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为什么一直在响》 第1章 托孤 江大辣菜菜炒菜馆下午一开门就迎来了三个客人，还都是熟客。 服务员熟练地打招呼问他们要吃什么，为首的女生说跟以前一样，越辣越好。 她身后的两个人听到越辣越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 廖振洋想，完了，撞枪口上了。 章嘉敏想，够了，我等下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三个人找了离空调近的门口位置坐下，说越辣越好的人干脆道：“什么事，说吧。” 其实一看黎橙的脸色就能看出来她这几天没休息好，嘴唇都没什么血气。 漂亮的脸上精神不足，右眼角的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本来该潋滟生彩，此时也失去了光，好像一朵衰败的玫瑰。 黎橙打了个呵欠，懒懒地抬眼看向互相使眼色的两人。 被眼风扫到的廖振洋连带着头上的卷毛一起抖了抖，小心地问她几天没睡觉了。 黎橙随口答：“不超过五天。你脸怎么了？” 有段时间没见，廖振洋的脸好像有点发红，仔细看看还有点肿，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那就是五天，廖振洋喃喃道。 忽略掉后半句话的廖振洋想逃跑，没睡好的黎橙就是潘多拉魔盒，惹怒了她放出来的可不只是魔鬼。 一边的章嘉敏看出他的胆怯，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主动替他开了个头：“他又被刘美乐甩了。” 廖振洋炸毛：“这话是这样说的吗？” “我语文又不好，咱们高中三年，谁还不知道吗？”章嘉敏冲廖振洋笑了笑，又转过头问，“是吧橙子。” 没睡好的黎橙病恹恹地给自己倒了杯店里新上的大麦茶：“被甩了，我知道，然后呢。” 她的目光瞥向了廖振洋背后那个硕大的包，刚才在江大门口见面的时候，他就对这个包遮遮掩掩。 不知道在卖什么关子。 当然，廖振洋不说，她也不会问。 章嘉敏见黎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大麦茶，探头问她好不好喝。 黎橙说好喝，随手给她倒了一杯。 廖振洋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觉得不能跟黎橙计较被甩了这三个字，扭捏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橙子，你知道的。你是我初恋——” “噗——”章嘉敏刚喝进嘴的一口水全喷到了廖振洋脸上。 来之前廖振洋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有把握，没想到是这件事？！ 章嘉敏瞪着廖振洋：“廖振洋，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好过分啊！” 廖振洋被喷了一口水还被骂，有点委屈：“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当事人黎橙倒是很淡定，从桌上抽出一叠纸巾按在廖振洋脸上，又抽出一些递给章嘉敏：“到底什么事。” 还在擦着脸的廖振洋听到黎橙发话，迫不及待地把身后掩藏已久的包抱到身前，掷地有声：“托孤。” 猫包透明的太空舱上，一张煤球似的脸贴在上面，水蓝色的眼睛盯着黎橙瞧。 黎橙反应不及：“猫？” 小猫喵了一声，伸出爪子扒了扒太空舱，像是在回应黎橙。 廖振洋认真纠正并补充：“准确来说，这是我跟刘美乐一起养的猫。” 刘美乐是谁，刘美乐就是刚把廖振洋甩了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已经奔赴了美利坚的怀抱，开始了新一阶段的学业深造。 廖振洋奇怪：“你怎么知道她去美国了？” 黎橙哦了一声说：“我看到她朋友圈发的。” 在座的三个人，都有刘美乐的联系方式。 廖振洋哦了一声，继续说自己的事情：“这只猫，放我这里我觉得有点睹物思人。能不能直接托付给你。你就当自己是刘梅好了。它就是夏雪。” 作为一个从来不看真人影视的人，黎橙并不知道廖振洋说的是谁和谁。 但是不妨碍她理解他的意思，解读了一下：“简单来说，你就是不想对它负责，想让我接手？” “橙子你真是太一针见血了，他就是不负责任。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买了，他对猫过敏一直在吃药缓解就算了。结果刘美乐也对猫过敏，硬是忍到了出国之前才说。” “所以你的脸是因为猫吗？”黎橙听完问了一句。 廖振洋：“……对。” 他今天出门忘了吃过敏药，症状就格外明显。 章嘉敏冷笑着说他简直在拿命谈恋爱。 这段时间黎橙在忙，章嘉敏忍着没去打扰她。 好不容易有了个口子，她忍不住叽里呱啦吐槽了一大堆，还都是廖振洋谈恋爱做的一些蠢事。 “而且刘美乐早八百年就问廖振洋想没想过出国的事情，结果他倒好，跟她说天涯海角他都去。我真是双手双脚赞成刘美乐甩了他。” 廖振洋被骂得越来越没底气，抱着猫眼巴巴地看着没什么表情变化的黎橙：“橙子，你也这样想吗？我觉得我说得很浪漫啊。” “是挺浪漫的。”黎橙不怎么走心地应付了一句。 廖振洋又抖了抖，感觉黎橙这句话并不像是在夸他。 服务员已经开始传菜，一道道辣椒铺满的菜唤醒了黎橙死掉的胃口。 黎橙拆开筷子，见廖振洋还眼巴巴地看着她，笑了一下才接着说：“但你对人和猫不负责是事实。” 她的语气也不重，但廖振洋听完她这句，脸立马垮了下去。 黎橙还很有先见之明地给他抽了两张纸巾让他顾影自怜，自己挑着菜里的辣椒把嘴吃得通红。 章嘉敏看看哭泣的廖振洋，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没出息，又看看黎橙嫣红的嘴唇，确认了她压力确实不小。 压力大就吃辣是黎橙的习惯，也不是什么不良嗜好，就没人劝过她。 就是旁观的时候就会莫名胃痛。 廖振洋也是活该，章嘉敏心里又把他骂了一遍，太缺德了。 哪儿有跟女朋友分手就把猫托付给初恋的。 橙子人还是太好了，这都能继续做朋友。 他们三人这桌，一个人哭一个人吃还有一个人冷眼旁观。 又是门口的位置，接下来进来的每个人都要多看一眼。 上菜路过他们这桌的服务员惊讶地叫出了声：“哎，你们的猫跑了。” 黎橙闻声转头，和站在长椅靠背上的小猫来了个脸贴脸。 小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用脑袋顶了一下她的鼻尖，像是被她嘴里的辣椒味呛到一样，撇开头小小地打了个喷嚏，然后继续专注地看着她。 廖振洋伸手把猫抱了下来，边揉鼻子边把猫塞进了猫包里。 “我找找同城领养吧。”廖振洋抓了抓脸，蔫儿着说，“它很乖的，一点也不闹人。” 确实很乖，被放进猫包里也不哼不吵，依然把脸贴在圆形的太空舱上，安静地看着黎橙。 黎橙移开了视线。 一顿饭吃完，黎橙去结了账。 章嘉敏看着她的背影，放心了不少。 她陪廖振洋来这一趟的目的其实是想看看黎橙怎么样。 章嘉敏跟廖振洋在宾大，黎橙在江大，校区又隔得远，黎橙要有事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只能定期约出来聚聚，顺带看看她的情况。 虽然黎橙的精神状态有点差，但是米饭吃了三碗，应该问题不大。 吃饱喝足的黎橙要回家补觉。 她家就在江大对面，黎橙问两个人要不要去玩一会儿。 章嘉敏说不用，他们要回学校，一是论文导师刚才打了两个电话催他们两个回去开会，二是想看看他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宠物店让廖振洋寄养。 马上要毕业了，廖振洋在宾大附近租的房子也快要到期，马不停蹄地要找新的房子去实习，加上过敏反应越来越严重，确实没办法照顾猫了。 说着说着，章嘉敏又敲了廖振洋一下：“早说了不负责就不要买，你这种小脑先行于大脑的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廖振洋很痛苦地说：“我知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小猫在狭小的猫包里蹲着，仰着脸看着他们分配它的未来。 好几天没出过门，黎橙被太阳晒得有点难受，抬起手挡光，宽松的袖子从手腕上溜下去一截，露出一块红色的瘢痕。 黎橙眯着眼睛和瞳孔变成竖线的猫对视。 公交地铁都不允许宠物上车，廖振洋和章嘉敏还在纠结是打车回去还是骑共享单车回去。 黎橙等得不耐烦，伸手搭在了猫包上，问廖振洋：“它叫什么名字？” 廖振洋没反应过来，报了猫的品种：“它是暹罗。” 黎橙抱走他怀里的猫包：“好难听，能换个名字吗？” 廖振洋先是一愣，而后猛然一喜：“你愿意接受它啦？暹罗是它的品种。它其实叫栗子。因为它特别喜欢吃板栗。” “我养吧。”黎橙打了个呵欠，“我回去了，你们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黎橙把猫带回了家，一觉醒来是半夜凌晨，发现家门口已经自动签收了廖振洋打包好的几个大包裹。 不仅有包裹，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还有廖振洋发的十几条六十秒的语音。 内容包括猫爬架的组装、喂食器的组装、饮水机的组装，以及猫砂盆的布置。 安装完所有猫咪用具的黎橙把几大袋猫砂和猫粮扔在了阳台上，气喘吁吁的同时，开始怀疑这小小的一只猫吃多久才能吃掉这山高的粮。 此时距离小猫被放出猫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它几乎把黎橙的家转了一个遍。 刚从厨房里出来，立马跑到黎橙身边，仰头朝着她喵呜叫了一声。 黎橙顿了一下，皱起了眉，这声音好像跟白天听到的不一样。 小猫很聪明，会察言观色，见黎橙神色不明，它放弃了猫叫，改为绕着黎橙的小腿转圈。 接着又一下躺在地上摊开肚皮，试图让黎橙宠幸它。 黎橙动了，不仅动了，还把猫抱了起来。 不设防的猫咪喉咙里开始咕噜咕噜地表示舒服，扭头蹭了一下黎橙搭上来的手腕。 黎橙的眉头越皱越紧。 — 十分钟后。 黎橙抱着暹罗猫抬头看着宠物医院的招牌，想不起来这附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建筑。 再一查医院资历，发现这个建筑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十来年，比她来的还早。 半夜没什么人，问诊台的值班导诊抬了下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黎橙，立马出来接待，问她有什么需要。 黎橙抱着猫说它生病。 见黎橙是大学生的模样，四月初的夜风还有些寒冷，她却只穿着单薄的套衫，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像是着急慌了神，却还在强装镇定。 导诊了然，这种笼统的概括也已经见怪不怪，不仅手把手教黎橙挂了号，还贴心地把她送进了问诊室，对里面的人说：“这里有只暹罗你看看什么问题。” 刚说完，导诊打算关上门之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声音有些犹豫：“叶医生，你已经好几天夜班了，要不要给你调一下？” 黎橙本来在低头看手里小小的挂号单，听到这声称呼后抬起了头，不期然撞上了一双眼睛。 “不用。” “好吧，那你注意身体。” 问诊室的门关上，留下了两人一猫。 “放诊断台上。” 坐在电脑前的人站了起来，目光扫过黎橙单薄的穿着，拿起遥控器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 黎橙把猫放在了空荡荡的台子上，小猫似乎对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有点天然的抵触，扒着黎橙的衣服不想放手，还使劲儿往她的肩膀上蹿。 没有防备住的黎橙，头发被猫的爪子勾住，扯得有点疼，眼眶生理性红了一圈。 身边的人刚抬手，黎橙立马说：“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对方放下了手。 从来没有养过小动物的黎橙毫无应对猫的经验，就算想用手机上网查，也晚了点。 黎橙推不开猫，反而跟猫越缠越紧，小暹罗喵喵叫着，甚至还想往黎橙的衣服里钻。 黎橙左支右绌不得章法。 就在黎橙要自暴自弃的时候，一只手上来捏住了猫爪，另一只手细心地把勾在猫爪缝里的头发勾住，一点一点地往外绕。 小猫僵住的同时，黎橙也僵住了。 帮助她的人弯下腰几乎快把她罩住，两个人挨得极近，近到黎橙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 挣扎的小猫用牙齿咬住了黎橙耳边的一绺头发，那只手绕过来的时候，黎橙的耳朵也被碰了一下。 一股火烧似的感觉从耳朵上蔓延开。 黎橙的脸憋得通红，没什么颜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盯着某处放空，自欺欺人地让自己忽视眼前的人。 视觉可以忽略一个人，但嗅觉忽略不了存在感极强的消毒水的味道。 似乎还掺杂着一股药味，黎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简直是一场漫长的处刑。 直到猫被抱开，黎橙身上出了一层浅浅的汗，连呼吸声都变得不稳起来。 解脱的黎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同时听到猫哈了一口气，十分不善。 她不得不把心思拉回来，看向叶逸之：“它是不是很难受。叶，叶医生。” 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字被黎橙生生咽了下去。 喉咙里直接一哽，一句话听起来十分怪异。 那人没应她，直接把猫按在了问诊台上，猫到了他手上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他翻来翻去。 黎橙的视线从猫的身上挪到了人的身上，又挪到了其他地方。 等她数了三遍书架上书籍的数量，才终于听到声音。 “没什么问题，四个月大的暹罗猫，很健康。” 黎橙又把症状描述了一遍：“真的没问题吗？” 半弯着腰的人目光看向黎橙的手：“不用紧张，它只是……” 黎橙下意识停下抠手的动作，把手放在身后，接着问：“只是什么？” “喜欢你。”叶逸之收回目光，丢下了三个字。 见黎橙半天不语，叶逸之抱起猫站直了身体：“你要是不放心我的技术，我可以让我同事来看看。”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意识到他还有后半句话没说完的黎橙再次看向了他。 叶逸之的唇角抬了抬，似笑非笑道：“黎小姐。” 黎橙瞬间嘴比脑子反应还快道：“哥，对不起。” 说完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懊恼和尴尬瞬间遍布全身。 黎橙几乎想立刻就逃离这个狭小的空间，逃离眼前这个人。 叶逸之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应她那声哥，也好像没有看到她的尴尬，反而是看了眼电脑里从系统上同步过来的资料问：“它也叫栗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托孤 第2章 伪装 突如其来转移的话题让黎橙反应不及，下意识把廖振洋的解释搬出来，说它喜欢吃板栗，所以叫栗子。 叶逸之问的时候认真了，得到答案的时候却不怎么积极：“是吗？” 黎橙不知道该怎么接，也没意识到自己可以走了。 小猫对她又扑又蹭，牢牢地挂在了如木头一般的黎橙身上。 叶逸之看了她一眼，拿起放在椅靠上的外套递给她。 黎橙不解地看着叶逸之。 “衣服。” 黎橙一低头，看到了薄罩衫被猫爪勾出来一道长长的裂口，从领口处横到腰上，里面搭的碎花吊带一览无余。 黎橙的脸如同熟透了的番茄，单手抓过外套就往自己的身上套。 吊带本来是夏季的正常的穿搭，却在春季的夜里让她尴尬无比。 或许不是衣服尴尬，只是她自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叶逸之的外套松松地罩住了黎橙，显得她整个人愈发单薄了起来。 黎橙重新把猫抱了起来，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指牢牢地抠住手心。 叶逸之脱下了身上的白大褂挂在一边，继续看着跟鸵鸟一样的黎橙。 大概十来秒的时间，黎橙意识到狭小的过道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出去。 很官方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后，黎橙抬脚往旁边移了一下，给叶逸之让出了一条宽敞到他们连衣角都碰不到的路。 走到门口的叶逸之手放在门把手上，见黎橙还没有抬头的迹象，问：“我下班了，要我把钥匙留给你多待会儿吗？” 这句话的语气倒是好心好意的，内容却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趴在黎橙肩膀上的栗子冲着叶逸之哈了几口气想替黎橙撑腰，却直接被她捂住了嘴。 猫眼不解地看向她，没发觉新主人漆黑的眼睛里同样藏着纷飞的情绪。 黎橙声音有些僵硬地说不用，我马上回家。 门已经被叶逸之打开，黎橙几乎是跑出去的。 跑到大厅，黎橙忽然刹住脚步。 直到那个人出现，黎橙咬着唇说：“衣服我洗干净了还你。” “嗯。” 叶逸之挽起了袖子，拿起前台放着的酒精洗了洗手。 黎橙看着叶逸之手腕上一张膏药贴，才明白刚才那股陌生的药味从何而来。 “还有什么事吗？”叶逸之看向她，“黎小姐？” “没有。”黎橙如梦初醒一般，跑出了医院，跑进了夜里。 回到家之后，反复从卧室出来检查大门是否关好又走回卧室，来来回回检查了十次，黎橙才慢慢冷静下来。 小猫跟着黎橙的动作进进出出，尾巴竖得高高的，表现得很高兴。 却不知道它主人的心情跟它截然相反。 外套被丢进了洗衣机里，黎橙倒满了洗衣液和消毒剂。 等启动键开启，又手忙脚乱地捞起外套，掏出了刚才开门时随手放进口袋的手机。 好在外套够厚，手机只沾了一点水。 猫最终被挡在了卧室门外，疑惑地喵喵了几声。 卧室里的黎橙坐在工作台前，手刚摸到数位板就跟被火烫了似的把手抬了起来。 黑暗中静坐半晌，黎橙无力地叹了口气，认命似的回到床上，滚了两圈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翻来覆去很久，黎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天已大亮。 没有窗帘的窗户毫无保留地把外面的阳光放进了卧室，地板上的光反射到天花板上，让整个卧室都亮了起来。 黎橙接起电话，老爸黎建霖的声音温和地传过来：“黎橙，有时间约个饭吗？餐厅地址发你了。” 约饭？黎橙看了眼时间。 时间下午三点半。 微信里果然有黎建霖发来的好几条消息。 黎橙问黎建霖吃哪顿，午饭、下午茶还是晚饭。 “晚饭，五点到就行。” 黎建霖今年再次升职后忙得要命。 哪怕在一个城市，父女俩的见面机会都很少。 虽然还想再睡一会儿，或者干脆摆烂。 但黎橙透过手机反光的屏幕看了一下自己的脸，最终还是决定出门之前，好好收拾一下她这人嫌鬼厌的模样。 起码不能让黎建霖看出来她快把自己养死了。 黎橙拿了衣服打算去浴室，刚开门就看到猫蹲在房间门口，见到她喵喵叫了两声。 黎橙确认了一下猫碗有粮，猫盆有水，就不再管它。 洗澡换衣服化妆一条龙忙完，黎橙终于赶在五点之前到达了黎建霖说的那个饭店。 服务员直接给她带到了包厢门口。 黎橙进门之前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到楼下找到了洗手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 镜子里刚翻新过的人跟在家里完全两样，只是简单遮住黑眼圈，涂了底妆就显得精神饱满。 黎橙拿出浅色的口红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沾了一下，抿抿唇，脸色又鲜活了不少。 再次回到包厢门前，黎橙从容了很多。 手刚把门推开一道缝，包厢里的人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来了。”黎建霖一眼就看到了黎橙，“橙子来看看，这都是谁。” 根本都不需要排练，事先不知道有外人在的黎橙，整理了一下心情，脸上已经挂上了完美得足以应付所有场合的笑容。 只是一抬头，这笑容就跟被子弹击中的玻璃一样，猛地炸开无数道裂纹。 堪堪靠着本能黏连着一点体面。 可以说是十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人，此时闲闲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一声说：“橙子好像没什么变化。” 一旁温柔娴静的女人露出清浅的微笑：“明明就长大了，看着更文静了。” “是啊，是大姑娘了。”黎建霖很欣慰地笑，看到黎橙身上的衣服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更开怀的笑容，“你好像跟你哥哥撞衫了。” 半夜还走熟男风的叶逸之，不知道为什么到白天就忽然换了一身清爽如大学生一般的装扮。 和黎橙穿着完全同款的绿色卫衣——是今年几乎快人手一件的款。 黎橙想，早知道就穿睡衣来了。 心里如何惊涛骇浪，黎橙的脸上不显：“是挺巧的。” 黎橙在家长们的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安静乖孩子的样子，走到叶岚面前乖巧地喊了一声叶阿姨，又说好久不见。 黎橙意外于此时应该在国外的叶岚和叶逸之会出现在B市，也意外于黎建霖会把两人叫过来聚餐。 叶岚和黎建霖谈恋爱已经是四年前，还是在他们定居在A市的时候发生的事情，现在两人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不过听说了叶岚的工作要在B市重新开始后，黎橙又觉得这关系也许又要升级。 黎橙用桌上的热茶涮了涮自己的餐具，打算等下做个安静的米虫。 放下茶壶的时候黎橙的手腕没使上力，直接一歪，旁边伸出的手及时托住了她的手腕，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这动静让桌上黎建霖和叶岚都看了过来。 黎橙重新握紧茶壶的把手，问他们要不要烫下餐具。 身边人先把自己那套递到黎橙手边，黎橙烫完递给他收获了一句谢谢。 “不用。”黎橙抛了两个字，觉得有点生硬，匆忙补上，“不用客气。” 四套餐具烫完，菜也已经上全了，全是清淡的菜色。 黎橙昨日才被摧残过的胃在喝完一碗冬瓜排骨汤之后终于缓解过来。 通过聊天黎橙才知道，叶岚和叶逸之也是才来B市没多久。 叶岚跟黎建霖没来得及联系，却刚好在一个会展上遇到，索性就约了一顿饭。 世界还真是小，黎橙挑着凉菜里的小米椒吃，竟然会这么巧合。 桌上的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上。 这些年联系没断，叶岚对黎橙的情况也有个基本了解，说在网上看到过黎橙。 “你那些视频在国外也很火呢，我国外的同事说你的动画很治愈。” 黎橙展颜一笑：“谢谢阿姨夸奖。” 叶岚看了她半晌，忽然笑着说：“橙子越来越漂亮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黎橙把脸上的笑容维持久了一点。 这时候黎建霖突然一声道：“橙子，我差点忘了。你刚来B市水土不服是在哪儿看的。” “校医那里。”黎橙感谢黎建霖找了个话题让她能松口气。 意识到黎建霖不会无缘无故问这句话。 后知后觉的黎橙看向叶岚：“阿姨不舒服吗？” “阿姨还好。”叶岚看向黎橙旁边的人，“你哥哥不太好。” 失眠、头晕、皮肤过敏。 曾经折磨黎橙两年的症状在叶逸之身上看不太出来。 唯有他身上的药膏味泄露出一点他在生病的事实。 黎橙正想着应付的办法，怎么才能让叶逸之自己去校医院。 叶逸之这个时候开了口：“不用麻烦了，我这周日约了一个中医。” 黎橙听完眉拧了起来，今天才周一。 “中医？靠谱吗？”黎建霖有些怀疑，“哪个医院的？要不要我帮你问问？” 叶岚问：“这周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不能约到明天吗？” “不晚，感觉吃了药已经好了很多。”叶逸之笑笑，“说不定不用去医院了。” 听着像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 “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黎橙突然转过头去看叶逸之，语速很快道，“晚上六点江大门口见。” 她只是不想欠他的人情，黎橙说完就不再看叶逸之，拿起筷子夹了一根笋吃。 “对，还是去黎橙的学校看看好，她有经验。” 叶岚也说麻烦黎橙带叶逸之一程。 黎橙低声说不麻烦，应该做的。 叶逸之看着黎橙眉心若有若无的褶皱，给她夹了几块饭店送的油炸小酥肉。 这盘菜从上桌开始就没人动过。 “她不喜欢吃那个。”黎建霖注意到了黎橙碗里多出来的东西。 黎橙咬了一口小酥肉说不能浪费粮食。 黎橙一顿饭吃完感觉跟没吃一样，除了那几块小酥肉外，嘴里基本寡淡无味。 路过饭店前厅的时候，黎橙没忍住在柜台买了瓶可乐。 结账的黎建霖惊讶地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碳酸饮料了。 黎橙半口饮料吞了下去：“很久没喝了，尝尝味道。” 见黎建霖满脸不赞同的样子，黎橙把盖子拧好：“不会喝太多的。” 黎建霖性格很随和爽快，但当家长的理念依然老式，希望黎橙用更健康的方式生活，所以见不得黎橙喝一些奇怪的东西。 柜台前一个等着家长结账的小学生，转头看了一眼黎橙手里刚喝了一口的原味可乐，对黎橙露出了同情的眼神。 ……她还没到要一个小学生同情的地步。 黎橙晃了晃可乐，又喝了一口，证明自己有点话语权。 小学生摇头叹气，更觉得漂亮姐姐可怜的。 真的自由的人不会用力证明自己是自由的。 跟着家长离开的小学生都快走到门口了又跑回来，从自己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塞到黎橙手里后立马跑开，生怕被人发现一样。 黎橙张开手一看。 是一块辣条。 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小学生施舍了。 察觉到某个人在笑，黎橙警觉地抬起头。 黎橙有点上头，语气咄咄逼人：“你笑什么？” “没什么。明天我怎么联系你？给你发消息还是打电话？”叶逸之脾气很好地问。 “不用联系，直接见面就行了。”黎橙有些不耐道，“我会准时到的。” “好。” 第3章 讨厌 听说叶岚住的地方跟自己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后，黎橙松了口气。 黎建霖肯定要送叶岚回家的，黎橙只要说想自己回去就行。 但她忽略掉了一件事。 “逸之也住在江大附近，你们没事可以多聚聚。”叶岚对叶逸之叮嘱，“多照顾照顾黎橙，你当哥哥的。” 叶逸之笑着说好。 黎建霖对黎橙的生活能力很自信：“都这么大了，她能照顾自己了。不说谁照顾谁的话，没事可以一起出去玩玩。” 提到出去，黎橙心里暗叫不妙。 果然下一秒黎建霖就问黎橙打算什么时候学驾照。 在黎建霖眼里，黎橙什么都好，就是死活不学驾照这件事让他觉得费解。 那么多证都考了，考试都过了，还怕一个驾照吗？ 黎橙想到自己未完成的毕设、论文，还有排期快到过年的商稿，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拿了驾照就给你买车。”黎建霖看黎橙不说话，“黎橙？有什么困难可以跟爸爸说。” 黎橙立马说没有，来了个缓兵之计：“等我忙完毕业的事情就学。” 得到黎橙的保证，黎建霖放下了心：“今天就让你哥顺路带你一程吧，爸爸把你叶阿姨送回去。” 本来没有一丝学车念头的黎橙，听完这句话后突然开始动摇。 只是今年确实没有时间学了，怎么着也得把学车这件事排到明年。 好不容易送走两位家长，黎橙一转身就看到叶逸之的车开了出来。 她闭着眼睛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安全带捆也似地捆在了身上。 “不用紧张。”叶逸之发动车辆，“我开车技术不差，也不吃人。” 叶逸之说着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没坐过。” “没有紧张。”黎橙坚决否决，低头撕起了可乐上的标签，“我只是在想你的车为什么会在这边。” “真的吗？我以为你是因为不想跟我说话才紧张。” 叶逸之还是跟以前一样，直接把黎橙不想面对的东西摆在眼前。 他依然轻轻松松，声音带着笑：“叶医生，没想到几年没见，就彻底不认识我了。” 黎橙有点别扭地说：“当时没反应过来。哥，你别在意。我......你愿意的话，我还是喊你哥哥。” 其实尴尬的也只有自己，黎橙想。 叶逸之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似乎是在考虑什么，最终嗯了一声：“应该是你愿意而不是我愿意，我在你这儿还有话语权吗？” 彻底把黎橙的路堵死。 黎橙颓丧道：“哥。” 车行驶到路上，光线变得晃眼起来，傍晚时分的太阳像是要燃尽最后一丝热量，让人无法直视。 叶逸之打开储物盒拿出一副墨镜递给黎橙：“逗你的，你想怎么喊都可以。喊哥，叶医生还是叶逸之，都行。” 无地自容的黎橙接过了墨镜：“那还是喊你哥。” 黎橙看了一眼觉得有点眼熟，把墨镜压在鼻梁上的时候看到了镜框腿上丙烯颜料的小花，顿时想起来这墨镜几年前她就戴过。 有了墨镜的遮挡，黎橙的视线便没有那么局促，抬起来看向晚霞。 B市和A市的晚霞其实没多大区别，现在好像跟以前也没有区别。 车内安静了没多久，黎橙接了一通电话，打开就是廖振洋带着崩溃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里还能听到章嘉敏在发火。 廖振洋说了好几句话，黎橙一句也没听清，不得不把声音开免提，对廖振洋说：“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橙子，我寄给你的包裹你拆完了吗？里面有没有一个紫色的U盘啊。”廖振洋哭丧着说，“我论文在里面呢。” 该发的火章嘉敏已经发了。 无言以对的黎橙能做的只有解决问题。 “哪个包裹，我回去给你找找。” 还好昨天收拾完的时候太晚了，那些包裹箱包括泡沫纸都没扔，此时正堆在她家的阳台上。 “我也不记得了，你都找找吧。我也让我妈帮忙翻寄回家的行李呢。”廖振洋很苦恼，“她又把我挂朋友圈嘲笑了，我失恋她也嘲笑，我丢东西她也嘲笑。” 黎橙说等你什么时候改掉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她就不嘲笑你了。 “那你能不能跟我妈说说，让她把朋友圈删了？我妈最信任你了。” 黎橙怀疑这才是廖振洋给她打电话的真实目的。 她断然拒绝：“不能。” 被拒绝的廖振洋也没有死缠烂打：“好吧，那橙子你帮我找找。过几天我请你吃饭。” 黎橙顿了顿，没忍住问：“还有呢？” 廖振洋不解：“还有什么？” 黎橙说算了，直接挂了电话。 刚挂断，廖振洋几条微信弹进来追问她还有什么。 黎橙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糊弄了过去。 “男朋友？”看着路况的叶逸之开口问，好像只是普通的聊天一样。 黎橙的声音还有点烦躁，语气不怎么好：“不是，廖振洋。” “他有什么东西在你那里吗？” 要是解释起来要从送猫开始，黎橙把廖振洋拉进了免打扰名单里，红圈变成了红点，总算感觉世界安静了不少。 黎橙没有讲故事的**，看着手机敷衍道：“没什么，一个小东西。” 回完廖振洋最后一条消息后，看了眼距离，还有三十分钟的路。 黎橙回答完没听到叶逸之说话，以为聊天到此为止，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姿势后，闭上了眼睛。 颠倒且不规律的作息让黎橙一段时间以来的睡眠质量很差。 她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下劳作过度的眼睛，没想到闭眼没多久就沉入了睡眠。 直到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黎橙瞬间清醒过来，发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车停在江大门口。 一群大学生正打打闹闹地跑进校园，身后跟着的是无忧无虑的青春。 黎橙感觉自己只是眯了一下，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此时盛大的晚霞也已经坠落下去，天际只留下了一抹还在变淡的粉色。 黎橙摘下墨镜顺手放在中控台上打算下车，手刚放在车门上，想起什么似的，用带着困倦的声音问他刚才是不是跟她说了什么。 快睡着那一阵，好像听到叶逸之说话了。 黎橙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开口只是为了确认一下。 “你现在还讨厌我吗？”安静许久的叶逸之的目光从变暗的天际移开，放到黎橙身上。 黎橙静了一下，和那双墨色的眼睛对视。 “从来也没讨厌过你。” 叶逸之笑了：“那就好。” 从车上下来的困意还没完全消失，黎橙感觉是个好信号。 好在她还没忘记廖振洋的正事，回家翻找了一番，最终在猫窝里找到廖振洋的U盘，打电话让他自己来拿，最后一头栽到床上沉浸在梦里。 黎橙的梦向来光怪陆离，这次却意外很现实，她梦到了以前的事。 — 9月1号开学，A市一中还沉浸在今年高考同时拿下文理科状元的喜悦里。 整个学校张灯结彩，横幅恨不得铺到蚂蚁窝里。 一中的学子们被这氛围一感染，刚开学都不用调教，立马打了鸡血似的钻进了学眼儿。 朗朗读书声跟战前的擂鼓一样，强悍有力的声浪震动着脚下这片土地。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这病毒式的鸡血传染。 高二三班门口，信号格似的排列着三个人。 长得最高的男生一张娃娃脸皱成了一团，忍不住低声问旁边在打瞌睡的人：“橙子，为什么又是我们三个作业没写完啊。” 明明昨天在班群里聊天的时候，大家都说写不完，完蛋了，写检讨吧。 黎橙微微抬起了眼皮，瞥到了楼梯拐角的一双软底小皮鞋，声音慢慢吞吞道：“我已经尽力了。” 她旁边的章嘉敏也叹：“我也尽力了。” 廖振洋以为这是什么新口号，立马跟上一句：“我也尽力了。” 楼梯拐角处的班主任徐珊走了出来。 年轻的班主任抱着一叠厚厚的作业敲了廖振洋一下：“你还尽力了，我看你朋友圈六十三天，有五十七天都在外面旅游。你尽什么力了？” 廖振洋认真道：“不要这样老班，那五天我真是拼尽全力了。但是实力跟不上啊。” 章嘉敏在旁边嘴角翘了一下。 徐珊里面捕捉到她脸上的笑容，抽出一本作业拍了拍她：“写一页撕一页，你是当我真不检查，还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啊。” 章嘉敏脸上的笑容立马收敛了，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批评完左右护法，徐珊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中间这个看着最文静，在班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吊车尾。 章嘉敏和廖振洋都觉得黎橙这次肯定逃不过了。 徐珊叹了口气说：“老师你知道你很努力，但我觉得你可以再找找学习方法。” 语气温和得不像话。 黎橙的脸上露出文静的淡笑：“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 徐珊把三人的暑假作业还给他们，让他们去教室后面站着。 章嘉敏和廖振洋的嘴张到能吞大象。 为什么！？！ 徐珊进了教室，把作业交给课代表让他分发下去，边擦黑板边说暑假作业里有几道值得研究的题，她抽这第一天时间讲一下。 三人组已经到了教室后排，章嘉敏和廖振洋瞅了眼黑板上的老师，迫不及待地掀开了黎橙的作业。 一张大大的A4纸掉了出来。 章嘉敏拎着A4纸小声问这是圣旨吗？这么长。 廖振洋歪着脑袋一看，看到了上面满满的排列痕迹。 “橙子，你别告诉我。你用穷举法做完了所有的排列组合题。” 黎橙依旧是慢吞吞的样子：“嗯。” 章嘉敏&廖振洋：“算你狠。” 黎橙的数学作业并没有写多少页，准确来说是没写多少题，填空选择是乱填的，配了一些看不清的验算过程，每页密密麻麻的，但仔细一看只做了一两道大题。 从演算过程来看，似乎确实是用尽全力了。 章嘉敏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橙子。” 黎橙没说话，垂下眼睛。 这一招黎橙从小用到大，在老师眼中，她永远是那个努力态度好但是成绩上不去的乖学生。 在班上，黎橙也没多少存在感，永远低着头。 要不是章嘉敏和廖振洋跟水印一样地跟着她，同班同学根本想不起来班上有这么一号人。 当然，和跟老师眼里的形象不一样。 在其他同学眼里，黎橙是一个怪异到让人觉得害怕的人。 黎橙不怎么说话，平时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抱着一本习题册写写画画。 班上同学却从来没看到她准时交过作业。 两个人围着黎橙的大作研究了一会儿，发觉教室有点安静。 抬起头，徐珊和其他的同学都在看他们。 徐珊微微一笑，粉笔断了半截：“对了，我再强调一遍明天家长会的事情。来不了的家长需要亲自打电话和我确认。” 说这话的时候，徐珊看向的是黎橙。 第4章 装乖 第一节课一下，章嘉敏和廖振洋就担忧地问黎橙怎么办。 他们当然不担心自己，章嘉敏和廖振洋的成绩本身就在班级中游，叫家长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的事情。 他们最担心的是黎橙。 高一一年开了四次家长会，四次黎橙都是找人帮忙演一下她家长。 结果最后一次演员忘了人设，直接被火眼金睛的徐珊揭穿。 要不是黎橙提前给她在国外出差的爸忽悠了一段，说自己找了人帮自己开家长会，帮他省了很多事。 黎橙绝对直接玩完。 现在徐珊已经知道黎橙的老家不在A市，本地没有亲戚。 再要找个什么人来糊弄，是不可能的了。 何况徐珊还加了她爸的联系方式。 黎橙的腿站得有点发酸，直接坐在了自己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一副不着急的样子：“我爸没时间。” “就这样吗？”章嘉敏一愣，“那你的家长会？” “我直接让他说没时间就行了，他最近确实也很忙。” 黎橙揉了揉脑袋，最近没睡好，身体很不舒服。 黎橙想得简单，黎建霖刚升职，前两个月又谈了个女朋友，本来就有点忙。 只要她的表现出这家长会其实可有可无，她爸肯定也不会多想。 这一次先混过，下次家长会再说下次的事情。 这是黎橙的生存理念。 章嘉敏实在是佩服，感觉黎橙火烧眉毛了都还能拿火烤串烧烤再灭火。 廖振洋见黎橙这么淡定，也放心了，问她放学之后什么打算。 章嘉敏也想起来了，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翻了一通书包，把暑假买的东西放到黎橙的座位上。 “你之前是不是一直想买这个水铅笔来着。” 黎橙也不客气地收下，说了声谢谢。 廖振洋也难得还能在玩的时候记得黎橙的生日，把一直放在兜里的手表给了黎橙：“生日快乐。你也是真不够走运的。生日竟然在开学第一天。” “你今天放学怎么安排？黎叔叔在家吗？不在家的话我们去吃烧烤怎么样？” 今天第一天开学，学校大发善心地让他们六点就可以放学。 走读生可以提前回家，住宿生可以回宿舍收拾刚搬的宿舍。 黎橙果然说她得回家。 章嘉敏了然：“黎叔叔要给你过生日吧。” 黎橙说不一定。 她爸不一定记得她生日是什么时候，但他今天确实会回家。 暑假黎建霖不在家，黎橙放纵了两个月，客厅和其他地方都收拾好了，自己房间里还是乱七八糟的。 虽然黎建霖肯定不会进她房间，但谨慎起见，黎橙还是想回家整理一下。 三个人在学校聊天的时候并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风格，导致他们围成一圈半天，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只知道越聊到后面，那个被包围在中心的人越是心不在焉，最后打了个呵欠把章嘉敏和廖振洋都打发走了。 被打发的两个人还挺高兴。 看起来更诡异了。 等廖振洋坐回座位，他前桌忍不住问道：“廖振洋，你跟那……那个谁说什么呢。” 廖振洋莫名：“什么谁？” 他翻出了一张纸，发现纸张有点硬，一抽出来，素描纸上一个巨大的黑色阵法图就展现了出来。 画面的线条极其凌乱，笔触十分用力，纸张都好像要被划破。 阵法图的中心还有一滴红色的血一样的痕迹。 前桌瞳孔地震，这是什么黑魔法。 廖振洋举起素描纸：“橙——黎橙，你之前丢的那张图在我这儿。” 趴在桌子上的黎橙抬头看了一眼，声音不大地说道：“不要了。” 廖振洋看看阵法图，觉得还挺好看的：“那给我了。说不定真有魔法呢。” 保佑我明天家长会后不被扣零花钱吧，廖振洋双手握住纸片，诚心祈祷。 前桌已经不敢看他了。 黎橙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黎橙不知道自己降低存在感这么多年，临到头被打上了一个奇怪的标签。 在学校混完漫长的课时，放了学她书包都没带，直接回了家。 刚进电梯，黎橙就闻到了一股很难说的味道。 有点像……福尔马林？ 黎橙的嗅觉本来就灵，走出电梯发现那股味道还在，一直到家门口。 黎橙打开门，发现家里也有这股味道。 她发现并不只是黎建霖回来了，还有客人来。 当然，这个并不是她闻出来的。 门口的鞋柜上多了两双鞋，置物台上有一把小小的折叠遮阳伞。 今天的太阳确实毒辣，温度高到黎橙从学校走回家里出了不少汗。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客厅里在讲话的人边奇怪边说：“听到门开了，怎么不见人进来。” 黎建霖看到了在玄关前的黎橙。 黎橙换了鞋，笑笑说：“爸爸，有客人来吗？” 黎建霖今年才三十七，看着跟三十出头的人一样，长着一张儒雅俊朗的脸，当起爸来却还要拿个正腔。 “对，我跟你提过的。”黎建霖把黎橙带到客厅，“这是你叶岚阿姨，这是你叶逸之哥哥。” 黎建霖的恋爱关系保持着平均一年一个的频率。 黎橙都不知道见过多少阿姨了。 这次见到黎建霖新女朋友也不意外，和以往一样礼貌地喊人：“阿姨好，哥哥好。” “听说你今天过生日，特意让他们来家里吃顿饭，认识一下。” 黎橙看到了桌子上的蛋糕，粉粉嫩嫩的包装盒，一看就不是黎建霖的手笔。 黎橙又说了声谢谢阿姨。 叶岚长得很漂亮，气质跟黎橙见过的很多人比起来都要出众，声音也和水一样温柔，有种让人愿意听下去的魔力。 不过黎橙不在这个魔法范围内，场面话说了几句，黎橙也没记住两个客人长什么样。 黎橙看了眼厨房的方向，里面有人在忙着。 他们人都在外面，里面忙的只会是请上门的做饭阿姨。 估计开饭还有一段时间，黎橙说想回房间学习。 黎建霖立马放了人，让她好好学，等下再出来吃饭。 “黎橙学习不错吧，看着就让人省心。” “那也没有。不过她成绩差是差点，很听话。跟我年轻的时候不一样，我以前可混了。” 黎橙咔嗒一声关上门，把黎建霖和客人的声音阻隔在外。 房间里跟爆炸了一样，地上床上是乱七八糟的画稿，桌上是干涸的丙烯颜料，各种鸡零狗碎的东西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黎橙看了眼房间门，顺手也反锁上。 好在之前囤画纸的大纸箱还没扔，黎橙抓住什么就把什么往里塞。 忙活了半个小时，黎橙的房间门被敲了敲。 黎橙环视了一下房间，一眼看过去还是很乱。 她想了想把房间的灯关上，大箱子被她踢到门后。 黎橙把反锁拧开，打开房门。 打算再敲门的人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桃花眼低垂看着黎橙。 黎橙的身体堵住门缝，问他怎么了。 “喊你吃饭。”叶逸之的目光从黎橙的脸上掠过，扫到了她身后漆黑的一片。 这就是在学习的乖孩子吗？ 叶逸之看着眼前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想，她不记得他。 也是，她好像不太喜欢和人对视。 黎橙并没有注意到叶逸之的表情，礼貌地应了一声好。 叶逸之给黎橙让了路，黎橙从房间出来顺手把门关上。 好像里面装的不是黑暗，而是洪水猛兽。 桌上满满当当摆着佳肴。 做饭阿姨临走之前还给单独给黎橙煮了几根面，小小的一个碗端到黎橙面前。 “家里面粉就一小碗了，我随便擀了点面条。寿星还是要吃长寿面，三个大人吃米饭。” 家里没有面粉也正常，黎橙和黎建霖都不是喜欢吃面的人，面粉一年到头也用不完一袋。 这碗骨汤煮的面，上面还洒了点葱花，味道很香，但不是黎橙的口味。 在大人的注视下，黎橙勉强把面吃完了，看向桌子上更清淡的菜，也没了什么胃口。 — 黎橙和黎建霖都不是A市人，虽然在A市住了也有十多年，黎橙的口味依然没习惯菜里带的一点甜。 只有黎建霖觉得A市这种清淡口味好，养生又健康。 这才刚开始吃饭，黎橙没办法提前下桌，只能一筷清蒸排骨吃大半天，一根芹菜咬十几口。 她也没听大人们说什么，只是被喊到名字的时候抬头。 黎建霖拿着手机说：“你班主任给我发消息了，问我明天家长会去不去。” 黎建霖正式跟徐珊加上好友还是暑假时候的事情。 黎橙用平板登黎建霖的微信，消息同步后也没有看她发什么话。 今天徐珊也没有为难她，和往常的区别并不大。 