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某不具名审神者的日记本》 第1章 雨季的休息日-01 【01】 雨水点点滴滴敲打着天守阁的窗棱,淅淅沥沥。 “又在下雨了啊……” 审神者把手伸出窗外,细密的水珠从窗沿落下,流淌过她的指缝。 山姥切长义正在整理文件,闻言也望了眼窗外。连绵的雨丝织成细密的网,视野之外是一片模糊蓊郁的绿。 “啊,毕竟是五月份了……嘶——好凉!不要用沾了雨水的手碰我的脸!” “嘿嘿嘿,吓到了吗?” 看见一贯神色老成的近侍大人露出了羞恼的神情,审神者心满意足地甩掉手上的水珠,冲他眨了眨眼。 那样狡黠的神色,简直和鹤丸国永吓唬人的时候一模一样。 山姥切长义揉了揉涨起青筋的额角,叹了口气: “主上,您今天的工作做完了吗?” “当然做完了,我又不是那几个逃内番惯犯。” 审神者把办公桌上的文件递给长义,后者简单地翻了翻术业,皱起了眉头: “这些只是日常汇报,您这个月的战况总结要开始起草了……” “打住!” 审神者果断地伸手捂住了长义的嘴: “今天可是充满希望的周六,除了有加急战报,别的事情统统周一再说。” 嘴唇被审神者的掌心覆住,山姥切长义被迫失去说话功能,只能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瞪着对面的始作俑者,以示谴责——这位极有责任心的前政府监察官大人显然是加班惯犯了,对于休息日的重视程度简直可以称之为差生中的差生。 “可恶,只工作不休息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嘛,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上作息的正轨!从现在开始不许工作啦,好好休息!” 审神者不满地嚷嚷着,从山姥切长义的手里抽出了剩余的文献——明明这些都是下个周末之前才需要提交的材料,这个工作狂魔怎么今天就在做准备了,好可怕的提前量! 她拽着一脸不情愿的长义出了天守阁的办公间,径直往大广间旁的休息室走去。 【02】 本丸的休息室,几乎可以称之为本丸内布置最用心、也是最受欢迎的地方: 配置了放映机、游戏机、cd机与相当高级的音响;审神者从现世淘来的影像碟片、存储盘、游戏卡带与漫画小说在架子上塞得满满当当;房间角落的冰箱里常年备有汽水与雪糕,旁边的置物架上摆着数量充足的零食,其余的空间被柔软的玩偶和懒人座椅填满。 “休息就要有休息的样子嘛,总是紧绷着精神的话绝对会精神衰弱的,就算是金属也还有疲劳的时候呢,更何况大家现在都是人身的状态呢。” 除了这句话,审神者当时还念叨着些什么合法劳动权益、时政不做人、加班费和摸鱼权之类的,一面骂骂咧咧,一面给休息室添置了许多物件——走的还是她的个人私账。虽然,根本原因是时政的财务不给报销,气得审神者直接扣了狐之助一天份额的油豆腐…… 咳咳,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这确实是一间占地不小,设施丰富且颇为舒适的娱乐空间。 闲暇有空的刀剑男士们经常出入这房间。年轻的幕末刀们会来这里尝鲜各种好玩的游戏与新奇的设备,喜爱轶闻故事的刀们时常自发地在这里组织电影放映会。夏季天热睡不着的时候,偶尔也会在这里播放深夜档恐怖电影——通常来说,是由笑面青江或者鹤丸国永发起这项活动。 而像这样阴雨连绵的休息日里,休息室们的客人们又会是谁呢? “哈哈,抓住你们啦,小可爱们!” 审神者唰得一下拉开障子门,果不其然发现了屋内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的粟田口小短刀们。 “大将!”“呜哇是主上!”“主上,也,也来玩吗!” 小短刀们激动的惊呼此起彼伏。 “哟,大将……啊,还有长义君。”药研藤四郎被兄弟们围在中间,此刻也微笑着望向门口的来人。 薄藤色的眼睛敏锐地落在长义被审神者牵住的那节手腕上,又掠过银发的付丧神微微泛红的耳尖,方才状若无意地移开了视线。 以人类的平平无奇侦察值,审神者自然注意不到短刀付丧神动作细微的打量。她点了点头,轻快地应声: “嗯,我带这个加班狂魔来放松一下精神。哎,长义也真是的,天天只知道工作从来不休息,太不健康了……” 不等审神者说完,信浓早已动作灵巧地扑进审神者的怀中,于是她也下意识地松开了牵着长义的手,熟稔地揉了揉信浓毛绒绒的脑袋,也没有忘记自己要询问药研的事情:“你们在玩什么呀?我们可以一起吗?” 短刀们爆发出一声巨大欢呼——显然是相当乐意的。 手里被不知哪一刃小短刀塞了一个游戏手柄,审神者和短刀们挤挤挨挨地在一起坐定,望向了投影屏: 是马O奥赛车。 “哼哼,这游戏我熟!” 审神者的斗志一下便高涨了起来:论剑术和体力,她的能力是绝对和刀剑付丧神们无法相比;但是电子游戏可就不一定了!这次一定要让这帮小豆丁们瞧瞧电子游戏高手的操作力,在三次元失去的一切,都要在二次元拿回来! “哦哦哦主人冲呀!”“大将加油!” 这是热烈欢呼鼓劲的小短刀们。 “哦啦哦啦哦啦!” 这是斗志昂扬的审神者。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这是被粟田口家的孩子们默契地挤开了审神者身边的位置,坐在后排摸不着头脑的山姥切长义。 …… 短刀的机动与侦查力……在电子游戏上也如此卓越吗? 审神者恍恍惚惚地放下手柄,不得不接受自己六连败吊车尾的赛车成绩。 “不是,五虎退,那个,漂移超车的时候一个道具方块也没落下顺带甩给后车块香蕉皮还给自己上了个盾的操作,是怎么做到的?” 被点名的小短刀仰起脸,有些腼腆羞怯地冲审神者笑: “可,可能就是,时机比较巧……” 不,孩子,这绝对不仅仅是时机的问题。审神者在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 “大将,要不要和我来一局呢?” 药研从五虎退手里接过手柄,在审神者的右手边落座。听见身侧的动静,审神者下意识回神望去,与他对上了视线。 窗外的雨云仍然滞留未去,屋内的灯也没有打开。阴沉沉的天色里,落进和室的天光稀薄,仅有投影仪仍在尽职尽责地发光工作。屏幕反射的微光落入付丧神薄藤色的眼,荧荧地泛着冷光,专注地望过来时,却分明带着亲近的温暖神色。 审神者忍不住地微笑起来,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才不要——每次都是药研在放水。” 只要有药研一起参加,审神者都能勉强拿个倒数第二的成绩,垫底的变成了药研。身为这些付丧神的主人,她怎么可能不清楚药研正常的侦查与机动水平,没道理比自己的弟弟们差这么多吧? 付丧神也是神。审神者安详地接受了自己身为人类的局限性,决定退出这场神仙打架。 “长义!山姥切长义!怎么坐那么远?过来过来。” 审神者拍了拍自己左手边的空位,示意长义坐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游戏手柄塞到了对方的手中。 “从现在开始,本人委托近侍山姥切长义大人作为代理人,替我出战。” “诶——主人好狡猾!”“可恶,要是我是今天的近侍就好了……”“哦哦为了主公大人的荣誉冲呀!”“长义大人和药研哥,押谁赢好呢?” “哼,这种无聊的小游戏也要使唤我……” 在短刀们气氛热烈的议论声中,长义小声地抱怨着,然后便感觉到被肩头被谁轻轻碰了碰。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望见审神者轻轻比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朝他做出一个“拜托你了”的唇形。 在对方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中,长义的心口微微地塌软下去。 那一点点如同恍神般的迟疑,终于还是让他吞下了那句没能出口的拒绝——山姥切长义点了点头,认命地叹了口气,开始在游戏界面上选择角色和技能。 游戏开始的倒计时界面终于亮起时,山姥切长义下意识地往审神者的右手边望去。 隔着坐在最中间位置的主人公,他的目光与坐在另一侧的药研藤四郎短短交汇了一瞬。 两双冷色调的眼眸没什么情绪地交锋,又分开,正如同两振堪堪错开的锐刃。 【03】 事实证明,比起单方面对普通审的碾压,还是神仙打架更有看头。 审神者怀里抱着信浓,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津津有味地围观着付丧神们在马O奥赛车场上你来我往,互相甩道具的激烈实况。 审神者退出了比赛之后,药研也干脆不再隐藏实力,同长义你追我赶打得难舍难分。二人的排名在第一与第二之间来回交替,十分胶着。小短刀们的惊呼声也此起彼伏,休息室里一时热闹极了。 “长义真厉害呀,我记得他明明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这么高的排名了。” 审神者望着屏幕,有些讶异地感慨道。 长义操控的角色又加速飘移,轻巧地过了一个弯道, “药研哥也是哦,他今天早上才被我们拉着开始玩赛车游戏呢。” 信浓微微偏过头,小声地同审神者咬耳朵: “不过在大将你和长义君来之前,药研哥都没有这么认真地在玩呢。他之前几局的排名都是稳定地在兄弟们中间来着。” 审神者闻言,轻轻地笑: “这就是身为哥哥的贴心之处吗?” 信浓抱着满怀的零食,蜷缩在她的怀里。他能感觉到审神者有些瘦削的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吐息时呼出的微热气息落在他的耳际,带着一点桂花的香气——是他刚刚投喂给她的桂花糖。 “不过,和长义比赛的时候,药研的胜负欲很明显呢。” 没有注意到怀中小短刀的轻微走神,审神者仍在专心致志地点评着荧幕上的战况: “是所谓遇强则强,面对更强大的对手激发出更大的潜力吗?怎么总觉得,你们打游戏的氛围和演练手合那么像……” 遇强则强吗?或许也有道理呢。虽然,信浓心下清楚得很,审神者身侧这两位的真正战场,大约并不在这块电子荧幕上吧。 信浓向左瞟了一眼满脸写着“可恶”的长义,向右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操控着手柄的药研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不要同大将说得太细比较好。 万一让谁得逞了,说不定自己就没法趁机独占大将的怀抱啦。 “大将,果汁糖还要吗?我替你剥好哦?” “要,要吃葡萄味的,拜托信浓啦。” 【04】 休息室内激烈异常的“本丸第一届马O奥赛车竞速大赛”,以长义和药研平分告终。 二人之间尚未分出胜负,就被前来寻找不好好吃饭的审神者的歌仙兼定当场逮捕——当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意外逮捕到一群沉迷游戏的小短刀们,以及满脸不甘心地嘟囔着“我就不信下一局赢不了”的山姥切长义。 明明是看起来很靠谱的前监察官大人,却意外地在游戏上显露出幼稚的胜负欲来,实在有些不风雅——歌仙在心中暗自发笑,扬声招呼休息室的孩子们都出来吃午饭。 顺便一提,审神者是单独被歌仙亲自押送去食堂的。 她自己对饮食一贯不在意,若是没有那几位体贴心细的付丧神们时常叮嘱,经常用零食或者点心,就会随随便便将一顿饭赖过去。这次若不是被歌仙逮到,大概也是和信浓包丁一起随便吃点零食,就这样混过去吧…… 对自己极有自知之明的审神者,保持着乖巧安静地态度,被歌仙唠叨叮嘱了一路,直到食堂门口。 距离午饭的高峰期已经有一段时间,食堂里的刃并不多,三条家那几位平安老刀倒是还在慢悠悠地进餐。歌仙在屋内环顾一圈,试图给审神者寻找一位最合适的负责刃,最后决定把审神者塞到小狐丸旁边的位置: “小狐殿,拜托您帮忙看顾下主上,别让她在饭前再吃什么零食了,我去给主上拿饭……包丁!不许偷偷给主上塞粟米棒!米花糖也不行!你自己也别吃了!吃完正餐再吃!” 歌仙一下扬起了语调,吓得审神者立马反手一揣,将手里的小零食重新放回包丁藤四郎的随身斜挎小包。包丁也慌忙捂住小挎包,匆匆溜回坐着粟田口们餐桌边,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零食库存被歌仙没收。 “哎呀,只是想接受一下小孩子的好意嘛,包丁他也没什么坏心思的……哎呀!” 审神者还是挨了歌仙一记头槌。 她讪笑着摸着自己的脑袋,目送着歌仙一面连连叹气,一面往厨房走去了。 “主上确实有些太瘦了,要好好吃饭才是。” 小狐丸在一旁沉默许久,此时方才出声。 审神者偏过头,望见对方含着微笑的、深红色的漂亮眼眸,随即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轻轻地牵起。 对方将右手的大拇指与小指相抵,宽大、温暖的手掌微微握着,松松地环住了自己的腕部: “您看,用手指环住的话,还有这么多的空隙。您太瘦了。” 身材高大的付丧神专注地观察着主公的手腕,眉眼微垂,神色温驯。审神者有些心虚地移开眼,实在不敢与对方那过分诚挚的担忧目光相对: “嗯,天气热起来,就会吃得少一点……” “哎呀,不管如何,姬君还是要努力多摄入一些营养啊。” 身边的另一侧传来温和带笑的声音。审神者下意识回过头去,看见了熟悉的平安刀捧着清茶,在她身边落了座。 与她对上视线的瞬间,对方轻巧地冲她眨了眨眼,眸中的弯月闪烁着漂亮的微光。 “大家都希望姬君健健康康呢。” “哈哈,中午好啊三日月……” 作为天下五剑中最美丽的一振,三日月宗近确实有着恃美行凶的本钱——尤其对于本就有重度颜控属性的审神者来说,几乎算得上是一种定向特攻版一击必杀技。 山姥切长义坐在不远处,望见这把千岁的平安老刀紧挨着审神者落座,时不时地俯身凑上前去,同她低语两句。 瞧瞧,那精心设计的完美笑容,体贴细致的故作姿态,刻意调整的温柔声线,在山姥切长义的眼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种近乎直白的勾引与魅惑——也就只有他们家的傻白甜审神者全然不知,俨然一副几乎要失去智商的乖巧表情。 山姥切长义眼睁睁地看着一脸晕晕乎乎的审神者在三日月的督促下乖巧地端起碗筷,把歌仙送来的饭菜慢吞吞地吃干净。 他泄愤般地咬了一大口炸猪排——虽然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 坐在一旁的山姥切国广则又扯了扯自己的被单,喃喃低语:“为什么我劝主上好好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这么有效呢?这就是本歌与仿品的不同吗……” “很显然不是,我也做不到。” 长义吞下一口饭,小小地翻了个白眼:“这叫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长久不了。” “色衰而爱弛?” 山姥切国广扯开一点被单,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向身边的本歌:“我们付丧神的形态,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吧?” “……吃你的饭吧,赝品君。” “本歌,你是不是在嫉妒?觉得三日月比你更好看?” “我没有!吃你的饭吧去吧赝品君!……我真的没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雨季的休息日-01 第2章 雨季的休息日-02 【05】 所谓秀色可餐,大概并不是一句假话。 在阅览历史轶闻的时候,审神者偶尔也会翻阅到诸如帝王为博美人一笑戏弄诸侯的荒诞故事,又或者被美人蛊惑误入歧途的英雄悲剧。彼时的审神者总觉得匪夷所思: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肤浅的人类,会被美丽皮囊忽悠得晕头转向呢? 可惜那时的她并不知晓,未来的自己会遇到时间政府与付丧神这样的存在。更想不到,会遇上三日月宗近这样美丽得近乎不应存在于此世间的、真正的神明之姿。 刀剑付丧神们的平均颜值可以说是绝对远超常人的高分了,就算颜控如审神者,也已经在长期的相处过程中训练出了一些抗性。但是在“天下五剑中最美一振”的面前,这些被刻意锻炼出来的心理防线都被轻易地击碎了。 三日月宗近的笑容实在是、实在是美丽得令人头晕目眩,更何况对方此时的姿态温柔,语气也甜美得几乎能滴下蜜糖。 在对方左一句“姬君能把饭菜吃干净的话,大家也会更放心姬君的身体状况吧”,右一句“姬君真是懂事的孩子啊,就算不喜欢也会把蔬菜全部吃光呢”的攻势之下,审神者晕晕乎乎地吃完了碗中的饭菜,甚至连平时不太喜欢的木耳与胡萝卜都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又晕晕乎乎地和三日月宗近说了一会儿话,似乎晕晕乎乎地点头答应了什么,接着晕晕乎乎地被他牵着手离开了食堂,晕晕乎乎地沿着外廊往前走…… 细细的雨丝顺着微凉的风穿过连廊,扑到审神者的脸上。 审神者终于清醒了几分。她踌躇地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松开与三日月交叠的手: “……三日月,我们这是去哪儿?”’ “嗯?姬君是要反悔吗?” 三日月此时仍然稳稳地牵着她的手,掌心与掌心交叠。他偏过头,含着新月的眼睛微笑着望着她: “方才不是答应了我,吃完饭就来陪老爷爷喝会儿茶吗?” 啊,吃午饭的时候,三日月好像是说了些什么,问她好不好、可不可以云云。面对美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自己好像是说了好好好行行行还点了几次头,但是具体答应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满脑子都只是三日月那360度无死角的出尘绝美笑容…… 审神者抹了把脸,叹气: “……走吧,去喝茶。” “哈哈哈,甚好甚好。” 虽然只说是陪三日月喝会儿茶,但是当二人慢悠悠地抵达三条部屋之时,用作茶室的小房间里已经三三两两聚了好几个刃。 髭切拎了些甜果子来,似乎是因为碰巧遇到了配茶很合适的甜食,所以来蹭点三条家的茶尝一尝;莺丸捧着满怀的绣球花——花圃里的无尽夏开得正好,和五月雨的季节正相合,所以采了些用来做茶室的插花装饰;小狐丸是带着梳子过来的,自称是想趁着主人来茶室坐坐的机会,拜托主人帮忙梳理一下毛发。 审神者自然不会错过可以挼毛绒绒小狐的机会,顺势接过梳子,便在小狐丸的身后落了座。 “哈哈哈,今天真是稀奇啊,平日的茶室可没有这么热闹。” 三日月环视着屋内的茶客们,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地微笑起来。 “嗯……好像今天是有点热闹呢。” 髭切笑眯眯地拆开点心盒,语气绵软:“哎呀,当了千年的刀,有些事情就不那么在意啦……总之,热闹一点也挺好呢,是吧,三日月殿?” 三日月哈哈笑了两声,没有接话,拣了审神者近旁的位置坐下。 短暂的寒暄之时,精通茶道的平安刀们已经点起了风炉,有条不紊地煮水烹茶。审神者则捧着小狐丸的及腰长发,一面仔仔细细地梳理,一面同屋内的付丧神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雨,还会下多久呢?” “是五月雨的季节啊……大约还要再下小半个月呢。” “真是漫长啊,感觉刀身都要生锈了呢。” “诶——明明三日月殿已经是千百岁的老爷爷了,还会在乎这不过月余的梅雨季吗?” “哈哈,毕竟获得人身的感觉,和做刀剑的时候不一样嘛。时间的流逝感,总是有些差别的吧。” “是呀,家主,作为刀剑而存在的感觉,与现在可大不相同哦。别的不说,只是吃不到甜甜的点心这一点,就算是相当遗憾了呢。唔——这个凤梨味的很好吃哦,家主要不要尝尝?” “诶!是万屋新出的凤梨酥吗?据说很好吃呢,髭切记得帮我留一块哦?我帮小狐梳完头发就来——” 小狐丸安静地端坐在矮几的一侧,任由审神者随意摆布着自己的毛发。 从他的视角,可以看见髭切那双狮子般明亮的熔金色眼睛,正专注地将目光聚焦在他身后的位置。 审神者欢快轻巧的应答声从耳后传来——那是小狐丸的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 明明已经在享受着主人的照料、感受着主人的抚摸,与主人亲密地紧挨着。但是、但是,小狐丸舔了舔唇,他还想要更多。 只是这样想着,口唇间便莫名生起干渴之意。想要和主人面对面地说话、想看到主人的脸庞、想仔仔细细地欣赏主人那双同林间阴翳般、柔和美丽的浅灰色眼睛…… “主人,失礼了,您先不要动。” 他蓦地出声,转过身去,动作轻柔地将审神者抱起来,揽入自己的怀中。 突然间便落入小狐丸怀里,审神者一时间尚未反应过来。她有些懵懵地握着手中的梳子,仰头望向对方:“小狐?怎么突然让我坐在这里……头发,还梳吗?” “后侧的毛发都已经梳理好了,主人。只剩前面几缕了。” 小狐丸的语气谦和又恭敬,听起来温驯极了。他端起碟子,用指尖捻起点心,动作小心地送到审神者地唇边: “没能让主人安心地享用茶点,是小狐的错。主人,这样您就能享用茶点了。” “原来是这样啊。”审神者恍然大悟:“那就谢谢小狐啦!” 她微微偏头,从小狐丸手中叼走了一小块点心,继续专注地梳理起垂在对方胸前的几缕散发。视野与感知皆被身材高大的付丧神怀住,审神者并没有察觉到茶室中一瞬间凝滞住的气氛。 三日月倒茶的动作微微顿住,莺丸手执的花枝也似乎颤了颤,抖落了几片花瓣。 背对着茶桌的审神者仍在继续着轻快的话语: “啊,确实很好吃呢。难怪之前去政府开会的时候,同事和我说很难抢呢……说起来,髭切是怎么买到的呢?总觉得你不像是会蹲着开售时间去买点心的那种刃……” 髭切缓缓地将微冷的目光从小狐丸身上移开,语气倒是如常的柔软甜蜜,让人察觉不出异常: “哎呀,让家主说准了呢。是那个……嗯,弟弟丸送给我的呢。到底是怎么抢到的呢?下次家主和我一起去问问他?” “不是弟弟丸,膝丸啦,好好记住弟弟的名字啊髭切!” …… 一面同付丧神们聊天,一面接受着小狐丸时不时的投喂,审神者终于把他身前的几绺头发也梳理得柔软顺滑。 一时兴起地,她挑起小狐丸一缕发丝,编成细细的麻花辫。从自己的发辫上拆下装饰用的红绳,她在对方的发尾缠起、打结、固定。 “好啦!” 审神者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小狐丸柔光水滑的发丝,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满意极了: “白发配红绳,很有稻荷神的感觉呢!” “有劳主人了,小狐非常开心……” “那么,姬君接下来要不要……” “家主还有什么……” 似乎有几位付丧神在同一时刻开了腔。但是审神者的注意力却在这一瞬,被半开的障子门外倏然间一闪而过的什么动静吸引走了。 “那个……好像看到了小猫咪跑过去了,还是三花的毛色。” 审神者喃喃自语着,有些不确定地回过身去问道: “莺丸,我们本丸有刃养猫吗?” “猫?” 莺丸正在为手中的绣球插花收尾,闻言微微愣了愣,思忖道: “好像之前看到过大俱利阁下在喂本丸外的小动物,或许里面有野猫也说不定?” 野猫也是小猫咪! 毛绒绒爱好者审神者突然兴奋了起来。 本丸内混杂着审神者的灵气与付丧神的神气,灵性敏感的小动物们一般不会擅自闯进来。一想到会不会是外来的小猫咪误入了本丸,或者是小伽罗抱养了小猫咪回来,审神者的好奇心便抑制不住的漫溢出来。 “那么总之诸位慢用茶点啦,我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小动物跑进来了……” 审神者利落地钻出小狐丸的怀抱,朝屋内的诸位付丧神比了个“拜拜”的手势,便脚步轻快地小跑着离开了。 茶室内一时安静极了。炉上的铜壶中,沸水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咔哒。 三日月将捧在手心的茶盏搁在桌上。瓷器与木质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细响。 “哎呀哎呀,看来姬君尚且还是在在探索新鲜事物的年纪呢。” 他从容自若地开了腔,仿佛对屋内沉寂的气氛视若无睹一般。 “对事物总是一时兴起,又很快失去兴趣,去追逐下一个……似乎是这个年纪的孩子们的通性呢,哈哈哈。” “主人怎样都好。” 小狐丸微微垂眸,轻轻地抬起手,触碰着垂落到胸口的红色发绳: “作为主人的小狐,只要能一直陪着主人,就可以了。” 他抬起头,猩红色的瞳孔映着对方眸中的两轮新月。高大俊美的付丧神咧开唇,露出野兽一般傲慢又恣意的笑容,尖锐的犬齿在唇下若隐若现。 【06】 对于茶室内的言语官司,审神者显然一无所知。她正沿着连廊轻手轻脚地来回巡梭,寻找着那只三花猫的踪迹。 五月雨仍然持续不歇地下着,仿佛永远不会休止一般。水珠从廊檐滚落,滴滴答答地敲击着庭院的石板地。审神者在一片雨声中仔细地辨认着疑似小猫咪的脚步声,转过了一个又一个拐角。 “……喵呜。” 好像听见了猫猫的声音! 审神者精神一振,轻手轻脚地绕到下一个连廊拐角处。一时间,她拿出了上合战场打突袭战的气势,屏气、凝神、蓄力、猛扑—— “哈哈!小猫咪我来啦——诶?不对——!!” “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飞扑过来了啊喵!” 虽然明显地意识到了状况不对,但是此时此刻的审神者已经完全收不住力道了。如离弦之箭一般,她以惊人地气势与速度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将那只喵喵叫的三花猫——花纹的内番服打扮的南泉一文字撞倒,摁在身下。 “主、主人?!你怎么从那里跳出来了啊啊啊啊吓死刃了喵!难道、难道偷吃食堂的东西是要被逮捕的吗?这么严重吗喵!” “啊啊,抱歉抱歉,原来是南泉啊,我刚刚还以为是本丸里进了小猫咪……” 审神者有些慌乱地尝试解释着,余光却注意到南泉攥在手里的小布袋子——刚刚,他说了什么来着,偷吃食堂的东西? “……说起来,南泉,这个小布袋子,我记得是小伽罗的东西啊?” “啊,这个,也可能只是花纹一样的喵……咿呀啊啊啊啊你不要突然碰我啊嗷呜!” 无视了被摁倒在地的南泉一副显然有鬼的躲闪眼神,审神者笑嘻嘻地用手指蹭了蹭他的嘴角:“是在质疑我的记忆力吗南泉?你英明雄伟的主公大人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哦,这是小伽罗用来放小鱼干的布袋子,他每次出本丸去山里喂小动物的时候都要带上的。所以南泉真的是猫猫吧?这么喜欢小伽罗做的鱼干。” “呜呜呜都说了那是诅咒啦!我才不是猫呢,我是帅气的刀剑男士……” “狡辩无效哦!鱼干的碎屑还粘在嘴角上呢,这下被我抓住现形了吧!偷吃的小猫咪是要被主人狠狠地惩罚的!看我的rua猫**!” “呜哇哇啊啊啊好痒啊喵!头儿!御前大人!救救我啊喵!” 嗯嗯?头儿,什么头儿?什么御前大人? 南泉的头发触感毛茸茸的,简直和小猫咪柔软的毛发一模一样。沉迷于吸猫的审神者一时间完全没有在意南泉喵喵喵的大声抗议,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文字家的头儿和御前大人…… 审神者一时间僵住了——大脑和身体,都仿佛宕机了一般,她缓缓地转过身去,看见了不远处的和室被拉开一半的障子门,以及斜倚在门口、满面笑容地摇着扇子的一文字则宗,和站在他身后脸色无奈地微笑着的山鸟毛。 不知为何,这两位一文字家的刃上位气场十足,总是让审神者有种见到家中长辈的感觉。顶着则宗似笑非笑的眼神,审神者汗流浃背地收回了落在南泉头顶作乱的手,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起来。 “这么怕我这老头子做什么?” 则宗啪地一声收起折扇,伸手在审神者头顶不痛不痒地轻轻敲了一下。 “南泉小子一到雨季就萎靡不振的没精神,难得看他这么有活力的样子,我还想多欣赏一会儿呢。” “嗯……小鸟也是,前阵子总觉得你有些困倦的样子,能这么活泼,倒是让人放心了。” 山鸟毛也微笑着附和道。 审神者束着马尾的头发在方才的打闹中扯散了一些,细小柔软的毛发有些凌乱地支棱出来,显得头顶毛茸茸的,似乎手感很好的样子。山鸟毛忍不住轻轻揉了一把她的发顶,随后便看见审神者的脸上浮现出有些懵懂又乖巧的表情。 非常可爱的小鸟。 他无意识地微笑起来,同则宗一样微妙地无视了南泉“喂喂多少考虑一下我的心理感受啊”的小声嘀咕。 “……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从昏暗的和室内,又传出啪嗒啪嗒的拖鞋趿拉声。有刃拖着困倦的语调走了过来,长长的灰蓝色的发丝散开,从他的肩头垂落,有些凌乱的模样。 “啊,是公主……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午睡了?抱歉哦……” 审神者歉疚地朝姬鹤一文字双手合十表示道歉。 她方才满脑子都想着小猫咪,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绕到了一文字家的部屋前。现在正好是午休的时间段,自己发出的动静似乎着实有些扰民了…… “唔,是主公啊。没事哦,现在是刚刚铺好床的时候呢,是来一起午睡的吗?” 姬鹤有些困倦的目光落在审神者的身上,灰蓝色的眸光些微亮了亮,然后俯下身自腋下将审神者抱了起来——像抱小孩子一样单手托起对方姿势。 “诶——” 审神者下意识地环住姬鹤的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被姬鹤抱着带进了一文字的部屋。 日光一文字正在铺床,看见姬鹤抱着审神者走进来,一贯稳重冷静的面容也突然空白了一瞬: “主上大人……是想在我们这里午睡吗?需不需要再铺一床被褥?” “诶?诶?这倒是不用……” “唔,好巧,果然主公也是想和我一起睡吧?” 姬鹤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一脸迷茫的审神者,一同躺倒在自己的被褥上。 “发带,我帮你解开来吧?这样睡觉的时候就不会硌到了。” “哦,好……” 审神者被对方搂住,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随后有一只手伸到她的后脑勺处,动作轻柔地解开她的发辫。乌黑的发丝散落开,与姬鹤灰蓝色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午安。” 姬鹤心满意足地环住审神者地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锁骨处,安稳地闭起眼。 耳侧传来姬鹤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好、好快的睡眠速度…… 审神者在心中暗自咂舌。 这场来自一文字家的午睡邀请实在是发生得过于突然了。等到审神者回过神来时,和室的障子门已经被不知哪位贴心的一文字刃轻轻合上,室内只余一片昏暗。 起初审神者还能听见有人在轻声地说话——似乎是南泉因为被则宗拎进屋内强制睡午觉,在嘀嘀咕咕地小声抗议,发出小猫一样咕噜咕噜的声音,又渐渐弱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片平稳的、酣眠的呼吸声,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若隐若现,引人发困。 审神者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也愈发沉重下去。 姬鹤的怀抱是干燥的、温暖的,带着一点清浅的香气,是审神者很喜欢的香杉木的气味。她下意识地往付丧神的怀中蜷了蜷,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第3章 雨季的休息日-03 【07】 梅雨季的白日,似乎不论何时都是这样——昏暗、阴郁,被灰而沉的雨云蒙蔽着,分不清到底是清晨还是黄昏。 这样的时节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似乎有一些从科学角度出发的论证,认为人类远古的基因天性便是如此:下雨的时候,平日的天敌们也更倾向于不外出游荡,因此潜意识觉得安全,就想多睡多休息。 “这里是本丸,时间溯行军可不会因为今天下雨就不出来工作。” 日光一文字冷酷无情地否决了审神者为了再多睡会儿而扯得天花乱坠的理由,果断地掀开被子,把赖在被窝里的审神者从姬鹤一文字的怀里捞了出来。 “谁啊……啧,是日光君啊。” 一同被响动吵醒的还有睡得迷迷糊糊的姬鹤。他睁开眼,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在被褥里翻了个身: ”主公,还是小孩子吧?明明多睡一会儿也正常,日光君真是严格……“ 日光的眼神有点无奈: “主公和我们付丧神不一样。她要是像你一样午睡那么久,晚上绝对会睡不着的。” 这倒是,然后第二天起不来,被歌仙狠狠批评也说不定…… 审神者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虽然由于困倦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但还是勉强支棱起精神,舒展了一下身体: “多谢你,日光君……公主你要是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吧,我先出去转一转,清醒一下。” 山鸟毛和则宗已经结束了午休,在廊外开始泡茶赏雨。审神者同他们打了声招呼,慢吞吞地踱着步子离开了一文字家的部屋。 本丸里还有许多空置无人的屋子,譬如审神者路过的这一处。因为被当作库房使用,平日里不常有刃过来。雨水纷乱地洒落在屋檐的情瓦上、庭院的石板路上、庭中树木的叶片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充斥着这一方空寂无人的小小空间,淹没了她行走间木屐踏在地板上发出的那一点啪嗒啪嗒的响动。 简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一样。 审神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掺杂着丰沛的水汽,深深地沁入肺部,她感觉自己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唔……还是有点困啊,要不要去厨房做杯咖啡喝呢,还是回三条家的茶室要一杯茶水? “主上……?原来您在这里。” 正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审神者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连廊的另一端传来。 顺着声源的方向望去,审神者在连廊的道口看见了煤灰色头发的付丧神。 “长谷部?你是在找我吗?” “是的,主上……不过也不算完全是。”长谷部走到审神者的身前,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地回答着主人的问题。 以付丧神的观察力,长谷部并不难注意到审神者散落在肩头的披发、略泛者点儿红的眼角,还有脸侧压出衣褶痕迹的浅淡红印。 主上大约是刚刚午睡醒来。 长谷部心下思忖。他略略俯下身,向审神者伸出手:“主上,您的发带还在吗?” “啊,在这里……你是来找我要这个的吗?” 审神者从善如流地取下缠在手腕上的发带,递入长谷部的手心。对方只是无言地接过,示意她转过身去: “不是,只是您的头发散开了,想帮您梳好。” “诶?多谢……不过我可以自己来的,长谷部应该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 “不妨碍的,主上。我也有事同您禀报。” 长谷部本意是想来仓库取符咒的。 为了出入合战场、使用传送装置时不被雨水淋到,以及防止远征带回的物资被雨水打湿,本丸在传送装置所在的庭院上空设置了防雨用的灵力阵法,可以凝成灵力罩来挡雨。 五月的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周,之前设下的阵法中灵力即将耗空。而预计在今日傍晚,第二部队就会结束远征归来。为了确保阵法能够继续正常运转,需要本丸的主人重新向阵法中输入灵力进行加固,或者也可以使用预先储存有审神者灵力的符咒。 “……所以你原本是想来取符咒去维护阵法的。” 审神者摸了摸后脑勺,碰到了被长谷部系成蝴蝶结的发带。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长谷部替自己束发的手法已经这样熟练了?明明在他最初刚刚显现后开始担任近侍的时候,还是连梳头发都会梳得打结、害得审神者不得不绞掉那一缕乱发的程度呢…… 审神者有一瞬间的晃神。 “是,我本来是打算来库房这里取符咒的。不过,如果能直接由您对阵法进行加固,对灵力的损耗会更少一些。” 长谷部没有注意到审神者一瞬间飘忽的眼神,他正在专注地帮审神者整理额前的刘海。 “我也觉得,不然还要再重新补充灵力符咒的库存,那个可比直接加固阵法麻烦多了。” 审神者也点了点头,向长谷部伸出手: “那就一起走吧。” 阴雨天的稀薄日光穿过廊檐的阴翳,落在付丧神轮廓柔和的眉眼上。长谷部藤紫色的眼眸中泛起浅淡的笑意,他微微欠身,动作轻柔地牵起审神者的手: “拜领主命。” 【08】 加固阵法对于审神者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简单地对庭院的四角施加了阵法、补充了灵力之后,她同长谷部确认了一下时间,第二远征部队大约还有半小时就回来了。 “反正我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他们吧。” 总归之后清点物资和提交远征报告的时候,还得来找自己。