宁的表情此刻显得有那么一点一言难尽。她和林梓薇关系很好是没错，可她和知许也是好朋友。之前在剧组里发生过的种种，怎么看，都还是知许和再安站在一起更般配一点吧…… 况且林梓薇只见了陆再安一面就说要追他，这实在也太草率了。 她看向片场里镜头下正低头暗自偷笑的某人，忍不住给好友泼了一盆冷水：“可我看刚才再安对你还挺冷淡的，你可能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诶。” “这有什么。男人嘛，初见面的时候总是喜欢装高冷，显得他们很酷。”林梓薇自信地挑挑眉，“但大多数男人都经不起撩拨。只要我多主动一点，他自然就会跟着主动了。”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你开心就好。”见她如此信誓旦旦，岑岁宁当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赔了两声笑，不再继续接话。 想要让陆再安主动……整个剧组里应该只有知许才能做到吧…… 拍摄顺顺利利地收了尾，傍晚的片场渐渐热闹起来，工作人员忙着收拾设备，演员们也陆续往化妆间走。陈修收拾好剧本，转头看见林梓薇还站在道具区没走，于是又开始主动攒局：“知许、再安，今天正好梓薇过来了，要不咱们晚上再去聚个餐？上次你们俩没来，我们都没怎么玩尽兴呢。” 他话音刚落，没等方知许和陆再安接话，林梓薇就立刻跳了出来，脸上满是雀跃：“好啊好啊，我早就听岁岁说你们片场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川菜，要不我们就去吃那个？大家晚上都别跟我抢啊，我请客。”她说着，特意往陆再安身边凑了两步，仰起头看他：“再安，你觉得呢，我们这样安排好不好？你平时会吃辣么？” 已经拒绝了陈修好几次的邀请，这一次陆再安迟疑了几秒，目光扫过林梓薇，又下意识地转向方知许，开口问道：“晚上要是没事的话，要不一起去？” “我有事。”方知许站在一旁，手里捏着刚叠好的围巾，语气平淡地应了声，“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林梓薇眼睛亮了亮，立刻拉着陆再安的胳膊晃了晃：“啊，知许姐没空啊，那真是太可惜了。不过吃饭而已，肯定没有知许姐的事重要，只能下次了。再安你收拾好了么，我去叫一下岁岁和应淮，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我们三个人正好一辆车。” 陆再安没接她的话，目光还落在方知许身上，抽回自己的手后，追问了句：“有什么事？” “私事。”方知许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低头把围巾放进随身的包里，动作利落又干脆。说罢，她即刻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开，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后，林梓薇才再一次凑近：“再安，你觉不觉得知许姐看起来有点不开心啊？是不是她不喜欢吃川菜啊？” “嗯，她不喜欢。”陆再安下意识退后两步，主动和林梓薇拉开了距离，心上却莫名泛起了一阵涩意。下午她帮自己解围，原来并不是冷战结束的信号。他好像差一点又自作多情上了。 林梓薇没察觉他的走神，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啊，早知道这样我就先问问她的意见了，那现在怎么办啊？要不我们换家餐厅？免得她觉得不舒服。”她嘴上说着担心，语气里却没多少真在意的意思，甚至没提要去叫回方知许。 陆再安抬眼看向她，语气里没了多余的温度：“她只是不喜欢聚餐而已，餐厅还是选大家喜欢的吧。” 话音刚落，正好碰到岑岁宁卸完妆从休息室里出来。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不解地朝着陆再安问道：“再安，知许人呢，刚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她这次也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嗯，她先回去了。” 林梓薇撇了撇嘴：“岁岁，我好像惹知许姐不开心了。我不知道她不吃辣，结果还选了个川菜餐厅。她现在头也不回地走了。” 岑岁宁一愣，笑着摇头：“宝贝你想多了吧，知许她只是不喜欢参加聚餐而已，我们的聚会她基本都不会来的。而且她才不会为这种小事不开心呢。走啦走啦，别放心上，我们吃饭去咯。” 回去的车上，方知许莫名感觉心烦意燥，甚至连带看车内的装饰都不太顺眼。也就是此时此刻潘宜优有事没和她在一块，不然，她应该会狠狠和她吐槽一波林梓薇今天的所作所为。 可等冷静的情绪回归到脑子里，她忽然又自嘲地笑了笑。五十步笑百步，在潘宜优的眼里，自己当初主动接近陆再安的样子，其实也和今天的林梓薇一样吧，目的明显得是个人就能了解。既然她可以这样，又凭什么觉得林梓薇不行呢。 理性和感性的两种情绪在脑子里打架，这种自我拉扯的滋味，比这段时间和陆再安的冷战还要磨人。 原来她也不是真的无所谓，原来也不是“反正和他没可能，他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一想到这个晚上，林梓薇还会不断冲他示好，最后总有办法和他建立联系，她心里就觉得难受。 