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绑定双倍法器后》 第1章 倒卖名额 戌时,东洲陵城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穿过一个含胸驼背的男子,就算撞到了路人,也没有道歉,而是头也不回地往陵城深处去。 一刻钟后,男人在一座宅邸前停下,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等候多时的同伙开了条缝,看清男人手指上的戒指后,方才放人进门。 院落内,早已有三位“客人”等候多时,他们两男一女,见男人进来,忙惊喜起身。 其中一人抢步上前,问:“令牌呢?” “道友莫急。”驼背男人故作神秘,将怀里兜着的东西倒在桌上。 那是三个充溢着灵气的储物袋,制式统一,右下角都绣着一个“南”字:“这都是天南宗外门弟子的储物袋,正品,道友大可放心。” 一男子白驼背一眼,伸手去抓储物袋——他们要的哪里是储物袋,而是里头装着的秘境令牌。 “这蓬莱秘境的令牌有市无价,整个天南宗外门拢共也就十块,”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抓起储物袋,颠了颠,意味深长道,“多少人抢都抢不来,你这……什么门道,能拿三块?” “姑娘,这话可就不地道了,怎么能打听生意人的事呢?”驼背嬉皮笑脸,女子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男人已经取了袋中令牌,只见那令牌无字,雕工质朴,乍一眼再普通不过,细瞧才会被上面的拙朴古意震撼。 此乃进入蓬莱秘境的唯一钥匙,九洲上下不过五百枚,大多数令牌被牢牢掌握在各洲大宗门的手中,只偶尔漏出十来个名额,大多也到不了他们这些寻常散修身上。 几人原本想着只是碰个运气,没想到还真有大宗门弟子胆敢倒手这令牌的。 女子目光略暗,从怀中取出一下品储物袋:“里头一共五万,三万是这令牌的尾款,剩下两万是买断你天南宗弟子的身份,你可安排好了?” “是是是,”那驼背男面上一喜,“姑娘仔细瞧瞧这储物袋里的弟子令牌,都是抹去了防护法阵的。” 女子果如他所言,凝神探入储物袋中,片刻后,忽然问:“怎的是个男人?” 驼背男摇摇头:“门里愿意售出手中令牌的只有男弟子,只能委屈姑娘了。” 女子哼了声,另二人确认商品无误后也从怀中取出储物袋,一人直接弄了座小灵石山出来,让驼背男自行清点,驼背男人面露讶异时,另一人忽然取出一把灵剑,道:“在下身无长物,本想以物易物,但这灵剑绝不止三万灵石,不如就把你的灵石给我当找零,也省得这位道友清点。” 灵剑虽然暗淡破旧,却看得出用了好料子,连剑穗上都有十几个法阵,显然是下了大功夫养的。 驼背男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彩,连连点头:“好好好!客人当真善解人意!” 众人不见,原本要走的女子此时忽然盯着那灵剑皱眉细瞧,正想说什么时,抬头对上一双毒蛇似的眼睛。 她的后背炸开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后退,那人却阴笑一声,重新扯上风帽,揣入天南宗的储物袋就往外走。 “等等!”她拔步欲追,那人却像一阵黑风,飞一般卷到门外。 女子心下一急,却忽来一阵罡风,刮得院门大开! “师弟!”她大喜,心中忽然有了主心骨,再看屋内发现异状的二人,抽剑拦住二人去路。 埋伏已久的天南宗执法堂弟子纷纷现身,将此处院落包围得水泄不通。 驼背男此时再顾不得装驼背,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就要砸地,意图遁逃。女子,便也是天南宗执法弟子谢知微,飞剑一挑,大喝:“傅君堂!你还想跑!?” 被叫破名字的驼背男一震,灵剑破空刺来,眨眼间洞穿他的肩膀,痛得他闷哼一声,向后撞到桌椅上。 他踉跄起身时,见门前落下一道高大阴影,泛着寒光的刀尖滴着血,卷下的黑气在灯影中腾起一个小漩涡。 来人道:“是魔修,师姐,辛苦了。” 傅君堂浑身一震,呼吸紧促——不久前,有一个外门弟子被魔修所杀,身上财物不知所踪——怪不得那客人如此大方,原来是杀人夺宝的魔修! 心念电转间,门口的男子已一抖刀身,收刀向他走来。 那面孔傅君堂再熟悉不过,正是执法堂的首席执行弟子江陵光。二人往日素有恩怨,虽是因他人所起,但傅君堂不敢赌江陵光发善心,顾不得血流不止的伤口,巴巴爬向前,沾着血的手停在江陵光锦袍前半寸:“我、我真不知道是魔修、” 江陵光却一言不发,在傅君堂尚未回神时,从他左手食指上生硬扯下储物戒——这储物戒是天南宗炼器一脉的月道人炼制,是送给掌门独子叶蝉新的百岁礼,如今却出现在了叶蝉新的狗腿子——傅君堂的手上。 而天南宗人人皆知,叶蝉新与江陵光素来不和。 傅君堂心下一紧,连忙解释:“这事和少掌门没关系!” “少废话,”谢知微低声呵斥,“有没有关系执法堂自然会查个一清二楚!你私贩秘境令牌到门外不说,还卖给了魔修!你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江陵光起身,用拇指抹开储物戒上的血,见血丝渗入宝石下的缝隙中,他略微皱眉,改用法咒清理。 “锁住他灵力,押回去。”他道。 次日清晨,天南宗外门的弟子堂轮到掌门之子叶蝉新轮值答疑,这位少掌门在孔雀开屏这件事上从不迟到,一清早便在弟子堂中等候。 