直接当场接收,岂不是效率更高?——最主要的是,总归审神者现在也没什么事。 她大大咧咧地在廊边坐下,顺势招呼旁边几振粟田口的小短刀们一起坐过来——第二部队的队长是一期一振,小短刀们显然是过来等自家哥哥远征回来的。 啊……当然,眼睛亮晶晶的博多藤四郎到底是在等哥哥道成分多,还是在等小判箱的成分多,审神者觉得不好说。 总之,大家热热闹闹地在廊下挤成一团,长谷部努力试图维持秩序、防止有刃挤到审神者。但是显然,他努力的效果并不如意,最后还被迟来的髭切忽悠去厨房给烛台切打下手了。 “髭切是来等膝丸远征回来的吧?” 审神者怀里抱着小夜左文字,宗三左文字则斜靠着廊柱,站在略远些的地方——二人显然都是来等江雪左文字的。 “大家都是来等兄弟的呢,”审神者不禁感慨道:“真好啊,兄弟情谊之类的。” “哈哈哈,毕竟是很重要的弟弟呢……嘛,虽然总是记不住名字就是啦,毕竟我们的名字很多呢。” 髭切一如既往地笑眯眯地应声,顺势走到了靠近审神者身边的位置,正欲挨着她坐下。 “喂,我说——” 髭切的动作被一道幽幽的声音打断,宗三左文字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的身后,纤长的手指勾住了对方的衬衫领后。 “——髭切殿,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您的佃当番吧?” “哦——?宗三这么说的话,我也有印象。” 审神者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众所周知,本丸的审神者性格一向随和,但是唯独有两件事是绝对不会被饶恕的: 逃内番,以及合战场反复进沟。 而眼前这位笑得一脸纯良的金发付丧神,在这两件事上都可以称之为惯犯了。 不愧是活了千年的平安老刃,顶着着审神者近乎化作刀片的锐利眼神,髭切似乎有些无措地歪了歪脑袋,语气无辜极了: “唔……可是今天在下雨呀?下雨的话,就不用去地里给菜浇水了吧……” 审神者感觉自己的血压瞬间起飞了: “……就算是雨天,也有雨天的活要干!好歹去看一眼稻田里要不要引水放渠吧!不行不行不行!我亲自押送你去田里!” “哎呀,哎呀,不要生气嘛,家主。毕竟之前都是在八幡大菩萨那里工作的,我也不了解种田嘛……” 审神者气得径直跳起来,拽着髭切起身就走。一贯厚脸皮的平安老刀倒也不显得生气,任由自己被家主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审神者身后挨训。 审神者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宗三左文字望着一人一刃消失在走廊拐角的声音,低低地哼笑了一声。随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轻轻地扯了一下。 宗三垂下眼眸,望见小夜正仰着脸看他,一脸沉重的模样: “宗三哥哥,讨厌髭切大人吗?” “需要我帮哥哥复仇吗?” “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小夜。” 望着自家弟弟一脸郑重的模样,宗三的神色瞬间柔和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小夜的发顶,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一般,那双一贯有些恹恹的鸳鸯眼里浮起轻微的笑意。 “只是觉得有些家伙实在是太明目张胆罢了,各种意义上……嘛,没事了,总之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09】 审神者把髭切押送到田里,盯着他开始干活之后,又匆匆赶了回来。 时间恰好。不一会儿,庭院中心的传送装置便亮起了光。 粟田口的小短刀们凭借拉满的机动值,率先冲了上去。一期一振刚从传送阵里出来,就被博多和五虎退抱了个满怀。 “我回来了。” 水色的太刀神色温柔地抱住了弟弟们,熟练地挨个摸了摸他们毛茸茸的小脑袋,随后便下意识地抬眼环视四周,似乎是在寻找某个人一般—— “一期,欢迎回来。” 与那双总是含笑的暖灰色眼睛对上视线,一期一振似乎愣怔了一瞬,方才微笑起来: “承蒙主上赞赏,不甚感激。” 付丧神漂亮的蜜色的眼眸里,甜蜜的笑意几乎要淌溢出来。连审神者也被这样的目光传染到,唇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啊……这次可真是不错的旅程呢。主上,要看看这次的收获吗?” “是大丰收呢,主人,可得记得多赏我两斗酒哦?” 笑面青江神色愉快地走了过来,和大般若长光一道同审神者打了声招呼。江雪左文字牵着小夜的手,同宗三一起缀在人少一些的队伍的后方,遥遥地冲审神者颔首,行礼示意。 显然这是一次非常顺利的远征。博多正在快乐地率领着粟田口家的兄弟们,以超高速的机动清点资源和小判的数目。其他在场的刃们也一起帮忙搭了把手,把清点完毕的资源都装箱搬进仓库。 大般若趁机邀请了审神者来参加他们今晚的酒会——为了迎接自家兄弟远征回来,烛台切似乎准备了相当丰富的酒肴。青江也在一旁表示自己在旅途中收集了不少有趣的奇闻逸事,如果主上好奇的话可以来听听。二人成功地得到了审神者的肯定答复后,就勾肩搭背地一起去温泉泡澡了。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要好了…… 审神者的余光撇见了庭院中央孤零零站着的身影,心下那一点稀薄的好奇心又被抛之脑后。她小跑着到对方跟前,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膝丸?” “啊,是家主。” 被点到名的付丧神收回了漫无目的四处巡梭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抱歉,家主,方才有些走神……” “是在找髭切吧?” 审神者注意到膝丸一瞬间有些僵住的神色,有些抱歉地冲他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哦,你哥哥方才是有过来等你的,但是他今天又逃了内番,我把他抓去做农活了。” 诶?自己只是在思考过会儿要怎么和家主打招呼,家主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兄长这次竟然来等自己远征回家?兄长以前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果然兄长是很关心自己的吧?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膝丸此时的大脑里一半是欣喜一半是困惑,潜意识里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下意识没有把自己的疑惑暴露给审神者,只是一板一眼地认真回复: “逃内番确实是兄长的不对,有劳家主督促。我等都明白恪守纪律的重要性,家主不必对此道歉。” 真是懂事的好弟弟啊。 审神者感动地又给膝丸多放了一天假,说是让他多陪陪哥哥,能顺便监督他别逃内番更好。 此时此刻,远在田间工作的髭切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10】 “我来啦——!” 随着审神者一声爽朗的大喝,障子门被唰啦一声拉开,屋内的酒菜香气也幽幽地飘了出来。 此间是烛台切特地向审神者申请报批后,给长船家留作饮酒聊天的小房间,与三条和古备前刀派公用的那间小茶室是同种性质。其他刀派的刃们也经常过来蹭两杯酒喝,但是那就是收费服务了——据说这里的进项也是长船家的主要经济收入之一。 不过审神者对各个刀派的私帐并没有过剩的好奇心,她今天只是受邀来吃白食的。 屋内的陈设是典型的居酒屋样式。屋内已经挤挤挨挨坐了些人,审神者一眼扫过去便发现本丸的几位酒鬼全部在这儿出勤了。 日本号正在伙同次郎太刀向福岛劝酒,太郎太刀则在一旁安静地自斟自饮。鹤丸正捧着一杯五颜六色的不明液体朝大俱利的唇边凑,后者则显然一脸嫌弃地躲开了。而坐在大俱利另一侧的大包平也捧着一杯同样的不明液体,正在髭切饱含着鼓励的微笑目光下仰着头地往嘴里灌。膝丸则一脸慌张无措地坐在兄长旁边,表情里写满了“过会儿要怎么和莺丸阁下交代啊”。 主厨烛台切本人正在板前给大般若与笑面青江斟酒,听见门前的动静,也笑着抬起头招呼来客: “呀,主上终于来了。大般若刚刚还在担心你不来呢,居然能见到他露出不安的样子,真难得啊。” “喂,烛台切,我们都是长船派的吧?这么揭短真的好吗……” “哈哈哈……”笑面青江在一旁笑得嚣张极了。 “既然已经答应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嘛——方才在和一期整理这次的远征报告材料,稍微耽搁了一小会,抱歉啦。” 审神者一面解释,一面在大般若和青江之间的位置落了座——这两刃专门为她腾出了板前的好位置,烛台切也熟练地端上了开胃小菜和擦手的湿巾。 “好香好香,是关东煮的味道!”审神者嗅了嗅炉前砂锅上散发出的香味,两眼发亮: “幸亏我机智,青江和我说晚上咪酱做好吃的,所以我晚饭特地少吃了一点,不然现在肚子里可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诶——歌仙没有抓住你?”青江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凑了过来,小声问道。 “我晚上特地拉上肥前一起吃的。趁歌仙去洗碗的时候,饭都分给他了。”审神者也学着青江的语气,小声回道。 “我都听见了哦?” 咚的一声,装满食材的大碗落在审神者面前,打断了二人故作神秘的咬耳朵。 烛台切笑眯眯地把筷子递给审神者:“所以主上今天没怎么吃晚饭对吧?那这些要吃干净哦?有你最喜欢的炖牛筋和萝卜,还有溏心蛋、竹轮、鱼饼和包菜卷。” “那个,咪酱,这个包菜卷我能不能……” “不吃吗,主人?您今天晚上应该没吃蔬菜吧?” 烛台切的笑容依旧帅气爽朗,但是审神者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沉重的威胁。 “……你不告诉歌仙的话我就吃。” “成交。” …… 夜色渐浓,窗外的雨却仍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自窗内泻出的一点昏黄灯光下,隐隐可以看见空中飘扬的纷纷雨丝。沙沙的落雨声从窗隙、门缝与木质建筑所有有可能的缝隙间钻进来,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仿佛天地空茫,一切皆被雨水填满,仅余下这一间小小的居酒屋,将带着凉意的风雨阻隔在外。 审神者捧着烛台切端来的热汤,一口一口地浅呷着,无端地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惆怅与失落。 “一直在下雨啊。” 她放下汤碗,托着脸轻轻叹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感觉已经许久没见到太阳了,长义说我最近的症状像是五月病犯了。” “五月病……?”大般若已经喝了几盏浓酒,眼尾被酒精熏得微红。他有些迟疑地望向审神者,盛满困惑的粉色眼眸上下打量,一副担心又不确定的模样: “主上是生病了吗?明明看起来还很健康的样子啊?” “啊,五月病也不能算一种特定的疾病,只是人类社会中会有的一种集体性情绪倾向?大概是因为季节转换和社会性因素引发的情绪低沉、没有精神的感觉。” 审神者思忖着解释道:“我的话,大概是因为太久见不到阳光,加上加班太多了吧?” “那……虽然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但是至少今天是休息日,现在就多放松一些吧,主上。” 青江又侧身朝审神者挨了过来,没有被刘海遮住那只眼睛闪烁着轻快的金芒。他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又把酒壶的位置朝她的位置推了推。 “要不要来一点酒?顺便我也想趁机同你分享一下,这次远征的旅途中,听到的有趣故事。” 第4章 雨季的休息日-04(完) 【11】 真该说不愧是青江吗?为什么旅行逸闻讲着讲着就变成了鬼故事大会? 一开始还只是青江在讲述自称是路上听说的那些似真似假的鬼怪物语故事,然后鹤丸和髭切便拉着大俱利和膝丸凑过来听。再往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故事吸引过来的屋内众刃们似乎有些起了兴致,干脆你一言我一语的分享起自己听说过的怪奇物语。 小酒馆的顶灯不知道被谁关掉了。有好事刃点起了蜡烛,于是又有刃说干脆我们玩百物语吧(据审神者翌日回忆,应当为鹤丸国永)。幽幽的烛火下,大家围在一起,挨个儿说完了自己的志怪故事,然后吹灭了蜡烛。 最后一盏摇曳的烛光,停留在审神者的手边。 “大家都说完了?” 审神者语气平和,只是在眼下这个状况,由于太过平静了以至于令众刃觉得有些诡异。 “大家都说完了,那我就来讲最后一个鬼故事吧——” “休息日结束了!明天上班!” 在众刃鬼哭狼嚎、如泣如诉般的叫声中,审神者冷酷地吹灭了蜡烛,然后摸到墙边的开关,打开了灯。 “好啦,该休息了!” 她叉着腰,挨个儿敲了敲那几个被上班通知痛击、趴在桌上神色凄迷的酒鬼们的脑袋。 “日本号,福岛,次郎,你们几个在明天的远征名单上吧?早点回去休息吧,有劳太郎把他们几个送回去了。广光,拜托你看着点鹤丸了,别让他喝得收不住把本丸拆了,实在不行你就给他打晕带回去,我特批给你手入室使用权限。还有大包平……鹤丸到底给他喝了什么啊?从开头睡到现在就没醒,也拜托你和咪酱看顾一下了。青江、大般若、咪酱,今天多谢你们的款待,我玩得非常开心!以及髭切殿与膝丸殿,也祝你们夜安——哦对了,明天别忘了内番。” “哈哈,不会忘记的啦,毕竟今天已经被家主悉心教育啦一番呢。” 髭切一脸看不出真假的纯良笑容,单手托着腮,望向审神者:“我和弟弟丸送家主回去吧?听了一晚上鬼故事,家主一个人走夜路大概也会害怕的吧?” “那不至于吧?” 审神者自信挺胸,断然拒绝:“我可谁能在合战场上一口气砍掉六个敌刀脑袋的年度优秀审神者,区区鬼故事可吓不到我。” “哦——家主好厉害——” 髭切故意地拖长了语尾,绵软地笑了起来,起身替审神者拉开障子门:“那么我就恭送家主到这里啦。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话锋一转,歪了歪头望向审神者,漂亮的金眸里酝着一点暧昧不清的意味: “如果遇到鬼的时候,家主可一定要优先考虑我这把斩鬼刀哦?” “说到斩鬼逸闻的话,也别忘记我呢,主上。” 感觉自己被谁轻轻拍了下肩膀,审神者回过身去,看到青江不知何时绕到了自己身后,笑意吟吟地向审神者示意了一下自己拎在手中的纸灯笼: “主上,看在是我邀请您来听故事的份上,还是让我送您回去吧?把您安全送到天守阁,也算是一场宴会的圆满收尾,您说呢?” 大家还真是关心自己啊,就算是身处结界加固、安全系数极高的本丸里,也依然坚持要护送自己走夜路,真是太贴心了。 审神者心下有几分感动,也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一次自家刃的请求。于是她点了点头,再次向屋内的大家道了晚安之后,同青江一起出了门。 身后好像有谁小声嘟囔了一句“真不公平啊”。但是在审神者尚未听真切的时候,障子门便很快被人关上。潺潺的雨声模糊了屋内的人声响动,审神者回过头,跟上了笑面青江的步伐。 【12】 青江拎着纸灯笼,与审神者一前一后,沿着长廊往天守阁走去。灯笼昏黄,随着掌灯人的步伐,在夜雨中慢悠悠地晃着。 夜雨仍未停歇。 白天的雨水尚且带着一点阳光的热意,有些不耐热的付丧神们时常会觉得闷热黏腻。但到了夜晚,潮湿的水汽便沁出凉意,掺杂在绵长的雨丝里,随着晚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点春季的寒意。 一路凉风迎面,审神者只觉得方才浅酌两杯的酒意都被吹散了。 “今天,您玩得开心吗?” 审神者下意识抬头,望向走在自己身前的那道背影。 青江也停下了脚步,转身望了过来。灯笼的微光柔柔地笼在他们二人之间,审神者只能看见那只没有被刘海遮住的金眸,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有些纯然地困惑,但并不纠结,仍是干脆地点了点头:“玩得很开心哦,最近难得有这样热闹的聚会呢。” “那就好。”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肩膀也微微松垮了一瞬,连带着手中提着的灯笼也轻轻地颤了颤: “实际上,我在远征回去休息的路上,遇见了政府派来的那几位……好像有在聊你的事情。” 夜色掩住了青江的眉眼轮廓。审神者并不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表情,只是莫名地从他不紧不慢、含着笑意的语气中,隐约察觉到一点近乎不安的情绪。 “一文字则宗,嗯,还有山姥切长义,他们说你最近看起来不太有精神的样子,这几日工作的时候也有点容易情绪低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日梅雨连绵,工作量又大的原因。” 他低低地笑了笑,眼眸微弯:“如果今晚的宴会有让您开心一点的话,真的是太好了。” “啊……真的是,又让大家操心了啊。” 审神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苍天呀,她真是不擅长应付这样来自他人的高浓度善意和温柔。尤其是这帮不谙婉转话术,偏好打直球的刀剑付丧神们,语气诚挚地说出这样地话语时,真是让人遭不住。 “毕竟您是我们最重要的主公大人嘛。” 望见眼前人略带局促的小动作,青江眸中的笑意愈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纸灯笼递了过去: “啊对了,这次远征,我给您带了伴手礼。要拿出来的话,得拜托您先帮我拿一下灯笼。” “诶?好……” 审神者尚未从方才那阵被过度关心引发的尴尬中走出来。她愣愣地接过灯笼,又愣愣地看着青江从上衣口袋中取出了一样物件,伸出手环住她的脖颈…… 最后,她感觉到一道微带凉意的、金属质地细链,顺着自己的脖颈滑落到衣领处。 “唔,好了,您看合适么?” 青江又从审神者手中取回了灯笼,虚虚地点了点对方的胸口处,示意她看一看。 审神者略略颔首,才发现青江原来是给自己戴上了一条项链。她伸出指尖,轻轻托起胸口处的小挂坠,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端详。 银质的小坠子被打造成灯笼的模样,而中心盛放灯烛的位置,则安置了一颗小小的珍珠,在银丝编织成的灯笼外罩里轻微地晃动,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真好看。” 审神者小心地松开手,于是这枚小小地银灯笼便再次滑落,栖息在她的锁骨间。 “谢谢你,青江,我很喜欢……不过这个是不是挺贵的?太贵的话我不能收哦?感觉简直像那种让下属工作还要下属上交保证金的邪恶领导……” “哈哈,您多虑了,并没有很贵。不过是远征的路上偶然看见了合适的礼物,顺手就买了。果然很适合您,真是太好了。” 送出了礼物后,青江的语气也轻快了起来。他再次举起灯笼,引着审神者继续往前走。 天守阁很快就到了。他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微笑着向审神者示意: “那我就送您到这里,祝您夜安。” 【13】 睡不着。 烦闷地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审神者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可是能在合战场上一口气砍掉六个敌刀脑袋的年度优秀审神者,区区鬼故事可吓不到我。” 她自言自语着再度躺下,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 ……还是睡不着。 审神者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 窗外的雨声淅沥。厚重的积云掩住了月光,在一片阴沉的夜色中,隐约有冷风穿过叶隙的尖锐呼啸,或者是不知名的鸟类发出的凄厉啼鸣。 以往的夜晚有这么恐怖吗?应该只是晚上玩百物语造成的心理作用吧?区区鬼故事而已怎么能打败我的睡眠…… 审神者又翻了个身。 为什么总觉得障子门在颤动?是风吹的吧?还是女鬼在挠门?不,不,肯定是风吧……还有窗户被敲击的声音,一定是雨水打落的缘故吧,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呢? …… 算了,还是去找外援吧。 又一次入睡大失败,审神者终于忍无可忍地从床上爬起来,抱着自己精挑细选的柔软枕头,拉开了天守阁的障子门。 …… “哦呀,真是稀客呢,这个时间点……家主是来夜袭的吗?” 审神者抱着自己的枕头,面无表情地站在源氏部屋的障子门前,看着站在门口笑得灿烂的髭切。 “夜袭是什么,夜间敌袭吗?谁家好人夜袭带枕头来啊?” 审神者有气无力地挥舞着枕头砸了一下髭切:“你之前说的,需要斩鬼刀的时候优先考虑一下你,还算数吗?” “算数呀。不过家主身边现在有鬼吗?总觉得感受不到鬼的气息呢。” “我梦里有。” 审神者双手合十,诚恳地仰着脸望向笑眯眯的奶金发色付丧神:“能不能今晚让我在你们这屋凑合着睡一晚,算我求您了,尊敬的髭切大人。” “哈哈,当然可以哦?外面有点凉,您先进屋吧——能在合战场上一口气砍掉六个敌刀脑袋的年度优秀审神者大人。” “……喂!” 审神者随髭切一同进了屋,便正巧看见膝丸在铺被褥。她这才注意到这兄弟二刃的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身上也有残留的沐浴液的清香气味。大约是喝完酒回来又去沐浴了,眼下才准备睡觉休息。 “啊……那个,榻榻米丸?多余的被褥在哪里来着?今晚有尊贵的客人要和我们一起睡哦?” “兄长,我是膝丸,不是榻榻米丸。多余的被褥在那边的壁橱里,哪位客人要来……啊——主——主上?” 膝丸抬起头刚要向髭切指一下被褥存放的位置,便和审神者对上了视线,大惊失色得说话都高了一个八度。 “抱歉啦,今天晚上蹭一下你们屋睡觉。” 审神者顶着膝丸惊诧的视线,再度双手合十鞠躬致歉:“晚上听了太多鬼故事,有点睡不着。”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没事的,家主,我给您铺一床新的被褥。” “太感谢了,膝丸,铺在那一侧就好,这样不打扰你们两个睡觉……” “诶?家主要睡得离我们那么远吗?这样的话,斩鬼的效力可不高哦?” 谈笑间,髭切已经捧了一床新被褥来。他以快速得不像是太刀的机动抖开布料,铺在了原来的两床被褥之间,将三人的床褥拼在了一起。 “家主如果想睡得更安心一些的话,不如睡在我们俩中间吧?您看,能在枕边护卫主人的刀,能退治恶鬼刀。” 他指了指显然不在状态、动作僵硬、耳根微妙地泛红的膝丸,又指了指自己,熔金色的眸中笑意更深:“我们会好好保护您的哦。” “……” 最终还是没抵挡住髭切的劝说——也有可能是困得失去了判断的理智——审神者终于铺好自己的枕头,安详地把自己塞进源氏兄弟二人中间的被褥。 “说起来,家主,您戴着的这枚项链坠……” 膝丸的眼角捕捉到审神者锁骨间闪烁的一点银光,他铺开被子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是青江刚才送给我的,他说是远征的途中碰巧看到了,就买给我当伴手礼。” 审神者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捻起小吊坠,在膝丸面前晃了晃。成色极佳的珍珠在银笼中微微颤动,折射出华美的光彩。 “很好看吧?” “……嗯,很好看。” “打扰二位聊天了,但是我要关灯了哦,家主?” “好哦,晚安,髭切。晚安,膝丸。” “晚安。” “晚安,家主。”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风声、雨声、偶尔传来的凄厉鸟鸣,再次顺着寂静的夜色攀上审神者的耳畔。 但是,此时此刻,审神者清楚地明白,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会被身畔这两振源氏重宝退治驱散。抱着如是的信念,她终于放松下来,安然地陷入黑甜的梦乡。 枕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稳。 与此同时,两侧的源氏二刃睁开了眼。两双熔金色的眼眸,在静谧的黑夜中熠熠生辉。 身为历经千年岁月的兄弟二人,早就可以在不需要言语的情况下,利用眼神与细微的动作交流了。 髭切抬手指了指审神者的胸口。 【弟弟丸,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个吗?笑面青江送给她的项链。】 【嗯……】 膝丸有一瞬间的愣神。 远征之时,他随青江和大般若一道走的,自然清楚地记得对方在工作之余的休息时间里,是怎样花费心思地同长船家那位擅长品鉴艺术品的大般若长光咨询合适的珠宝款式,又是怎样不厌其烦地与工匠商量工艺细节,雕制成这一枚小小的吊坠。 当时膝丸还在困惑于青江这样大费周章地制作一枚吊坠,是要献给哪位大名。原来答案竟然是这样简单明了——这枚漂亮的吊坠,现在正悬于他所珍重之人的身前。 但是从审神者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未将这些背后的故事告诉家主,只是简单地描述成“碰巧看到”“顺手购买”的廉价工艺品。 那名气质妖异的大胁差,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望着陷入思绪的弟弟,髭切歪了歪头,又比了个手势。 【需要把它摘掉吗?要不要还是毁掉算了呢?】 【不了吧,兄长!那样的话,家主大概会伤心的。】 【嘛,也是。】 髭切微微牵起唇角。【毕竟,家主是个很温柔的人呢。我们可不能让她伤心……当然,也不能放任那些会让她伤心的人离她太近呢。】 【我明白的,兄长大人。】 【不愧是我的弟弟,那个……睡觉丸?总之睡觉吧,晚安。】 【是膝丸,兄长大人……晚安。】 两双金色的眼眸,再度缓缓阖上。 【00】 至于第二天早上,歌仙去天守阁叫审神者起床却发现对方神秘失踪,最后在源氏部屋发现了审神者被兄弟二人抱在中间,二刃一人美美赖床睡得正香一事……后续如何,想来大家大约也都明白吧? 第5章 告白恶作剧(上) 《告白恶作剧》 ——“好吧,我承认,就算只是整蛊游戏,也多少会有点不甘心啦。” 【前言】 ●非常莫名其妙的轻松日常向短篇一则,约1w字,分上下两篇。 ●全篇不会出现审神者姓名 ●会有我流理解和OOC,介意请慎入 【01】 “这局的国王是——我!” 和泉守兼定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鬼牌,一脸得意:“嘿嘿,不愧是我这样又帅气又强大的刀!” “可恶,我差点就挑了和泉守那张牌,哎……” “诶——怎么不是我——” “快选惩罚牌!国王快选惩罚牌吧!” 在周遭一片炸开锅般的喧嚷声中,审神者捏着自己手里的牌,用迷茫的眼神望向坐在一旁的加州清光: “那个,清光,国王……是做什么的来着?” 审神者眼下仍有些懵。 她刚刚结束今天下午的工作,从天守阁溜出来打算去散散步,碰巧在半路遇上了乱藤四郎,于是被对方用“主上现在是要休息吗那不如和我们一起玩游戏吧”这样的说辞丝滑地拐到了休息室。有几个今日休假的刃们在这里组了局,在玩一种叫做”国王游戏“的卡牌类小游戏。 可惜审神者平时并不怎么接触这类聚会型游戏。她捏着一张随手抽出来的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国王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啦,主上。抽中鬼牌的玩家就是国王。”加州清光小声地向审神者解释道。他偏头示意了一下和泉守所在的方向,朝她眨了眨漂亮的红眼睛: “国王可以选择一张惩罚牌,指定抽中了数字牌的玩家来实现。所以接下来,只要看和泉守会在这轮会选几号玩家、抽取什么样的惩罚牌就好啦。” “原来如此……”审神者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卡面,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是运气游戏啊。” 正在一人一刃小声地聊着天的时候,和泉守兼定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吵吵嚷嚷的刃。 虽然之前在场的刃们也都玩过国王游戏,但是不得不说,现下这一局是本丸成立以来玩家游戏热情最高涨的一次。 ——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主上参与的国王游戏诶!国王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惩罚牌呢?主上会不会被选中号码呢?万一、如果、假设有可能,在这局让和泉守抽到了主上的号码,抱着这样的期待,大约也很少有刃会对那张待选的惩罚牌不感到好奇吧? 和泉守本人显然也是类似的想法。他一脸纠结地摩挲着下巴,慎重的目光在几张惩罚牌之间飘来飘去:“唔……我看看,要选哪个惩罚项目好呢?” “呐呐,我说,和泉守先生就用这张吧,被选中玩家要学猫叫这张!” “要我说不如选这个,跳肚皮舞这个很不错啊。” “我觉得那张被选中的玩家要吃一口柠檬也挺好的?唔,虽然厨房不一定有柠檬,但是我记得日向之前做了梅干,那个也很酸……” “嘶,这个感觉太平凡了,小贞,惊吓度不够啊,你看旁边那张指定被选中玩家更换国王挑选的衣服就很有品味……” “停!停!大家打住!”和泉守突然抬手示意,向周围的刃们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大声地咳嗽了两下,抬手拂开落在胸前的长发: “我说啊,我,和泉守大人,才是这局的国王吧?在座的诸位不要争吵,不要擅自下决定,毕竟最后的决定权只在国王手里哦?” “噫——” 在众刃一片起哄的嘘声中,鹤丸国永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和泉守的身边。他单手勾住了国王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没错,说得完——全没错啊和泉守!”鹤丸一脸郑重其事朝他点了点头,同时递过去一个“好兄弟我懂你”的眼神: “最后的决定权,正是属于我们帅气强大、英明神武的和泉守大人——是也!作为一振格调高尚、造型美丽、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的传世名刀,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出最有品味、最有有惊吓感的决定……” 趁着最年轻好骗的新选组小伙正满脸骄傲、连连点头的时候,鹤丸拍了拍着和泉守的肩膀,顺势把一张牌塞进了和泉守的手里: “聪慧绝伦的和泉守大人唷,你一定会选择我这张超级帅气、超级有惊吓感的惩罚牌吧——” “没错没错,超级帅气、超级有惊吓感,这才是我会选择的牌!” 在鹤丸的欢呼鼓掌声中,和泉守一脸兴奋地高举起手中的纸牌。下一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了一眼牌面,顿时大惊失色: “啊不对等下——我换一张!换一张!” “举手示意就算决定选择了哦,和泉守。”大和守安定抱着双臂坐在一旁,亲切友善地微笑着出声提醒: “现在不能换啦,你还是直接念出牌面,然后抽一个数字吧?” “好吧,好吧……”和泉守幽怨地瞪了一眼在旁边笑得灿烂的鹤丸国永。他吞了吞口水,一字一句地念出了惩罚牌上的字: “被选中的玩家要向一名国王指定的不知情路人……告白。” “诶!告白?玩这么大吗?!” 众刃的神色陡然间变得精彩纷呈。 乱藤四郎漂亮的蓝眼睛里瞬间亮起八卦的光芒。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齐齐地抬手掩唇,发出掩饰性的咳嗽声,眼神却仍然止不住地往审神者的方向瞟。 鹤丸国永也下意识地转头,望了一眼审神者。在悄然间成为瞩目重心的本人却毫无警惕意识,仍然一脸茫然盯着自己手中的牌。他沉默着又把头转回来,冲身边的太鼓钟贞宗摊了摊手,一幅“那家伙真是没救啦”的无奈表情。 太鼓钟贞宗回了他一个和审神者同款的迷惑眼神。 “啊……然后该选玩家号码了对吧?我选7号好啦。” 和泉守小声嘀咕着“万一是主……不至于那么巧吧”之类意义不明的话语,伸手去摸桌子中间那张留给国王的数字牌: “抽中7号牌的是哪个——哦,不是我,我是3号。” “也不是我。”“不是我。”“我是1号。”“5号。” 众刃各自将牌摊开,互相确认了对方牌面里没有7号牌。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瞬,终于将目光投向了屋内最后一位还没有揭露牌面的人—— 审神者沉默地将牌面翻转,向众人展示: 7号。 “果然,我这种运气一般的人,不适合玩这种运气游戏。” 审神者托着腮,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 一瞬间死一般的寂静后,休息室内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呼声: “诶——?!!!” 【02】 “啊啊,好讨厌,为什么是向不知情路人告白!这不是直接把我排除在外了!” 加州清光愤愤地拍打着大腿。“真可恶,看来只能在游戏之外的地方努力了啊……” “我说啊,清光。” 大和守安定放下手中把玩的卡牌,一脸复杂地望向身边的伙伴:“先不提正常情况下的主上完全不可能和你告白这件事,首先,你刚刚拍的是我的大腿。” “啊啊,抱歉抱歉……不对!安定!我不抱歉!你刚刚说什么?为什么说主上不会向我告白?好过分哦!” “怎么说呢……你想一想自己平时和主上的相处模式,真的没感觉到吗?” “嗯?什么感觉?” 安定歪头思考片刻,干脆开始掰着指头一一举例:“让主上帮你涂指甲油,和主上一起选当季的口红,陪主上买衣服搭配衣服,帮主上修图发在社交软件上,和主上一起排队吃万屋的当季限定甜品套餐……” 他在清光的眼前晃了晃摊开的五根手指,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 “怎么看都比较像是好闺蜜的关系吧?” “嘶……真可恶,唯独不想听你说出这样的评价啊,安定。”加州清光一脸不甘心地撅唇鼓起腮帮子,幽幽地瞟了一眼自己的搭档: “嘛,算了,反正主上也不会和你告白的,我们不过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罢了。” “嗯?!喂喂,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明明主上很喜爱我的啊,每次我拿到誉的时候她都会摸摸我的头,还夸我好厉害来着。” “你想啊,安定,你不觉得,主上每次摸你头的时候那种笑容,和她在刷手机的时候看到博美犬萌宠视频的表情很像吗?” “……啧。” 两刃神色微妙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了“可恶,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是好不想承认”的含义。 “……哎,还是想点游戏里的事情吧。” 还是清光率先转移了话题,把关注点从这个令刃绝望的议题上移走。 他偏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牌桌这边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刃了。其他其他几位付丧神已经拉上了审神者,聚在了休息室的涂鸦角——那里摆放着用于写写画画的小白板(白板上被不知哪个刃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告白大作战专项军议会”的字样),眼下正在热闹激烈着讨论着什么。 “安定不去参加他们的,呃,告白军议吗?” “我吗?我就算了,又不是真的告白,没什么意思……” “哦?是这样吗?” “……好吧、好吧,我承认,就算只是整蛊游戏,也多少会有点不甘心啦。清光不是也是这样想的么?” “为什么我总是在这种地方和你达成一致啊?” 清光拨拉了一下面前的纸牌,顶着安定看过来的那副“我就知道”的了然目光,懊恼地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嫉妒那个即将被整蛊的家伙了……啧,比起整蛊来说,简直可以算是变相奖励吧?” “唔,也不好说?”安定托着腮,难得有些认真地思考起来: “如果是对江雪殿或者数珠丸殿做出这样的事情,对方大概更多的是感到迷惑吧。耿直一些的家伙们,比如同田贯先生或者山姥切先生,遇上这种事可能会吓一跳也说不定?如果是那些说话像在念谜语一样的平安时期的老家伙——啊,不不,我是说前辈们,比如三日月殿或者髭切殿的话,感觉会……呃……” “感觉会完全无视掉之后对于‘这只是整蛊游戏’的解释,顺水推舟,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 清光语气笃定地补充完同伴未尽的话语,得到了对方赞同的颔首: “完全像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还是你了解他们啊清光……等,等一下——!” 