断情绝爱的本事，她远不如她的哥哥姐姐。所以啊，当初真不应该招惹他的。 回到酒店后，方知许早早躺在了床上休息。看了会剧本，又看了会电视，最后在百无聊赖之中昏昏睡去。 被门铃声惊醒时她正在梦游太虚。浩瀚星海里，她是漂浮的，渺小的，自由的。 酒店的每一层都需要有对应的房卡才能上来，能在这个时间点吵醒她的，除了潘宜优也就只剩下肖昱言。 方知许恼怒着从床上坐起，醒了一会儿神才起身去开门。可外面站着的人，既不是潘宜优也不是肖昱言。 四目相对，她有一秒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直到听到那人用极认真的语气开口：“你上次说的，我接受。” 梦里说话是没有声音的，可现在有。 所以，不是梦。 第60章 第六十章 “你说什么？”方知许的大脑此刻只清醒了一半，另一半仍停留在混沌中，所以她总觉得刚才的话听得一点都不真切，像是天外传音。 陆再安望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重新开口：“我接受只谈地下恋情，接受不公开，你也不用担心外界的言论是否会影响我，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能承受。方知许，我们在一起。” 上次说那些话，方知许是料准了陆再安不会答应。相处这么久，她了解他的底线，暧昧不清的关系他接受不了，只想要一个明确的结果，就更别谈只谈一段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恋爱。 所以她只当他现在还是在胡言乱语：“看来我是真没睡醒。” 说着，她转身便要回屋。可脚步刚挪动半分，下一秒却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那力道不算轻，只轻轻一拽，紧接着她便踉跄地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那阵熟悉的气息瞬间裹住了她。手腕被攥着的地方传来阵阵温热，那温度顺着皮肤爬上大脑的感知神经，让她原本混沌的思绪更乱了几分。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长长的走廊上像是只剩下两人之间清晰的心跳，和头顶处传来的重重的呼吸声。 方知许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听见陆再安再次开口：“如果你觉得这是一场梦，也没关系。明天早上等你睡醒，我会把这些话再和你重复一遍。知许，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确定我要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落进耳朵里，方知许只觉心脏在那片刻产生了血液疯狂翻涌的跳动，随后浪潮冲向大脑和四肢，将最后的困意散得干干净净。耳尖的温度骤然攀升，烫得她不敢抬头对上面前人的视线。 “你……”思绪被搅乱，太多的话同时涌现在脑海里，方知许脑子懵了好一会儿才堪堪问道，“是晚上林梓薇对你做了什么么？” 明明到片场散场前他们俩还处在冷战的状态，可这一顿饭后他突然变得坚定又热情。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她只能猜到这一种可能。 陆再安看着她泛红的耳尖，轻轻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十万分的笃定：“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就应该在一起。你是喜欢我的，不是么？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如果是因为林梓薇的原因……” “方知许。”陆再安喊她的名字，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其他人，只有你和我。你看着我。” 方知许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越是纯粹的眼神越是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在看他一眼之后还能控制住心底的冲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陆再安像是看到她的退缩，声音比刚才还要低哑，语气里满是内心挣扎后的再一次妥协：“上次你说我在这些事上总是勇敢一半，那现在算不算是全部？我能接受……只有过程，没有结果。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现在就回答我。” “但知许，我也不是什么很贱的人。如果你考虑之后还是想说我们之间就这样算了，那就真算了吧。” …… 那晚，方知许彻夜未眠，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陆再安告白时的画面。 水瓶座的间歇性勇敢着实让人招架不住，在她以为一切都还会平稳发展，给时间一点缓冲余地的时候，突然情绪就起了高楼。她甚至在想要不要给自己算一卦，看看上天到底是如何安排的他们两个。 