于是一众弟子便见到一俊美青年端坐堂中,手中像模像样地拿着一卷书,目光不时于入口处流连,倘若有人靠近,他整个人都会紧张起来。 新来的弟子不清楚他满腹稻草,被他糊弄得云里雾里、不知东西,正懵懂时,手中却忽然被塞了一件法器:“这法器能解你的惑,你回去只管用一用,所有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等弟子意识到这法器是送给自己的以后,兴奋抬头,只觉得面前的师兄犹如仙神降世,声音都比旁人悦耳一些。 而他身后几个熟面孔露出兴奋的目光,举着手竞先向前。 这些人将弟子堂围得水泄不通,让被派来找人的苟安康无处下手,只能扯着嗓子喊叶蝉新::“叶师兄!叶师兄!快些、快些!掌门找你!” 直到他嗓子快喊哑了,叶蝉新才听见他的声音,抬手拨开面前的弟子,说:“父亲有事寻我,恐怕不能为几位师弟师妹解惑,还是请孙师妹暂代答疑,对不住。” 那些弟子哪里是为了解惑而来,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换人后也没上前。 苟安康被离去的人群挤得一歪,好在被人伸手抓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青年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怎么了?父亲有何事寻我?” “不不、不止是掌门找你,还、还有大长老,”苟安康舌头打结,见青年的突然变脸,后半句声如蚊蚋,“江师弟也在……” 江陵光拜入天南宗时已六十有余,又未筑基,是垂垂老矣。叶蝉新当时见这老头一把身子骨了还要爬天南宗的千阶登仙路,出言嘲讽了两句,想让他知难而退,谁曾想就这么被记恨上,入门后事事为难于他。 以前在外门的时候还好,见他时尚且能恭敬地称呼一句师兄,拜入大长老坐下、升入执法堂后,则是直呼其名,没有半分敬重! 叶蝉新压下破口大骂的念头,问:“他发什么颠?” 苟安康不敢有隐瞒,掌门得知傅君堂是借叶蝉新之命在外招摇撞骗后大发雷霆,让人将叶蝉新捉去,他腿脚快,得知消息后赶忙追来了外门,将首尾悉数告知。 叶蝉新的怒火果然有所平息,他皱眉思索片刻,还是气不过,骂:“那蠢货又觉得是我授意不成?” 苟安康陪着笑,傅君堂出身不高,平日里借着叶蝉新的名头做一些副业,叶蝉新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天生意做到了魔修头上,能不能保住小命都难说。 苟安康难免有些兔死狐悲:“傅师兄也是想给他母亲买鲛人泪作寿,这才没、” “少废话,”叶蝉新烦躁地打断他,“这种话说出去谁信?” 苟安康急忙闭上了嘴,又小心翼翼地觑叶蝉新的表情。 叶蝉新手中书册扇得飞快,扇到一半才发现不是扇子,烦躁地丢进储物袋,说:“带路。” 内门执法堂中,傅君堂私贩秘境进入名额的事情尚未传开,执法堂的大长老清虚道人得知消息后,叮嘱涉事弟子先不要对外透露,又让人请了掌门来,只将清楚两桩案子的江陵光留在务实堂中。 叶蝉新到时,先是被自己父亲的脸色吓到要跪,而后才看见那站在清虚道人跟前的江陵光。 江陵光听见动静转身,却刚好和下跪的叶蝉新错过,听掌门叶敬天压着火气质问道:“都听说了?你可知错?” “父亲,孩儿的确知道傅君堂倒卖货物之事,”叶蝉新在他父亲面前认错从来很快,“但孩儿绝对没有纵容他插手到蓬莱秘境的出入名额上!要知道那名额我天南宗也只有二十名,自己珍惜都来不及,又怎会拿出去牟利?” 叶敬天语气不明:“那门中其他财物就能任由他倒卖了吗?” 叶蝉新忙抬头辩解:“他以前倒卖的从来是自己取来、或孩儿送他的法器,为的也是补贴家中寡母幼弟,孩儿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听到“补贴家中”四字,江陵光微微侧身,却刚好和叶蝉新的视线对上。 对方一噎,跟吞了癞蛤蟆一样恶心地撇开脑袋,这幼稚行径看得江陵光心底发笑:“他要补贴家中,难道别人就不需要了吗?” “陵光。”清虚道人适时开口,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忙垂下头,不再多言。 “陵光师侄说的不错,”叶敬天开口,“这世上悲惨之人数不胜数,倘若每个人都这么损人利己,我天南宗的祖业又能撑得了多久?更何况,给外门的十个名额本就是为了公平,帮助资源匮乏的外门弟子突破,你这么一弄,岂不是将我天南宗的脸面放在地上打?” “话虽如此……”清虚道人一甩拂尘,叹,“好歹令牌是追回来了,顶多算个未遂,师弟也不要太过苛责蝉新师侄。” 叶敬天与他素来不和,心中火气非但没消,还旺了三分:“防微杜渐,这逆子今日能卖秘境资格,明日便能卖宗门职位!” 叶蝉新见博取同情一道无用,暗中唾骂江陵光多嘴,只能咬牙应下:“傅师弟识人不明,误将秘境令牌售卖给害了我宗门弟子的魔修,是不可置否的事实。大师伯秉公处治便是,至于蝉新,未能及时体察实情,无意中助长了他人损害我天南宗利益,罪不可恕,我、我……” 他绞尽脑汁,试图说一个不伤筋动骨,又能让执法堂和父亲都满意的惩罚来,却忽然听到一声轻微的摩擦声。只见江陵光脚掌微动,挪向他的方向,他心中的弦顿时紧绷到极致,脱口而出:“我愿意将自己的名额让出给外门弟子,代为补偿!” 务实堂中忽然一静,不仅是叶敬天,连清虚道人都陷入了沉默。 内门外门弟子拿到的令牌又有所不同,内门子弟的令牌足以支撑一元婴以上的修者携带一名从者进入,天南宗最多能送三十名弟子入内。