黎橙想起徐珊那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又觉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 如果真的有什么黎橙不知道的事情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那么这场家长会，黎建霖就更不能去了。 “你忙的话就不去，明天不会讲什么内容。”黎橙放下没啃完的排骨，“跟老师说一下就行。” 黎橙语气比这桌上的菜还清淡，黎建霖一听对这家长会也没什么期待。 “我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请个假吧。” 黎橙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猜得果然没错，黎建霖确实没时间。 同时一股说不出来的情绪也伴随着心情放松溢了出来。 黎橙不去多想，语气轻松的同时又在继续铺垫虚无缥缈的未来：“也不着急这一次，期末的家长会可能需要你去一趟。” “我也觉得期末的家长会更重要一点。”黎建霖打算拨电话过去，“那个我可以抽时间去一下。” “孩子家长会真的不去吗？” 叶岚的声音很突然，打断了黎建霖拨号的动作。 “高二开学多重要的阶段，还是去一下吧。” 黎橙的筷子没夹住盘子里的花生米，她抬起头看叶岚。 “学校的形式主义太多了，我不喜欢。光是高一就开了四次家长会，橙子怕给我添麻烦，喊了人帮忙去开，我去不去好像都一样。” 托黎橙的福，黎建霖对百年闻名的一中印象并不怎么好。 “你去和其他人去还是不一样，我也去过逸之的家长会，老师们还是都挺上心的，对孩子的基本情况都熟悉，什么会说说。” “高中本来就忙，老师忙，孩子们忙，能抽出时间开个会不容易。你不去看看吗？” 黎建霖犹豫：“真的吗？他们不就只是上课吗？” 叶岚笑了：“哪儿有你说得那么简单。我有同学在当老师，从早上六点忙到深夜。班主任更是忙得不得了，要管的不只是学习，还有孩子的心理。橙子班主任主动联系你，就说明她对橙子上心。要真的不在乎学生，就不会问你了。” 说了叶岚只要一开口就有让人听下去的魔力。 这几句话下来，黎建霖的脸上写着动摇：“那我明天要出差……” 黎橙抿了抿唇，正打算开口催促，让黎建霖赶紧拒了老师。 旁边一直在吃饭的人也插入了这场对话：“叔叔，我替你去吧。” 叶岚瞥向自己的儿子，轻叹了一口气：“你凑什么热闹。” “一中不是工大附属高中吗？我明天刚好没课，去看看也没什么。” 这句话提醒了黎建霖，这桌上不就坐着一个大学霸吗？ 还是A市几年前的理科状元，甚至都不是在一中读的。 “对啊，逸之在工大读书嘛。跟一中就隔着一道墙吧。”黎建霖对叶逸之倒是很欣赏，“那行，这事就拜托你了，你去看看学校是不是只搞形式不搞内容。” “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看的。” 黎橙没想到就这短短几句话，直接决定了她明天的命运。 她脸上的怔愣显而易见，罪魁祸首正撑着下巴欣赏她的表情。 黎橙看向叶逸之。 刚才还在黎橙脑子里一片朦胧的陌生人的形象。 在她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刻画进了她的记忆里。 眼前这张本来称得上浓墨重彩的漂亮脸，此时在黎橙的眼中立体了起来。 “你班级在哪里？”叶逸之好像没察觉到她的坏心情似的，好心情地问道。 黎橙根本不想回他，如果要一个陌生人去，她宁愿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 而不是找这个什么所谓的工大学生。 “她在高一——不对，高二三班。”黎建霖看了眼班级群里的消息道，“没关系，明天找不到道的话，有志愿者指引。” 第5章 战线 早上在学校门口一碰面，章嘉敏和廖振洋就知道黎橙心情不好。 问她的时候，她却说没什么。 黎橙在门口买了一个加麻加辣的煎饼果子。 三个人唯一会在外面吃早餐的就是她。 章嘉敏看着红彤彤的工业辣椒精就觉得胃痛。 廖振洋难得聪明一回：“黎叔叔该不会要来给你开家长会吧？” “不是他。”黎橙抛出三个字。 “啊？你不会又雇了一个人代开吗？老徐会发现吧。”章嘉敏以为黎橙是睡糊涂了，“不来也比找个人代开强吧。” 黎橙在想事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对两个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人说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最后几口煎饼解决完，黎橙把垃圾揉了揉丢进了垃圾桶里，加快了上学的步伐。 身边的两个人不明所以，跟着她一起提了速，最后三个人比平时早了十分钟进教室。 早就想好解决方案的黎橙一到教室就开始行动。 章嘉敏和廖振洋看黎橙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抱了起来。 黎橙问他们有没有大一点的箱子。 廖振洋找到了昨天装新书还没来得及丢的箱子，看着黎橙把自己的东西一股脑全丢在了里面。 不只是桌面上的，还有课桌里的。 黎橙开启了龙卷风模式，几分钟把自己的位置清了个一干二净。 桌面上光可鉴人，箱子里堆得快冒出来了。 不堪重负的纸箱被黎橙的三角板划破了一角，看着摇摇欲坠，大厦将倾。 廖振洋念念叨叨说去给黎橙找一个新箱子。 他们班是没了，隔壁几个班都有他的好哥们儿好兄弟，可以去找一找。 廖振洋从前门出去了，章嘉敏不敢走，因为她不知道黎橙要对这堆东西做什么。 反而是黎橙，情绪冷静得可怕，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桌面，她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摆在光溜溜的桌子上。 调整了一下笔的角度才对目瞪口呆的章嘉敏说，搞定了。 “搞定什么？”一大早的，章嘉敏的脑细胞都要死完，满头问号。 然而黎橙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桌面是扫干净了，但是箱子这么大一个目标，是不可能放在教室里的。 她沉思一会儿，想到了一个地方。 黎橙出去一趟又回来，蹲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问题。 刚才装东西的时候忘了把纸箱的箱盖抽出来，现在箱子被撑实了，几乎没办法下手把它拎起来。 抱也不太现实，长度和宽度都超出了黎橙的能力范围。 于是只有最后一个，也是最朴实的方法。 黎橙试着踢了箱子一脚。 箱子往前走了一步，虽然看着要散架，但是这放小卖部一个能卖五块钱的箱子最终还是□□了下来。 于是黎橙放心了。 章嘉敏是胆战心惊的，紧跟着黎橙出了教室。 黎橙的注意力放在箱子上和那边走廊尽头的杂物间里，并没有注意到从楼梯上上来一个人，看了她一眼后就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早上七点多，走廊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也只是看了黎橙一眼。 高中生做什么都正常，别说踢箱子了，之前还有跑操的时候踢狗屎踢到教导主任头上的，最后队形乱都没乱，教导主任自己回家洗头去了。 所以对高中校园发生的一切诡异事件，他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是手里的单词本更有意思。 但就是这种高中生们见怪不怪的场景，有个人却一直抱着手臂在看。 跟在黎橙后面的章嘉敏察觉到什么，不经意抬起头，眼前直接一亮，她扯了扯黎橙的校服后摆：“橙子。” 黎橙头也不抬：“怎么了？” “抬头，抬头。”章嘉敏的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兴奋。 黎橙一听她语气变化，就知道是为什么，除了帅哥没人能让她这么动摇。 虽然黎橙现在的目标是把箱子踢到杂物间，但看在章嘉敏的面子上，她还是边保持踢踹的动作边抬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黎橙下一脚就踢空了，摔了个趔趄。 来的人不知道看了她多久，见黎橙抬起头抬抬嘴角：“我没来晚吧……橙子同学。”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熟。 听到这一声亲昵的称呼，章嘉敏的眼睛都瞪大了：“橙子这是——”你雇的人吗？ 后半句话没说出来，黎橙直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多年的默契让章嘉敏立刻意识到事情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章嘉敏噤了声，依然好奇地打量着叶逸之。 眼前的人身材高挑，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上去一截，露着漂亮的手腕，黑西裤几乎完全把他完美的比例展示了出来。 章嘉敏欣赏了一番，转过头就看到刚才还很平静的黎橙现在好像全身戒备了起来。 熟悉黎橙的章嘉敏是最能感受到她情绪变化的人，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看她那一眼的慌乱，现在是微微的怒气。 黎橙素来淡定的脸几乎快盖不住情绪。 章嘉敏担心地看了眼黎橙有点发红的眼角，眼尾下那颗针尖大小的红痣此时颜色鲜艳欲滴。 所以，这到底是谁？ 惹黎橙生气的人却弯下腰，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 黎橙想把这个箱子扔出去。 “你想把它搬到哪里去？”叶逸之抬眼看黎橙。 黎橙微微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叶逸之下一句话会是这个。 她一时间脑子混乱了一下，叶逸之就耐心地等着她。 黎橙憋了半天没给答案，于是叶逸之又好脾气地问黎橙要把它搬去哪里，需不需要他帮忙。 此时因为叶逸之的弯腰，黎橙和叶逸之的视线是平的。 昨晚餐桌上带了些调侃意思的黑眸此时是全然的认真，此时的他好像真的只是想来帮黎橙，而不是来看笑话。 漂亮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浑然天成的攻击性，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也有一些难以遮住的傲气。 这些东西在叶逸之身上统统没有，反而有种让人平和安静下来的气质。 叶逸之的眼睛里含着笑，人类的社交表情被他用出来显得十分真诚。 黎橙的眼神微微一闪，避开了叶逸之的视线，她抬起手指了一下叶逸之的身后：“搬去那个杂物间。” 得到叶逸之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弯腰轻轻松松抱起了在黎橙看来很难抱起的箱子。 箱子上的灰和黎橙踢出来的脚印直接蹭在了雪白的衬衫上，他却看都没看一眼，抬脚朝杂物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黎橙跟在后面，看着叶逸之走到杂物间门口，几乎是不客气地轻踹了一下门把门踢开。 里面纷纷扬扬的灰尘直接落在了他的肩上。 叶逸之连眉都没皱一下，只是用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一年到头都难得有人进一次的杂物间，转过头来询问黎橙的意见：“你确定要放这里吗？” 章嘉敏真是欲言又止，好端端一个帅哥，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形象，就这么被一个破纸箱一堆灰糟蹋。 而拥有决定权的黎橙好像还没有决定好，所以叶逸之只能继续被灰尘骚扰。 片刻后，黎橙抿了抿唇，改变了主意：“还是搬回教室吧。” 叶逸之笑了，眉眼间写满了果然如此。 他显然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却并没有借机调侃改变主意的黎橙几句。 而是转了方向，走到了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 都不用仔细找，教室后面那个空荡荡的桌子，看一眼就知道是黎橙的。 叶逸之把箱子放在了地上，衬衫上除了灰尘，还有几道箱子脱墨留下的一道道痕迹。 叶逸之满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毫不见外地直接坐在了黎橙的位置上。 见章嘉敏和黎橙都有些沉默，他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来太早了。” 黎橙不说话，章嘉敏熟练地替她社交：“家长会九点才开始呢，这位——” “叶逸之。”叶逸之很自然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章嘉敏立马机灵地改口：“逸之哥，你来得确实有点早了。等下可能被老徐抓出去谈话。” 章嘉敏还在好奇叶逸之到底是谁，别的不能说，她只能稍稍委婉地提醒了叶逸之一下，他们班主任可不是个善茬。 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 章嘉敏话音刚落，徐珊穿着正式的职业西装套裙正式驾到，踩着软底鞋轻飘飘从三班后面走进来。 第一眼先注意到黎橙课桌旁放的大箱子，第二眼看到了坐在黎橙位置上的叶逸之。 她往前一步走到桌前看了看叶逸之的脸，感觉好像有点熟悉。 叶逸之站了起来，此时衣着虽然狼狈，但他风度不减，很有礼节地伸出手：“徐老师你好，我是黎橙的家长。” 徐珊下意识反应，握住叶逸之的手，上下晃了晃：“啊，你好，你好家长，黎橙是吧——你是黎橙的……” 话说到一半，徐珊突然拐了话头：“我们是不是见过，不对，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叶逸之先把自己的身份补充出来：“我是黎橙哥哥。” 章嘉敏拽住了黎橙的校服，用力拉了拉，橙子，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帅气的哥哥了！？ 黎橙没什么反应，始终低着头。 徐珊此时也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叶逸之了，惊讶地喊出他的名字：“你是叶逸之！二中那个理科状元！” 叶逸之脸上仍然是得体的微笑：“谢谢老师还记得我，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怎么可能不记得，你那裸分可是近十年来最高的。你不知道我们校长有多后悔没把你挖过来。” 章嘉敏咋舌，黎橙的哥哥竟然这么厉害吗？ “你今年大四吧，现在在哪儿读书啊，不对，黎橙爸爸和我说了。在隔壁工大吧。黎橙爸爸和我说了是你来参加家长会，说你是工大的学生，我还以为同名同姓搞错了呢。你好，你好，叶逸之，哎呀，早知道你来就让你准备一点高考经验分享了。等下你能上台说两句话吗——不对，我看看时间。” 越聊越上头的徐珊跟装了防沉迷机制一样，抬头看了眼教室前面的挂钟突然停了下来。 “剩下的晚点再说吧。趁着现在有时间，你跟我去办公室吧。我跟你聊聊黎橙同学的情况——黎橙同学，我回来之前要看到你把桌子恢复成原样。” 被点名安排任务的黎橙瞬间立正，抬眼就看到叶逸之扫了眼大箱子。 叶逸之察觉到黎橙在看她，笑着说完慢慢收拾，就被徐珊带走了。 徐珊风风火火地带着叶逸之去谈话，留下凌乱的章嘉敏和沉默的黎橙。 好长一会儿时间，章嘉敏问：“刚才老徐说什么来着。” 黎橙却突然问章嘉敏那里有没有湿纸巾。 章嘉敏如梦初醒一般：“没有，刚开学还没来得及买呢——老徐让你收拾桌子啊，我去买吧。” 黎橙拿出箱子里插着的校园卡说不用。 “来得及。” 章嘉敏陪着黎橙一起下楼，他们的教室在三楼，刚下到二楼就看到廖振洋拿着一只大纸箱上来，兴奋地说这个才卖七块钱。 “橙子，这个够用了吧。”廖振洋有些得意。 章嘉敏正想说不用箱子了，一边的黎橙开口问廖振洋想不想喝饮料。 “可乐？雪碧？都可以。你说你喝饮料我就顺带带上来了。刚开学，我还有点零花钱呢。” 黎橙说我请客。 廖振洋一高兴又想说些什么。 章嘉敏刚被徐珊嗡嗡嗡吵过一脑子，现在听不得长对话，挥挥手说你赶紧上去吧。 和黎橙走到学校超市里，章嘉敏才弄清楚叶逸之是谁，也明白了叶逸之并非和黎橙一伙儿的。 黎橙弯下腰在货架最下面一层拿了一包酒精湿巾，听到章嘉敏问叶逸之会不会告状。 “我不知道。”黎橙垂下视线。 第6章 同盟 黎橙拎着一袋子东西回教室，把可乐给了廖振洋，开始把箱子的东西往外捡。 廖振洋喝了一口可乐，不明所以道：“不用箱子了吗？” “被老徐发现了，让橙子把箱子摆回去呢。”章嘉敏解释的时候有点同情，“感觉橙子今天有点不顺。” 虽然叶逸之长得帅，但他不站在橙子这边。 章嘉敏姑且先把他划分到敌对阵营了，所以也没跟廖振洋说这件事。 随着时间流逝，清静的走廊也变得嘈杂起来。 高中生们陆陆续续到了，来开会的家长们也在志愿者的指引下找到了教室。 “廖振洋！早上给你煮的鸡蛋你怎么没吃！？”一道嘹亮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穿着小香风套装的优雅女士踩着小高跟噔噔噔走到了廖振洋前面，从她的限量版包包里掏出了用塑料袋装着的鸡蛋递给廖振洋。 廖振洋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妈，这是在学校，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今天为什么不是我爸来啊。” 葛翠翠才不给儿子这个面子，把出门之前又过了一遍热水的鸡蛋塞到廖振洋手里：“吃，不能浪费。你爸高一给你开了一年的家长会，说他听到家长会就烦，让我来看看。” 一边的同学忍俊不禁，和廖振洋关系好的几个男生无声地捧腹。 葛翠翠絮絮叨叨把廖振洋念了一通之后，转向章嘉敏和黎橙：“嘉敏，橙子。” 廖振洋发觉事情不对，哎了一声，两口吃掉一个鸡蛋把他妈拖走：“妈妈妈妈，我座位在前面呢。” 葛翠翠被塞到了廖振洋位置上，章嘉敏轻拍了一下胸口：“今天意外真多啊，我还以为是廖叔叔来给廖振洋开会呢，没想到是葛阿姨。” 说起来，葛翠翠是个很神奇的人。 廖振洋他们仨的友谊是从小学开始的，但上高中以前一直都没同过班，也没有到彼此家里玩过。 家长们互相只知道有这么两个人跟自己孩子有缘分，并不知道长什么样。 结果去年高一开学，葛翠翠给廖振洋报名。 在报名的队伍里一看到章嘉敏和黎橙就叫出了她俩的名字，并且笃定她俩就是廖振洋说的跟他关系很好的朋友。 章嘉敏曾经问过廖振洋，葛翠翠怎么知道她和黎橙长什么样的。 廖振洋也神奇，说他连她俩的性别都没提起过，每次出去玩只说跟朋友出去玩。 结果问葛翠翠本人，她说确实没见过，但不耽误她一眼认出来。 这简直是个谜题。 章嘉敏跟着黎橙把撑破的箱子扔出去这一趟回来，就看到自己妈妈也来了，正在四处找她。 跟黎橙说了一下，章嘉敏就把老妈带到了自己座位上。 忙活了一早上的黎橙，收获一张和昨天没有区别的桌子和一身灰。 班长正在分发高脚圆凳供家长们坐。 发到黎橙的时候，他有个显而易见的犹豫动作。 最后把圆凳放在了离黎橙有点远的地方。 黎橙正打算过去拿，有一个人比她更先动作。 刚回来的叶逸之拎着圆凳到黎橙桌子旁边，直接坐了下来，看着桌面还有点惊讶：“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黎橙嗯了一声把湿巾递给叶逸之。 不用想也知道是拿来擦什么的。 “不用，回去就直接洗了。”叶逸之笑笑，手指点点桌子，“坐。” 这时候章嘉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叶逸之回来了。 一看时间，竟然过去了足足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徐珊跟叶逸之聊了一个小时黎橙的事情。 章嘉敏想，老徐不会发现了黎橙在糊弄她的事情吧。 徐珊也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刚进门的表情还是很严肃的，上了讲台之后又转换成了可以拿出去营业的笑容。 章嘉敏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坐直身体。 家长会正式开始，徐珊在讲台上发言，叶逸之的手肘不客气占据了黎橙的半个桌面，撑着下巴听徐珊讲话。 依然是老生常谈那些话，让大家开学要尽快进入状态，端正学习态度，高二之后会越来越忙。 徐珊虽然是数学老师，但她出身top3高校，其实是全能型战士，语言表达能力也是极强的。 班级里很安静，没有说话的和交头接耳的，家长们和学生们一样聚精会神地听着徐珊讲话。 唯有一个人例外。 昨晚想解决方案想到早上才睡的黎橙，听了二十多分钟宣讲，已经开始犯困。 眼皮像是异极的磁铁，在不受控制地粘连吸引。 黎橙看了眼身边专注开会的“家长”，轻轻打了个呵欠。 明明打呵欠的动作很小，却依然被捕捉到。 叶逸之的视线侧过来，声音含笑：“困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依然显得好听，带着一点纵容似的。 好像黎橙说她困了，就能去睡觉一样。 但听叶逸之说过几句话就会发现，他每句话都这样。 黎橙糊涂了一早上的脑子在楼下超市章嘉敏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微微清醒了一点。 不管怎么来说，叶逸之都是代表家长的身份来参加这个会议的。 她跟他也并不熟。 叶逸之表面的谦和有礼、平易近人只是他的表现习惯。 厌恶的心情从心里翻涌出来，黎橙的手无声捏紧。 叶逸之在这里，黎橙不可能跟以往一样趴着睡觉。 而且现在的叶逸之，就像个定时炸弹在她身边，高调又张扬。 引线就在徐珊手里。 黎橙等着炸弹爆炸，表情却依然平静。 要想不睡觉，就要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徐老师……跟你说什么了。”黎橙又放出了往常的伪装。 此时徐珊在讲台上提出了一个问题，黎橙没听清。 家长们统一都拿起了笔。 叶逸之从黎橙的桌面上拿了一支没有笔盖的笔，又拿起黎橙早上给他准备的纸。 黎橙盯着他看，等他给出答案。 “你很关心老师对你的评价吗？”叶逸之边写边问。 这个问题听起来挺简单的，但黎橙费了很大力气才回答：“我是一个学生，没有学生会不关心老师的评价。” 毫无破绽的回答，配上黎橙淡淡的表情，听着像是真心实意的话。 黎橙依然是那个乖孩子，努力做着自己当学生的本分。 叶逸之的笔尖移动了一会儿，说：“她对你评价很好。” 黎橙怀疑自己耳朵出错了：“什么？” 什么叫作对你评价很好？ 从叶逸之被叫出去到回来，用了一个小时零十分的时间。 这么长时间只说一个人的好，也有点太不切实际了。 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话就这么说出来吗？ “不信？”叶逸之抬眼， 黎橙的表情说明了一切，她咬住下唇，挤出两个字：“不信。” 叶逸之把纸翻了个面，不由得莞尔，原来自己用的还是用了半截的草稿纸。 看来小姑娘是真的非常不欢迎自己来。 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放松过。 纸上乱七八糟的公式东一块西一块的，叶逸之举着纸认真看了半晌。 黎橙看着他开始折纸的动作心里一惊。 折起来的纸将散布的涂鸦集中到一起，拼凑出了一张怪诞的人脸。 “画得不错。”叶逸之评价，“第一次见到用函数公式画的画。” 黎橙有点后悔把箱子搬回来的决定，也没有接受叶逸之的夸奖——或者说嘲讽。 黎橙的桌子上尽是这样的纸，插在书本的缝隙里，每张上面都是这样的涂鸦。 连廖振洋和章嘉敏都不知道的秘密。 被叶逸之发现了。 老师们眼中认真努力却不得章法的黎橙，其实注意力集中不了，只能用画画来打发时间。 习题册上的做题痕迹，仔细看会发现都是对题目和公式的誊抄。 一中是重点学校，录取的学生都是中考成绩排名前列的，学习自觉性是基本。 老师们就算再认真负责，也不会如针孔一般探究学生写的计算过程。 他们在乎的是学生最终得出来的是不是正确答案。 黎橙的字迹好看，带了点笔锋，连带着画也有种透出纸面的浓烈情绪。 叶逸之把纸拆开，说了句抱歉。 黎橙不明白他在为什么抱歉。 “我也是学生。”叶逸之把纸铺平，修长的手指压过折痕把它抹平。 “所以……”叶逸之的目光扫过紧张防备的黎橙，“你放心，不该说的我不会说。” 黎橙呼吸一滞，在叶逸之靠近的动作里嗅到了他身上消毒水和松木混杂的味道。 叶逸之把纸递给黎橙：“看看。” 徐珊的谈话已经进行到下一个阶段，家长们收起了笔，仰头看向多媒体设备。 多媒体设备上展示出来的本市近十年市状元的成绩，教室里全是一声声对别人家孩子的赞叹。 叶逸之的名字单独列了一张PPT，还有他单科的成绩和总成绩。 徐珊说大小年里，叶逸之那届高考题是最难的，结果考出了一个最高分历史最高分出来。 听到徐珊说叶逸之是二中的学生，家长们更是惊讶。 “是吧，我也很惊讶。更多是遗憾啊，你说他要是在一中多好，说不定能考个满分出来呢。” 教室里对叶逸之的讨论声更大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当事人就坐在教室后面。 当事人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好像他们聊的不是他。 叶逸之在专注地看着似乎已经凝固住的黎橙，等着她接受他的“诚意”。 半晌，黎橙吐出了一口气，低头问这是什么。 “你要的谈话内容，凭印象大致给你写出了一些重点。” 叶逸之在黎橙的笔筒里找到了笔盖，盖好笔之后把笔扔了进去。 黎橙看完了几百字精简后的对话内容。 确实没有什么。 全是徐珊平常喜欢问的那些问题，比如孩子在家表现怎么样，孩子最近有没有跟家长分享心情，家里都是谁在管孩子学习。 而叶逸之本人的答案，可以说是一通乱答。 他笔下的黎橙比黎橙本人还要标准模范。 教室在徐珊的动作下安静了下来，黎橙捏住了纸，以为该叶逸之上台发表他的演讲。 结果徐珊并没有叫叶逸之，甚至都没看过来一眼，继续走到下一个家长读信的环节。 几位提前被安排发言的家长拿着刚才写给孩子的信上了台开始朗读。 台下有几个人捂住了脸，善意的笑声在这个教室响起。 同时也揉捏着黎橙的神经，让她放松了下来。 黎橙握成拳头的手放在了桌上，紧抱着的手指也变得松散。 叶逸之一垂眸便看到黎橙手心里的几道血痕。 足以看得出来她刚才的动作有多用力，而这个动作持续了几十分钟的时间。 当事人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无意识地抽出酒精湿巾随手擦了擦手心，便把湿巾丢进了桌面的垃圾桶里。 第7章 真实 直到家长会结束，黎橙也不知道徐珊到底讲了一些什么。 叶逸之倒是看起来一副很受教很有收获的样子。 高中生们被徐珊打发去送送家长。 黎橙的手心有些黏腻，想去洗手。 叶逸之没说什么，一副好打发的模样，好脾气地说他自己回去就行。 黎橙松了口气，礼貌性地说哥哥再见。 — 黎橙磨磨蹭蹭洗完手，感觉时间拖延差不多了，才从卫生间出来。 本以为叶逸之早就走了，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却看到楼梯拐角处一抹白色的衣角。 黎橙听到了徐珊和叶逸之的声音。 徐珊的语气很惋惜：“你本来是个很好的榜样，不发言真的是可惜了。” 可惜归可惜，徐珊也对自己一时头热的处理方式有点抱歉，说只想到榜样的力量，却没想到黎橙这样内向的人应该不太喜欢因为叶逸之而收获更多的关注。 “很感谢徐老师理解，我不算什么榜样。三班的孩子只会比我厉害。” “哪儿有的事情，我要真培养出一个状元就好了。也不耽误你时间了，黎橙的事情也麻烦你们家长多上上心。我这边也会持续关注的。” “嗯好，我会跟黎叔叔沟通的。” 徐珊的话里有话，事情好像并不是那张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黎橙没再继续听下去，转身回了教室。 家长会结束几天，黎橙的生活意外平静。 在外地的黎建霖每晚抽时间会打了个几分钟的电话回来，确认一下黎橙的情况。 而且并没有提到过家长会的事情。 黎橙用平板翻了翻黎建霖的聊天记录，也没有找到他和叶逸之的对话框。 所以……他真的没有告状？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周周末。 廖振洋和章嘉敏均是一脸苦涩地看着黎橙说他俩周末要上补习班。 “橙子，要不然你也来上补习班吧。”章嘉敏眨眼，“有苦同吃。” 黎橙说不要。 廖振洋抱着头痛哭：“我不仅要上补习班，零花钱还砍半了，谁来救我一命。” 家长决定的事情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的。 章嘉敏和廖振洋只能取消周末出去玩的计划，苦哈哈地开始了补习生活。 周末自然是有一大包作业的，拎回家黎橙看都没看，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 黎橙先去家附近的商场里吃了一碗酸辣粉，又跑到麦当劳买了套餐，坐在窗口的位置边吃边看完了刚更新完的几部动画。 一抬头时间仍然还早。 黎橙翻了翻最近刚出的电影，唯一一部动画电影已经被她刷了十来遍，台词都快记熟了。 黎橙手指划拉到备忘录，终于看到事项上提醒自己借的几本书快要过期。 微信也刚好弹出消息，租给她学生证的人提醒她该还书了。 陈麒光：学妹，这次千万别忘了。不然又要被图书馆拉入黑名单了。 C：好的，谢谢学长。 这个叫陈麒光的人跟黎橙保持了一年的友好租借关系，依然不知道黎橙不是工大的学生。 黎橙知道他长什么样，他却不知道黎橙长什么样。 算算时间也该续费了，黎橙把钱转了过去。 对面过了一会儿才收下，弹出一个OK的手势。 黎橙又在商场里买了杯奶茶，喝完之后才回家拿上学生证和三本书，光明正大地刷卡从电子门进了工大的校园。 工大的校园她来过很多次，但基本上只去图书馆活动。 她熟练地刷卡进图书馆，走到自助还书的机器前把书还了，直接跑到二楼的阅览室找了个地方驻扎。 工大的图书馆很大，有着丰富的藏书品种和极为人性化的阅览区。 黎橙窝沙发上窝了一整个上午，两点多的时候出去吃了碗红油抄手，才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午后有不少午睡结束的工大学生涌入图书馆，图书馆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陈麒光呵欠连天，胳膊搭在同行人身上：“叶逸之，鄙人今天上午刚得VIP金主的续费，请你吃饭怎么样？” 叶逸之把陈麒光的手掀开：“不怎么样。” “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口味这么淡。” 叶逸之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缺我一个不缺。” “怎么可能。”陈麒光抓了抓头发，“就是缺你好吧。” “让我把这个局做出来不行吗？”陈麒光动了动睡僵了的肩膀，“钱月禾一直对你很感兴趣，你给个机会不行吗？” 叶逸之把手里的书还到书架上，想了想问：“钱月禾又是谁？” 陈麒光跟吃了苍蝇一样：“大哥，人小师妹跟我们一个组做实验做了快五个月了。暑假不是天天在你旁边吗？” 叶逸之哦了一声，是她啊。 陈麒光知道他还是没想起来人是谁，叹了口气道：“以前我觉得你是因为忙才单身，现在我觉得你单身你活该。” 这话对叶逸之没什么杀伤力，对不在意的事情他都懒得做表情。 见叶逸之要上楼，陈麒光问叶逸之干什么去。 叶逸之说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闻言，陈麒光的脸上顿时露出同情的表情：“你知道的，人第一次谈恋爱都会腻歪一点。” 说的是叶逸之的两个舍友。 暑假每个人在项目组里找了个女朋友。 白天在实验室跟连体婴一样分不开，晚上回宿舍电话打到深夜——这件事整个小组都知道。 因为他俩在实验室没事天天拿这个事情出来炫耀，说什么晚上电话都舍不得挂，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睡觉。 谈恋爱谈到这种程度也是有点恶心人了。 要不是他俩恋爱还不到两个月，陈麒光都怀疑叶逸之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对恋爱这件事犯怵。 那俩人没少在实验室阴阳叶逸之，说叶逸之的作息太健康了，适合一个人独居，不适合丰富多彩的群居生活。 叶逸之对他们的评价没什么反应，继续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结果他都忍成这样了，还有人觉得他脾气不好。 这刚开学，又有一群人抱起了小团体。 要不是叶逸之阻止，陈麒光早就跟对方干起来了。 宿舍又不是谈恋爱的地方，想聊天直接出去开个房彻夜通宵聊呗。 陈麒光义愤填膺中，问叶逸之要不要帮忙。 “不用。” 叶逸之的目光落在了某个地方。 陈麒光问他怎么了。 叶逸之说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陈麒光嗤了一声，打算继续唠叨。 叶逸之做了个停的手势：“图书馆禁止喧哗。” 陈麒光只能缝上嘴。 看叶逸之就停在这个位置，随便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陈麒光也抽了一本出来。 低头一看是一本家常菜小炒。 行吧，反正他来图书馆也不是看书的，拿什么书都一样。 要不是为了忽悠叶逸之去聚餐，他这个时候还在宿舍睡觉呢。 就连进图书馆，他都是蹭的叶逸之的卡。 叶逸之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下，陈麒光看了眼他手里的精神分析论，往他对面一坐，把手机拿出来在群里发消息，表示自己一定努力把人劝过去。 群里发了一排大拇指，均表示会等着他胜利的消息。 觉得可能性无限接近零的陈麒光给自己打气，为了小师妹的幸福，他还是冲一把吧。 陈麒光手机也不看了，书也不看了，打算等叶逸之手里的书一放下，就把人打晕带去聚餐。 阿Q式的催眠了自己一下，陈麒光继续水群，和大家商量起对策。 而叶逸之翻了几页书之后，抬眼看向了陈麒光身后，准确来说是在看某个人。 叶逸之选的位置很巧，在一个空了一块的书架后面。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窝在沙发里的黎橙举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皱着眉看。 专业课本特有的硕大字体写着《现代动画概述》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黎橙脸上各种表情就不加掩饰了。 拧了好久的眉才把书放下，认命似地叹了口气。 看着她愁云密布的眉眼，叶逸之有些好笑。 家长会上对她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了点了解，知道她在某些事情上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 果然，黎橙放空了一会儿，抱着书站了起来，直接把书插在了眼前的书架上，转身走了。 无聊的陈麒光看到群里说肌肉腹肌什么的，抬头看了眼叶逸之漂亮的手臂线条，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个人整天在实验室里，究竟是什么时候抽出时间去健身的。 陈麒光回忆了一下，他俩两年前在志愿者活动里认识的时候，叶逸之就已经是这种完成形态了。 如今两个人都大四了，陈麒光胖了快二十斤，叶逸之还依然是校园男神的模样。 陈麒光悲愤地想，女娲也太不公平了吧。 正在陈麒光愤愤的时候，微信弹出来几条消息。 一看是图书馆公众号弹出来的借阅记录。 连着弹了五条。 陈麒光点开看了一眼，发现都是漫画。 看着看着发现不对，他抬起头：“我那VIP也在图书馆，借了漫画？” 漫画区在三楼，不过陈麒光也没有恶趣味去找VIP本人的意思。 这一年里，陈麒光跟这学妹聊天并不多。 只能判断出她可能有点社恐，还是个谨慎的人。 最初半年租卡的时候，黎橙是每个月一号给他转钱。 过了半年，她大概是觉得他靠谱，直接转了半年的钱给他。 这次更是直接转了一年的，也不怕他拿着钱跑路，毕竟他可以随时挂失他的卡让她用不了。 陈麒光点开了公众号记录的历史借阅。 近一年来这个学妹借的书，全是和绘画相关的，还有一些编程软件的学习。 这么看，应该是动画设计专业的。 这时候借了五本漫画的黎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叶逸之看到了她手里的花花绿绿，也看到她的心情总算没那么差，起码眉头不皱了。 是看到感兴趣东西的眼神，像小孩见到糖一样。 叶逸之收回目光说看看陈麒光的手机。 后者一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好奇你的VIP是什么样的。” 陈麒光说起这个就有些得意：“我的VIP那叫一个事儿少，转钱爽快，平时除了借书什么都不干，应该是个爱学习的学妹。” 陈麒光竖起两根手指：“我猜她是学动画设计还有两年毕业。因为她说她明年会再续一年卡费。” 陈麒光见叶逸之难得对什么人感兴趣，把手机给叶逸之看：“不过你别想了，她朋友圈没什么东西。看得出来是个很注重**的人。” 叶逸之没看VIP的朋友圈，看了两条聊天记录，就确认陈麒光的VIP就是黎橙。 礼貌、有分寸、边界感极强。 隔着不远的距离，叶逸之听到黎橙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小姑娘茫然地揉了揉鼻子之后，周围看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叶逸之。 只能低头继续看书。 一直到晚上十点，阅览区的管理员来催促着说要闭馆了。 不知道自己是饿晕的还是困死过去的陈麒光抬起头：“天亮了？” 见到黎橙抱着书晃悠悠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叶逸之嗯了一声，说该走了。 刚出图书馆，陈麒光的怀里就被塞了一本书，叶逸之说你帮我带回去。 陈麒光迟钝地啊了一声：“你去哪儿？” “有个报告还在实验室。” 陈麒光说行吧，等你回去到我宿舍拿。 等陈麒光离开后，叶逸之抬脚朝着图书馆旁边的小路走去。 人迹稀少的小路，一道细长的影子铺在石板路上。 慢慢往前走的人正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第8章 礼物 不到五百米的一段小路，黎橙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完。 出了学校也跟失去方向一样，在原地立了半晌才挑了个方向走。 叶逸之挑了下眉，还不回家。 没有目的的黎橙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一家烧烤店门前。 半夜的烧烤店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庭若市，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老板来不及招呼客人，只给了黎橙一张点菜单让她自己勾选。 黎橙看了眼拥挤的大厅，勾选了自己想要的烧烤之后说多加辣椒打包带走。 叶逸之并不意外她这个选择，要是留下了才是奇怪。 黎橙也不喜欢人群。 叶逸之想到了黎橙那位于最后一排的独人独桌。 徐珊说那是黎橙自己申请的，理由是旁边有人她集中不了注意力。 小姑娘的外表欺骗了多年经验，资格老练的班主任，这么离谱的理由都能过关。 叶逸之靠在一边的柳树上，环着双臂看钉在那里的黎橙。 烧烤等了三十来分钟，黎橙拿到了自己的烧烤。 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了。 叶逸之发现黎橙仍然没有回家的迹象，走了一会儿还直接拐进一个小公园里。 小公园虽小，但基础设施齐全。 黎橙坐在沙场的秋千上吃完了自己的晚饭。 吃完之后丢了垃圾，黎橙又坐回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叶逸之耐心看着时间，一直过了十二点。 如同魔法失灵了一般，看着很自由的黎橙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跟着黎橙进了小区，又目送她进了楼栋，叶逸之才转身离去。 隔天叶逸之又在图书馆看到了黎橙，从早上九点多出现，泡在图书馆一整天后，依然重复着和周六差不多的行程，这次差不多一点才进小区。 — 周一的时候，叶逸之回了趟家。 叶岚虽然有些意外，晚上还是做了不少菜。 餐桌上叶岚听到叶逸之说在学校图书馆看到了黎橙。 “这孩子还挺用功的，也是你黎叔叔为什么能放心在外面工作，赚钱养家。” 叶逸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叶岚觉得他表情有点奇怪：“怎么了？你和她打招呼了吗？” 叶逸之说没有。 叶逸之说：“看她用功，没好意思打扰。” 叶岚赞同地点点头：“是这样。高中生又苦又累的，你当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你也帮忙看看她的学习。有的小孩不一定是不聪明，可能是学习方法用得不对。” “我觉得她还挺聪明的。”叶逸之意有所指。 周末连着两天跟着她，叶逸之没看到黎橙有任何学习的迹象。 漫画书和杂志倒是看了十几本。 被黎橙嫌弃的那本概论没有再翻起来看过，被叶逸之借回了宿舍打发时间。 叶逸之回来本来是想说一下黎橙半夜不回家的事情。 聊着聊着又听到叶岚说黎建霖给黎橙设的规矩很多。 “黎橙每天晚上放学就回家，周末也不会出去乱跑，安安分分在家里学习。” 叶岚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不知道她会不会感觉无聊，但我那时候很充实。” “和那种老一辈的小朋友一样。也不爱吃零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建霖说以前给她买的游戏机电脑平板，她都不怎么玩，平时顶多是看看电视。” 叶岚也是那种思想传统的家长，虽然只见过黎橙一面，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看着很乖的小姑娘。 “等你黎叔叔回来，可能还要叫我们去吃饭。你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给她补个生日礼物。” 上次那个生日蛋糕是叶岚想着小孩子喜欢吃甜的，却忘了黎建霖说过黎橙不喜欢吃零食。 生日蛋糕黎橙并没有吃多少。 “我来买吧。”叶逸之想想把任务接了下来。 — 九月份一晃而过，高中生们听说国庆的假期会放满七天，兴奋得不行。 结果还没喜悦够，就收到了29号、30号要来个开学考的噩耗。 试卷甚至是暑假就印好的。 大家来不及反应就送进了考场，两天时间边考边改。 30号最后一场班会还没结束，成绩就发放到了大家手里。 “这次三班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有一半以上的人名次下滑。”徐珊看着手机里的成绩总表表情严肃，“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怕影响你们放假的心情。希望大家在这个假期对试卷有个基本的订正，等假期回来，我会找一些人谈话。” 不只是三班，整个学校的国庆喜悦都因为新鲜出炉的成绩湮灭。 章嘉敏和廖振洋一个月的补习让他们勉强保持在进步的那一半，但也没进步多少，还没等他们问黎橙怎么样。 班级里突然有人大叫一声：“我靠，撤不回了。” 家长群里，一张醒目的成绩单停留在最新消息上。 误触发错群的同学已经开始被众人围殴，他啊啊叫着说我错了我错了。 这下真的没人可以过好国庆了。 章嘉敏看了眼成绩单的最末，心里说了句完蛋。 这两天别人不知道，章嘉敏知道黎橙严重痛经，每天晚上下自习去医院挂水都是两个小时起步。 整个人都快不行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考试。 廖振洋也发现不对，扫过黎橙的成绩简直吓一跳。 怎么没有一门及格的。 这也太吓人了，就连她擅长的英语和语文都考得不怎么样。 黎橙本人倒是淡定得多，背起鼓囊囊的书包的时候还不忘吃一颗布洛芬缓解疼痛。 “我爸不一定看成绩。”吊车尾本人还要安慰朋友两个，“国庆他回来，我可能没时间跟你们出去玩。” 章嘉敏说这个不重要，你好好休息。 “你要是被黎叔叔骂的话，你给我打电话，我帮你解释。” 黎橙点了点头说好。 其实就算黎建霖看了成绩，黎橙也有借口。 或者说是事实，她本来状态就不好。 黎橙在外面打完针回家，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才去睡觉。 — 十一假期上午，黎橙是被门铃声叫醒的。 本来以为是黎建霖出差的时候忘了带钥匙，结果一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她意想不到的两人。 “橙子还在睡觉啊？”叶岚看了看脸色不怎么好的黎橙，敏锐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 反应过来的黎橙说只是有点没休息好，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了客用拖鞋。 “高中太辛苦了，再坚持一下，考上大学就好了。”叶岚给黎橙打气。 “好的阿姨。我会坚持的。”黎橙很乖地说道。 黎橙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又去厨房忙活一阵，泡了两杯茶端出来。 