二刃再次对视着交换了眼神——这一次,他们都从对方的目光中感受到惊恐。 绝对不能让这种假设变成现实! 旋即,两刃不约而同地起身,奔向“告白大作战专项军议会”的现场。 “等下!和泉守!鹤先生!我有建议!让我也参与你们的讨论!” 【03】 在清光和安定转变念头,最终决定加入这次专项军议会的时候,会场的话题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到“告白的必要元素”这个话题。 “为了让主上的告白整蛊更有惊吓感,首先呢,我们要先准备好真实的告白场景里必要的道具。” 鹤丸国永在白板上添上“必要道具”四个小字,用油性笔敲了敲板子。“所以,大家对告白这个场景的必要元素有什么看法吗?” “说到告白的元素,果然还是会想到那些华丽的东西吧?”太鼓钟捧着一摞少女漫画,眼睛亮亮地望着审神者: “我看这些故事里,男主和女主告白的时候,背景里都会出现很梦幻很华美的东西——玫瑰花呀羽毛呀星星呀蝴蝶呀肥皂泡呀……主上告白的时候,我们也要布置这些吗?” “等下,小贞,玫瑰花也就算了,羽毛星星蝴蝶还有肥皂泡……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告白的必要元素里?” “诶?漫画书上就是这么画的呀?主上你看这个、还有这个……”太鼓钟熟练地把漫画书翻到对应的页数,将印着青春少年少女唯美告白的大场景跨页递到了审神者的面前。 其他付丧神也纷纷把头凑了过来围观。 “啊啊,真的呢,这个在花田里告白的场面,两个人身边全是蝴蝶在飞,还有花瓣雨,看起来好唯美……” “话说这本我看过诶,竟然已经大结局了吗?我才看到第13话诶,果然是happy ending真是太好啦。” “哦还有这本!这本我也有印象,男女主解除误会互诉衷肠的情节实在是太可爱了……话说回来,这张图的背景里确实画了好多梦幻泡泡啊,主上去告白的时候我们也要在旁边吹肥皂泡吗?” 好像终于明白,本丸采购清单上那些少女漫的名字到底是谁写的了。审神者捧着漫画书,心情复杂地想。 “小贞,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审神者终于翻阅完了太鼓钟推荐的所有少女漫画。她合上书,对上小短刀亮晶晶的金色双瞳,有些为难: “但是,呃,你说的那些梦幻华丽的元素,其实是少女漫中常用来点缀氛围感的浪漫意象。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比较夸张虚幻的表现手法,让大场景绘画更有视觉效果……总而言之,现实生活里,人类告白的时候通常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不知道太鼓钟有没有理解“凸显氛围感的浪漫意象”和“夸张虚幻的表现手法”这样复杂的表达,但是他显然是理解了“不会出现这种东西”的含义。 审神者眼睁睁地看着小短刀脸上的表情仿佛被冻结住了一般。 “所以说,是,是假的吗……” 审神者沉重地点了点头。她的负罪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还是在自己不小心告诉了小孩子圣诞老人是不存在的时候…… 太鼓钟贞宗的眼神唰得灰了下去。 “啊啊但是!但是玫瑰花是真的!小贞你振作起来啊——!” 在太鼓钟的眼神彻底死掉之前,审神者连忙扑上去抓住他的肩膀一顿乱晃: “告白的时候是会有玫瑰花的!所以!小贞!拜托你过会儿帮我去花圃摘一朵玫瑰花好不好?拜托你啦!” “啊呃好的主上……我明白啦主上我已经振作起来了!主上不要再晃了我的头有点晕……” “哦哦好……” 目送着太鼓钟往花圃的方向去了,审神者终于松了口气。她掩上障子门,又回到了专项军议会的会场。 “所以,回到我们一开始的话题。”鹤丸国永推了推眼镜——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来的那副COOL造型的大墨镜——敲了敲白板。 在“告白大作战专项军议会”的大字旁边,又多了一行小字:“必要道具:玫瑰花”。 “告白的必要元素,除了小贞想到的玫瑰花之外,我觉得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地方。”他捏着记号笔,在白板上添了三个字。 “告——白——语——?” 和泉守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这有什么好说的?直接说那个,呃咳咳,就是那个,我喜欢你,就行了吧?” “不不不,你这就错了,这就大错特错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和泉守。你还年轻,还不懂其中的奥妙。”鹤丸冲和泉守摇了摇头,故作深沉道: “告白,是一门学问。” “啊?什么学问?” 审神者与和泉守齐齐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主上也不明白吗?唔——你设想一下,如果是和清光这样的年轻刃告白的话,说‘我喜欢你’就非常明了,很有清澈可爱的青春气息;但是如果是对歌仙君这样注重风雅的刃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过于直白唐突,反而看起来有点可疑了?” 鹤丸敲了敲白板,语调轻快地转了个弯: “所——以——说——为了保证这次惩罚整蛊的实际演出效果,面对有些类型的刃时,‘我喜欢你’这种话术就完全不可以!含蓄一些的话,‘月色真美啊’这样的台词效果会更好哦?” “哦——”审神者一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哈?主上你这就明白了?我还是没懂啊?”和泉守看了看白板,又转头看了看审神者,清澈的双眼里满是迷茫。“大白天的,怎么就突然和月亮扯上了关系?月亮好看,和告白又有什么联系啊?” “……” “呃,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清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好吓人……说起来,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 “啧,和泉守怎么还没懂,好菜哦。” “……不是,别的刃也就算了,怎么竟然是主上你在质疑我啊?” “什么叫‘竟然是我’?什么叫‘别的刃也就算了’?和泉守兼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审神者气得卷起手中的漫画书连连拍打榻榻米,发出响亮的啪嗒啪嗒声: “不要小看我的文学素养好吗?夏目漱石的经典名句我好歹是知道的啊。歌仙给你上文化课的时候没有讲过吗?” “什、什么嘛,原来是文学话题吗?我还以为是……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夏目漱石这家伙又是谁?” “算了,毕竟是庆应年间的人物,你不了解也正常。那《寧固斎談叢》的轶事你有印象吗?堀尾忠晴和前田利常的轶事呢?”(*见注) 看着和泉守愈发清澈的眼神,审神者叹了口气,深切地体会了一把本丸文化教育水平的参差不齐程度。她想了想,抬手指向了门外的方向: “这样吧,和泉守,你看院子里有个秋千。你要是想不明白呢,你就去秋千上摇一摇,说不定就摇明白了。” 笔者注:夏目漱石将“我爱你”翻译成“月色真美”的轶事至今也有存疑。不过也有人说这是来源于《寧固斎談叢》中堀尾忠晴与前田利常的风流韵事。在此处摘录引用: 堀尾忠晴当时十六七岁,长得风姿俊秀,博得了“天下无双美少年”的美名,二十三四岁时即任加贺国主、权势仅次于将军家的前田利常暗恋他已久,最后托幕府的高官旗本某大人做媒,才得以约会。第一次约会时前田利常因紧张而不知所措,作为求爱者的他没有说出风情之语,沉默之后还是沉默,最后仅憋出了“今夜的月亮很美”这样的话来,结果堀尾忠晴丢下“看来尊兄特别喜欢月亮,那就让尊兄自个儿畅意观赏明月吧。在下先告辞了,免得干扰尊兄吟风弄月的闲情逸致”这一句话,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告白恶作剧(上) 第6章 告白恶作剧(下) 【04】 太鼓钟捧着沾满露水的玫瑰,从花圃的方向往回走。临近休息室门口,他不住地回头望了好几次庭院的方向,方才犹犹豫豫地打开了门。 “呀,小贞回来了。”乱藤四郎回过头,冲他挥了挥手。 太鼓钟将嫣红的花朵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顺势在乱的旁边坐了下来。 “那个,小乱……”他侧过身靠近乱藤四郎,小声地问到:“为什么和泉守先生会坐在院子里那个秋千上发呆啊?” 乱藤四郎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好像有点想笑,又有点像是想要叹气。 “这件事情啊……” 太鼓钟从乱的口中得知了这桩事情的完整始末。 “是不是我的问题?主上是怎么拐到文学议题的……啊,虽然确实能算是文学方面的知识就是了。”太鼓钟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但是和泉守先生当时真的不是在质疑主上的恋爱敏锐度吗?” “嘛……也许吧,谁知道呢?”乱耸了耸肩,歪着头望向太鼓钟,漂亮的蓝眼睛里盛满促狭的笑意。 “毕竟主上与和泉守先生,一个是文学水平高一点的笨蛋,一个是文学水平低一点的笨蛋罢了。” 文学水平低一点的笨蛋在院子里荡秋千,文学水平高一点的笨蛋还在接受来自其他刃的告白经验指导。 鉴于本丸的付丧神们也是第一次有人身,一个两个的都没有个刃恋爱经验,所以本次的指导意见全部来自大家各自资料阅览推荐。在经历了少女漫画、言情小说、恋爱电视剧的轮番洗涤之后,审神者头昏脑胀地喊了停: “可以了可以了,我看不动了。”审神者把那些花花绿绿书本画册往旁边推了推,无奈地举手投降。 “总之大致的告白流程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我们直接去找一个合适的刃,把这个惩罚做完吧?不然这一轮游戏就耽搁太久了。” “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乱藤四郎凑到审神者面前,高高举起手晃了晃: “直接上的话,主上会不会临场紧张?要不要先和我们彩排一下?呐呐,主上先试着对我说‘我喜欢你’试一下吧?” “有道理哦,那我试一下……咳咳,小乱我最喜欢你啦!” “……” “主上啊……”在众刃难言的沉默中,乱藤四郎捂住了脸,罕有地发出沉痛的悲鸣: “为什么会这样!总觉得刚才和平时哄我们睡觉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啊!” “啊?是,是这样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正在审神者心虚地摸着脑袋自我复盘的时候,鹤丸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乱藤四郎的身后。 “哎呀哎呀,短刀确实不适合做练习对象啦,毕竟怎么看都像是哄孩子嘛。” 他用胳膊绕过小短刀的腋下,像抓小猫咪一样,轻轻松松地把乱捞起来拎到了旁边,自己则在对方幽怨的眼神中径直坐到了审神者的对面。 青年模样的付丧神冲审神者眨了眨明亮的金色眼睛,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 “来吧,主上试试用我做彩排对象呢?” “好吧,那……我再试试。” 告白,应该是怎样的状态呢…… 吸纳与运用新知识的第一步,是模仿。与平日里练习新的剑术或术法的时候相仿,审神者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在脑海中尝试回忆刚刚浏览完的参考资料。 毕竟是要向重视的人传递重要的话语,要演绎这样的状态,就得代入对方的心理状态。故事里的主角们在这种时刻会是怎样的情绪呢?往往是紧张又忐忑的,有些惴惴不安,又满含期待。 这种情绪,令人感觉有些熟悉……啊,找到了。 有些像即将奔赴合战场痛杀时间溯行军的心理状态——审神者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 在鹤丸国永期待的视线中,审神者挺直了脊背,将双手叠放在腿上,神色郑重地望向他: “鹤丸国永,我喜欢你。” “……” 加州清光缓缓地回过头,有些恍惚地望向一旁的伙伴:“安定,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刚刚从主上的眼神里感觉到了那种……战意?是战意吧?” 大和守安定没有直接回答清光的问题,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没救啊,真的没救。” “鹤,鹤先生?鹤先生你还好吗?” 伴随着“咚”的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太鼓钟惊慌的声音拽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加州清光回过头,便看见鹤丸国永整个人瘫倒在榻榻米上,双手正紧紧捂着脸。太鼓钟和审神者一左一右围在他旁边,一刃一人满脸慌张,审神者正在用手去触碰他的额头: “鹤丸你还好吗?怎么耳朵这么红?额头也是……是不是有点发热了?还是灵力紊乱?我刚刚也没在彩排的时候乱用术法啊,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主上……” 鹤丸终于放下捂着脸的双手,哼哼唧唧着在榻榻米上翻了个身,与正在俯身观察自己的审神者对上了视线。付丧神漂亮的金眼睛有些心虚地飘忽了一瞬,方才流露出惯常的轻松笑容: “只是情绪起伏过大引起的异常行为……简而言之,就是被主上可爱到了!” “诶?!真的吗?” “没错哦!真的!” “太好了,看来我已经是恋爱大师了!” “……” 加州清光望着人群中心高兴得莫名其妙的一人一刃,目光缓缓滑过旁边表情复杂的两振小短刀。他面色凝重地转过头,也叹了口气: “安定,你说的没错,真的没救了。” 【04】 最后需要敲定的议题,是本次告白整蛊计划的实施对象。 按照惩罚牌的原本描述,本轮游戏的整蛊对象应该是“一名国王指定的不知情路人”。但是和泉守兼定本人显然也清楚,这时候不管自己指定了谁,最后都少不了其他刃的一顿毒打。所以他干脆地选择了放权,将这个指定名额交给大家一起决定。 在经过六刃精彩激烈的辩论之后,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将目标设定为“从现在开始主上碰见的第一个不知情刃”——顺便一提,在加州清光的强烈建议下,所有的平安时期及更早诞生的刀都被排除在外。 “那么,我先出门,看看能碰上谁?” 审神者捏着手中的玫瑰花,准备起身出门。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随后停在了休息室的门口。 有刃要进休息室了! 电光火石之间,众刃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新来的这刃大约就是本轮游戏的指定对象了。 在众刃沉重而紧张的目光中,障子门被缓缓地拉开。 “哎呀,主上果然在这里。” 来刃望向屋内,澄金色的独眼准确地望向审神者的方向。 “主上,您今天中午的参茶忘了喝,歌仙让我下午再给您煮一杯,监督您喝完。” 烛台切光忠微笑着抬起手中的托盘,向审神者示意自己端着的小炖蛊。 “啊——啊?不要啊光忠妈咪,那个味道我不是很喜欢……” “嗯嗯,药材的味道会有一点苦,所以我加了红枣和枸杞,还有一点点冰糖,您再试试看呢?” “好不容易才躲过中午的份……啊我什么都没说。” “嗯?我听到了哦?不管是逃掉中午的份,还是把我叫做那个绝对不可以的称呼。” 烛台切已经在桌边落座。他用手背碰了碰瓷碗的外壁,感觉温度合适,才端着碗递到审神者的面前:“来吧,主上。毕竟您前阵子刚刚重伤痊愈,歌仙先生担心您也是很正常的,多补补对身体也好。” “呃啊,好吧,看在光忠妈咪的份上我再试试……” 审神者苦着脸,捧着碗一口气喝完汤药,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还是不好喝。苦甜苦甜的。” “我就知道您要这么说,毕竟药材的苦味没法完全除去,您对这种味道又特别敏感。”烛台切了然地点了点头,从内番服的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诺,小豆刚做的牛奶糖。” “呜哇——光忠妈咪真好,谢谢光忠妈咪——啊对了!” 审神者欢呼着剥开糖纸,把香甜的蜜豆味奶糖塞进嘴里。目光触及到桌边的那朵玫瑰花——方才为了喝药被临时搁在了那里——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忘记了什么。 “光忠妈咪我喜欢你!这个送给你!” “啊,承蒙您的喜爱,不胜感激。” 虽然觉得对方话语的转折有些奇怪,不过念及审神者一贯跳脱的思路,烛台切还是习惯性地微笑着接过了花朵,也没忘记提醒她: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您,我刚刚路过天守阁的时候看见狐之助在找您,似乎是有新的加急文件需要处理,眼下长义正在帮您代劳。” “呀,怎么又有新的工作,好不容易才把之前的做完……”审神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认命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往门外走去,关上障子门前也没忘和休息室内的刃们挥手道别: “那么今天就和大家玩到这里啦,我先回去工作了,你们继续吧,游戏愉快哦~” 啪嗒一声,障子门再次被关上了。 “啊,抱歉打扰了诸位。食堂那边还有事情要我帮忙,我就先走了……” 烛台切把审神者使用过的汤碗放回托盘,正准备端着离开,抬头却看见周围的众刃都在用非常整齐却奇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鹤先生?清光君?”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小心翼翼地出声:“那个,我刚才是做了什么不帅气的事情吗?为什么大家……” “那个,咪酱……” 太鼓钟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你还记得刚才主上临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我想想,她说让你们继续,游戏愉快……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还要再往前一些,在你告诉主上狐之助在找她之前。” “啊,她说她喜……” “对对就是这句,能完整地说出来吗,咪酱?” “她说她……喜……欢……我……” 烛台切终于意识到了方才自己无意识忽略掉的问题——一定都是那声可恶的“光忠妈咪”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在众刃的目光中,太刀付丧神的脸色逐渐泛红,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鹤丸国永走上前拍了拍烛台切的肩,补刀道:“光坊啊,你要不要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烛台切缓缓低下头,在自己的右手里看到了一支嫣红的玫瑰花。 于是大家又看见烛台切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 “真是……多姿多彩啊。”不知道哪一刃发出了这样缺德的感慨。 随后,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烛台切先生!烛台切先生怎么晕过去了!” “光坊!光坊你不要走啊你还没有答应主上的告白啊——” “啊啊啊鹤先生你不要再刺激咪酱啦喂……” 【05】 与此同时,天守阁内弥漫着一贯如常的浓浓班味。 审神者终于结束了奋笔疾书,把刚刚写完的紧急补充报告推到了山姥切长义的面前。 “我说,长义啊,唉——” “嗯?” 长义正在一目十行地阅览狐之助新送来的材料。听见对面传来的莫名其妙的叹气声,他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向审神者。 “长义啊,你们长船家的刃真的能干牛郎这份工作吗?” “首先我是备前长船的刃和长船关系没有很近,其次就算都是长船我们也是付丧神没有当牛郎的工作记录……”长义揉了揉青筋涨起的额角,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审神者。 “……最后,我真的很好奇,您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啊,因为我和咪酱告白了……” “哦,我就知道您肯定又在烛台切那里闯祸了——等,等下,什么??告白??” “但是他好像没有反应……” “哈????他没有反应??” “……明明准备了很久呢,感觉有点失落呢。” “准,准备了很久??我这几天明明都在担任近侍啊?我怎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那我算什么?!不行,我要去找烛台切问清楚……” “诶……啊?等下啊长义,那个,不是真的告白啊!你听我解释!别走啊你快回来!” …… 可喜可贺,审神者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成功拽住了炸毛的山姥切长义。生怕长义再产生什么奇奇怪怪的误解,她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叙述了一遍。 “……笨蛋。” 付丧神仰头一口气喝尽杯中的咖啡,咚的一声把马克杯搁在桌上,望着一脸忐忑不安的审神者,重复道: “笨蛋。” “喂喂,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你们有时候说我笨,但是连说两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虽然我知道整蛊不好啦,但是游戏规则就是这样嘛……” “不是说你。” 长义揉了揉已经挤成“川”字的眉心,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说烛台切……啊,还有鹤丸国永,他也是笨蛋。” “啧,长义,你怎么生气起来连自己的长辈都骂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主上是笨蛋吧?就是因为主上的缘故,大家才会被传染变成笨蛋啊。” “哇长义你好过分!我明明是考评甲级的年度优秀审神者,学生时代的考试也从来没出过年级前十……总之我哪里笨了!” “虽然不是智力方面的笨蛋,但是在……在别的方面,确实是笨蛋啊。” “哈——?” 【后记】 ●光忠妈咪醒过来之后,鹤丸国永又告诉了他其实这是整蛊游戏的一环。光忠妈咪又气晕过去了。 ●为什么从选牌开始,鹤丸国永就这么积极呢?因为——他出千啦!(鹤式吐舌wink) ●目前仅有聪明本歌发现了有刃出千这个事情,请大家不要说出去哦(嘘.jp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告白恶作剧(下) 第7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01 《紫藤色的迷梦》 【写在前面】 ●本篇为All婶汤底的长谷部主视角,全员单箭头。本丸的大家对审神者的爱都是平等的百分百。至于审神者,她主要负责演绎一根木头(目移) ●审神者不会出现姓名,但是有极少量容貌描写。代或者第三方视角都请随意,用自己喜欢的方式阅读即可。 ●有少量战损描述,但是全员无伤HE,包甜的!不甜不要小判! ●文笔非常业余,可能含有角色ooc和私人向理解,介意者请谨慎阅读。 【0】 一定是尚在迷梦之中吧。 空旷的和室内,压切长谷部端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他望着障子门外开得烂漫的紫藤花,如是想到。 至少可以确定,眼下自己所身处之地,绝不是现实——在自己的认知里,本丸的季节早已过了紫藤花的花季。近几日本丸里的天气也很好,绝对不是如眼前这般…… 此时此刻的此处,雨水正淅淅沥沥地顺着屋檐淌落。 紫藤沿着连廊侧缘一路满开,因花穗为浸透了落雨,便自廊檐上沉甸甸地垂下枝杈,连绵地织成一片淡紫色的胧纱。阴雨天的日光暗淡,从廊外稀薄地落进来。庭院深处的景色也被掩在一片紫色的阴翳中,隐晦难辨。 “你来了,长谷部。” 非常熟悉的声音。长谷部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呼唤着自己的声源来处。 审神者,又或者可以称之为与审神者的容貌别无二致的臆想之物,与他隔着一叠榻榻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端坐在那里。 一定是梦境。 长谷部愈发笃定了这个结论。不然,他又该如何解释,此地的“审神者”为什么会是这副形象呢? 女性落座的姿态端庄而优雅。她正微微仰首,望向廊下的花枝。乌黑的长发自她瘦削的肩头滑落,如水一般流淌过身着的华美和服,沿着层层叠叠的衣摆边缘垂落。 长谷部的目光停留在她自领缘处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冷白——让人联想起栖息在水泽之地的美丽鹭鸟,曲颈望向天空的姿态。 美丽,高贵,寂寥。不论用何种词语来形容,都与长谷部所熟悉的那名审神者、他所认可并以身心侍奉的主人,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缺乏日光的和室内一片昏暗,对方的表情被隐没在阴翳之中,不甚清晰。 正在长谷部谨慎地打量着对方,试图寻找出更多可以解释眼前这离奇现状的线索时,那淡樱色的、柔软的嘴唇微微翕动,吐露出他熟悉的嗓音。 那是带着些许疲惫、悲伤,仿佛离别的赠歌一般,美丽又残酷的声音: “抱歉,长谷部,我有点累了。” “不必留在我身边。” “接下来,就都拜托给你了……” 压切长谷部猛然睁开眼。 屋内一片静谧。 率先映入眼瞳之中的是熟悉的和室天花板。阳光透过障子门格上的和纸,在榻榻米上投落下一团一团模糊的光晕。 在咚咚作响如雷鸣的心跳声中,长谷部终于迟缓地回过神来,从被褥中坐起,深深地吐了口气。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书桌上的电子小钟,闪烁着冷光的液晶屏显示着数字:“06:30”。昨夜睡前翻开的文书也好端端地搁在一旁,页脚被残留了半杯冷咖啡的马克杯压着——那是为了防止书页被风吹乱,被自己随手拿来的镇纸临时替代品。 这里的确是自己身处的本丸。这样看来的话,方才的那个,果然是梦啊…… 好端端地,怎么会做这种梦? 那种简直就像是要和自己的主人永别了一样的悲情氛围感,真是比笑面青江最钟爱的恐怖片还要恐怖一万倍的糟糕梦境。 大约是受梦中残留的晦暗情绪影响,长谷部少见地感受到胃部传来一种潮湿而黏腻的不适感。他有些烦乱地揉了揉自己煤灰色的头发,起身去桌边拎起冷水壶——谢天谢地,壶里还有半盏冷茶。 他将茶水倒进杯中,一气饮尽。 苦茶冷且发涩的滋味滑过喉咙,确实是有些消火降燥的作用。长谷部感觉心率终于稍稍缓了下来,再次尝试着做了次深呼吸,试图冷静下来,从混乱的脑海里捋出一条清晰的思路。 ……人类常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漫无目的地思索着。说不定是因为近期接受了太多的刺激,才会做这种怪梦呢?毕竟本丸里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大约也很合理。 话又说回来,近期一系列繁杂事务的起因,也是为数不多能令他差点失去理智的事情,也只有那一件了…… 长谷部的视线重新转向了书桌——那份正被马克杯压着页脚、昨晚刚刚阅读了一半的报告文书,他还清晰地记得台头标题: 《关于甲字051980号本丸时空传送系统故障的原因排查报告书》。 甲字051980号——自己所隶属的本丸,于十五日前,由于时空传送系统服务器的故障导致审神者遭遇意外敌袭,身受重伤,至今尚未恢复完全。 【1】 长谷部自认为自己的记忆力不算差。如今回想起来,他甚至无比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恰如今日一样明媚。 身为当日的轮值近侍,他从一大早开始便开始忙碌。狐之助带来了时之政府发来的新通知:这次是新的演练合战场开放公告。本次开放的模拟演练战场是虚拟合战场,不会造成真实伤害,是给低等级付丧神们训练的好场所。出于这样的想法,他与审神者二人一同拟定了此次的出阵名单。 “这次新开放是虚拟演练战场,刚好适合经验不多的大家来练练手。为了给大家做好实战指导示范,这次的队长由巴形担任,我也会配合出阵,和大家一起锻炼进步!” 在集合场地的神乐铃下宣布出阵指令时,审神者的眼神闪闪发亮。她朗声宣布完本次出阵方案,便轻快地从连廊缘侧跳下,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出阵队伍中。出阵服的衣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荡开一道弧度,像展翅欲飞的鸟儿。 “信浓藤四郎,包丁藤四郎,爱染国俊,日向正宗,以及队长,巴形薙刀。全员到齐,那么,我们出发!” 如往常每一次送别审神者去演练一样,长谷部站在廊下,目送着本丸的主人走到了传送装置前,输入了合战场传送代号。在传送阵的光芒亮起之前的最后一个瞬间,审神者转过身,笑盈盈地望向他。 “长谷部!” 他看见审神者一面踮起脚尖向自己挥舞手臂,一面大声喊道: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本丸就拜托给你啦。” 彼时的他唇角带着笑意,微微欠身,鞠躬回应: “拜领主命。” 审神者离开本丸不到半个钟头,长谷部刚刚把办公桌收拾干净。 早上匆忙铺开、凌乱地摆了一桌的文件被一一分类,码放整齐。长谷部的余光留意到桌边的那只绘着漂亮花朵的骨瓷茶杯——这是审神者惯用来泡红茶的杯子。 这座办公室的主人刚走不久,杯中尚余半杯喝剩的红茶。长谷部用指尖碰了碰杯壁,还能感受到一点残余的温热。他想了想,托起杯盏,准备去茶水间清洗干净。 算算时间,大约再过半个多小时,主上就该回来了。她在运动过后更偏好口感清爽的绿茶,又有些猫舌,要记得提前五分钟泡好茶水放凉…… 狐之助就是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地闯进了天守阁。 “近侍大人!紧急援助通知!紧急援助通知!由于时空传送装置故障,审神者现在传送的落地点不在虚拟战场!” 小小的狐狸用远远超出它的身板所该有的音量急促地尖叫起来,一字一句如惊雷般,在长谷部的耳膜上尖锐地震颤: “审神者刚刚发来紧急通知,他们现在被传送到了位于X7A8Y09的实地合战场上,正在遭遇大股溯行军敌袭,请求后方支援!” 依稀听见了什么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的声音——长谷部已经有点记不清了。当时的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把茶杯脱手掉落到了地上?还是在转身的过程中,不慎把堆叠起来的文件打翻了? ———— “……长谷部先生?长谷部先生在吗?” 障子门外传来不知是谁的呼唤声,将长谷部从短暂的回忆中拽了回来。他搁下手中的水杯,拉开了障子门: “啊,是鲶尾。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嗯,是博多有东西让我代为转交。他今天要出阵,所以有些临时送来的财务文件没法要处理,需要交接给您。” 鲶尾藤四郎把手中一叠厚厚的报表递给了长谷部:“这些是他出阵前整理出来,得麻烦您今天内处理完毕的。” “我了解了。也辛苦你和博多了。” 少年模样的胁差笑着摆了摆手,头顶翘起的乱发也跟着晃了晃: “哎呀,我也不过是做点举手之劳的小事,远远比不上长谷部先生和博多辛苦,尤其是这段时间,您又要主持本丸事务,又要在医院照顾主上……” 谈及这个话题,鲶尾一贯元气爽朗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些。他抿了抿唇,又一次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那个,长谷部先生,我还想问一下,主上她,她不是昨天出院回来了么?她现在……还好吗?” 长谷部停下了翻阅表格的动作。他的视线从填满数字与表格的文件上收回,落向眼前少年有些不安的面孔,语气柔和了些许: “是的,主上恢复得很快。医生说,外伤在住院期间已经全部治好了。只是过度消耗灵力导致了身体的亏空,医院也没法治疗,出院后近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那真是太好了。” 鲶尾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昨天晚上我们就得知主上出院回来了。弟弟们一直想去探望。但是药研哥说主上需要静养,不让我们一起去。最近包丁连零食吃得都比以前少多了,感觉那件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我能理解包丁的心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的心情肯定都不好受,作为第一部队的成员,他肯定会更难过。” 长谷部略略思忖后,缓声道:“说来正好,本来我也打算去粟田口部屋递个消息,现下就直接拜托给你吧。主上昨晚吩咐我,今早九点,让一期一振带上包丁和信浓,去天守阁。” 【2】 送走了满脸雀跃期待的鲶尾藤四郎,长谷部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博多送来的财务表。接着是洗漱、换衣,在本丸公告板上更新今天的当番表,完成刀装和锻刀的日课,同早上的远征与出阵部队一起确认队伍人选与装备,又目送着他们一一离开本丸顺利传送…… 结束了所有的事务,他方才算是松了口气,有余裕确认了一眼时间。 现下是八点整。等自己简单地吃完早饭,就该去叫确认一下主上是否起床了。 长谷部一面思考着下一步的日程,一面往食堂走去。 今日有事务的付丧神们大都已经吃完早饭,开始了一天的当番或出阵。眼下还在食堂里的刃并不多。 长谷部一进门,便看见几振刀正挤挤挨挨地坐在一桌上,在空旷的食堂里格外显眼。 正中间的鹤丸国永似乎在指手画脚、动作夸张地比划着,向对面的太鼓钟贞宗讲述着什么。大俱利伽罗坐在旁边,倒是仍然保持着一脸平淡的模样喝着味增汤,只偶尔需要闪躲一下鹤丸激动地想要拍打他肩膀的动作。 “……哇,小贞我和你说,那时候的场面是真的吓人。你也知道,我们太刀的动作要慢一点嘛,等我和一期一振收到救援通知,赶到前线的时候,就看见长谷部一个人顶在最前面,一刀一个溯行军,比小光砍瓜切菜还要利落。大和守安定喊着“首落死”冲上去真剑必杀的时候都没他下手狠。” “那个,鹤先生……” “啧,当时长谷部那个打法,真的是太疯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是黑血浆——就是溯行军被砍伤后会流出来的那种黑乎乎的粘液——别说盔甲和衣服了,连头发和脸上都沾上了。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与我们同源的灵气可以用于确认,我差点都没认出来那尊煞神是谁。” “鹤先生,长谷部先生他……” “嗯?是吧小贞,你也觉得长谷部当时的状态很恐怖吧?我还记得他看见我们赶过来了,望向我们的眼神,妈呀,简直就是信长魔王再世——当时他脚上还踩着溯行军的断头,满地都是被切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我还以为是自己恶作剧太多下地狱见到了真的魔王……话说回来,小贞,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我,我描述的有什么问题吗?” “呃,那个,鹤先生,我就是想说……” 太鼓钟一脸不忍地指了指鹤丸的身后: “长谷部先生他就在你身后。” 鹤丸国永的动作瞬间冻结了。 他缓缓地回过头,对上一双没什么情绪的藤紫色眼睛。 “呜哇——!真是吓死刃了。” 鹤丸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拽了一把邻座大俱利伽罗的手臂。后者似乎抬了抬手,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胳膊扯出来,但是被鹤丸死死抱住,遂未果,只能一脸忍耐地继续保持沉默。 “早、早上好啊长谷部。把我都吓了一大跳,真是不得了啊,哈哈……” “……早上好。” 长谷部托着餐盘,向鹤丸微微颔首示意。他只是想顺路与同僚打个招呼,也没料到对方恰巧在聊自己的事情,眼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早安。 