但叶蝉新修为乃是金丹后期,本身不足以携带他人进入,而作为从者,能携带的灵物和取出的灵物都大大不如令牌之主,叶蝉新身为掌门独子,门中定不可能让他作为从者进入,只能白白浪费了一个从者之位。 而如今,他亲口放弃一枚令牌,对于天南宗而言,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但对叶蝉新却不是。 他停留在金丹后期已有半百之久,并非不想突破,而是受脆弱的根基所缚,一旦突破,大概率会招致必死的天劫。三月后的蓬莱秘境之行,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机会,倘若不去,只能再等几百年。 这几百年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叶敬天不敢赌,也绝对不会让他赌:“不行!” “父亲!”这下,反倒是叶蝉新震惊,他抬头直视父亲,反而坚定道,“父亲!一切都是孩儿的错,不过是几百年,孩儿等得起!” 叶敬天阴沉着一张脸,并未说话。 务实堂中的气氛一度凝滞,江陵光盯着青年叩下去的后脑勺,也一言不发。 “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清虚道人在此时慢悠悠开口,“这不还有从者的名额吗?” 叶敬天与江陵光看他,他缓缓抚须,笑呵呵地缓和气氛:“师侄勇于担当,本就为我天南宗让出了大好的机会。换我天南宗给师侄一个从者的名额,又有什么不行的?再者,陵光?” 江陵光忽然被点到名字,低头拱手,唤了句师尊。 跪着的叶蝉新已经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当机立断道:“不行!绝对不行!那名额本是给门中低阶弟子的!倘若让我去,岂不是对他们的不公?” “公不公平是我要交代的事,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若是因为对江师侄的偏见意气用事,我才是不能和你早死的母亲交代!”叶敬天喝住他,他顿时白了一张脸,却依旧怨恨地盯着江陵光,生怕他应下此事。 清虚道人问:“你可愿意带你叶师兄进蓬莱秘境、护他周全?” 江陵光略拧眉,也想拒绝,但掌门审视的目光向他投来,让他一时开不了口。 “我……”他咬牙碾过‘不愿’二字,最终还是吞回肚中,点头,“分内之事。” 第2章 秘境前事 在叶敬天的一锤定音下,叶蝉新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 清虚道人满意于这个结果,答应妥善处理傅君堂后,带着徒弟先行出了务实堂,将里面留给那父子二人。 江陵光恭敬顺从地跟在他身后,也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清虚道人却忽然问他:“你当真愿意?” 江陵光沉默片刻:“只是带人进蓬莱秘境而已,徒儿愿意。” 清虚道人听明白了他的话外音,摇头叹:“你这闷性子真是无药可救。” 他知道自己这三徒弟是个闷性子,冷了不知道说,痛了不知道哭,蒙头修炼之外最要紧的就是执法堂的公事,除了被叶蝉新气笑之外,还真没见他这徒儿有过其他情绪。 “为师知道你和他关系不太好,若不是这次关系到他突破元婴,为师也不会贸然开口,让你带他进蓬莱秘境,”四个徒弟中,清虚道人最看重他,也最担心他,“他是小师妹唯一的血脉,我们又是看着小师妹长大的,很难不移情于他。” 清虚道人长叹一声,眺望远山,不自知地沉溺回忆中。 “当初魔门入侵,我们几个当师兄师姐的一时不查,让她落入了魔修的手中,才使她受魔气入侵而死。我们拼尽全力保下了福满那孩子,却没保住他母亲,也让他根基脆弱,不用天材地宝蕴养,就难以修炼。” “其实自你入门后那孩子坚强了许多,奋发向上,短短一百年里就能从金丹前期攀升至后期,虽然无论如何都摸不到大圆满的门槛,好歹是能突破了不是?”清虚道人摇头叹道,金丹修士不过五百寿数,而今叶蝉新将要过半,剩下三百年寿命能不能熬得过去,还真的不一定。 “师尊,”听罢,江陵光终于开口,“你们为他垫下去的修为终究是虚浮的,倘若不夯实基础,将他这些年服下的天材地宝转化为修为,就算熬过了此次元婴劫,将来也会败在炼虚、化神,甚至是任何可能的天劫下。那时,师尊和掌门还要为他保驾护航吗?” 这问题说来残酷,却是真实存在的。 清虚道人却忽然一笑:“谁知道呢?等那时候,我们几个老东西再送他去轮回转世,替他找个好父母就行啦!” “那师尊能确保不去接触他的来世?”他追问。 “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老人又换上了一贯的不正经,神秘兮兮地看着他徒弟,“就像咱们阿旧,这些年来,可曾去找过父母兄长哪怕一次?” 江陵光不自知地蜷起五指,虚虚一握,可惜已经回忆不起握着家人手心的感觉:“他们……怕是已经进了三世的轮回了。”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门内有弟子倒卖秘境出入名额的事还是传遍了天南宗上下,傅君堂被赶出天南宗,叶蝉新自请交出蓬莱秘境令牌,正当众人狠狠出了口恶气时,又传出他虽然交出了令牌,却也不是不去,而是会跟着江陵光一道进入秘境,这让人何其愤慨。 但这件事还是就此敲定,执法堂公布惩处后解释叶蝉新只是为寻求突破的契机入内,并非因他是掌门之子而徇私枉法,并答应将他秘境所得全部充入宗门宝库后,弟子中的怨愤方才平息。 