三枚铜钱在口袋里摇了半天响，可越摇她越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等再反应过来时，她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神经”。 任何寄望于上天指示的卜算，在结果出来之前算卦之人的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她明明已经有了抉择，竟然还希望得到命运的认可。 睁眼等天光微亮，方知许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一早就起床去了片场。片场里只有零星几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在布置场地，她前后左右逛了一圈，无事可做地回到了休息室。 坐在窗边看太阳一点点升起，方知许想，她不该来这里，而是应该直接坐电梯下到十楼，这样她才会在第一时间见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陆再安，骗子，明明说等到她睡醒，他会再把昨晚说过的话讲给她听，现在还不见踪影。 情绪不停地在期待和克制中切换，方知许叹了一口接着一口的气，终于等到大家陆陆续续来了片场。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她像平常一样转身，结果出现在门口的却是岑岁宁。 “咦，知许你早上不是没有通告么，怎么也这么早就过来了？”她一边从脖子上将围巾摘下，一边好奇地问道。 没等方知许回答，她又自顾自道：“啊，我知道了，特地早起来看我表演的对不对？正好，今天和再安的对手戏我有个片段总感觉掌握不好演的度，你帮我看看怎么调整比较好。” “哪个片段？” “等等啊，我拿一下剧本。” 话刚说完，方知许的目光还没完全从岑岁宁背包的方向移开，眼角余光就瞥见了门口的身影。她下意识抬眼，正好与站在那里的陆再安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感觉有一股电流从心脏涌向了大脑，脸顿时变得滚烫。 “咦，是空调开太高了么？知许你的脸好红啊，很热么？”岑岁宁终于找到了她的剧本，一抬头却发现面前的人突然脸红似关公。接着她顺着方知许的视线，看到了这个空间里的第三人。 她立刻笑着挥手打招呼：“再安，早上好啊。” 陆再安朝着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又很快回头看向方知许，语气干脆：“在这等我。” “好啊。”岑岁宁想都没想，以为这话是冲自己说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也正好想和你提前对一下戏呢。” “岁宁，”方知许笑得无奈，“刚不是还说要我帮你搭戏么，现在用不着我了？” “用得着用得着。”岑岁宁连忙摆手，反应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挠了挠头，“等等，再安刚才那话是不是不是跟我说的呀？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话一出，方知许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连带着陆再安的眼底都泛起了笑意，两人齐刷刷地望着她。 “我确实是找知许有点事。”陆再安抬手看了一眼表，“现在我要先去一趟导演那边，岁宁，晚点再找你对戏。” “没事没事，我们等下直接片场见吧。”岑岁宁连忙摆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恍然大悟般笑道，“我就说嘛，这儿也不是我的休息室，你让我在这等什么呢。” 陆再安没再多说，只朝着方知许递了个眼神，便转身匆匆离开。方知许收回望着他背影的视线，刚想坐下，却发现岑岁宁正盯着她上下打量。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没有，就是刚才突然有个错觉。”岑岁宁的第六感在刚才突然响了一声警报，不过她又很快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害，可能是我最近言情小说看多了，脑子总胡思乱想。对了知许，昨晚的聚餐你没去真是可惜了，那家川菜馆的水煮鱼味道一级棒，能排到我心中的top3了！” “是嘛，”方知许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问，“你们昨晚玩得开心么？” “开心啊。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家就是一块儿吃饭嘛。陈修那个性格你也知道的，一顿饭不够热闹的，所以吃完又拉着我们大家去唱了歌，差不多十二点多才散场。”说着，她看向方知许，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若有所思。 她又一次恍然大悟，忙补充道：“还有啊，知许，小薇她这个人就是喜欢口嗨，见到个帅哥就走不动道，她之前还跟林叙白告过白呢。她就是图个新鲜，不会真去骚扰再安的。你放心。” 