现场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最后是太鼓钟贞宗实在看不下去这二刃间的尴尬氛围,连忙出来打圆场: “早安,长谷部先生。那个,我们早上刚刚听粟田口的刃说,主上昨天晚上已经出院,回来修养了,于是就顺便聊起了传送事故发生那天的事情。鹤先生说话有点夸张,请您不要在意……” “我明白了,无妨。” 长谷部摇了摇头。见食堂里除了这一处已经基本没刃了,他干脆在这群伊达组付丧神的邻桌坐了下来。 “唔,鹤丸殿,我刚刚听了你的描述,有点不大明白。我当时的状态……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他捧着味增汤碗,有些困惑地向鹤丸国诚恳发问。 可是,长谷部解释道,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冷静极了——那是一种除了“挥刀斩下”之外,再无其他念头,格外心如止水的境地,简直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遑论什么疯不疯的。 话音刚落,长谷部便见鹤丸国永的脸色显著地扭曲了一瞬: “那个,长谷部君……” 青年模样的太刀付丧神表情苦恼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白发,似乎有些难以组织语言一样,用手比划着,朝长谷部示意: “我觉得,你描述的那种状态,比较像是那种,因为愤怒或者激动的情绪已经庞大到超出了阈值,所以反而无法用普通的方式表达出来了,这样之类的感觉……” “超出了阈值?” “嗯嗯,就是现在的人类们常说的那种,‘情绪过载?据说人的情绪到达了一定的境地,反而会特别冷静,像是没有情绪一样,大概是一种大脑对于激烈反应的自我保护机制。” 鹤丸国永一面解释,一面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对面的压切长谷部。付丧神金色的眼瞳清晰地倒影出对方的面孔:微微绷紧的唇角,泛着青的下眼睑,眉宇紧蹙,仿佛虬结难解的一团麻绳。 他有些无奈地压了压额角,忍不住叹了口气: ”长谷部君,我现在不和你开玩笑——说真的,我总觉得,和当时合战场上的情况比起来,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还是挺糟糕的,没有比那时候好多少。” 长谷部正在进餐的动作微微滞住。 自己的状态,很糟糕吗?和那时候相比…… 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被鹤丸国永的话语牵引着,回溯到那场事故的现场。回忆如潮水一般,呼啸着涌过脑海。 第8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02 【3】 在收到了狐之助送来的紧急救援通知之后,长谷部一刻也不敢停滞。 他当机立断地先去了粟田口部屋,叫上药研藤四郎和白山吉光两振擅长治疗的刀,同自己一道打前锋;之后又拜托了当时恰好在场的一期一振,让他去通知鹤丸国永,待这两振作战经验丰富的太刀整备妥当后,一同前来支援。 驭着小云雀一路飞奔,在赶到审神者发出救援信号的地点时,长谷部顺利地找到了不远处的审神者和出阵小队——以及一小股时间溯行军。 几振低等级的短刀明显是负伤的状态,仅能勉强地握着本体保持着阵型。这些练度不高的孩子们姑且尚未陷入无法行动的重伤状态,大约是因为审神者正持刀护在他们身前。 长谷部留意到,审神者双手紧握着的,正是巴形薙刀的原型。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通常而言,审神者们甚少直接使用麾下刀剑付丧神的本体进行战斗。结合刀剑本体与自身灵力的力量,杀伤力固然极为可观,但是对自身的灵力反噬也更加严重和暴烈。故而这种战斗方式也通常被戏称为”玉石俱焚式打法“,只要不是陷入绝境的情况时,通常不会被审神者们使用。 长谷部的目光扫过了巴形薙刀的本体——那刀刃之上正闪着灵力光芒的术式——他沉下神色,又扯了扯缰绳,令小云雀全速向审神者的位置赶去。 离得越近,越能感受到熟悉的灵力气息传来的无形波动。那样磅礴有力、声势浩大的灵力场,正在以他的主人为重心,以不可抵挡的凶猛气势不断地向四周鼓荡。盛大而暴烈的灵力汇聚成无声无形的河流,卷起一阵阵强风,将她的裙摆与衣袖翻飞吹起,连带着披散在身后的长发也凌乱地扬在空中。 审神者正神色专注地望向前方奔来的敌刃队伍,找准时机,持刀,抬手。 在长谷部策马急速逼近的视野中,她稳稳向前送步,挥下利落的一斩。 ——那是非常标准、漂亮且有力的一击振上。 刃风带着十足的肃杀锐气,裹挟起爆裂翻涌的灵力流,在半空中振出尖啸的罡风,将扑来的那一队六只溯行军齐齐切作两半。 “主上!” 长谷部翻身跃下马,提刀冲上前去,替审神者斩落了斜刺里袭来的一只敌短。 审神者显然也看到了他。 她望向长谷部的方向,唇角似乎下意识地扯起一点弧度,方才战斗时的冷肃脸色也倏然缓和了许多。她改用单手握着巴形薙刀,将长柄撑地,冲着正朝自己奔来的长谷部伸出另一只手,动作轻快地挥了挥: “你来啦,长谷部。” 看见审神者一脸轻松并无大碍的模样,长谷部这才松了口气。他恭敬地俯身单膝下跪,向审神者禀报战况: “是的,主上,幸不辱命。狐之助正在开启这个合战场的大型传送阵,预计还需要半个小时。药研和白山吉光也带上了急救治疗设备,马上就会来。后续的支援人员有一期一振和鹤丸国永,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付丧神,请您放心。” “做得很好。” 审神者简短地颔首。似乎是因为确认了救援后而感到放松,她微微垮下肩膀,吐了口气。下一秒,她的身形明显摇晃了一下。 “主上,您还好吗?” 长谷部连忙上前,单臂揽住她的肩膀。 一瞬间,仿佛绷紧的弓弦骤然断裂一般,审神者猛地佝偻起背,栽倒在长谷部的怀中。她的五官也似乎承受了过度的痛苦,扭曲成一团。 薙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大将!”“ ”“主上……!” 在短刀们惊惶的目光中,鲜红的血液从审神者的眼角、唇角、耳中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往外渗出。 血迹从她的背上快速地扩散开来——长谷部这时才发现,审神者的左肩后背有一道深深的砍伤痕迹。只不过因为方才她面朝着自己,又表现得毫无异常,才让他一时间忽视了这一点。 审神者似乎仍想说些什么,艰难地向他伸出手。 她的指尖甲缘处也在往外源源不断地渗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淌。长谷部下意识地捉住那只手,于是汩汩的血液顺着他们交握的掌心,濡湿了他的白手套。 “抱歉,长谷部,我,我有点累了……” 审神者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几声,大股的血液随着她呛咳的动作被吐了出来,脸上也显著地失去了血色。 “接下来,接下来就……咳咳……” 是灵力反噬爆发了。 长谷部在一瞬间反应过来。他连忙伸手扣住审神者的肩膀,阻止了她想要尽力站起来的动作: “主上,拜托您尽力保持呼吸平稳,不要再使用灵力了,也不要乱动,我会扶着您的。您再坚持一下,药研和白山已经赶过来了。” 余光里瞥见药研和白山在短刀们的指引下正往这边赶来,长谷部将审神者打横抱起,向附近一处平坦的树荫下转移。 “主上,请您振作一点,千万不要睡过去。请您放心,我会在您身旁守护着您的。” 审神者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她拽着长谷部的衬衫领口,勉强支起身体。长谷部顺从着对方扯住自己衣领的力道,微微俯下身。 “我的情况我有数,不用管我。长谷部,你不必留在我身边。” 长谷部刚想要反驳,却在抬起头将要张口的瞬间,与审神者视线相撞——那双平静的眼眸,淡漠得几乎没有情绪一般,只是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 身为一振实战刀,长谷部对于这样的眼神并不陌生,倒不如说是太过熟悉——这样连自己的存在也一视同仁地漠视掉的眼神,这样冷酷地俯视着棋局上每一个可以被利用的棋子的眼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名合格的大将在战场上应有的眼神。 “溯行军来得很快,如果不、咳咳,不能及时控制住前线,恐怕对传送阵开启会有影响。” 审神者又断断续续地咳出两口血,方才缓缓地说下去: “长谷部,不用留在我这里,接下来所有同伴的安全就都拜托给你了。这是主命。” 长谷部沉默地闭眼,再睁眼。 “……谨遵主命。” 直到清清楚楚地听见长谷部的回答,审神者方才松开他的衬衫衣领。她似乎因为剧烈的战斗与反噬而有些疲惫,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了他的肩头。 长谷部仍然保持着拥抱审神者的动作。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正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浑身颤抖,那只与他相握的右手也因此握得更紧、更用力了些。指尖的出血源源不断,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到地上,留下一道深红的痕迹。 他安静地垂下眼,动作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部。 与此同时,终于赶来的白山正在同药研一起检查审神者的现状。 “身体状况检测完毕。” 白山吉光抬起头,语速飞快地汇报: “左侧大腿骨骨折,右侧肋骨骨折,疑似坠马摔伤。左肩后部有砍伤,从创面残留灵力来看系溯行军攻击导致。灵力循环严重紊乱引起多处脏器出血,推测为短时间内过度使用大规模攻击性术式导致,需要急救治疗。” “了解,我先帮大将做一下急救,梳理灵力就拜托你了,白山。”药研也娴熟地打开医药箱,翻找起所需的药品。 长谷部小心翼翼地将审神者送入白山吉光的怀中,随后站起身,眺向远处。 这处被错误地当作传送目的的合战场,似乎是某次战争的遗址残骸。四面荒芜,日光被漫天尘沙吞噬,暗淡地落在满地的残垣断壁与弃甲断矢之上。西风阵阵呼啸而来,将半截埋在沙尘中看不清图案的残破战旗吹鼓,猎猎作响。 远处的天穹之中,无端裂开一道黑色的缝隙,散发着令人不适的不详气息。溯行军们显然已经感知到了此处有落单的审神者气息,正源源不断地顺着裂隙涌出,向他们所在的方向奔来。 “主上和队员们的急救治疗,就拜托给二位了。” 望着正不断往此地行进的溯行军部队,长谷部单手执刀,振去刀刃上沾染的黑色黏液,沉声说道: “大型传送阵的开启正由狐之助负责,还需要一点时间。在一期一振和鹤丸国永的支援抵达之前,这里的防线,就请先交给我。” 呼啸的长风吹动付丧神深紫色的衣摆,也送来了令人感到不详的瘴疠气息。压切长谷部握紧手中的刀柄,翻身上马,向敌袭涌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4】 【你来了。】 【抱歉,长谷部,我有些累了。】 【不用管我,不要呆在我身边。】 【接下来,就都拜托给你了。】 真是熟悉的话语…… 长谷部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住。 审神者在合战场上倒下之前,同他说过类似的话。而在早晨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中,他又听见臆想出的“审神者”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台词。 这显然不是巧合……但是又到底有什么含义呢?不知为何,明明只是一个飘渺虚无的梦罢了,长谷部却莫名而罕见地在意起来。 付丧神并不会经常做梦,但是偶尔也会有将过于深重的执念带入梦境的时候。这引他入梦的执念,到底是因何而产生的?是鹤丸国永所说的那样,在那次事件中产生的“过载的”愤怒或激动吗? 长谷部皱起眉。不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他再一次想起过往种种——梦境中安静而悲伤地望着廊下花藤的“审神者”,战场时眼角流着血、紧握着他的手的审神者,平日里笑意盈盈、姿态懒散的审神者,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昏迷沉睡的审神者…… 现实与梦境交叠往复,混乱地搅成一团。 ……到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想明白啊。 ———— 长谷部心不在焉地解决了剩下的早饭。 伊达组的那几振刀已经在不知何时离开了。他独自把餐盘洗净放回,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现在是八点半,主上大约也该醒了。长谷部心下思忖着。过会儿要先去主上的卧室确认一下她恢复得如何,再问问何时用早饭。今日除了和粟田口的会面之外,还需要处理的工作有…… ……等等,为什么他在主上的部屋外,听见屋内传出来好几个熟刃的声音? “呜呜呜主上,我好想你啊——最近我吃点心都感觉吃不出甜味了,看人妻杂志也觉得没有意思,一期哥说这个叫’食不知味‘,说明我非常非常担心主上……我确实好担心主上啊,主上瘦了好多哦呜呜呜……” “大将,我也好想您,不能和大将拥抱的日子实在是好难熬……大将的怀抱也没有那么温暖了,指尖也凉凉的,感觉虚弱了许多哦?真希望大将快点好起来……” “主上~要多多吃饭补充营养才能好得更快哦?吃一点嘛,再吃一点好不好嘛?乱酱来喂您好不好呀?来嘛来嘛,啊——” 唰啦一声,障子门被长谷部猛地拉开。 紧紧挨着审神者、抱着她的左胳膊要哭不哭地撒着娇的包丁藤四郎,在审神者身后环着她的腰际、蹭着她的头发细声细气地哼唧的信浓藤四郎,捧着小碗捏着勺子伸向审神者唇边、语气甜美地试图用卖萌劝诱审神者再多吃一口饭的乱藤四郎,坐在稍远些的位置、笑容莫名有些慈祥意味的一期一振,以及被短刀们团团围住,身处热闹中心的审神者——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啊,早上好,长谷部。” 审神者艰难地吞下一口养生粥,微笑着向了站在门边的近侍打招呼。 小短刀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七嘴八舌地复读起来: “长谷部先生早上好——” “晨安,长谷部先生~” “早安,主上——但是不包括你们!我说,你们几个!” 长谷部怒视着审神者身边这几振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刃,额角涨起青筋: “我不是和鲶尾说了,让你们九点左右,等主上起床吃完早饭后再来吗?” “啊啊,长谷部君,关于这一点,真的是非常抱歉。” 一期一振连忙起身,满面歉意地向长谷部解释:“鲶尾向我和弟弟们转告了您吩咐的通知。只是弟弟们都有些迫不及待,我就干脆带着他们提早来天守阁下等候。只是碰巧遇上了药研从主上的房间出来,因为他说主上已经醒了,我们才会先行禀告进来探望。” ……差点忘了,昨天晚上替主上守夜的刃是药研藤四郎,粟田口的消息网还是太灵通了。 长谷部在心中暗忖,目光又停在裙装打扮的金发小短刀身上: “还有,乱藤四郎,你怎么在这里?主上没有通知让你过来吧?” “人家只是很担心主上啦~所以就求着一期哥带我一起来了。放心啦长谷部先生,我只是想陪主上吃早饭而已,会乖乖的不捣乱的~” 乱眨了眨水汪汪的蓝眼睛,又捧着碗朝着审神者坐着的方向亲亲密密地贴了过去:“主上,呐,再吃一口,再吃一口嘛……” “唔哇,我真的吃饱啦乱酱,不吃了吃不下了。” 审神者讨饶地摇着头表示投降,又笑着摸了摸乱藤四郎的发顶: “谢谢乱酱特地来陪我吃饭,我很开心哦?长谷部也不要生气啦,他们也是关心我嘛……” “主上,我也很开心!能看见主上平平安安地坐在这里,我觉得很幸福哟~” 乱软声软气地撒着娇,扑进女性的怀里一通乱蹭。审神者一脸纵容地微笑,伸开双臂接住对方,任由小短刀在自己的怀里胡作非为。 “诶诶,乱好过分哦,抢走了最好的位置——” “哇!大将的怀抱是属于我的,怎么能被你们抢走!” 一旁的包丁也不甘示弱地挨了过去,和乱一道在审神者的怀中挤成一团。信浓眼见自己的专属坐位被兄弟们挤占走,连忙从审神者的背后绕到了身前,试图钻到包丁和乱的中间。 一人三刃顿时闹作一团。 笑闹的响动间隙,偶尔混杂着“喂你们几个!不要对主上动手动脚!这是大不敬!主上还需要静养!”和“实在是非常抱歉,弟弟们太久没见到主上,有些过于激动了,请您谅解”以及“包丁!不要和小乱在主人怀里打闹!主上的身体还没恢复!”还有“一期一振你别拦着我!”诸如此类的对话。 …… 在这顿除了长谷部格格不入、全员其乐融融的混乱早餐结束之后,乱藤四郎端着收拾好的餐盘,乖巧地离开了天守阁。 审神者也换上了工作时的正式装束,同几位付丧神一道在办公桌前落座。 “明明只是在医院里躺了一周,再次坐在这里,还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啊,还有这恍如隔世般的工作量。” 与往常的每一日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同,审神者熟练地以一滩慵懒不成形的姿势把自己塞进柔软的工作椅中,感慨又怀念地摩挲了一下惯用的椅子扶手。在目光触及桌上那些堆成小山一般高的待处理文件时,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嘛,先不管这些。总之,急着一大早把你们喊来,是因为昨天我接到了时之政府的通知。” 审神者从另一叠矮些的文件纸堆中抽出一份通知,递给了身侧的长谷部: “文件里说,今日早晨十点左右,会有政府的对接负责人会来我们本丸,就本次传送意外事故的损失补偿问题进行初步的商谈。” 商谈? 几名付丧神有些疑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诸君也知道,我这个人一贯很好说话——不然那几个逃番惯犯也不至于总是屡教不改——害,先不提这件事。总之这次,不论是为了在这次意外中受伤的大家、还是为了在医院躺了半个月的我自己,我都不是很想吃这个闷亏。” 审神者望着面前几位面色迷茫的刃,交叠双手抵住下巴,眨了眨眼,笑容狡黠: “所以,我需要一些谈判外援。” 第9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03 【5】 通常而言,审神者作为本丸的主人,统率一众刀剑付丧神,与古代一方的大名或首领地位相当。 若有贵客需要迎接,作为臣属的付丧神们需要坐在一旁陪侍。未经主人的允许,臣属们没有资格擅自开口说话——这是向客人展示尊敬与友好的待客礼仪。 ……按理来说,应当是如此的。但是、但是,眼下这个情况,到底能被称作是“尊敬”或者“友好”吗……? 前来洽谈的负责人暗自腹诽着,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那么,关于本丸的时空传送装置的维修保养费用补偿相关事宜,我们就聊到这里吧,您看可以吗?这样应该是可以的吧,哈,哈哈……” 负责人一面尬笑着寒暄,一面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呷了口一期一振端来的热茶。 茶水很不错——倒不如说是相当美味,能喝出昂贵的金钱味道,和这间布置得精致整洁的会议室一样,是令人挑不出错的待客之道。 但是、但是…… 负责人又一次移开了视线,艰难而努力地试图忽视会议桌对面的奇怪氛围。 他已经隐约发现了眼下的情况有些不妙。 时政毕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秉着己方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负责人在谈判开始的时候虽然抛出了许多不要钱的好话,但是实际提出的条款并算不上非常丰厚。 他已经做好了许多应对对方的不满与指责的说辞和预案,却没想到这位审神者大人似乎并没有与自己据理力争的意思,只是一味地露出一幅犹豫为难的神色,用有些虚弱的语气说些诸如“本丸也有自己的难处,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还请您多多理解”之类的婉转陈词。 大约是因为尚在病中的缘故,她说多了就会忍不住咳嗽,咳嗽过久就有些喘不上气,喘不上气就会面色发白。本来因为生病的缘故看起来已经很憔悴的审神者,这样一折腾,简直就像是下一秒就要昏过去被送进抢救室一样。 这时对面的压切长谷部就会连忙给审神者端茶倒水递药,同时也不忘用“虽然碍于主上的面子不能擅自作主但是如果再不答应主上的要求我下一秒就把你压切了”满含威压的目光盯着他。同时,两振以当事受害刃的身份出场的小短刀们也像是不忍见主人如此难受的模样,纷纷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包丁藤四郎甚至有几次忍不住发出了响亮的抽噎。 此时,一期一振就会安抚性地摸摸两个弟弟的脑袋,然后把微笑的视线投向对面的自己。 ……虽然在说着“弟弟们控制不住情绪,真是失礼了,主上大人、负责人先生请见谅”这样恭敬的话语,虽然对方的措辞与语气无一处不谦恭有礼,但是、总觉得、似乎不是错觉,那位付丧神大人平和的微笑里似乎在冒着什么可疑的黑气…… 负责人哈哈干笑两声,摆了摆手说没关系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然后躲闪地移开目光,慌乱中嗯嗯啊啊地应下了对面抛出的双倍补偿条件。 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谈判现场! 平心而论,这次传送恶性故障事件的根本原因,是时政更新传送服务器配置的时候出了差错——无可辩驳,这的的确确是时政的全责。若是因商谈不愉快闹出了什么新的大新闻,比如让审神者大人气晕过去再次送进医院,继而传播到审神者群体中,造成过大二次负面风波,对于己方而言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负责人只能隐忍地顶着对面的几道死亡视线,硬着头皮同审神者一项一项地继续谈下去: 工伤补偿,医疗费用报销,精神损失费,带薪休假和绩效考核评级,以及本年度的业绩加分,职称评定…… “审神者大人,年底的补偿性业绩奖金最多能给到的就是这个金额了。” 又来回拉扯了两个回合,在审神者开始下一轮战术性咳嗽之前,负责人飞快地从她手里抽出合同,在填写金额的空白处重重写下一串数字,语气里有些克制不住的咬牙切齿: “大人,还请您体谅,我的权限就只能到这里了,如果再多的话也不好和领导交代……我们也是看在您是评级甲等的优秀审神者的份上,才能额外为您争取到这个数额。您也知道,上层也非常看重您的才干,对这次的意外事件,我们都感到非常的惊讶和惋惜。” 审神者接过负责人递来的合同,似乎有些疲惫地压了压额角,随意地撇了一眼,又病恹恹地啜了一口长谷部递来的温水,方才点了点头,用掺杂着三分虚弱三分憔悴四分忧愁的细弱声线回复道: “啊……这样吗……真是承蒙诸位大人关照了……” ——谢天谢地,这次审神者大人没有再咳嗽。 负责人感动地松了口气,几乎要有些热泪盈眶了。 天可怜见,出外勤之前他还偷偷咨询过这里的狐之助,得到了“审神者大人很温柔很好讲话”的评价之后才安心地过来了,哪里晓得会遇上这种事情? 天杀的狐之助肯定是被这里的审神者用油豆腐收买了! 只会写bug的同事,只会要结果和绩效的领导,只会吃油豆腐的内应——这个破班上成这样,负责人合理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作恶多端当了时间溯行军,所以这辈子要来时之政府卖命坐牢。 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险恶是非之地。 “那么,我们所有需要商谈的事项就都结束了。” 负责人飞快地把会议桌上的文件统统收好,率先起身,带着营业性的微笑朝审神者颔首致意: “虽然还想多和您聊几句,但是我接下来还要回去和上级汇报,得快点出发了。还请您体谅。” “没事的,您的工作最要紧。长谷部,你去送送负责人先生吧……啊对了别忘了这个,我特地让烛台切准备的点心礼盒,一点小小的伴手礼,还请您笑纳。” 目送着长谷部拎着点心盒,同负责人一起出了天守阁,审神者终于按捺不住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她从信浓手里接过镜子和卸妆湿巾,把今天一早特地画上的“憔悴病容妆”三下五除二卸得一干二净。再次仰起脸时,便露出一张气色尚可的女性脸庞:两颊泛粉,唇色有血气。虽然不能算是非常健康,但是至少不像是刚才虚弱得下一秒就要昏过去的样子了。 “怎么样怎么样?一期,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审神者雀跃地举起刚刚出炉的赔偿协议合同,在一期一振面前哗啦哗啦地翻动纸页,一脸得意。 一期一振接过了合同,检查无误后小心地放进文件袋里,望向审神者时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您的演出效果也太好了,一开始都有些吓到我了。” “嘿嘿,毕竟我真的当了半个月的病号嘛。虽然我的表演能力完全不行,但是模仿我自己还是游刃有余的啦。说起来大家表现得都不错,气氛非常到位。信浓和包丁,你们俩都很棒哦——” “主,主上——呜哇——” 包丁藤四郎方才还只是泫然欲泣的模样,现下突然扯着审神者的衣袖,哇得一声嚎啕大泣起来,把审神者吓了一跳。她连忙俯下身,把流着眼泪的包丁和一旁忙着给包丁擦眼泪的的信浓一道搂进了怀里。 “哎呀宝宝别哭嘛,来我给你擦擦眼泪。怎么突然一下子哭这么可怜呀,谁欺负我们包丁宝宝呀——” “呜呜呜,主上要保重身体啊,包丁不想失去主上,包丁最喜欢主上了,比喜欢人妻还要喜欢主上,呜哇——” “哎哎我好好活着呢,乖囡囡别哭别哭……” 审神者急得家乡话都冒出来了。 包丁大约是方才为了保持受害刃的委屈神态,演得有些入戏了。一期一振反应过来,正欲上前安抚一下弟弟,审神者却已经先他一步从信浓手中接过了手帕,手忙脚乱地替包丁擦去不断往外滚落的眼泪。 “我现在还站在这里呢,别这么难过嘛宝宝?你看,我现在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唔,虽然在合战场上是有那么一点点狼狈啦……但是我们从时政那边薅了一大笔羊毛诶,有没有觉得很赚?这么想想看,溯行军那一刀砍得可比pdd值多了……欸欸欸,宝宝你怎么了?你怎么哭得更凶了?” 一期一振心情复杂地收回了刚想要抬起的脚步,决定还是先保持沉默。 “……别哭呀别哭呀,我给你买糖吃行不行?万屋最近新出的蜂蜜玫瑰味软糖,吃不吃呀?” “……呜呜呜呃,吃……” “大将,我也要吃——” “好好好,都吃,都吃……” 一期一振站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两刃抱成一团,有些无奈地扶额。 他们这位日常作风过分粗放爽朗的主人,在安慰人这个方面,也相当有自己的风格……至于效果,显然就是并不太可以由自己来评价的话题了。 好在,对于包丁藤四郎而言,只要有糖果和点心就足以算是对症下药。小短刀勉勉强强收住了哭腔,但还是扯着审神者的袖子不愿放开。 “还想要和主上再抱一会儿……” “好呀,那就再抱会儿。” 审神者笑眯眯地揉了揉两个小短刀的脑袋,又歪着头想了想,干脆在每个刃的脑门上都吧唧亲了一口。 “给宝宝们一个亲亲,作为交换,宝宝接下来不许哭,好不好?” “好——” 包丁刚刚止住哭意,脸蛋红红的蜷缩在审神者怀里。他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踮着脚尖努力地凑到了审神者的耳边,小声道: “主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要那个,那个新出的人妻杂志……” “包丁,我能听见的。” 一期一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审神者的身后,幽幽地出声。 粟田口的监护人微笑着将双手交叠在胸前,视线越过审神者的肩膀,向她怀中的包丁藤四郎送去一个“点到为止”的警告眼神,同时也没忘记贴心提醒自己的弟弟们: “说起来,你们两个,今天中午还要去厨房帮烛台切打杂吧?” “诶——!” 两个小短刀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审神者的怀抱,小声嘀咕着“一期尼好过分哦”“就不能让我们再多抱一会儿”之类的碎碎念。但是在一期一振微笑的注目礼之下,他们还是听话地向审神者道了别,往厨房赶去了。 一时间,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审神者与一期一振。 “抱歉,弟弟们大约是因为太久没有见您,所以方才有些失礼了。” 一期一振向审神者微微欠身,语气恭敬地正色道: “尤其是包丁这孩子,之后我会批评他的。您也不必太惯着他们。” “我?惯着他们?” 审神者望着脸色郑重的太刀付丧神,有些困惑地解释: “我大概只是在正常地用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们的而已……?何况他们都是很乖的孩子,这次事故又让他们受了这么大的苦,这种时候偶尔想溺爱一下也很正常啦,一期也不用这么严肃的。” 一期一振了然地点头叹气:“我就知道您会这样说……但是,主上,刀剑需要磨砺是正常的,您不必如此介怀。弟弟们毕竟不是真正的孩童,把短刀当成小孩子来溺爱可不是好的观念……算了,您开心是最重要的。” 总之,不论怎样,大家都会以您最喜欢的方式陪伴着您的。 一期一振吞下后半句未完的话语,有些无奈地微笑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他埋头把会议桌上签好字的合同都收拢进文件袋,方才再次抬头望向审神者: “这些文件,我陪您一起送回办公室吧?” “嗯嗯?不用啦,就这么几步路的事情,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审神者果断地拒绝,伸手示意一期一振把文件递给自己就好。 但对方却并未像往常一样听令行事。一期一振仍然捏着手里的文件袋不为所动,只是保持着一贯挑不出错的得体笑容,温声提醒: “办公室里还有那么多的文件需要处理,您是打算同住院期间一样,全部由自己和长谷部君来解决吗?恕我冒昧地厚着脸皮向您自荐,但是从一位下属的角度来看,私以为在这个时候您可以更多地依靠一下我——或者其他可靠的付丧神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不可能全靠我和长谷部,工作这么多,光靠我俩怎么做得完嘛。只不过后续的分工我还得和长谷部商量一下……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审神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调有些诧异地上扬。她猛地转过身,望向一期一振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一期,你刚刚说,我住院期间的工作,全是长谷部和我完成的?” 真是敏锐啊,不愧是主上,只要稍加点拨,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呢。 一期一振的笑容终于流露出一点真心实意的意味。他微微颔首,故作惊讶地微微扬起眉毛: “是呀,这段时间一直是长谷部君包揽了所有的事务,不论是本丸的内务还是传达与践行您的指令,您……不知道吗?” 【6】 把负责人送到传送型鸟居之外,长谷部又匆匆向天守阁的方向折返。 主上在开会之前就吩咐过,让他在会议结束后再来一趟自己的办公室,共同商议一下这一周里堆积起来的事务要怎么分配处理。 其实,关于这件事,长谷部心下其实早就有了预案——全部交给自己来处理就好了。 毕竟,作为主上最得力的文秘助手、在职时间最长的近侍,其他刃必然是没有自己这样有用的。如果能够长久的陪侍在主上身边的话,就算是两倍三倍的工作量对于自己来说也完全不成问题。对于刀剑付丧神而言,只要主上身边那张近侍专用的座位还为自己保留,就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 “主上,我来了。” 长谷部拉开了障子门—— “呀吼,是长谷部君啊。” “长谷部君,日安。” 幸福的笑意在长谷部的唇角冻结。 怎么回事?不论是大清早还是现在,怎么又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多刃?! 审神者正面朝着办公桌上堆成小山的公务文件,似乎已经进入了办公状态,一脸专注。她的左侧坐着一期一振,右侧是加州清光。三人正有条不紊地互相交换着手中的文件,似乎是在进行着分派文书的工作。 “长谷部,你来啦。” 审神者正拧着眉,专心研究着一沓厚厚的文件。她听见了门边的响动,方才匆匆抬起头,朝长谷部打了个招呼,又快速地把头埋进了文件堆里。 长谷部心头顿时警铃大作。 他面不改色地绕过加州清光的位置,停在了审神者的右侧方。 “主上,您在早晨的时候,就吩咐过我在会议结束后来您的办公室,陪您一同处理公务。” 付丧神俯下身,微微垂首,目光与审神者的视线齐平——谦恭、温顺的姿态: “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啊啊,我正想和你说这个呢,长谷部。” 审神者终于草草浏览完了手头的《有关近期大阪地下城溯行军动向问题的调研报告》。她把这封厚厚的调研报告和其他大阪城相关的文件叠在一起,推到一期一振面前,方才回头望向长谷部: “说起来,要不是一期无意间向我透露了消息,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我住院期间,本丸的日常事务全是由你一手操办的?” ……果然是粟田口家的那把太刀在挑事。 长谷部用余光扫过坐在审神者左侧的付丧神——一期一振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笑着回望向自己。长谷部敢用自己一个月的近侍资格额度打赌,对方的笑容里至少有八成看好戏的成分。 “我也作证,是这样的哦,主上~” 加州清光也适时地插入话题:“本丸近期的出阵、远征、日常训练和当番的安排,都是长谷部一直在负责哦。话说回来,有一次我夜里睡不着,路过近侍办公室的时候,还看见那里的灯还在亮着,一看就是长谷部在加班,真是好——辛苦呢——” 加州清光将语尾拖长,有些夸张的语气。长谷部无端地从中听出几分“加把火再烧得旺些”的意味。 虽然有些想揍刃,但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长谷部弯下腰,将头颅垂得更低了些,一个近乎赔罪的姿势: “是的,主上。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后续的近侍排班表还没有安排,加上在您住院期间一直更换近侍也不方便,我就斗胆私自作主,一直代理了相关的事务。” 因为低垂着头,在长谷部的视线里,只能看见审神者那一苍白纤细的手腕。她的指尖捏着纸页,翻阅文件的动作似乎顿住了一瞬,随后又松开手,把文件搁置在桌上。 是因为他越过主命,擅自认领了一周的近侍而感到不快吗?还是因为他独揽了本丸政务的大权而心生不满呢?又或者是,主上终于意识到了自己那深埋于心底的、肮脏丑陋的、对于自己主人过于冒犯的占有欲…… 长谷部无法辩解,也不愿辩解。他只是沉默地垂首,等待着审神者的判决,仿佛引颈就戮的犯人一般,安静地等待铡刀落下的那个瞬间。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在令人折磨的沉默中,他听见审神者终于出声,幽幽地叹了口气: “长谷部,我在住院的时候不是就和你说了。既然你每天还要来医院照顾我,本丸里的事务就交给别的几位擅长管理工作的刃就行了。一期、清光、那两位山姥切或者是歌仙,不是都很能干嘛,不用什么事都由你自己扛。” 她又伸手拾起了桌上的文件——这次倒不是用来阅读,而是卷成纸筒,轻轻地打在他的肩膀上。 “别一直低着头啦,不难受么?” 长谷部终于直起身。视野之内,审神者温柔清瘦的面容清晰可见。他终于松了口气,谨慎地拿捏着轻松的语气询问: “那么,主上是原谅我的冒失行径了吗?” “嗯嗯,原谅你了。” 审神者把卷成筒的纸张展开,扫了一眼台头,扔进了加州清光面前的那堆文件里,又拆开一个新的文件袋。 “但是为了避免我成为时之政府第一位麾下付丧神过劳死的审神者,接下来这一周,我要给你强制放假。所有的事务性工作全部转交给清光和一期接手。” 她正忙着研究手头那份《关于开展优秀审神者培育支持专项人才计划申报的通知》,无暇留心到长谷部的反应。但是她身侧的两位付丧神显然早就等着这个时候了—— 在一期一振和加州清好整以暇的看戏目光中,长谷部的表情显著地出现了一瞬间支离破碎的空白。 两位秘书长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纷纷埋下头去,装作只是在看那些被分配给自己的文件——顺便掩饰一下唇角难以遏制的上扬趋势。 