果盘是昨天黎橙回家之后摆上的，水果都还新鲜。 黎橙拿去重新洗了洗，放在了客人面前。 “阿姨你们坐一会儿，我去换个衣服。” “辛苦橙子，还让你招待我们。我们到路上的时候才知道你爸爸的飞机晚点了。他估计十二点才下飞机。” 客厅的挂钟显示现在是上午十一点钟。 黎橙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绑了起来，整个人看着精神了一点。 叶岚看向她，见她盯着地板发呆，伸手招呼她过来。 黎橙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叶岚没听清，却看到黎橙拿起遥控器开了空调。 客厅的一点燥热随着冷气的溢出驱散开。 黎橙第三次进厨房，给自己端了一杯热水出来，这才坐到叶岚身边，问叶岚有没有想看的节目。 见黎橙的额头都有点出汗，叶岚抽了张纸巾想给她擦擦，结果黎橙躲了一下。 反应过来之后，自己拿走叶岚手里的纸巾随便擦了擦，说谢谢阿姨。 “你……”叶岚这时候觉得黎橙有点奇怪，但说不上哪里奇怪。 黎橙立刻问叶岚想看什么。 叶岚回神，用看小孩子的眼神看黎橙，很温柔地问道：“你喜欢看什么？” 黎橙说我都可以，直接从频道栏里找了一部评分高的星际电影放了起来。 陪客人坐了一会儿，黎橙摸了一下身侧，发现手机也不在。 在床缝里找到手机，黎建霖果然给她发了消息，还让她叫做饭阿姨上门。 九点多发的消息，现在约做饭阿姨肯定来不及。 黎橙拉出列表一家私房菜馆的微信，发了一串菜单过去，又备注上时间说几点到店几点开饭。 对面立马回了一个OK。 确定好包厢消息后，黎橙给黎建霖发了个地址，让他下飞机直接到私房菜馆。 确认一切事情都安排完了，黎橙吃了颗药才重新回到客厅。 这次她注意到客厅的茶几上有个包裹一样的东西，牛奶箱大小。 很明显是叶岚他们带来的。 “你哥哥挑的礼物，说是很适合你。”叶岚说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叶逸之，好像是不确定自己说的话一样，“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黎橙用剪刀拆开了很有分量的箱子，几叠分门别类放好的崭新习题册从里面滑了出来。 黎橙：“……” “喜欢吗？”这句话是叶逸之问的。 黎橙沉默了半晌，说：“喜欢。” 这不是她的答案，但是此刻唯一的答案。 黎橙伸手收拾了一下习题册，沙发上撑着下巴的叶逸之问她要不要帮忙。 勉强扯了扯嘴角，黎橙说不用。 不用说，习题册到黎橙的房间，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全部被她丢在了脚下。 黎橙站在书桌前在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叶逸之。 可是他们一共也就见过三次。 一次吃饭，一次家长会，一次今天。 谁送别人礼物会送习题册。 还是说他们那样的脑子都有问题。 黎橙负气地想了一通，回到客厅的时候又变成了正常的样子。 这么一来一往，叶逸之瞧着黎橙脸上总算是多了些血色。 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叶逸之看向了黎橙放在胃部的手，想到了近几个周周末她那些胡吃海塞。 能舒服才是不正常。 九月份的每个周末，守株待兔的叶逸之都能在图书馆看到黎橙。 那些叶岚描述的属于她的优点，叶逸之没看到一条是对上的。 唯有一条脾气好倒是真的。 就是现在看着有点动气。 也有可能是胃疼。 叶逸之想了想，问黎橙家里有没有鸡蛋。 黎橙奇怪的目光看向他，但问都没问他要干什么，从厨房给他拿了两个出来。 “生的。”黎橙说。 叶逸之笑笑说我知道。 “就要生的。”叶逸之拿走了黎橙手里的鸡蛋。 黎橙的手不比这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鸡蛋温暖多少。 叶岚好奇叶逸之要鸡蛋干什么。 “可能是吃吧。” 厨房快成了下一个根据地，黎橙早上不知道是第几次进来了。 “需要什么？”虽然不乐意，但黎橙还是主动问了一直没动作的叶逸之。 “红糖、淀粉、油和碗。”叶逸之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这些。” 黎橙全都给他找了出来，见他把两颗鸡蛋敲进了碗里，忍不住说：“我已经约好午饭了。” 叶逸之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吗？吃饭之前垫垫也没什么吧。” 怎么会有人在别人家跟主人一样。 黎橙看着叶逸之熟练地开火，烧油，然后倒了水和红糖进去，等水开了，淀粉水也滑入锅中。 又是咕噜咕噜一阵冒泡，打好的蛋液随着叶逸之的手腕晃动落入水中，锅面里面浮起漂亮的蛋花。 叶逸之关了火。 认为自己任务已经完成的黎橙正想走，被叶逸之叫住。 “去哪儿？” 黎橙忍不了了，正想说些什么，带着热气的蛋花汤就递到了黎橙眼前。 碗里还有一支带着猫耳朵的小勺子。 这从哪儿找出来的，黎橙看着自己幼儿园时用的餐具出现在眼前，一瞬间都有点恍惚。 “这碗喝完不耽误你中午吃饭吧。”叶逸之好像看出了黎橙刚才未发出来的那通火气，还特意跟她确认一遍，“会耽误吗？” 第9章 过去 看着这碗红糖蛋花汤，黎橙的脑子突然想起了月考语文阅读文里出现的一句歇后语。 狗咬吕洞宾。 虽然黎橙依然持保留意见，并不能笃定叶逸之就是好人。 红糖蛋花是刚好一碗的量，锅已经空了。 叶逸之随手把锅和刚才用来打鸡蛋的碗洗好晾着，又把红糖和淀粉放进柜子里。 做完这一切，叶逸之听到了一句谢谢。 他笑笑说不亏。 黎橙默不作声地喝完红糖蛋花汤，自己把碗洗了洗，终于还是没忍住问这个勺子他从哪儿找的。 叶逸之指了指旁边联排的调料盒：“白糖里的。” 黎橙几乎不用白糖，但她可以肯定这个勺子是最近才出现的。 陶瓷的勺子过去了十来年，依然显得崭新。 “这个勺子怎么了？”叶逸之看到她表情若有所思，问了一句。 “被狗舔过。”黎橙下意识接上。 回答完意识到不对，看向叶逸之的时候，他果然忍着笑。 黎橙发现了，叶逸之最好的表情就是笑，不管是大笑还是微笑，只要笑起来，眉眼间就尽是春色。 见黎橙盯着自己，叶逸之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只是嘴角依然弯着：“你养过狗？” 黎橙摇摇头，放下了碗：“没养过。” 讲故事不是这样讲的，没头没尾不明所以。 黎橙想到了语文试卷上因为不舒服只写了一半的作文，犹豫了一下才说，是别人的狗。 叶逸之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碗和勺子，放在水里冲洗了一下，问别人的狗怎么会舔你的勺子。 叶逸之的尾音微微抬起，像是真的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见黎橙没有接话，还看了她一眼：“这里面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也没有。” 其实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现在拿出来说，听着都有点幼稚。 “说幼稚只是你主观的想法。”叶逸之甩了甩手里的水，“说不定我不觉得幼稚。” 叶逸之跟黎橙说话的时候总有些哄人的意味，带着些循循善诱，像寓言里要跟人交换灵魂的魔鬼。 不过叶逸之很善良，他要的不是黎橙的灵魂，只是黎橙的故事。 黎橙愣了愣，却依然没开口。 黎橙的幼儿园并不是在A市读的，而是在黎建霖的老家。 彼时黎建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早八晚五连续不断的工作时间让他没有办法照顾精力旺盛的黎橙，于是把已经五岁的黎橙放在了老家唯一一个幼儿园里。 那个时候幼儿园不提供午饭，需要自己带饭去，老师负责中午给他们热一热，然后监督他们吃饭。 因此黎建霖给她买了一个陶瓷可加热的饭盒，饭盒里配了一个可爱的勺。 黎橙特别喜欢这个带着猫耳朵的小勺，觉得它长得很像动画片里的角色。 所以黎橙不仅在幼儿园用，在家也爱不释手，每顿饭都离不开这个小猫勺。 五岁的黎橙那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男孩子，顽皮起来老师都管不住，精力还很旺盛，整天跑来跑去的不见消停。 幼儿园大多数小孩都是那种腼腆内向的，黎橙在里面简直是个异类。 导致不论是老师还是小朋友，都不太喜欢格格不入的黎橙。 黎橙吃饭的时候话也很多，一顿饭能吃一个小时。 怕她打扰到其他小朋友吃午饭，黎橙被老师单独安排了一个小桌板。 她一个人吃总是有些无聊，但叫了几次别人后就没人敢靠近她了。 小朋友们怕她一说起来就没完，也怕被老师发现后的批评。 直到一个中午，班上一个小男生抱着他的小书包躲开了在给其他小朋友喂饭的老师，走到黎橙面前问可不可以跟她一起吃饭。 黎橙很高兴地答应了，让出了一半桌板，甚至打开饭盒，想把自己的小香肠分享给男生。 男生掏出饭盒的时候，一只小狗也从书包里挤出了头，黑汪汪的眼睛看着黎橙。 黎橙惊讶地看着他：“小狗。” 他冲黎橙嘘了一声，说这是他在学校门口捡的，以后就是他的小狗了。 黎橙看着小狗，觉得小狗脏兮兮的。 但这是小朋友的小狗，所以她不能嫌弃。 黎橙也喜欢小狗，但是更喜欢动画片里会说话的小狗。 黎橙正打算吃饭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饭盒里的香肠味吸引了小狗，小狗兴奋地跳上了桌子。 然后一口叼住了她手里的勺子，吞下了勺子上放着的圆滚滚的香肠。 黎橙哇的一声哭了，两三分钟后，听到哭声的老师过来看到打翻一地的饭问黎橙发生了什么。 和黎橙一起拼桌吃饭的小男生和小狗早就不见了。 黎橙指着勺子说小狗用了她的勺子。 老师没听清，以为她又在胡闹，问了好几遍。 那个时候黎橙的表达能力也不是很好，指认人指了半天说他带的小狗用了我的勺子。 结果小男生一口咬定不承认，甚至说幼儿园里根本没有小狗。 老师确实也没找到狗，并且觉得是黎橙叫了这个小男生过去跟她一起吃饭。 两个人发生了争执才打翻了饭。 “没有吵架。”黎橙委屈到喘不上气来，“是因为小狗。” 小朋友们也没有看到小狗，同样认为黎橙在撒谎，甚至都不愿意听老师的话靠近她安慰她一下。 委屈的黎橙哭了很久也不见好，怕她有什么事的老师急急忙忙叫来了黎建霖。 工作中途被叫过来的黎建霖有些狼狈，见到黎橙的时候却把脸上的疲倦收了起来，耐心地把她抱进怀里问她发生了什么。 黎橙根本说不出话来，于是老师说了老师那个故事版本。 黎橙只能抽抽噎噎地反驳说不是那样。 老师有些着急，她该做的都做了：“我们把整个幼儿园都找了一遍，门卫也说没有看到什么小黑狗。孩子的话不能都信呀。小朋友也是会撒谎的。” 黎建霖面色沉静如水，反驳了老师的话：“好了好了老师，孩子说没说谎我自己知道。” 黎建霖抱着黎橙在幼儿园里转了一圈，边转边抚摸着黎橙的背给她顺气。 他看到了打翻饭的桌子在餐厅的角落。 老师察觉到他表情不对，解释说黎橙一个人吃饭吃得比较快，就单独给她安排了一个小桌板。 黎橙缓过气来之后，边哽咽边讲了事情的经过，语言有些颠三倒四的，但黎建霖一直在认真听。 听完之后，抱着黎橙的黎建霖，拿着她的小书包问勺子还在不在里面。 黎橙说在，饭盒也在。 甚至都没洗，脏兮兮的勺子装进了脏兮兮的饭盒里。 “老师，我工作上马上有调动。从明天开始，橙子就不来上学了。这段时间麻烦你的照顾了。”彼时还年轻气盛的黎建霖甩下一句话就抱着黎橙走了。 回家的路上黎橙听到黎建霖接到了他老板的电话，才意识黎建霖不是工作调动，而是因为来接她，被老板辞退了。 小小的黎橙调皮但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 她知道因为自己黎建霖不能赚钱了，连哭声都努力压制了下来。 失去工作的黎建霖并没有多沮丧，回到小出租屋之后用洗洁精烧碱煮水把黎橙的餐盒和勺子煮了一遍，和颜悦色地跟黎橙说以后换个地方上学。 黎橙含着一团眼泪不敢哭，说真的有只小黑狗。 黎建霖笑着说爸爸知道。 “你昨天早上睡醒的时候还说自己梦到自己养了一只小黑狗呢。爸爸知道那个幼儿园不好。”黎建霖摸摸女儿汗湿的头发，“以后去个更好的地方好不好，以后也不用一个人吃饭了。” 黎建霖愧疚于自己才发现黎橙被特殊对待，也没有一个老师和他这个年轻的家长说这件事。 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黎橙想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吃饭的事情，她单独坐一桌是她应该受到的惩罚。 她想说的是那只小狗真的舔了她的勺子。 黎建霖边打电话联系房东商量退租的事情，边给她把热水煮过的餐具拿出来晾着，说等下吃饭可以直接用。 可是如果放在以前，黎建霖早就把它们丢了。 黎橙从那个时候就知道，除了她自己，并没有人相信那只小黑狗的存在。 后来搬家几次，黎建霖每次都没忘记带走餐盒和勺子。 陶瓷的餐盒早在几年前被黎橙打破，唯有这个勺子，在黎橙想丢掉之前，自己主动消失了几年。 一直到现在，黎橙重新看到勺子，自己都有点怀疑那只小狗是不是真的存在。 脑子里想了很多，黎橙回神发现叶逸之还在等着。 “小狗想吃我勺子上的香肠，舔了一下我的勺子。”黎橙顿了顿说，“爸爸和老师以为那只小狗是我想象出来的。” 现在黎橙也觉得那小狗是不是梦里的或者想象出来的。 因为她看过一个漫画，说人的记忆只会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美化。 她也许是真的害怕被批评而撒了谎，然后催眠自己说有只小黑狗。 但是现在的她如果说看到了一只狗，哪怕说那只狗会飞，也会有人选择相信她。 “那这个勺子是不是该丢了。”叶逸之的手指捏起猫耳朵勺，“你家应该不差这一个勺子。” 叶逸之的手悬在厨房垃圾桶的上方等黎橙做决定。 黎橙一脸愕然地看着叶逸之：“它消过毒了。” “没什么可是的。”叶逸之笑，“消过毒它也是被小狗舔过的勺子。” 确实是这个道理，小时候的她可能会觉得可惜。 但现在她已经不喜欢这个勺子了。 安静了一会儿，黎橙说丢吧。 在黎橙身边藏了几年的勺子，最终的归宿还是被丢掉。 甚至因为垃圾桶里有个用完的罐头瓶，勺子碰在上面的时候砰的一声碎了。 叶逸之笑着说垃圾要重新打包一下了，不然会伤到人。 黎橙和他一起把碎片包进了抽纸里，写上了注意安全的提醒字样。 这项打包的仪式完成，垃圾重新投放进垃圾桶里。 压着黎橙的沉甸甸的东西好像随着黎橙的动作，一起被投进了垃圾桶里。 黎橙感觉一阵轻松的同时，鼻子猛然一热，一股热流好像从鼻腔里涌了出来。 几乎是她鼻血涌出的瞬间，黎橙的后颈被一只温热的手压住，叶逸之说低头。 黎橙垂下了头，眼前一阵发花。 淅淅沥沥的血直接滴在了地上。 叶逸之无奈的声音响起：“最近不要吃太多辣的东西。” 黎橙一顿，正想抬头，又被叶逸之压了压，温热的手掌贴在黎橙的颈后：“不要动。” 第10章 在响 见到黎橙发现她鼻子堵着棉，手里还拿了一个冰袋贴在鼻梁上，黎建霖立马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黎橙瓮声瓮气地说有点上火。 确实上火，从早上一睁眼就开始兵荒马乱的，刚才鼻血差点没止住要被叶岚拉去医院。 最近吃太多上火的东西了，黎橙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才会流这么多鼻血。 到了包厢后，黎橙想了想又叫来服务员姐姐加了一盘苦瓜炒鸡蛋。 结果菜上了桌，黎橙吃了一口苦瓜就没再动那盘菜了。 黎橙不是个自控力强的人，但事情一旦到了临界点，她的理智就会暂时占据上风，抢天呼地地把她拽回来很多。 头一次，黎橙对清淡的菜没有了什么怨言。 以往跟上刑一样吃饭的黎橙，今天心无杂念地吃着寡淡的蔬菜。 想通过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方式向自己发出警报的身体忏悔。 专注虔诚的她并没有注意到桌上有个人在看她。 叶逸之是觉得黎橙挺有意思的。 哪天也没看到她吃青菜这么认真，明明吃汉堡的时候都还要把生菜叶子单独挑出来丢了。 这时候倒是不挑食了。 餐桌上。 黎建霖聊了点这个月的工作见闻，叶岚也说了些自己的事情。 成熟男女的恋爱没有小年轻那么风风火火，讲的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脉脉温情。 两个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导向两个孩子。 黎橙的成绩单被黎建霖提起了，说是在飞机上的时候看了一眼。 他语气温和地问黎橙这次怎么回事。 黎橙当即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自己身体有点不舒服。 打针的事情黎橙没说，昨天半夜打完针她甚至还不忘把手上的医用胶布撕掉丢在外面的垃圾桶里。 现在光是黎橙鼻子上的棉条和不太好的脸色就很有说服力了。 不需要黎橙再做多的解释。 黎建霖问要不要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黎橙乖乖地说不用，实在不舒服的话会自己去。 她装乖的时候实在乖，爪子都蹑手蹑脚地收拢了起来，一副始终你说什么我都在认真听的样子。 实际上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在黎建霖眼里，黎橙也不是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人，听到她这么说，这事就在他这里过去了。 唯有叶岚有点惊讶地看着黎橙。 但她怎么说都还是个外人，上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多说了两句。 这次父女俩沟通完，一个比一个放心，叶岚有些疑惑在心里转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唯有叶逸之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声。 黎橙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他。 叶逸之的表情很耐人寻味。黎橙又想到厨房里他说的话。 黎橙很担心他会怕什么说出来。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叶逸之开了口：“黎叔叔，关于黎橙，我有件事想说。” 黎橙的心吊了起来。 上次叶逸之开完会之后，关于黎橙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跟自己说了一遍，黎建霖对叶逸之的印象很好，问他想说什么。 “黎橙这个成绩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找时间补补课可能会好一点。” 发现叶逸之说的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黎橙顿了顿还是说：“我之前补过课，效果不太好。” “是吗？” “老师也是工大的学生。”黎橙声音越来越低，“效果不太好。” 叶岚隐隐察觉出了一□□味，但看黎橙低垂的眼眸和叶逸之弯着的眼睛，又感觉自己好像弄错了。 两个人的关系，应该相处挺好的吧…… 叶岚不确定地想。 提到黎橙以前的那个家教，黎建霖的眉头能夹死苍蝇。 黎橙余光见到黎建霖的表情，觉得事情妥了，继续打补丁：“补习班我也不想去，我朋友说他们在补习班里待得不是很舒服。” 这话是实话，A市的教育本来就卷，从小学卷到高中，年级第一都可能会被拉去补习。 补习班现在已经快成小高中了，里面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章嘉敏和廖振洋国庆还有一场小考呢，说是考不好就叫家长，成绩也会放在补习班门口大屏滚动。 不一定所有的补习班都是这样，但为了业绩，只会有各自的狠招。 黎橙提到朋友，叶逸之就想到了上次那个看着很活泼的女生。 都说只有性格相似的人才能做朋友。 黎橙的真实性格可能跟那位差不多。 也可能更活泼一点。 叶逸之看黎橙绞尽脑汁，眼看就要说服成功黎建霖，感觉时机差不多的他又慢悠悠地插入进来。 “让我来试试吧，我之前当过家教，有过经验。”叶逸之慢条斯理地说，“家长会上也对黎橙的情况有个基本的了解，辅导起来应该不会太费力。” 黎橙手里的筷子差点飞出去。 叶逸之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一句：“成绩没提升的话我也不收费。” 黎橙觉得叶逸之说的是废话，她这次科科不及格，不管怎么样，下次也不会差过这次了。 对叶逸之印象越来越好的黎建霖看向黎橙：“我觉得可行，试试吧。都是认识的人，我也放心。补课费还是按照市场价给。” 黎橙觉得她爸像个被叶逸之支配的NPC，怎么她说好几句都顶不上叶逸之说一句呢。 不管黎橙怎么挣扎，这次难看的成绩还是给了她致命一击。 黎橙是生病了，但这次成绩也有点太难看了。 黎建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黎橙可以补一补。 黎建霖问叶逸之补习什么时候开始比较合适。 叶逸之喝了口水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现在，刚好他也给她买了一些合适的习题册。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黎橙终于知道那些习题有什么用了。 黎建霖好奇地问黎橙什么习题册，黎橙勉强笑笑，说能提升成绩的习题册。 事实上她翻都没翻，还打算把它们丢了。 吃完饭，叶逸之甚至都不用去拿什么东西，说今天可以先解决黎橙的月考试卷。 黎橙问哪一门。 “所有。” 两个大人去把车开出来，黎橙站在路口，被十月的风吹动着想推翻暴/权。 她看着心情貌似很好的叶逸之，喊了声哥。 叶逸之转头看她：“怎么了，橙子同学。” 黎橙忍了忍，话没忍住出口：“我跟你关系没那么好。” 这句话其实不该说出来，说完黎橙就觉得灼口，她好几年没有说过这么锋利带刃的话了。 但叶逸之一步一步拆掉她的台阶，把她逼得有点应激。 “那，重来一遍，怎么了，黎橙？”叶逸之依旧是好脾气的模样。 “你刚才还有半句话没说完。”黎橙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看。 黎橙声音很平地说：“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才是现在。” 已经高二了，黎橙并不认为叶逸之能完成这件犹如女娲补天一样的事。 黎橙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也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 黎橙垂下头，看着地上自己很短的影子：“如果你想赚补课费的话，我可以把我的零花钱给你。” 就当是一些事情的报答。 “或者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 章嘉敏和廖振洋他们应该很乐于脱离补习班的苦海，叶逸之真的能力够强，他们的家长是不介意花多少钱来补习的。 就跟黎建霖一样，只要黎橙想，他多少钱都愿意付。 但黎橙不想。 她觉得没必要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零花钱都给我？”叶逸之重复了一遍黎橙的话，轻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富婆。” 黎橙暑假刚买了一批画材，其实也没多少钱了。 她沉默了一下说可以分期付给他。 “你觉得我是什么□□吗？还是混混。定期朝你索要保护费？” 黎橙说没有，各取所需。 “还各取所需，你语文学得还挺好。” 这时候车开过来了，黎建霖按了两下喇叭让他们上车。 叶逸之拉开后门。 黎橙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让自己先上。 黎橙刚坐好，叶逸之就坐了进来，两个人腿挨着腿。 黎橙往旁边挪了一下，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 “回去先看看语文吧。” 前排的家长不明所以，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叶逸之。 叶逸之笑笑说：“徐老师说黎橙的语文成绩比较好，是需要稳定住水平的科目。” “你越说我越放心了。”黎建霖说，“黎橙还不快谢谢你哥哥。” “乖孩子”黎橙被点名，哪怕心里再不情愿，也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哥哥。 “不客气。”叶逸之意有所指道，“我们俩的关系……也不用叫哥哥了，以后叫老师吧。” “好的，叶老师。”黎橙一板一眼地开口。 老师和学生要回家补习，两个大人要出去约会。 黎建霖把两人放在小区门口就开车走了。 黎橙进小区的时候，小区门口的叔叔跟黎橙打招呼，转过头又笑着跟叶逸之打招呼。 也不知道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熟的，黎橙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今年春天才被叔叔记住。 两个人进了电梯，叶逸之明知故问：“你不高兴？” “没有，挺高兴的。”黎橙说着违心的话。 叶逸之跟没看出来她的抵触似的，说那就好。 “说明你能跟我好好配合了。” 于是黎橙又没忍住：“所以你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都知道黎橙在说什么事情。 叶逸之扫过黎橙的脸，慢吞吞道：“可能，是无聊吧。” 第11章 一般 黎橙把客厅的茶几收拾了一下，打算用这个矮桌当学习的地盘。 叶逸之说要讲试卷，黎橙就把快要撑爆炸的书包拿到了客厅。 书包里塞了什么黎橙已经不太记得了，倒出来，什么东西咚的一声砸到地上。 险些把木地板砸出一个坑。 叶逸之捡起了那块木头，问黎橙上学带木头干什么。 “不干什么。” 黎橙拿走木头，打开房门就把木头丢了进去。 这个东西是她昨晚从医院回来的路上捡的。 就是觉得这木头桩子长得可爱，形状很像《超能陆战队》里的大白。 黎橙丢个木头的时间，叶逸之已经快把她书包里的东西掏空了。 见黎橙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叶逸之无辜道：“我以为，你刚才那么扔，是让我随便处置的意思。” 反正书包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叶逸之多收拾一会儿书包，也能多耽误一下时间。 黎橙去厨房倒了两杯水端出来，一个放了茶叶，一个没放。 叶逸之已经把黎橙带回来的几十张试卷作业垒成一摞，单独挑了写满了草稿的月考试卷出来。 黎橙的水放下，叶逸之看了眼杯子里的碎茶饼。 察觉到叶逸之有话要说，黎橙问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叶逸之举起杯子，慢条斯理道，“这茶饼在你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 黎橙不懂茶，只知道黎建霖把茶饼拿回来是为了招待客人的。 虽然来家里的客人不多。 大多数时候黎建霖都是把茶带出去，在饭局上泡给客人喝。 这茶饼，黎橙看不出来什么不对，刚才用撬刀撬了半天才弄下来这么一些。 “坐吧。”叶逸之示意黎橙。 黎橙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你就打算这么坐着？”正在看试卷的叶逸之头也不抬地问道。 “老师，你还需要什么吗？”黎橙咬字。 叶逸之轻笑了一声：“是你需要什么。” 抬眼就看到黎橙的困惑不解，只是没藏好眼里的一点不配合。 “黑笔、红笔、草稿纸。” 黎橙慢半拍地哦了一声，在书包的最外侧的格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笔袋。 又在带着拉链的书包内袋里翻了翻，找到了一块折叠的草稿纸铺开。 态度这块能救，叶逸之把看完的数学试卷放在黎橙面前。 原本有点散漫和懒惰的黎橙坐直了好像一块钢板。 “我看了一下，有些内容是初中学过的知识点。你不太会吗？” 叶逸之修长的手指在几道小题上划过：“还是没看清题目，或者演算出错了。” 他已经看出了问题，但给了黎橙好几个选择。 黎橙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目光落在了题目上，手指很快扣紧了。 叶逸之注意到了这一点。 有点过于紧张了。 叶逸之放下了试卷，手动了一下，黎橙立马警惕地看向他。 目光里带着一点防备，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身体语言写着抗拒。 叶逸之静了一下，直接把试卷揉了揉丢在一边，黎橙的视线追随了纸团一下，回过神立马责问叶逸之在干什么。 “我们先来聊聊天。”叶逸之把黎橙手里的笔也拿走扔在一边，“就当促进一下了解。” 黎橙不想补课，也不想聊天。 她感觉，她跟他应该是没什么共同话题的。 “聊点简单的，你喜欢吃什么？” 黎橙把中午的菜名报了一遍。 第一个问题就开始不说实话，像是这人根深蒂固的习惯，早早就背好了一套模版来应付其他人。 叶逸之并没有拆穿，继续往下问：“喜欢什么样的穿搭风格。” “校服就挺好的。” “有没有喜欢的音乐或者歌手？” “没有。” “喜欢跟朋友出去玩还是一个人在家里。” “在家里。” 黎橙回答完后忍不住问：“这些问题，和学习有什么关系吗？” 她是真的疑惑，也想知道叶逸之真实的目的。 “你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吗？”叶逸之没理她，又抛了一个问题出来。 黎橙继续答没有。 “画画不算？” 几乎又是几十秒的安静，黎橙才说我不喜欢画画。 “是吗？” 黎橙的回答很坚定：“是。” 叶逸之这时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下说晚上他们晚点回来，让我带你去吃饭。 黎橙接不住这跳跃的思维，看到叶逸之在手机上点来点去。 她意识到，也许是可以结束了。 叶逸之已经付款成功，站起来说走吧。 黎橙看着他瘦高的身形，问：“去哪儿。” “看电影。”叶逸之把手机页面展示给黎橙看，“我突然想到，这才国庆第一天，是该放松一下。” 黎橙认真地问我能回房间睡觉吗？ 叶逸之说不行，退票要手续费。 黎橙说我补给你。 “我俩好像还没加微信？”跟才想起来这件事一样，叶逸之把自己的二维码递出来。 黎橙不得不把叶逸之扫上，加完好友后给他转了五十的买票钱。 结果下一秒就被点了退还。 “我只说加微信，没说不去看电影。国庆档你不感兴趣吗？”叶逸之晃晃手机。 黎橙说我不喜欢看电影。 “嗯……那你忍忍吧。差不多可以走了，车要到了。” 这个人根本就没想过跟她商量，完全是自顾自做好了决定。 黎橙不动，叶逸之也就陪她僵着。 网约车的电话打来了两个，叶逸之给对方加了等待费。 “电影快开场了。”叶逸之提醒黎橙。 — 这场僵持，最终还是叶逸之获胜。 两人上了车之后，司机还看了黎橙一眼，笑着问她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黎橙察觉到自己的表情绷得有点紧，松开了抿成直线的嘴角，笑了笑说没有。 “放假第一天高兴点。”司机发动车辆，“这不是出去玩吗？又不是让你出去补习。” 叶逸之也应和：“是啊，是出去玩，又不是上课。” 黎橙的脸偏向窗外，根本不想理他。 原本的体面和冷静，她是越来越维持不住了。 等车开出去大概十分钟，黎橙忽然想起一件事：“工大附近不就有电影院吗？” 叶逸之说是吗？ 等黎橙看向他，叶逸之说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 黎橙忍不住问你还能记得什么。 叶逸之闻言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原谅我一下。” 根本不可原谅。 因为黎橙也想起来叶岚说他们是开车过来的，叶逸之开的车。 所以这个网约车有什么打车的必要吗？ 难道他很喜欢别人等他？ A市也是国庆热门旅游地，这个时间出来玩的人很多，车上路没多一会儿就堵住了。 黎橙听着外面嘀嘀叭叭的声音，有些心烦，焦虑的情绪冒出来，如同糖果纸一样裹住了她。 身边人却好整以暇，一点都不着急。 好像刚才说电影要开场，催促黎橙的人不是他一样。 — 到了电影院，电影已经开场了二十分钟。 叶逸之还有心思去买了一份可乐和爆米花，递给黎橙，黎橙手放在身后不肯接说她不吃。 “成啊，那我吃吧。”叶逸之也没勉强，抬抬下巴，“三号厅，走吧。” 黎橙看了他一阵，抬脚朝电影厅的方向走去。 国庆来看电影的人不少，找座位的时候黎橙不得不边抱歉边路过很多人——更多的是小孩子。 乍一看过去，基本上是一个大人身边配备一到两个小孩，高高矮矮的十分明显。 黎橙坐下的时候，身边的小朋友看了她一会儿，喊了她一声姐姐。 黎橙一顿，顿时有些僵硬地看向她。 黑漆漆的电影院里，只有大屏幕上的光，小女孩的眼睛里是盈盈的笑意，双手托着脸，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 电影里的主角正在说着台词，小女孩的妈妈拍了拍她，让她坐好看电影。 “妈妈，我……” 妈妈捂住她的嘴：“妈妈是不是跟你说了，看电视的时候不要说话。” 小女孩乖乖地安静了下来。 大人松开了捂住她的手，对黎橙说了句不好意思，又低声问女儿要干什么。 被大人勒令不要说话的人自己捂着嘴摇了摇头。 “盯着姐姐看也不礼貌。” 黎橙有些坐立不安。 最终还是年轻的妈妈手动摆正了小女孩的坐姿，把她的头转向了大屏幕。 黎橙松了口气。 一边看了许久热闹的叶逸之微微侧了侧身：“姐姐还挺受欢迎的。” 语气里尽是调侃。 黎橙第N次后悔出门。 动画电影有个好处，没有特别高深需要人去做阅读理解的东西，它们是简单的情绪，快乐是快乐，伤心是伤心。 哪怕错过了前二十多分钟的剧情，绚烂奇幻的画面还是很能吸引人。 就是心绪不宁的黎橙，看了一会儿也被情节吸引进去，目光也专注了一些。 紧握着的手也慢慢松开，松松地放在腿上。 小孩多的影厅，哪怕是有大人管着，也免不了一些嘈杂。 不时有大人的声音说乖一点，安静一点。 黎橙和叶逸之的身后坐着一对小情侣，男生边看着电影笑边对女朋友说：“我家宝宝才是最乖的宝宝，不吵不闹的。” 黎橙身边的小女生立马扭着脖子往后去看两人。 看到男生身边的女生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是大宝宝。 小孩子刚分清大小的概念，也知道宝宝是什么意思。 被盯着看的女生有些羞耻也有点无奈地打了一下男朋友：“你少说两句。” “好嘛，宝宝。”男生拉住女生的手，“不说了。” 两个人不说话好一会儿，小朋友才重新坐好。 思考了一会儿，小朋友看到黎橙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放在了扶手上，伸手碰了碰黎橙的手。 黎橙低头的时候，小朋友也看到了黎橙身边的人。 是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还冲她笑了一下。 小朋友顿时有点扭捏。 她刚才看到了漂亮姐姐和大哥哥是一起来的，小脑瓜努力思考了一下，小朋友趴在了扶手上，声音黏黏糊糊的：“姐姐也是大宝宝。” “团团。” 小女孩立马道：“妈妈我在呢。” 说完发现自己打破了妈妈定的规则，怕妈妈生气，她拉了拉妈妈的手，分享自己的重大发现：“姐姐是大宝宝。” 黎橙呆了呆。 年轻的妈妈看了眼安静漂亮的女孩子和她身后正在笑的男生，又说了句不好意思。 黎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小女孩又从爆米花桶里抓了一把爆米花递给黎橙。 “你手脏脏的，不要抓东西给姐姐吃。”小女孩的妈妈弯下腰和她讲道理，“能不能好好看电影？” “妈妈。”小女孩也学着妈妈，声音压低，听着奶声奶气的，“这是分享。” 见年轻的妈妈又要批评小女生，黎橙伸出手接住了爆米花。 小孩子手小，一把也只有四五个，爆米花落在黎橙骨肉匀称的手里，四散开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眼看着她又要费劲去抓给她，黎橙小声说这些够了，又说了句谢谢。 小女孩认真地看了看她，一点也不相信：“我都不够。” 意思是我吃都不够，你怎么会够呢。 黎橙正想说我不饿，一桶爆米花出现在黎橙面前。 叶逸之伸着手，递给黎橙他刚才买的爆米花：“大宝宝的爆米花。” 他是一句也没漏听。 爆米花的桶还是满的，冒出一个尖儿。 黎橙在小女生好奇地注视下，接过了叶逸之的“好意”。 见黎橙也有自己的爆米花，小朋友总算是没有再执着于给她分享爆米花吃。 黎橙也松了口气，正想把爆米花还给叶逸之。 “姐姐你怎么不吃呀，你那个是不是不好吃。” 前排的观众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妈妈带着小女孩道歉，黎橙也只好在小女孩的注视下吃起了爆米花，证明并不是不好吃。 后半场总算是没那么鸡飞狗跳，黎橙也慢慢消耗完了大半桶爆米花。 电影散场的时候喉咙都是干的，团团跟她挥手再见，她扬了扬手说再见，声音有点哑。 可乐递了上来。 黎橙顺着好看的手看过去。 “没喝过的。”叶逸之看着她，“专门给大宝宝买的。” 黎橙接过可乐，连吸管都没用，直接掀开盖子咕咚咕咚喝完，把纸杯连着塑料捏成一团。 怒气全表现在动作里。 “电影怎么样？” 黎橙扯了扯嘴角：“一般。” “那就是还行了。” 黎橙怀疑叶逸之听不懂人话，她看着叶逸之一字一顿道：“我说的是一般。” 叶逸之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起码说的不是讨厌，说明还有优点。”叶逸之看了下时间，“晚饭之前还能再看一遍，走吧。” 黎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直到第二遍电影看完，叶逸之问她怎么样。 黎橙隐隐有感觉她要说不好，他会带她去看第三遍。 “好。” 叶逸之说行。 第12章 富婆 黎橙给了配合的答案，叶逸之也没打算放黎橙回家。 “吃完饭再回去，给我安排的任务我总要完成。”叶逸之说话有理有据的，“不然要跟家长交代一下。” 后半句话在黎橙的耳朵里，很明显就是一种提醒。 两个人随便挑了一家餐厅，主要是黎橙想快点吃完饭，早点离开这个人。 叶逸之坐在黎橙对面，把点菜的平板给她：“看看喜欢吃什么，帮我也点一份一样的就行。” 黎橙打算把平板推回去的动作变成了划拉菜单，手指在上面点了两下。 十分钟后，两盘绿油油的炒饭端了上来。 切得很脆的苦瓜颗粒和饱满的米饭拌在一起，凸显了此餐厅招牌上清热下火的主题。 黎橙用勺子挖了一勺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瞬间侵蚀了味蕾。 黎橙忍住了皱眉的冲动，抬眼看叶逸之。 叶逸之吃了一口，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又把平板拿过来，下单了什么东西。 没多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苦瓜抹茶奶茶就端了上来。 黎橙的脸比杯子还绿。 吃了两口，叶逸之叫黎橙的名字，说有个问题想问。 “我挺喜欢吃苦瓜的。”黎橙想也不想就回答。 “这个我知道。”叶逸之低头看了眼盘子里的饭，笑了一声，“看得出来你是挺喜欢……” 叶逸之留了个话口没说完，目光落在黎橙的右手腕上：“我是好奇，你手腕上是怎么回事？” 黎橙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手腕。 今天天气热，黎橙穿的短袖，起床的时候太忙又忘了戴手表，手腕上红色的大块瘢痕就露了出来。 看着确实很醒目。 黎橙把手腕翻了一下，语气波澜不惊：“胎记。” — 黎建霖晚上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电视里正在播放喜羊羊和灰太狼。 黎橙抱着一个抱枕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摞着整整齐齐的试卷和书本。 “爸。”见到黎建霖，黎橙放下了抱枕，“喝水吗？” 不等黎建霖回答，黎橙去了趟厨房，端了杯蜂蜜水出来。 她看得出来黎建霖今晚喝了酒。 女儿已经从小棉袄长成大棉袄了，黎建霖这个老父亲有些欣慰。 同事家的孩子一个赛一个的调皮，只有黎橙，从来没让自己操心过。 黎建霖喝了温热的蜂蜜水，问今天补习的情况怎么样。 黎橙说挺好的。 “那就行。”黎建霖对黎橙的话也没什么怀疑，“叶逸之这孩子人不错，挺负责的。你多听听他的话。我不要求你的成绩，但好成绩还是能让你的选择更多一点。” 黎橙乖乖地应着好。 黎建霖看着瘦瘦高高的女儿，感觉一个月不见她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去年办升学宴的时候，黎建霖不少同事说高中生压力大，也要多补补营养。 黎建霖记在了心里，他们家都是阿姨做饭，他每每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叮嘱阿姨，多做点有营养的东西给黎橙补补。 怎么补来补去，还是这么瘦。 脸上都没什么肉。 黎建霖琢磨原因，是不是黎橙已经吃腻了现在这个阿姨做的饭。 不怎么在家的黎建霖一个月吃不了几天阿姨做的饭，黎橙吃的次数比较多。 琢磨完的黎建霖问黎橙要不要换个做饭阿姨。 黎橙愣了一下摇头说不用。 “阿姨挺好的。” 这个做饭阿姨是黎建霖在黎橙上高中那个暑假重新找的，说以前就经常给上高中的孩子做饭，很有经验。 黎橙开始跟她相处的时候还很防备，熟悉了之后发现这个阿姨人很简单，来家里就只是做饭，不管其他的事情。 不会好奇他们家里的情况，不会突然推她的房门问她在做什么，也不会跟黎建霖说她在家的情况。 黎橙不想让她来的时候她就不来。 这一年，黎橙感觉自由很多。 听到黎建霖话里有要换阿姨的意思，黎橙不得不问他为什么。 “怕你吃腻了，之前阿姨两三个月就换一次，这次时间也够长了。” 黎橙默了默说不腻。 对她来说，吃不重要。 什么样的饭都能吃，但能让她自由做决定的阿姨不好找。 黎建霖再三跟黎橙确认了几遍，才彻底打消了换阿姨的念头。 “也十点多了，早点去睡觉。小心长不高。”黎建霖笑着拍拍黎橙的肩，“你小时候总说以后要长得高高的，还记得吗？” 搬到A市之后，黎建霖转进了新行业，东西都要从头学，业务熟练了之后又遇到了升职。 忙着赚钱养家的他，跟黎橙的相处也只有三餐那一会儿，近几年更是连三餐都碰不上面。 黎建霖能拿出来说的事情，也是好几年前的了，黎橙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长高的话。 黎橙从小个子就不矮，在同龄人的个头里可以排到前列。 虽然上了高中之后就不怎么长了，现在也有一米六八的个头，加上有点瘦，视觉上就显得更高了一些。 这也是黎橙能申请到独人独桌的原因之一——她自己认为的。 不过黎建霖都这么说了，脸上还有些感慨，黎橙也不会扫兴地说自己不记得了。 直接去关了电视，跟黎建霖说了声晚安。 看着黎橙消失在房间背后的身影，黎建霖莫名有些伤感。 想想觉得是自己年纪上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听到叶岚分享了一些关于叶逸之的趣事。 黎建霖这个做爸爸的，总想着多赚点钱，以后不论黎橙成绩好坏，将来事业是否有成，也能给她兜一个扎实的底。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黎建霖想不起自己和孩子相处的趣事，记忆停留在遥远的过去。 能拿出来说的，也就那几件快说烂了的事。 长高这件事还是黎建霖刚才突然从记忆的角落里搜刮出来的，但黎橙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黎橙小的时候像黎建霖，性格外放，活泼好动，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上小学的时候，黎建霖没少被找过家长。 有一次就是因为黎橙早上忘了带牛奶，死活要回家拿，班主任不得不给黎建霖打了电话。 黎建霖那时候刚好在家，就开着车给黎橙送去了。 父女俩隔着校门，黎建霖问她牛奶这么好喝吗，黎橙说要长高高，必须喝牛奶。 当时黎建霖还问了黎橙为什么要长高高，但现在他不记得黎橙的答案了。 时间过得太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黎橙变得越来越文静。 从一个小豆丁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不再需要黎建霖操心，青春期的叛逆期都没有。 黎建霖好像只是眨了下眼，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以后也许会离自己越来越远，黎建霖已经想到了未来。 不过只要孩子开心就行。 黎建霖静立了一会儿，关掉客厅的灯之前看了眼茶几，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叶逸之转了一千块的红包。 叶逸之：叔叔这是？ 黎建霖慢慢打字：辛苦你帮我们橙橙补习，这点就当给你的零花钱了。橙橙性格有点闷，你多带带她。 随着黎橙长大，性格越来越沉稳，黎建霖也很少当面叫她小名。 黎橙和他是关系平等的人，老父亲认知到这件事的时候有些郁闷，很快又接受了现实。 黎橙越大越独立，把她当孩子看反而是不尊重她。 那些教育书籍上都说，父母不要把孩子当成自己的附属品，要把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 黎建霖不爱听这些观点，但都实践到了生活里，给了黎橙充分的选择权和成长空间。 