江陵光在五月初五登上仙舟后随同带队长老清点人数,果然少了一个叶蝉新,众人又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他一瘸一拐地出现在不远处。船上弟子正不满时,江陵光冷不丁开口:“被罚跪了?” 叶蝉新听见他的声音,反应过激道:“那又与你何干!” 江陵光不置可否,只催促:“快点上船。” 叶蝉新逞强,想要大跨步上来,却不想膝盖一软,险些栽进缝隙去。江陵光手疾眼快地接了他一把,却被他甩开,又被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江陵光等着他开骂,却没料到他这回什么都没说,瘪着脸进了船舱。 叶蝉新被掌门罚跪的事很快不胫而走,众人对他被罚的原因说法不一,江陵光听在耳中,却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猜中真相——叶蝉新那样,八成是不想和他一道进秘境,才被叶掌门罚在素心仙子的牌位前跪了三天三夜。 他安排完外门弟子的食宿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却在里面见到了一位不太熟的外门师弟,这弟子讷讷地叫了句师兄,腼腆解释道:“叶师兄说不想打扰江师兄修炼,所以和我换了房间。江师兄放心,我很安静的,我不会出声的!” 宗门为确保同一令牌的随行者与持有者之间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安排的是同一间房。 “随你,”他径直略过这小弟子,在蒲团上坐下,说,“有隔音阵,你就算是练剑也无妨。” 那小弟子被他这么一说,才忽然想起修者有的是法子保证清净,一时涨红了脸,还想解释,却见江陵光已经开始打坐,甚至连隔音阵也没摆,转眼间便沉浸其中,不闻外物。 天南宗的仙舟日行千里,用半月时间抵达东海之滨,又用三日于秘境上方等候秘境开启。三日后,东海上空隐隐发黑,露出一条青黑的裂隙,带队长老见状将船上所有弟子都叫到船首,静心等待秘境开启。 江陵光这时才见到了多日未曾路面的叶蝉新,他已一扫颓丧,与几个年轻弟子料得火热,似乎极为享受被众星拱月的感觉。 “陵光,”谢知微向他走来,“师尊有交代,待会儿进秘境后用这个联系。” 她将一枚传音符递给江陵光,上面蕴涵着清虚道人渡劫期的灵力,不仅可以当传音符用,必要时还可为二人抵挡一击。 江陵光收下传音符,道谢,又看向谢知微背后紧紧贴着的师妹——这是谢知微此行要带的外门弟子,生性胆小,因害怕待会儿和谢知微失散而寸步不离。 谢知微顺着他的目光看,便知道了她这木鱼师弟又在想些什么,笑道:“秘境凶险,没有法器绑着怕是要失散。你还是快些去叫叶师弟过来,免得待会儿在进去的途中失散。” 江陵光却一声不吭地撇开目光:“不打紧。” 不打紧? 谢知微心头直犯嘀咕:“待会儿入口的罡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话间,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强大灵力自天空的裂隙中卷出,刮过每个弟子的神识,在两耳边嗡鸣不止,震得灵魂都要飞出身体。 在一众七倒八歪的弟子中,挺背而立的江陵光像是一个异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裂隙,只见那里青黑色的混沌已经散去,隐隐显现出山川湖海的雏形,俨然一小世界。 不远处叶蝉新顶着五脏六腑的翻涌勉强直起身,却看见江陵光目视天空,顿时被气得一口老血闷出,恨不得上去把人掐死。 此时噪音陡然增大,他勉强看清那裂隙里浓稠到将要滴落的墨黑色,身旁的弟子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跳下船,向着那道裂隙飞去。 此时各洲宗门的仙舟已纷纷现身,扑向裂隙的修者如同过江之鲫。 叶蝉新陡然回神,急忙御使灵力,可他还没踏出仙舟,旁侧忽然飞来一条熟悉的白绫,一扭头,就听江陵光语气平静地提醒:“随行者必须紧跟令牌持有人,不然会在穿越秘境时失散。” 叶蝉新猛然瞪大双眼,发现挣脱不得后气急败坏地大叫:“江陵光!你、” “掌门给的。”江陵光语气平淡,用力一拽,将人拖到身边,又不容置疑地掐住他手腕,拉着人就往裂隙中飞去。 叶蝉新只觉自己的衣袖都被狂风吹起,眼前云雾翻腾,眨眼间裂隙已在眼前。 握在手腕上的力道忽然一重,江陵光轻喝道:“凝神屏息!” 只听啵的一声,整个人如同栽进深海一般,光明与空气一道随他而去,一阵天旋地转后,忽然跌进青草地里,被泥土和过膝的青草刺回了人间。 叶蝉新倒伏在地,鼻尖充溢着新鲜的青草气,他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丑态,此时却有一声轻笑传来。 他陡然回神,七手八脚地从地上爬起来,向后跌了几步,将将稳住。 与他不同的是,江陵光顺利落地,从头发丝到脚尖都从容坦荡,衬得他愈发狼狈。 “你故意的!”叶蝉新气不打一处来。 江陵光抱臂看他,那张棺材脸上罕见地有一丝轻松:“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认真回答,反倒让叶蝉新的火气无处发泄。 叶蝉新冷哼了一声,这才观察起四周的环境。此处是洼地,四面滴落的水流在二人四周形成一小圈水洼,汇聚了不少灵气,不出三步必有天材地宝。 