不会真的去……方知许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下一秒又想，那就是已经有可以随时骚扰的前提条件了？ “不过说真的，我倒是感觉你和再安最近还挺奇怪的。知许，你也别太把网友们的调侃放心上。他们谁的CP都嗑的，一男一女站一块他们能嗑，两个男生坐一起也能嗑。你之前就是和男生的距离保持得太好了，可能不太适应。像这种事我早都习惯了。你们俩本来就问心无愧，犯不着在意那些闲话。” 方知许垂着眼，沉默了几秒后，才抬眼看向岑岁宁，脸上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笑：“我没在避嫌，也并不在意网友的看法。年前的时候我们俩吵了一架，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在冷战。” “啊？”岑岁宁的眼睛瞬间睁大，八卦的雷达突然“biubiubiu”响个不停，“你们俩还会吵架？我以为像你们俩这样性格的人，凑一块一定吵不起来呢。不过看你们俩刚才那个样子，是又和好了？” 方知许没接这个话茬，反而用更认真的语气说道：“岁宁，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去跟林梓薇说一声，让她别打陆再安的主意了。她要是真想追林叙白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她牵线。” 岑岁宁张了张嘴，看着方知许眼底从未有过的认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知许，你们……” 方知许笑笑：“岁宁，你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确实什么都没说，可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岑岁宁看着方知许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巴迟迟没有闭上。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刚才的对话。 这算什么？是只对她一个人“官宣”了么？原来自己之前磕的CP，居然是真的？！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陆再安从陈修那儿出来回到休息室时方知许早已经没了身影，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桌上摆着的两杯喝过的温水。而接下来一整天两个人都在片场忙忙碌碌，今天的通告安排里两人没有对手戏，一个在室外组，一个在室内组，偶尔擦肩而过，也只来得及匆匆点头，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上。 收工时天色已晚，方知许特地在片场绕了一圈，四处张望都没看到陆再安的身影，一问今天和他同组的工作人员才知道他早就收工回了酒店。 她连戏服都没换，便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酒店。然而刚转过通往电梯的拐角，就瞥见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陆再安穿了件黑色毛衣外套，轮廓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冷，正望着不远处的路灯出神。 方知许放轻脚步刚靠近，还没来得及开口叫他，他却像是有心电感应般猛地转头，原本黯淡的眼睛也在此刻瞬间亮了几分。 “怎么在这里坐着？”方知许停下，晚风拂起她的发梢，声音里还带着点拍戏后的轻哑。 陆再安立刻站起身，将手里捏着的矿泉水瓶轻轻晃了晃，语气是藏不住的温柔：“我在等你。” “等我？” 方知许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那么早回来，早就回房间休息了。” “下午收工后应淮说要给我展示一下他新到的显卡，所以我就先跟他一块回来了。那时候你还在拍戏，他又催得急。” “哦~”方知许故意拖长了语调，歪了歪头，“原来我还比不上一个显卡呀。早上不是你说有事找我的么，现在居然为了个显卡就抛下了我。陆再安，你好无情。” 知道她在开玩笑，陆再安笑得无奈：“那毕竟是4090，传说中男人的梦想。” 方知许象征性地点点头，抬眼看他，声音软了些，却还在继续调侃他：“男人的梦想啊，我还以为你的梦想会是我呢。” 话音落下，花园里瞬间只剩下晚风拂过树叶的轻响。 这种似是而非的挑逗，在他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过无数次。可这一次似乎也和以往都不太一样。陆再安望着她的眼眸，没有避开逐渐升腾起的暧昧气氛，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微笑着说：“知许，原来不是每个主动的人都和你一样。” 昨晚的饭局上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至少林梓薇直接主动得让人招架不住。主动坐在他旁边，主动帮他夹菜，甚至在陈修开玩笑时，边笑边往他身上靠。 