只是是好是坏，他这个父亲到现在也没看出来。 看到钱被叶逸之接收，黎建霖心里多了一些安慰。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黎橙成绩提升不提升都没关系。 黎建霖能看出来黎橙对叶逸之的态度跟对其他人的态度有些区别。 应该是件好事。 黎建霖边回卧室边跟叶逸之多聊了几句。 叶逸之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声，他脱下另外一只手套，又拿起了手机。 深夜的实验室灯火通明，陈麒光打着呵欠过来：“叶逸之，在跟谁聊天呢。” “一个长辈。” 陈麒光知道叶逸之今天整个白天都不在实验室，回来两三个小时在弄他那个蛋白。 现在他有空了，陈麒光才敢过来骚扰他。 实验室的白炽灯光亮得刺眼，打在叶逸之俊美的脸上显得他有点不近人情。 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又恰好中和了那些好像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说实话，陈麒光跟叶逸之认识这么久，感觉自己也不太了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但陈麒光有个优点，就是坚决觉得自己的眼光没错。 叶逸之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你白天干嘛去了？”陈麒光手搭在叶逸之肩上。 见他侧头看了一眼，陈麒光立马说手做完实验消过毒了。 “接了个家教。” 准确来说，是给自己要了个家教，讨过来的学生。 叶逸之把钱收了给黎橙转过去，不出所料没人回。 但叶逸之敢肯定她现在没睡觉，大概是气得睡不着。 “家教？” 陈麒光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叶逸之，别的专业可以说大四了可以轻松轻松。 他们这群人，大四直接进入炼狱模式。 没想到叶逸之还有时间和心情接家教，他是不想睡觉了吗？ 陈麒光琢磨了一番，问：“那是不是挺好带的。” 不然也没别的解释了，孩子好带，正反馈多，效率就高，也不用费那么多力气。 “不算好带，今天第一天上课，大获全败。” 陈麒光更震惊了：“你带的是个魔童吗？” 什么时候叶逸之的字典里也能出现败这个字了。 叶逸之没回答他的话，反而是从桌子上捡起了一本书。 书皮花花绿绿的。 陈麒光知道这人最近有事没事就到图书馆找清静，一待就是一整天，还借一些书到实验室看。 从上次跟着他没把他拽去聚餐，还差点饿死在图书馆后，陈麒光就再也没有跟着他晃了。 叶逸之翻了两页才想起来纠正：“不是魔童，还挺听话的。” 这前后听着不矛盾吗？ 陈麒光被搞糊涂了，低头一看叶逸之手里的书，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史努比》。 “叶逸之，你没事吧。”陈麒光现在很担心叶逸之的精神状态。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叶逸之：“你是缺钱吗？不然我借你一点？这家教别做了吧。” 怎么觉得叶逸之好像疯了呢。 “没事，不缺钱。”叶逸之想到白天小姑娘贿赂自己的话，“有个人还想定期给我转账呢。” 陈麒光听着不对：“……女生吗？” “嗯，挺有钱的。” 这个描述，怎么如此不妙。 陈麒光甩甩脑袋，把脑子里的废料甩了出去，又问：“你们在哪儿认识的？” “饭桌上。”叶逸之看着漫画，回答问题也就不怎么走心。 饭桌上认识的要给叶逸之定期转账的富婆。 这个组合简直让人心惊。 陈麒光声音都哆嗦了起来：“那你俩，什么关系啊。” 他现在像是自家的白菜被谁叼走了一样心痛。 陈麒光还抱着一点幻想。 “嗯？”叶逸之看了眼双眼无神，有点痛心疾首的陈麒光，“关系还没确定，看她怎么说了。” 小姑娘对他防得很紧，一点近乎都套不上。 叶逸之头一次见到这么难搞定的学生。 这个时候陈麒光握住叶逸之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兄弟啊，你是不是被骗了。” 陈麒光不是没听过富婆包养大学生的事情，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他兄弟身上。 而且叶逸之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件事。 天才有不擅长的领域，那他就要当这个拯救天才的人。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钱咱可不能要啊——” 第13章 破冰 好不容易弄清叶逸之说的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 陈麒光发现自家的白菜不会被叼走之后，终于松了口气道：“不是被富婆包养就好。你说那小姑娘，我怎么有点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听话还是不听话。” 说的话做的事最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什么样，怎么叶逸之描述的人，有种诡异的别扭感呢。 “听话吧。”叶逸之把书合起来，用书脊轻敲了一下桌子，“明天让我准时到呢。” 不过叶逸之也能猜得出原因，叶岚跟他说了黎建霖国庆打算好好陪陪黎橙。 这就意味着他们接下来几天的补习可能会在黎建霖的眼皮底下进行。 黎橙在黎建霖面前是最乖的。 也不知道她明天会怎么应付自己。 — 工大和一中挨着，离黎家也很近。 叶逸之早上八点出现在黎家门口的时候，开门的人是做饭的阿姨。 她还记得叶逸之，也可能是黎建霖说过，打开门的时候冲叶逸之笑了笑：“刚好，赶上早餐了。” 黎建霖和黎橙在饭厅吃早饭，两父女面前放着清粥小菜还有茶叶蛋和几个素馅的包子。 黎橙正夹起包子在自己的小醋碟里滚着，一副想把包子淹死的意思。 她应该睡得不好，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视觉上像是哭过，但细看只是在生气。 情绪的小火正在沸腾着找宣泄口，眼角都憋红了。 昨天还露着的手腕，今天被一块宽表带盖住，红色的瘢痕只露出了一点。 黎建霖见叶逸之来了，温和地招呼他坐。 “随便吃点，中午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 叶逸之说谢谢叔叔。 黎橙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两口把包子塞下，低头喝起了粥。 叶逸之看清楚了，黎橙不想跟他打招呼。 她的对外社交礼仪魔法在叶逸之身上失效了。 — 今天的学习是接着昨天开始的，黎建霖看两个人在客厅，直接打开他的书房让他们用。 从以前生活条件还差的时候开始，不论大小，黎建霖一直坚持让黎橙拥有一个自己的房间，并且等她稍微大一点之后，就再也不轻易进她的房间。 这是该有的性别意识和边界感。 就是偶尔有客人来家里，黎橙不论在不在，她的房间都是不能进的。 所以黎建霖今天一早起来把自己的书房收拾了出来。 “我在客厅看书，你们有什么事情叫我。”黎建霖顺手把门带上。 黎橙把试卷拿出来让叶逸之讲。 她今天偃旗息鼓，打算混一天。 但叶逸之看透了她换个策略的意图，问她的中考成绩单还在不在。 黎橙一顿。 “我查了一下你们那届的中考题，难度不小。能考上一中说明你本身实力不差。” 叶逸之看到了黎橙试卷左上角上龙飞凤舞的一个LC，顺手在首字母旁边写上了黎橙的名字。 “我们先从中考之后找找问题。” 昨天跟黎建霖聊天也不是纯你客气我客气一下，叶逸之大致了解了一下黎橙从小到大的学习情况。 黎建霖虽然不要求黎橙的成绩，但是对黎橙学习这一块还是有点数的。 小学初中靠学区分校，黎橙的吊车尾成绩并不影响什么。 高中就需要硬实力考上去了，一中这样的市重点，只会在成绩尖尖录取学生。 黎建霖说黎橙初三那年很努力，没日没夜地学习，班上老师都夸她很上进。 最后黎橙算是踩着分数线上的一中。 不过就是这样，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传奇。 也是为什么黎建霖觉得黎橙心里有数，该努力的事情上她确实上心。 黎橙不给叶逸之找成绩单，叶逸之也会问黎建霖要。 黎橙打开黎建霖桌子上的电脑，输网址搜了一下，调出了自己的成绩。 “数学满分，挺厉害啊。” 黎橙对过去的成绩一点波动都没有：“老师押对了题型。” 叶逸之关了网页：“你们班上不是所有人都考上了一中，就算是老师押题，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出来。承认一下自己很厉害也没什么。” 黎橙不想接的话都保持缄默，跟个没口的葫芦一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虚伪的。” 黎橙的眼睫振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把她拉了回来。 黎橙说没有。 叶逸之说那就是了。 叶逸之发现这小姑娘对学习有种应激性，可能是之前的事情对她有影响。 黎建霖对黎橙的学习上心又不上心，知道黎橙跟上个补习老师相处得不太愉快，但却不清楚具体原因。 所以叶逸之只能靠猜。 “初三的时候是不是很累。”叶逸之再次转了话头。 黎橙如果说不累，那也是虚伪。 “是很累。” 叶逸之问见黎橙的注意力又在自动脱离轨迹，突然问：“你去过二中吗？” 黎橙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去过。” “什么时候去的？” 黎橙含糊道：“很久之前。” 还是初一的时候，廖振洋报名了一场他们社区自由组织的篮球赛，赛场就在二中。 那天下大雨，黎橙原本不想去，被章嘉敏几个电话喊了过去。 半路上又接到电话说廖振洋受伤了，让黎橙买点药当庆祝他第一次负伤的礼物。 也不说哪儿受伤，黎橙只好在药店里买了一堆药。 药最后也没给廖振洋，给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也受伤了吗？” 黎橙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随口又嗯了一声：“他刚打完架。” 黎橙对那天的印象就只剩下雨太大，叶逸之问了两句，她才略想起一点细节。 章嘉敏说从二中后门进比较快，黎橙就绕了小路，从二中后面的巷子走了过去。 结果就看到一群人在打架，或者说一群人在打一个。 结束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情，那一个把剩下的人全撂倒了走了。 黎橙是等所有人散了才往前走，拐了个弯看到那个人在一个车棚下面休息，身上又是雨水又是血水的。 想着买的药多，黎橙就问他需不需要药。 后面还顺手帮他涂了一下。 章嘉敏打电话来说药不用了，廖振洋骨折被车拉走了。 黎橙就把药全留给了那个看起来伤很重的陌生人。 “你对陌生人倒是挺好的。”叶逸之轻笑一声，“不怕他是坏人吗？就敢上去。” “不是坏人。” 虽然早就对那陌生人没了印象，黎橙还是为陌生人辩解了一下：“他请我吃了一碗粉。” 粉也不大好吃就是了——这是黎橙对那天第二印象深刻的点。 当时店里还有学生说，这是二中附近最好吃的饭。 某种意义上，也是后来黎橙不想去二中的理由之一。 最好吃的都那么难吃，其他的可能都难咽下去。 叶逸之听到黎橙说那碗粉难吃，说了句难怪。 难怪当时吃的时候她一直在加辣椒，看来是不好意思不吃，只能用辣味来掩盖难吃的味道哄自己吃下去。 陌生人·叶逸之对当天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唇角勾了起来——原来那个时候小姑娘就是个挺会演戏的人了。 — 黎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跟他聊了很多，又闭上了嘴。 “今天也是想跟你拉近一下师生距离再谈学习的话。”叶逸之把话题绕了回去，“我本来想说我以前成绩也差，只是在大考中一飞冲天，这样听着很励志是不是。” 笨蛋逆袭仍然是鸡汤界的主旋律，三班共同订阅的杂志上全是这样的故事。 “不过我从小到大就成绩好，被电视台报道过，网上一搜我的名字就能搜到。我现在要是撒谎，以后要是被你揭穿，情况可能更尴尬。” “但有一点我想说，就算是聪明人——我姑且算是个聪明人吧。”叶逸之继续不要脸地说，“学习也都是从1开始的，其中的区别顶多是普通人一天从1学到10，聪明人一天从1学到100。如果每个人的寿命都是无限的，两者之间的差距就会随着时间无限拉长而变小。” 黎橙觉得叶逸之最后的理论有问题，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叶逸之已经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给黎橙：“你这些卷子，还有学校的书里，都没有好好写名字。先把自己的名字写一百遍吧。” “写名字？”黎橙没反应过来。 叶逸之摸了摸她的头：“写完我要根据卷面和错别字来评分的。认真点，黎橙同学。” 叶逸之的手离开，黎橙有些愣。 她没想到叶逸之给的第一个任务会这么简单。 简单到好像一个恶作剧。 黎橙看向叶逸之，想知道他是否在恶搞，结果只看到了认真。 叶逸之说完就丢下黎橙，说出去喝点水。 “两百个字，名字字形是复杂一点，但不用你跟作文一样去构思，二十分钟够了吧。”叶逸之走到门口的时候说，“我二十分钟后进来检查。” 叶逸之没到客厅，而是去了厨房。 厨房里，阿姨正在洗菜切菜，为午饭做准备。 看到叶逸之进来，阿姨问叶逸之要什么。 “不要什么，阿姨我和你聊聊天。” 阿姨把玉米排骨丢进了高压锅里，等着到时间开火，她问：“是聊橙子的事情吗？” 叶逸之点点头说对。 “橙子有点认生，在家话也少，我跟她就是平时吃饭的时候说两句话。” 叶逸之问黎橙都会跟她聊什么。 阿姨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嘴笨，也话少。现在小孩子想法多，不喜欢跟大人交流。说多了招人烦，跟她就是问问她想吃什么。” 阿姨对黎家父女的了解都不多，甚至都不知道黎建霖是做什么工作的。 只知道黎橙在上高中，黎建霖工作忙到经常不在家。 她什么时候来做饭得看黎橙什么时候叫她来，时间有长有短的。 谁在家谁就当家。 在阿姨这里，是黎橙说什么她做什么，也从来不问为什么。 “那你不来的时候，她都吃什么？”叶逸之的手指敲了敲流理台。 “学校食堂或者她自己做饭吧。”阿姨也不清楚，“黎橙这孩子是个有办法的人。” 估计都是去吃那些垃圾食品了，叶逸之想，还是好吃的垃圾食品才能入她的眼。 见聊不出什么来，叶逸之在厨房帮阿姨洗了会儿菜，看看时间差不多才又回到书房。 黎橙还保持着他出去时的姿势，像个无人问津的雕塑。 在以黑白灰为主色调的书房里，只有她是有颜色的。 叶逸之走近之后才发现还是和自己出去之前有点区别。 刚才还空白的纸上，行对行列对列，写满了黎橙两个字。 一笔一画的，还是正楷。 只不过左上角依然习惯性打了个LC，像是黎橙这个人特有的标记。 叶逸之拿起纸看了一会儿，说：“考试之前，监考老师都会提醒你写好名字，学号，考号，涂好学号框，贴上条形码。一件事从零开始可能很难，但只要开始了就是进步。” “黎橙同学，名字写得不错。” 叶逸之拿起桌上的红笔，在纸上判了个一百，把纸放在了桌子上空的地方。 鲜红的一百分也给这黑白的空间添了颜色。 “现在开始讲试卷，我会从最简单基本的知识点给你顺一遍。讲题的过程中有任何疑问都可以提出。”叶逸之坐在黎橙身边，通过拉椅子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就算是你想知道1＋1等于几，也可以提出来。我要是解答不出来，我就去问我的高中老师。” 叶逸之和黎橙说话的时候，用的是一种轻松的语气，甚至有些散漫的随心所欲。 好像不是在上课，更像是在聊天。 他的身上依然有股散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 “但如果讲完了，让我发现你有不会但是不说的，后果可能会有点严重。” 黎橙依然保持着不配合不抵抗的状态，用着她惯用的生存法则。 叶逸之也没有计较这件事，抽出卷子开始讲题。 真跟他说的一样，从1开始讲。 叶老师耐心十足，连乘法口诀表都写了一遍放在旁边。 一张草稿纸上，点成线，线成面地连起了一条学科知识脉络。 黎橙原本有些紧绷着的精神，随着叶逸之字迹的铺开慢慢跟水一样化开，一直专注不了的思维渐渐移到了题目上。 一套试卷讲完，草稿纸用了十来张，纸上全是叶逸之的小楷体。 乍一看过去像是印刷的书。 叶逸之把草稿纸编上序号，用桌子上的订书机订了起来。 讲试卷的过程中，黎橙并没有发问，沉默得像是一座山。 叶逸之把写满过程和知识点的草稿纸递给黎橙：“复习一下，下午这张试卷重新考一遍。” 叶逸之话音刚落，书房门就被敲了敲。 黎建霖在门外说可以吃饭了。 叶逸之抽出了黎橙手里的笔：“先去吃饭。” 黎橙的午饭吃得比早饭还安静，像是在想什么。 叶逸之给她夹了一筷子西蓝花，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吃了。 叶逸之的眼里装了点笑意。 原本以为是小石头，没想到是小刺猬，肚皮是软的。 吃过饭，黎建霖问他们要不要睡一觉。 黎橙没想法，叶逸之也说不用。 结果进了书房，黎橙自己在研究叶逸之的知识点手稿的时候，叶逸之靠着椅子睡着了。 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太阳光线一直在变化，从热烈到温和，从耀眼到暗淡。 椅子上的人撑着头，那些光半明半暗地落在他身上，却带不走他身上浓郁的色彩。 黎橙最后一道题写完，把试卷翻到了第一页。 睡着的叶逸之动了动，睁开眼：“写完了？” 黎橙嗯了一声。 叶逸之把椅子往前拖了拖，拿起黎橙手中的答题纸，边打呵欠边说：“我看看。” 呵欠打着，身上的毯子滑了下去，叶逸之一顿，看了眼黎橙：“你给我盖的？” 黎橙也不看他：“不盖容易感冒。” 叶逸之的眼尾勾起一点笑：“冻感冒了你就不用上我的课了。” “我上的课是不是还不错？” 黎橙弯腰把他快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塞塞进叶逸之的怀里。 没回答叶逸之的问题。 第14章 月牙 现实里没有一蹴而成的成功，黎橙也不是有天赋的人。 重新做的试卷并没有拿满分，刚刚好一百。 看着分数，黎橙有点沉默。 好烂。 叶逸之看了一下黎橙的过程，拿出红笔：“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公式用错——你还挺诚实，没有直接贴个正确答案糊弄我，真乖。” 黎橙怀疑叶逸之对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但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得到的最多的评论就是乖，黎橙也没有说什么了。 叶逸之的眼睛比扫描仪还精准，看一眼就能知道黎橙的问题在哪里，几笔勾完之后，思索一会儿，重新把她错的题讲了一遍。 讲完之后，叶逸之问黎橙还有没有哪里不懂的地方。 黎橙指出了一处，叶逸之翻了翻之前的草稿，拎出来：“看这里。” 晚饭前，黎橙把错题解了一遍，试卷经过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磨，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剩下还有五天，一天一张试卷差不多了。”叶逸之活动了一下脖子。 见黎橙看他，叶逸之笑笑：“觉得慢了？” “没。”黎橙惜字如金。 “那是什么？”叶逸之的语气带了些鼓励，“说说看？” “我是不是很浪费时间。” 她知道自己的基础差，所以进度也很慢。 叶逸之提笔就在黎橙的语文试卷上写了一句话：欲速则不达。 字迹龙飞凤舞，铁钩银画。 跟教学那种刻意迁就黎橙的笔迹完全不一样。 “我没说过你浪费时间你就没有。”叶逸之说，“也不要觉得自己反应慢或者怎么样。每个人有自己的节奏。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你懂吧。嗯？” 叶逸之尾音微微上扬，讲了很久话的他却依然声音透润，听着悦耳。 道理都是这么说的，黎橙却头一次听到了心里。 “懂了。” “当然，抽空也得把你的国庆作业写一写。”叶逸之示意黎橙看她那些混在一起的试卷，“反正你也没事干，今晚晚点睡觉吧，写一下英语换换心情怎么样。” 黎橙：...... 黎橙觉得不怎么样。 她现在的脑子已经塞不下任何东西了。 但最后还是写英语试卷写到了十二点。 三张假期作业是赶完了，看着叶逸之改出来的分，黎橙眼里的情绪有点复杂。 “空有语感，毫无语法。” 三张试卷均分超过了一百二，叶逸之在纸上打了个圈说今年再提十分，明年再提十分就差不多了。 两句话就安排好了黎橙的两年。 “高三的时候我肯定要看到成果。”叶逸之认真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橙叹了口气：“作业老师要改。” 说的是三班的老师，而不是叶逸之。 叶逸之把试卷折叠好：“当我为你英语老师分忧了，老师该谢谢我。”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叶逸之起身，顺手揉了揉黎橙的头：“不错，挺聪明的。徐老师说想教出一个状元，我觉得我能教出一个你就挺有成就感的了。” 黎橙送叶逸之到门口，被他伸手拦下：“我自己就回去了，你早点睡觉。” 叶逸之意有所指地说：“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半夜。” 这时候黎建霖也已经睡了，叶逸之的声音放得有点轻，几乎在用气音说话，好像在讲一个秘密。 没听出他弦外之音的黎橙目不转睛地看着叶逸之，打算目送他到电梯口。 被她注视的叶逸之知道她这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行踪暴露了。 但叶逸之恶作剧的心思却突然歇了，忽而伸手揉了揉黎橙的头发：“现在是不是可以信任我一点了。我水平是不是还不错？” 叶逸之弯腰，漆黑的眼睛看着黎橙：“不爱说话也可以说个嗯，我现在心里有点没底。明天早上不会收到你辞退我的消息吧。” 叶逸之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好像他很可怜似的，需要黎橙的一声肯定才能走。 “我和你之前的补习老师谁更好？”叶逸之见黎橙不回答，又问了个问题。 黎橙静了静，低声说：“你。” 叶逸之露出满意的表情：“那就好。” 他的表情有些愉悦。 黎橙的心情模仿着他的表情，好像也明朗了一些。 — 回学校的叶逸之没直接回宿舍，去陈麒光宿舍敲了敲门。 他们宿舍一群人果然都还没睡，正在熬夜看球赛。 陈麒光端着一碗泡面，打量了一下心情不错的叶逸之：“有什么吩咐？” 叶逸之报了个名字：“帮我找个人，数院的。” 陈麒光人脉广，又跟好几个院的老师关系好，数院那更是他的大本营。 “行，明天帮你问问。” 叶逸之笑笑：“谢了。” “跟我这说什么谢，请我吃饭就行。” 第二天还不到中午，陈麒光就把对方的照片名字课表发给了叶逸之。 陈麒光：数院有这号臭名昭著的人物我都不知道。 陈麒光：前两天刚出来你知道吗？ 叶逸之打字：因为什么？ 陈麒光：他在补习机构兼职，骚扰人家小女生，被小女生家长拎到了警察局。 叶逸之的手一顿。 陈麒光：他爸在教育局工作，给他保下来了。 陈麒光：我看这人还要二进宫。 身边的黎橙还在低头写叶逸之布置给她的题目。 察觉到叶逸之的目光，黎橙也抬起视线看向叶逸之。 叶逸之笑笑说没事，继续写。 黎橙问他喝不喝水。 “嗯，喝也可以。也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你去活动一下。” 黎橙走到门口开门的时候，叶逸之才注意到她开门的时候都有个停顿。 叶逸之给陈麒光发：这人都在哪儿活动。 陈麒光：等着。 没等陈麒光发新消息过来，黎橙端着水回来了。 叶逸之看着她开门的动作。 果然不管是开门还是关门，黎橙都有个明显的停留。 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黎橙把水放下的时候溅出来了一些，她抽出纸巾擦了擦。 有些事情她看起来好像很熟练，其实就像偷偷模仿大人的小孩，样子是学到了，却一片手忙脚乱。 有些笨拙的可爱。 叶逸之本来有了点笑意，但在黎橙认真看过来的时候，又收敛了起来。 从黎建霖认为孩子大了就什么都会了的想当然的态度来看，这些事情没人认真教过黎橙。 叶逸之再端起水的时候，喊了声黎橙。 黎橙果然看着他的手，看他用手指垫了一下杯底。 都不用叶逸之说什么，下次黎橙已经有样学样，放什么东西的时候都会用手指垫一下。 是进步很快的学生。 — 国庆七天假期倏尔过去，回到三班的大家都很沉重。 于是那位把成绩单发到群里的同学又被群殴了一顿。 第一节课是徐珊的课，一上台就叫人上去做题。 还是月考试卷上的题。 整个班顿时慌成一团，有的人连试卷都翻不出来。 所有人都神奇地陷入了丢试卷的怪圈。 “我卷子是不是在你那里啊，你看看呗。” “我好像忘家里了啊。” “老师，我能不能申请回家拿。” 国庆脸都圆了一圈的同学们心照不宣地撒着谎。 翻试卷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徐珊是又好气又好笑：“还需要多久啊，我的数学课代表。别人上不了，你总要上来吧。” 数学课代表露出一个凄惨的微笑：“老师，我试卷是真丢了。” 徐珊点头：“继续。” 数学课代表忽然发现自己身后好像没声音。 他趁着徐珊走到其他人面前，立马转过身：“黎橙，黎橙，你数学试卷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黎橙头也不抬，把试卷递给了他。 课代表哎呦一声，扫了眼黎橙附在上面的纸，心里说妥了。 一道大题五分钟写完不打逗号，徐珊看了看他的过程，说：“下去吧。” 数学课代表欢欣鼓舞地下了台，十分得意。 还试卷的时候，他压低声音说了声谢谢。 黎橙并没有说话。 台上的徐珊敲了敲黑板：“大家看看课代表这个解题过程，全班同学，这是不是我讲过的，这方法多简单啊。为什么你们能在试卷上写出那么大一串没用的东西。” 课代表接收了众人佩服的目光，在徐珊转过身的时候立马摆手做口型：不是我，不是我啊。 坐在第一排的班级第一捡了根粉笔砸他：拿手机搜的？ 课代表继续摆手，指了指身后：借的这位的卷子。 几个看向后排的人均是愣了一愣。 那位是…… 黎橙？ 下课后有人晃到黎橙身边，偷偷看了眼她。 黎橙察觉到他的视线抬头，后者立马丢了个笑容：“黎橙，你卷子上那道题能给我讲一下吗？” 数学课代表从前面扭头：“谢谢黎橙，黎橙你想喝东西吗？” 黎橙拿着一瓶AD钙给问题的人讲起了题目。 叶逸之也跟她说过，给别人讲题容易锻炼自己的思维。 讲过一遍之后，黎橙发现果然是这样。 讲完后，桌子上也多了一排AD钙。 问黎橙题目的人真情实感地夸：“你讲得比老徐还好，好清晰。” 黎橙讲的时候知道自己当时做题的时候哪里有问题，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难点解析。 她没想到自己能收到夸奖，抿了下唇说谢谢。 被她说谢谢的人立马脸红了，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十月份大家表现不佳，虽然第一周刚随着国庆假期一起过去，十一月份的考试安排在晚自习的时候出来了。 校园里那是哀鸿遍野。 晚自习快开始前，趴在黎橙桌子上的章嘉敏和廖振洋没精打采：“对我俩来说就是一个月两场月考。” 补习班的月考跟学校月考还是前后脚的。 想上吊都抽不出空来。 国庆在补习班里泡着，章嘉敏和廖振洋都有些蔫，问黎橙晚上下自习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们仨是街溜子，高一晚上下自习经常是吃顿夜宵才回去。 高二开学以来，还没出去过。 没想到黎橙却摇头拒绝了。 章嘉敏握住黎橙的手晃了晃：“怎么了？怎么了这是？你爸还在家啊？” “不在。” 马上又是年终，黎建霖只会比上半年更忙，国庆就有人催他了，他还是待到国庆结束才走。 没等黎橙说话，晚自习的铃声响了，跟催命一样。 语文老师同样不大高兴地进来，看起来要跟谁算账。 黎橙桌前两人飞快地逃回了座位。 黎橙慢吞吞地抽出了习题册，落笔又要毛躁，突然想起叶逸之说以后要检查她习题册的涂鸦。 笔尖一拐，黎橙在每日一练的姓名栏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开始写题。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都有种不祥的预感，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果然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徐珊进来叼走了一批人。 章嘉敏和廖振洋就在其中的行列，从后门出去的时候，两人均是一脸死灰。 他们俩走在后面，章嘉敏还不忘抽空跟黎橙说下自习他们要是没回来，黎橙就别等了。 直到自习结束，被叫走的那批人没一个回来的。 黎橙收拾好书包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 她关上门拧了几下把手，刚进房间就看到桌子上的手机亮着屏。 几条消息全是叶逸之的。 叶逸之：。 叶逸之：。 叶逸之：。 黎橙不知道叶逸之在干什么，也发了个句号过去。 叶逸之：难得。 C：？ 难得什么？ 叶逸之：有问题随时问我，尽量不要让难题堆积超过三天。 叶逸之：算了，必须每天都解决完。 黎橙放下书包，抽出习题册拍了几题过去。 不到十分钟，叶逸之也发了照片过来。 图片背景比她的杂乱，什么电脑数据线耳机线，还有一排试管，看起来不像是在宿舍。 黎橙对着叶逸之的解题过程自己看了看，提问了几个知识点。 不到五分钟便又有了回答。 听到回答，黎橙才想起来是叶逸之国庆讲过的。 说自己脾气不好的人，好像有着失忆症，对她提问了两三遍的问题，仍然是很有耐心地回答。 黎橙落笔的时候愣了半晌的神，回过神来发现纸上写了三个字——她把照片里叶逸之的名字抄下来了。 黎橙面无表情地涂掉了字迹，心无旁骛地写起了习题。 叶逸之见黎橙没再发消息，收起手机看着眼前他等了很久的人：“胡勋学长日理万机，经常不在学校啊。” 大四的胡勋并不认识眼前这个男生，皱了皱眉头：“你谁？” “我来了解一下今年的学院数模比赛的政策。”叶逸之闲闲地堵住了胡勋要走的路，“听说学长今年是第二次参加比赛，队伍人还没招满，不知道能不能让我加入进来。” 胡勋的眉头松了下来，打量了一下叶逸之：“谁告诉你我队人没满的？今年不要人了。” 叶逸之好像才想起来一样哦了一声，轻笑了一声：“记错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 叶逸之笑了一下：“听说学长去年发了一篇期刊，我慕名去看一下，发现里面的一些数据好像有些问题。学长有没有时间解读一下我的疑惑？” “什么论文？”胡勋脱口而出，说完发现不对，立马改口，“什么问题。” “那篇论文的作者好像不是你啊。”叶逸之语气云淡风轻，夜色中站着的他看着像个孑然的恶鬼，“不知道为什么署上了你的名字？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吗？” 胡勋的口气骤然急了：“你在说什么东西。” “学长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胡勋已经没有再跟叶逸之纠缠的心思：“我现在没时间......” 胡勋急匆匆就要从叶逸之身边路过。 叶逸之只轻轻一抬手，就把人往后掼了一下。 没有防备的胡勋直接摔在了地上，一瞬间眼冒金星。 对人体骨骼位置十分了解的叶逸之，下手的时候用了点技巧，所以他清楚地看着胡勋疼得表情扭曲。 叶逸之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好像出手的不是他一样。 胡勋看了看周围，他回学校晚，嫌麻烦翻墙走了近路。 这附近根本没有监控。 眼前这个人是准备好了过来找他的。 胡勋不得不再次开口问他是谁。 叶逸之立在胡勋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还没说完，学长别急。我听说你在机构做家教，赚了不少生活费。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学生。” 刚才一下也不知道摔倒了哪里，胡勋感觉胳膊和腿都有些发麻，撑都撑不起来。 话题到这里，疼痛难忍的胡勋已经有些明白：“你是学生的家长？” 叶逸之点头：“这样说也不错。我是学生家长。” “学费我可以退给你。”胡勋看着叶逸之的样子有些发慌，“你能不能放我走。” “我都还没做什么，你就退我学费。”叶逸之半蹲下来。 夜色下他的表情有点看不清：“学长，你是做过多少亏心事。” 叶逸之一句一句就像凌迟，他的手搭在胡勋的肩上，似笑非笑道：“你能不能，仔细跟我讲讲。” “我现在有时间听你慢慢讲。” 叶逸之的声音缓慢沉没在了夜色里。 第二天一早，工大片区警察局来了个鼻青脸肿的学生要自首。 “你的脸怎么回事？” 学生飞快地看了眼警局外面，口齿不清道：“摔的。” 白天好不容易得闲，陈麒光正在刷着校园墙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八卦，突然我去了一声。 在备课的叶逸之没抬头，问了句怎么了。 “胡勋真的二进宫了，保研资格名单上也把他去了。爽文啊。我靠。” 叶逸之笑笑：“谁的爽文。” “当然是被他偷了论文的人的爽文啊，我说他成绩在数院都倒数了还能发期刊，真是祖坟冒了烟。合着全是偷来的果实。” 陈麒光看着被胡勋引爆的瓜，摸了摸下巴兴致勃勃道：“这人纯活该，又骗钱又欺负小女孩。一个人渣集合体了。我看还有家长来骂呢。说之前给小孩补习的时候，不给孩子好好上课还勒索小孩。” “是吗？” “对啊，我上课的时候都把小孩儿供着的，这人凭什么当老师啊，他之前比赛视频还有脸说自己想当老师，脸皮有够厚的。” “确实。”叶逸之转了转手里的笔，语气轻轻的，“他该庆幸他活在法治社会。” 在义愤填膺的陈麒光听到叶逸之这句话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陈麒光跟解冻一样抖了抖，回头看了眼空调温度，也不低啊，怎么刚才突然一阵发冷呢。 叶逸之看了眼时间：“明天我不在，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 “补课？” “嗯，给我那小刺猬上供去了。” — 周六约定的上门时间，叶逸之准时到达，黎橙早就穿戴整齐地在写作业。 叶逸之推开书房就看到黎橙正低头唰唰唰，神情专注认真。 是真的乖。 唯一不好的习惯就是解不出来题的时候会下意识抓手心。 黎橙并没有发现叶逸之的到来，写完了英语阅读最后一题之后，一抬头发现书房里多了个人。 “写多久了？”叶逸之伸手把黎橙的试卷拽到面前。 黎橙像个被主人拿走玩具的猫，呆呆地看着叶逸之。 片刻后，黎橙跟刚解冻一样，说：“七点开始的。” 看来早起也不算是难事。 叶逸之有心想看看黎橙的耐力，发现黎橙什么都能听他的，说的话不留余地地执行，甚至都不问为什么。 叶逸之看完试卷让黎橙出去吃早饭。 黎橙立马站了起来，跟个小人偶一样走了出去。 叶逸之放下试卷，揉了揉手腕，也跟了上去。 收拾完厨房的阿姨问黎橙和叶逸之中午想吃什么。 黎橙刚想说话，叶逸之说中午带黎橙出去吃。 “也行，那我晚上再过来？” 阿姨看向的是黎橙，黎橙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对黎橙来说，只要有外人在，其实出去吃和在家吃没什么区别。 黎建霖走之前给黎橙转了笔生活费，金额可观，所以黎橙并不担心钱不够。 国庆是专门针对考试试卷上的知识点复习了一遍。 黎橙最大的问题还是基础知识太薄弱，高一一开始上课没跟上来，导致后面滚雪球似的越听越听不懂。 叶逸之很有闲心地带着黎橙把初中的知识点过了一遍，黎橙这才发现初中三年讲的东西现在看起来竟然那么单薄。 叶逸之也看出了她的想法，唇角勾了勾：“等你上了大学，也会觉得高中的知识不值一提。所以不要把课本和学习视为洪水猛兽。” “和它和解，学起来就会舒服很多。”叶逸之看到黎橙又握起了拳，卷起试卷敲了敲她的手，“这样不疼吗？” 黎橙的手心里是月牙似的白色疤痕。 人体部位，手心是最难留疤的。 能留一手的月牙，也不知道手心到底受了多少次磨难。 “对了。”叶逸之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样，“你之前那个补习老师确实没我好。” 听到前任老师，黎橙的表情闪过一丝微微的厌恶。 “胡勋被拘留了。”叶逸之继续道。 黎橙的厌恶变成怔愣：“拘留？” “敲诈勒索。” 黎橙对这个罪名的理解不是很清晰。 “他问你要了八千的补课费却没有上课对不对。”叶逸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给黎橙，“他爸来帮他还钱。我刚好顺路帮你要了过来。” 百元大钞不薄的一叠放在了黎橙面前。 黎橙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八千吗？”叶逸之观察黎橙的表情。 “......是。” 叶逸之点头：“那就是了，收进你的小金库吧。不想要现金，一会儿出去的时候找个ATM存到卡里也行。” 黎橙完全没想到这笔钱还能回到自己手里。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黎橙接起电话，章嘉敏在那边语气欢快：“橙子橙子，补习班被水淹了，我们今天解放了。中午一起出去吃饭？” 章嘉敏人小小的，声音可是中气十足，就是不开免提也能让附近的人听到她的声音。 “好啊，一起吃饭。”叶逸之替黎橙接受了章嘉敏的邀约。 章嘉敏那头一顿：“谁在说话？” 叶逸之朝黎橙嘘了一声。 黎橙只好配合地低声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叶逸之的桃花眼弯了弯：真乖。 出门之后，黎橙关上门又检查了一下，确认关好后才转身。 叶逸之看了看她身后的门：“你家的门，好像没什么问题。” 黎橙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检查门的事情。 她还在想八千块钱的事，随口说之前黎建霖半夜去公司处理工作的时候忘了关门，家里进了小偷。 之后黎橙就养成了多检查几遍的习惯。 其实已经不是习惯了，近似强迫症。 黎橙遇到每个需要合上的门的时候，都会停留一下检查一遍。 她自己没意识到，旁观者却看得清晰。 叶逸之挡了一下黎橙回头的视线：“电梯不用你检查。” 黎橙看着叶逸之掌心的纹路，顿了顿，重新看向要出去的路。 找到自助银行把现金存进卡里，黎橙出来后握着自己的银行卡看了一会儿，问叶逸之：“他为什么会被发现？” “做坏事总会被发现的。”叶逸之揉了揉黎橙的头发，“有个学生举报了他。” “这叫因果报应。”叶逸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胡勋该庆幸他只是拿了黎橙的生活费。 不然就不只是被送进去那么简单。 黎橙见叶逸之低头，也跟着他低头，发现了叶逸之食指关节和手腕上各有一块不太明显的伤口。 黎橙把口袋里随身带着的创可贴递给了叶逸之。 叶逸之笑着接过：“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黎橙莫名，这算什么礼物。 她忘了曾经“陌生人”问她为什么买这么多药，她回答是给朋友的礼物。 — 在商场见到人，章嘉敏一脸惊喜：“是——你。” 章嘉敏已经忘了叶逸之的名字。 但依然记得是他给黎橙开的家长会。 “叶逸之。” 章嘉敏立马道：“逸之哥，好久不见。原来是你在给橙子补习啊。” 章嘉敏和廖振洋知道黎橙周末在补习的时候还惊了一惊。 现在见到人，章嘉敏反而不惊讶了。 从上次家长会过后知道叶逸之没告状，章嘉敏就自动又把叶逸之划分到了黎橙的阵营中——当然，她不知道现在的两人是经过一番波折才达成的和平。 黎橙问廖振洋怎么没来。 “他啊，被叫去上网去了。玩游戏吧。”章嘉敏挽着黎橙的手，“吃什么咱们？” 黎橙看向叶逸之，打算让他做决定。 “火锅吧，就当庆祝了。今天第一次收到礼物。” 章嘉敏问什么礼物。 黎橙顿了顿，看向了叶逸之手腕上的创可贴。 那也算礼物吗？ 第15章 罪行 口味清淡了快半个月，黎橙感觉自己嘴里差不多能种出来一排生食沙拉了。 牛油锅底端上来的时候，说不馋是假的。 黎橙有点报复性进食的意思。 章嘉敏也有点撑，摸了摸肚子一脸满足：“还是火锅好吃啊。” 两个高中生胃口深不见底，三个人吃了快五百的东西。 黎橙打算付钱的时候，却被告知账单已经付过了。 叶逸之拿了从隔壁奶茶店买的奶茶递给两人：“转一转先消消食再回去。” 章嘉敏那是十分赞同：“我想去买个护手霜和唇膏。” 进入十月份之后，风也大，空气也干。 章嘉敏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快裂开的泥巴。 叶逸之听完点点头：“很有想象力的比喻。” 一进护肤品区，就有导购上来热情接待，章嘉敏被带着香气的导购姐姐忽悠得找不着北，神魂颠倒地跟着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导购拿出来几款护手霜涂在章嘉敏的手背上让她试效果。 章嘉敏拉起黎橙的手，把手上的护手霜蹭到她手背上。 发觉挤出来的有点多，又往她的手腕上涂了涂。 黎橙的腕表被往上推了推，导购看到了红色的瘢痕，问这是胎记吗？ 章嘉敏特意把水润的手霜往瘢痕上涂了涂，动作小心翼翼的：“是烫伤留的。” 她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黎橙的手腕问：“姐姐，这个疤能涂什么东西去掉吗？” 导购遗憾地摇摇头：“如果是正在愈合的时候，有药物辅助可以让它淡一点。” 黎橙这块疤显然时间太久了。 可能是皮肤白的原因，正常烫伤疤到后期都会变成淡褐色，唯有她这块一直是红色，像是伤没好一样。 但这块皮肤和手上其他的皮肤已经没什么区别，看着就真的像是一块胎记。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块痕迹太明显，被人看到的时候，黎橙总会被人问一句手腕怎么了。 最初的时候黎橙会回答一下是烫伤疤，后来就直接说是胎记。 等黎橙开始戴手表之后，疤被遮住的时间多了，就很少被人问了。 见一旁跟门神一样的叶逸之在低头看，黎橙把手抽了出来，腕表推回了原来的位置。 章嘉敏心满意足地买了一套护肤品，还跟导购姐姐加上了联系方式，约定下次还找她买。 — 买完东西走到商场门口，黎橙说家里空调遥控器没电了，拒绝了两个人跟她一起，单独一个人返回去买电池。 章嘉敏喝着奶茶看黎橙离去的身影，突然听到身边人问黎橙的手是怎么烫的。 章嘉敏确实知道，收回在黎橙身上的视线：“被一个坏女人烫的。” “她家里之前请的阿姨，早上煮牛奶的时候忘了关火，橙子去帮忙关的时候被牛奶烫了。还倒打一耙说是橙子的错。” 章嘉敏轻轻嗤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黎叔叔给她那么多工资，让她给橙子开家长会。她在家长会跟家长们说橙子太难带了。” 虽然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记性不好的章嘉敏现在都还记得黎橙手上厚厚的烫伤膏和不断冒脓水的伤口。 其实黎橙小时候性格不像现在这样。 起码在章嘉敏的记忆里，那个时候的橙子还很爱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大人们会觉得她这种性格的人就是做事马虎，被烫就当长个教训。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们大人也挺刻薄的。”章嘉敏毫不客气地评价，“我们受伤的时候还能笑着说人教人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 “是很刻薄。”被划入大人行列的叶逸之赞同了章嘉敏的观点。 没有听到说教的章嘉敏对叶逸之的好感度又高了一点，勉勉强强地说：“你不算，你跟我们是一伙的。” 其实也有小孩子很刻薄。 不是没人问过黎橙是怎么烫的，听说黎橙是被烧开的牛奶烫到手，好多人第一反应是你也太不小心了。 退一万步来讲，黎橙就算是自己烫到自己。 不应该都先关心一下她疼不疼吗？为什么会先说她不小心。 廖振洋那笨蛋都知道给黎橙买零食安慰她。 黎橙拿着几节电池回来的时候，觉得氛围有些怪。 章嘉敏搂住她的胳膊之后，又变得正常起来。 — 晚上吃饭的时候，黎建霖照例抽空打了个电话，不过这个电话没打在黎橙的手机上。 叶逸之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让黎橙也能听到。 黎建霖问他们中午是不是出去吃的饭。 黎橙抬了下头。 “你妈妈告诉我的，吃的什么？账单发我我报销。”黎建霖听起来心情很好，看来是工作很顺利。 数着米粒的黎橙听到叶逸之说随便吃了点，没花多少。 “不用叔叔报销。”叶逸之笑。 “那怎么行，我给你转。麻烦你带黎橙了。” 黎建霖爽快地转了一笔账，又说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多观察观察，不熟悉的餐厅不要进，免得吃坏了肚子。 听着有点啰嗦，但叶逸之却一一耐心地应了下来。 黎橙身上衣服都还是出去那一套，虽然回来的时候喷了一些去味道的喷雾，但只要她低头，还是能闻到衣领上火锅店的味道。 叶逸之瞥到她嗅衣领之后皱眉的动作，有点好笑地把手机拿起来给她。 黎建霖照例是叮嘱了黎橙一些好好吃饭的话，让她有什么需要的都跟自己说。 电话挂断，黎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黎橙趁阿姨收碗的时候回房间换了套衣服，把脏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倒了厚厚的洗衣液。 