此时江陵光已经与师姐通完消息,将传音符收回后,他简要说了同门的方位,叶蝉新却对汇合一事兴致缺缺,只说:“你有事你可以先回去,这秘境最高也不过元婴期,我打不过还逃不过吗?也省的拖咱们江师兄的后腿。” “不行,你是师尊交给我的任务,我必须确保、”他话音未落,忽来一阵地动山摇,震得二人东倒西歪,一阵强大的气息冲着他们所在袭来。 这时不用多话,二人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跑! 蓬莱秘境正东方,巨大的异兽在山林间横冲直撞,惊起一路鸟兽,连四周的修士看见那形如小山的异兽后,都纷纷避让。异兽过境后,四周的草木倒伏一地,连躲到地下的凡兽都被踏成了泥饼,这惨状令人后怕,不由想是谁惹出这样的祸事。 惹出祸事的叶蝉新御使着求锋在林间仓皇逃窜,这异兽名为蛮山,形状如牛,脾气如虎,空有武力而不生灵智。而他们也确实幸运,落地之处便有一株千年的白泽草,草如其名,服用后能通神识、识万物,是尚未开蒙的灵兽求而不得的宝物,对修士却没什么用,只有御兽宗的修士会用高价求购。 这蛮山蹲守在白泽草的旁侧,恐怕就是为了启智,没曾想被两个修士坏了好事,哪里能不气? 叶蝉新在林中四窜,他身形矫健,常常从狭窄的树隙中穿过。蛮山未开灵智,只知道横冲直撞,早被他拖累得气喘如牛。 叶蝉新在心里头估算着江陵光的位置,把蛮山向那头引去,谁想那处刚好是个山谷,三面峭壁堵住了他的去路,却不见江陵光的身影。 叶蝉新心中暗骂中计,已经是笃定江陵光抛弃自己,只能背水一战。他咬了咬牙,从怀中抽出一件法器,当头向那蛮兽砸去。 蛮兽已是元婴后期,叶蝉新一个金丹后期只能对他造成一些皮肉伤,仅仅拖延了一息,那蛮兽还是到了近前! 叶蝉新别无二法,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不要命地往外砸,只是这次还没砸到一半,忽然一道灵光自头顶劈下,那蛮兽吃痛,愈发癫狂,弄得扬尘四起,叶蝉新根本没法看清周围情形。 仓促中,一道柔软白绫再次缠上他的腰,疯一般将他向上拖,最后狠狠砸在地上。 这一下子绝对带足了个人恩怨,叶蝉新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掉,抱着头在地上哀哀地叫。 江陵光带着几个碎成几片的法器丢在他面前,肉疼道:“叶师兄财大气粗,十几万的法器随便砸,三万的灵草却死活不撒手。” “嘶,你知道什么?这可不是三万灵石!”叶蝉新嚷嚷,从怀中取出灵气将要散尽的白泽草,“等交到月师伯手中,她研制出了能使灵兽通神识的法器,将来说不定能从御兽宗薅几百万呢!” 江陵光接过白泽草,将其收入储物袋中,瘫在地上的叶蝉新撑了下胳膊,强烈要求:“东西我可以不要,功绩点可一定要给我记!” “你放心,令牌主从属功绩点是平分的。” 叶蝉新瘫着喘气,许久后,才问:“蛮山呢?” “什么蛮山?” “下面的灵兽!”他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磨蹭到悬崖边去看谷底,谁想江陵光听清楚后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那灵兽守在此处已有百年,是我们强抢,甩开它就够了,没必要再造杀孽。” 叶蝉新猛地回头看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奇珍一样:“江陵光你发什么疯!敢情被追的不是你是吧!行,你不去杀我去杀!” “不行,它是元婴期,你打不过!”江陵光拦住他的去路,叶蝉新推了下,他便将手放在了绕腕的白绫上。 叶蝉新被他气个好歹:“江大善人,这么慈悲就不要来修仙!修士与天争命,抢夺资源乃是常事!杀那畜牲也是以绝后患,免得来日被哪里冒出来的妖修夺了命!” “你我已经断了他开智的机会,以它的血脉和灵智,寿尽之前绝不可能化形。” 叶蝉新一时还当真说不过他,气得连道两声好:“那江大善人可怜可怜我?这蛮牛血刚好能补我血气亏空。” “不行!你打不过。”江陵光还是拦在他面前,叶蝉新深吸一口气,讥讽:“你谁都可怜,偏不可怜我是吧?江大善人?” 江陵光拧眉与他对视,此时此刻,那只蛮山是死是活已经不太重要:“可怜叶师兄的人有很多,轮不到江某可怜。” 后半程叶蝉新都没有再同他说话,二人一路向西,一日后在蓬莱秘境的东部地区与散落东部的同门汇聚。 谢知微和师弟重聚,喜不自胜,几方一通核实地图,最终确定了他们所在处是东部的一处高地。除此以外,他们几个内门弟子还得划分责任,尽量确保几个外门弟子平安无虞地返回宗门。 只是,各人进入秘境的目的不一,要去的地方自然也不一样,在几个外门弟子一一报过自己的目标后,轮到了谢知微几人。 谢知微没有急着说自己的目的地,而是大致清点了人数:“我们天南宗此行一共三十人,我们这里已经有了十人,但只四人是内门弟子,若想分三队或者四队,多少有些乏力,不如分作两队。正好我打算去西边,唐师妹周师弟也要一道,叶师弟孙师兄,你们二人如何打算?” 那孙师兄尚未说话,叶蝉新倒是开口:“我同师姐一道去西边。” “不行,”江陵光一口否决,在也叶蝉新责备看来时解释,“我受掌门之托,必须将你须头须尾地带回去。” 他这一番话说得剩下几人都有些神色微妙,叶蝉新只觉自己被人看低,冷嗤一声:“怎么你是内门弟子,我就不是了?平日我靠着法器尚且能与你一战,今日更是带了不少,你怎么就狗眼看人低了?” 江陵光不接他的挑衅:“希望叶师兄有点自知之明。” “好你个、” “先别吵了!”