晚饭后陈修提出要去转场去KTV继续，在场的人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可包厢里的灯光晃眼，音响开得震天响，烟酒味混着零食的甜腻气，压得人胸口发闷。陆再安坐了没半小时，实在受不了，便起身往阳台走，想透透气。他刚推开阳台门，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转身只见林梓薇笑着盯着他看，语气带着刻意的亲昵，边开口边朝他靠近：“再安，里面太吵了，你应该不介意和我一块在这里吹吹风吧。” “不介意。”说着，他往一旁挪了几米，给她让出了一道安全距离。可下一秒，她又站到了他的身旁。 “再安，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么？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喝酒诶。” “没什么爱好。” “那，过两天有个我很喜欢的艺术家要在市中心办画展，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不太懂艺术，而且我们剧快要杀青了，最近很忙。” 或许是他有问必答的态度给了林梓薇更近一步的信心，她紧接着又问了不少私人问题。 陆再安答得勉强，大多是“还好”、“不一定”这类模糊的回应，显然不想深聊。林梓薇再粗线条也感受到了他的疏离。沉默几秒后，她突然转头看向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语气直白又强势：“陆再安，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索性直说吧，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我表现得难道还不明显么，你该不会是在和我故意装糊涂？” 其实很明显。 陆再安本来也不是一个迟钝的人，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现在在这种事上敏感得很。林梓薇的靠近、示好，他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想戳破，想着多些分寸，免得让对方难堪。可此刻对方挑明了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应，尽量把拒绝说得委婉：“林小姐，其实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 “所以呢？”林梓薇反问，语气里满是不服气，“第一次见怎么了？第一次见你，我就确定我喜欢你了。”她说着，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 “谈恋爱而已，你单身，我单身，两个人你情我愿就可以在一起咯。” 陆再安看着她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心里却莫名想起了方知许，想起她故意挑逗自己的那些行为，故意引起自己误会的那些话，想起她见自己疑惑和挣扎后偷笑的模样。 原来他也不是不喜欢主动的人，如果那人是方知许的话，他也只是她挑拨后的不负责……有怨言。 陆再安收回思绪，语气平淡但又坚定：“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林梓薇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面露不可思议，“你知道这三个字很伤人么？” “正因为不想伤人，我觉得我才应该拒绝得更明显一点，这样对你、对我都好。我的意思你现在应该听明白了？” 陆再安说完便要走，林梓薇快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陆再安，你一个新人凭什么在我面前这么狂啊？真以为和方知许拍了一部戏你就能飞升了么？你知不知道道圈子里有多少人想当我男朋友。跟我在一起，对你的未来只有好处。算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不知好歹。” 陆再安抬眼看向她，眼神冷了几分，声音也没了之前的客气：“那麻烦你去找那些想当你男朋友的人吧，我确实没兴趣。”说完，他轻轻拨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包厢，没再回头。 …… 方知许反应了几秒才从他的话里回味了过来：“你说谁主动了？” 陆再安脸上的笑意明显，说着走到了椅子旁重新坐下：“你别否认。当时把我介绍给陈修的时候，你那样子分明就是想钓我。” “那时候我们才见了几次面，小陆同学，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度啊。”方知许挨着他坐下，视线却在他的脸上扫了一个来回，“我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有么？” “非常有。”那种感觉很微妙，她笃定地点点头，“你现在莫名给了我一种豁出去的感觉，不怕把话挑明后我们会尴尬了？” “就是怕也晚了吧，我都……”陆再安点到为止，随后望着布满星星的夜空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之前还在犹豫，在考虑拍完这部剧之后到底还要不要留在娱乐圈里。