看着洗衣机开始转动，黎橙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叶逸之今晚有事，所以马上要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从卫生间出来的黎橙叫住了他，手里递出一样东西。 叶逸之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个淡化疤痕的药膏。 是在商场的时候，导购拿着介绍的那一款。 他们三个一起离开的时候，黎橙还没买。 黎橙见叶逸之没反应，指了一下他的手上的伤口，口气故作老成的：“照着说明书用。” 明明自己都不会用。 叶逸之把药膏收进了手心说，会好好用的。 面对叶逸之的保证，黎橙没说什么，但依稀在她脸上可以辨别出一丝满意。 — 十月对黎橙来说过得格外快，还没怎么品味到秋天的魅力，天气忽然转冷。 大家穿上了秋季校服外套，第二次月考也即将到来。 最近打扫卫生的时候，总听到值日生抱怨，说他们的卫生区有很多纸片。 卫生委员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罪魁祸首。 只能安慰值日生说别的班都这样。 “哎，拿这个许愿。咒小人。”有个同学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诅咒搞脏我们卫生区的人吃泡面没有塑料叉。” 值日生和卫生委员伸头一看：“这是什么？” “土，这是开过光的卡片。保佑心想事成的。我看别的班都在玩这个。” 路过教室的徐珊从半开着透气的窗户伸头：“你们在聚众说什么？” 一群人作鸟兽散。 三班被徐珊管得严，她不喜欢他们串班，也不喜欢别的班来串。 所以学校什么小流行，什么八卦，他们都要好几天之后才能知道。 过了几天，班上偷偷摸摸地多了一些小卡片。 毫无所觉的三人组比班上消息还滞后。 章嘉敏说总觉得班上最近气氛怪怪的。 “可能是快考试了吧，大家又开始请神请文曲星了。”廖振洋摇头晃脑，“我决定请维纳斯保佑我。” “维纳斯......不是管美貌的吗？” 廖振洋说对啊。 “正因为她是管美貌的，所以没人找她管学习，我去找，她单独管我一个不就效率高了。她虽然管美貌，但我觉得她肯定也很有智慧。” 章嘉敏一时被这个言论震撼住了。 廖振洋问黎橙能不能帮他画一张维纳斯的神像，他拿回去贴床头。 “晚上给你画。”黎橙答应下来。 廖振洋：“好耶。” 章嘉敏赶紧道：“那我能不能要孔子的。” 黎橙也答应了下来。 两人第三天收到了黎橙画的神像图，对黎橙那是千恩万谢。 他们美滋滋地贴在了自己座位上。 生物课老师最喜欢廖振洋，一进来教室就看到他美滋滋的，问他在美什么。 廖振洋举起画纸：“确实是美，老师，这次有美神保佑，我生物肯定是满分。” 生物课上到一半，教室前门出现了一个长相略生的老师，敲了敲门说找黎橙。 生物老师放下课本看向黎橙。 黎橙已经站起来从后门绕了出去。 不熟悉的办公室里有很多人。 有家长有老师有学生，几乎把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填满。 黎橙身后的老师关上门，站在门口的黎橙就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视过来。 有人在窃窃私语。 “三班的女生。” “坐最后排那个。” “我就知道是个小姑娘，就属小姑娘心思多。”一个家长对黎橙很是不满意，“也不知道家长怎么教的，不好好搞学习。” “到这儿来。”教导主任敲了敲桌子，面上尽量放得温和。 教导主任和好几个老师坐在一起，每个人面前都站了好几个学生，头快低到地里。 黎橙走到主任面前：“老师。” “黎橙同学，这个画是你画的吗？”教导主任拿着一张照片给黎橙看。 白纸上是黑色，凌乱的线条快要冲出屏幕，中间的一抹红在过度的曝光里看着让人不适。 黎橙不清楚教导主任叫她来的目的，第一反应是先看向他。 这个动作在主任和其他老师的眼里看着就有点别的意味。 教导主任心里沉了沉，说话的语气又严肃了一些：“我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些事情。你要配合老师。” 黎橙感觉周围一排排人在看自己，不自觉也低下了头，承认：“是我画的。” 办公室的老师们均是松了口气，源头找到了。 “行，我知道了。”教导主任说。 黎橙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 “这事儿可能要叫你家长来一趟。” 教导主任把纸拍在了桌子上，就像是审判庭的庭长：“张老师，你去把徐老师也喊过来。” 和黎橙并排的学生偷偷看了黎橙一眼，发现她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暗无天日的寂静中。 在别的班上课的徐珊被临时叫到了办公室，她擦了擦手里的粉笔灰，看看黎橙问：“主任，我们班学生怎么了？” “她在学校搞迷信。”教导主任从桌子上拿了什么东西丢给徐珊，语气里压制着一点恨铁不成钢，“你自己看看，画的都是什么。” “你们班就她成绩差，我估计就是整天搞这些东西搞出来的。”教导主任看了眼黎橙，语气重重的，“学习放在正道上啊，小同学。” 徐珊拿着不足巴掌大的小卡片看了眼，没看出什么问题。 “这是？” “黎橙画的。”比徐珊晚到几分钟的张老师拿着一本黎橙熟悉的素描本和几张纸回来。 张老师神色复杂，看看黎橙，掀开了素描本，一张一张展示给围过来的老师们看。 就连几个罚站的学生也忍不住伸着头。 素描本上是各种用水笔画出来的画，看着怪诞诡异。 素白的纸上扭曲的身体在地上爬行，半人半鬼的形象在冲着一个方向嘶吼。 这些画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 徐珊翻了几页也忍不住道：“黎橙，这是你画的吗？” “是从她课桌里翻出来的。”张老师看着黎橙叹了口气，“看着文文静静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画出这样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黎橙感觉自己的思维好像被抽出了身体，在办公室上空飘着，漫无目的地打量着众人。 她想问这样的是指什么，也想问他们，想控诉她什么。 可是黎橙说不出一个字来，连徐珊连着问了她几句话，她都听不到内容。 黎橙好像在一个海龟汤的游戏里，通过是和不是的回答，最终被判决了罪行。 周围人的表情更怪异了一些。 黎橙画的维纳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杂乱之中被人踩了一脚，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黎橙想弯腰捡起来的时候，被教导主任拨开了手。 “这件事情很严重。很多家长来找学校反映了，说孩子在家神神秘秘的，拿着这卡片在那里做什么仪式，说是可以心想事成。” 说着，拾起维纳斯的教导主任看了一眼黎橙：“不只是一中，附近几个学校也有。” 徐珊把黎橙的素描本夹在手臂下：“这么夸张吗？做个仪式就能心想事成了？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看这画也没什么问题。顶多是风格哥特了一些。咱们欣赏不了的艺术，不能直接说是迷信吧。” 据理力争的徐珊说起来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个不停。 “你知道这一张卡片卖多少钱吗？”主任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就这一张小纸片，五十块一张！还不止这些。” 喋喋不休的徐珊被这一句话堵住了话头：“五十？” 张老师说你们班也有学生在买。 徐珊：“真的假的？” 主任按了按眉心说：“麻烦徐老师把黎橙的家长叫过来，等下公安同志也会来问话。” 第16章 灰尘 距离黎橙被叫出去已经有段时间，三班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近一段时间黎橙的生物作业做得不错，生物老师也对她有了点印象，上课上着上着看了眼时间问黎橙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啊老师，好像不是老徐叫的她。刚才那老师不是七班的吗？”班长回答了这个问题。 章嘉敏和廖振洋隔着一段距离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眼里都看到了茫然。 应该没什么事吧，但两个人心里都有种隐约的不安。 等一个老师进来翻找了黎橙的桌子，还把廖振洋桌子上醒目的画拿走之后。 两个人更是觉得不妙。 直到生物课下，黎橙仍然没回来。 章嘉敏和廖振洋跑了几个任课老师的办公室，都没看到她的影子。 却不知道她现在其实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上课铃响，他们不得不回到教室。 章嘉敏心有点乱，翻出偷偷带来学校的手机给叶逸之发了消息，问他能不能帮忙跟徐珊打听一下黎橙怎么了。 不应该去这么久的，章嘉敏发完消息，手机上立马弹了一条出来：我问问。 办公室里的徐珊不论问黎橙什么她都不肯说话了。 黎建霖她还没联系，是出于某种直觉没联系。 徐珊当老师多年，什么样的学生都见过，黎橙对她来说也很特殊。 事情其实比主任说得更严重，因为不只是涉及的金额过大，公安民警那边还找到了带着文字的卡片，印着类似传教的东西。 不只是几个学校在流传这些，还有学生为了买这些东西朝社会闲散人员借钱，还被收了高/利/贷。 风声都已经传到了教育局那里。 黎橙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徐珊要弄清楚。 愁云密布在徐珊的头顶，她不懂为什么小小的一张画，能牵扯出这么大一件事情。 也不懂黎橙为什么一点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其他班的几个老师轮番上阵，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黎橙，这件事可以是小事，但你要配合我们啊。” “老师们都知道你可能年纪小，不懂这些，等下警察来了，你不能不说话。” 黎橙一言不发，素描本已经回到了她手里，边角已经被她搓烂了一块。 徐珊正着急上火之际，一通救火的电话打了过来。 一眼看到叶逸之的名字，她立马起身到了办公室外面。 听完徐珊的话，叶逸之说我马上过来。 徐珊总算是松了口气：“你暂时先别跟她爸爸说，这事我觉得跟黎橙没太大关系。” “我知道，谢谢徐老师。” — 叶逸之进办公室前从玻璃窗里看到了窗边的人。 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显出了一片死气沉沉的孤立无援。 叶逸之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被注意到了。 教导主任看了看身形瘦高的男生，问他是哪个班的学生。 “我是黎橙的家长。” 教导主任怀疑的目光落在叶逸之身上，这么年轻是什么家长？这脸有二十吗？ 徐珊赶紧解释说叶逸之是黎橙的哥哥，在隔壁工大上学，过来比较方便。 听起来挺合理的。 “这不是……二中的理科状元吗？”有个老师认出了叶逸之，“叶逸之？” 教导主任被这一提醒，也认出来了。 “我来问问我妹妹做错了什么事。”叶逸之并不接话，提出了疑问，“她画的画跟迷信有什么关系。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 两个在讨论的家长收了声，其中一个看着叶逸之说：“你妹妹没做错事就不会在这儿了小伙子。” 叶逸之看向那中年家长：“这么说你也做错事了，所以会在这里喽？” 家长被叶逸之一句话噎得说不上话，半晌才道：“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是过来人提醒你一下而已。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不要走上歪道。” “不需要。”叶逸之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家小姑娘长得漂亮，想怎么走怎么走。什么是歪道？” 此时负责这个事件的公安民警也总算到场，还带着刚收缴上来的各种制品和两个瘦骨嶙峋的社会小青年。 民警同志刚好听到了叶逸之这句话，看了他一眼，客气地说：“这件事还在调查中，并不是要把事情推到孩子身上。” 说实话，他们知道画的源头是个高中生的时候，就知道大概率跟人没什么关系。 一个月将近五十万的流水，有组织有纪律，并不是一个高中生就能干出来的事情。 过来也只是按照流程办事，因为有人指认黎橙。 叶逸之拨开人群，坐在了心思不在这里的黎橙身边。 黎橙的手紧紧压在膝盖上，校裤上多了一些斑斑点点的深色痕迹。 叶逸之伸出手，黎橙把手拿开。 停顿了一下，叶逸之抓住黎橙的手腕，低声说我看看。 黎橙和他僵持着，叶逸之就慢慢动作，一点一点把她手心翻过来。 黎橙的手心血淋淋的，剪成月牙的指缝里全是血迹。 “我就说她心理有点问题……”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看着就有病。” 黎橙又把手盖了起来。 叶逸之抬眼，隔着人群看了眼探头探脑一脸果然如此的男生。 后者被他的眼神吓了一下，闭上了嘴。 徐珊跑去自己的办公室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到了备用的酒精棉签，表情心疼又自责。 这明显是把孩子逼急了。 叶逸之用棉签蘸了酒精，涂上去之前说会有点疼，动作轻且慢地把黎橙手心的血迹都擦干净了，指甲缝里的血也被棉签清理掉一大部分。 “我单独跟她聊一会儿，可以吗？”叶逸之把棉签丢了，对徐珊说。 徐珊给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小办公室，叶逸之关上门前说麻烦徐老师。 “不麻烦，你好好跟她说说。我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小办公室没什么人用，空气里有股干燥的灰尘味。 黎橙靠着桌子，罚站一样站得笔直。 叶逸之把素描本放在一边，硬纸壳接触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黎橙的眼睫颤了颤。 “你听过有罪推定吗？”叶逸之开口，也不管黎橙听没听，自顾自地往下说，“就是假定一个人有罪，需要这个人为自己辩解，或者提供证据为自己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黎橙抬头看他，眼神倔强：“我现在要去跟他们说和我没关系吗？” 叶逸之笑了下说：“我同学说，这个法条只在一些特定情景中使用。大多数情况是不适用的，所以我觉得你不跟他们交流是对的。” 也不是没有听过这样的漂亮话，黎橙对叶逸之的弦外之音并不感冒。 叶逸之对黎橙的再次沉默并不意外，手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摸了一把，确认没有灰之后让黎橙坐。 黎橙没动，叶逸之拽着椅子坐在了黎橙的面前，仰视看着她。 这种情况下，黎橙要想不跟他对视，要么走，要么抬起头。 走是走不了的，叶逸之的长腿跟没地方放一样，随意地伸着。 手里的伤口有些发烫，痒一阵疼一阵的。 黎橙不自觉地想把手往衣服上蹭，却被眼疾手快的叶逸之一把抓住。 他一手捏住黎橙一只手，两个人跟玩什么大手拉小手的游戏一样。 黎橙挣了挣，没挣开。 叶逸之漂亮的眉眼皱了皱：“虽然现在时间是有点早，但我在想要不要给你买双手套戴着。” 黎橙的手指被叶逸之掰着，手掌被迫摊开朝向他。 时间在他们的僵持中一点点流逝。 “想走吗？”叶逸之问黎橙，“想走就说话，不然我们可以在这里待到放学，当给自己放半天假。” 叶逸之这话听着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黎橙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说：“想走。” 那些事情无论如何她都还要是去面对的，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大多数人已经觉得她有问题了。 “哦，这样啊。”叶逸之没有松手，“继续下一个问题，你讨厌我吗？” 黎橙没有了交流的**。 “那我猜猜，你应该不讨厌我。你那小朋友都知道你有事情来找我了。”叶逸之弯了弯眼睛，“挺好的，我也算是你们阵营的人了。” 阵营这个词，黎橙经常在章嘉敏嘴里听到。 不用叶逸之说，她也知道小朋友是章嘉敏。 “章嘉敏说你被别的班的恶狼叼走，我还在想A市的市区怎么会有狼。刚才在那办公室待一会儿，感觉她说得也不错。每个人都张着血盆大口，看着还没有你画的画好看。” 黎橙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叶逸之松开她的手，重新拿起素描本，翻开第一页：“我知道你会画画，没想过画得这么好，以后想当漫画家吗？” 叶逸之又起身，把办公室的桌子抽屉、柜子门通通拉开，最终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一支铅笔笔头：“国内好的美院是这几所，想走艺考的话，我有几个认识的同学可以——” 黎橙打断：“不想。” 叶逸之笔一停，划掉了美术学院的名称：“走正常高考也可以学动画设计，想做动画吗？” 这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刻，他在认真跟她商量她的未来。 “我校的动画设计就不错，有考虑过吗？”叶逸之在黎橙的素描本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横幅。 上面写着欢迎黎橙同学莅临工大，字迹漂亮得不像话，画却有点幼稚。 叶逸之跟不知道这是黎橙的东西一样，在黎橙画的小鬼手上，画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没画完之前看着像是鸡蛋，填上两片叶子看着像是苹果。 最后叶逸之在叶根下画了几道发散的线，又打了一个点：“像不像你。” 黎橙反应了半天，才领会到叶逸之画的是橙子。 好丑，黎橙想。 “像吗？”偏偏主笔人还不死心地问她。 “不像。”黎橙反驳，顺带看了一眼自己被糟蹋的画，忍不住道，“我画了很久。” 现在一整页不是叶逸之的字就是他的画，原本黎橙画的饿死鬼现在看着像是出来卖唱的杂技演员，看着格外滑稽。 叶逸之装模作样地道歉说对不起，又说他画一幅赔给她。 就这乏善可陈的笔触，黎橙立马否决了他的道歉方案：“不要。” “那我请你吃披萨？” 办公室的门这时候被敲了敲，黎橙僵了僵，放松的情绪立马打包收拢了回去，片刻不留余地。 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 向来喜欢单打独斗的叶逸之心里叹了口气，头一次发现，有些时候队友也挺重要的。 徐珊叫两个人去办公室，叶逸之说马上。 听着徐珊离开之后，叶逸之也站了起来。 黎橙已经打算出去了。 叶逸之又按住她，手指在她的肩上敲了敲：“为自己辩解不是你的义务，是你的权利。” 黎橙头也不回：“那你觉得我说的是真的，还是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句话好像只是黎橙随口问出来的，语气听着很生硬。 “哦对，还有一件事。”叶逸之像是才想起来一样，没有回答黎橙的问题，反而从外套的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虽然那个勺子本来就应该丢了，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赔你一个。” 蜿蜒崎岖的勺柄下带着一个不太妥帖的圆，说是勺子有点勉强，因为没有勺子还带尖儿的。 陶瓷勺底包着一层薄薄的塑料膜，勺子底部画着圆滚滚的橙色团子，团子上点着一个红点。 “在工大对面那家陶艺店做的，我手艺是不是还不错。” 光线有些昏暗的办公室里能看到灰尘随着动作在飞，细细密密地落在了两人的身上。 黎橙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想起了家长会那天叶逸之一脚踹开杂物间的那一幕。 再回神，勺子已经到了自己手里，黎橙下意识用手指捏着，自发地避开了伤口。 黎橙低声说了一句：“挺好看的。” 黎橙打算出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叶逸之的声音响起：“你都相信我不是坏人。” 黎橙回头看叶逸之。 “我当然也站在你这边。” 纷飞烟尘好像一场落雨，让黎橙一下子清晰了那场大雨中被她模糊掉的脸。 叶逸之低头问她现在害不害怕他。 黎橙下意识摇了摇头。 “那就好。”叶逸之声音温柔，“那现在这是我们共有的秘密了。” 第17章 自我 黎橙回到办公室，一群人仍然在等她。 视线和密集的光线一样朝着她。 “画是我画的。”黎橙说，“其他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她的声音不大，但清亮透彻，贯穿进人群里，坚定而有力地反驳，维护着属于自己的权益。 身后的叶逸之听着这掷地有声，翘了翘唇。 声音是有点抖，但还不错。 廖振洋和章嘉敏找到了办公室。 两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高兴。 尤其是廖振洋，朝着人群中一个别的班的学生挥了挥拳头：“我跟你说橙子——黎橙同学的画有魔法，是因为这东西是她给我的，我拿来心理暗示，谁特么让你拿去卖了？你要不要脸，自己画不出来就偷别人的。” 见到黎橙，廖振洋那是分外愧疚，他没想到黎橙倒霉是因为自己的随口发言。 其实就是一些巧合性的事件在廖振洋拿到黎橙那幅画之后发生了，他觉得那画有魔法，就跟护身符一样揣在身上，没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拿走了。 那个男生见事情掩盖不住，唯唯诺诺地承认说是之前约廖振洋打篮球的时候捡的。 廖振洋立马炸毛：“捡的你不还给我？！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我的东西。” 跟朋友在一起的廖振洋本来就话多，护身符的事情他说了很多遍，说自己一许愿就实现，什么涨零花钱、成绩变好、彩票中了一百块等等。 乍一听起来没人不羡慕相信的。 于是这男生就动了歪心思，他本来就自己做了一个账号，把黎橙的图描了一遍之后发到网上，把廖振洋的经历套给自己，赢得了不小的热度。 后来不少人催着他用图做一些幸运挂件什么的，后来有本地的一个自称是厂商的人联系他说可以帮他一手包办，他拿分红就行。 巨大的利益和流量让他迷失了，也不管那个人为什么这么好心，就把图给了他们，账号也给了他们帮忙运营。 为了牟利，厂商无所不用其极，目标人群放在了学生中间，编了各种博人眼球的故事来吸引学生购买，什么文曲星附体、比特星围绕。 开始是薄利多销，后面为了炒高价格降低成本，就减少了贩卖数量。 盗版也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在卡片上印刷一些不明意味的文字。 直到家长们发现孩子越来越不对，纷纷找到学校，这件事才彻底爆发出来。 整个过程跟黎橙没有任何关系。 她确实不用说话。 章嘉敏和廖振洋涌到黎橙身边，担心地看看她：“没事吧橙子。” 黎橙摇了摇头。 “你们三个在外面待一会儿。”叶逸之把三人赶了出去，“该我这个大人谈判了。” 最愧疚的是廖振洋，黎橙给他顺了好一会儿的毛，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跟他也没关系。 叶逸之跟老师们谈完后，拿着手里的素描本和黎橙画的画走了出来。 廖振洋也拿回了自己的维纳斯。 叶逸之摸了摸黎橙的头：“好久没跟人吵架了，我有点不太熟练。嗓子都有点不舒服。” 让一个人认错容易，让一群人认错还真是费功夫。 叶逸之叹：“大人真是恐怖。” 黎橙看着他揉喉咙的动作，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说你等一下。 叶逸之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会儿，黎橙拿了一瓶水过来，小心地塞进他的手里：“谢谢哥哥。” 也不是没有收到谢礼，但手里这一瓶，好像格外不一样。 “也谢谢橙子。”叶逸之说。 说的是这瓶水，也是之前的事。 — 也不知道叶逸之说了什么，这天晚自习的时候，黎橙被叫到办公室，老师们郑重其事地朝她道了歉。 也让她看到了一些人的处分结果。 黎橙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结果在周一升旗的时候收到了一封道歉信。 素来严谨的教导主任在升旗台上检讨了自己的错误。 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喊黎橙的名字，但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这个人是高二三班的同学。 徐珊踩着学校重金培养的可踩踏草坪溜达到黎橙身边：“黎橙同学，有没有想过走艺考？” “没有。” “我也觉得，你最近数学作业都写得挺好，是不是有人偷偷传授你秘籍了。”徐珊笑眯眯地看着黎橙，一副很欣慰的模样，“我就说你的实力肯定不差，就是方法有点问题。” 徐珊其实也就四十来岁，两鬓之间却有了白发。 这个总是说学生们是笨蛋的人，出任何事情都会坚决地和学生站在一边。 “努努力，跟你哥哥一个学校。”徐珊拍了拍黎橙，说出了一个秘密，“这道歉信叶同学还过审了一遍，等下会张贴到布告栏里。你感兴趣的话去看看。” 这几天充斥在黎橙脑海里的是叶逸之说的共有秘密。 明明就像是完全两个不相同的人，却在叶逸之点破之后，在黎橙的记忆里重合了起来。 风波过去后，黎橙在班上依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但偶尔有人走到后排，也会跟她聊两句天。 大家发现看着神神秘秘的黎橙，只是有点内向罢了。 或者也不是内向。 章嘉敏和廖振洋一脸兴奋地跟黎橙分享着小卖部新进的怪味糖，黎橙笑笑挑了一颗吃了。 也许是因为她有自己安稳的小天地，所以才不需要融入她不适应的集体。 学校的风波并没有传递到家里，听说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刚到家的黎建霖问怎么又考试。 黎建霖没意识到时间已经又过了一个月了。 “考得怎么样？”黎建霖放下公文包问了一句。 黎橙放下手机说还可以。 黎橙这次考试算是有了个不小的突破，班上名次虽然只前进了六名，但年级名次往前跳了两百多名。 “明天周末，要不要停一停补习，爸爸带你出去玩？”黎建霖捡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频道停在14台，电视里两只狗熊和人打来打去的，看着颇为喜感。 黎建霖虽然觉得幼稚，但也没再调台，放下了遥控器。 “明天想听试卷。”黎橙婉拒了黎建霖的邀请，“爸爸可以去找叶阿姨。” 不知道谈恋爱具体是什么样的，但黎橙觉得见面比在电话里好。 “真的不用爸爸陪你吗？” 黎橙摇了摇头。 隔天早上黎建霖出门的时候，黎橙正在厨房研究黎建霖的茶具。 她不知道有的茶要闷一阵才好喝，还是问了黎建霖。黎建霖才惊讶地发现黎橙不知道这件事。 等倒好茶，叶逸之已经在书房里了，正在看黎橙的试卷，手边还放着个盒子。 见黎橙端水过来，叶逸之把盒子推给她：“成绩不错，当进步的奖励了。” 黎橙打开之后看了半天，问这是什么。 喝着水的叶逸之呛了一声，抬眼看她，眼神惊讶。 黎橙有点莫名。 “你画画不用数位板吗？”叶逸之把杯子放下。 确认黎橙确实没认识到这是什么，叶逸之才意识到自己对黎橙的了解还是有点少。 知道这是画画的东西之后，黎橙拿起说明书看了一下：“要连电脑。” 黎橙抱着数位板起身离开了书房，好长时间没回来。 叶逸之不得不去敲了敲她的房间。 门被拉开，黎橙手里还举着说明书，黎橙松开把着门的手：“这个好像要安装什么东西。” 高中生的房间彻底敞开，里面最醒目的是满墙的动画周边海报，和地上一摞摞画材。 和普通小孩的房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叶逸之在门口站了半晌，才抬脚走进这一方充满个人主义的小天地。 黎橙的电子设备倒是挺多，连个保护壳都没有，叠放在书桌一角。 符合黎建霖觉得什么好就买什么的风格。 黎建霖也没意识到这些东西黎橙并不怎么用。 叶逸之随手打开黎橙没上锁的平板，发现里面只有微信和视频软件。 配置不错的电脑上也是空荡荡的，崭新得像是刚买回来一样。 叶逸之估摸着黎橙的手机也差不多是这样。 补习中途休息的时候，黎橙打开手机也只是回消息，看着没有别的娱乐工具。 真被叶岚说对了，这是个旧小孩。 叶逸之的目光落在书柜里一排排漫画书上，那些书看着有些年代，却依然崭新，看得出来主人的爱护。 是除了画画之外，这房间主人的另一个爱好。 坐在书桌前的黎橙对电脑的涉猎经验为零，弄了半天不得章法。 最后还是看够了的叶逸之出的手，翻了一下网络上的教程。 叶逸之把软件驱动安装上，又下了一些画手常会用到的软件。 全程黎橙都在聚精会神地看，不比学习马虎。 数值调整完，叶逸之才让开位置，让黎橙试试。 黎橙接触新事物的时候格外小心，拿起笔的动作像是拿炸弹。 画了两下发现线条同步在了电脑屏幕上。 黎橙先是惊讶，而后弯了一下眼睛。 整个人看着有了点孩子气。 叶逸之也笑了一下，看着黎橙玩了一会儿，带了点恶作剧意味地开口提醒黎橙到学习时间了。 本以为需要多催促两句，没成想黎橙已经放下了笔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叶逸之，抿了下唇才含蓄道：“谢谢哥哥。” 本来就是随手买的小东西。 收获这四个字，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上午讲完一科试卷，叶逸之说给黎橙放半天假。 “我下午有点事。” 黎橙点头说好，没什么疑问。 养熟的小动物开始主动靠近。 表面上故作成熟把自己当成大人的模样，实际上听你讲话的时候，连嘴都专注地抿起来。 回到学校的叶逸之心情很好，连导师都看出来了，问他遇到了什么好事。 叶逸之笑笑说没什么。 跟老师聊完，已经是夕阳西下。 工大校园里是一片盛大的秋景，落叶坠了一地，踩上去是沙沙的声音。 等着他的陈麒光问他去不去吃饭。 手机里果然没有一条消息，叶逸之想想说先去图书馆看看。 “图书馆？”陈麒光懵逼了，“不是，图书馆到底有什么你要去图书馆。” “你去不去。”叶逸之瞥他。 陈麒光有事求他：“去啊，包去的。” 见叶逸之似乎很有目的性似的，而且看着心情也很好，陈麒光不由得问他是不是有人约他去图书馆。 “没人约。” 上了二楼，熟悉的位置上果然坐着一个人，没有跟以往一样捧着书。 漫画书搭在手边，连续几十天的人在难得的休息时间，在图书馆进入了一场好眠。 睡着的黎橙微微歪着脑袋。 叶逸之脚步停下，打算放人在这里睡一会儿，晚点再来叫她。 没等叶逸之推着满头问号的陈麒光离开，有个人也发现了这一处好光景。 “同学。” 叶逸之看向声音的方向。 有人小心地拍醒了黎橙。 睡眼惺忪的少女坐直了身体，茫然地看着面容清秀的男生，还没缓过神来，眼神都有些不聚焦。 男生捡起了黎橙掉在地上的书递给她：“你书掉了。” “谢谢。”黎橙接书的反应还是有些机械，先低头看了眼书。 叶逸之的目光让陈麒光也注意到了黎橙那个方向。 “搭讪。”陈麒光对男生的行为下定义，“好低级的搭讪，接下来该要微信了吧。” 果然下一秒男生就拿出了手机，低声问黎橙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黎橙摸了摸兜，刚把手机拿出来，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稀里糊涂地到了工大食堂，黎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地转过头看叶逸之。 刚才他一出来，跟她说话的人就走了。 黎橙有点摸不着头脑。 “吃什么自己点。” 黎橙点了碗米粉，瞥了眼满脸好奇的陈麒光，摸了摸兜里的卡，把卡揣得更严实了一些。 她没想到租给自己卡的人是叶逸之的朋友。 吃饭的时候叶逸之介绍了一下黎橙，陈麒光一拍大腿：“你就是那个小富婆啊。” 黎橙筷子里的粉掉进了碗里，她探究地看向叶逸之。 陈麒光感觉情况不对，干笑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不对，我叫你是问你生日怎么过？你十一号生日吧。一起吃个饭？” 叶逸之看着黎橙把她碗里的菜都挑出来放在纸巾上，懒懒地回陈麒光：“没时间。” “少跟我扯，你这样的人会没时间？”连家教都挤得出时间来接。 叶逸之低下头在手机上操作了一下。 陈麒光手机嗡了一声，收到了一张图片。 “那天满课，晚上也有实验。” 陈麒光低头一看叶逸之发过来的课表，这小子还真是满课。 不死心的陈麒光：“吃夜宵总行了吧？我来安排。” “不行。”叶逸之想了想，“宿舍有门禁。” 陈麒光怒了：“宿舍门禁对你来说是事儿吗？我听人说你大一的时候就把门禁系统破了。而且你开学之后什么时候在门禁时间之前回过宿舍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交锋着，吃完饭，叶逸之才发现黎橙又有点过分安静了。 黎橙身上的安静有好几种。 不愿意的时候，身上的安静像是个活跃的火山，冒着情绪和脾气。 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哪怕只是坐在那里，愉快也会像是小气泡一样从她身上冒出来。 叶逸之送黎橙回家，一路上都没听到她说话。 等快进小区，叶逸之喊住黎橙。 “说你小富婆，是觉得你一个小孩还挺大方，不上课都愿意给我定期打钱。” 黎橙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叶逸之说这个。 叶逸之奇怪：“你没想这件事？” 他以为是小富婆三个字把黎橙惹生气了。 “没。”黎橙想了想纠正，“我不是小孩。” 黎橙确实没纠结小富婆的事情。 其实她也慢慢发现了叶逸之其实不差她那个补习的钱，以叶逸之的能力，没必要非要教她。 就跟老师说的一样，高考状元这个身份可以给他带来很多东西。 黎橙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夜风中，叶逸之的大衣被掀了一下，整个人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温暖直率。 “真没生气？”叶逸之又跟黎橙确认了一遍。 “没有。” 不过黎橙也不会说自己在想什么。 她挥挥手示意告别。 叶逸之也只好伸手压了一下她被风吹起来的领子说：“明天见。” 黎橙跑进电梯之后才觉得心跳有点快，她揉了揉耳朵。 不就是明天见吗？慌什么。 第18章 生日 可能是因为十一月的月考大家都考得不错，三班的老师们总算是火药味没那么浓。 三班一众狗崽子们也终于放松下来，在班里无法无天。 徐珊进门就开始敲黑板，说出那句经典的台词：“整栋楼就你们最吵！” 大家嘻嘻哈哈地仍然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直到她说要点人上台写题。 一群人才火速收了自己的神通，装模作样地开始了认真听讲。 当然，按照她一贯的风格，写题还是逃不掉的。 这次黎橙被点了起来。 班级群体的目光可以光明正大地投向后面。 黎橙上了讲台，看完题目，一笔一画解完，又安安静静回去。 徐珊在上面打了个勾：“非常不错，简洁明了，书写漂亮。我们班上有些喜欢写狗爬的注意点，下次让我再看到你的试卷上看不清，就直接判零分了。” “知道了吗？”徐珊的三角尺敲了敲桌面，“你们是没吃饭还是没睡醒啊。” “知道了——”大家拉长声音捧场。 徐珊看了眼黎橙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欣慰。 看出来近期很平和的黎橙又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章嘉敏问她怎么了。 黎橙说了叶逸之过生日的事情。 “买个礼物不就行了？秋天多好买，围巾什么的，又暖和又好用。” 章嘉敏托着腮看黎橙：“真好啊，我也想我妈给我生个哥哥。” 黎橙跟叶逸之认识之后，整个人都变化了不少。 章嘉敏是看得最清楚的一个。 不指望黎橙和小时候一样，现在就很不错了。 起码没了那种时时刻刻魂游天外的感觉。 现在的黎橙很像个人。 廖振洋听完她的形容，接了一句：“你觉得橙子以前不是人？” 章嘉敏把廖振洋揍了一顿。 黎橙让他们打打闹闹，还不忘用手包住桌子角免得他们磕到。 也不是没有送过礼物，这次黎橙却觉得很难挑。 旁敲侧击问叶逸之想要什么。 叶逸之说创可贴。 黎橙就不打算再问他了。 一直到十一号那天早上，黎橙被章嘉敏戳戳要她点一下优惠券链接。 黎橙才意识到自己的拖延已经让礼物有点来不及了。 黎橙上学的时候一般不怎么带手机，今天早上起得也有点迟。 跟章嘉敏和廖振洋在学校碰面之后，黎橙才发现手机一直握在手里。 无奈之下，黎橙只好把手机关机。 章嘉敏见她大早上魂不守舍，问她礼物买好没。 “没。” 甚至上次补习的时候，黎橙旁敲侧击问叶逸之喜欢什么都没能问出来。 投其所好的前提是得知道好是什么。 黎橙这一天勉强吊住精神没有分神，下了晚自习就往外跑。 章嘉敏和廖振洋叫都叫不住。 一口气跑到商场，黎橙的口中呼出一点白雾，发现就是到了商场，她也没什么思路。 黎橙无意识地晃了一圈，最后从蛋糕店里走出来，手里拎了块四寸大小的蛋糕。 店员还很贴心地给了她一些数字蜡烛、玩具眼镜和火柴。 蛋糕也没什么新意，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笑脸。 黎橙走到商场门口，商场工作人员急急忙忙冲她招手说再不走就要走员工通道了。 一抬手，黎橙发现已经过十一点了。 十一号马上就要过去了，商场的双十一促销广告正在往回收。 一年一次的促销活动即将结束。 黎橙拿出手机，都不知道该不该发这个消息。 走到工大门口，黎橙才慢吞吞地打了两个字：在吗？ 这不是她的说话习惯。 但是此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借由这两个字缓冲。 叶逸之：到家了？ 每次晚上黎橙给叶逸之发消息的时候，都会收到和这三个字差不多意思的话。 之前觉得怪怪的，今晚看着却让人安心。 C：没。 叶逸之的电话当即打了过来。 黎橙犹豫了好几秒才接起来。 叶逸之似乎是在走廊里，说话的声音有些空荡：“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晃什么？已经十一点了，黎橙同学。” 黎橙瞥了眼时间，快十一点半了。 时间这种东西，你越是着急挽留，它就跑得越快。 黎橙感觉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分秒赶着，身后很快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见黎橙没回答，叶逸之看了眼手机，通话时间的分秒仍然在动。 叶逸之觉得不太对。 习惯虽然不是一朝一夕好纠正的，但黎橙已经挺长时间没在外面乱跑了。 这小朋友喜欢吃一些垃圾食品，叶逸之周末没事就会带她出去解解馋。 这个时间不回家在外面…… 叶逸之问黎橙：“你现在在哪儿？” 黎橙摸了摸鼻尖：“学校里。” “被老师留堂了？这么晚？”叶逸之站在实验楼的走廊里，把窗户推开。 一股冷风猛灌了进来，吹得叶逸之眯了一下眼睛。 等风停了，叶逸之不经意往楼下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手拎着校服接电话，一手拎着一个小方盒子的黎橙在四处张望。 黎橙没找到实验楼入口，坐在了小花坛上，不抱希望地问：“你在学校吗？” 电话里足足有一分钟没有人说话。 黎橙身上的热度一点一点冷却下来，她垂眼看了下手边的小蛋糕，感觉自己做这件事好像有点太冲动了。 “我马上就到家了。”黎橙鼓起勇气撒了谎，打算把电话挂掉，“拜拜。”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搬家到二号楼来了。”一道声音在身后突兀地响起。 黎橙整个人激灵了一下，拎起蛋糕火速往已经绕到她面前的叶逸之身上一推：“生日快乐。” 叶逸之被迫接住蛋糕，眼见要跑的黎橙要左脚绊右脚地摔倒，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拎了一下她的胳膊，有点无奈：“跑什么。” 叶逸之把人带进了实验楼，一楼大厅有暖气的地方总算没那么寒冷。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也不用叶逸之问了，这人是来给他过生日的。 就是不知道穿着校服是怎么进来的。 好像被风吹得有点傻，反应速度都下降不少。 “把校服穿上，不冷吗？” 黎橙立马乖乖把校服穿上，甚至连拉链都拉好，然后继续盯着叶逸之看，等着他发话。 叶逸之顿了一顿，刚才一直敲着桌子的手指，忽然停下了。 两个人继续在只有风声的环境中对视。 黎橙又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四十九了。 伸手去拿蜡烛，挑了个2之后又看向叶逸之。 已经不是准备不充分的事了，黎橙甚至都不知道叶逸之具体多少岁。 “二十。”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叶逸之开口。 黎橙没找到零，只能把2单独插上去。 蜡烛点燃，温暖的火光亮在两个人中间。 黎橙看着叶逸之干巴巴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又说：“许个愿吧。” 这些流程黎橙没少经历过，但还是头一次当流程的主持人。 叶逸之不知道在想什么，黎橙也看不懂他的表情。 但她敢肯定，知道她还没回家的时候，叶逸之应该有些生气。 大人都讨厌晚辈挑战自己的权威，黎橙不知道叶逸之是不是这么想的。 但就是这么想，黎橙也觉得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生气愤怒。 因为叶逸之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黎橙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 蜡烛的烛火越来越大，可使用的烛油在往蛋糕上滴落，像是一滴滴红眼泪。 黎橙却是催都不敢催了。 她没见过叶逸之一直不说话的样子，也没有看到过他这么长时间没有笑容的时候。 叶逸之的目光像是一池深不见底的秋水，微微的涟漪都泛不上来。 就在黎橙以为叶逸之不会配合的时候。 叶逸之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又睁开，轻轻吹灭了烛火。 蜡烛一灭，叶逸之的脸上又有了黎橙脸上熟悉的笑。 好像某种魔法生效了一样，叶逸之拿走了蜡烛，把蛋糕对半切了。 黎橙和叶逸之一人一半。 “我没想好礼物。”黎橙吃了两口细腻淡甜的奶油，对这味道还算满意。 黎橙抬起眼睛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叶逸之还是第一次被比他年纪小的人问要什么礼物。 他忽然想起上个周末黎橙吞吞吐吐的样子，才意识到那时她在问他喜欢什么，并不是在闲聊。 而他回答了一个创可贴。 叶逸之吃着蛋糕，突然笑了起来，他想到了黎橙当时僵硬的表情。 黎橙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叶逸之笑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蛋糕就不错，刚买的？” “嗯……他们打烊了，店里只剩下这款了。” 高中生生活忙，黎橙一整天都在学校，也只有放学有空了。 十点钟放学，十一点多才打电话，也不知道在外面冻了多久。 黎橙按理说不是会在这件事情上纠结的人，却拖延到现在。 叶逸之的心情确实有些愉悦。 有种养的小猫明明对什么事情都很不在意，却花了很久的时间为自己打猎。 自己都灰头土脸的，还要问他喜不喜欢，想不想要别的。 想到这里，叶逸之又说这个蛋糕很好，我很喜欢。 “有几年没过生日了。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安静的夜里，黎橙觉得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 明明是对视过很多次的眼睛，此时却好像被注入了魔力。 黎橙不移开眼睛，就没办法说话。 时间已经越过十二点的界限，黎橙费尽心思地偏开视线，慌不择路地又说了句生日快乐。 “不是生日了，但确实很开心。” “谢谢橙子。” — 叶逸之收拾好东西要送黎橙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行。”黎橙不知道叶逸之的作息，但这个时间也太晚了。 她家也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叶逸之却依然把黎橙送到了家楼下。 “晚上外面很危险，以后不要这么晚回家，下次有事找我，白天打电话。” 也不会有别的事情要半夜找你了，黎橙想了想，最后没说出来。 又琢磨了下次这两个字，勉强说了句知道了。 “黎叔叔说你家之前有门禁，现在是不是也该有个门禁。算上夜宵的时间，每晚十点半之前总得到家吧。” “好。” 看着黎橙进了电梯后，叶逸之的手机震了一下。 刚才安静下来的夜，忽然又起了一阵风。 