在一瞬间的过度震惊产生的大脑宕机后,长谷部飞快地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用有些为难的眼神望向审神者: “但是,主上,恕我冒昧地对您的提议表示异议。您住院期间内的医疗相关事务,以及政府负责人的接洽,一直都是由我负责的。这些事务比较琐碎繁杂,为了保证您在近期修养恢复阶段,同医院与政府两方的沟通顺畅,我更建议您继续让我担任近侍。” “啊……你说得也对。” 经长谷部这番提醒,审神者又不禁想起了住院期间经历的种种苦难:那些繁杂折磨的医疗报销手续、仿佛永远在审核路上的财务申报材料和感觉无穷无尽的特殊情况上报文件…… 感觉自己不存在的高血压又要犯了。 审神者有些犯难地点了点头:“那,这方面的工作还是继续由你来推进吧。为了方便起见,看来还要继续麻烦你担任近侍了,长谷部。不过本丸的常规事务我还是会交给一期和清光来管理,你看这样可以吗?” 审神者的话音刚落,一期一振翻阅纸张的动作便微微滞住了一瞬。加州清光写字时落笔的声音也似乎重了许多——人类的侦查值并不能轻易地感知到这样细小的声音变化,但是以付丧神的耳力,长谷部听得一清二楚。 “谨遵主命。” 长谷部再次欠身领命。煤灰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垂落,掩住了他愉悦地上扬起的唇角弧度。 “那么,至少在您把这些工作分派给一期一振与加州清光之前,请让我帮您分担一些吧。” 长谷部适时地转移了话题,速度飞快地拽来椅子,坐在了审神者的左侧。或许是出于礼节性的原因,一期一振与审神者的座位之间稍稍间隔了一段空间,恰巧够长谷部坐下——不过是有点挤罢了。 一期一振从成堆的文件中抬起头,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长谷部,继续埋头工作。 “好呀,那么这一摞就拜托你了。” 审神者对于周遭发生的眉眼官司无知无觉地,只是为自己能早点结束工作松了口气。她把一叠文件袋推到长谷部的面前,再次专注地扎进了文书的海洋之中。 第10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04 【7】 在审神者与她的秘书团们辛苦奋战了大半个钟头之后,所有的文件终于都被分配到了对应的负责刃手中。一些更加麻烦琐碎的特殊事宜被交给了长谷部,待到下午与审神者一同再议。 “主上,今天中午是欢迎您康复出院的宴会,您千万不要又沉迷工作忘记时间迟到哦?不然烛台切会哭的,毕竟他一大早就在为中午的料理做准备了——啊,药研和歌仙也绝对会生气的,刚出院就这么加班,他们绝对要数落你,所以过会儿千万别忘了哦……” “知道啦清光知道啦——” 审神者抵着加州清光的后背,哭笑不得地把一脸担忧喋喋不休的付丧神推出了办公室: “我向你打包票,就剩一点点材料了。我和长谷部交接一下,马上就来,绝不迟到。” “好吧,好吧,我相信您……” 清光一面小声嘀咕着什么“可恶啊为什么又是长谷部”“您千万不要迟到哦”之类的,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同一期一振一道离开了审神者的办公室。 障子门也被清光体贴地阖上,办公室内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大约是因为在医院静养了太久,感觉像今天早上这样刃多热闹的场面都有点恍如隔世,甚至有些应付不过来的感觉…… 审神者松了口气,转身往近侍的办公隔间走去。 近侍的隔间在天守阁办公室靠近入口门侧的位置,与办公室更深处的审神者工作区域打通,有暗门相连。隔间在靠近办公室的入口处则另设有一道障子门——这样在天守阁外有人来访时,可以先行通传近侍付丧神,由近侍通过暗门向审神者禀告,之后再对来客去留做定夺。 近侍,真是一份辛苦的工作呢。 审神者一面思忖着,一面往屋内望去。 隔间的门没有关。她斜倚着门框,能看见长谷部正对着办公桌后的文件柜,动作娴熟地将刚刚被审神者分配过来的文件一一放进对应的分类区域。 审神者端详了一会儿对方高挑清瘦的背影,突兀地出声唤他: “长谷部。” 煤灰发色的付丧神应声回头。那双漂亮的紫藤色眼睛无声而温和地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无端地显现出几分乖巧。 ……简直像小狗一样。 审神者感觉自己的良心更痛了。她酝酿了一下措辞,忐忑地开口: “那个,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 “嗯?” 长谷部本以为审神者是还有什么工作上的嘱托,突然听见这样没头没尾的话语,一时间有些茫然: “您……为什么这么说?” “第六感吧,一种很单纯的主观直觉,也不知道准不准,但是有些担心,总想来问问你。” 似乎因为一上午的工作而有些疲惫,长谷部见审神者有些懒散地斜倚着入口处的门框,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是她有些局促不安时经常会做的动作——眉头也微微拧着,一幅有些苦恼的模样。 “总觉得,今天早上你来的时候,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事情的模样。方才和一期还有清光一起工作的时候,也能感觉到一点。唔……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 果然,因为那两振刀的离间计差点被调离近侍岗位而产生的不愉快情绪,还是让主上察觉到了吗?要怎样和主上解释比较好呢?趁机示弱让主上心软,她会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做长期近侍?虽然这样的做法有些过于无耻,但是如果能成功的话…… 长谷部心下暗自盘算,斟酌着措辞,点了点头回复道: “确实是有一些,工作方面的负面情绪,我……” “原来是这样啊。” 审神者露出了了然的神色,望向长谷部的眼神愈发歉疚: “对不起,长谷部,果然这阵子还是太让你操劳了。之后这段时间还要让你继续做近侍,真是辛苦你了。等所有的材料都申报完,我一定会给你放个长假的。” “……哈?” 长谷部这下连表情管理都彻底空白了。审神者觑着他的神色,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诶?不是这个原因吗?” “……我觉得,您可能完全理解错了。” 长谷部终于回过神来。看来指望主人这样粗线条的思维能够理解自己的婉转措辞,大约是不可能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干脆地选择坦言: “主上,能陪伴在您身侧担任近侍之职,是我的无上荣幸。如果说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您差点革除了我的近侍职位,令我感到有些难过吧。” “是这样吗?” 审神者看起来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是因为完全相反的原因……唔,毕竟方才一期和清光也告诉了我,说是在我住院那段时间,你加班加得厉害。说实话,因为报销和对接流程的原因,不能让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我真的挺愧疚的。” “您大可以不用听那两刃的话,他们也是……担心过度了,其实没有那么累。” 长谷部尽力地隐藏自己在提及那两位同事时,语气中咬牙切齿的成分。他放下手头的文件,走到审神者的面前,微微欠身望向自己的主人,语气认真: “倒不如说,我更希望您只要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我就可以了。只要是主命,我都一定会为您圆满做好的。” “不行不行,那样也太辛苦了吧?” 因为身高的缘故,审神者要稍稍仰起头才能望见他的脸。长谷部与她对上视线,望见那双浅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柔软的担忧。 他又无端地想起在那个错误传送的合战场上,审神者也曾经拽着他的衣领与他对视。彼时的那双眼眸如灰铁一般,带着冷酷而果决的戾气……此时此刻与彼时彼刻的情景交叠,长谷部一时间有些恍神。 似乎是将对方的愣神当作疲劳过度的副作用,审神者又担忧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是要好好休息啊,长谷部。说真的,我有时候真的很担心你过劳猝死。就算是刀剑,也是有压力承受的上限的。” “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段时间您也见证了我的工作能力,恕我冒昧地向您自荐,但是您真的不考虑让我做长期近侍吗……” “绝对不行哦长谷部!我真的没有压榨付丧神的爱好,该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休息!” “主上,休息这种小事对我来说真的没有……” “而且!” 审神者突然将双手在胸口合十,掌心相击发出响亮有力的“啪”得一声,打断了对方未尽的话语: “而且,如果长谷部一直在工作的话,谁来陪我午睡呢?” 她仰头望向长谷部,眼眸亮晶晶地闪着光: “在医院期间就一直是长谷部你在陪我睡觉。现在回到本丸,我一个人午睡的话还有点不习惯呢。如果你不留出时间休息的话,我就只能去找别人陪我午睡了,感觉会有点麻烦……长谷部,真的不能帮帮我吗?拜托啦拜托啦。” 压切长谷部生硬地收住自己尚未脱口的话语。 “……您说的对。” 短暂的沉默后,他故作自然地点了点头: “话又说回来,休息确实很重要。如果主上也需要午睡的话,我恰巧也喜欢在中午休息,让我来陪您就可以了,不用去麻烦别人的,他们不一定有空。” 【8】 大广间里已经聚来了许多刃。 今天中午的宴会旨在庆祝审神者康复回家。烛台切与歌仙早早就准备了丰富的料理与酒肴,眼下的大广间内,负责布置宴会会场的、传菜端菜的、分发餐具的与入座等待的付丧神们齐聚一堂,在屋内来来往往,刃声鼎沸。 主君康复归来自然是极好的消息,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一时间气氛热闹极了。 见审神者迟迟不来,加州清光有些担心地在门口来回踱步。他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天守阁催一催,就听见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清光,你看,我准时来啦——” 看见审神者笑盈盈的面庞,清光可算是松了口气。 “主上,你怎么卡着点才来呀,真是等得我好紧张……” 他半嗔半怨地迎上去,挽着审神者的手臂引她去宴席的首座。长谷部与审神者一道过来,他刚想一同跟上去,却在半路被大和守安定拦了下来: “长谷部先生,虽然你是近侍,但是今天的座次可不是按照职位来排的哦?大家都很想和主上坐得近一点呢。看在我们有一周没见主上的份上,姑且遵守一下游戏规则吧?” 安定笑眯眯地摇了摇手中的抽奖箱: “座位号,就用抽签决定吧?” …… 抽签决定座位号这个方案,到底是谁做的? 长谷部捏着自己抽到的数字,和邻座的一期一振对上视线,面面相觑。 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许不情不愿的意味。 “这个活动是鹤先生策划的呢,这种充满惊吓……唔,充满未知惊喜的感觉,确实很符合他的气质。” 水蓝发色的太刀付丧神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语气谦和地向长谷部寒暄,也没忘记轻轻欠身,向他行礼致意。 “我明白了。” 长谷部也点头回礼。他在心中默念了两遍鹤丸国永的名字,方才深深吐了口气,在指定的席位上落座。 “哦哦,是长谷部啊,没想到午饭也是和你一起吃,真是不错的惊吓——啊啊,还有一期一振也在,好巧好巧。” 长谷部偏头望去,在他的另一侧落座的鹤丸国永挥舞着手中那张写座次号码的纸条,得意洋洋地冲他挑眉: “怎么样,我这个活动办得如何?是不是很有惊喜感?” “……” 同桌的两刃难得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鹤丸国永最近可能还是太闲了,得多给他安排两次远征。 长谷部面无表情地想着,接过了帮厨的短刀们送过来的膳盘。 开宴之前的随机座位抽奖活动仍在热闹又混乱地继续着,最后幸运地抽中了审神者身边位置的两刃,是物吉贞宗与萤丸。 长谷部望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审神者——她正笑眯眯地揉着物吉贞宗的发顶,同少年模样的胁差聊着天,任由自己被萤丸抱着腰撒娇——他松了口气,身体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幸好物吉的幸运没有被分到贞宗家那位长兄的身上。不然,若是让龟甲贞宗在主上身边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他可能真的忍不住要压切了。 开宴时分,审神者简短地讲了两句祝词之后,便宣布了开饭。 善武的付丧神们大多对礼法没什么讲究,饭吃着吃着便开始三五成群地聊天活动起来。次郎太刀熟练地招呼着邻近的付丧神们玩起了行酒令,趁着难得的机会白日痛饮;歌仙兼定与莺丸同桌,二刃正在友好地交流着各自的烹茶技巧,坐在二刃中间的和泉守兼定保持着迷茫但乖巧的神色,安静地往嘴里扒饭;大典太独自坐在大广间的一隅,他的邻座是同样孤僻的大俱利伽罗,二刃保持着微妙但和谐的自闭距离,各自埋头吃饭。 几振的小短刀则仗着自己的机动优势,偷偷窜到了审神者身边。 物吉和萤丸自然挡不住灵活的短刀们。故而这饭才吃了没一会儿,审神者已经像圣诞树一样,身上挂了好几个粘人的小短刀挂件。 “喂喂,包丁和信浓,你们两个一早上就见过大将了吧,现在还黏着大将是不是有点太贪心啦!” 后藤藤四郎大声嚷嚷着,在包丁和信浓不满地“个子高就是了不起吗好作弊哦”的埋怨中,把两个刃从审神者的背上拽了下来。没想到另一道身影径直冲了过来,率先占领了审神者怀里的位置。 “主上——!” 今剑揽住了审神者的腰,嗔道:“主上终于康复了!我好想主上呀,可以让我在这里陪主上吃饭吗?” 萤丸率先抗议:“驳回!明明说好了要按照抽签的席位来!” “抽签只是决定席位啦,主上的怀里或者主上的身边,又不是指定席位~” 不知道什么时候,乱藤四郎也溜了过来。他亲近地贴着审神者的后背,把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半是撒娇半是炫耀地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 “只要主上愿意,我会一直陪着主上哟~” “诶诶,好狡猾——” “好啦好啦不要吵架。” 审神者笑着把短刀们的小脑袋挨个儿摸了一遍——其中还包括一振冒充短刀的大太刀: “先去吃饭,吃完饭都可以来主位这边找我玩。不好好吃饭的话,你们的监护人肯定要过来埋怨我。” “诶——不要嘛!说起来我才是三条家的长辈!” “哦?三条家的长辈今剑大人,只会写平假名吗?” “啊啊主上,主上大人,太坏心眼了!呜呜,好啦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吃饭……” 长谷部的座位离主位不远不近,审神者身边热热闹闹的动静时不时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又望了一眼主位的方向,确认了短刀们都有乖乖地回去吃饭,没有再打扰主人,方才安心地收回眼神,夹了一筷膳盘中的菜肴。 “说起来,我们的主上,今天似乎格外黏人呢。” 一期一振轻轻搁下碗筷,有些随意地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桌上一片沉默的诡异气氛。 长谷部闻言,侧眸望向邻座的太刀付丧神。 “黏人……?” 他蹙起眉,有些不太理解地重复着这个词语。 “嗯……原来长谷部君没有感觉吗?或许是因为我有很多弟弟们需要看顾的缘故吧,在这方面多少会更敏感一些。” 一期一振微微弯起眼眸,笑容温和:“不过,长谷部君不觉得吗?以前的时候,主上并不会这么主动地和短刀们这样亲密地接触呢。” “嗯嗯,一期君这么说的话,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鹤丸早就有些遭不住方才那段光吃饭不说话的窒息沉默了,闻言立马凑了过来,点头附和: “以前我们的主君虽然也对短刀很纵容,但是并不会这么态度亲近地主动拥抱和抚摸……简直就是溺爱了吧!看得我都有点嫉妒得想变成短刀了!” “如果你想被磨上的话,我不是不能帮忙。” “喂喂长谷部君,你好像无意间说出了什么很恐怖的话语……唔唔!你怎么突然……唔!” “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长谷部往鹤丸的嘴里塞了一块沾满豆沙的糯米饼,神色平静地否认,仿佛没看见鹤丸被噎得直翻白眼满桌子找茶杯的狼狈模样。 一期一振微笑着捧着自己的茶杯,在一旁贴心地补充: “哦,鹤先生,这是烛台切特制的牡丹饼,想来味道应当很不错。” “唔唔……咳咳!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太噎人了。” 鹤丸艰难地吞下一块牡丹饼,痛饮了一杯茶水才把气顺过来。 长谷部方才的反应不对劲——他这才反应过来,眼神都亮了不少,一脸看好戏地凑到对方面前: “说起来,长谷部,你方才突然用点心堵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不会是因为嫉妒了吧?” “嫉妒?” 长谷部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的模样:“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嫉妒短刀能被主上拥抱和摸脑袋吗?” “诶?不是吗?”鹤丸有些疑惑地抓了抓脑袋。“那你为什么吃饭的时候,总是往主君那边看啊?” “确实,我也发现了这一点。” 一期一振也赞同地点头:“长谷部君最近也很黏人呢。” “我?黏人?” 长谷部有些诧异地指了指自己。黏人这样的词语,对于本丸年纪最小的审神者而言或许恰当,对于那些孩子脾气的短刀来说也勉强算是合适,但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孩子气了? “啊,一期君这样说的话,我也觉得也很有道理诶?长谷部君最近的确是相——当在意主上呢。我想想……前阵子主上在住院的时候,长谷部每天一大早就去医院了;这几天和我们聊天的时候,他也是半句话不离主君;早上在食堂碰面的时候,也明显是一幅心心念念马上要去见主君的模样……啊还有,刚才也是,一直在关注着主君那边的动静。” 鹤丸国永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不禁有些心情复杂地感慨道: “嘶——这么一说起来,属实有点太黏人了吧长谷部?” “……只是近侍该做的事情而已。” “喂喂就算是近侍也不至于这样夸张吧?!” 鹤丸国永拍了拍长谷部的肩,把他面前的酒杯拎过来,往里倒满清酒: “嘛……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啦。毕竟,在主君倒下的时候,长谷部是离得最近的刃吧?” 长谷部闻言,身体微微滞住。他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眸,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眼前餐具上的花纹。 鹤丸国永似乎并未留意到对方细微的动作,仍在面带感慨地絮絮叨叨: “嘛,你大约也知道,我的前主们运气都不太好。我跟着他们的时候,也曾见过不少像这样的情形。人类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并不会太在意的东西,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清楚其中的意义,然后开始真正地追悔莫及……” 鹤丸国永的语气明明还是那样轻快又随性,但是长谷部隐约能察觉到,对方的言语中泄露出的一点幽微复杂的心绪。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望向对方。鹤白发色的付丧神在这时仰起脸来,冲长谷部眨了眨金色的眼睛,倏然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不过,我们现在的主君,在这方面倒是很幸运呢。不仅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借着这个机会更擅长真诚地袒露自己的心情了,倒也不算完全是坏事。“ “真诚地袒露自己的心情吗……?” 长谷部低声重复道。 他又一次想起清晨时所做的迷梦。紫藤花影憧憧,晦暗不清的庭院,“审神者”仿佛告别一般语气怅惘的话语……那些在梦中滋生出的隐晦不安,那些纠缠着他直至当下的未解的执念,长谷部觉得,自己已经隐约找到了来源。 “长谷部君?” 长谷部恍然回过神来,向有人唤他的方向望去,与另一双蜜金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一期一振的笑容得体而礼貌,一如往常,令人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正托着手中盛满酒液的酒杯,向自己示意: “长谷部君走神的模样可真是少见。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恰逢今日有好宴,要不要共饮一杯,放松一下?” 虽然不知道同桌的这位同僚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总归是在同一位主君麾下共事。面对对方的示好态度,长谷部到底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与一期一振一道饮尽—— “咳咳咳!好怪的味道,咳咳!这到底是——” “哎呀,怎么回事?” 一期一振看着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谷部,似乎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在对方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他思忖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犹疑地开口: “说起,长谷部君,你方才喝的那杯酒,好像是鹤先生为你斟上的?我记得没错的话,在宴会开始前,我有看见他在厨房里与和泉守一起往酒瓶里兑一些奇怪的调料,似乎是打算恶作剧玩。那时候他手里拿着的酒壶,好像和我们桌上这个长得很像,都是梅花的花纹……啊,不对,就是一模一样呢。他不会是……” 长谷部猛灌了一口茶水,终于把气喘匀: “鹤丸国永!” 在压切长谷部咬牙切齿地咆哮出声之时,他身边那个本属于鹤丸国永的席位上,早就空空荡荡、不见人影了。 第11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 9 “只是睡个午觉罢了,你怎么还特意去洗了个澡。” 审神者蜷缩在柔软的大床上,望着自家近侍仍然有些潮湿的发梢,有些诧异地问道。旋即,她便见长谷部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微妙复杂的表情: “……中午和其他人多喝了两杯,身上有些酒气,还是得清理一下。” 不是很想让主上知道,自己被鹤丸国永骗着喝下了半杯又酸又苦的怪味酒,更倒霉的是剩下的半杯在慌乱中被洒到了身上…… 长谷部决定下周破例动用一次公权,把鹤丸国永的手合和自己排到同一天——啊,还有一期一振,那家伙八成是早就注意到鹤丸国永的小动作,却还是故意引自己喝下那杯酒。 “唔,原来是这样。” 审神者只当他在宴会上多贪了两杯,并未在意。她拍了拍自己腾出来的半边床位,示意长谷部: “那你坐过来吧?头发是不是没来得及吹干?我帮你用灵力烘干吧。” “您的身体刚刚痊愈没多久,怎么能让您透支灵力来做这种小事,我自己擦干就……” “一点小法术而已,称不上什么透支啦,我的身体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了。坐过来吧长谷部,在等会儿我都要困了。” 审神者径直握上长谷部的手腕,顺着力道扯住对方,将他摁在床边坐下。 长谷部能感觉到,那温暖的、带着一点药香的清浅气息,与自己的距离愈发近了——是审神者倾身过来,将掌心贴在他的耳际。暖融融的灵力顺着她的指尖溢出,带着付丧神们熟悉的气息,穿过他的发丝。 因为过会儿要午睡,长谷部脱下了内番服的外套,眼下只穿着内里一件单薄的白色T恤。大约是为了借力,审神者的手臂轻轻地抵着他的肩膀。 女性小臂内侧的柔软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在他的锁骨处亲昵地相贴,留下微弱又鲜明的滚烫触感。对方的腕部紧挨着他的耳际。在那层单薄苍白的肌肤下,汩汩的血流在血管中奔流,悉数落进付丧神听觉敏锐的鼓膜之中,仿若雷鸣一般轰隆作响。 真好啊,温暖的、鲜活的、柔软的、我的主人…… 他忍不住伸出双手,将坐在对面的审神者揽入怀中。 对方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却依然毫无反抗意识地环住他的腰,稳住自己的身体,任由付丧神弓起身,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 一个如此亲密无间、没有空隙的拥抱——简直就像是刀剑回归了自己的刀鞘一样,令人心安的拥抱。长谷部这样想着。 “怎么了?是累了吗?” 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审神者见长谷部没有下一步动作,有些困惑地拍了拍长谷部的背: “还好吗,长谷部?” “……我没事,主上。呃,说起来,头发已经干燥了,可以午睡了。” 这次变成了长谷部牵住审神者的手,轻轻地发力,带着她顺势栽倒进柔软的床铺里。审神者熟练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在付丧神的怀中寻找到合适舒服的位置,头枕着对方的胸口——在住院的那段时间,长谷部也是这样陪着她入睡的。 那时审神者常因为噩梦而失眠惊厥,睡不好觉。医生诊断她当时的应激心理有些严重,有亲近的人在旁边陪着会好些。身为近侍的长谷部便自然而然地担起这个责任,总是陪着她直到安稳入眠之后,才会悄悄离开。 “……主上,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嗯?我有笑得那么不克制吗?” “您的脑袋贴着我的胸口,但凡有点动静我都能察觉。” 付丧神有些无奈地声音从她的头顶方向传过来。 审神者又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慢吞吞地解释道: “唔,就是想到了手术刚完成的那几天,我问你能不能陪我睡觉。那个时候,长谷部,你还记得吗?当时你的脸真的好——红,一直在那里卡壳,说着’如果是主命的话、如果是主命的话……’” “……咳咳,毕竟您是本丸的主君,与您同床共寝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需要慎重考虑的。” “长谷部,你现在的耳朵也很红哦?” “主上,您就别捉弄我了……” 付丧神的语气难得有些窘迫。他的胸口再一次重重地起伏,显然是叹了口气,旋即伸手捉住了审神者试图去摸他的耳垂的右手,却不曾想被审神者反手握住了手腕,拽到她的身前。 “啊,真好。” 长谷部听见审神者低声咕哝着,摸了摸他的右手虎口。 “没有留下疤痕,真是太好了。” “主上,付丧神是不会留下伤痕的,只要手入之后,就会变得完好如初了。” 长谷部又开始叹气——他有点记不清今天叹了多少次气了: “倒是您,您的肩膀,还会痛吗?” 审神者感觉到对方的另一只手掌轻轻地摁在自己的左肩上——那里曾经有一道深深的砍伤。掌心温热的温度贴着她的肌肤,触感温暖而干燥,让审神者有一点轻微的恍惚。 她又想到了住院期间的那段波折经历。 时政的医疗设备先进程度毋庸置疑。刚被传送到战区医院时,审神者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是相当糟糕,但只是在医疗仓里呆了一个晚上,身上的皮肉伤就已愈合如初,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只可惜,人类毕竟是人类,是这样守旧且顽固的生物。就算是依靠科技的力量将愈合的速度强行提升,大脑的认知系统与身体的交感神经依然在执着敬业地遵循着身体的自然康复规律,持续地分泌着与之对应的神经递质。 在治疗结束后,审神者开始时常感受到了幻痛。 术后那些意识清醒的时间里,连绵不断的钝痛沉默而顽固地纠缠着她。尤其是肩膀——左肩那道深而重的砍伤,是自己闪躲不及,被溯行军的太刀劈砍留下的。 实在是太痛了。深埋在完好的肌肤之下的疼痛感鲜明又虚假,像炽热的光线留在视网膜上的虚幻残影一般。她忍不住想要用指甲划开皮肉,直到鲜血淋漓,真实的伤口传来的阵痛淹没了那份幻觉,方才能得到片刻喘息。 再后来,每到幻痛发作的时候,长谷部就会她的双手扣在身后,以免她伤到自己。 “医生说,您不能再使用更大剂量的镇静剂和麻醉药物了。” 审神者依稀记得,似乎有人用温柔得令人心碎的语气这样同她说话。深海一般令人窒息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意识,她模糊地感觉到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被轻轻拂去,随后有人将手腕凑到自己的唇边: “如果您想要破坏点什么,觉得这样更好受一些的话,就请用这个吧。” ——回忆到这里,审神者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虎牙。 牙齿咬进付丧神的血肉,是什么感觉来着? 在幻痛发作的时候,她只是想着咬点什么发泄一下,完全没有心思在意这些细节,现在倒是没什么印象了…… 这样想着,她牵着长谷部的手,凑到唇边,对准虎口的位置,轻轻咬了一口。 “嘶——” 长谷部下意识地反手扣住审神者的手腕,稍微施了点力气让她不能乱动,无奈道: “当时您控制不住,咬一咬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要偷偷咬我。” “唔,就是怎么说呢,忘了幻痛是什么感觉,想回忆一下?我是不是咬得太重了,你疼吗长谷部?” “不痛,就是觉得有些突然。” 长谷部一五一十地回答,只是仍有些纳闷:“您怎么会突然想要回忆那种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大约是突发奇想吧……不过,长谷部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提起那时候的事情?” “不喜欢。” 付丧神回答得快速而坚决: “您当时真的把我吓坏了——太糟糕了,把自己抓得浑身都是血,我差点以为您要再进一次抢救室。说起来,进抢救室的回忆也很糟糕,您当时的脸色真的很可怕,意识也不清醒……” “哎呀,长谷部,真的不用这样担心我。你放心,我在战斗的时候是有在控制自己的灵力损耗程度的。你看后来医生也说了,虽然我伤得很重,但是根基并没有受损,痊愈起来很快的。只是昏迷大出血看起来吓人罢了,你看我好端端地在这里,又没有死……呜呜!” “您不许再说了。” 长谷部果断地捂住了审神者的嘴。 岂有刃敢这样对待主君的! 审神者抬起头,试图用愤怒的目光去瞪长谷部,却在望见对方的神色之后,有些心虚地噤声。 她从未见过长谷部露出过这样脆弱的神情。 或许,在主人曾今濒死的事实面前,不论怎样的话语都没法让他感到安心吧。审神者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强烈的愧疚。想来也是,长谷部总是这样善于忍耐和掩饰自己的不安。他对主人总是倾注得太多,对自己却关注得太少,以至于那些被自己视作轻描淡写的自我伤害,都足以化作对方心口的致命伤。 审神者安静地伸手,自长谷部的背后交叠、环住,深深地拥抱他。 “对不起,长谷部,让你担心了。” 她的耳朵贴着付丧神的胸膛,能听到那颗属于人身的心脏平稳而沉着地跳动着。 砰,砰。 长谷部无言地俯下身,将对方又往自己怀中搂得更近一些。女性的身材并不高大,几乎整个人都被他的身体笼住,就算是想要从自己的身边逃走,也不能轻易做到——意识到这一点,长谷部突然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我今天早上,做了一个梦。” 他慢吞吞地启唇,吐露出于方才的话题似乎完全无关的话语。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长谷部想。或许只是被主人突兀的话语吓到,又或者说不定是被鹤丸国永研制的奇怪酒精饮料影响了大脑的正常思维功能。 “……我梦见了一处只有我和您的本丸,然后您要同我告别。” “告别?” “是的。不论是话语还是神情,都像是告别,那么我也只能将其理解为告别了。” 长谷部的话语有一瞬的停顿。他感觉到审神者抱着他的双臂略微紧了紧。 “鹤丸和我说,人类总是在失去某种东西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可贵。在我仍是一振刀的时候,我对于这样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那个时候,看见您浑身是血地昏迷在我的怀里——又或者是要更早的时候,譬如从狐之助那里得到紧急救援消息的时候——我才第一次那样强烈地感觉到那样的心情……恐慌,还有害怕,用人类的词语来描述,大概是那样的情绪吧?” 付丧神微微垂首,将下巴轻轻抵着审神者蓬松的发顶,有些自嘲地苦笑: “您在传送离开之前和我说,不在的时候就把本丸拜托给我了。但是别说本丸了,我差点把您都弄丢了。这样来看,我真是一振不称职的刀……” “别这样说自己,长谷部。你是我最得力的近侍之一。本丸能有今天的模样,离不开你的辛苦付出。” “主上,您说错了。这座本丸真正离不开的存在,其实是您——在您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我是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这件事情。与曾经以刀身所经历的所有历史都不一样,现在以人身来到您身边,追随着您的压切长谷部,我啊,已经是一振只能为您而存在的刀了。” 他听见了女性轻轻的叹气声,旋即感觉怀中的审神者又挨近了些。她将自己的头颅埋进自己的胸口。 “这样的心情……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怀着这样的心情啊。” 长谷部看不见审神者的表情,只能听见她闷闷的说话声: “在合战场上,在我几乎压制不住灵力反噬的时候,我看到你向我奔来……长谷部,就是那个时刻,我意识到我是多么强烈地眷恋着你、眷恋着这个本丸所有的人。” ……如果能把最后那半句话去掉就好了。长谷部抿了抿唇,微妙地感到有一点遗憾。 “……曾经的我并不害怕死亡。不然我也不会签下参战告知书,然后站在这座本丸里,成为你们的主君嘛。但是在那时,我才那样强烈地意识到,我不想就这样仓促地在那里倒下,我想带着你们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会注意的,长谷部。我下次会做好更充分的准备,尽量保证自己的安全,不以身犯险,这次让你们担心,真是太抱歉了。” “虽然能让您意识到保护自己的重要性,这一点令我欣慰,但是我个人认为,在这件事情上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完全不必为此向我道歉。说到底,这次事故根本不是您的问题。” 长谷部(自认为)客观公正地下了结论: “比起让您做这种没必要的自我检讨,我更建议扣除狐之助一个月的油豆腐。” “诶——” 在讨论了一会儿“狐之助如果饿一个月吃不到油豆腐算不算工伤”这样插科打诨的无聊问题之后,审神者终于开始有些犯困。 她将额头轻轻抵上长谷部的肩头,打了个呵欠: “唔,长谷部,我最近偶尔也会想,如果我真的快要死掉的时候,是不是把真名给你们比较好……” “主上,您不可以想这种事情。” “嗯?我还以为你会支持我这种想法呢。如果是三日月或者髭切那样,对于辗转易主没什么挂念的刀或许还好。但是如果是长谷部的话,不会觉得分别非常令人难过吗?” “您确定您用来举例的那两位真的不会……呃,我是说,我会很难过的,难过到想要成为您的陪葬品的程度,主上。” “就是说嘛……啊啊,这样细想的话,真是不想和大家分开啊,光是想到长谷部伤心的表情,我都会感到心碎。说真的,比起成为陪葬品,长谷部难道不会更想让我陪着你吗?不想知道我的真名吗?” “……” “真是可疑的沉默啊,长谷部。” “……就算我确实有这样卑鄙的想法,您也不应该纵容这样的行为。” “好啦好啦,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的严重程度。我现在活蹦乱跳的,肯定不会轻易乱说。” “您压根就不应该告诉我们您有这样的想法才对。” 