谢知微不得不出面阻止二人,孙师兄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你们两个要是路上还吵,指不定出什么乱子,那还不如、” 场面重新陷入死寂,江陵光固执,叶蝉新也不是什么蠢货,他忽然道:“南边有大师伯需要的灵物。” “什么?”谢知微一愣。 “是莲花石,形如莲花、透如琉璃,乃是寒泉之水沉积多年而成,有祛除心魔,明心净神之效,”叶蝉新提及这些灵物时如数家珍,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得意,“大师伯因受当年魔门入侵之苦、” “叶蝉新!”江陵光及时喝止他,叶蝉新刚要恼,可等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后,又连忙闭上嘴,喏喏:“抱歉……总之南边有你要找的东西,你正好和他们一条路。至于我……我能感受到我突破的机缘就在西边。” 第一章忘说了,是传统草根和大少爷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秘境前事 第3章 遗冢异事 临行前,江陵光把叶蝉新的安危交给了师姐,师姐嫌他啰嗦,直接把他推出去,带着叶蝉新和三个外门弟子出发。 但似乎怕什么就来什么,他们分头行动后的第三天,传音符匆匆亮起,里面传来师姐惊慌失措的声音:“陵光!叶师弟出事了!我们遭遇了魔修,他为掩护我们只身犯险,眼下不知去向。师弟师妹又受了伤,我会北上同秦师兄汇合,但叶师弟哪里可能顾不上。眼下只有你能最快确定他的位置,确定后给我回个消息!我们带人去救他!” 江陵光听罢,迅速告知孙师兄原委。 听说他打算去救人,孙师兄倒是善解人意:“既然如此,还是快些找人比较好,需要我联系李长老吗?” “不用,还不到这个地步。”一旦联系李长老,意味着需要叶蝉新立刻脱离秘境,而叶蝉新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那人必不甘心。 “师弟师妹就有劳孙师兄照看,我会传信齐师姐,请她尽快前来汇合。”处理好后,他孤身一人折回了蓬莱秘境中部。 蓬莱的中心被三山环绕,常年阴雨,江陵光在踏入此地后便被充沛的水汽环绕,弄得他不得不常常凝聚灵力清洁自身。 令牌指引向蓬莱秘境的腹地,也是一位大能的陨落之地。五千年前,当世一位天骄将此处传承与秘宝搜刮一空后,大能遗留的洞府坍塌,大能留下来的阵法也彻底失效,此后蓬莱秘境腹地不再四季如春,而是阴雨多云,时常有毒瘴出没。 叶蝉新精明,特意跑来这地形特殊之处,借山势隐匿自己。只是这对于元婴境的魔修而言,恐怕是班门弄斧,不知道能拖延多久。 再者,这地形也适合被瓮中捉鳖。 江陵光不由一阵烦躁,拨开面前挡路的芭蕉叶,忽地被头顶凝聚下的雨珠一砸,耳后传来一阵窸窣动静。他当即施法,隐匿自身,纵身一跃便攀上了树间。 那忽然冒出来的三个人正是追杀叶蝉新的魔修,他们此时伪装成南洲秋水门弟子的模样,除了眉眼难掩戾气外,看起来和寻常弟子没有区别。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扑空:“人呢?我问你人呢!” 其中个子比较矮小的魔修捧着罗盘,被吼得一趔趄,险些栽进泥地里。 “他一定就在这附近!不会跑!”小魔修试图为自己辩解,单纯可欺的样子让人无法将他与血腥凶残的魔修联系到一起。 江陵光耐着性子看他们训斥小魔修,等到有些意兴阑珊时,那小魔修才泪眼婆娑地解释:“一定就在这儿的,那修士和王大哥因果最深,顺着他,一定能查到是谁杀了王大哥。” “杀”? 江陵光目光一凝,叶蝉新几乎不出天南宗,更没有动手杀人的机会,而且最近手沾人命的也只有自己——也不对,倘若这几人真是为那魔修报仇而来,为何不找与叶蝉新同路的师姐?明明师姐才是在场的那个。 江陵光轻轻掰着指节,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莫不是他和叶蝉新绑了统一枚令牌,在蓬莱秘境中,他二人气息混淆,才被这几个魔修认错仇家? 底下的小魔修急得快要哭出来,明明罗盘就指向此处,此处便是王大哥仇家气息最浓的地方! “邹大哥、”小魔修话音刚落,与他同行的一人忽然对树上出手,突然荡开的灵力使得四面水雾一凝,降下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 小魔修手中的罗盘在此时此刻疯狂转动起来,他正要兴奋大喊,喉间一凉,一柄沾着血的长刀从他喉咙正中刺穿,直接洞入身后的树干中。 他嗬嗬一声,咽了气,闭不上的双眼里倒映着江陵光平静如初的面孔。 他说:“好走。” 叶蝉新从噩梦中惊醒,他惊惶地望向四周,没有敌人的踪迹,只有阴雨不断的密林,和没完没了的水雾。 这几日的疲于奔命使得他的衣物完全被水汽浸透,一直用清洁咒也不是回事,他索性忍着潮湿和泥泞,将自己彻底变成了这密林中的野人。 前来追杀他的四个魔修里有两元婴一金丹,最后一个看不出境界,单看那魔修的手段,怕是混进来的化神期大魔。这蓬莱秘境的修为限制虽能拖住他一阵,却不能保他的命。 老魔出手狠辣,伤口残存的魔气搅动着血液,阻止伤口的愈合。没办法,叶蝉新只能将撕下来的布料拧干,擦拭伤口后将碾碎的药丸敷在上头,最后用干布将患处绑起。 两天下来,他的动作已经很是熟练,伤口的刺痛也变得可有可无,不再那么伤神。 处理完这一切后他破坏掉昨夜布置下的阵法,徒步向腹地深处去。 