细想想，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对演戏这件事本身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尤其是前段时间，网上有很多不友好的言论，可还是有很多人愿意无条件地相信我。明明我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但却被那么多人喜欢着，实在受之有愧。我并不擅长接受这种好意。” “过年的时候，我甚至找了个法律系的朋友咨询，想问问如果和公司解约的话，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可我把和公司签的合同给他看，他却告诉我如果我真要解约的话，什么代价都没有，只要我想走，随时都能走。他说这样的合同在娱乐圈里非常罕见，因为没有经纪公司会傻到为一个新人冒这么大的风险。” 方知许打断他的话：“这一点当时签合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 “对，你说过，只是我没有真的相信过。”陆再安点点头，接着说，“我之前确实是有一点怨你的。我觉得你对我好像从来没有真诚过。总和我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故意让我误会，然后在我走向你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推开我。那种悬浮在半空，若有似无的感觉让人很难受。” “可后来在我下定决心打算放下的时候，你又坦然地承认了你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原来那些感受并不是我的错觉。这又让我产生了一点不甘心，不甘心和你就是这样的结果。我反复地回想了好几遍你那天和我说的所有话，就像你说的，这个圈子有它的规则，既然进来了，就要去敬畏舆论的力量。可我也不想为此背离我的内心，当命运的逃兵。” 方知许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涌动着一些复杂的情绪，但却没有说话。 陆再安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满是认真，语气也比刚才更坚定了几分：“知许，相信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成长到足以保护你的。” 说罢，空气陷入了一阵寂静，陆再安要说的话全都已经说完了，他在等她的回答。 好吧。 “既然如此，身为前辈的我现在也有几句话想要告诉你。当演员呢，信念感是很重要的。就比如现在，我是个医生，我要听诊了。”片刻后，方知许从脖间取下从片场带回来的听诊器戴在了耳朵上，“小陆同学，配合一下。” 就听诊器触碰到身体的瞬间，陆再安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方医生，”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带着她的指尖缓缓左移，“你找错位置了，心脏在这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真的在认真教她。方知许能清晰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下一秒，清晰的心跳声在耳膜上炸开，每一下都像在敲打她的神经末梢。 她喃喃道：“真神奇。” “神奇？” “你的心跳好像正在加速。”她的尾音缱绻，说不勾人是假。 “专业建议，”陆再安的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医生一般是不会一直把听诊器挂脖子上的，太沉了。” “嘘，别说话。”下一秒，方知许突然靠近，温热的双唇猝不及防地贴上了他的唇畔，手上的听诊器却没有挪动半分。 心跳的声音瞬间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砸在耳膜上。几秒后，她轻轻退开，坐直了身体看向他：“真的跳得特别快。” 陆再安没等她再说第二句，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将人重新拉向了自己。他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语气里带着点不可置信的期待：“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方知许笑得灿烂：“给你名分的意思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冲动也好，上头也罢，人嘛，敢做就要敢当。话既已说出口，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电梯缓缓往上走，陆再安站在方知许身侧，心跳始终没有任何要平稳下来的迹象。恍然如梦，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感受。 