未知号码：我出来了，你们在哪儿。 第19章 不熟 周五晚上，叶逸之突然发消息让黎橙周六去工大某个位置，有个人替他辅导她两天。 黎橙一大早拿着卡混进学校，到了叶逸之说的小办公室。 黎橙发现，那个人姓陈名麒光。 “字麟儿。”陈麒光不要脸地补充。 他的准备做得充足，继承了叶逸之的备课记录。 “小富婆，你哥最近有事，我可能要教你几天。不过你放心，我也当过家教，虽然没你哥水平高，但包你满意。” 几天？黎橙心里冒出这个疑问，难道不只是这个周吗？ 陈麒光还把手机拿出来让黎橙加个联系方式，黎橙扫上去才意识到不对。 想把手机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俩怎么会有联系方式——学妹？！”陈麒光看着手机里的C字母大为震惊。 黎橙默了一下，承认了自己就是C。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学校的，没想到是个高中生啊。”陈麒光抓抓头发，“早上还想你怎么进来的呢。” 意识到不能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还要补课呢，陈麒光大呼小叹了一阵缘分啊。 最后坚定地叫上了黎橙小富婆。 笑话，他的“工资”和叶逸之的“工资”现在都是黎橙开的了。 陈麒光更尽心尽力了一些。 陈麒光被叶逸之培训过，对黎橙的习惯有所了解。 加上他之前带学生的时候，千奇百怪的学生都见过。 开始教黎橙，他就发现黎橙其实挺乖的，学习很有自觉性，而且也长嘴会问。 哪里不会问哪里，陈麒光很喜欢这种自己有谱的人，于是教学的积极性也高了一些。 陈麒光的教学和叶逸之那种工整严谨和张弛有度不一样，他本人性格跳脱，所以讲题的时候也会更风趣一点。 一上午相处下来的感觉并不差，但黎橙有些心不在焉。 陈麒光看看时间差不多，说带黎橙去吃自助。 “你哥请客，咱们宰他一顿。”陈麒光拍拍黎橙的肩膀，“高中生周末好不容易放个假，吃点好的才有力气继续和学校战斗。” 两人在餐厅的时候，叶逸之电话打过来了。 黎橙看向手机。 结果陈麒光只跟叶逸之简单聊了一下上午上课情况，就挂了电话。 “忙啊，忙点好。”陈麒光摇摇头把手机放下。 — 接下来，黎橙连着半个月都没有见到叶逸之。 两人在微信上的聊天也只有每天晚上微信上的两三句。 陈麒光也包揽了晚上解题的任务，跟个拍照解题的软件一样，分分钟甩过一堆答案过来。 补习的第四个周六，黎橙早上进食堂的时候给陈麒光发消息问他想吃什么。 这也是他俩第二个周才建立起来的默契，黎橙去小办公室路过食堂，刚好给每天不到最后一刻不起来的陈麒光带早饭。 陈麒光没回。 黎橙想了想给他买了一屉麻辣牛肉馅的小笼包加一杯红豆豆浆，自己吃了一份辣条炒饭。 拎着早餐推开小办公室的门，黎橙发现正对着门的桌子上趴着一个人。 似乎是在睡觉。 并不是陈麒光。 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书包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咕咚声。 趴着休息的人听到动静醒了。 叶逸之的表情逆着光显得不太清晰，他扫过黎橙手上的早饭，视线回到快一个月不见的脸上。 “不认识我了？” 黎橙又往后退了一步，发觉不对之后，门也忘了关，直直走到办公桌前。 叶逸之看起来风尘仆仆的，像是才从什么地方赶回来。 黎橙注意到他身后的行李箱，确认了他是才回来。 犹豫了一下，黎橙把手里的早餐放在叶逸之面前。 “给我的还是给陈麒光的。”叶逸之眉眼含笑，脸上看不出一点疲惫感。 “他没来，是你的。” 一如既往黎橙的风格，连一点好听的话都不愿意说。 叶逸之只能认命地拆开小笼包和豆浆吃了起来。 吃的时候，黎橙已经拿出自己的周末作业开始做了。 跟之前的习惯不太一样，叶逸之眼眸扫过黎橙的作业。 估计是因为陈麒光起不来，所以上午的先讲课后做题变成了先做题。 早饭估计也带了有几天了。 叶逸之喝了口豆浆，笑了一声，放的还是双倍糖。 除了陈麒光也没有别人这么嗜好甜。 被窝里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的陈麒光猛然惊醒，发觉背脊是一片发凉。 摸了摸后背发现原来是背上没盖到被子。 陈麒光大松一口气，把被子扯了扯，正打算重新进入梦乡的时候，想起什么，拿起了手机。 看到黎橙消息的时候他有点欣慰。 这孩子真的太听话上道了，知道他喜欢咸甜搭配之后，每天豆浆都是双份糖。 欣慰了一阵之后，陈麒光才想起来今天他不用去给她上课了。 一瞬间心里还有点小失落，不过很快被困意打败。 比起赚钱，他还是更喜欢睡觉啊。 陈麒光给黎橙发了个小红花的表情，并说他们师徒情分到此，他深感遗憾，以后她要是想换老师，再来找他也行。 这话是纯属犯贱了，陈麒光还是感觉到黎橙跟他相处和跟叶逸之相处不太一样的。 具体哪里不一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发完消息陈麒光意会了一会儿，就入梦和周公约会去了。 黎橙的手机是放在桌子上的，方便她看时间。 两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展示在手机屏幕上。 黎橙没看到，喝完甜豆浆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收拾完垃圾，叶逸之把办公室的窗户推开一条小缝散味。 十二月初，温度又下降了一个度，黎橙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外套，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 脸色也比叶逸之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更红润。 补习上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是一个讲一个听。 经过陈麒光一个月的开拓，黎橙的思路灵活了许多，回答叶逸之问题的时候会多问几句。 整个人从防守型变成了进攻型，犹如陈麒光附体——其实就是他这么教的。 为了贯彻落实叶逸之说的让黎橙多提问题，免得把人教坏了叶逸之秋后算账。 陈麒光是边逼着自己边逼着黎橙多说多提问的。 好在黎橙承受能力强，照单全收，一点怨言也没。 并且很流畅地把学过来的这一套用到了叶逸之身上。 中午依然是在食堂吃饭，黎橙选了他们两个很少去的三楼。 “这个麻辣香锅不错。”话少的黎橙头一次跟叶逸之提了这么一句。 大学食堂的很多窗口都是靠自己实力留下，不好吃的窗口干不了多久就会退出。 三楼这个窗口明显是新开的，而且很受欢迎。 大学生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黎橙也习以为常的样子，看了眼今日的菜单，顺手拿出手机给陈麒光发消息：今天麻辣香锅有牛肉和虾。 这家麻辣香锅并不是固定的食材，每天都有些新鲜特供。 什么牛肉、活虾、墨鱼之类的，能看到他们在水里活蹦乱跳。 陈麒光作为牛肉和虾的忠实爱好者，每个周末都跟黎橙发誓一定要吃到。 结果每次都扑空。 这好不容易上了，秉持着对陈麒光的同情，黎橙问要不要帮陈麒光打包一份。 那边飞来一句：跪谢小富婆，打，我马上来食堂，我要双份的牛肉，双份的虾。 黎橙就顺手打了份饭。 刚坐下没多久，睡了一上午的陈麒光顶着个鸡窝头狂奔而来，先双手对叶逸之抱了抱拳：“好久不见，叶公子。” 接着就拿起筷子开始猛塞食物，好像再不吃，下一秒就会饿死一样。 黎橙已经习以为常，并且认识到，大学生并不都是网上说的那么光鲜亮丽。 刚跟陈麒光认识那几天，纯属是他能伪装，所以他看着很像一个模范标兵。 现在是一点形象也不要，彻底原形毕露了。 俗称返祖。 吃了一半缓过饿劲儿，陈麒光还去楼下买了奶茶，三个人一人一杯。 喝了一口三倍糖的奶茶，陈麒光才想起来一件事：“徒弟。” 黎橙抬头看他。 “你们十二月联考好像是工大老师出题。”陈麒光搓搓手，“物院和数院的老师我认识几个，要不要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见黎橙似乎在思考。 陈麒光继续游说：“你不是说这次考得好，班上会发奖金吗？不想要吗？” 虽然黎橙大表情不多，但陈麒光也是个十成十的人精，他乘胜追击：“有了钱，元旦不就可以出去玩了？你跟廖振洋和章嘉敏约好了吧。” 黎橙不玩游戏，但廖振洋和章嘉敏玩。 恰好陈麒光也玩，在黎橙牵头的情况下，剩下三个人组成了一个结实的三角联盟。 这也是一个月来，陈麒光每天都爬不起来的原因。 高中生们的精力可比他充沛多了，白天从早学到晚，晚上打几个小时游戏还能满血复活。 他们相处得不错，甚至打算等元旦小长假约顿饭面基——章嘉敏和廖振洋的补习班终于松口，愿意元旦给他们放一天。 见黎橙表情若有所思，陈麒光以为她是要答应了。 结果下一秒她就说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黎橙说。 考试是目的，成绩不是。 这是徐珊一直告诉他们的话，叶逸之也说过每一场考试都是拿来检测他们能力的，好让他们了解自己的水平，查漏补缺。 黎橙的漏缺太多，现在只希望多多做试卷，检查出自己的薄弱，把成绩提上来。 喝了一口奶茶，黎橙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转过头看身边人。 叶逸之今天异常安静。 黎橙不确定他是不是累了，想了想问他下去要不要回宿舍休息。 陈麒光也觉得叶逸之有些舟车劳顿，这么赶着给黎橙上课。 “下午我没什么事，再帮你带半天也行。” 叶逸之精神头看着倒是挺好，但人透露着一种不善良的感觉。 啧，不对。 陈麒光摸摸脖子，怎么感觉他是不善良，自己是要凉呢。 第20章 城墙 叶逸之到底是没回宿舍，在小办公室隔壁的沙发上睡了。 黎橙不是很明白，陈麒光却一脸果然的表情。 见黎橙好像很好奇，陈麒光跟黎橙说以后住宿前一定要去拜拜，不然会遇到奇葩室友。 “你用不着住宿吧。现在在一中，努努力上工大，每天十来分钟就回家了。” 黎橙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她现在的成绩只是提升，不是飞升。 “啊？叶逸之给你定的目标就是工大。”敢情俩人没商量啊。 陈麒光最终还是说没事，他给你定了这个目标就是相信你会实现。 “叶逸之那人，想做的事情没有不成功的。” 到晚上该去吃饭的时候，陈麒光怎么说都不愿意去叫叶逸之起来：“他有起床气。你去，他不会凶你。” 这个任务只好落在了黎橙的肩膀上。 虽然是打着叫人起床的目的，黎橙推门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叶逸之果然还在睡。 两个并排紧挨着的小沙发都塞不下他的长腿，整个人委委屈屈地折在狭小的空间里，却并不显得狼狈。 好像本就应该如此一样。 办公室没开灯，只有窗口最后一点自然光，明明暗暗地落在叶逸之的脸上，描摹着他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眼睫。 光线把他刻画得像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浓墨重彩落在小小的一隅。 黎橙在门口站了半晌，艺术品动了动，眼睛缓缓张开，朝着她的方向瞧过来。 叶逸之的漆墨一般的眼睛也似明似暗的，如同落在荷叶上的水珠，轻轻晃了一晃，才认出人来：“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橙这一刻觉得叶逸之很可怜。 黎橙轻轻嗯了一声：“跟我们去吃饭。” 叶逸之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像是不大舒服的样子：“你们去，我回趟宿舍。” “很着急吗？” “什么？” 黎橙那刚被培养出来的进攻性又冒了出来：“吃饭也用不了多久，吃完饭再回去不行吗？” 黎橙打开了办公室的灯，沙发上的人没准备好，被刺了一下之后眯上了眼睛。 “还是你更喜欢跟你的讨厌舍友在一起吗？” 下午中途休息的时候，黎橙没忍住问了一下陈麒光。 陈麒光就跟倒豆子一样把叶逸之的室友事无巨细地吐槽了一遍。 黎橙说完这句话，大概有几秒钟的安静。 叶逸之忽而笑了一下，眉眼间的颜色都亮了起来。 他慢条斯理地看了眼黎橙握住的拳头：“一个月不见，脾气见长啊，橙子同学。” 叶逸之站了起来打算往外走，黎橙追问他：“你要去哪儿？” “不是你说的吗”叶逸之抬起手，按在了沙发旁边的开关上。 灯啪的一下灭了，整个办公室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叶逸之的声音响起。 “跟你去吃饭。” 去食堂路半，陈麒光突然被一件事叫走，走的时候说他等下把叶逸之的行李箱也给他拿回去，整个人美滋滋的。 晚饭就真的变成了叶逸之和黎橙两个人。 以前也只有两个人，但这顿烤肉吃得黎橙有点食不知味。 烤肉是挺好吃的，黎橙还在为自己说的那句话尴尬。 黎橙没住过宿舍，可以拿来类比同学关系。 一个班的同学有的时候还会相处不愉快，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对方。 她觉得舍友关系也可以这样，讨厌就远离，就避而不见。 但她那是她的处理方法。 不成熟且幼稚。 刚有点伶牙俐齿的黎橙，现在又变成了一个小哑巴。 甚至连之前装乖巧时候的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 烤肉店送了一个果盘上来，切片的水果们摆成了一朵盛开的花。 果盘在手边，黎橙拿着叉子无意识地吃着水果，回过神的时候，一大盘水果都被她吃完了。 胃也撑得有点难受。 账依然是叶逸之结的，黎橙不动声色地慢慢移动着。 站起来之后，胃里鼓鼓的感觉更明显了。 走出烤肉店两步，叶逸之忽然低头看了黎橙一眼：“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黎橙不想说自己吃多了。 叶逸之却不由分说把黎橙按在烤肉店外面的椅子上，过了一会儿拎着一袋子药回来。 消食健胃片是甜甜的山楂味，黎橙吃了三片。 袋子里还有山楂丸和一些胃药。 叶逸之坐在了黎橙旁边：“我现在是有点后悔。” 黎橙看向他。 “好不容易把你养熟一点，出去一个月就生疏了。”叶逸之看向黎橙，“你觉得我是不是很亏。” 她说没有。 “你现在明显跟陈麒光关系更好。”叶逸之的语气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一样，“我在想。我不回来，你是不是会忘了我。” 怎么可能忘记…… 黎橙嘴里的山楂酸有点挥之不去了，她咬了咬舌尖，才道：“不会忘。” “是吗？”叶逸之微微笑，“我怎么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师父。” 黎橙忽然觉得叶逸之比她还幼稚。 这称呼就是随口叫的，黎橙还叫陈麒光哥呢。 称呼是流动性的，没什么意义。 黎橙想了很多，嘴上却是很顺着叶逸之：“你想让我叫你师父吗？” “不想。”叶逸之干脆道。 黎橙又没了话。 回来的叶逸之貌似真的有点无理取闹。 “那你想要什么？”黎橙终于感觉胃好了一点，也直了直身体，很认真地看向叶逸之。 叶逸之好像就在等黎橙这句话一样，闻言脸上的笑都明显了一点：“想要……” “什么？” “你能对我坦白一点。” 见黎橙愣住，叶逸之问：“我已经对陈麒光跟你关系不错这件事没什么意见了。这个你总得答应我。” 她跟陈麒光关系好，为什么叶逸之会有意见。 黎橙很费解。 叶逸之说的话她听不懂。 “起码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我虽然懂一点读心术，但不是事事都能读出来。对我坦白一点好不好，橙子同学。” 叶逸之像是拿黎橙没办法一样，表情带了点微微的无奈，完全没有了他平时的游刃有余：“好不好？” “……好。” 叶逸之满意了：“那就这么定好了。” 黎橙看着他满意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不公平。 “那你呢。” “我什么？”叶逸之问了一句就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坦白什么？” 他确实很懂黎橙。 黎橙有问题要问，而且是早就想问的。 “你，去哪里了？” 叶逸之没想到是这个问题，有点诧异，想想自己确实没有告诉黎橙，连陈麒光都不知道。 “回老家。” 察觉黎橙有点紧张，叶逸之逗她：“怎么了？怕我不回来了？怕我跑路不成。” 黎橙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怎么会。”叶逸之笑着说，“我家在这儿，学校在这儿，你叶阿姨也在这儿，我能往哪儿跑。” “橙子同学，你的担心没必要。”叶逸之慢条斯理道，“再怎么着，我也得把接下来的工资赚到到手啊。是不是，小富婆。” 黎橙抓起手机操作了一下。 叶逸之手机一震，一笔账转了进来。 叶逸之看着黎橙转进来的五千：“你这是什么意思？” 转完的黎橙也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干什么。 “你这是，拿钱收买我？” 黎橙脑子乱乱的，胡乱嗯了一声。 “不怕我卷钱跑吗？”叶逸之把钱退给了黎橙，“这么早就把工资预支给我。” 黎橙看着灰掉的转账忽而有点低落，叶逸之其实并不缺钱。 “我......”看着叶逸之，黎橙又有点说不出话。 叶逸之问什么。 看着叶逸之的眼睛，黎橙很想问多少钱才可以。 但是可以什么呢，黎橙又不知道了。 “处理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没想到一折腾就是一个月。”叶逸之揉了揉手腕，看了眼又沉默下去的黎橙，“不会跑的，你放心。” 黎橙发现自己对叶逸之的了解无限接近零。 除了名字和才知道的生日。 眼前的人对黎橙来说是浓墨重彩的一张白。 黎橙忽然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心慌。 就像是曾经消失的那个勺子一样，她知道它在，但不知道它在哪里。 所以记忆也变得不具体。 而现在，叶逸之也变得不具体了起来。 黎橙的思绪百转千回，情绪愈发地沉重了。 黎橙低声说自己想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 黎橙却拒绝了叶逸之，她坦白地讲，叶逸之该回去休息了。 她脑子乱着想，他看着很累。 叶逸之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只能送她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过了马路。 叶逸之以前就听说小孩儿长大的过程是一天一个样。 刚认识黎橙的时候，她就像个伪装在流水线上的齿轮，有不太锋利的尖，和努力很钝的角。 对她自己和其他人都不太诚实。 后来叶逸之才发现那是她用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笨拙地给自己捏的保护壳。 不一定能遮风挡雨，但能让她有点安全感。 叶逸之把人从保护壳里慢慢诱了出来，看着她的安全范围慢慢扩大，说没成就感是假的。 但他只是去处理了一些麻烦事，回头再看，黎橙已经拓出了一片小小的疆土出来。 陈麒光会跟叶逸之汇报黎橙的学习情况，通过文字的聊天记录看到她的一点点进步。 只是再走到黎橙眼前，叶逸之才发现，有些变化并不能只用时间来丈量。 黎橙的成长像是一个指数爆炸的模型。 黎橙的安全范围里垒起了一道城墙，大到她愿意主动邀请人进来。 也意味着，需要获得她的邀请才能进入。 叶逸之现在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那个被邀请的人。 第21章 帮凶 叶逸之回来的第二个周，周六补习的又是陈麒光。 陈麒光喝着黎橙带的无糖的冰咖啡，边龇牙咧嘴边说：“他有点事。” 陈麒光放下咖啡搓了搓手：“他现在每天都睡不到五个小时，钢铁一般的人也有垮掉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陈麒光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黎橙看着他：“他生病了吗？” 陈麒光赔笑：“这个叶逸之不让我跟你说来着，好好学习吧。他现在在家呢。” 黎橙拿起书包要走，陈麒光连忙拖住她的书包：“哎，哎，等一下。” 黎橙回头看他。 半晌，陈麒光抬手投降：“一起去，一起去。” 陈麒光到叶逸之家吃过饭，所以知道叶逸之住在哪里，但看黎橙找不到路的样子，他有点新奇：“你没来过？” 黎橙摇摇头。 “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陈麒光按了电梯，“以后就知道他住哪儿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麒光后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你来。” 黎橙按了门铃，响了三声门才打开。 居家的叶逸之像是被门铃吵醒的，头发蓬松地凌乱着，黑色睡衣的头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暗，浑浊的光线下，叶逸之呈现出了一种萎靡之感，冷白的皮肤都透着丧败。 他扶着门把手，视线先在黎橙身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了陈麒光身上。 陈麒光双手合十拜了拜：“马有失蹄，人有失言。” 片刻后叶逸之松开手，沙哑着声音说进来吧。 叶逸之回卧室了一趟，出来就戴上了口罩。 客厅的灯打开，光线明亮了一些，叶逸之问喝什么。 “果汁还是牛奶？” 陈麒光说：“有可乐吗？” 叶逸之：“我问的是黎橙。” 黎橙站起来：“你喝药了吗？” “嗯？” 黎橙把自己的书包翻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一拽，鼓鼓囊囊一大包药被她拽了出来，哗啦一声。 陈麒光在后面拼命示意：这个跟我没关系。 黎橙买的药就算是每顿吃一样也能吃一个月了。 药店的老板结账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药贩子去他那里进货了。 黎橙没有看望过生病的人，不知道该带些什么，只能把药买了一遍。 黎橙把大塑料袋展示给叶逸之：“你喝哪个？” 黎橙是很认真地在问。 叶逸之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黎橙的头发：“我喝哪个都行。” 捧着药的黎橙好像是捧着全世界一样，听到叶逸之这句皱起了眉。 叶逸之只好装模作样地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盒感冒冲剂，说我去烧点水。 “我来吧。”黎橙把药给叶逸之，让叶逸之坐着休息，自己进了厨房。 陈麒光对这一大兜药已经没了意见，刚才在路上他已经笑了一路了，但想到小姑娘脸皮薄，他是收住了。 现在看着叶逸之翻着药看，他快笑到喘不上气来。 “怎么有人看望病人买药的。”陈麒光无声地笑着。 叶逸之看了他一眼。 陈麒光立马坐好：“药也挺好的。” 没人教过的事情，黎橙是凭借直觉去做的。 所以等她端着水出现在客厅之后，又从袋子里找到了一个退烧贴，撕开之后贴在了叶逸之额头上。 动作快到叶逸之本人都没反应过来。 儿童款的退烧贴上还有很多太阳花，和他这个人格格不入。 陈麒光看了一眼就去了阳台。 隐忍的笑声从阳台传来。 黎橙疑惑地看了一眼。 叶逸之往后靠了靠：“别理他，等下把他送去打狂犬疫苗。” 黎橙照顾别人也是手忙脚乱的，看着叶逸之感觉少点什么，过了一会儿把沙发上的空调毯拿着盖在了叶逸之身上，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给人盖好。 她拿出手机问叶逸之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叶逸之任由黎橙安排，“这附近好吃的外卖还挺多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下？” 黎橙没吭声，想了想之后，打开了微信。 不到半个小时阿姨就到了，还拎着两袋新鲜的菜。 陈麒光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架势，有点傻眼：“这就是小富婆的实力？” 安排好阿姨做饭，跟小陀螺一样旋转的黎橙才重新坐下来。 她给自己倒的水已经凉了，喝了一口就眼巴巴地看着叶逸之：“你怎么不睡觉。” 就这么一会儿，叶逸之基本上看着黎橙在转，很有意思，看着一个小人忙来忙去把自己安排好。 叶逸之看了眼手中的杯子，黎橙就把他的杯子拿走，催促道：“你快睡觉。” 叶逸之说好，然后闭上了眼睛。 本意只是想逗逗黎橙，没想黎橙是铁了心要让他睡觉，眼睛都没离开过。 直到叶逸之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睡了有一会儿。 陈麒光在一边小声地跟黎橙讲题。 原本心无旁骛的人好像跟叶逸之有了什么共感能力一样，转过头就和叶逸之对上了视线。 她凑到叶逸之身边说厨房有粥。 不等叶逸之回答，她过去又把保温的粥给叶逸之盛了一碗端了过来。 “不烫。”黎橙说。 黎橙在叶逸之家待了一天，晚上忙完工作的叶岚回来，四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听到黎橙过来看望叶逸之，叶岚看了一眼叶逸之：“这么大的人了，你哥哥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叶逸之笑：“那跟橙子照顾还是不一样，现在我好多了。” 陈麒光说是啊是啊，简直是神医妙手。 黎橙低着头吃饭，想的是叶逸之生病也许是因为自己。 周日叶逸之被黎橙“勒令”休息，等周一回到学校，叶逸之发现宿舍桌子上多了不少东西。 他宿舍两个舍友不在，陈麒光过来偷偷摸摸说：“黎橙让我带给你的。” 这下不是药了。 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点，各种各样的营养品、奶粉、维生素什么的堆了一堆。 陈麒光感叹：“拿来拌饭吧你，可别辜负了黎橙的心意。” 小姑娘就那么些零花钱，全砸给叶逸之了。 陈麒光拍拍叶逸之的肩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给小富婆好好卖/身吧。” “也不是不可以。”叶逸之拿起桌上的营养品看了一眼，笑了下。 结果过了几天，黎橙给叶逸之发消息说想把周末的补习改成一天。 C：我想自己多练一下。 叶逸之：好，听你的。 黎橙现在的自觉性确实很高，他也确实可以放一放，回完消息的叶逸之想。 现在不只是他讲的课听得认真，连偷偷给他反馈的徐珊都说，黎橙在学校每节课都在认真听，下课之后也没有那么闷了，会主动问老师和同学问题。 徐珊的话里满是对叶逸之这个哥哥的佩服：黎橙同学有你这样的哥哥很幸运。 叶逸之回是她自己自觉。 周日还没开始补习，黎橙端了一碗什么东西过来，梨子的清香散开在空气里。 “对嗓子好。”黎橙说。 从叶逸之生病之后，黎橙的“投喂”就没停过。 就连黎建霖都问要不要他介绍个医生。 叶逸之哭笑不得地回：小感冒，谢谢叔叔，已经好全了。 — 入了冬之后教室暖气很足，祖国的花朵快被烘成干花。 一下课老师就赶着不让他们在桌子前一直坐着，章嘉敏和廖振洋一下课就挤到黎橙旁边叽叽喳喳。 “橙子，逸之哥是不是回来了。” 黎橙翻找着试卷的动作停了下来。 廖振洋也附和章嘉敏：“我也这么觉得。” “回来了。” 章嘉敏说我就知道。 “看你表情就能看出来。”章嘉敏为自己的敏锐得意。 黎橙愣了一会儿，忘了自己要找什么，把手放了下来。 廖振洋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说光哥最近上线打游戏的时间多了呢。” “打游戏？”进教室带着一阵冷风的徐珊眼神锐利地看向廖振洋，跟探照灯似的，“廖振洋，什么游戏？” 廖振洋立马立正站直：“学习的游戏，老师你不是总说嘛。要把学习当成一场可以探索的游戏。” 徐珊才懒得信他的鬼话，把一张纸拍给他：“月底的元旦晚会，每个班出一个节目，你来组织。” “啥？”廖振洋傻眼了，“为什么是我啊？” 徐珊伸出手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脑子：“文艺委员，你是文艺委员啊。” 廖振洋这才想起来自己高一的时候好像是申请了一个什么委员。 “节目形式你们班委商量，唱歌、舞蹈、小品都可以。” 徐珊在这方面给学生的自由权很高，下节课不是她的，交代完她就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徐珊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廖振洋道：“元旦晚会跟去年一样，要邀请家长过来。抽时间你也统计一下名单交上来，我好给学校报一下座位数量。” 廖振洋嘀咕一句：“这跟变相的家长会有什么区别。” 徐珊的眼风扫过来：“你说什么？” 廖振洋立马赔笑：“老师我说我马上就开始安排节目。” 廖振洋这个人虽然经常迷糊，大多数时候不着调，但干事还是很快。 他跟班上几个会乐器的同学商量了一下，打算今年来一个乐器大合奏，又从班长拿了统计表，打算今天把消息放下去，明天晚自习的时候统计人数。 章嘉敏说廖振洋也就这个时候比较像个人。 “又要月考了。”章嘉敏有些痛不欲生，“真烦，我妈说寒假之前成绩要是没明显进步，寒假还要继续补课。” 今年年过得早，除夕在一月下旬。 也就两场考试的事情。 章嘉敏烦过两句，问黎橙元旦什么安排。 黎橙还没想好。 “出去玩吧？你元旦要补习吗？” 黎橙元旦不用补习，叶逸之给她放了一天假。 “刚好跟我们仨一起，我们去江边玩吧。” “好。”黎橙应了下来。 想到越来越冷，黎橙回家之后，又下单了一条围巾。 同城的围巾隔天就到，叶逸之问为什么送围巾。 黎橙打字：是礼物。 生病的人被唠叨久了就烦，黎橙代入自己的经验，如临大敌地给自己找了借口。 就当补上去的生日礼物就好了。 章嘉敏听了这件事还说黎橙学习学糊涂了，明明圣诞节也到了，可以说是圣诞礼物啊，再不济说是元旦礼物也可以啊。 黎橙心里想，叶逸之也没有反应快多少，他并没有疑问。 — 去年的元旦晚会，黎建霖就不在。 黎橙回家问了之后，他果然没有时间。 马上到年关，也挺正常，黎橙说不去也没事，看几个小时节目就放假了。 “等过年那几天我就不忙了，到时候带你出去买几身新衣服。”黎建霖把围巾围上，“爸爸去趟公司，你在家好好的，别给陌生人开门。” 等黎建霖走了之后，黎橙过去检查了几遍门把手，才回到房间打开电脑。 明天就要考试，黎橙却没有什么复习的心思。 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脑，用数位板开始画画。 这东西黎橙适应了几天就上手了，电脑里现在多了不少作品。 黎橙在纸上画了一堆水果，手机震了一下，她才放下笔。 叶逸之：又到了该验收成果的时候了，紧张吗？ 黎橙回：不紧张。 叶逸之：那加油。 叶逸之有句话说得对，只要第一步开始了，剩下的就没有那么困难。 黎橙不是学步车里的婴儿，被叶逸之拉着走出第一步，剩下的她要自己开始探索。 虽然现在还有点磕磕碰碰的，但想到还有周日的一天补习，黎橙又觉得踏实不少。 黎橙隔了一个小时，才回了一个嗯字。 高中生的生活是一张张试卷堆起来的，大家踩着轻飘飘的试卷往上走。 十二月的考试眨眼一晃过，联考试题给了很多人当头一棒。 黎橙却意外考得还行。 徐珊单独把她叫出去表扬了一番，又问：“元旦晚会还有奖状可以拿，进步奖肯定是你的。你爸爸不来吗？” “他没时间。”黎橙只能这么说，“但是看到我成绩很开心。” 黎建霖还挺高兴的，给黎橙发了红包，也给叶逸之包了一个。 叶逸之转头给黎橙买了个显示器，现在还没拆封，正在她房间放着，等着叶逸之周六来安装。 见黎橙依然是那种淡淡的样子，徐珊叹了口气，摸了摸黎橙的头：“乖孩子。” 黎橙回到教室的时候有人拿着试卷过来找她，问她能不能给讲讲题。 “全班只有你做对了。” 黎橙低头一看，是叶逸之考前给她押的物理大题。 “好。” — 黎橙成绩缓慢稳定地上升，让她在班上的存在感也变高了一点。 当然不只是因为成绩，而是班上同学发现，黎橙性格真的挺好的，你问她什么也会回答。 也有人看黎橙画画好看，问黎橙能不能帮她在校服袖子上画个什么图案。 黎橙也很认真地打完草稿等她确认了再往校服袖子上画。 没几天，三班每个人的校服上都有了那种萌萌的小卡通图画，走路上都不用看人，一低头看袖子就知道是自己人。 大家对三班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也更强了一点。 班上老师也注意到了这件事，都没说什么，还拿着学校统一发的衬衫让黎橙帮忙画。 事后每个老师给黎橙了一次免写作业的机会，引得班上一群人狼嚎。 章嘉敏甩着袖子上的小章鱼，催促黎橙给自己画一个。 黎橙摊开手说有。 跟给别人画的不太一样，黎橙自己袖子上的图案看着十分简单。 黎橙勾形的能力很强，几根线条就能让人认出来是什么。 不过章嘉敏被思维定式住了，看了一会儿问：“这不是橙子吧……是椰子？” 黎橙放下手嗯了一声。 “你最近好喜欢画水果啊。”章嘉敏发现了，黎橙最近素描本上的画全是各种水果。 难道是黎橙最近比较喜欢吃水果？ — 12月31号，元旦的前一天，学校大赦天下，让大家不用早起，九点到礼堂就可以，九点十分开始表彰大会。 年末的家长会取消了，这种也算是变相的家长会。 黎橙忘了改闹钟，早上七点被闹钟叫醒的时候意识到不用起那么早。 黎橙冬天也有点犯懒，想着再睡一下就起来，随手关了闹钟。 睁眼已经九点五十。 黎橙根本来不及看手机上的消息和电话记录，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到了学校礼堂的时候，校长已经开始在台上发言，颁奖流程早就结束。 黎橙被后排站着的徐珊揪住。 本来以为自己要挨批评，没想到徐珊只是让她转过身。 黎橙转身，发圈被徐珊撸了下来。 徐珊用手替黎橙梳了梳有些毛躁的头发，重新把马尾绑上，拍了拍她的后背：“去吧。咱们班还在老位置。你的奖状有人替你领了。” 黎橙想不起老位置在哪儿，今天被学校特赦可以拿手机，她因为着急出门也没拿。 弯着腰找了一圈，直到看到章嘉敏朝她招手，黎橙才低头摸了过去。 校长还在进行这次联考的总结，把省内几个重点高中拉出来和一中对比。 章嘉敏身边给黎橙留了个位置，她低声道：“你胆子真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睡过了。”坐下后的黎橙放松了一点。 章嘉敏说我知道。 黎橙没问她怎么知道的，早上发的消息里肯定有她的。 黎橙之前虽然不好好学习，但从来不迟到早退。 “我都以为你要任性一把呢。还是逸之哥反应快，立马跟老徐说你不舒服，请半天假——他聪明也不能把老徐当傻子吧。” 黎橙没反应过来：“谁？” 后排有张奖状递了上来，还有一支刻着黎橙名字的状元笔。 黎橙熟悉的声音响起：“刚才上台帮你领奖的时候，你们校长看了我很久。” 章嘉敏也搭话：“可搞笑了，咱们教导主任也在看逸之哥，表情特别精彩。” “挺厉害的，黎橙同学。”叶逸之的声音拉远了一点，听起来像是坐了回去，“什么时候拿个第一给我看看。” 周围的家长看向叶逸之，这个家长虽然年轻，但是对孩子好有信心。 他们不甘示弱，纷纷对自己孩子道：“什么时候拿个第一回来看看。” 三班的同学叫苦不迭，连第一都有点崩溃：“拿班上第一已经费尽了我的力气了，年级第一，放过我吧。” 气氛是一阵欢快洋溢。 唯有没有想到叶逸之会来的黎橙，显得有些沉默。 章嘉敏被妈妈揉搓了一顿脸蛋，挣扎着逃出魔掌，回头看到黎橙的表情，低声问：“怎么了橙子？” “……没什么。” 第22章 看着 等到漫长的宣讲结束后，元旦的氛围也终于浓了一点。 家长们被孩子带着参观校园。 葛翠翠拍了八百张照片发朋友圈，廖振洋捂着脸不想入镜。 葛翠翠不太高兴：“发个朋友圈怎么了？你长大之后就该感谢我把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下来了。” 确实是每一分每一秒，加着葛翠翠的章嘉敏想，再也没有见过比葛阿姨更喜欢发朋友圈的人了。 看一圈她的朋友圈基本可以了解她的生平——简直是一本电子自传。 廖振洋是深受其害的人，他干什么葛翠翠都会记录一下。 章嘉敏跟廖振洋吵架的时候就会去翻葛翠翠的朋友圈，找出廖振洋的丑照对他进行攻击。 黎橙看向插着兜跟着他们几个悠闲散步的叶逸之。 叶逸之今天穿了一件毛呢大衣，整个人又瘦又高，站着就是一道风景线，回头率极高。 察觉到黎橙的视线，叶逸之低头问怎么了。 此时刚好落叶被风吹着旋着落下，蹭过了叶逸之的肩膀，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滑下，砸在了黎橙的脸上。 黎橙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问：“你不是很忙吗？” “谁告诉你我很忙的？” 这事还用谁告诉她吗？她又不是傻子。 “陈麒光？” “不是。” 怎么会是陈麒光，他最近都没时间上线玩游戏了，好像在忙什么报告，紧赶着要弄完，好明天出去玩。 “那就行了。我记得我也没跟你说过我很忙。”叶逸之嘴角挑了下，眼里蕴藏着笑意，“还是说你不想让我来？所以给我找了个借口让我走。” 叶逸之也不在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了。 他悠悠道：“好狠的心啊，收拾了一个小时，试了七八套衣服才来参加家长会，竟然有人想赶我走。” 章嘉敏噗一下笑出了声，没想到叶逸之竟然这么幽默。 章嘉敏道：“没有没有，橙子很高兴你来。” “是吗？”叶逸之还故意仔仔细细看黎橙的表情，“没看出来高兴，满脸写着让我走呢。” 叶逸之见黎橙还没反应，装模作样：“那我还是听话好了，你们玩……” 叶逸之还没往前走，衣服上传来了拉扯感。 黎橙的手拉了一下他，有点用力，手指把衣服捏住一片褶皱：“没有让你走的意思。” “真的吗？” 黎橙的手捏得更紧了：“真的，你来……” 黎橙咬了咬舌尖：“你来我很开心。” 他并没有在意她的一些疏远。 不可能不开心的，黎橙的反射弧去太空绕了个弯，回来提醒大脑这是个沉甸甸的惊喜。 “好。”叶逸之敲了敲自己的大衣，“我这衣服倒是不值钱，但你这手，能不能对它好点。” 黎橙一紧张就抠手的毛病，在叶逸之有意识的提醒和矫正下在慢慢变好。 但今天，黎橙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眼见叶逸之的手要伸过来，黎橙想起什么似的，立马松开了叶逸之的衣服，把袖子藏了藏，侧在了身后。 怎么放都不太对劲，又把手放进了衣服口袋里，这才微微安心下来。 叶逸之就全程看着她藏头露尾，自顾不暇，最后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露天的元旦晚会在一首歌曲中结束，八点多，操场上准备的小烟花放了起来。 叶逸之被章嘉敏拽着去和班上跃跃欲试的同学合影：“这可是大学霸啊，市里采访都要预约呢。大家都来沾沾橙子的光。以后大家都当第一名。” 廖振洋这个小迷信的人也要去，左看右看找不到葛翠翠，最后把手机塞进黎橙手里：“橙子你帮我抓拍一张就行。” 这时候叶逸之正被一群家长学生围着，挤过去的廖振洋在拼命地比着剪刀手：“橙子快拍啊橙子。哎哟谁在踩我的脚。” 黎橙点了下拍摄键，闪光灯一闪的同时，廖振洋被挤出了人群。 他接过手机一看，不可思议：“橙子，你这拍得也太有含金量了吧。” 手机转过来一看，镜头里所有人都是模糊的，唯有叶逸之在照片里，鲜明又深刻地笑着。 廖振洋拿着手机自拍去了。 回到家黎橙才看到班上同学的朋友圈，和朋友父母的合影，和老师的合影，还有不少人发了叶逸之。 廖振洋更是别出心裁地放了张九宫格，九宫格最中间放的是葛翠翠拍的廖振洋独自比着剪刀手的图片，剩下八张是黎橙拍的那张图，环绕着廖振洋。 廖振洋配字：状元环绕我，期末保佑我。 黎橙点点屏幕，把照片保存了下来。 回过头黎橙才有时间看早上的消息。 叶逸之：迟到了橙子同学。 叶逸之：我替你签了个到。 叶逸之：我替你撒了个谎。 叶逸之：徐老师好像不太相信。 叶逸之：我上去领奖了，不好意思。 叶逸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怎么着这奖状也有我一份。 叶逸之：你们学校的奖状还镶了边，还挺高级。 叶逸之：【图片】 黎橙点开图片，发现叶逸之拍的是礼堂里找不到方向的自己。 叶逸之：看着你来回走了三趟，你是不记得你班上同学的脸吗？ 叶逸之：果然没拿手机。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 叶逸之：【图片】 叶逸之：【图片】 叶逸之：【图片】 黎橙晚上只拍了一张大合影，她不太喜欢镜头，所以章嘉敏和廖振洋也没有拉着她单独合照。 也不知道叶逸之这几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的周围有一圈柔和的光晕，显得黎橙像是被包裹在了里面一样。 照片里的黎橙正低头看地上快要燃尽的小烟花，下巴埋在围巾里，显得无比专注。 叶逸之：明天江边也有烟花。 黎橙已经不用问叶逸之为什么会知道他们的计划了，敲了个好字过去。 黎橙：新年快乐。 — 寒假转眼就来了，章嘉敏和廖振洋果然还是被送进了补习班。 黎橙安慰他们说她也在补习。 章鱼：那不一样。 Leo：我也觉得不一样。 C：哪里不一样。 客厅开了地暖，让黎橙的脑子有点闷闷的，鼻子也有些不透气。 看了眼时间，叶逸之也快来了。 一月开始，叶逸之像是为了印证他不忙——其实是为了印证他的游刃有余，给黎橙上了难度。 时间的长度没扩展，宽度扩展了。 同样的时长，黎橙感觉难熬了起来。 寒假黎橙也没逃过。 黎橙每天睁眼是磁场小球，能量守恒，闭眼就是立体几何、条件概率。 叶逸之在带着她赶明年的进度，复习加上补习，让黎橙有些转不过来弯。 黎橙也难得在群里说了一下叶逸之的教学计划。 章鱼：我其实觉得你好像挺享受的。 Leo：橙子，你不是一直忍他人所不能忍吗？ 章鱼：这什么意思？ Leo：你好好补补语文吧，求你了姐。 章鱼：语文补习班都开不起来。 黎橙喝了一口水，缓解了一下火烧火燎的嗓子。 她没怎么说话都这样，黎橙想了想，泡了一大杯蜂蜜水放在了书房。 刚放好就听到了门铃声，黎橙过去开门。 门外一阵冷风进来，黎橙感觉自己的鼻子通畅了不少。 叶逸之看了她一眼，抬起了手。 黎橙不明所以，往后避了一下。 她动作幅度不是很大，所以也没能避开，叶逸之的手背贴在了黎橙的额头上。 “今天不用补习了。”叶逸之放下手。 黎橙一愣，声音又哑了一点：“为什么？” 叶逸之进门后把手里的书包放下：“因为你在发烧。” 黎橙家里有电子式的温度计，头上滴了一下显示出39度。 她自己都没感觉自己在发烧，除了喉咙干鼻子堵了点之外，没有任何更明显的症状。 “是不是坏了。”黎橙还敲了敲温度计，“我换一块电池。” 叶逸之拿走了她手里的温度计：“机器坏了，我没坏。” 这个比喻实在是有点新奇。 黎橙被叶逸之安排在了沙发上，拿了药和水，说上午不退烧就去医院。 黎橙把身上的毯子掀开，认真跟叶逸之说开了地暖。 “等下你就知道冷了。”叶逸之打开电脑，坐在沙发上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生了病的黎橙脑子比平时转得还快了一点，她耽误一天时间，计划就要往后推一天。 黎橙默默把毯子捡了回来，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休息。 小时候就这样，每次生病，打完针吃完药，黎建霖就会跟黎橙说睡一觉就好了。 她常常是睡一觉就真的好了，因此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抱着上午退烧下午就能写试卷的想法，黎橙让自己进入了睡眠。 结果一觉起来，失去了声音的黎橙直接被拎到了医院。 未成年挂水只能进儿科，小孩子生病难受不会表达，输液室是一阵又一阵抑扬顿挫的哭闹声。 同样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的黎橙，只能把自己埋进围巾里，试图来一个眼不见心为净。 黎橙正在想事情的时候，头上突然被戴了个东西。 她抬起眼，看到叶逸之把带出来的电脑打开，放起了最近上流媒体的一部动画电影。 头戴式耳机里传来颤颤的水流声，随着叶逸之调音量的动作，哭闹被隔绝在外。 黎橙侧了下眸，叶逸之刚好张口说了句什么。 她不得不用那只完好的手把耳机抬起来，用气音发声：“什么？” 叶逸之把她的手按下：“没事，看来听不见。” 耳机又落了下来。 叶逸之在旁边撑着下巴看无声的动画。 黎橙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叶逸之浓而长的睫毛微微垂着，边缘处描出一条漂亮的线。 黎橙看着那条漂亮的线，脑子有点糊成浆糊的意思，感觉那道线一直在延伸，延伸到一个未知的方向。 叶逸之的视线朝黎橙看了过来，说了句话。 戴着耳机的黎橙依然昏头昏脑地问什么。 叶逸之揭开她的耳机，声音清晰地传过来：“我说，看电视不是学习，不用这么认真。” 错误的方向，正确的答案。 黎橙也不大清醒，瓮声瓮气道：“我没有看电视。” 叶逸之嗯了一声：“难不成是在看我？” 黎橙瞬间清醒过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打破。 浑然不觉的叶逸之一本正经地看着黎橙笑：“看我也不用这么认真。” 第23章 万一 展现出来却是黎橙缓慢眨了一下的眼睛。 发烧的威力让黎橙产生了时差感，不知道时间其实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 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几不可闻，她说：“知道了。” 像在说给身边人，更像是说给自己。 “知道什么了？”叶逸之却又捕捉到她这细小的声音。 但黎橙没办法说出口。 — 黎橙生病花了两天才好，但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整个人变得更投入了一些。 有心把进度降下来的叶逸之看了眼黎橙工笔书写的小练，又把进度拉了回去。 直到年二十七，黎建霖结束所有的工作，晚上回到家，发现黎橙已经买齐了年货。 坚果水果糖，窗花对联和很有节日气氛的灯笼。 黎橙正在研究怎么剪窗花，听到黎建霖问，手里的剪刀放下了。 黎橙说跟叶阿姨一起去买的。 “对对对，我都忘了，你叶阿姨跟我说过。”黎建霖一拍脑门，手指拈起一颗糖，“买了是点氛围，你也少吃，糖吃多了牙疼。” 黎橙嗯了一声。 黎建霖问她怎么这么高兴。 黎橙摸摸脸说有吗？ “我是你爸，能看不出来吗？” 不只是高兴，黎建霖总觉得黎橙活泼了不少。 看来过年还得给叶逸之包个大红包。 “除夕夜你阿姨他们也不回家，我们四个一起过个年。” 黎橙拿起剪刀，咔咔几下剪好，展开窗花之后是个六角的雪花。 二十九号那天，补习班放了假，叶逸之也给黎橙放了假。 黎橙本来想多上一天课，三十号休息。 但听到叶逸之说他有事要忙之后，就自觉放了假。 黎橙和十几天没见面的廖振洋、章嘉敏分别坐了两个小时地铁在一个今年刚火的网红奶茶店集合。 奶茶店附近就是商业街，此时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 章嘉敏和廖振洋两个人都胖了不少——吃出来的。 章嘉敏捏了捏自己脸上的肉：“冬天真是太容易长胖了，这几天我妈天天弄好吃的，我不吃都不行。” 捏完自己的脸，章嘉敏又伸手去捏黎橙的脸，捏了一会儿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年前的电影都是合家欢的喜剧片，三个人看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了名作之壁——年年都出的动画电影，质量有保证。 电影院很多人，全都是带着孩子来看的。 三个人拿着奶茶走到最后排的位置刚坐下，电影就已经开始了。 吵闹的影厅随着电影开始播放，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前排坐的是两个大人，男生正在偏头对女生说什么，女生笑了下，接过了他手里的水。 章嘉敏刚随手放在兜里的3D眼镜不知道去了哪里，摸着黑翻找。 连着黎橙和廖振洋身上都被她翻了一遍也没找着。 前排的人被动静吸引后侧了侧头。 正在章嘉敏打算起身出去重新拿一副的时候，前排的人转过身，女生递过来一副眼镜：“刚才多拿了一副，用我这个吧。” 大荧幕的光让章嘉敏看清递眼镜过来的是个漂亮姐姐，她连忙接过眼镜说谢谢姐姐。 漂亮姐姐温婉一笑：“不客气。” 漂亮姐姐转过了头，章嘉敏把眼镜戴上，总算是能看到绚丽的特效。 吃了几颗爆米花，发现身边人异常安静，章嘉敏转过头拿起一颗爆米花塞给黎橙。 黎橙如梦初醒一般抬了下腿，却忘了她把爆米花放在腿上。 爆米花哗啦一声掉了一地。 章嘉敏被这动静吓到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满身爆米花的黎橙。 廖振洋也有些惊呆：“橙子。” 前排似乎也被这动静吸引到，马上要转过头。 黎橙冲两人嘘了一声，弯腰捡起了爆米花。 一蹲下，身上的爆米花一下子全滚到了地上——其实应该先从衣服上开始收拾的。 等黎橙捡完爆米花，剧情已经过去了一小半。 然而后半段她也没看进去。 手指上沾了糖浆的黏和地毯上的灰，分不清还有什么东西，让她不太舒服。 直到电影播放结束，影厅的灯亮了起来，黎橙才说去洗个手，拿着爆米花桶匆匆跑了出去。 满桶脏兮兮的爆米花被扔进了垃圾桶，冷水冲了好久才冲掉黎橙手上的黏腻。 站在洗手池前半天，感觉不太对的章嘉敏找了过来。 在镜子里看到章嘉敏的身影，黎橙调整了一下表情才转过身。 “有点不太好洗。” 章嘉敏说还以为你出去了。 手洗干净了，但黎橙身上的羽绒服还是脏的，今天爆米花的糖浆放得格外多，所以黎橙的白色羽绒服黄一块褐一块的。 章嘉敏不死心地用冷水沾了沾试试，结果污渍扩大了一块。 用冷水肯定是洗不掉了。 两个人只能出去，出去的时候，章嘉敏想起什么，突然一脸兴奋：“橙子，你猜我们前面坐的人是谁。” 廖振洋早就等得有点无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人盼了回来，他大喊着冲过去：“橙子，我还以为你丢了。” 这人在一些时候总是会很戏精。 正在说话的钱月禾和叶逸之也朝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钱月禾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两人中间的黎橙：“小富婆？” 说完发现不对，抱歉地捂了捂嘴：“黎橙。” 正在跟黎橙说话的章嘉敏好奇地看向钱月禾：“姐姐，你跟橙子认识吗？” “一直想认识。”钱月禾笑笑，“总是听学长聊起她，说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果然很可爱。” 见章嘉敏和廖振洋两人看向叶逸之，钱月禾说是另一个学长。 廖振洋一拍手：“陈麒光？！光哥吗？” “你们跟陈学长也认识——哦，我知道了，你们是陈学长总提起的Leo和章鱼吧。” “对对对，我是章嘉敏，章鱼。他叫廖振洋，Leo。他也经常跟你说我们吗？” “他经常说呢，说你俩游戏玩得漂亮，没想到真是高中生。” 章嘉敏和廖振洋听到夸奖有点得意，对钱月禾的印象又好了一点。 听到钱月禾说她最近也开始玩那款游戏，两人立马毫不犹豫地跟她加上好友说带她玩。 “哇，姐姐你这是才玩吗？等级好高。”廖振洋扫过钱月禾的等级，“还是纯技术流啊。” 账号充值之后会有标，钱月禾的标还是最初始的那个。 章嘉敏那叫一个羡慕：“我就知道，学习好的人学什么都很厉害——姐姐你带我吧，我感觉我是实力应该带不了你。” “姐姐，我给你打辅助。”廖振洋立马跟上，“我俩技能互补。” “可以啊。”钱月禾一口答应了下来，又看向黎橙，“黎橙要不要也加个好友。” “我不玩游戏。”黎橙摇头，“谢谢姐姐。” 钱月禾收起手机：“不玩游戏也好。我最近总熬夜打游戏，眼睛都有点不舒服。” 听说三个人要去吃饭，钱月禾问他们要不要拼个桌，能点的菜也多一点。 章嘉敏和廖振洋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黎橙也把手机揣进了兜里，说好。 钱月禾笑着看向黎橙：“不过吃饭之前，先帮黎橙把羽绒服处理一下吧。” 旁边就是商场，钱月禾买了便携式的羽绒服清洗剂，蹲在黎橙身下一点一点替她弄掉了污渍。 白色的羽绒服显出了本来的样子。 钱月禾又用干纸巾洗了洗清洗剂的水，说等晾干之后应该就看不出来了。 现在冬天，随处都是暖气，光在这儿站一会儿，白色羽绒服上面的水渍都在一点一点变淡。 她把清洗剂丢进包里，站了起来：“穿白色就这点麻烦，每次都要提心吊胆地怕弄脏。” 见章嘉敏看了她，钱月禾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呢子大衣：“但也不用因为怕弄脏就不穿，我挺喜欢白色的。” “听着好深奥。”语文不好的章嘉敏难得在别人的话里听出一点弦外之音。 钱月禾歪歪头说：“我可不是在给你们上课。” 这个俏皮的动作把章嘉敏逗笑了：“姐姐你好有意思。” 五个人去了一家东北菜馆，店里正在放好运来，听着十分喜庆。 桌上聊天的时候，章嘉敏知道钱月禾不是本地人，问她怎么不回家。 “我爸妈在国外旅游，我又不想跟着他们到处跑，就留校了。”钱月禾也是很会调节气氛的人，聊的话题都是现在高中生喜欢的。 章嘉敏和廖振洋是兴趣广泛，这懂一点那懂一点，结果钱月禾对他们说的东西都有了解，还能头头是道地跟他们聊几句。 气氛越来越火热，钱月禾看向了一直在听着他们讲话的黎橙：“黎橙也很厉害，之前是不是帮陈学长画了一张肌肉骨骼图，我们导师说你有点学医的天分。你要不要报考工大？到时候就是我们直系学妹了。” 叶逸之回完一些消息，听到话题指向黎橙也抬起眼，笑了笑说：“她已经想好专业了。” “想好专业怎么了，也能随时改变主意吧。”钱月禾语气熟稔地怼了一下叶逸之，“我高一的时候还想当老师呢。后来高考的时候也没报师范。” 钱月禾感兴趣地看向黎橙：“你有兴趣来我们专业吗？以后专业课书籍都不用买了，我们实验室好几十号人的你都可以继承。带笔记带考试范围的那种。” 钱月禾算是不遗余力地诱惑，连带着其他两个人都有些心动。 章嘉敏甚至查了查工大历年的录取分数线，遗憾地叫了一声：“不行啊姐姐，我们三个都考不上。这分数线也太高了。” 就三个人现在这个成绩来说，起码要提一百分。 光是高二上学期都差点把他们扒层皮，这一百分哪儿是那么好提的。 钱月禾笑眯眯道：“你们才高二呢，一切皆有可能。不要这么早就说不行，高中生不能说不行。” “也是，要相信未来有无限可能。”章嘉敏说，“说不定我们就成了你们的学弟学妹呢。” 铁锅炖热热闹闹吃完，叶逸之要送住在本地室友家的钱月禾回家。 “你们想跟我去兜一圈风还是先回家？”叶逸之开了车来。 “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回去。你送月禾姐姐吧。”章嘉敏连忙说，“月禾姐姐家更远，我们三个地铁就到家门口了。” 章嘉敏说的是实话，但走到地铁口，她才拍了拍胸口好像一阵后怕道：“差点就破坏了二人世界。” “嗯？什么？”聚精会神的廖振洋转过头，“什么破坏？” “他们难道不是在谈恋爱吗？逸之哥也不是本地人啊。” 廖振洋放了个大招：“啊？真的假的？” “我真是无语了。不是麒光哥打游戏的时候说过吗？他们一个组留校的都是情侣，只有他一个单身狗。” 廖振洋拿到了MVP，被八卦吸引过来：“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滚吧。” 三个人进了地铁，章嘉敏才没忍住道：“他们今天不就是来约会的吗？你看月禾姐姐穿得多漂亮啊。” “哦，难道不是她喜欢白色吗？”廖振洋的脑子还停留在白色论上面。 “……你以后别谈恋爱，不然你女朋友可能会被你气死。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廖振洋无所谓：“以后我女朋友想穿什么穿什么。” 俩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黎橙没办法，伸出手制止：“好了，不要吵了。” 廖振洋说橙子你也觉得章嘉敏无理取闹吧。 章嘉敏说你也觉得廖振洋是笨蛋吧。 地铁门刚好开了，本来应该继续坐的黎橙趁着两个人没反应过来，自己下了车。 随后一大波人涌上地铁，把愣住的两个人堵了个结实。 隔着地铁门，黎橙指了指手机。 章嘉敏和廖振洋低头看手机。 C：我坐另一条线。 黎橙上楼换地铁口，出门就看到了张灯结彩的树。 在树边看了一会儿，有个声音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小富婆？” 黎橙回头，陈麒光正举着一根冰糖葫芦在啃。 见她看他的糖葫芦，陈麒光举了举：“你吃不吃？” 买了串糖葫芦，黎橙跟着陈麒光去了附近的公园。 陈麒光兴致勃勃地说十点钟的时候有无人机试飞表演。 他转过头：“你一个人出来玩？” 黎橙咬下半颗草莓，腮帮子鼓着说刚跟章嘉敏和廖振洋分开。 “哦～他们两个啊。叶逸之终于给你放假了？”陈麒光带黎橙从湖边走，“那边视野好人少，我们去那边。” 黎橙跟着他后面走，最终走到了一个草坪上，草坪上有一根长椅，正对着湖面。 陈麒光不在意地坐下去，黎橙也坐了下去。 “怎么看你有点发愁的意思？玩得不开心？”陈麒光发现黎橙的话不是一般的少。 他有段时间没见黎橙了，都是在微信上聊聊借书的事情，顺带扯些别的。 风吹着有点冻人，一张嘴就往喉咙灌，黎橙说玩得挺开心的，说完就闭上了嘴。 陈麒光发现他看不懂叶逸之也就算了，他连这个高中生都看不懂。 “有什么烦恼可以说说啊，怎么着我也算你师父吧，虽然是半路的师父。” “师父，你喜欢你的专业吗？” 陈麒光没想到黎橙问这个，点点头：“我学得很痛苦，但是挺喜欢的——所以我跟你说，你高考选专业的时候一定要选喜欢的，不然痛苦是双倍的。” “你们都很喜欢吗？” “都？你说你哥吗？他肯定也喜欢，不然为什么用高分进这个专业。我认识的——虽然大多数是觉得这个专业就业可能不错，现在喜欢小动物的人多嘛，有人猜测说不定是未来发展的趋势。也有单纯是因为分数合适才学的——你突然问这个，是已经在考虑报专业的事情了吗？” 黎橙轻轻点了点头。 见状，陈麒光的态度不再那么吊儿郎当，坐直了一些：“我记得你对动画很感兴趣吧。你不是要报动画专业吗？要改变主意了？为什么？你家里人有要求？” 陈麒光没少接过家里亲戚小孩高考咨询，孩子没有偏好的也就算了，给他们挑个好就业的。 黎橙明显有偏好也有天分，为什么突然要改主意。 “不是家里人？”陈麒光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黎橙摇摇头。 “……该不会，是你喜欢的人吧？” 这次黎橙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一颗山楂籽差点卡住陈麒光，他连忙咽了下去。 不是，不对。 陈麒光连忙正色道：“就算是你喜欢的人也不能改变你的志愿啊，黎橙我跟你说，无论怎么样，爱情都不能给未来让步的。” 陈麒光没有处理过这类问题，他有些头秃，这事儿是不是该交叶逸之来。 怎么偏偏给他撞上了，万一他说两句，小姑娘就要跟全世界为敌，意志更坚定了怎么办。 陈麒光感受到了心慌，后悔自己没在宿舍好好躺着。 上一次他就因为不知名原因惹了叶逸之，被叶逸之折磨了一番。 叶逸之明显对黎橙上心…… 早恋他管吗？ 陈麒光不是很确定地把手机拿出来。 黎橙说：“不是喜欢的人。” 陈麒光把手机放下。 “就是有点感兴趣。”黎橙继续吃起了糖葫芦，“听你们说很有意思。” 陈麒光大松一口气：“文学都是美化过的，我们都是苦中作乐——哦，叶逸之那人不太一样。他乐在其中。” 两个人聊着天，草坪上的人也多了起来，都发现了这边视角也许更好。 黎橙的糖葫芦只剩下了一根签子，陈麒光发觉人多了之后，椅子容易被站着的人挡住。 叫黎橙起来，往后走走。 “专业的事情也不着急想，慢慢琢磨，如果真喜欢，投入我们专业的怀抱也可以。你现在最主要的是提分吧。” 陈麒光一针见血地说出了一些事实。 刚才黎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话题轻轻又绕回到恋爱话题上：“你们这个年纪的喜欢——我只是举个例子啊，我上高中的时候也见过不少谈恋爱的，美好是挺美好的。但毕业之后都分手了。就是……不是说你们的喜欢怎么样，其实就是你们这个年纪的荷尔蒙。多做两套卷子就过去了。” “你懂了吗？”陈麒光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黎橙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 “上大学再谈也来得及。”陈麒光想着单身的自己，言不由衷地撒着谎。 他可是把他今晚该做的都做到了。 黎橙又点了点头。 两个人丢了垃圾，陈麒光问黎橙期末成绩怎么样。 黎橙报了一下分数。 “那还行——听说你学期内的周末补习换成一周一天了？” 陈麒光周六能看到叶逸之的时候还挺惊讶的，听他说了黎橙减了一天之后，还有点幸灾乐祸。 说叶逸之也许是被黎橙嫌弃了。 陈麒光不由得好奇了一下黎橙退货一天的真实原因。 黎橙的声音顺着凉凉的夜风传过来：“他很忙。” 陈麒光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奇怪，叶逸之是会在黎橙面前说忙的人吗？ 不对…… 陈麒光突然一震。 陈麒光总算知道了叶逸之为什么要折磨他了。 好像就是叶逸之那次从老家回来没多久之后的事情。 黎橙问他什么来着，他跟黎橙吐槽了一堆东西，最后说他们忙飞了。 虽然请假了一个月的叶逸之确实很忙，但老师并没有催他进度，还给了叶逸之足够的时间让他补上落下的东西。 无人机秀很好看，但陈麒光无心欣赏。 俩人在工大的地铁口分别之后，陈麒光一路呼啸着跑到了实验室。 叶逸之果然在，正在看实验数据。 陈麒光当即负荆请罪：“陛下，我有罪。” “什么罪？”叶逸之头都不抬，“你不是说年前不来实验室了吗？” “我先说另外一件事吧。”陈麒光决定把免死金牌搬出来，“我刚遇到黎橙了，顺带把她送了一段。” 叶逸之握住鼠标的手一松，头侧过来：“怎么会看到她？” “出来玩的。刚好遇到了，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有无人机表演可以看吗？就那附近遇到的。” 此时已经夜深十二点，陈麒光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还没散，跺了跺脚：“我俩边吃糖葫芦边谈了下心，她貌似对咱们专业有点兴趣。我就跟她多聊了几句——然后发现有个误会。” 陈麒光还是往后站了一步：“我是说过你忙啊，但我那是随口说的。我哪儿知道她会记住这件事，因为你忙就不用你了——而且真的就这一个原因，并不是因为你教学差或者怎么样啊，我可帮你问清楚了。” 这事情叶逸之早就知道了。 他关心了另一个问题：“你遇到她的时候，她离悦来广场多远？” 陈麒光愣了一下：“两站距离不到吧——不是说那附近有无人机表演了吗？” “行，我知道了。”叶逸之点点头。 陈麒光：“你不生气？” “不生气。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带着她。” 陈麒光琢磨了一下，觉得叶逸之意有所指。 说的应该不是学习上的事情，哪儿有补习干到半路就跑路的。 现在时间虽然折了，但陈麒光看过叶逸之的备课记录，发现不过是把周日一整天安排成讲课而已，所有的练习让黎橙自己安排。 和之前差别并不大，反而还能锻炼黎橙的自主性。 正在想呢，叶逸之已经检查完了各个设备，走到实验室门口的叶逸之问他走不走。 “走。”陈麒光跟上。 刚锁上门，陈麒光回过味来。 所以是生活？ 那么那个乌龙…… 陈麒光斟酌了一番用词：“叶逸之我现在有个假设。” 叶逸之问什么。 “如果黎橙，我是说如果啊。现在高中生不都挺早熟的吗？未来一年半因为谈了个恋爱就想改变志愿怎么办？” 陈麒光有点好奇叶逸之的想法。 “她不会。” 陈麒光：“哎？” “你就这么确定啊。”陈麒光紧跟在叶逸之身后，“万一呢。” “那我就消除这个万一。”叶逸之笑了笑。 陈麒光闭上了嘴，心里为不存在的万一点了个蜡，未来一年半你可千万别出现啊。 第24章 旧年 半夜到家的黎橙被黎建霖抓住。 好在她在黎建霖眼里一年到头也没这么一次晚归。 黎建霖说了她两句，又知道有人跟她一起回来，才放心放她去睡觉了。 “明天要早起，早点睡。” 黎橙点点头说知道了。 早上九点，叶岚带着叶逸之到的时候，黎橙正在贴窗花。 叶岚一眼就看出来黎橙贴的那些窗花长得和外面不太一样。 黎建霖疑惑说是吗？ “橙子自己剪的吧？”叶岚笑着拿起茶几上剩下的，“花样很多啊。” 黎建霖看不出来区别。 贴完窗花的黎橙从梯子上爬下来：“阿姨，除夕快乐。哥，除夕快乐。” 叶岚摸了摸黎橙的头：“除夕快乐，等下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家里布置花不了多久，半个小时就扫尾了。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叶岚和黎建霖坐在沙发上商量年夜饭的菜单。 叶逸之在……剥橙子。 黎橙在自己家存在感也低，待了一会儿，一步一步退回了房间。 主要是有点不想看到叶逸之。 黎橙关门的声音都极其小心，随后把房间门反锁了。 她躺在了床上，今天穿的是新衣服，打理过一道的衣服上有洗衣液的味道也有股“新”的味道。 黎橙看着天花板，跟昨天晚上躺在床上一样。 脑子里是陈麒光说的话。 他们这个年纪的喜欢，真的不算什么。 口袋里装着的手机在震动，黎橙拿出来看了一眼。 三班的群里一大早就开始了发红包抢红包的活动。 黎橙加入活动，丢了个两百进去，便把开了免打扰的群切走了。 章嘉敏在他们小群里发包饺子的视频，廖振洋发了个小孩哇哇叫的视频。 章鱼：@C你是一年上头不冒泡，一冒泡就炸群。 Leo：@C富婆，你现在真的是富婆。 黎橙这才知道大家在群里发的红包都差不多是几块几十块的，图个乐呵。 像是透过屏幕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 章嘉敏立刻发了消息。 章鱼：别紧张橙子，你发大点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章鱼：你等着看啊，等下就来了。 班上四十个人，手气最好的一个抢了二十。 立马发了条语音给黎橙唱恭喜发财。 没人在意她破坏了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都在发谢谢橙子。 黎橙放下了手机，隐隐约约能听到客厅的一点电视声和聊天声。 哪怕黎橙不参与到里面，也感受到了宁静和幸福。 现在不就很好吗？ 黎橙想。 现在就很好。 思绪落定的时候，困意也随之而来。 等到黎橙睁眼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 是属于除夕的黄昏。 拖着快要被困意化开的身体坐起来，黎橙盯着黄昏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感到饿。 黎橙呆了呆，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黎橙打开房间门，差点和一个人撞上。 “醒了？”叶逸之的手放了下来。 黎橙觉得这个问句有问题，但她没说。 嗅觉后知后觉捕捉到一股香甜的味道。 叶逸之已经把另一只手上刚从微波炉烤出来的红薯递给黎橙：“垫垫肚子。” 黎橙不喜欢房间里有食物的味道，拿着烤红薯到了客厅。 一只红薯下去，黎橙总算没那么饿。 叶逸之又递给黎橙一个剥好的橙子。 黎橙也没什么意见就吃了。 脑子总算活泛了一些，黎橙用纸巾擦擦手，进了黎建霖的书房。 黎建霖把他东西收走之后，这里几乎成了黎橙的地盘。 桌子上放的都是黎橙的资料，整整齐齐叠着。 金属笔筒里插了几支黎橙常用的笔。 除夕其实可以不写作业，但黎橙也不想回房间。 能待的地方也只剩下书房了。 黎橙写了一会儿寒假作业，听到书房门被推开也没抬头。 “这么用功？” 黎橙顿了一下说练练保持手感。 “还知道什么是手感了。”叶逸之的声音带了点笑。 黎橙没搭理这句话，假装做题很认真的样子。 叶逸之拉了他的专用椅子过来，和往常一样坐在了黎橙旁边。 黎橙笔下的数字打了个滑，被她一笔杠掉重新开始。 结果没写两笔又写错了字。 一道证明题证完，黎橙发现她费了半天劲证出来的是题目给出来的条件。 “这题，是惹你了吗？” 看着黎橙画满横线的答题步骤，叶逸之开口了，语气很诧异。 要是不带着笑就好了。 叶逸之根本是看着黎橙一步一步写错的。 意识到这个事实，黎橙一阵轻微的气闷，低着声音说没惹。 叶逸之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它没惹。” 此时环境分外宁静，除夕这一日和往常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同的是，随着夜幕降临，往常很晚才见灯光的家家户户，此时全都亮了起来。 黎橙心里的一盏小灯，在无风的环境中摇摇欲坠。 鼻子莫名酸了一下，像是回到了感冒的时候，空气从哪里都绕不进来。 “那就是我惹你了。”叶逸之拿起笔在黎橙的某个证明步骤上打了个圈，“这里用错条件了。” 圈完黎橙的步骤，叶逸之看向黎橙：“是因为昨天聊专业的事情生气吗？” 黎橙怔了一怔，她感觉眼前有一层雾似的东西聚拢，看得不太清晰。 “我的错。”叶逸之放下笔，很诚恳地道歉，“我以为你已经确认好自己要做什么了。所以替你回答了别人问你的问题。” 此时的叶逸之分外的真诚，他确实在为昨天的事情道歉。 “你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权利都在你手上。” 话里的主语全是你，像是在划清一道分明的界限。 黎橙的耳朵里有另一种相似的声音响起，没等她听清，便又消失了。 叶逸之把脸凑近了一些：“我道歉可以吗？” 黎橙的瞳孔猛然一缩，一种久违的情绪朝她席卷而来，碎片式的记忆疯狂地轰进她的脑海。 黎橙一直在回避的东西，现在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她跟叶逸之的关系不过是由叶岚和黎建霖关系牵连着的一条小小分支。 叶逸之随时都可以放弃她，丢下她。 这段关系没有一丝一毫的保障。 有什么东西吞噬了黎橙的别扭、脾气，尖锐地刺破了黎橙刚长出来的胆子。 她那些喜欢什么都不算，就像曾经她对别人的挽留一样。 不过是一份自作多情的累赘。 回忆起这两天。 她都做了什么。 黎橙手脚发凉，惶然地看向叶逸之，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 叶逸之皱了皱眉，手探向黎橙。 黎橙看着叶逸之，声音也有些变调：“哥哥对不起，你能不能别走。” 叶逸之拉住黎橙，温热的手往黎橙的额头上贴了贴，又往自己的额头上贴了贴。 “我能去哪儿？是不是不舒服？” 黎橙没说话，目光也不愿意移开，像是怕叶逸之消失一样。 叶逸之只好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把人牵起来：“出去待会儿，书房太闷了。” 黎橙今天也戴着手表，叶逸之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手表被压在皮肤上，那块疤痕也变得难以忽视。 她又要被抛下了。 黎橙的记忆不可避免地回溯到过去无数个瞬间。 叶逸之把人放到沙发上，正想去倒杯水，转个身的功夫，手指突然被一只凉凉的手包裹住。 “嗯？”叶逸之低头看了一下。 黎橙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扯住叶逸之的衣服。 只要他一抽就能抽开。 “想喝水吗？”叶逸之就着被扯着衣服动作又坐了下来，“或者吃点什么。” 黎橙就像是刚破壳而出的雏鸟，目光寸步不移地盯着自己第一个看到的人。 她花了几个月时间搭建的堡垒、城墙轰然倒塌去，就连赖以生存的保护壳也在她丢兵弃甲的慌乱中不知丢去了哪里。 孑然一身的黎橙此时死死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敢松手也不敢握得太紧。 “你能不能别走。”黎橙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像个别扭的小孩。 “哪儿也不去。”叶逸之好脾气地应着，“就一直在这里。陪你坐到天荒地老。” 叶逸之想了想：“从高中到大学到你毕业工作到你变老，都不走行吗？” 稻草本人配合着黎橙，一点一点到夜色变得浓稠，到各家各户的电视声嘈杂了背景，到热气腾腾的饭上了饭桌。 饭桌被移到了客厅，电视机里的春晚主持人穿得喜气洋洋，正在和全世界的同胞说着贺新春的吉祥话。 黎橙终于把手收了回来。 叶逸之动了动胳膊：“第一次觉得我衣服这么值钱。” 黎橙默不作声。 “走，去帮忙端菜。”叶逸之伸手摸了摸黎橙的头，“我俩在这儿当了两三个小时的镇宅兽了。” 从客厅到厨房也就一小段路，黎橙寸步不离地跟着叶逸之。 厨房里的两个家长根本没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还在说笑。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叶逸之靠在厨房门口。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两个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不添乱就行了。”叶岚打发两个人走，连菜都不让端。 “好吧。”叶逸之干脆领着人走了。 年夜饭没一会儿上了桌，叶岚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大红包：“来，压岁钱。新的一年，两个人都要健健康康的。” “我也有啊。”叶逸之笑，接过两个红包，一个放在黎橙手边，“谢谢妈。” “橙子，怎么不说话？”黎建霖看向黎橙，“白天听你哥哥的没管你，让你睡了一天。晚上怎么还是这么没精神。” “叔叔，过年不能说小孩。”叶逸之拿起酒瓶给黎建霖倒了杯酒，“橙子忙了一个寒假，才休息两天，肯定缓不过来。” 黎建霖拿出两封厚厚的红包：“就你向着她。来，红包。大吉大利，明年也顺顺利利。” 叶逸之笑着说谢谢叔叔。 饭桌上三个成年人聊得热火朝天，黎橙挑着碗里的菜，低着头吃饭。 旁边时不时一筷子鱼、一只丸子、一颗虾球地夹过来。 叶逸之目光不在黎橙身上，却总是能发现她什么时候碗空了，顺手拿起桌上的公筷给她添一点东西。 连黎建霖都没发现从上桌开始，黎橙没自己夹过菜。 叶岚含着笑看了叶逸之一眼，被发现的叶逸之挑了下眉：“妈，你在看什么。” 叶岚把果汁推过去，没说什么。 年夜饭过后就是守岁，叶岚和黎建霖把准备好的饺子皮和肉馅拿出来打算包饺子。 “叶逸之你拿几颗糖果过来，包里面当彩头。” 叶逸之说我们也来。 黎橙的手里被叶逸之塞了一块饺子皮。 叶岚小声惊呼：“你这孩子，你们俩还没洗手呢。” 叶逸之说吃完就洗了，又用勺子挑了一块肉馅放在黎橙手掌里摊开的饺子皮上。 “看我，这样包。”叶逸之出声提醒。 黎橙看向了他，手里的饺子一点点收拢。 最后叶逸之手里那个先露了馅。 黎建霖也是看了叶逸之一眼，笑着说：“说得是挺像回事，没想到学霸也有不会做的事情。” 黎橙手里的饺子圆滚滚的，像模像样。 叶逸之拿走了她的饺子摆在容器里，脸不红心不跳的：“我跟橙子学。” 叶岚：“那你反过来要叫橙子老师了。” 慢慢放松下来的黎橙，此时抬眼看了眼叶逸之。 刚好他也在看她，仔细地观察了她的表情后，微微低下头，声音含笑：“可不可以教我啊？橙子老师？” 黎橙摊开了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慢慢捏着饺子皮：“这样。” 叶逸之跟着捏，像是个一点就透的徒弟，饺子在手里立马就成了形。 两个人的饺子挤挤挨挨地放在了一起。 叶岚哎了一声：“放太紧会粘住的。” 叶逸之也没管：“粘住就粘住好了，最好不分开，等下我多吃点。” 叶岚无可奈何，轻轻踢了叶逸之一脚：“叶逸之，像话不像话。” 黎橙想去把饺子捡开，果然粘住了，拿不来。 “饺子皮有点湿，你俩又没在外面沾点面粉。粘住就粘住吧。”叶岚瞥了眼笑得无所谓的叶逸之，“你哥哥喜欢多吃点，让他吃” 时间过了零点，电视里响起了《难忘今宵》，饺子也起了锅。 叶逸之碗里果然浮着几个缠缠绵绵的大饺子。 黎橙晚饭吃得多，负责盛饺子的叶逸之只给她放了三个。 第一口下去，黎橙就听到嘴里一声响，糖果在舌尖转了一圈。 叶逸之夹起自己碗里的饺子，偏头看了眼黎橙：“听到第一声好彩头了，什么味道的？” 黎橙把糖抵在腮帮子上，敛眸乖巧道：“橘子。” “那是橙子味。”叶逸之纠正后咬了口饺子，神情有点诧异。 咬了一口的饺子里露出大半颗水果糖，另外小半在叶逸之的嘴里。 低头数了数粘在一起的饺子的数量，叶逸之笑了。 有人多粘上来一个。 第25章 距离 年初三开始，黎橙又开始补课，家里也陆陆续续有不少客人登门拜访，黎橙还要出去打几个招呼。 未来几天都会是这个样子，黎橙也已经习以为常。 书房的叶逸之撑着下巴：“这也要你来？” 黎橙说是社交规则。 “你这么小，需要什么社交规则。”叶逸之揉了一下黎橙的头发，“小屁孩儿。” 这次叶逸之却没有受到黎橙的反驳。 叶逸之的手停了一下。 “明天想不想出去？”叶逸之看到年后的影单上多了几部动画电影。 黎橙却拒绝了：“不用。” 叶逸之问为什么。 黎橙顿了顿，低声说不想去。 “那去吃好吃的呢？”叶逸之又抛出一个诱惑。 “现在外面人太多了。”黎橙给了一个更确切的理由，“可以之后再去。” 叶逸之已经摸清了黎橙的说话规律，只要不是确定的哪一天，这个之后可以是无限后。 本来以为年夜饭之后，黎橙和自己的关系会更好一点。 却没想到才两天不见，两人的关系反而好像又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叶逸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黎橙。 黎橙心无旁骛地写着自己的东西，不再抬头。 — 寒假结束，开学第一天，每个人的手里都多了一张志愿表格。 “高中已过半，大家可以填一下自己的目标了。梦想的分数，梦想的学校。” 徐珊穿着一件长过膝盖的黑白色毛衣，乍一看特别像宫崎骏动画里的无脸男。 她扫过浑身倦怠气息的学生们，咳了一声：“我过年的时候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班上的同学竖起了耳朵。 连黎橙都看向了徐珊。 “学校教研组过年加班，组织了一场秘密考试，明天开考。” “啊？！不是吧老师。” “你骗我们的吧。” “老师不要骗小孩儿啊。” “今天也不是愚人节啊，老班，老徐——” 徐珊点了点头：“很遗憾，是真的，准备好吧同学们。今天开学第一天，你们就复习一下寒假作业吧。考试题目都是从寒假作业里抽出来的。” 见学生们鬼哭狼嚎，徐珊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我可知道有些人作业是没认真写的，这次不用我一本一本查，看看你们试卷分数就能看出来了。” 大家慌不择路地翻开了寒假作业和那些卷子，痛苦地目送走了连小题范围都不愿意透露的徐珊。 这次一开学就考试，隔壁的陈麒光通过他两个游戏搭子也知道了。 师父：徒弟，你们学校那么变态啊。 C：是做过的题。 陈麒光从那晚无人机下跟黎橙谈心之后，整个人对师父这身份是越来越上心，时不时就会来跟黎橙唠两句。 美其名曰关心徒弟的身心健康。 其实就是无聊罢了。 陈麒光问黎橙成绩怎么样。 黎橙给他发了个电子的成绩条。 师父：不错，有进步。 C：谢谢师父。 陈麒光得意扬扬，拿着手机给隔壁的叶逸之看：“你看看，你看看我徒弟进步多大。” 叶逸之扫过来一眼：“这是什么成绩？” “你不知道？他们开学考的成绩啊。” 叶逸之拿出手机，里面却没有任何消息。 陈麒光还在问要不要给他发一份。 “不用了。”叶逸之放下手机，手指敲了敲，“我想想。” “想什么？” 叶逸之笑了笑，没答。 — 章嘉敏和廖振洋苦哈哈的，他们才惨，明明作业写了，只是单纯考差了而已。 这些题目只见过一面哪儿有那么印象深刻啊。 廖振洋两眼无神念着台词：“我单单知道考试有原题……却没想到我跟它根本不认识。” 章嘉敏更是抱着黎橙的双肩：“呜呜，什么时候我能跟月禾姐姐一样又会玩又会学啊。” “下辈子吧。”廖振洋下定义，“我现在跟她打游戏都怕暴露了我的浅薄无知。” 俩人从加上钱月禾的联系方式后，没少跟人家聊天。 过年的时候还凑在一起打了几把游戏，学霸的操作意识真是没的说。 章嘉敏低头问黎橙过年都在干什么，怎么不怎么聊天。 “写作业。” “不让人活了，你这次进步好多。” 其实不多，错过一遍的题目，在试卷上还是错了。 黎橙其实有点不太想面对这次的成绩，但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 黎橙拿起校园卡说去买水，问他们喝什么。 过年喝多了饮料的两人异口同声矿泉水。 大家的目标榜已经被贴到了教室后面，很多人因为羞耻都不愿意去看。 黎橙出去之后，章嘉敏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扯着还在自怨自艾的廖振洋到后面看。 “廖振洋，你还真敢填工大的动物医学啊？” “我还没想好我学什么呢，时间不是还早着呢嘛，随便填的。反正我也挺向往的。” “小心老徐又找你谈话。”章嘉敏撇撇嘴继续看，“大家目标都挺宏伟的，我看看橙子……也是工大。哦？动——动物医学？不是，你俩商量好的吗？显得我有点格格不入。我早知道跟你们填一样的了。” “我写错了。”回到教室的黎橙把两瓶水给两人，解释了一下真实原因，“也没有多余的表格。” “这样啊，所以你本来想填的是？” “动画设计。”黎橙拧开水喝，眉眼间淡淡的，眼角下那颗细腻的痣随着她的垂眸敛了一下，“我想做动画。” “你肯定能做到的。”章嘉敏立马捧场。 黎橙回到位置上去了。 章嘉敏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总觉得黎橙哪里不太对。 这次廖振洋的观察力倒是敏锐：“橙子桌子上只有学习的东西了。” 黎橙的素描本不见了，桌子上的各种奇怪的画笔消失了，就连一些画着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也失去了踪迹。 从开学第二天这桌子就是这样，章嘉敏不相信自己竟然才发现。 黎橙像是六根清净入了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学习。 廖振洋纠正：“这是我发现的。” 章嘉敏怒瞪了他一眼，然后说我也要去学习了。 这天晚上下课刚到家，黎橙看到了手机上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叶逸之的名字。 正打算打过去，那边又打来了。 刚接通，那边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喂，你好？你男朋友喝醉了，现在在路边，能来接一下吗？你等下，我让他跟你说句话啊。” 黎橙听到了一声模糊且朦胧的声音，确实是叶逸之的声音。 她重新穿上外套，边穿边问位置在哪儿。 “华石路公交站。”路人匆匆给她报了地址，“你快点来吧，他要跑了。” 今晚虽然不是月圆夜，但月光盛大，整个夜晚都被它晒成了银色。 黎橙下楼没有选择公共交通工具，而是打了个车，花了半个小时到了路人说的公交站旁。 叶逸之正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身体靠着公交站牌。 不知道是从什么活动上下来的他，身上穿的是看着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头发也是打理过的，露出额头的发型显得他十分成熟。 月光在叶逸之的身上勾勒出漂亮流畅的线条，让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一幅画报。 车上听说黎橙是来接人，原本想拉个回程的网约车司机，一看她接的是个醉鬼，立马开车跑了。 路人没想到来的还是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看了看她，再看看人高马大的叶逸之，有点担心地问道：“你能搞定吗？” 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郁酒味的黎橙走到叶逸之身边蹲下：“哥哥？” 垂着头的叶逸之听到声音抬了抬眼，眼神却十分清明。 这一瞬间，黎橙几乎以为他没喝醉。 下一秒却被叶逸之揉了揉脑袋：“哪里来的小动物。” 语气散漫又轻佻，看着和正常的他两模两样。 “你还能站起来吗？”黎橙掀开叶逸之的手，“该回家了。” 叶逸之瞧了她半晌，撩起唇角：“你是谁啊。” 黎橙：…… 黎橙自报家门：“……我是黎橙。” “哦，是橙子啊。”月光在叶逸之眼里晃了晃，笑意混合着醉意快要从他的眼睛里溢出来。 黎橙抿了抿唇，开口打了个磕巴：“是，我。” 能认出她，问题应该不算太糟，黎橙忽略掉那点心烦意乱想。 “都感觉快不认识了，多久没见了？” “我们周日才见过。” “是吗？”叶逸之慢慢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黎橙问他能不能起来。 “不能。”叶逸之说，“我在想个问题。” 黎橙随口问什么，她在研究等下怎么把叶逸之搀扶起来。 “我在想我是不是忘了一张成绩单。某个人好像考试了来着，我怎么没见到分数。” 还真是敬职敬业。 “没太考好。”黎橙头低了一些，不想让叶逸之看到她的情绪。 “怕我失望？” 黎橙没答，但肢体语言已经表达了一切。 她就是怕他失望。 黎橙现在的所有不安都寄托在眼前这个人身上。 她怕他会离开。 “我不会失望。”叶逸之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对你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黎橙不是对叶逸之没信心，是对自己没有。 她低声说我扶你起来。 叶逸之这次挺配合，直接站了起来，站得还很稳，甚至可以往前走两步。 叶逸之摔得稀烂的手机还在路人手上，黎橙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你打个车？我先走啦？” 黎橙小幅度地朝他挥挥手，对麻烦他再次表示感谢。 “没事，我就是刚好看到了。刚才他一直给你打电话，我还以为是女朋友呢，没想到是妹妹。” 路人也啧啧了两声：“你俩都长得好漂亮。” 黎橙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在路人说完之后就走了。 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只能打车。 黎橙拿着手机艰难地操作了打车，觉得自己把叶逸之扶起来的时机有点太早了，想把他放回去坐下。 叶逸之却跟黏住黎橙了一般，没有被黎橙推开，反而压得更结实了一点。 叶逸之另一只手按了按鼻梁：“别动，头有点晕。” 还打算动作的黎橙闻言收住了动作，于是整个人被叶逸之笼罩着，酒味几乎快蔓延到她的身上。 已经走了两步的路人看不下去，折返回来想帮黎橙。 手还没碰到叶逸之，叶逸之就抬起了头。 月色下，叶逸之的眼神凉凉的。 路人被这眼神看得一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她要被你压垮了。” 叶逸之慢条斯理地看了一眼黎橙，手臂搭得更紧一些，好像某种喜欢圈地的大型猫科动物一般，不仅警惕而且充满威胁性：“远离陌生人。” 路人一颗乐于助人的心跟浇了一盆凉水似的。 黎橙抱歉地看他一眼说对不起。 “你先走吧。”黎橙说，“我一个人应该没问题。” 路人为了不给黎橙添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黎橙用抱歉的眼神目送他离开，看了没一会儿，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住了黎橙的脸：“橙子，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晚上外面很危险。” 叶逸之的手几乎罩住了黎橙的整张脸，声音里带着蛊惑和危险：“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呼吸不畅的黎橙一口一口气全吐在了叶逸之手上，见他还没有松手的意思，伸出一只手用力扯下他的手掌：“我是来接你的。” 黎橙一字一顿地提醒着叶逸之。 眼角的痣有些发红，月光下像是一粒朱砂。 叶逸之看了半晌，抬起手，拇指在朱砂上擦了一下，粗粝的指纹蹭过黎橙的眼尾。 叶逸之说：“你能不能安分点。” “你能不能安分点。”黎橙把话还给他。 叶逸之垂下眼角，淡淡道：“好啊，现在还会为其他人凶我了。” 他的语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搞得黎橙一下哑了。 她之前怎么没有发现过他这么会倒打一耙，谁是其他人？ 叶逸之问你怎么不说话。 黎橙不想搭理他。 “你也承认你为其他人凶我了吧。”叶逸之凑近黎橙，温热的呼吸打在黎橙耳边的碎发上，“现在知道心虚了。” 黎橙躲了躲：“我没有。” “你是说你没凶我，还是没心虚。” “一没凶你，二没心虚。”黎橙条理清晰，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哥，你可以站好吗？” 此时料峭春寒，月光洒在地上跟霜一样，叶逸之身上温度又比黎橙高，整个人跟个大火炉一样。 黎橙已经出了一层汗，背后凉凉的。 “真的吗？”叶逸之忽略掉黎橙后半个问题，“你确定？” 黎橙说确定。 “我不信。”叶逸之利落道，“你挺会打发我的。” 想问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挺会打发他的黎橙，在开口之际及时意识到了这是个醉鬼。 黎橙不能跟醉鬼讲逻辑，而且是会诡辩的醉鬼讲逻辑。 她索性低头看手机上卡在两公里外的网约车司机。 但叶逸之没打算放过她，又扯了扯她的脸：“你不哄哄我吗？” 黎橙敷衍道：“对不起。” 叶逸之撇嘴：“好没诚意。” 真难伺候。 黎橙有点忍不了，抬手给司机打了个电话，想问问他还有多久才能到。 接起电话的司机那头哎哎叹了两声：“早知道就不接这个顺风车的单了，我找不到路啊。” 黎橙静了静，对着电话那头：“麒光哥？” 陈师傅立马哎了一声：“谁？是谁？橙子？徒弟？” 黎橙正想回答，手里的手机已经被抽了出去。 叶逸之喂了一声：“陈麒光，这是我妹妹。” 陈麒光在那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靠了一声：“你不会喝醉了吧。” 叶逸之把电话挂了。 “给我。”黎橙伸手。 叶逸之干脆道：“不给。” 黎橙伸手去拿，叶逸之抬起了手。 身高差这事是没办法弥补的，智取更是不可能。 喝醉的叶逸之智商依然比黎橙高了好几个level。 直到陈麒光开着车过来，叶逸之认出车上了车，还冲黎橙勾了勾手指：“上来。” “手机。” 叶逸之一本正经：“高中生不能玩手机。” 黎橙关上后车门想去副驾驶，被陈麒光一把拦住：“橙子，你只能坐后面，不然我们走不了。” 黎橙只好上了后座，只是离叶逸之很远。 叶逸之还偏偏看她：“又生气了？” 陈麒光对黎橙说你多担待。 “叶逸之喝醉了就是另外一个人格，以后你跟他在一起，千万别让他喝醉了。不然有你烦的。” 陈麒光边看路况边叨叨：“不过他酒量挺好，一般不会喝这么醉。” 叶逸之说陈麒光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我废话多？你还敢说我废话多？你信不信我把你放这儿？” 叶逸之问你信不信我给你差评。 陈麒光歇了火，倒不是因为差评，是他想起一件事：“你跟钱月禾怎么样了？” 一直找机会拿手机的黎橙，偏头看向了窗外。 叶逸之想了半天：“谁？” “……你故意的吧，你不是才跟人家吃过饭吗？还有看电影？！我都不明白你带女生看电影，为什么看的是动画片。