蓬莱腹地的地皮早已被万年来无数修士刮过一轮又一轮,早就没什么好东西。若非灵感指引,能帮助他突破元婴、甚至度过死劫的灵物就在此处,他也不会跑到这儿来自投罗网。 两个时辰后,本该是正午的天空仍旧不见一点天光,精疲力竭的叶蝉新靠在巨石旁大口喘气,他从怀中摸出来父亲给自己保命用的护心镜,镜面中倒映出鬼一样的面孔。 叶蝉新不忍直视地挪开视线,等气息稍稍平静后,凝神聚气,缓缓将灵力渡入护心镜中。不消片刻,护心镜灵光四溢,悬于半空,而他身旁的巨石上竟也蔓生出条条金纹,似乎在与他的灵力共鸣。 叶蝉新心下一喜,这是大能洞府坍塌后残留下的灵阵,倘若能唤醒遗迹,说不定能弄明白他心中的感应从何而来。 然而,一炷香后,当他无力施加灵力后,此处天地的灵阵也缓缓消散,好似刚才只是昙花一现,耍耍他这后生罢了。 叶蝉新愕然,将护心镜翻来覆去地瞧,一咬牙,从储物袋中又掏出七件法器,低喝一声,以自身灵力注入。 金色灵光在他面前疯狂飞旋,聚精会神之际,背后却忽然传来爆炸之声,叶蝉新心神一乱,灵力走岔,正中的护心镜被法器所弹,飞溅出去,在面前的废墟中炸开。 顿时尘烟弥漫,不管是身前身后,都灰蒙蒙的一片,呛得人咳嗽不止。 当此时,一道身影从中破出,不等他看清,那人掠来,伴随着后面的叫骂声:“天南宗的卑鄙小儿!还我儿命来!” “走!”江陵光只与他打了个照面,又想故技重施,用白绫将他缠走,但好在叶蝉新这次有准备,闪身躲开不说,还抓住白绫将他扯来,骂了个“蠢”字。 来救人反被骂,江陵光大为光火,瞪了他一眼。二人此时跌入废墟之中,逃了没几步就一头撞在石壁之上。 叶蝉新狠狠拍了一下墙,却忽然瞪大了眼睛——刚才还没有这堵墙、不、是门! 背后化神期的老魔紧追不舍,见他二人逃无可逃,更是冷笑一声,抽鞭砸来! 那铁鞭上处处带着倒钩,但凡碰上一下,都能被刮得皮开肉绽。 江陵光挥出白绫去缠,又以长刀搅动,与那魔修迂回。 一扭头,却见也叶蝉光撅着屁股在地上摸索,差点气得吐血:“逃啊!蠢货!” 关键时刻见人心,叶蝉新听他骂自己蠢货,抽空还了句嘴:“你才蠢货!” 说时,从怀中将刚才几个法器全都取出,抬手便往那石门上砸去。 他这般暴殄天物的开门方式将江陵光看得一恍神,不慎中了那魔修一鞭,整只手心顿时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开门!开门需要灵气!江陵光、”他话还没喊完,江陵光已经把血肉模糊的手掌按到石门之上。 叶蝉新一愣,背后的魔修企图在这个时候偷袭,他只能在仓皇中将所有法器砸出,只求能暂缓一段时间。 然而他争取来的这段时间全部败在这堵石门上,江陵光的灵气如泥牛入海,没能撼动石门分好。 见江陵光脸色煞白,叶蝉新依旧骂了一声废物,并不抱多少期望地押上了自己的灵力。 谁料,身旁人目光一转,喊:“快!血!把你的血弄上去!” “什么?” 说时已经来不及,江陵光一把抓过他的手,眨眼间划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叶蝉新痛叫一声,手心的鲜血疯狂流出,他下意识用嘴去堵,怨恨地瞪了江陵光一眼。 江陵光没有给他反悔的时间,抓起他的手便往石门上按,两只血肉模糊的手撞到一起,在石门上留下暗红色的血迹,渐渐地,从暗红中溢出金光。 叶蝉新被这异状震慑,一时忘了斗嘴,此时背后魔修挣开束缚,面目狰狞地扑来,恰好门上的血液已经汇聚成阵,金光盖过了天地万物,将他二人身形彻底笼罩其中! 不知多久后,黑暗中燃起一簇火,江陵光扶着墙壁站起身,他手心的血液已经干涸,翻出的皮肉包了些碎石子进去,看得他直皱眉头。 佛门有言,修者的身体发肤皆为因果,而世间万事又可以因果解释,他也只是病急乱投医,想着一个不够,再压上一个,因果足够多,迟早能让大门开启。 没想到误打误撞蒙对了。 江陵光从储物袋中摸出长明灯,在窥及角落时,扫件方才用来寻人的罗盘和戒指。心念微动,那两件物品也都出现在他手中。 此时一道热源靠来:“这戒指怎么在你这里?” 叶蝉新也不避着,直接上手来取他手中的储物戒。江陵光下意识收手,叶蝉新一时没能拿回储物戒,顿时垮下脸,嘁道:“你要喜欢就说一声,送你!师兄我哪里是那么小气的人?” 江陵光也不知为何自己收手抓住了这储物戒,但他从来不是会胡思乱想的人,只说:“不是喜欢,是证物。” “什么正午?”叶蝉新没听清。 “是从傅君堂手里收缴来的证物,”他略一停顿,看一眼凑在光源旁的叶蝉新,“还有,这是月长老送给你的百岁生辰礼。” “是这样来着,怎么,你嫉妒?”叶蝉新更关注后面那句,贱兮兮地凑过去,就着长明灯的光看江陵光挑开掌心的肉。 江陵光一时未答,他面无表情,只有在取出酒浇在伤口时眉心一皱。 叶蝉新看得掌心幻痛,一抬头,刚好对上江陵光暗沉的视线:“试试?” “不用了不用了,”他连连摇头拒绝,缩回黑暗里,慢慢蒸干湿衣服。二人一时谁也没提出去探索这地下,毕竟好不容易抢来的喘息机会。 等身上稍微爽快些,叶蝉新才想起来江陵光刚才说的什么:“诶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月师叔送我的东西我哪里会、他那是借的好吧?” 江陵光一动不动,叶蝉新等了会儿,凑过去一拍。 得,入定了。 等江陵光从入定中苏醒,浑身上下的伤口已经修复大半,剩下几处受魔气干扰,暂时不得其法。手边的长明灯已经不见,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拿走的,罗盘还在怀中,这是他杀了那三个魔修后抢来的,刚才也是用这东西和储物戒找到的叶蝉新,实在是个好东西。 