或许一期一振说的是对的,主上最近似乎确实有些过于黏人了。对于她这样容易心软又过分善良的人类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样想着,长谷部不禁再次叹气: “说真的,主上,您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有点太于溺爱了。把付丧神当成品行端正的人类来看待,可是会出问题的。” “诶,一期一振今天早上也说过类似的话。我的做法真的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吗……” 一期一振这家伙,怎么到处乱说主上的坏话。 长谷部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抬手将掌心遮在审神者清亮的眼眸上。 “总之,请闭上眼,安心午睡休息吧,主上。” “好吧,好吧……午安,长谷部。” 10 午后的本丸十分安静。 今日的阳光很好,明晃晃地落进窗棱。这个时辰,结束了午间宴饮后的刃们大都三三两两的回去休息了,不喝酒的刃中也多有午间小睡的习惯。寮舍的廊下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微风吹过时,窗下的风铃在沙沙的树影摇曳间叮铃作响。 长谷部在平日里没有白天休息的习惯。大抵确实是近期加班太多,在这样静谧的气氛里,他竟然也渐渐泛起了困意。审神者早已在他的怀中睡着,在女性酣甜平稳的呼吸声中,长谷部也轻轻合上了眼,陷入宁静的睡眠。 一时无梦。 大约是因为尚在白日,长谷部的睡眠并不算深。迷迷糊糊地小憩了一会儿,他便听见障子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 一道更轻快一些,一道则更急促地跟在后方。根据脚步的沉重度判断,大概是两振太刀。不知道是有急事来禀报,还是单纯地来探望主上? 长谷部低头望了一眼怀中睡得正香甜的审神者,略略思忖片刻后,小心地将她托起,放在床上,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起床,往卧室外走去。 隐隐约约的人声愈发近了。 “家主,我们远征回来了哦~弟弟丸和远征报告,我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啦。” “兄长,那个,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这个方向好像是家主的寝室,不是办公室……” “哦呀,是这样吗?不过应该没有关系吧担心丸,只要能见到家主不就好啦?我们还有远征路上的伴手礼要给家主呢。” “啊啊,兄长,我是膝丸,不是担心丸……” 吵吵嚷嚷的,听起来像是源氏的那对兄弟。长谷部微微蹙眉,拉开了正厅的障子门: “安静些,主上正在午睡……” 髭切正走到门口,伸手想要把门打开。二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面面相觑,对上了视线。 源氏重宝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滞住。 家主的住处,有男性,从卧室里出来。 髭切的眸光霎时间锐利了许多,狮子般熔金色的眼瞳瞬间缩紧,一寸寸地扫过眼前的男刃: 凌乱的发丝,看起来像是刚刚睡醒;内番服的外套没有穿,胸口的衣褶痕迹凌乱;身上有很熟悉的灵力气息,除了家主他可不熟悉别的灵力者的气息;以及——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长谷部的右手上。 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圈色泽暧昧的浅淡牙印。从齿痕的特征上不难看出,留下这串印迹的人应当是一名成年女性。 众所周知,本丸只有一名女性。 铮的一声,太刀出鞘鸣响。髭切把手中拎着的伴手礼盒子向身后一扔,举起了刀,笑容里满是煞气: “我说,你的那只手臂,就由我收下吧?” 紧随其后赶来的膝丸尚未摸清情况,迎面接住飞过来的点心盒子,便见自家兄长持着刀便要向门口的长谷部砍去。他一时间大惊失色,连忙揣着盒子冲上前去挡在两刃中间。 “兄长这是要做什么?!” “在除鬼哦?你看,家主的房间里应该只有家主才对,多出来的奇怪男人肯定就是鬼吧?” “不不不这看起来就不是鬼吧兄长!是长谷部君!是同僚啊!” “胆敢趁主上不备之时偷偷行不轨之事之人,怎么能算是同僚呢,糊涂丸?是鬼啦——” “兄长,是长谷部,不是糊涂丸,啊不对是膝丸,不是长谷部……” “喂喂,到底是谁在没有主上命令的情况下偷偷跑到主上的起居室来啊?” 长谷部下意识地唤出本体格挡,听见对面吵吵闹闹的对话,他一时间只觉得血压持续上升: “明明我才是奉主上之命在她床前侍奉的近侍!真要说有鬼的话明明是你吧髭切!” “床前?侍奉?哈哈,我们的家主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肯定是鬼怪在作祟吧?” “兄长你冷静一下啊!歌仙大人!歌仙大人过来了!” 【后记】 ●结局是三刃因为在审神者屋内私斗未遂,被听见动静赶来的歌仙兼定全部拎到手合室领罚,差点达成三十九歌仙新记录。(歌仙,本丸指定纪律委员) ●其实一开始只是想到了“长谷部陪审神者午睡的场景”这个样子的小短文,没想到一边写一边往里面狂塞“审神者绝赞帅气战损”“狂犬与小狗的翻转属性”“无敌黏人小短刀”“白切黑大哥哥”和牡丹饼(目移)这些花里胡哨的元素之后,居然水灵灵地变成3w字中篇,属实是为了碟醋包了顿饺子。希望这次的饺子没有让大家觉得难吃(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主长谷部]紫藤色的迷梦 第12章 一个拥抱换一个吻 【00】 审神者是在绕过连廊的转角时,被刃突然撞倒的。 好像漫画故事里会出现的那种情节啊,少女叼着面包片跑过街角的时候被匆匆路过的男主角撞跌在地什么的,没想到竟然在本丸也可以复刻这个场景呢…… 在跌倒的一瞬间,并没有叼着面包片的审神者有些突兀地这样胡思乱想着。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文件,避免自己整理了一大早的报表被毁于一旦;在实战中训练有素的肌肉迅速地绷紧,背部也随之弓起,在自己的后脑勺与冲进怀中的小短刀一起双双着地之前进行了最后一波缓冲。 “主上,对不起!我就是想、就是想把小老虎捉回来……那个、您还好吗……” 五虎退蜷缩在审神者的怀里,解释的语气紧张而慌乱,仰脸望向她的眼瞳中泛着点水光。大约是感应到了饲主的情绪波动,方才到处乱窜的几只小老虎这会儿也老老实实地回到了五虎退的身边,乖巧地摇着尾巴打转。 “安心啦小退,我没事的。” 审神者摸了摸五虎退的发顶,温声安抚:“你看我哪哪儿都好好的,完全没事的。这点小磕碰和平时训练相比不算什么,要对我的身体素质有信心啊小退,别哭别哭……” 为了向一脸不安的五虎退证明自己真的安然无恙,审神者特意伸展开四肢——只是不知道这个动作到底牵扯到了哪根神经,她的肩部突然传来一阵抽痛,表情也在这一瞬间丧失了控制,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哎呀,看来,短刀的冲力还是相当不可小觑啊。 “呃呜,主、主上对不起……” 五虎退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哎呀,只是抻到哪根筋了而已!我真的没事啦!不是你的问题啊小退……” 生怕怀中的小短刀真的要掉眼泪,审神者连忙丢开了捏在手里的文件,双手托起对方的脸蛋,在他的额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诶?!主、主上……” 五虎退睁大了眼睛,一时连想要哭泣的事情也忘记了。 观察到短刀神色中的不安与焦虑终于褪去,审神者松了口气,又趁机揉了一把男孩子柔软的发顶。 “乖啦,乖啦,不哭。下次在拐角的地方注意一下别跑这么快就好啦——哎呀,一直坐在地板上也不像样子,我们起来吧?” “呜呜,好……” “哎呀!看看我发现了谁?是大将!还有退!” 就在审神者准备拉着五虎退起身的时候,远处又传来了男孩子们轻快的脚步声。她循着声音望过去,一眼便看见了信浓正站在连廊另一端的拐角向她招手,后藤和秋田缀在他的身后。 在发现了审神者之后,短刀们仿佛在大阪城看到了千两箱一样,纷纷欢呼着向她跑来。 “主君是在和退玩什么游戏吗?” 大约是觉得审神者和五虎退坐在地上的姿势很有趣,短刀们也干脆在连廊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秋田抱起绕着他的腿打转的小老虎,好奇地歪着脑袋望向审神者: “我们刚刚在和乱玩捉迷藏,没想到居然先找到了主君……退是不是也在和主君玩游戏呀?” “呃,我,我……” “是哦,是在玩游戏啦。” 审神者笑眯眯地点头应声,也没忘记轻轻拍了拍怀中五虎退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张。 “诶——退好狡猾哦!偷偷和大将玩游戏不告诉我们!是什么游戏呀,快说快说——” “小退太害羞啦,还是让我来说吧。是我特别策划的今日限定交换游戏哦——一个拥抱,换一个亲亲!” 审神者半开玩笑地眨了眨眼:“刚刚小退给了我一个超级大拥抱,所以我给了他一个亲亲。” “什么?大将的亲亲!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可以给大将一个抱抱!” “喂喂信浓,不要仗着个头小就往前钻啊!我刚才可是比你坐得离主上更近,让我先来嘛!” “我的领子!哎呀后藤不要拽我的领子!” 趁着短刀们嬉笑着闹成一团的时候,审神者低头向五虎退比了个“大胜利”的手势。看见怀中的男孩子破涕为笑的脸庞,她方才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向藤四郎们扬声招呼: “一个一个排队不要急!” “让我排第一个吧大将!求你嘛大将——” “我说,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就在大家热热闹闹地和审神者进行着“交换游戏”的时候,短刀们的身后飘来一道幽幽地声音。 听到熟悉而意外的声线,在场的藤四郎们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几振后来的短刀的神色僵硬了一瞬,缓缓转身望去—— 漂亮的金发短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正用手指拨弄自己的头发玩。乱藤四郎歪着头,打量着贴在审神者身边的自家兄弟们,明明眼神是在微笑着,对上视线时却莫名地令刃有些汗流浃背: “我方才还在想,什么时候我当鬼的技术这么好了,和你们几个捉迷藏,藏了这——么久,还没有被找到。真没想到,竟然完全是被忘记了啊?” “这,这,哎呀……” “所、以、说,”乱拖长了语调,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过几个目光闪烁、明显有鬼的兄弟们: “你们在和主上玩什么不带我?后藤你先说!速速交代!” “呜哇——乱你听我们解释!!” 【01】 仅限今日,给审神者一个拥抱就可以得到一个亲亲。 ——不过几个钟头,这样的消息便以超乎异常的速度在短刀们之间不胫而走。 在连廊处与粟田口们道别之后,审神者又陆陆续续偶遇了不少短刀付丧神们。男孩子们的眼神明亮,或是满怀期待或是有些羞怯地伸开双臂,向她讨要一个额间吻。 审神者自然不会拒绝——倒不如说是甚至有些乐在其中。虽然就初衷而言,这不过是为了不让五虎退感到为难而临场捏造的借口。但是如果能以此为契机,和本丸的孩子们多一些接触和沟通的机会的话,似乎也不失为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呢。 包丁的发丝里有甜甜的点心气味,小厚的拥抱温暖而有力。药研本是站在一边不肯参与的,后来又被粟田口的弟弟们推到了审神者的面前。一贯沉稳的短刀罕见地有些神色闪躲,被亲吻额头时,脸颊也微微泛起红。 正宗家的孩子们在会议室门口安静地等到她的工作结束,才上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日向踮着脚尖环了环审神者的腰,又抿着唇有些害羞地微笑。在道别时,他向审神者的手心里塞了一小袋自己做的梅子糖,方才牵着京极的手一道离开。 在多媒体间开完视频会议,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审神者又遇到了来派的孩子们。她从善如流地俯下身,挨个儿在来派的小短刀、伪装小短刀的大太刀的额头上各自亲了一大口,方才起身和二刃道了告别,抱着文件拉开审神者办公室的大门。 “长谷部,我拿着新的通知来了……哇啊!” “哈哈,被吓到了吗?” 鹤丸国永标志性的爽朗笑声落在审神者的耳畔。 惊吓的始作俑者方才大约是藏在了门口的房梁处,直到审神者拉开障子门时,方才从背后扑了过来,猛地将她捉进自己的怀中。 “……吓到了,这次是真吓到了。一般来说都是开门对脸杀吧?谁想得到你会从背后偷袭啊?” 审神者被箍在鹤丸的怀中动弹不得,只能叹着气点了点头——不用多想,长谷部现在肯定不在办公室里。不然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以他的机动能力,应该早就冲过来将这位恶作剧惯犯就地压切了。 审神者尝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显而易见,以人类的力量值对抗太刀付丧神还有些为时尚早。她只能徒劳地挥了挥手里的文件夹,拍在一下鹤丸环在自己身前的小臂上。与她的奋力挣扎完全相反,后者轻快地笑了起来,甚至很有余裕地俯下身,从容地将下巴搁在她锁骨间。 “喂,我说,你打算一直这样抱着我吗?我马上还有工作呢。” 她艰难地扭过头询问,与懒洋洋地赖在她肩头的鹤丸对上了视线。付丧神只是眨了眨漂亮的金眸,笑容狡黠: “马上就好,我马上就放手。只是听说今天主上这里有一日限定特别活动,我想来参与一下再走。” 审神者愣了愣,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 “你说的不会是……我和短刀们之间的那个交换小游戏吧?所以说,特地跑过来吓唬我,现在又抱着我不松手,就是为了这个?” “是呀是呀,毕竟是之前完全没听说过的限定活动,当然会好奇吧?一个拥抱换一个吻,是这样吧主上?” “是倒是……然后你就特地为了这件事来天守阁吓唬我?鹤丸国永,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你负责佃当番欸。” “哎呀,被发现了……咳咳,我什么都没说,我是来给主上您送花的,送完马上就走!” 被戳穿的付丧神语气里多了几分讨饶,终于愿意松开环住审神者的双臂。仿佛变戏法一般,他从身后送出一大捧簇簇的桂枝。灿黄色的花朵成团成簇地开得热闹,枝叶间尚且沾染着晨间的露水,与付丧神的眼眸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漂亮的金辉。 “田头的那株桂树开花了哦?就是您最喜欢的那棵很高的波叶金桂,开了好——多好多呢!我想着让主上也看看,所以特地摘了送过来……呐,主上,看在我特意跑来天守阁为您送花的份上,能不能给我开个后门,和短刀一样享受一下限定活动的待遇呢?” “唔,我倒是也没说过只有短刀能参与啦,但是一开始其实只是为了……算了,那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谢谢你的花,鹤丸。” 审神者想了想,从鹤丸的手中接过了花束。 眼下正是秋桂盛开的好时节,她垂头轻嗅,奶油般甜蜜的香气掺杂着晨露清凉的气息,呼呼啦啦地涌入鼻腔。 ……几乎可以想象,摘花人是怎样小心翼翼地从树上折下这些开得正盛的花枝,又是用怎样轻快的姿态跑过山野与田埂,穿过本丸内曲折反复的游廊,一路送到天守阁来。 她忍不住弯唇微笑起来。 “我确实没想到,像鹤丸这样成熟的大人也会像小孩子一样,要和我换一个额间吻。对于像你这样人身姿态更成熟的太刀付丧神来说,不会觉得这样的行为冒犯么?比如有点像职场骚扰之类的……” “哎呀,主上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刀种不同,经历的历史也不一,但是我终究也是一把需要被主人关爱的刀罢了。能得到主人的喜爱,不论何种方式,都只会让刀感到喜悦和幸福的。” 鹤丸笑嘻嘻地俯下身,将额头凑到主君的面前,雀跃的眼神里写满了“快开始吧快开始吧”。 “真是拿你没办法。” 审神者忍不住笑着叹气,还是踮起脚尖,在他的额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温暖的、属于人类的双唇落在付丧神的额头上。主君身着衣料上的好闻的熏香气味、桂枝散发出的草木清香,还有她的怀中被短刀们沾染上的驳杂而甜蜜的气息,随着审神者的动作一道涌入鼻息,令鹤丸国永一瞬间有些恍然。 在对方的动作结束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捉住了她的肩膀,仿佛想要阻止她向后撤去、仿佛生怕她远离自己一样—— “主上,方才狐之助送来了您昨天要的文件,东西有点多,所以我和长谷部一起去领了……欸?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越过鹤丸国永的肩头,审神者的目光与抱着文件、满脸迷茫的加州清光撞了个正着。长谷部捧着一叠厚厚的档案袋,跟在他的身后。藤紫色的眼眸敏锐地落在审神者的肩头——鹤丸国永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那里,像一个略带胁迫意味的拥抱姿态。 压切长谷部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黑气。 “鹤丸国永!你怎么敢对主君如此不敬!我今日定要将你压而切之!” “诶?诶诶诶!长谷部君别激动别激动!不要拔刀啊天守阁不可以动武的!鹤丸国永你到底对主上干了什么啊你快给他解释一下啊!文件!文件还在你手里呢长谷部君啊啊啊小心别打坏了!” 第13章 一个拥抱换一个吻 【02】 “……所以说,这只是一系列巧合导致的误会啦,长谷部也当作今天的一日限定活动来看就可以啦,鹤丸他真的没对我做什么,你不用这么生气……” “……我明白了,主上。” 长谷部的视线越过摞得高高的文件夹,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女性——审神者正微微低头,快速地清点着刚收到的加急档案——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闷闷地应了声。 就在方才,审神者好不容易把罪魁祸首鹤丸国永从长谷部的刀下救了下来,迅速地将他打发去了佃当番。又废了好一番口舌,方才向两位不知情当事人解释清楚整桩事情的原委。 加州清光缠着审神者撒了好一会儿的娇,黏黏糊糊地埋怨着“主上太狡猾了吧这样的活动为什么不告诉我”,最后如愿以偿地讨到了一个亲吻,已经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天守阁。眼下的办公室里,只有审神者与今日的近侍长谷部面对面地坐在办公桌的两侧,准备一同处理面前这一大摞的加急文档。 “唔,所以说,长谷部不参加吗?” “您说的是参加那个……交换游戏吗,主上?” “是呀是呀,我看清光和鹤丸好像都挺开心的,我想长谷部说不定也会想参与呢?” 长谷部的眉头又一次蹙起。 他斟酌再三,终究还是将方才压在心口的话语一气说了出来: “我知道,主上总是很体谅我们的感受,不论是对五虎退那样的孩子,还是我或者鹤丸国永这样的刀。但是,如果让您迁就我们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我感到惭愧和不安——作为刀剑、作为家臣,为您献上忠诚是我们的责任与使命,您实在不必如此辛苦……” “这有什么辛苦的?” 审神者终于抬起头,望向长谷部的神色写满了单纯的疑惑。 “能和大家有这样亲近接触的机会,和大家交换彼此对于对方的喜爱,不是很好么?鹤丸刚才还说,能被主人表达喜欢与亲近的话,作为刀会觉得开心。如果能让你们觉得开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视线相交,长谷部的目光直直地望进审神者的眼底。对上那双色泽偏浅的干净眼眸,他又一次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似乎是真诚地这样认为的,也是真诚地感到喜悦、想要传递这份喜悦——那双属于人类的美丽眼眸中所蕴含的、直率而坦白的困惑与惊诧,无一不在向他证明这一点。 如今他所效忠的这位主人,可真是…… 正在长谷部仍有些怔忪的时候,审神者的思绪早已在发散的闲聊中扯到了别的地方。 “……唔,说起来,虽然这件事的起因只是我的突发奇想,但是我感觉这个活动还挺不错的,要不要干脆选择一天在本丸内正式公告举办一次交换游戏?这样还可以写进这个月的《本丸月度团建主题活动报告》里……” “主上,我不建议您这么做,那帮家伙绝对会……咳咳,总之,您这个活动主题和本月的本丸思想教育引导主题大纲不太相符,我觉得最好换成其他的活动,比如长义君之前提出的那几个策划方案都很不错。” “诶,原来是这样啊……那就听你和长义的吧。” 审神者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她对于偏重思想教育类的活动策划实在是太不擅长,这方面也几乎完全委托给了那几位精于此道的近侍来处理。 总之在这件事上,长谷部说什么就做什么就好了。至于他为什么又在叹气……好像每次自己试图构思这类活动的选题时,长谷部都会叹气,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审神者想了想,决定将方才这桩小事抛在脑后。 “那活动的事情我们后面再说吧,可以把长义和歌仙一起喊来商量一下……唔,那么,今天这个非正式的小活动,长谷部不想参加吗?” 长谷部翻阅文件的动作顿了顿,下意识地抬起头。与他对视的那双浅灰色眼眸轻巧地眨动着,浮起一点轻快的笑意。 怎么会不想呢?但是、但是……长谷部的嘴唇微微翕动,终究吐不出一个字来。 坐在对面的年轻主君歪着头打量着他的神色,有些了然地笑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长谷部应该是在害羞吧?真是的,明明都担任了这么久的近侍了,坦诚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啊。” 于是在长谷部沉默的、难以用尴尬还是紧张来形容的目光中,他注视着审神者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了自己的身边,动作自然地张开来双臂: “来吧来吧,近侍大人,今日限定,一个拥抱换一个额间吻哦?” “我……” 长谷部抿了抿唇,简直像是被谁推搡牵扯着一般,动作僵硬地扶着办公桌的边缘站了起来。 “那么,失礼了,主上。” 审神者的身量并不算高。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双臂环住对方略显单薄的身躯,于是落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住。 对方的双手自然地覆在他的背部——长谷部的心跳因为这个动作而停滞了一瞬。 几乎是被对方那微乎其微的力道牵引着,他微微弓起背,下巴抵住女性的肩膀,将二人间的距离缩得更近了。 温暖的香气从她的发间散开,落入他的鼻息。 拥抱。这是付丧神具现至今从未有过的体验。新奇,陌生,但长谷部并不讨厌这样的经历,甚至罕见地感觉到喜悦与满足。 在这个瞬间,长谷部终于迟钝地理解了彼时的鹤丸国永——在那家伙抓着主上的肩膀不松手的那个瞬间,或许那个失礼而唐突的动作并非出于某些冒昧的、抑或是亵渎的情感,而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眷恋与挽留,一种不愿面对的不甘心。 正如他们长久地望向审神者的背影时一样,不曾变过的心情。 “那么,现在到我啦。” 审神者笑着仰起头,显然对于长谷部心头的思绪毫无察觉,只是按照交换游戏的规则,在付丧神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怎么样,长谷部,是不是很好玩?” “……” “诶?长谷部,你怎么不说话?” “……” “哎呀,樱花瓣飘出来了哦,耳朵怎么也红彤彤的?明明很开心嘛长谷部,果然刚才是在害羞吧?” “……主上。” “诶?怎么了,长谷部?” “我有一个恳求,请您务必答应。” “诶?好严肃的语气啊长谷部,所以是关于什么的恳求呢?” “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今日限定的活动,恳请您务必限定仅能让短刀参与。” “啊……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 “……本丸的刃太多了,如果大家都积极参与的话,会影响正常工作的。您看,鹤丸国永他早上还逃了佃当番。我认为,本次活动的作为短刀限定参与的活动就很合适。”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还是听你的吧……” “真是感激不尽,主上。” 【03】 入秋以来,天气总是格外的好。 天高云淡,日光正盛。干燥凉爽的秋风穿过连廊,在本丸的各个角落洒落秋桂馥郁的甜香气味。 眼下正是出游散心的恰好时节,今日没有当值和课业的刃们几乎都跑到田间山野里撒欢了,临近天守阁的御殿附近反倒是安静了不少。 大俱利伽罗姿态懒散地坐在御殿屋脊上,几只喂熟的狸花猫也懒洋洋地趴在他的腿上。一刃二猫正气氛和谐地分享着午后的阳光——不过,付丧神的脸色眼下看起来不太妙,并且正在以显著的速度变得越来越不妙。 “我说……” 大俱利伽罗扭头望向坐在自己身侧的鹤丸国永,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地开口:“……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呆着?” “诶——伽罗坊这么嫌弃我吗?真是令刃伤心啊——” “……如果你笑得没有那么吵的话,我也会不说什么的。” “吵吗?喂喂伽罗坊,你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啊,我方才明明只是这里坐着发呆,什么响动都没有发出啊。” “不是声音。” 大俱利的语气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是笑容,那种快要溢出来的傻笑,太有存在感了……还有你身上时不时飘出来的花瓣,吵得我眼睛疼。” “啧,什么嘛——这也太严格了啊,伽罗坊。” 鹤丸国永得寸进尺地向大俱利的方向凑近了一些。趁着对方顾及怀中小猫的睡眠不敢大幅度动作,他笑嘻嘻地伸手摁住了想要躲远些的打刀付丧神,一把揽住对方的肩膀。 “诶诶,伽罗坊,你就不好奇我遇到了什么好事吗?只要你问我,就可以解锁一个今日限定秘密活动哦?” “我不好奇,放开我……” “哎呀哎呀,这么不配合的话,可是容易错失良机的……哦!主上从那边过来了诶,你看你看伽罗坊,光坊也在诶!” 顺着鹤丸异常激动的目光,大俱利的视线轻松地捕捉到廊下那道熟悉的女性身影——在厨房当番过的付丧神们大多知道本丸主君的习惯,审神者下午工作疲累想要休息的时候,常常散步到厨房来找些点心吃,想来现在也是如此。 大俱利对此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兴趣。不过他的余光留意到,不远处的厨房门也在此时恰巧被推开,从屋内走出的身影正是他的老同僚,烛台切光忠。 “嘿嘿,伽罗坊,你瞧着,我要给他们俩一个绝佳的大惊喜。” 在同僚沉默的注目礼中,鹤丸国永从房顶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扒拉出一块碎瓦片,一脸兴奋地在手中掂量着。 大俱利无言地收回视线,摸了摸狸花猫毛茸茸的脑袋,在心底里对审神者和烛台切接下来的不幸命运进行了提前的沉痛哀悼。 与此同时,正在厨房忙碌的烛台切光忠并不知晓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疾风暴雨般的命运。 厨房里的米面存量有些不够了。烛台切正打算去一趟仓库确认一下存量,没想到一拉开厨房门,就与迎面进来的审神者撞了个正着。 大概也是与往常一样,工作累了来找甜点吃吧?他了然地微笑起来,向主君微微颔首:“主上今天想吃点什么?冰箱里有做好的草莓大福和椰奶冻,如果您想吃点别的也可以直接和我说……啊!” 就在他回过身想要向厨房内折返的瞬间,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飞速撞过来的小东西。电光火石间,烛台切的步伐一个趔趄,身体径直向审神者的方向栽倒下去——自具现以来,这位一贯注重形象的付丧神还没有遇见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烛台切有些慌张地竭力想要稳住身形,但是身体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前倾去。得找个能支撑住身体的东西扶一下……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捉住了身前人的手臂,下巴也顺势地在了她的肩膀上。 直到女性的发间淡淡的香气落在自己的鼻尖,烛台切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 ——这样的姿势,简直像一个热情过度的拥抱了。 他连忙松开了怀中的审神者,甚至有些慌乱的向后退了两步。 “抱,抱歉,主上,方才实在是失礼了,非常抱歉……” “嗯?” 审神者的表情看起来因为方才这一连串猝不及防的突发情况而有些发懵。她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 “哦,我明白了,是不是鹤丸和你说了那件事?也怪我,忘了和他说不要四处乱讲。长谷部已经提醒过我了,如果打扰到你们的正常工作就不好了。” “什,什么不要乱讲……?” “没事没事,如果是咪酱的话,破例一回也没关系啦,毕竟难得看到你有什么想要向我交换的东西——总之,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把头低下来一点?” 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烛台切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触发了什么隐藏性质的活动事件。大约是好奇心在作祟,他将满腹的疑惑压下心底,按照审神者的指示俯身低下头,任由对方抬起手,触碰他的头颅。 女性的指尖泛着轻微的热意,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烛台切感觉到自己的眉间落下柔软而温柔的触感,一触即离。 付丧神的瞳孔震惊地收缩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一个吻。 虽然明显不含有任何旖旎的意味,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个吻,一个来自他的主君的亲吻。 “好啦!交换游戏圆满成功。” 审神者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满心惦记着方才烛台切提到的草莓大福和椰奶冻,显然并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位付丧神的内心已经掀起了十八级大海啸,只是动作轻快地绕过杵在门口宛若石化的烛台切,往厨房内走去了。 “哦,今天的草莓大福看起来就很好吃,谢谢咪酱,我想吃两个可以吗?” “啊……啊,当然,当然可以,请您慢用。” 烛台切终于回过神来。 他语气镇定地结束了与审神者的对话,随后便拉上厨房的门,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好戏看罢,鹤丸国永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打算翻过房梁偷偷溜走。 “鹤先生,您先不要急着走。” 鹤丸的动作瞬间冻结。他缓缓地转过头,与廊下的烛台切对上了视线。 对方的手中捏着一块小小的碎砖瓦,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自己的方向。哎呀,光坊明明语气听着挺平和的,为什么自己的脊背已经在莫名其妙地出冷汗了呢…… 鹤丸挠了挠头,故作惊讶地向烛台切挥了挥手: “哈哈,是光坊啊,真巧……” “是挺巧的,鹤先生,可以和我解释一下吗?这块石头是怎样这么巧合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在我的脚下的?” “哎呀,有时候就是会有这样的巧合呢,嘛,你也知道,巧合这种事情也没办法解释清楚啦……” “虽然我的战斗反应速度不算快,但是如果到现在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话,可就有点太不帅气了。” 烛台切掂了掂手中的石块,面带微笑,语气柔和。 “还有主上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呢?鹤先生,如果不好好地说出来的话,我可不能保证您今天的晚饭里会出现什么哦?” “哇好可怕的威胁,伽罗坊你看他你看他,光坊竟然威胁我啊——诶?” 鹤丸转身想要拽住大俱利的胳膊向他控诉,却只见方才还坐着刃的位置上早已空空荡荡。 只有两只大狸花猫还趴在屋脊的瓦楞间,正在懒洋洋地舔着爪子晒太阳。 “小伽罗刚才就走了哦?” 烛台切体贴地提醒道:“就在我刚刚叫住您的时候。” “哇,光坊,你冷静一点,杀气泄露出来了啊,好强的杀气……” 第14章 一个拥抱换一个吻 【04】 大约是长谷部在私下里控制了消息的传播,除去下午在厨房里发生的小意外,审神者没再碰见过特意要来参加交换游戏的成年刃。 短刀们大多非常乖巧,只会在审神者并不忙碌的时候轻轻地叩响天守阁办公室的大门。除了用拥抱向审神者交换一个亲吻,孩子们还会留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礼物:枝头新开的花朵,自己亲手折的千纸鹤,溪水里捡来的漂亮鹅卵石,又或者是万屋买到的好吃的小点心和糖果…… 在办公室熄灯之前,今日天守阁的最后的访客,是上杉家的孩子们。 “抱歉,主上,这么晚来打扰……因为、因为想要留到晚上,作为……晚安吻……” 谦信揉搓着睡衣的衣角,有些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脸颊也涨得通红——简直就像是下午吃到的红豆草莓大福一样。 “当然可以呀。” 审神者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小短刀柔软顺滑的头发。她蹲下身,被谦信踮着脚尖环住了脖子,顺势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要做个好梦哦,谦信。” “嗯!一定会的,主上大人!” “那么小退呢?” 审神者松开搂着谦信的双臂,又向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五虎退招了招手。“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些呀。” “主上……那个,今天,非常感谢您。这个是我拜托药研哥指导我一起做的,请您务必收下……” 五虎退抿了抿唇,将方才护在怀里的小盒子递进审神者的掌心,又小声地说了一句“拜托您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随后便与谦信一同向审神者道了晚安,离开了天守阁。 直到目送着两个孩子手牵着手的身影消失在天守阁的连廊后,审神者方才回过神,望向手心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外貌朴素的小铁皮盒,打开便能闻到浓重的药香。 审神者对这样的气味并不陌生: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她在修习武道时也常常使用,但是手中这份的气味似乎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她将盒盖关上,正思忖着到底是哪里有区别时,指腹在小盒子的底部摸到一块略微突起的、粗糙的质地——是一张被折起来黏在铁盒底部的小纸条。展开纸张后,映入眼帘的是仍有些孩子气的稚嫩字迹: 【这是药研哥指导我做的药膏,可以用来活血化瘀。除此之外也额外加入了一些可以养护皮肤和止痛的草药成分,主上在沐浴后请试着用一用吧。】 字条的一角还残留着一块与字迹的颜色相同的、属于猫科动物的梅花爪印。审神者抚摸着那道小老虎留下的印痕,微笑着叹气。 “哎呀,这可真是……” 果然,这样的事情还是瞒不过细心的短刀啊。 