很快到了十楼，门开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知许，我需要和你再确认一次，我们……” “我们——”方知许拖长了音，视线扫过他的脸，故意逗他,“陆再安，要不你直接跟我上楼吧，省得你一个人回了房间又在那儿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这也不是不行。漫漫长夜，他还有很多话可以和她说。 可没等他应声，方知许就笑着补了句：“想得美。明早上还有通告呢，现在也不早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见。” 陆再安望着她眼底的笑意，反应过来她是在逗自己，喉结滚了滚，点点头温柔地对她开口：“好，明早见。” 回到房间后，方知许躺在床上想了想，和陆再安在一起这事她有必要告知潘宜优一声。她之前就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他们俩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能将她蒙在鼓里。宜优有时候生起气来也挺让人害怕。 她翻出手机拨通电话，等了两声就被接起，潘宜优的嗓音里带着点刚被吵醒的慵懒：“怎么啦，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方知许握着手机的指尖轻轻收紧，清了清嗓子，语气比平时郑重了几分：“宜优，跟你说件事，我和陆再安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明显是在消化这个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潘宜优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平静：“好，我知道了。” 她没有震惊，没有追问细节，更没有夸张地大喊大叫，这倒是有几分出于方知许的意料。 “你不劝我么？” “知许，从你认识陆再安的第一天，我就已经预感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了，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况且，我劝你有用吗？你什么时候真听过我的劝。” “我平时有那么自我么？也没到不听劝的地步吧。” “你以为呢。” 方知许的坦白此刻反倒让潘宜优有一种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地的感觉。当然也可能是终于死了。 喜欢知许的人那么多，她最担心的就是她会和陆再安走到一块。因为她看得见陆再安在她心里的不同，但却也看得清他们俩之间未来的不可能。 潘宜优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一个悲观主义者。她想，他们俩现在是可以为爱冲动一回，在一起就在一起了。而且两人谈恋爱，方瑾川和方姝两个人或许知道了也不会去刻意阻止，因为他们不会把这真的当回事。等时间到了，知许该分手分手，该嫁人嫁人，到时候什么都不会改变，而两人剩下的只有分开的痛苦。 可作为旁观者她似乎左右不了任何，只能轻叹了一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做了什么样的选择，只要你开心就好。” 方知许知道潘宜优欲言又止什么，这个选择带来的结果，她其实也心知肚明。只是——“宜优，有时候想想，像我哥和我姐一样什么事都要确保能开花结果之后再开始也挺没劲的。偶尔也想经历那么一回只看经过，不看结果。” “那就好好享受吧。虽然作为你们俩的经纪人，我真的很不乐意见到这一幕。说好了，你们俩现在在一起归一起，平时也多注意一点，别被狗仔拍了也别那么早就公开，这我还真没做好准备。”潘宜优恢复了平日的口吻，下一秒又放软了语气，“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也是真心希望你能在这段感情里有不错的体验。毕竟和帅哥谈恋爱总归是爽的，总要比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块有意思。” “是还挺爽的。”方知许的脑子里浮现出陆再安那张脸，忍不住感叹一句，“我以前也没发现原来我是那么肤浅的一个人。” “是吧，我以前说我只喜欢帅哥你和余衡还笑话我，这真发生到自己身上了，一个两个都扛不住。不过小陆除了长得帅之外，优点其实也挺多的，最起码对你算有耐心了。一般能有他这种颜值的男孩子，一个个都傲气得很，身边从不缺愿意低声下气哄着他的人，哪受得了你一来二去这么折腾。” “他有什么好受不了的，他本来就是对我意有所图。” “得了，少在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嘚瑟了。既然你选择了他，那就好好谈你的恋爱，别太欺负人小陆了。”潘宜优顿了顿又问，“对了知许，如果肖哥他们问起我，我要跟他们直说么？” 方知许想了想，应道：“嗯，直说吧。瞒不过他，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和陆再安在一起这事她没打算对粉丝和公众公开，但也没打算瞒着肖昱言他们几个朋友，甚至在时机恰当的时候，大概连方瑾川和方姝她也会通知到位。 