吃的是什么？铁锅炖？！橙子都记得她是谁吧？” 陈麒光是第二天才看到钱月禾的朋友圈的，在里面看到了三个高中生，才知道他们巧合地遇到了。 黎橙：“嗯。” “那都是年前的事了。”叶逸之手里转着黎橙的手机，“我让她自己挑的，不是应该按照客人的喜好来吗？” “客人？！”陈麒光跟见了鬼似的，从后视镜看了眼叶逸之，一脚踩住油门，“你知道她爸妈给我们实验室捐了多少设备吗？” 叶逸之手支着下巴，偏头看脸侧向外面的黎橙：“我知道，所以不是替导师尽了一下地主之谊。”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错。 叶逸之开车带着钱月禾在A市玩了一整天，极其有效率地带钱月禾去她一直想去但是没去的几个有名的景点。 吃的饭肯定也不止晚上那一顿。 就是铁锅炖实在是过于让陈麒光印象深刻——还有那个电影。 钱月禾嘴甜又会来事，聪明漂亮大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认识她的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怎么到叶逸之这里，钱月禾就变成了他总记不住名字的客人。 钱月禾接触叶逸之是很有目标性的，据说是从高中就开始喜欢叶逸之了，为了他才考到工大来，还选了相同的专业。 开始还是实验室的人出招，到了年前老师也知道了。 知道叶逸之的性格，就安排了一个局，让两个“不熟”的人接触一下，制造点机会。 万万没想到，接触完，叶逸之还要问这是谁。 “她喜欢你，你知不知道？”陈麒光把早就不是秘密的秘密拎出来晒了晒，“你这么无动于衷？” 叶逸之说我有个问题。 陈麒光问什么。 “她本人都没说过的事情，你为什么知道。”叶逸之按了一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个数字，手机没开。 “那当然是她跟我们说过。” 叶逸之又输入了几个数字。 手机依然没开。 “跟你们说过又和我什么关系。”叶逸之继续输密码。 陈麒光：“你的意思是她跟你表白，你就会答应吗？” 叶逸之十分笃定：“当然不会。” 手机第三次锁定。 陈麒光无语了：“那你问什么问。” “橙子回头。”叶逸之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手机，突然道。 被叫到的黎橙转过头，她的手机被拿着在眼前一晃，面部识别开了锁。 叶逸之慢悠悠拿回手机，继续接上陈麒光的话：“所以你替她问什么，这是她跟我的事。” 陈麒光：…… 黎橙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马伸手抢手机。 叶逸之轻轻松松躲开，刚好扫到了微信上的备注，念出了声：“叶逸之，师父。” “橙子，我在你这儿，连陈麒光都不如啊。” 手撑在座椅上的黎橙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酒还没醒吗？” 叶逸之眉眼低垂，冲黎橙慢条斯理道：“要是醒了，就不知道你这么会搞区别对待了。” 第26章 纵容 “你跟个风筝一样，我稍微松一下手就跑了。”叶逸之把手机递给黎橙，“我该怎么办呢。” 叶逸之的语气像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尾音缱绻地勾着黎橙。 就是动作上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黎橙拿着手机的一半，叶逸之的另一边却没松手。 两个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抵着，一个凉一个热。 陈麒光一听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事情，直接乐到没边儿：“我徒弟肯定是跟我亲啊。叶逸之你现在知道了吧，不是所有人都更喜欢你的。” “我也有点人格魅力在身上的，是不是啊徒弟。”陈麒光不怕死地点火。 他今天嗅觉好，算是闻到了叶逸之身上挥之不去的酸味。 这家伙也有这种时候。 这趟顺风车接得不亏，还能看叶逸之撒泼打滚。 他煽风点火要吃的苦头在后面，黎橙这个当事人就要当下吃亏了。 “我该怎么好呢，橙子同学。”叶逸之又离黎橙近了点，“你给点主意吧。不然我怕你高三毕业的时候，我连你毕业典礼都进不去。你说丢下我就丢下我怎么办？” 黎橙的手指抖了一下，顿时失去了阵地。 叶逸之轻巧地用了下力，黎橙的手机又回到了他手里。 无言了半晌，黎橙叹了口气：“给你了。” “不要了？” 黎橙没答。 反正手机里什么也没有，叶逸之喜欢就拿去好了。 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黎橙想安安静静回家。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真不要我了？” 黎橙收敛了情绪，轻轻呼出一口气，重新安定了下来：“没有。” 得到答案之后的叶逸之再次输入数字，123456。 手机这次应声而开。 黎橙听到解锁声，看都没看叶逸之。 叶逸之动了动手指，改了个东西，问黎橙还要不要她的手机。 “你不是让我哄你吗？”黎橙的声音波澜不起。 叶逸之把手机放在自己兜里：“你这就叫哄吗？” 陈麒光快笑疯了，直拍方向盘。 他偷偷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录像。 这绝对可以成为叶逸之的黑历史。 什么时候他也没见过叶逸之这样过啊。 黎橙的反应也很搞笑，听着生无可恋的，要哄着一个大型生物。 “那你教我吧。”黎橙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哥，你想让我做什么。” 好学生黎橙没有比现在更想求教的时候了。 陈麒光哎了一声：“徒弟，不能这么惯着你哥啊。多大的人了还要小孩惯着。丢人。” 叶逸之啧了一声，抬眼看陈麒光：“你话是不是有点多？” 陈麒光还不知道叶逸之此时看自己到底有多不顺眼。 “改备注。”叶逸之把黎橙的手机还给她。 黎橙解开手机，点开微信，发现身边人已经幼稚得把陈麒光的备注改成本名了。 往下滑了滑点开叶逸之的名片。 叶逸之又笑了一下：“原来聊天框我也是最底部。” 黎橙没搭理他，点开备注那一栏，问叶逸之改成什么。 “这都懒得想吗？” 黎橙打上老师。 “我没兴趣去三班当老师。”叶逸之低头，浓郁的酒气又沉甸甸地压到了黎橙身上。 他到底喝了多少？黎橙分神想。 黎橙顿了顿，删掉老师两个字，改成哥。 叶逸之又笑了一声：“不行，这个太普通了。你的朋友又叫章鱼，又叫Leo的。” “那是他们自己的网名。” 黎橙确实没有多少联系人，所以也不怎么给备注。 叶逸之和陈麒光在去年还是黎橙列表里陌生人那一栏的，开始她给两个人备注的都是全名。 后来陈麒光的要求下，她给陈麒光改了师父。 现在叶逸之也要求，要求还很刁钻，很无理。 黎橙问叶逸之到底想要什么备注。 “这样就不耐烦了？” 叶逸之靠得太近，黎橙手机的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分明该是一张好看的脸，此时却显得有点可恶。 黎橙向来能忍，已经忍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她抬抬手指给叶逸之打了两个字：椰子。 叶逸之问为什么是椰子。 陈麒光接话：“你没见过人吃椰子吗？又难开又难对付。我徒弟说你是难搞呢。” 黎橙说是谐音。 “你也没否认陈麒光。” “我也不需要为别人的话负责。”黎橙脱口而出。 叶逸之果然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黎橙。 陈麒光偷偷给黎橙竖了个大拇指。 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说话真是能杀人不见血。 黎橙突然有点后悔。 “挺好的，他是别人。我才是自己人。”叶逸之伸手压下了黎橙手上的手机，神色十分满意，“陈师傅，麻烦开快点。高中生该回去睡觉了。” 陈麒光：“靠！你丫这阅读理解能力是怎么考上工大的！” 哪儿有这么会自我安慰的人啊。 叶逸之打了个呵欠：“闭着眼睛考上的。不服忍着。” 陈麒光骂骂咧咧地把车开到了黎橙小区门口。 叶逸之迈着长腿要跟着黎橙下车，黎橙把人推了回去又把门关上：“我自己回去。” 叶逸之把车窗降了下来：“早点睡觉。” 现在怎么也不算早了。 黎橙最后还是说了拜拜才走。 陈麒光把车往学校的方向开，边开边问叶逸之在搞什么鬼。 “什么什么鬼？”叶逸之看着窗外。 “你故意惹我徒弟生气的吧。”陈麒光也回过味来了，“什么时候醒酒的？” “上车就醒了。” 叶逸之按了按额头，他喝酒醉也就醉那么一会儿。 忘了当时是怎么拨的电话，那热心的路人说已经帮他叫了人的时候，他还在想是谁。 结果转头就看到黎橙从车上下来。 陈麒光懂了，这一晚上，叶逸之也不是醉了，纯纯折腾黎橙来了。 “你不觉得她生气了才像个小孩吗？” 陈麒光看着路，想了想说：“那确实，比起章嘉敏和廖振洋，她稳重多了。要不然我之前怎么把她认成我们学妹呢。” “那就对了，小孩就该有小孩样子。”叶逸之拿起自己碎了的手机，“这才只是开始。” 回到家的黎橙在温暖的环境下莫名打了个喷嚏。 快没电的手机蓦地一响。 被叶逸之改成本名的陈麒光的名字弹了出来。 陈麒光：徒弟，师父自身难保，你好好保重。 黎橙对这一句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奥义。 保重？保重什么。 然后黎橙发现，从叶逸之醉酒事件后，黎橙就发现叶逸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就像…… 他好像一直都没醒酒一样。 导致黎橙完全招架不住他。 黎橙说不去的地方，他一定要去。 黎橙说不吃的东西，他也一定要塞到她嘴里。 吃饭时间，黎橙的碗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 桌上只有两个人，叶逸之还在给她夹菜。 忍耐已久的黎橙终于忍不住：“我吃不了这么多。” 说着，黎橙就拿着筷子把碗里多余的菜挑到了旁边的骨碟里。 叶逸之收了手。 黎橙又转念想，我发什么脾气。 结果下一秒，碗里又多了一块清蒸排骨。 黎橙抛开了心里刚冒出来的一点不安，把剩下半盘子排骨全都倒进了叶逸之的碗里。 “哥，你多吃点。长身体。”黎橙搬出叶逸之对她说的话。 叶逸之的肩膀抖了抖，笑着说：“行，说不定我还能长高。” 一点也不见冒犯和生气，纵容着黎橙被他惹出来的无法无天。 莫名其妙！ 直到黎橙进书房写作业，叶逸之还在打发那盘子排骨。 春季天气转暖，大家的衣服开始减薄。 徐珊在班上絮絮叨叨说春捂秋冻，现在不是能减衣服的时候，还是多穿点。 “别总是要风度不要温度，我看你们冬天圆滚滚的时候也很可爱嘛。” 三班的大家嘘了一声，没人理她。 但有句话叫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过了没几天，倒春寒来了个回马枪，气温一时间骤降。 班上一下子不少人感冒发烧。 请假的请假、打针的打针、喝药的喝药。 徐珊天天拿着酒精进来消杀，讲台下面备了一盒子药。 第二次月考也要到了，大家还被原题考卷打击得有点没反应过来。 三班的氛围又紧张了起来。 结果徐珊却松口说身体重要，这次考试大家能参加的参加，不能参加的就算了。 让大家该休息的休息，把身体养好了什么都好。 黎橙这次考试准备得很认真。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教室里的病毒太密集，周五晚上放假回家后也有点咳嗽。 想到快要考试，黎橙睡前喝了超剂量的药。 周六起来果然没发烧，只是单纯头疼。 — 周日早上起床，黎橙感觉身体有点发冷，偷偷量了量体温，发现有点低烧。 她想到近期不太正常的叶逸之又要来补课，立马把家里的温度计藏了起来。 黎橙一整天都展现出积极精神的状态，生怕敏锐的叶逸之察觉出什么异样。 晚饭的时候却因为一声咳嗽露了马脚。 “生病了？” “没——”有字因为嗓子发哑被吞了下去。 叶逸之没找到温度计，也很干脆，直接带着黎橙去医院。 温度量出来，叶逸之看了眼黎橙。 黎橙立马低头看正在扎针的护士。 “这两天来医院的高中生可多了，还有家长问能不能考试结束后再来打针的。这不是胡闹吗？”护士姐姐给黎橙贴好医用胶带，“又不是高考——就算是高考也没有身体重要吧。” “高考只有一次。”黎橙近些天话也多了起来，所以也忍不住反驳护士姐姐。 “谁说高考只有一次。”护士姐姐抬头，“我就考了两次。第一次答题卡涂错了。” 黎橙不知道这话该往哪儿接。 近期是被叶逸之培养得话多了一点。 但这次黎橙选择了以前的处理方式。 她沉默了。 “网上还有把高考当职业的呢，考十几次的人也有。”护士姐姐站起来，冲黎橙明媚地笑，“放松点。” 黎橙这次发烧跟年前差不多，快39度，不过比较幸运的是，她不属于病毒性感冒。 只是吹了风。 睡一觉应该就差不多了。 叶逸之说帮她请假。 “不用。”黎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如慢慢学习慢慢恢复。 “也行。”叶逸之竟然没说太多。 陪着黎橙坐了一会儿，又问黎橙要手机。 头晕不舒服的黎橙想也没想把手机给他。 手机没多一会儿就回到了黎橙的手里。 黎橙才想起来问他用自己的手机干什么。 叶逸之说你明天就知道了。 黎橙有点疑惑，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第二天黎橙早上睁开眼睛，十分神清气爽。 生了一场病的身体好像扫空了之前堆积的所有负面的东西。 穿衣服的时候黎橙感觉不太对劲。 闹钟好像还没响。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阿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橙子，还没起床吗？” 黎橙拿起手机一看。 已经中午十一点了。 椰子：帮你请了一天假。 一看闹钟设置，设定好的闹钟果然被关了一天。 打了几个电话没打通的黎橙突然拉开房间门，门口的阿姨吓了一跳。 “我出去一趟。”黎橙对阿姨道，“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不吃饭吗？” 黎橙说回来吃。 黎橙脱下校服外套，随手抓了一件毛衣开衫穿上，拿着陈麒光的卡进了工大。 陈麒光正在和钱月禾几个人商量吃什么，突然听到休息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 光是从力道就能听出来的人怒气冲冲。 陈麒光下意识道：“哪儿来的关公。” 一转头发现站在门口的关公是黎橙。 “徒弟？你怎么来了？”陈麒光惊奇，“今天不是周一吗？你不用上课还是放假了？” 罪魁祸首正在剥同组的人带来的坚果。 黎橙走到叶逸之身边，连话都不说拽起人就走。 陈麒光喊：“哎，哎，去哪儿啊。吃饭了没。没吃饭一起啊。” 叶逸之被扯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挥了挥：“你们先去。” 黎橙也不知道该把叶逸之拽到哪儿去，叶逸之倒是很自觉地给她找了间空办公室。 “你关我闹钟干什么？”黎橙开口就问。 叶逸之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放低了自己的高度：“一是想让你休息一下。” 黎橙的眉毛皱着：“还有二？” 现在黎橙的质疑提的快，语气也越来越自然。 “二是想看看你会不会来找我。” 两个叶逸之的基本愿望都实现了，他颇为满意地问黎橙：“吃饭了没？没吃我请你吃？” 黎橙一口气又哑火了。 她做什么他都能猜到。 第27章 把关 饭还是跟陈麒光一行人一起吃的。 吃的是工大附近的一家烤鱼，鱼刚上桌，还要等一会儿才好吃。 大家把点的配菜加在了旁边。 “你怎么知道我们休息室在哪儿啊。”陈麒光还有点好奇，“之前叶逸之也没带你来过吧。” “我说过位置。”叶逸之给了陈麒光答案。 听到黎橙说叶逸之关了她的闹钟，陈麒光乐不可支，又说休息一天缓缓也好。 黎橙周内学习周末补习，听着就苦。 “也没那么苦。” 黎橙来的时候还很动火，想明白后，情绪又稳定了下来。 桌上除了陈麒光和钱月禾，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黎橙。 他们没想到叶逸之还有个这么大的妹妹。 知道俩人姓氏不一样，只当是表亲那辈的，也没人多怀疑。 甚至还有人打量了一番两人说：“你俩还挺像的。” 叶逸之笑着说是吗？ 陈麒光也懒得揭穿，让叶逸之炫耀去吧。 他和另外一个知道真相的钱月禾对视了一眼，钱月禾眼里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是没人说过，感觉叶逸之人味儿浓厚了不少。 陈麒光知道这跟黎橙关系很大。 带孩子的人身上不一定多点奶味，也许是烟火味。 桌上一个男生说长得好看以后都不愁对象，黎橙这样的，以后进大学追她的得排队。 陈麒光说得了吧，长叶逸之这样的不照样还单着，别人想追都追不上。 说完桌上静了静，陈麒光拍了拍自己的嘴，端起自己的杯子：“我自饮一杯茶水谢罪哈。大家吃鱼吃鱼，可以吃了。” 桌上的人都是钱月禾的恋爱军师，开学后没多久帮钱月禾制造了一个表白的机会。 不出所料失败了。 钱月禾这个当事人很坦荡，也举了一下杯子：“谢罪就不用了。我都追不上，应该也没别人能追上了，这我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桌上的氛围顿时开朗了起来。 桌上另一个男生也笑着活跃气氛：“多少人跟你表白也失败，大家都有爱而不得的人。这世界果然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另外一个人幽幽地说，那也不一定，叶逸之看着就没有这个爱而不得，黎橙这个高中生也没有。 一下就排除出去俩。 “那也不一定啊，黎橙万一有暗恋的人呢。”钱月禾冲黎橙眨眨眼，“少女时代，心里应该多多少少有个偶像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看向了黎橙。 “我哥就是我偶像。” 桌上有人酸：“真是羡慕啊，我也想有个妹妹把我当偶像。” 就连陈麒光也忍不住：“橙子，我现在改主意让你认我当哥可以吗？” 黎橙抬头扫了一下陈麒光，像是在认真地思考。 叶逸之挡了一下她的眼睛，隔绝了黎橙打量陈麒光的视线：“不行。” 钱月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若有所思地看向黎橙。 陈麒光说你这人不讲道理啊，橙子可以自己做决定吧。 黎橙看着眼前细腻的掌心纹路，顿了顿：“不行。” 叶逸之总算是满意地把手放下，给黎橙夹了两块鱼肚子上的肉：“你直接喊他大名也可以。” 黎橙夹起那块鱼肉，察觉钱月禾还在看着她，抬头看了一眼桌对面。 钱月禾冲着黎橙露出一个笑容：“这家鱼是不是很好吃？” 说实话，吃了一块的黎橙觉得一般，调料香精味道太重，鱼肉有土腥味。 但嘴上黎橙还是说了还可以。 叶逸之闻言笑了一下。 陈麒光问他笑什么。 “下次请你们去吃另一家。”叶逸之挑走了黎橙碗里另一块鱼肉，“她舌头比我们会吃。” 虽然黎橙是喜欢垃圾食品，但她也只喜欢好吃的垃圾食品。 叶逸之重新点了个店里的招牌炒饭上来，给黎橙盛了一碗。 炒饭的味道黎橙还算满意，其他人一吃，果然比鱼肉还有滋有味，纷纷表示黎橙是个美食大师，问黎橙有没有好吃的店推荐。 叶逸之替黎橙代推了。 黎橙一碗炒饭管饱，吃完了之后，边喝水听其他人聊那些她听不懂的话题。 叶逸之突然伸手贴了一下她的额头。 黎橙抬头说没发烧了。 “家里温度计找到了吗？”叶逸之问。 黎橙知道他这是故意问的，慢慢看了他一眼，说本来也没丢。 “你倒是挺坦白的。” 黎橙也是吃饱了，小声反驳了一句：“是你让我坦白的。” 叶逸之听到了，嘴角勾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是啊，我让你坦白的。” — 可能是请假一天的缓冲让黎橙收拾好了思绪，黎橙对月考的心态好了不少。 接下来连着三次月考都在进步，一举冲进了班上前十名。 时间一下子入了夏。 一中的运动会来了。 黎橙莫名其妙报了个长跑，章嘉敏和廖振洋问她有什么想不开的。 黎橙说我哥说我可以试试。 黎橙嘴里的哥是谁，就不用说了。 现在叶逸之在她这里，比任何人说话都管用。 章嘉敏和廖振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说今年运动会也是用工大的场地，说不定叶逸之能看黎橙跑步。 黎橙顿了顿，嗯了一声。 “你现在可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章嘉敏拍了拍黎橙的肩膀，“也怪不得好多人让我给你递表白信。” 黎橙这个人拥有着极其奇怪的体质，高中快两年的时间，接近一年半都好像没这个人一样。 然后就有了存在感。 廖振洋也奇怪：“我其他班的朋友问我什么时候认识你的，我说我跟你小学就认识了。” 后门又有人叫黎橙的名字，黎橙应了一声，转头发现是不认识的人。 黎橙一直没换过位置，所以离后门也很近。 男生站在门槛上把一个包装盒递了上来：“长跑加油。” 黎橙一般不接这些东西，正想拒绝，男生嗖的一下进教室，把东西放在她桌上后，嗖的一下跑了。 黎橙：…… 人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 章嘉敏说不如拆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姓名信息之类的。 廖振洋问为什么会有姓名信息。 “表白总要说自己是谁吧？” 黎橙拆开了包装盒，里面是几瓶看着很高级的营养品，中间确实放着一封信。 密密麻麻写着几百字。 两个人自觉后退不去看内容，黎橙看完把信折好：“没有名字。” “啊？写那么长没写名字？” 确实没有。 营养品在教室里放了几天也没人来认领。 加上徐珊总是喜欢从后门走，一路过就会问黎橙那是什么。 黎橙只好把东西带回家放在了房间里。 — 黎橙的电脑出了点问题，叶逸之周日上门第一件事就是帮她解决电脑的事情。 “少了个插件。”叶逸之两分钟帮黎橙搞定。 “这是什么？”叶逸之看了眼黎橙桌上的红色包装盒。 “别人放我这里的。” 叶逸之伸手要拿起来，被黎橙一把护住：“不能乱动。” 叶逸之看她一眼：“什么东西不能乱动？” “营养品。” 叶逸之收了手：“听着像是给黎叔叔的东西。” 上课的时候，黎橙的手机震动了很多声。 叶逸之拿起她的手机看了眼解锁。 黎橙没管他。 “有人加你好友。” 不知道是手滑了还是网速问题，同一个账号申请了十几遍。 叶逸之滑了滑好友申请，发现一时滑不到底。 才几个月，黎橙的好友容量翻了几倍。 一眼扫过去，都是不认识的名字。 黎橙说通过就行了。 很多好友都是别人把她微信推出去然后加上来的。 黎橙没时间筛选，就通通加上了，大多数是给个备注的关系。 “不要乱加陌生人。”叶逸之替黎橙拒了，“小心被诈/骗。” 黎橙看了他一眼：“都是学校的同学。” “是吗？说不定是伪装同学。” 黎橙不理他了，下笔的时候在想自己算到哪儿了。 黎橙想不起来，只好从头开始。 “不要动我好友。”黎橙顺口说了一句。 也没有别的意思，却让叶逸之挑了下眉：“你好友里有什么？” 黎橙的思路再次被打断，随口道：“他们在我这里放了东西，我要还回去。” 手机是解锁了，虽然黎橙很信任他，但叶逸之也没有点开聊天记录看的想法。 今天正好是一场小测试，叶逸之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你很累吗？”黎橙的声音小小一道，“要不要去外面睡。” “不用，这里睡比较舒服。” 黎橙又小小说了声好。 书房只剩下了笔尖移动的沙沙声。 叶逸之勾了勾唇角：“写完了叫我。” 黎橙嗯了一声。 叶逸之睡没睡着的区别很明显，黎橙偏过头就能看到他眼睫覆盖下的阴影。 叶逸之好像在忙什么。 所以运动会的事情就不用和他说了。 就跟叶逸之说的一样，一次机会错过还有下一次。 等他不那么忙的时候，下一次运动会，她可以邀请他去。 — 黎橙收到的信，基本都在当事人来问她态度的时候，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 绝大多数都还没拆封。 黎橙的理由是她要好好学习。 也有不死心的人问她高考之后可不可以。 黎橙也拒绝了。 而家里那盒营养品，一直到运动会那天，也没找到人认领。 长跑项目在第一个，黎橙在操场上热身，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转头看到穿着志愿者服装的人朝她走过来。 是陈麒光、钱月禾和叶逸之。 黎橙的意外全写在脸上。 “为了学分。”陈麒光举了举怀里的葡萄糖，“我跟月禾都没够。” 黎橙看叶逸之。 “我怂恿你报的名，当然要来看看。” 黎橙看了眼操场，过了一会儿说应该拿不到名次。 这次很多体育生参赛，一中的特长生都很厉害。 叶逸之笑：“我不是说了吗？重在参与。” 那边已经在召集集合了，黎橙把头发重新绑了一遍，准备上场。 陈麒光看着黎橙挺拔好看的体态，说：“以前没发现，她还挺高啊。” 黎橙今天穿着运动套装，白色短袖白色短裤，腿修长笔直地露在外面，看着简单又青春洋溢，颇为吸睛。 一中找来的摄影师对着黎橙拍了好几张。 等黎橙上了场，陈麒光对叶逸之说这附近好几个等着去送水的。 钱月禾抬了一下自己的白色棒球帽：“那个袖子上戴着袖章的男孩子肯定喜欢她。” 陈麒光闻言去找，看了附近一圈问哪个。 “在陪跑的那个孩子。” 操场内有个在跑的。 不知道还以为是学校特意安排的呢，所以一时间也没人发现异常。 那男生边跑还边喊着加油。 “真是浪漫啊。”陈麒光感叹。 叶逸之插着兜淡淡道：“有什么好浪漫的。” 氛围荡然无存。 陈麒光说你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叶逸之说应该也不会。 钱月禾也看向叶逸之。 “为什么？你脱单了？”陈麒光问。 “这不是还有你吗？单身仙人。” 陈麒光：…… 陈麒光：“等下我跟黎橙说以后不要给你养老了。” 之前他们聊天的时候聊到现在人口老龄化，以后去养老院都不一定有人照顾。 结果黎橙说她可以给叶逸之养老，把陈麒光笑得不行。 明明黎橙也就比叶逸之小三岁。 不过就这事也让叶逸之挺得意。 也是，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孩养到比亲生的还亲近，不可能不得意的。 叶逸之还总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瞥到叶逸之脸上的笑容，陈麒光摇摇头，没救了。 三千米很快结束，黎橙拿了个第五名的成绩，气喘吁吁地弯着腰在操场上走了一会儿。 见叶逸之要过去，正在给其他选手分水的陈麒光边看热闹边拉住他：“求你让我看个热闹，我看有几个人给她送水的。” 确实有人拿着水、水果、葡萄糖要上去的，那个戴袖章的男生甚至就在黎橙身后跟着。 结果黎橙四周看了一圈，谁也没看见一样，下了操场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跟开了自动屏蔽一样，一双长腿跨度大，后面的人跟都跟不上。 转眼黎橙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叶逸之拧开加了葡萄糖的矿泉水递给她。 黎橙看着叶逸之说第五名。 “很不错。”叶逸之夸了一句，把毛巾给她。 陈麒光叹了口气：“还在乎名次呢。”你倒是看看你身后的尾巴们啊。 当然这群尾巴也有胆子大的。 袖章男生鼓起勇气上前：“黎橙。” 黎橙拿毛巾擦了擦脸，转头看他：“嗯？” “那个补充营养的东西你吃了吗？你今天状态很不错。” 陈麒光眼里放光，有八卦！ 黎橙说你等我一下。 男生呆头呆脑地应了一声。 陈麒光面带和善地看着他：“小同学，你跟黎橙一个班的吗？” 男生摇了摇头：“不是。” 黎橙已经拿了东西走过来，递给他：“你上次放我这里忘了拿，还给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黎橙手里拿着的盒子上。 忘了拿？ 男生显然也没想到黎橙这么干脆地给他找了这么一个理由。 等男生失魂落魄地走了，陈麒光才扑哧笑出了声。 黎橙其实也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能用这种你东西忘拿了的话术。 “你还挺受欢迎的，徒弟，我很欣慰啊，虽然我什么也没干。” 黎橙还沉浸在尴尬里，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怎么也没想到一直找的人会在操场上碰见。 还被叶逸之看到。 黎橙都不敢抬头，水瓶上的标签被她撕了下来。 “中午带你去吃饭。”叶逸之又从口袋里拿了两条巧克力给她，“等下结束了，我们来找你。” 黎橙看着巧克力发了一会儿呆。 叶逸之晃了晃：“听到了吗？” 黎橙一把拿过巧克力，匆匆跑了。 陈麒光一脸没劲：“她怎么这么听你话。” “难不成还听你的不成了？”叶逸之给其他的选手发毛巾发水，“以后别在她面前说这个话题。” 陈麒光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话题？” “你说呢。”叶逸之语气淡淡的。 陈麒光又想到了那个“万一”的话题，从善如流道：“我等她大学再说可以吧。” 见叶逸之又要说话。 陈麒光匪夷所思：“总不能大学也不能说这个话题吧，你难道还要管她大学谈恋爱？” “我肯定要把关。” 陈麒光下定义：“封建家长啊，这是封建家长。” 第28章 离心 五月的风微醺着来来往往的人。 听到封建家长，黎橙问了一句什么是封建家长。 陈麒光说这你得问你哥。 黎橙又看向叶逸之：“什么是封建家长。” 以前是不敢问，现在是什么都问。 叶逸之养出来的性格，他自己要担着：“我希望你专注学习，晚点再想恋爱的事。” 这总要反驳一下吧，小黎橙。 陈麒光在心里呐喊，徒弟啊，这可得反驳啊，不然你大学要单身四年的。 鬼知道叶逸之的把关标准是什么，地球上都不一定有那个物种啊。 没想到黎橙听到之后，只是轻飘飘地哦了一声，澄澈的眸子眨了一下：“我好好学习。” 陈麒光觉得黎橙没救了。 甚至刚才她都没思考，就说出了答案。 好像她早就想好了一样。 黎橙怎么看着也不是个书呆子的形象，为什么会这么听话。 他原本还说黎橙其实越来越有点像叶逸之的意思，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叶逸之哪儿有她这么听话。 陈麒光语重心长道：“你哥说的可不只是高中，可能是大学四年，甚至可能是你大学毕业之后。” 黎橙说那也不急。 “毕业之后还要工作呢。”黎橙低头看着脚下的树荫，“其他的都没关系。” 陈麒光没看出来这还是个事业狂。 钱月禾也笑着说：“你要为事业放弃爱情啊妹妹。” 风从黎橙的碎发中间拂过，温柔得让人想把它留下。 黎橙语气轻轻的：“如果非要放弃一些什么，才能得到另外一样东西的话。我觉得我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的，黎橙想。 黎橙以前不喜欢谈未来，觉得未来太远，让她觉得很不具体。 现在黎橙只想看到通往未来的那条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叶逸之会在。 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不管需要她做出多少改变。 听到耳朵里的陈麒光觉得这话天真又残忍。 残忍的是黎橙，天真的是她说的话。 什么东西可以值得她那么果断地放弃，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她那么费心要得到。 陈麒光有些惊讶，黎橙的态度怎么会这么悲观。 “我好像没教过你这样的道理。”黎橙身边的叶逸之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在假设中选择放弃。” 黎橙也学会了一些叶逸之的狡黠和散漫，手里喝空了矿泉水瓶被她扔进空空的垃圾桶，咚的一声终结了话题。 下午志愿者还有的忙，黎橙自己回班级观赛，坐在了廖振洋和章嘉敏中间。 陈麒光琢磨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对，问：“黎橙的心态是不是有点问题？” 叶逸之看着廖振洋扯黎橙的动作，嗯了一声：“我找时间跟她聊聊。” “是该聊聊了。”陈麒光想到什么，看了眼叶逸之，“不止这件事。” — 入夏后，气温像是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人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廖振洋分给章嘉敏和黎橙刚买的冰糕：“橙子，我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章嘉敏警觉起来，“你想让橙子帮你什么？” 廖振洋左右看看，又看了眼章嘉敏，说算了。 放学之后，廖振洋偷偷叫住黎橙：“橙子，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了。” 黎橙静静听完廖振洋和他其他朋友的赌约，思考了半晌。 “我本来是想找章嘉敏的，但她演技太差了，其他人也都知道我和她跟姐妹一样。” 廖振洋说：“你就假装当我一个月女朋友好不好，事成之后请你吃饭。而且也不用做太多事情，他们问的时候你说是就行了。你说什么他们都会信的。” “知道了。”黎橙答应了下来，“从什么时候开始？” 廖振洋开心道：“明天。” 果然从第二天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来问黎橙是不是廖振洋女朋友。 黎橙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就是点头。 说是帮忙，其实也没费她太大力气。 廖振洋倒是一波一波地给黎橙买零食，这男女朋友的关系看着也确实像那么一回事了——在外人看来。 章嘉敏挑着廖振洋的零食说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 在章嘉敏的眼中，最近廖振洋买吃的是多了点，她只当是他成绩进步之后零花钱变多了。 一点也没往别的地方想。 周五晚上回家，黎橙见到了半个月不见的黎建霖。 “回来了？这周作业多不多？” “还好，晚自习的时候写了一些。”黎橙把书包放下，“不是说下个周才回来吗？” “本来是打算下个周才回来的，但是你叶阿姨他们要走了。我想怎么着也得吃个饭，送送他们。” 黎橙看到了茶几旁边放着的几个礼品袋，问叶阿姨要去哪儿。 犹豫了一下，黎橙又重复：“他们？” 黎建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哥没跟你说吗？” 黎橙心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道：“说什么？” “他暑假就要出国留学了，你叶阿姨下周就走，要提前过去看看他们住的地方。” 黎建霖的声音一如既往，不缓不慢，对于自己即将结束的恋爱关系也没什么感想：“你叶阿姨和你哥对你都不错，你看看有没有想送他们的礼物，爸爸给你报销，趁着这几天买了送给他们。” 黎橙的耳边已经有点听不清声音，黎建霖还在说：“选礼物的时候也选点有意义的。” “黎橙？” 黎橙回神：“我知道了。” 黎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 手机拿起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不自觉在黑暗中坐了几个小时。 — 没见到黎橙一起来餐厅，叶岚有点意外：“橙子呢？” 黎建霖把礼物放下：“她说朋友那里突然出了点急事。” “什么事情？”叶逸之问，“需不需要帮忙。” 他这儿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叶逸之给黎橙发了个消息，黎橙没回。 “他们小孩子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说要帮忙。” 黎建霖也从叶岚和叶逸之那里学了一些和孩子相处的技巧，在黎橙说有事的时候松口让她走了。 “这小孩儿有自己的秘密，藏起来不漏风。”黎建霖摇摇头。 黎建霖和叶岚这快一年的关系相处也很愉快，哪怕因为异地因素要分开，两个人依然选择继续做朋友。 “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尽管说，我在国内方便点。”黎建霖说。 “你和橙子也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有机会见。”叶岚温柔地笑，“来，逸之，陪你叔叔喝杯酒。” 黎建霖说：“那也得是我陪他喝，橙子这一年全让他操心了。真是麻烦你了。叔叔祝你前程似锦。” 心不在焉的叶逸之收起了手机，举起酒杯和黎建霖碰了碰：“谢谢叔叔，都是我该做的。” 黎建霖：“哪儿是你该做的。你对橙子的好，我是看得到的，就算是我这老爸的也比不上。” 一顿饭宾主尽欢。 叶逸之仍然没收到黎橙的消息。 同样的，周日他也没找到黎橙的人。 叶逸之回到学校，想了想给章嘉敏发了消息。 章嘉敏：哥，橙子不在我这里。 章嘉敏：好像找廖振洋去了。 章嘉敏：他俩最近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叶逸之并没有廖振洋的联系方式，想了想给葛翠翠发了消息。 葛翠翠：他？他说他出门打球啊？没说跟章鱼和橙子一起。 叶逸之客气地要了廖振洋的微信，好友验证发过去却没有收到添加的信息。 看来确实是在一起。 叶逸之：橙子回消息。 一个字都没收到。 叶逸之：明天我去学校找你了。 这话当然是吓黎橙的，叶逸之也知道她并不会相信。 所以意料之中的，黎橙没有理会这条威胁。 — 叶逸之两室友搬出了宿舍，他的宿舍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陈麒光就常常来他宿舍打游戏——反正叶逸之也一天到晚不在。 周日大好时光，陈麒光好不容易有时间打游戏了，抱着电脑就到了叶逸之的宿舍。 战况正激烈的时候，陈麒光的背后搭上了一只手。 一瞬间那是一个三魂七魄出窍，陈麒光大叫一声：“鬼啊。” 屏幕里的他直接被敌人打成了筛子。 叶逸之取下陈麒光的耳机：“帮我问问你那Leo在哪儿。” 陈麒光半天才回魂：“你能不能不要大白天的吓人，你说廖振洋吗？他今天跟朋友出去了。听说他交了个女朋友。估计是带给朋友炫耀去了。” 陈麒光给廖振洋发消息，收到的也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打太极。 是谁授意的还不好说。 叶逸之问陈麒光，廖振洋女朋友是谁。 “我哪儿知道，我也是听说。”陈麒光莫名，“你还管我徒弟朋友的恋爱？管太宽了吧。你出国材料都弄得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叶逸之天天往学院跑，找老师开证明，找老师盖章弄材料。 陈麒光坐在电竞椅上晃来晃去：“我说，你跟我徒弟聊了吗？接下来一年我负责教她。我怎么感觉这事儿，我有点没底呢。” 曾经陈麒光对第六感这种东西很嗤之以鼻，现在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有大事要发生。 “橙子应该挺舍不得你的，你好好跟她说说。” “本来打算今天聊的。”叶逸之把手机扔在桌上，“没找到人。” “嗯？什么情况？” 陈麒光本来就对叶逸之的一拖再拖的态度表示怀疑。 怎么真的到现在都还没说。 “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陈麒光奇怪地看了眼叶逸之：“你在拖什么？” “可能是我心里也没底吧。” 叶逸之重新抓起的手机上，依然显示电话未接通。 他忽然想，是不是应该明天去学校看看。 — 晚上十点多，叶逸之的手机响了。 打游戏的陈麒光看了眼浴室的方向，顺手拿起叶逸之的手机看了一眼：徐老师。 有点耳熟，好像是黎橙的班主任来着。 陈麒光顺手接起电话：“喂，你好。” “叶同学，明天上午需要你来一趟学校。” 叶逸之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陈麒光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怎么了？”叶逸之擦擦头发，“又死了？” 陈麒光把手机递给叶逸之，咽了咽口水道：“叶逸之，刚才黎橙的班主任打电话过来了。” 叶逸之也看到了微信多出来的几条消息。 陈麒光声音颤着说：“那什么，那个万一出现了。” 叶逸之点开了徐珊发过来的几张新鲜的图片。 陈麒光一把扑住他：“先说好啊，明天去学校不许打人。我说的是不许打我游戏搭子。” KTV昏暗的背景下，叶逸之一个周没见到的人正跟另外一个人挨着。 拍照片的人好像知道什么才是重点，两人交握的双手，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了镜头下面。 “我也没想到兔子还吃窝边草啊。”陈麒光心里给廖振洋点蜡。 他到底什么时候跟黎橙谈上的。 以及，他到底怎么做到让黎橙甩了叶逸之跟他出去的。 叶逸之久久地盯着屏幕，忽然笑了一下：“行啊。” 原来所谓的秘密和有事。 是和小男朋友出去唱歌了。 — 周一的早自习，黎橙和廖振洋一同出现在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还有几对和他们相似的小情侣也在。 教导主任对黎橙有深刻的印象，除了上次风波时间，她这一年的成绩有目共睹，进步巨大。 这次他采取的是怀柔政策，和蔼地跟黎橙聊了一些学习生活的话题后，引入正题：“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廖振洋心里那叫一个急，昨天真是流年不利，叫黎橙跟自己出去演戏，结果唱个K都能遇到教导主任。 偏偏教导主任还对他俩都有印象，偏偏他俩还正牵着手。 “老师，我俩演着玩的。不是真谈了。”廖振洋见黎橙有些魂不守舍，主动供出来了。 教导主任面带和善地点头，指了一下旁边两对：“他们也是演戏，还有呢。” 廖振洋看了一眼如胶似漆、缠缠绵绵的小情侣，拍了一下脑门：“我跟橙子就是好朋友。” “还橙子呢。”教导主任拍了下桌子。 廖振洋急了：“我俩从小就认识啊。” “青梅竹马？” 廖振洋：…… 教导主任是不是年纪大了，去年他还不这样啊。 “不是老师针对你们，你们现在的爱情就是过家家。一阵风就能吹倒。我也不多说别的，今天你们几个上升旗台做检讨是少不了的。” 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主任。 但是听到检讨惩罚之后，廖振洋反而放心了很多：“我上去念就行。” “不，是你们每个人。” 虽然忍着没发火，教导主任还是对最近严抓恋爱的时候，还有这么多对小情侣顶风作案，周末不在家好好学习，在外面谈恋爱。 这典型不可能不竖。 “这次也要叫家长，问问你们在家的学习情况。” 廖振洋对葛翠翠来倒是没什么意见，正想说好，身边的黎橙低声来了句我家长不在。 恰好办公室的门打开。 推门的人把这句话完整地收入耳朵。 “黎橙同学。” 一道声音响起。 廖振洋回头看了一眼，白衣黑裤的叶逸之顺手关上了门。 视线掠过廖振洋的时候，廖振洋莫名抖了一下。 叶逸之看向那单薄的背影，似笑非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不在。” 廖振洋见到叶逸之反而还松了口气，喊了声哥。 教导主任已经打算跟叶逸之好好聊聊，他也听过徐珊说叶逸之对黎橙的影响很积极。 教导主任和颜悦色地跟叶逸之简单说了一下情况。 “马上也高三了。这种关系的存续对他们学习来说肯定是不好的。你跟他们好好聊聊，马上结束这段关系。” 廖振洋在一边抗议道：“我俩已经分手了......橙子。” 黎橙可以看到叶逸之就在自己身边站着，可以闻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要走了。 廖振洋还在等着，沉默了半天的黎橙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眼睛控制不住地红了一圈，落入别人眼中又是另外一种含义。 教导主任让叶逸之把黎橙领出去谈谈，廖振洋见状也想跟着出去。 “谁让你出去，你等你的家长。”教导主任一把拉过廖振洋。 叶逸之很自来熟地找到了之前那个满是灰尘的小办公室，隔了这么久，里面的灰尘更厚了一些。 他顺手打开窗通风，对黎橙道：“有什么想解释的吗？晚上不回家，出门不报备。” 黎橙突然道：“你要走了。” “我们先来说说你恋爱的事情。” “我没有。”喉咙里的哽咽快要冲出来，黎橙不想再多说什么。 脑子里只剩下叶逸之要走的念头。 上一个和她说以后还会回来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大人说的话都是没有保障的。 黎橙的声音咽了下去：“只是一个游戏。” “一场游戏就让你这么难过吗？” 叶逸之今天格外的不近人情，他走到黎橙面前，伸出手在黎橙的眼下蹭了蹭。 这个动作好像一个开关，黎橙藏了很久的眼泪，顷刻间如泄洪一般流了出来。 对，是一场游戏。 黎橙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在叶逸之眼里说不定也是一场游戏。 叶逸之从来没有说过要一直进行下去。 她在他的游戏里只是个笨拙的角色，所以他要结束这场游戏。 就跟黎建霖那晚回家说的一样，叶逸之想让陈麒光来带她。 其实他早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拖着，是怕她缠着他。 他那么聪明，或许早就知道她是个摆脱不掉的粘人精。 越晚告诉她越好。 黎橙躲开了叶逸之的纸巾，用手擦掉了眼睛里的泪水，隔着层层的模糊看他：“我知道了。” 叶逸之的脸很不清晰，声音伴随着黎橙短暂的耳鸣传到她的耳朵里：“你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