她抬手碰了碰自己右侧肩胛骨的位置,那里正泛着些微的胀痛感。在更早些时候,她便已经对镜检查过伤势,故而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后背与地板最先接触的那片皮肤早已泛起了大片的淤青。 虽说这一天下来,自己都没有暴露出什么神色异常的端倪……不过对于做了几百年护身刀的小短刀来说,光是她早晨伸展上肢时不小心流露出的异常反应,大约就足以让小退意识到自己受伤了吧。 知道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所以才会特地嘱咐她在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吗? 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呢。 审神者的唇角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微微扬起。 【05】 药研调配的药方的确效果显著。沐浴完毕、敷完膏药之后,审神者能感觉到后肩部的酸痛得到了显著的缓解。 这个大小的淤青,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大约过个一两天就会褪去吧? 审神者一面在心底思忖着,一面扣好睡衣扣子,从本丸浴场离开,准备回卧室休息。 从浴场回去的路程并不算远。在绕过最后一道回廊,即将抵达天守阁的时候,审神者的目光捕捉到一道坐在走廊缘侧的身影。 大约是听见了审神者的脚步响动,对方也抬起头转身,向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三日月殿?” 与那双含着新月的眼眸四目相接,审神者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 “您怎么……大晚上的,专程跑到这里来……喝茶?” 审神者的视线落在对方手中的茶杯上,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三日月殿,这么晚喝茶,不怕睡不好觉吗?” “哈哈哈,姬君不必担心,是茶味很淡的玄米茶,不至于让老爷爷喝了睡不着觉。” 三日月用指尖点了点搁在一旁的托盘,笑着向审神者示意: “白日里去万屋买了些当季的点心,想着如果配合桂花的香气来品尝的话,大约很合适吧。正巧这一处的庭院的丹桂开得好,枫叶红得也盛,所以我就带着茶与点心来赏月了。” “唔,是万屋的秋季限定栗子馒头啊……” 审神者望了眼托盘上的点心,了然地点了点头。 栗子、桂花、枫叶,都是秋季才有的应时风物。毕竟是注重时节风雅的平安老刀,如若是出于这样的缘故于夜晚乘兴而至,倒也很可以理解。 “哈哈,被姬君看出来了,是万屋这一季新出的蜂蜜桂花栗子馒头哦?” 付丧神用指尖托起一块点心,颇有些狡黠地向审神者眨了眨眼。“我想,这应该是您会喜欢的口味吧?要不要尝一尝?” “哎呀,这不是完全被老爷爷看透了嘛。” 审神者忍不住笑了起来,直爽地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三日月殿的宽待啦。” 她干脆也在三日月身畔的侧缘坐了下来,接过他递来的点心,托着垫纸一气吃掉。 秋日的晚风穿过满开的桂枝,将渐染霜红的枫叶吹得簌簌作响。 在馥郁的丹桂香气中,审神者一口一口吃掉了一整个蜂蜜桂花口味的栗子馒头。于是甜蜜的桂花香气也沁入唇舌之间,在舌尖泛起美妙的甘甜味。 三日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望着云端的月亮,时不时啜一口捧在手中的热茶。 直到审神者将整块栗子馒头吃完,开始拍打残留在指尖的点心碎屑时,他才轻轻搁下手中的茶杯,偏头望向身边人。 “姬君,要回去了么?” “是呢,马上要去休息了,毕竟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过零点啦……呀!” 就在审神者用胳膊抵着地板、正要站起身来的时机,付丧神有些突兀地伸出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的支撑点被卸了力道。在审神者尚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随着对方牵引的方向,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她下意识伸出另一只未被三日月握住的手臂,想要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只可惜随着力道的惯性,还是一头栽进了对方的怀中。 “哎呀,真是失礼了,三日月殿……不过您突然抓着我的手腕不放,是要做什么?” 审神者单手扶着三日月的肩膀,有些艰难地想要从他的怀中坐起来——她的右手手腕仍被牢牢箍在付丧神的手中,对方似乎并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 她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与那双微微垂睫的、带着笑意的靛色眼瞳对上了视线。他轻轻笑了起来,于是眼中的新月与鬓边的藤花一起轻轻地颤动。 说起来,三日月殿今日穿的似乎是轻装呢。审神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赏月原来是这样隆重的事情吗?不愧是风雅的平安刀啊…… “姬君,怎么这个时候还在走神?” 直到这时,三日月方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审神者腕部的那只手。他姿态从容地俯下身,垂眸望向怀中人。 温热的鼻息落在审神者的肩头,泛起轻微地痒,令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嗯,就算是老爷爷如我,也还没到耳目愚钝的时候呢。姬君的身上,确实是有膏药的味道呢。” “诶?诶——原来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情吗?哎呀,哈哈……谁说太刀夜间侦查能力差的,这不是很好吗?” “是因为药膏的气味不算淡,想来姬君的伤口面积不小吧。” “谁说我受伤了?我就是想试试药研做的新药罢了,我今天又没有去演练场,哪来的伤……” “是啊,哪来的伤呢?” “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您让我说我也说不出啊……嘶!痛痛痛!” 在审神者试图插科打诨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的时候,三日月的指尖已然轻轻地点在了她的右肩后侧——不轻不重的力道,恰好不会将人类弄伤,但是足以令伤口产生痛感。 被突如其来的痛意刺得一个激灵,审神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瞪了一眼依旧笑得面色不改的付丧神。 “哦?不存在?” “……哎哎,真是完全被您看透了,完全瞒不住啊。” 审神者叹了口气,再一次发出与方才完全相同的感慨。在这位经历千余年岁月的大人面前,自己的情报隐藏能力约等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审神者觉得还是实话实说为妙。 “早上被刀撞倒了,所以右肩留了一块淤青。” “是五虎退那孩子吗?我下午的时候有在草药园看见他和药研藤四郎,这膏药大约也是他们一起做的吧?” “您明明什么都知道啊?!” “哈哈,只是老人家的胡思乱想罢了,还是要找您来确认一下……所以说,今天那场短刀专属的一日活动,也与早晨这桩事件有关系么?” “虽然已经说过两次了,但是我还是得重复一遍,真是完全被您看透了啊……” 实在是遭不住平安老刀仿佛看透了一切的从容微笑,审神者干脆将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听完了详细解释的三日月依旧不改面色,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哈哈,原来是这样……倒不如说,果然是这样。如果是姬君您的话,确实是会这样做呢。” “你们平安刀怎么净爱说谜语?这样那样的,到底是怎样啊?” “怎么说呢,姬君视短刀如孩童,对孩童有怜爱关照之心,不是么?对于这样的心情,老爷爷如我并非不能理解……” 三日月一面慢悠悠地说着,一面将审神者散在鬓边的乱发仔细理顺,别到耳后。 付丧神生着刀茧的指尖滑过审神者的耳际,并未过多地停留,而是顺势向下,掌心贴着对方的下颚,挟着一点温和的力道,将她的脸庞轻轻捧起。 “……毕竟我等看待您,有时亦如您看待他们。” “嗯……您的意思是,也把我当小孩子看么?” 审神者仍然在努力理解平安老刀的话中话,一时间尚未留意对方手下的动作,干脆任由自己的脸颊被刃随意摆布。 三日月的掌缘贴着她的脖颈。他能感觉到自己掌心之下温热的人类脉搏,脆弱而重要的颈动脉就这样被掌控在一把刀的手中,真是令刃感到奇妙的体验。 但凡自己有点什么坏心眼,或许姬君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这样轻易地对付丧神交出信任,姬君还真是个过于单纯善良的孩子啊。 “哈哈哈,说不定呢?” 他只是轻笑了起来,微微倾身,离审神者挨得更近了些——近乎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 “说起来,姬君方才也算是给予了老爷爷一个充满关怀的拥抱呢,那么作为长辈,总得还点什么才好啊。” “哎呀,您真是,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欸!!” 直到微凉的、柔软的触感落在额际,审神者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三日月宗近正在亲吻自己的额头。 与人类相比,刀剑显现的身躯总是体温偏低。即使是这样亲昵的距离,在近乎交错的呼吸间,落入审神者的鼻息之中的也只有一点清浅的冷香。 真是奇妙的体验,简直就像是被月光亲吻了一样……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与付丧神对上了视线。 那双蕴着新月的眼中蓄着什么比今晚的夜色更深沉、比白日的文书更复杂的情绪,却又是如此专注地、近乎虔诚地注视着自己,仿佛被砥水拭过后泛着朦胧水色的粼粼刃光,美丽得近乎令人头晕目眩…… 身体几乎在眩晕中向后仰倒,审神者下意识地捉住了三日月的袖口。仿佛是被她过于明显的表情与反应逗乐一般,三日月哈哈大笑起来,倒也没忘记扶着审神者的肩膀稳住她的身形——这次倒是有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 “哎呀哎呀,今日的特别活动老爷爷我也算是凑热闹参加上啦,真是个不错的夜晚呢。” 三日月再一次慢悠悠地端起盛着玄米茶的清水烧茶杯,笑着向审神者微微颔首:“快要过了零时了,姬君可要早些回去休息啊。” “……三日月殿,您不会是把我当成和短刀一样的小孩子,所以用我的拥抱换一个你的额头吻吧?” 审神者抬手摸了摸额头上被亲吻过的地方。她终于回过来神,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真是的,比起当爷爷的乖孙女,还是更想成为帅气一点的刀剑之主嘛……哎呀,算了,被您当成晚辈来疼爱也挺好,我也很开心啦。” “哈哈,这并不矛盾呢,姬君。正因为您总是这样认真地回应着本丸的每一振刀,每一振刀也才会甘愿为您所用啊。” “老爷爷又在说深奥的话了……” “哈哈哈,也是呢,现在可不是适合聊这种话题的时候,您该早点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起不来,我坐在茶室里都能听见歌仙君训人的声音了。” “好好好,我明白啦,为了让老爷爷安安稳稳喝一口好茶。” 审神者笑着连声点头,向三日月挥了挥手:“晚安,三日月殿。” “晚安,姬君。” 与三日月道别后,审神者起身继续往天守阁走去。于浮动的桂香之中漫行至走廊的尽头,在拐过下一个折角时,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向庭院的方向—— 月桂与晚枫丹树荫在如水的月光下婆娑摇曳着,方才三日月宗近落座的地方却已然空空荡荡,只余一片随风落在廊下的红叶。 “啊,不是说要赏月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花絮】 翌日的轮值近侍是山姥切长义。 “……所以说,您不会真的觉得,有的刃大半夜的穿得那么正式、坐在离天守阁那么近的院子里,就是为了找个地方看月亮吧?” 那本封面上标着“重要文件,小心存放”的档案袋正被某位职业素养一流的前任公务员紧紧地攥在手里,粗厚的牛皮纸上赫然被摁出几个清晰的指印。 山姥切长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文件都来不及拆开,用另一只手去够办公桌上装着冰美式的玻璃杯,先给自己猛灌上一大口。 审神者正对着电脑屏幕刷着时政下发的必修网课培训课程,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今天的近侍聊着天。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提了两句昨晚与三日月偶遇的小插曲,竟然会让对方有这样大的反应,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从标写着《历防本部总务科科员年度安全培训必修课程》的网页上溜开,诧异地望向长义。 “啊……三日月殿是这么和我解释的呀?” 她歪了歪头,有些困惑。“他们平安刀的讲究不少,我是真的不大了解。所以不是这个原因么,长义?那三日月殿大晚上特地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没事,也可以是这个原因,你就当他是去看月亮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审神者从长义的语气中读出来一点微妙的嘲讽意味。来不及思考其中的含义,下一秒,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幽幽地瞪向她。 “主上,我之前送您的那两本书,您真的有好好读吗?” “啊,你说的是《人际交往能力提升指南》和《说话的艺术》那两本吗?我有好好看哦?你别说,那两本书确实挺有用的,最近和本丸那几位长辈大人聊天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敬语使用都更熟练了呢……不是,长义,你怎么又在叹气啊?我明明有在好好进步诶?” “……没事的,主上,您不必在意。” 山姥切长义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咬牙切齿了。“我要继续工作了,不打扰您的培训。” “啊?哦、哦,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一个拥抱换一个吻 第15章 嘘,现在是夜宵时间 01 【阅前提示】 * 轻松日常全员单箭头短片一则。分上中下一共三篇,总计字数约1w8。 * 全篇不出现审神者姓名。 * 有我流理解和OOC,介意请谨慎阅读。 【00 】 “所以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和泉守兼定刚刚推开天守阁办公室的门,便见审神者正揉搓着自己四处翘毛的头发,对着办公桌上成沓的文件发出沉痛叹息: “到底为什么账面上会差一角钱啊!上千上万的也就算了!偏偏是一角钱!只有一角钱!” 噫,难得见到主上这么崩溃的样子。 和泉守又谨慎地瞟了眼近侍办公桌的方向——烛台切光忠和博多藤四郎正面对面坐在一起忙着翻阅着手中的材料,二刃的脸上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慎重神色。 啧,太奇怪了。和泉守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他出门远征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主上和两位本丸财政内务大臣这样严正以待? “啊,和泉守你来了。” 审神者最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来刃,有气无力地冲他招了招手:“有什么事情吗?” “报告主上,第三部队远征任务结束了,我来交一下远征报告档案。” “明白了,你先放在待办文件那一摞吧,我过会儿看。” “哦,好的……是这里吧?” 和泉守依言将远征报告叠在一摞摇摇欲坠的文件堆上,转身要离开天守阁。只是脚步磨蹭了半晌,他究竟还是没能忍住,又折回来凑到审神者的身边,小声问道: “那个,本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大家看起来都好严肃……” “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非常麻烦……就是在对账啦,对账。” 审神者把刚刚翻阅完的一大摞文件往前推了推,向和泉守展示了一下自己手头摊开的本册内容。 “啊,原来是在看账簿啊……” 只是简单瞄了一眼,和泉守就被账面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吓得大脑发晕,连忙移开视线,方才注意到办公桌上堆得满坑满谷的文档几乎都是统一制式的账簿册页。 本丸是出了什么涉及到财政方面的问题吗?他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了: “那个,账目……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太不对了,这个季度的账单有问题。”审神者揉着额角,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竟然多了一角钱!” “嗐……什么嘛!就多了一角钱而已啊!” 和泉守原本紧张兮兮的语调骤然松垮下来。“主上看起来这么紧张,我还以为账目错了百万千万的程度呢。” “哎呀和泉守先生,您不明白!” 和泉守话音未落,博多就从账簿堆成的小山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满含幽怨。 “一角钱虽然是小事,但是账目不平本身就是一件大事。而且真要论起来,如果是百万千万量级的差异反倒好检查,看看大流水的项目基本就能有数。最麻烦的就是这种小账了,毕竟什么样的原因都有可能,太难查了。” 博多推了推眼镜,神色严肃地掰着手指头举例: “比如今天谁采购多支取了一点,明天谁报销漏了一位小数之类的。谁多一点谁少一点都有可能,每一笔小账都要检查,真是麻烦啊麻烦……” “哎呀,这、这听起来就很棘手啊……” 和泉守挠了挠头,神色有些古怪地慌乱起来:“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一角钱也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查吗?直接把多出来的一角拿走不就好了?反正也是多出来的。” “和泉守,你说的这种行为,一般被称为做假账。” 这次回答他的是坐在博多对面的烛台切。他搁下手中的签字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耐心解释道: “公帐的流水都是公开透明的,一旦被时政发现了,就不单单是查清流水的事情了。先不说要写多少份情况说明和检讨书,主上的档案上肯定会留下处分记录。” “啊,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我明白了,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扰诸位大人辛苦工作了……” “等下,和泉守。” 审神者方才正趴在办公桌上死机,此时却突然抬起头,紧盯着和泉守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你刚刚说了什么?……‘诸位大人’?” “是啊,怎,怎么了?” “总觉得奇怪。” “哈?这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非常奇怪。”审神者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和泉守……你以前说话是这么文绉绉的吗?” “我,我最近被歌仙先生教导过了不行么?” “哦哦,是这样啊……”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所以主上我现在能走了吗?” “话又说起来,和泉守,为什么你额头上在冒汗?” “……天守阁开了暖气,太热了。” “那为什么你的表情看起来这么熟悉?让我想想……” 审神者双手击掌,恍然大悟道:“对,特别像上次你把巧克力丢进歌仙煮的味增汤后试图加酱油瞒过去的时候出现的表情。” “……哈哈您记忆真好啊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别走!和泉守兼定你不对劲!博多,上!还有咪酱,摁住他!” “遵命!”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啊嗷——我的脸!脸着地了!好痛!” 逃犯和泉守兼定,当场被捕。 【01】 对嫌疑刃和泉守兼定进行审讯并不算什么难事。 在博多和烛台切的“友善协助”之下,当事人吞吞吐吐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坦白得一干二净。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月你那屋的电费支出179.9,但是嫌找零钱麻烦所以直接交了180?天杀的和泉守兼定!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啊……我当时想着反正就差一角钱,多给点也没问题吧……嘶痛痛痛!不要再揪我的耳朵了主上嗷嗷嗷好痛!” “也就!一角钱!我查了多久的账你知道吗?从早上到现在!现在!” “……烛台切先生,”博多举起手中的账本掩住脸,同烛台切小声嘀咕。“说实话,我从来没见过主上情绪这么激动的样子。” 小短刀又向喧闹声传来的方向瞄了一眼。 被好好审讯一番后,案犯和泉守已然老实许多,此刻正顶着一副心虚且憋屈的神情,盘着腿缩在地板上不敢乱动,任由气得跳脚的审神者拧着自己的耳朵不松手,痛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大声叫唤。当事刃自诩帅气无敌的刘海也已然乱糟糟地在额前翘飞,显然是被人泄愤般地好好揉搓了一番。 “唔,毕竟我们如今的主上实在是个好脾气的人啊。” 烛台切抬头观察了一眼审神者那边的战场局势,不禁轻笑起来。“主上就算是像现在这样在生气,看起来也非常可爱呢。” “可爱?” “是啊。通常来说,面对犯下如此罪过的家臣,虽然不至于斩杀,但是由主君处以流放、抄没或者幽禁之类的惩罚,还是可以理解的吧?” 烛台切一面语气担忧地感慨着,一面再度低下头,在修订好的账面上用红笔仔细填写补充说明,完全没有注意到同僚投来的微妙眼神。 “……像现在这样表达不满的方式,比起担心和泉守的状况,我反而更担心主上会不会气出什么问题来。” “啊,也对呢,哈哈……” 真该说不愧是因斩杀家臣而得名的伊达刀会采取的思路吗…… 博多大受震撼,博多恍然大悟,博多果断地选择了转移话题: “总之和泉守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那个,咱们的账本现在平上了,后面的工作不多了吧?” “没错,接下来就把剩下的账本都重新整理好就可以了。” 烛台切点了点桌上堆成山的账本,又抬头看了眼不远处仍在与和泉守激烈战斗的审神者。 “话说回来,也不能一直让他们这样吵下去,我去劝一下主上吧。博多君,和泉守那边就拜托你了?” “好的好的,了解——” 二刃对视了一眼,纷纷从办公桌前站起身。 审神者的怒火尚未彻底燃尽,正拧着和泉守的耳朵气急败坏地念叨着“知道什么叫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吗和泉守兼定给我记牢了啊”,完全没有注意到烛台切已经动作轻巧地绕到自己的身后。 趁着对方尚未察觉到周遭变化的时机,烛台切早已动作迅速地伸出手,将炸了毛的人类自胳膊之下腾空抱起——简直和大俱利抓小猫去洗澡的动作一模一样。 和泉守非常没有道德地发出一声大笑。 大约是因为被突如其来的原地腾空吓到,审神者的动作显而易见地僵住了一瞬,随后是一声尖锐爆鸣: “烛台切光忠你放开我!还有你和泉守兼定!笑什么笑不许笑!给我好好反省!我生气!我生气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主上,您先别生气了,先坐会儿喝点水消消气吧,我和博多会帮您好好教导一下和泉守的……” 审神者实在是有些气急败坏,在被烛台切拎回座位安抚拉架的时候也没忘记往和泉守的身上猛踹上一脚,惊得后者忍不住嗷得一声惨叫出来——审神者的力道虽然不重,但是在他的外套上实打实的留下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呜哇——我的衣服、歌仙大人昨天才洗的衣服!坏了坏了,要是被他看见的话,又要被骂了……” “和泉守,和泉守先生?” 有刃在这时拍了拍和泉守兼定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悲痛哀嚎。 和泉守回过头,只见博多藤四郎正捧着一摞厚厚的账本,向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 “和泉守,你也不想被歌仙先生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和泉守连连点头:“那当然,博多,你不会告诉他的吧?” “放心吧和泉守,我会帮你保密的。但是如果你回去的太晚,让歌仙先生发现了异状的话……我在想,以你的说谎水平,大概很难瞒过他吧?” “可恶,好像被骂了,但是又好像没说错……所以我现在该怎么办啊博多?” “放心吧,和泉守。” 博多又推了推眼睛,镜片上闪过一道智慧的光芒: “据我的可靠情报来源,歌仙先生今天晚上与三条家的大人们共赴晚间茶会了,距离散场还有大约一个多小时。所以……” “所以?” “所以如果在这之前,你能和我们一道把账簿都整理完的话,你还来得及去洗衣房处理一下脏衣服。” 【02】 多亏了本丸二位内务大臣的辛勤努力、和泉守的积极协助,以及并不在场的二代目兼定大人气势惊人的震慑威压,之后的核对与整理的工作均以非常高效的速度推进结束,真是可喜可贺。 “终于……结束了吗……” 审神者瘫倒在办公桌前,把头埋在成堆的文件山里,发出了有气无力的虚弱感叹。 和泉守已经飞快地逃离了天守阁,博多也到了该回去睡觉的时间点,眼下的办公室只剩下陪着审神者进行收尾工作的烛台切。他将整理完毕的申报材料放进档案袋,缠好线扣,抬头看了一眼趴在办公桌前虚弱吐魂的审神者。 哎呀,工作到这么晚,又同和泉守那样大闹了一番,对于人类来说确实是过于超出负荷了。 烛台切不禁无声地微笑起来。 “是的,主上。上个财年的账目已经全部核对无误,汇报也已经写完了。” “这下总算是能把年终的财务信息都提交上去,然后安安心心过个好年了。” 审神者终于长舒了口气,肩膀也缓缓松垮下来。 连续一整天的高强度劳动实在是令人疲惫,审神者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痛。她懒洋洋地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散漫的视线越过桌案上的本册,望向天守阁窗外一片黑沉的夜色。 入冬之后,天光便暗得好快。明明上一次瞥见外头还是金灿灿的夕阳,没想到忙完了一转头,就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坏了,咪酱。” 审神者猛地坐起身。 身旁的近侍停下了手中收尾工作的动作,向她投来询问的眼神。 “总感觉……精神突然放松下来之后,就开始觉得饿了。” “嗯?现在离晚饭时间也不过两个小时,您怎么这么快就又饿了——啊。” 烛台切捏着文件夹要合上的动作突然顿住,说了一半的话也戛然而止。 他突然想起来,因为天守阁这一整天都在忙着做财年账目的汇总,为了对这一角钱的账,审神者根本没顾得上吃晚饭,就抽空垫了两口三明治。 怎么会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呢?烛台切有些懊恼地想到。虽然作为近侍的他自己也没怎么吃晚饭,但是对于刀剑显现的付丧神们而言,少吃一两顿对身体造成的实际损伤并不会很严重。 人类的体质与付丧神大不相同,若是进食不规律,会造成的健康问题不容小觑。 烛台切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被愧疚淹没: “万分抱歉,实在是作为近侍的失职……因为忙于账目的事情,竟然完全忘记了照顾好您的饮食起居。” “啊?倒也没这么严重啦,就是想让咪酱帮我拿一下柜子里的饼干……诶?” 话音未落,一件厚披肩已经落在了审神者的肩头。她下意识地揪住披肩的领缘,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烛台切已经站在自己的身侧,臂弯里还挂着她出门时常用的围巾。 “有我在,怎么可能让您一直用饼干垫肚子?” 付丧神眨了眨金色的眼眸,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们去厨房,给您开小灶。” 【03】 鸡高汤,是本丸厨房的常备料理食材——用鸡骨佐以洋葱、西芹、胡萝卜、月桂叶和百里香熬煮出浓汤,再加入生蛋白吊清过滤,这样处理后得到的汤汁澄澈而鲜甜,不论是直接作为例汤供应,抑或是在料理时当作增加风味的佐料,都十分受刃欢迎,本丸的厨当番几乎每隔一两日都要熬上一大桶备用。 眼下用它作为一碗砂锅乌冬面的汤底,也是极为相合的美妙搭配。 “咪酱——还要等多久呀?好香呀,光是闻着就又开始饿了,可恶啊刚刚吃的饼干好像已经不顶用了呜呜……” “马上就好了,主上。” 鱼板、昆布和乌冬面在澄亮的汤汁中咕嘟咕嘟地沸热着,鲜香的热气蒸腾扑鼻。烛台切动作娴熟地切了一小把葱花撒上,调味、关火,用粗布将滚烫的砂锅端上托盘,送到厨房一隅的小桌边——这里原本是厨房用于摆放菜品的出餐口,时不时也会成为本丸的开小灶就餐点。 “哇,不亏是咪酱,看起来就很好吃,我开动了!” “承蒙夸赞……啊,您慢点吃,小心烫。” 砂锅保温不易散热,审神者已经饿得头昏眼花,却又有些猫舌怕烫,只能一边往嘴里塞乌冬面,一边嘶哈嘶哈地吐着舌头出气。 虽然用餐的姿态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斯文,但是进食的速度却显然要比平常更快一些。看来这是真的饿坏了啊…… 烛台切有些好笑又心疼地望了眼审神者埋头苦吃的模样,折回料理台倒了杯冰水送过来,方才在审神者的对面落座。 小桌的面积不大,一人一刃之间仅隔着一臂的距离。 借着厨房顶灯的柔和光线,烛台切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头顶上圆圆的发旋,苍白得透出细小血管的耳垂,以及从束好的发辫中凌乱勾落的碎发——它们乱蓬蓬地在她的鬓边四下飞翘,在灯光下显出一种毛茸茸的质感,令人无端地联想起那些蓬松多毛的小生物:小猫,或者小狗,抑或是后山常见的小山雀…… 大约是又被烫到了,审神者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仰头灌了一口冰水。仓促动作间,一绺碎发从她的耳际散开,发尾滑落到唇畔。 烛台切下意识地伸出手勾起那缕发丝,替她别到耳后: “您小心些,别把自己的头发也吃了……” 明明只是略带调侃的闲聊话语,却在句尾略显含混地仓促止住。 ——是不是有些太过亲近了? 直到自己的指腹擦过对方的耳廓,指尖的神经末梢传来女性肌肤微凉的触感,烛台切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屋外的夜色深沉,时不时有冷风自窗边呼啸而过。在狭小的餐桌两端,昏黄的灯光宽容而沉默地落在他们的肩头。砂锅乌冬蒸腾起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双方的神情,于是连同君与臣、人与物的泾渭界限都短暂地得以消弭。 审神者显然并未察觉到这份浅淡得近乎自然的暧昧。她只是仓促地略略抬头,含混说了声谢谢,又继续埋下头对付起自己的乌冬面。只有窗畔的寒月如同一双沉默的眼,安静地注视着付丧神的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那只不论是切断蔬菜还是斩断溯行军都干脆利落的手,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勾着女性的一绺发丝,指尖若有若无地擦过她的耳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慢下一点,又慢下一点来…… “欸——这个时候的厨房竟然亮着灯?” “清光,你怎么在门口不进去啊……嗯?主上竟然在厨房?还有烛台切先生?” 在察觉到门口响动的瞬间,烛台切光忠已经回过神来,快速收回了手。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向冒冒失失闯进厨房的二刃露出一如既往的、帅气而镇定的笑容: “安定、清光,你们两个这么晚来厨房做什么?” 第16章 嘘,现在是夜宵时间 02 【04】 “所以啊,说真的,晚饭还是不能不吃,真是把我饿坏了……” “嗯哼,刚刚还和我说要轻断食干脆不吃晚饭的人是谁?是那个叫加州清光的家伙吗?” “嘛——别说啦安定,我撤回之前这句还不行吗?” 审神者已经解决了一碗乌冬面,眼下正捧着烛台切煮好的洛神花茶,懒洋洋趴在餐桌边,看着料理台前的清光与安定一面穿梭忙碌一面互相调侃插科打诨。 ——根据这二刃的自述,他们是因为晚上太饿了睡不着,所以跑来厨房开小灶做夜宵吃。 清光将调味好的鸡块拍上一层薄薄的干淀粉,盛进托盘,交给灶台前掌控着油温火候的安定。鸡肉浸入油锅的瞬间,细密的小气泡翻滚到油面上来,炸起一片滋滋啦啦的欢快响动,油炸食品的香气随之在屋内霸道地扩散开来。 审神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的味道。” “毕竟是清光特意向歌仙大人讨要来的配方,本丸的大家都很喜欢呢。” 安定正忙着翻动油锅内上下沉浮的鸡块,闻言抬起脸,乖巧地冲审神者笑: “主上要不要也一起吃一点?炸鸡块您要配什么味道的酱汁?柚子醋、辣酱油还是塔塔酱?” “哎呀,这可真是难以抉择,感觉每一种都会很美味呢。” “那就全都要就好啦。清光,拜托你做一下酱汁,正好我也想都试试。” “喂,为什么使唤我这么熟练啊,你这家伙……” “那我的份也拜托啦清光?拜托塔塔酱里多加一点洋葱哦~” “诶——主上您怎么也跟着安定一起欺负我!” “嘿嘿,不好意思哦,但是清光的料理真的十分美味十分值得信赖嘛,忍不住就想拜托你啦。” “嘛,真是的,如果您这么夸我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抱怨什么了嘛……” 清光揉了揉微微涨红的脸颊,嘀嘀咕咕地转过身,去储物柜里寻找做酱汁需要的调味品。 审神者的耳畔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 她偏过头,看见坐在身旁的烛台切也正望着料理台的方向,唇角流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好奇心作祟,她忍不住凑过去,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胳膊: “喂喂,咪酱,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 “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意外地很熟练啊。” “熟练?什么熟练?” “啊……咳咳,就是觉得,刚刚有些刃在冷柜里找食材的速度意外地非常熟练呢。” 烛台切偏过头,金色的瞳孔流露出一点狡猾的笑意: “这样想的话就突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本丸的肉类和速食品库存报损总是比别的日用品类高一点。之前歌仙还以为是自己算数不好算错了存量,现在想来倒也不一定。” 烛台切的声音不算高也不算低,料理台前的两振打刀显然听得一清二楚——二刃的动作皆是一顿。 厨房陷入了一拍微妙的寂静。 “咳咳!” 清光挥了挥手中的洋葱,率先打破了屋内尴尬的沉默:“那个,我先声明,厨房的库存不止是我们在偷偷——也不对,我们俩平时也很少来偷偷开小灶的!” 