原先她还担心他们为了破坏这段感情会对陆再安出手，以他们的能力，想让他在娱乐圈里待不下去太容易了。后来想想，她的哥哥姐姐倒还没有那么没品，陆再安在他们眼中或许从来都不能是对他们推荐的对象构成威胁的那个，所以顶多是让她在娱乐圈里再也待不下去。 真到那时，天高海阔，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此时此刻，她唯一要操心的是要怎么回陆再安的微信。就在刚刚，他发微信说明早会在楼下停车场等她一起去片场，问她想吃什么早餐。 这人啊，谈了恋爱之后好像确实是会变得有那么一点不同。第二天到片场，是个人都能看出陆再安心情不错，而且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心。 连陈修都忍不住打趣他：“再安，就算我们剧就快要杀青了，你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就这么不想再每天都见到我么？我好伤心啊。” 岑岁宁也来旁敲侧击地问方知许，问她陆再安是不是买彩票中奖了，否则怎么前两天还乌云密布的，忽然就阳光灿烂了。 方知许回她回得也是一本正经：“岁宁，干我们这一行的可比中彩票挣钱，你看啊，你接到一部好剧的概率可比中五百万的彩票大多了。” 岑岁宁一被引导，立马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我说呢，他这一天天的乐啥呢，原来真有好事发生。你看，现在又冲着我们笑呢。” 很快，就连剧组发放盒饭的大姐都知道陆再安这么高兴是接到好资源了。 下午短暂的休息间歇，陆再安一下戏连白大褂都没脱就直奔这方知许站定的方向过来。他在她面前站定，顺手接过她手里快空了的矿泉水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疑惑：“知许，你跟岁宁是不是说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有那么多人来跟我说恭喜？” 方知许看他一脸茫然，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嘴角轻轻弯起：“没说什么呀，就和她随便聊了两句。” 可她现在这样子分明就是真说了什么。陆再安盯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点笃定，又有点不确定：“你该不会告诉她我们……” 方知许忍不住逗他，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白大褂的口袋：“看你的样子，你好像并不想让她知道啊。怎么，是觉得你女朋友拿不出手么？” “不是。我……” “逗你的，没跟她说这个。她看你今天开心，以为是你新签了什么好资源……” “知许，你很好。” “什么？”方知许被打断，听见陆再安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他望着她笑：“没什么。你很好，我也很想和大家炫耀，但我想我们还是来日方长比较好。” 片场里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经过，倘若真要将保密工作做到底，他们俩就算能找到合适的借口也不该靠得那么近。满腔的情愫在眼波流转，要真到演戏的时候，他们俩都未必能如现在这般真情实感。可此刻，他的眼里真的只有她一个。 她很好，好到他整晚不敢闭眼生怕早上再睁眼发现一切只是场梦，好到相较让所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更怕流言蜚语会让她后悔做出这个选择。 方知许被盯得脸不由地发烫，当即撇开头翻起了放在一旁的包包，岔开话题道：“对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房卡递了过去：“我房间的钥匙。你别多想啊，虽然不知道你上次是怎么上来的，但有这张卡之后能方便点。” 为表强调，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啊。” 陆再安接过卡，视线在她的脸上转了个圈，顿了顿之后继续笑着看她：“知许，我没多想，你不用强调那么多遍。” “最好是。” “那我是不是也该把我的房卡给你一张？礼尚往来。” 方知许摆摆手：“不用，我们住的酒店是肖昱言家的，前台认识我，到时候我想去找你的话去跟前台要就行了。” 陆再安稍稍收敛了一下神色。 方知许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忽然意识到：“我跟你提肖昱言的话，你会不开心么？” “没有。”其实有一点。 “我和他真就只是认识了很久、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知道，你跟我解释过很多次了。”陆再安打断她的话，坚定地摇摇头，“不重要。至少现在你确定选择了要和我在一起就够了。” “那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像有那么一点……恋爱脑？” 抱歉断更了几天，主要是对后面的故事情节做了一些修改，之后会恢复正常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