安定也连连点头附和: “要不是今天和泉守没让我们吃上晚饭,我们也不会偷偷跑过来。” “嗯?和泉守?” “是啊,主要赖那家伙……” 【05】 刚出锅的炸鸡块外皮金黄酥脆,轻轻咬下去能听见细微的咔嚓声,丰腴的油脂芬芳随即盈满唇齿。以清淡的柚子醋或是更刺激口腔的辣酱油相佐,便能愈发凸显出鸡肉恰到好处的咸香调味。塔塔酱的口味则更偏浓郁,细碎的酸黄瓜与洋葱粒调和了炸物的油腻感,呈现出更加厚重而油润的质感与风味。 除了鸡块,安定还做了些炸薯角、炸年糕和章鱼小香肠。热腾腾的炸物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油光,令人食指大动。 审神者在“大晚上吃这么多不太健康吧”和“可恶真的好香啊我就再吃一口”之间摇摆不定了许久,终究没忍住选择了后者,又一次悄咪咪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焦脆灿金的薯角。 烛台切体贴地把盛着番茄酱的小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方才与坐在对面的清光继续之前的对话: “……所以说,等你们去食堂的时候,晚饭已经没有了?” “是啊是啊。”清光点了点头。“我们去的时机非常不巧,厨当番的小夜告诉我,肥前刚刚吃完走人,他把剩下的饭菜全部打扫干净了,一点都不剩……对吧,你看到了吧安定?” 安定正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一大块炸年糕,闻言旋即睁大了一双神色无辜的蓝眼睛,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以示清白。 根据这二刃的说法,他们今日由和泉守作为队长带领,一道出发去远征。因为远征回来的时间恰好赶上饭点,两刃就干脆决定在天守阁附近等和泉守交完远征报告,再一同去食堂吃饭。 ……却完全没想到,这一等便等到了天黑。 冬季的太阳落山早,天气冷得也快。两刃实在是有些又冷又饿,方才撇下天守阁内的和泉守,径直去了食堂。只是时机实在是不巧,肥前似乎已经打扫完了全部的剩饭,一点儿也没给他们留。 “本来想着晚饭少一顿不吃也没什么,没想到竟然会饿到睡不着,实在是有点难受,所以才会偷偷来厨房……和泉守那家伙真是的,在天守阁有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清光一面埋怨着,一面往切开复烤后的布里欧修面包(显然这是厨房明早用来做三明治用的材料)上涂满黄油,再塞入浇上了塔塔酱的炸鸡块——分量十足的南蛮炸鸡三明治便制作完成了。 “啊,话又说回来——” 安定有些突兀地搁下筷子,歪着脑袋望向审神者:“主上,和泉守怎么会在天守阁停留那么久呀?他是在帮主上做事吗?” “和泉守他……” 天守阁里发生的事情并不具有什么保密性质,审神者正欲和盘托出,却又转念想到和泉守才不过是个三百岁的孩子,多少还是维护一下他努力经营了那么久的帅气形象比较好吧,于是默默地咽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算是吧,确实是抓他帮我干了点事。” “什么事什么事?” 清光已经把最后一口炸鸡三明治咽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审神者:“是好事还是坏事呀,主上?”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这么好奇和泉守的事情?” 审神者放下筷子,终于意识到这两刃的反应有些不对劲:“晚上直接去问他不就好了?” “哎呀,因为我好奇嘛,主上,告诉我啦——” “因为他和一文字家的那位大人打了赌。” 安定打断了同伴语气黏糊的撒娇,平静而冷酷地揭露了谜底:“则宗大人今天也和我们一起去远征了。他本来也是想等和泉守一起去吃饭的,不过等了五分钟见他没来,就自己先走了,临走前还和我们打了赌。” “哦?”审神者挑了挑眉。“赌了什么?赌和泉守在我这里做什么?” “喂喂,安定你怎么全交代清楚了,我还想稍微瞒一下呢,万一赌输了多丢脸啊——” 清光用手肘推了推一旁已经笑得东倒西歪的同伴,一脸哀怨地大叫起来,转过头老老实实地选择向审神者坦白: “哎,算了算了,还是直接由我来说吧。和主上您想的差不多,那个臭老头和我打赌说和泉守绝对是在主上那里闯祸了。但是我明明记得,和泉守前两天才因为手合的时候不守武德往对手脸上糊自己三天没洗的臭袜子被歌仙先生狠狠教训了一顿,这两天应该会比较收敛,应该、大概、也许……不会犯什么大错吧?” 安定点了点头,补充说明道:“没错没错,总之他就同意了与则宗大人对赌,说和泉守一定不是因为闯祸犯错被留在天守阁的,肯定是主人有事找他帮忙的。” “啊……” 审神者缓缓地转过头,与烛台切略带促狭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清光与安定显然对当时天守阁内的在场人员名单并不知情,眼下全然没有注意烛台切的反应,还在急切地等待她的答案。 审神者低下头,又看了眼手上的筷子,只觉得面前这盘炸薯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思忖半晌,她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清光,你们俩的赌注是什么?” “一个月的马当番。” 烛台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清光显然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注意到审神者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古怪,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流露出一点同情: “清光,马当番加油啊。” “啊?诶?什么?也就是说……啊??和泉守兼定你这家伙——!!!” 【06】 “可恶啊,一个月的马当番,一个月!那个臭老头!” 从烛台切与审神者那里得知了一切来龙去脉后,清光的脸色瞬间皱成了一颗被霜打过的小白菜,嗷得一声就蔫哒哒地倒在了桌子上。 “则宗先生也没要求你一定要和他赌。” 安定拍了拍小白菜的肩膀,微笑着补刀:“愿赌服输啊,清光。” “喂喂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主上……” 在一片热闹的喧嚷声中,厨房的门口隐约传来了一阵响动。 “哎呀,厨房的灯怎么这个时候还亮着……哇塞,里头的人不少嘛?” 门板被吱呀一声推开,露出了陆奥守吉行笑容爽朗的面庞——以及他身后神色不耐的肥前忠广。 “哟,主上怎么这时候在厨房呀?清光、安定、烛台切,大家也都在啊,好巧好巧!来吧来吧和咱一起进屋吧肥前君,外面可真冷啊,还是屋里暖和……” “人太多了会很吵的烦死了,我就不进来了……喂!” 陆奥守一脸愉快地无视了肥前的抗议,大力揽住对方的肩膀,强拉着他一同进了屋。审神者也同二刃打了个招呼,目光落在了陆奥守单手拎着的粗布包袱上。 “陆奥守,你拎着的这是什么?” “啊这个吗?是红薯哦——本丸今年新产的甜薯,品种是桑名选的,糖度很高很好吃,放进炉子烤一烤,能淌出蜜来。” 陆奥守掂了掂手里的包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晚上有点馋了,咱是来借厨房的烤炉做烤红薯吃的。啊对了,主上也要来一点吗?”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里,谁能拒绝一个刚出炉的、滚烫甜蜜的烤红薯呢? 审神者觉得自己不能。审神者毫不犹豫地举手欢呼: “要!” “我也要!”“我也——” “安定和清光就算了,主上,您今晚已经吃了乌冬面和炸鸡,还吃得下烤红薯吗?” “没事的咪酱,甜品又不算正餐,可以另一个胃里的!” “……主上,人类只有一个胃哦?” “嘿嘿,这是人类的秘密哦,咪酱~” 人类的秘密吗?这和药研为本丸付丧神们编写的《人类生理学知识手册》里说的不一样啊……果然这应该是主上馋嘴的借口吧? 烛台切摩挲着下巴沉吟半晌,终于还是神色坚定地揭开了煮着玫瑰洛神花茶的茶壶,往滚水中又添了一把消食的山楂片。 算了,主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07】 红薯——这自土地之下生长出的、表皮褐红、外表并不能称之为漂亮的农作物,却仿佛有魔法一般的魅力。仅需要足够的温度烘烤,甜蜜惑人的香气便一股脑儿地往外溢散。在寒风料峭的冬夜里,是谁都无法拒绝的平凡美食。 陆奥守看了眼计时器,将盛满烤红薯的托盘从烤箱中抽拉出来。鼓胀的果实表皮在蒸腾的热气中承受不住般地裂开,自缝隙沁出内里酱色的粘稠糖汁,金黄肥厚的果肉也隐约可见。 “让我看看……唔,还有一刻钟就烤好啦。” 陆奥守用筷子插进薯肉中,约莫估测了一下熟度,再将盘中的蜜薯挨个儿翻面,推回炉内。 “好甜的香气。”审神者也凑到烤炉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明明刚吃完夜宵,闻到这个味道竟然又开始觉得饿了。” 陆奥守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大大咧咧地揉了揉审神者的脑袋: “哈哈,主上这话说得,简直和肥前那小子一模一样。” “我只是比较馋嘛,论起胃口肯定还是没有肥前君的厉害啦——啊,说起来,肥前君竟然愿意和其他刃一起来厨房吃夜宵,真少见啊。” 审神者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餐桌边的话题主人公。黑发红瞳的付丧神已经飞速扫空了餐桌上残余的食物,眼下正懒洋洋地趴在桌边,等待烤红薯出炉。听见审神者提及自己的名字,肥前方才将脑袋臂弯里抬起,简短地回答: “没有。” “没有?” “我没有想和陆奥守一起来吃夜宵。” 胃部因为缺乏足够的食物填塞而隐隐泛起痉挛。肥前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腹部,轻啧了一声。 拥有人身后,麻烦的事情实在是增加了太多:会冷、会痛、也会感到饥饿,这些都是在他尚为一振大业物时从未烦恼过的问题——想到这里,肥前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我本来想直接生吃的,他硬要拉我过来。” “生吃怎么能行?!” 陆奥守瞪大了眼睛,比划着双手同审神者解释道: “咱是去菜窖里拿红薯的时候和肥前撞上的。他当时正抓着生红薯打算直接啃,真是给咱吓坏了,劝了大半天才把他劝过来一起做饭吃。” “又不是不能吃。我只是饿了,有东西把肚子填饱就行。” “肥前君,陆奥守说的对,这种东西直接生吃可不行哦?” 审神者望着一脸写着“有什么不好的不都是食物么”的肥前,有些担忧地叹了口气: “肥前君,对于人类的身体来说,烹饪料理并非可有可无的步骤。就以红薯来举例好了——生红薯的淀粉含量太高了,人类的肠胃难以消化,直接吃很容易胃痛反酸,所以才需要将红薯静置一些日子,让淀粉缓慢糖化转化为麦芽糖,再用热量催发糖分的焦化……总之还是做熟了吃比较好啦,美味和营养程度都会增加哦。” “听起来好麻烦。料理太费时间了,我只想快点吃饱而已。说到底我又不是完全的人类,不按人类的方式吃也无妨吧。” “原来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么,我想想……唔,那么或许用锻刀的思路去解释,对于肥前君来说会更好理解一些?” 审神者托着脑袋略略思忖片刻,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身打开常温点心柜,一面翻找起东西,一面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在我看来,人类保养自己的身体,与制作一把好刀也没什么两样——再上好的玉钢原料也不能直接拿来作为武器,不是么?总归需要经过精湛的锤锻、细致的打磨、悉心的养护,才有一把好刀的诞生。人类的身躯也是如此,想要让它健康、有力,想要驱使它在战场上全力战斗,就需要用营养美味的食物、规律的作息、强度合适的锻炼……嘛,总归都是急不得的事情。” “哦~主上说的好有道理。” 陆奥守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样想来,厨房也像是一种锻刀炉啊。咱们这些刀聚在一起,用人类的食材锻造出料理来,填饱刀的肚子,这么一想也怪奇妙的。” “嘛,吃好了才能更好地战斗,这就是人类的生存奥义啦——所以说,肥前君作为我的爱刀,一定也要好好吃饭多多保重身体,下次不可以乱吃未经处理的食材……啊,找到了。” 审神者关上点心柜门,拎着一袋小饼干递到肥前面前,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前几天咪酱做的果酱小饼干,我刚刚才想起了还剩了一袋。肥前君如果还觉得饿的话你,就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爱刀,我吗?” 肥前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审神者的前一句话里。 他愣愣地抬起头,径直与审神者的目光相对。透过那双属于人类的温和眼眸,他能清楚地望见自己有些发怔的茫然面孔。 ……像我这样除了斩人之外毫无价值的刀,也可以是你的爱刀么? 肥前沉默了一瞬,微微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拒绝的话语,只是垂下眼睫道了声多谢,从审神者手中接过了饼干。 【08】 与此同时,料理台边则是一派忙碌景象。 陆奥守从菜窖拎来的红薯分量不少。除去在场的人要作为夜宵吃掉的分量,烛台切打算将剩下的部分做成甜点——一方面是为了消耗多余的原料库存,另一方面也好作为明日本丸供应的早点补充,填补方才被清光和安定吃掉的面包带来的食材缺额。 作为偷吃早餐原材料的两位主犯,清光和安定在烛台切的指导下勤勤恳恳地干活儿。蒸熟的红薯搅打成泥,再混入足量的黄油和牛奶,作为可乐饼的主要材料;苹果切碎后混入砂糖、黄油与柠檬汁,加入适量的肉桂粉调味,熬煮收汁后就是苹果派的馅料。 清光将剩下的半瓶牛奶塞回冷藏柜,一抬头便见肥前埋头苦吃的专注模样,不禁有些纳闷: “肥前,我记得你不是把食堂剩下的晚饭都打扫光了么?甚至连同我的份和安定的份都吃掉了,怎么还会觉得饿?” “晚上帮南海先生去搬实验材料了。干了活就会饿,很正常吧?” 肥前咽下一口饼干,疑惑地反问道:“你刚刚说,你和安定的晚饭被我吃了?你们俩怎么到那么晚还没吃饭?我去食堂的时候已经快过了饭点了,还以为都是没刃要的剩饭,就都吃光了。” “啊,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 清光与安定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当然也包括那一个月马当番的赌约。 出于对当事刃的自尊心保护。审神者与烛台切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做自己的事,尽量克制着没有笑得太大声。厨房的上空一度只回荡着陆奥守爽朗的哈哈大笑和清光满含羞愤的“不要再笑了真的好丢人啊”“啊啊啊和泉守那家伙”云云的哀嚎。 肥前对于吃饭之外的事情兴致缺缺,简单了解了原委后,只是哦了一声便又继续埋下头咔嚓咔嚓地嚼饼干。倒是陆奥守突然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掌心,大叫了出来: “这样说的话,难怪呢……” “难怪什么?” 审神者望着一脸恍然大悟的陆奥守,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 “难怪我刚才去菜窖的路上,路过洗衣房的时候,看见歌仙当时正拧着和泉守的耳朵骂。” 陆奥守在脑海内仔细回忆了一番当时的情景,笃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他,还有歌仙,我肯定没看错。歌仙咆哮得还挺大声的,好像在说什么应收帐款应付账款还有借贷必相等之类的,最后还让和泉守记得明天和他一起去手合场。” “噗。” 不知道是谁没有忍住,率先发出一声破功的笑声。 厨房里的大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屋内一时间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第17章 嘘,现在是夜宵时间 03 【09】 除了香甜软糯的烤红薯之外,陆奥守还与审神者一道往烤炉里丢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食材。 在甜玉米上添两块黄油,入炉烤熟后就是颇受本丸大家欢迎的黄油玉米。大块的黄油在热炉中缓慢地融化、渗入玉米粒的缝隙之间,为清甜的玉米增添了浓郁醇厚的底味。嗜甜的陆奥守喜欢往玉米上刷满蜂蜜,在热炉中烤出一层风味焦香的糖壳;审神者则更偏爱撒上少量海盐调味,用轻微的咸香激发出玉米自身的甜味。 将苹果带核的芯子挖出来,填上砂糖,用黄油封顶后送进烤箱,做成口味酸甜的烤苹果。深红色的外皮会在烘烤的过程中裂出花瓣一般的纹路。熟透的淡黄色果实质地也已经变得柔软,可以直接用勺子挖着吃,入口即化,只在唇齿间留下温暖而浓郁的甘酸。清光还额外往自己的那份烤苹果里撒了些肉桂粉,浓郁芬芳的香料与酸甜的热苹果更是锦上添花般的绝配。 审神者捧着自己那份黄油玉米,视线在清光与陆奥守的烤苹果之间徘徊。 “说起来,陆奥守,我们厨房储备的苹果好像有的大有的小,花纹也不一样,是品种有区别吗?” “没错没错,被主上您发现啦。” 陆奥守一手托着一个不同品种的苹果,眉飞色舞地朝审神者比划着: “那个小一些的,是山伏在后山修行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品种,口味偏酸脆,香气也更浓;这个大点儿的,是桑名特地去万屋挑的品种果树苗,虽然果香气味淡了一点,但是又大又甜产量也高,果肉质地要更软绵一点。” “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万屋采购来的不同品种,原来都是大家努力的丰收成果。”审神者从陆奥守的手中接过两只圆滚滚的苹果掂了掂分量,不禁感慨道。“这一年来的佃当番,真是辛苦大家了。” “哈哈,都是为了让大家吃口好饭嘛,有啥辛苦的。”陆奥守笑着摆了摆手。“说起来今年的农作物收成可真好哇,品质好,产量也足……啊,咱前几天看天气预报里说,今年冬天的雪可能会下得很大,想来明年的收成应该也会很好吧。”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被陆奥守满含期待的喜悦情绪所感染,审神者摸了摸手中的苹果,也情不自禁地微笑了起来。 “这样说来,最近也确实到了该拟定来年春耕计划的时候了呢——陆奥守,这两天拜托你问问桑名和山伏他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一起开会商量一下吧?” “好啊!回头咱就去问问。” “啊,还有咪酱,也拜托你一起出席哦?” 审神者侧过身,向料理台边正在忙碌的烛台切挥了挥手。 “毕竟厨房的食材供应是和农产最息息相关的地方,还是要请厨番长一起参与比较稳妥……唔,到时候也要一并商量一下厨房的食品库存报损的问题。” 审神者用手指推着苹果在桌上滚来滚去,思忖着斟酌道: “之前是我疏忽,没有考虑过大家对夜宵的需求。现在本丸的刃越来越多,大家作息不一,食物的全天候供应确实很有必要。看来得想一个合理的方案,也不能一直让大家偷偷摸摸地从库存里掏东西吃嘛……” 审神者自言自语的话音未落,烛台切手中揉打面团的动作便顿了顿。他下意识抬起头,余光扫过坐在桌边的刃们: 除了正在专心炫饭的肥前之外,剩下几位“偷偷摸摸地从库存里掏东西吃”刃有的望天、有的看地,陆奥守的眼神也飘忽了一阵。 “……” 烛台切再次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唇角,试图让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就在这一片微妙尴尬的沉默当中,厨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厨房今天这么晚了还开着灯啊,打扰了——呜哇!” 骚速剑满脸诧异地环视了一圈屋内,震撼地感慨道: “好多刃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开派对吗?” “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对账加班太晚所以来吃夜宵……嘛,现在这个规模,或许也能算派对?” 审神者说着说着便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她偏过头,望着骚速剑眨了眨眼: “那么,尊敬的骚速剑先生这么晚来做什么?是来加入我们庆祝财年报告结算圆满完成的夜间派对吗?” “其实,我是来给大典太养的小猫拿小鱼干的,我们部屋的小鱼干存货被吃完了……” 料理的诱人香气一股一股地朝鼻子里钻,骚速剑的目光扫过餐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原本有些游移的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没错,我是来加入你们的派对的。” 他点了点头,神色笃定。 【10】 “除了焦糖黄油玉米、海盐黄油玉米,咱还试着做了下加辣的墨西哥风味烤玉米也相当好吃哦。还有烤红薯,可甜可甜了,芝士焗烤或者配上香草冰淇淋也很不错唷……啊,对了,烛台切做的乳酪红薯可乐饼和苹果酥皮派还有一会儿就能出炉了。” 陆奥守转头望向身边的来刃,语气热情: “怎么说,大典太,你要吃点什么?” “我要走……” 大典太光侍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身材高大的太刀付丧神此刻正缩手缩脚地坐在厨房的小桌前,怀里还抱着一只正在津津有味地啃小鱼干的三花小猫。 他的左手边是胳膊搭在他肩膀上、正在热情介绍菜品的陆奥守,右手边是连连点头附和、时不时用满含期待的眼神询问“兄弟吃不吃这个”的骚速剑。审神者正坐在餐桌的另一端,小声同她身旁的肥前嘀嘀咕咕,后者一边面无表情地啃着自己的烤玉米一边连连点头。而清光和安定正在料理台边,忙着帮烛台切做料理打下手。 ……如此热闹的厨房里,无人在意到大典太无助的眼神。 我真傻,真的。大典太幽怨地想到。我就不应该接受兄弟的邀请,说什么“带着小咪一起去厨房吃点夜宵吧,今晚厨房有做好吃的夜宵”——也不知道夜宵到底好不好吃,但是厨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刃?!早知道这么热闹就坚决不来了! 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猫,深吸了一口气: “我只是带小咪来吃点东西,不打扰大家,马上就回去……” “哎呀没事的大典太,这哪里谈得上打扰不打扰的,没必要这么拘谨噻!大家都是一家人,想吃啥直接说就好!来来来尝尝这个!” 陆奥守用力拍了拍大典太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坐在餐桌另一端的审神者正在小声地拜托肥前帮忙解决自己剩下的半份芝士焗红薯——她正计划着腾出所剩无几的胃部容量,留给即将出炉的光忠特质苹果酥皮派。被陆奥守爽朗过头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审神者下意识地抬头朝热闹的动静来源瞟了一眼,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了大典太几乎快要死掉的目光。 四目相对。 短暂的沉默后,审神者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啦好啦陆奥守和骚速剑,你们都快坐下吧,让大典太一个人慢慢吃就行,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一下。” “啊,也对也对,是我太激动了,一时间没注意到兄弟的情况……兄弟,那你先一个人吃点东西吧,我去旁边和陆奥守他们聊聊天。” 骚速剑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留意到自家兄弟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色。他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连忙拉着陆奥守去旁边坐下吃夜宵了。 终于脱离了大嗓门热情刃的包围,大典太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猫猫头。 小猫咪已经啃完了一条小鱼干,正在慢条斯理地舔舐自己的爪子。被付丧神用温柔的力道地抚摸着脑袋,它惬意地眯了眯眼,发出了细细的咪呜声。 “哎呀,小咪已经吃完一根小鱼干了吗?胃口真好,还要吃吗?” 女性柔和的声音落在大典太的耳畔。他抬起头,发现审神者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侧。 放着晒鱼干的小布袋还搁在餐桌边,审神者从中仔细翻找,终于挑拣了一只最大最肥美的鱼干,递到了小咪的嘴边。小三花猫的眼神明显亮了起来,高高兴兴地喵了一声,叼起小鱼干继续埋头苦啃。 “总觉得小咪吃饭的样子特别有熟悉感……啊,我懂了,像肥前。” 审神者也学着大典太方才的动作,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三花小猫的脑袋,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真奇妙,对于猫和刃来说,吃饭很香的模样竟然这么像。” 为了接触他怀中的小猫,审神者的身体挨得很近。大典太能嗅到她身着衣料上浅淡的熏香气味,也能听到她低声笑起来时从鼻腔内发出的轻微气音。 本丸的厨房并不算大。在这气味纷乱、声音嘈杂的狭小空间内,她的存在感依然是这样的鲜明而强烈。 这就是,他如今的主人。 大典太着微微偏过头,透过细碎的刘海隐晦而细致地观察着审神者的神态。 女性正低垂着头,专心致志地用附着了灵力的手指为小猫触诊检查,鬓边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耳畔滑落,贴附在唇边。 大典太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却终究什么都没做,只是干巴巴地低声开口: “头发……” “嗯?” “头发。”大典太一字一顿道。“落到嘴边了。” “哎呀,多谢提醒。” 审神者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把滑落的头发撩上去,别到耳边,并未注意到大典太的胸口轻微起伏,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她的指尖还停留在小咪的左后腿上——那里被用木板与止血带牢牢固定住。指尖灵力传来的反馈让她清楚地知晓,这里是一处正在愈合的骨折伤口。 “小咪腿上伤得怎么这么严重呀?多久才能好?要不要去找白山来治一治?” “可能是从树上跳下来摔断腿的,我在后山捡到它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大概还有一周就能好了。白山吉光已经用过他的神技了,不过对付丧神之外的存在效果有限,只能加速愈合过程。” “那就好。” 听完了大典太一板一眼地汇报,审神者方才放心地收回附在手中的灵力。 “冬季野外荒凉,小动物们本来就难活,有了身体残疾就更艰难了。希望小咪能顺顺利利地度过这个冬天。” “一定能的,去年的时候小喵就是这么过来的。” “小喵?” “小喵,是一只狸花。” 大典太笃定地点头确认。“也是去年冬天我在后山捡到的,和别的猫打架打输了,把前腿打折了一只。现在她已经是三只小猫的妈妈了。” “呃,大典太。” “怎么了,主上?”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你起名的品味,还是该吐槽你怎么总是能在后山捡到战损小猫……” 【11】 在小咪终于啃完了第二根小鱼干,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缩在大典太的怀中开始饭后打盹的时候,本丸主厨烛台切特制的酥皮苹果派与乳酪红薯可乐饼也新鲜出炉了。 “主上,时间不早了,您真的只能再吃一点点了哦?” “我知道,我知道的,咪酱。放心啦,再多我也吃不下了,给我切小——小的一角苹果派就可以了……” 虽然一直说着“吃不下了,吃不下了”,但是在这凛冬漫长的深夜里,到底是有何等的毅力,才能够残忍地拒绝一份内馅酸甜可口、外皮甜蜜酥脆的的苹果派呢?没人能做到吧? 审神者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夹着琥珀色果肉的金黄色酥派。 齿间传来酥皮断裂的窸窣脆响,丰腴的黄油气味与掺杂焦糖芬芳的甜蜜果香在唇舌间交织缠绵,美味得令人忍不住幸福地眯起眼。 “啊,黄油酥皮和肉桂苹果馅实在是绝配……呀!清光,你突然拍我的肩膀做什么?” “主上,您不想不试试这边的可乐饼么?” 清光一脸期待地托着一盘可乐饼凑过来,挨着审神者的左手边坐下。“是刚炸出来的热乎乎的奶酪馅流心可乐饼哦?” “主上主上,”安定不知何时也贴了过来,坐到了审神者的右手边。“果然还是这边的苹果派比较有吸引力吧?是不是很好吃呀?” “你们俩……这是什么新的赌局吗?” 审神者被清光和安定一左一右挤在中间,有些迷茫地来回望了望两侧,最后只能将弱小无助的眼神投向了站在厨房一角的烛台切。最终还是由本丸的厨师长大人善解人意地进行了简要的状况解说: “苹果派是安定帮忙做馅料的,可乐饼那边主要拜托了清光来负责。” “啊,我明白了……” 原来是又到了本丸定番的猫狗端水大战时间——审神者恍然大悟,审神者有些头痛。 “苹果派确实很美味啦,不过、不过……” 胃部的容量已经所剩无几,今日可供摄入的卡路里额度也早已在一波又一波的夜宵追加中宣布告罄。但是、或许、大概,一小块可乐饼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吧……? 审神者瞟了一眼清光水汪汪亮晶晶的期待眼神,又望了一眼金灿灿香喷喷的可乐饼,仅犹豫了不到五秒钟便做出了决定: “不过可乐饼看起来也很好吃!那,那我也尝一小块……” “嘿嘿,我就知道您会喜欢的!” “哼,明明就是在耍赖嘛清光……” 餐碟与点心叉相碰的叮当声、细碎的闲聊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厨房的门再一次被轻轻推开。 伴随着屋外料峭的寒风,一道熟悉的声线也一同被送入屋中: “哎呀,今夜的厨房,竟然这么热闹吗?” “……宗三?” 审神者望向门口的来刃,动作停滞了一瞬。她捏着餐叉,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也是来吃夜宵的吗?” “哦?在主上的眼中,我是会在半夜来厨房偷偷吃夜宵的类型吗?” “就是因为觉得不是所以才惊讶嘛……” “看来您还算了解我,不过您的观察力还可以再细致一些。” 宗三左文字轻笑了一声,向她示意自己手中握着的灯笼——一盏本丸标准制式的灵力驱动灯笼,唯一的不同之处仅在于上贴了“夜间巡查”四个大字。 在审神者逐渐慌张的目光中,宗三姿态从容地斜倚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没错,我是今天负责夜间巡逻的刃。” “啊,哈哈,那工作辛苦了啊宗三……” “所以说,主上,今夜的厨房怎么会这么热闹,能详细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不然,您也不想让我把现在这幅情形一五一十地汇报上去吧?” 宗三略略挑了挑眉,一幅有些为难的模样:“我想想,这个月的本丸巡逻队负责人好像是……歌仙?” “呜哇啊啊啊宗三你不要告诉歌仙啊我怕他又要批评我不按时吃饭……” “宗三先生,您就不要吓唬主上了。她可能是吃得太饱有些晕碳失去思考能力,一时间把自己吓到了。” 烛台切眼神慈爱地摸了摸审神者的脑袋,出声打断了她的无效自首: “主上,夜间巡查只负责本丸的设施安全和防范溯行军敌袭,对本丸成员的活动不做约束,若无特别异动不会上报的。您继续吃饭吧,我会和宗三先生简要说明一下事件全部的过程。” 【12】 “所以说……” 宗三的目光一一掠过屋内的刃们:围在一起观察小猫睡觉的大典太和骚速剑,专心致志地吃可乐饼的肥前和正在不断给他续盘的陆奥守,以及被清光和安定围在中间一起分享着一块苹果派的审神者,缓缓地出声总结道: “……这屋里所有的人聚在这里,都是巧合?” “没错,可以这么说。只是凑巧都有事来厨房而已。” 烛台切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觉得很有意思么,宗三?就像是人类曾经举行的供奉一样——一开始只是对着寄宿着神明的存在简单地祈愿,渐渐地就有了祭祀与仪式,有了神乐舞和祭典……不知不觉就变得格外盛大了呢。” “那可真是奇妙的联想。” 宗三也笑了笑,目光在审神者的身影上略略停滞。“作为被供奉过的刀剑,我多少能理解你的意思——不过我个人并不热衷于这样的事情就是了。” 察觉到宗三望来的视线,审神者从桌边起身,小跑到了门口。 “宗三,要一起坐下来吃点夜宵么?” 她微微仰着头,望向倚在门畔的青年打刀。宗三轻轻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不再去注视那双浅灰色的眼眸。 “我就不了。宴会这样的事情……对于我这样的刀来说,不过是多了一重填塞了酒与蜜的金丝笼罢了。” “唔……是觉得屋里人多拘束么?” 审神者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她费力地去理解这些婉转陈词的模样总是格外可爱,简直是让人想要故意讲些难懂的话来故意欺负人了——宗三分明是这样恶劣地想着,却只是微笑着轻轻颔首: “嗯,您这样理解也可以……嘛,总之,我就不打扰诸君的夜宵时间了。” “好吧,那你一个人巡逻注意安全哦。” “这是自然的吧?巡逻不就是为了保护本丸的安全么?” 宗三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审神者的额头,重新捡起了放在门边的纸灯笼,转身离去。 只是往屋外没走十来步,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匆忙脚步声。 “等等,宗三。” 是审神者追了出来。 她显然是走得很急,外套也没穿,屋外的冷风已经将她的鼻尖冻得通红,本人却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模样,只是吸了吸鼻子,仰脸朝他露出轻快的笑容: “夜里太冷啦,巡逻休息的时候记得把这个吃掉,会很暖和哦?” 她把手中的纸袋子塞进宗三的怀里,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便又转头匆匆向厨房跑去。 裙摆在女性的脚踝边纷飞,很快闪入厨房的门后不见了。宗三隐约能听见诸如“呜呜外面好冷啊怎么这么冷”“我错了咪酱我下次出门一定穿外套”之类的哀嚎。 和人相比,刀对冷热的感知并不敏锐。呼啸的冷风灌满宗三的袖口,也只是令他隐约感受到几分凉意。在廊下伫立了不知多久,指尖终于迟钝地传来到微微发烫的热度,宗三低下头细细端详了一下被塞过来的纸袋子,缓缓将它拆开。 甜蜜喷香的气味与白蒙蒙的水蒸汽一道涌入鼻腔。 “哎呀。” 宗三忍不住好笑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奇怪的人……怎么会有人往装着烤红薯的纸袋上施加保持温度的术式啊……” 他摇了摇头,把纸袋收进怀中,提着灯继续向前走。 厨房的窗口流泻出的昏黄灯光渐渐远去。拐过连廊道拐角,屋内的欢笑声也逐渐消散,变得低不可闻,只有冷寂的月光穿过庭院间落叶林木光秃的枝桠,洒落在无人的走廊上。 又是一阵凛风吹过。宗三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怀中沉甸甸的纸袋子还在不断散发着温暖的甜香味。 ……是本丸的农田里栽种的红薯么?他有些漫无目的地想着。小夜似乎之前也有和自己说过,似乎确实是很甜很好吃的品种呢…… 北风迎面而来,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一点湿润的冷意。 宗三缓缓地抬起头,从明亮的月辉中捕捉到星星点点的痕迹,细碎的银光自空中纷飞飘落。 “哎呀,下雪了。” 他伸出手,任由凝结成片的雪花落入手心里,缓缓融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青年总是含着浅淡郁色的脸庞上,缓缓浮起一点模糊的笑意。 “是一场大雪呢……想来,明年也会是个丰收的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