只是大少爷没和戒指连着一起拿走,大概是看出上头的魔气,看不上魔修用过的脏东西。 他略作收拾起身,忽然听得一声脆响,是有东西从他衣褶中掉出,落在地上。 江陵光弯腰一看,却忽然愣住,戒指上的宝石在黑暗中折射出一道暖光,不远处大少爷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直至出现在洞口:“你醒了?刚好我去瞧过了,四面都是通向同一个洞厅的,你、” 叶蝉新见他弯腰去捡储物戒指,目光顿了顿,才继续说到:“你醒了就来开路,我瞧又是个要灵气的机关,我金丹期,可怜巴巴的也推不了多远。” 江陵光点头,将储物戒指收回储物袋,叶蝉新的视线又往他这边瞄了两眼,看上去痛心得很。 叶蝉新口中的洞厅的确不小,足有天南宗一个山头那么大,长明灯仅仅只能照亮一角,不足神识所能巡回到的十分之一。 江陵光收回神识,见叶蝉新已经奔到洞厅下方,拿着长明灯向他招手。 江陵光心下一阵无语,只能从上方滑下去,几步追到了他身旁。 长明灯照亮的地方生长了一簇晶石,看材质不像是灵物,细看时,才从晶石中发现了一条细棉绳,棉绳像是被埋在晶石之中,露出头的一段还有烧灼的痕迹。 “这叫石烛,别看它长得像石头,其实是能点燃的蜡烛,你瞧。”叶蝉新指尖凝聚出一道灵力,缓缓碰向那细棉绳,刚碰到的一刹,暗影一般的玄色火焰燎上叶蝉新的手指,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在火焰中划了个来回:“这是水。” 忽地,他一收,又一道青色灵力点出青色的火焰,这次显然比刚才热上不少:“这是木。” 叶蝉新水土木三灵根,每次收手,那对应颜色的火焰坚持不了多久后就会消散。 江陵光只觉得这石烛二字有些耳熟,却又不知在何处听到过。叶蝉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让他用灵力试一试这石烛。 他将信将疑地凝聚起一簇火焰,伸手碰去,火苗燎烧到棉绳的一刹,炽热的火浪卷向二人,逼得二人都后退半步。 叶蝉新瞠目结舌地看着那火线从石烛的一端燎向洞厅正中,照得整个洞厅亮如白昼。 尽管这盛大的景象最终还是消散,它所带来的震撼与嫉妒却是无论如何都消失不了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东西不安全。”江陵光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谁想叶蝉新连忙劝道:“别啊,这里几十个洞厅我都找过了,只有这里有些特殊。不管怎么着,我们要出去都只能从这里下手。” 叶蝉新所言也在理,只是江陵光仍旧放不下那股焦躁,他压下拇指,听那一声脆响在黑暗中炸开,才稍稍定神。 “好,我们赌一把。” 叶蝉新刚露出笑容,江陵光忽然扫来,定定道:“只是,你需要同我一起。” 叶蝉新怀疑:“一起?” 他点头:“对,方才只是点燃一根石烛,已经灼热至此,倘若所有石烛都用我的灵力点燃,此处恐怕要变成炼丹炉。” “所以你的意思是?” “用你我二人的灵力一道,再用上师尊留给我的灵符,应该就能补齐五行。” 二人说做就做,江陵光抬手,指尖燃起一道金红色的火焰,抽出白绫,将灵力附着其上。叶蝉新没想到他母亲的缠云还能这么用,新奇地将自己灵力渡过去,却被吸得一激灵,匆忙抽手。 之后又试了一次,江陵光将白绫飞出,又掷出清虚道人给的灵符,金土属的灵力在四周炸开,热浪冲得二人抬手遮蔽,等回神时,这地下洞厅里已经灯火通明,不断升高的热气里夹了浓重水汽,压得人无法呼吸。 叶蝉新把江陵光的手拍掉,只一眼,便不自觉屏住呼吸——他们头顶的并非什么岩石,二十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四面石柱上锁链无数,齐齐延伸向潭水里的一处——像是镇压着什么异物一般! “啧,”江陵光心中的焦躁再次占据上风,他一拽叶蝉新,强调,“从别的地方出去!” “不行!”叶蝉新再次拒绝了他,鬼使神差一般看向头顶的水潭,“我的机缘……就在此处!” “师兄!” 他御风而去,江陵光来不及叫住他,只能匆忙将白绫托去,试图抓到他。 谁想,这次白绫还没能近叶蝉新的身,被忽如其来的火焰逼退。江陵光此时才发现石烛上的火焰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窜上铁链,短短一瞬,就将一臂粗的巨大铁链烧断,一时崩裂声四起,水面被砸出阵阵激浪。 “叶蝉新!”眼见人就要碰到水面,江陵光心中的不祥攀升至极点,他几乎是本能地甩出手中本命灵器,并踏风而上,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叶蝉新的脚腕。 叶蝉新脸上的痴迷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灵刀问秋擦着他的发丝而过,直直刺向水潭深处。 二人只听耳旁忽来震天撼地的嗡鸣,头顶的水潭在巨大的嗡鸣声中开始震荡,水花四溅,将二人刚烘干的衣物再次打湿。 “不好,要塌了!”江陵光见叶蝉新被嗡鸣压得直不起腰,只当他是受不了此处灵压,将人抓过就打算逃。 可叶蝉新再次抓住了他,在这跟秘境刚开时如出一辙的嗡鸣中,他颤声开口:“就在这儿、机缘。” 江陵光倒吸一口气:“你疯了?” “我没疯,”他声音颤抖,被划开一道口子的手心就抓在江陵光的伤口上,“我想活。” 不知道说什么但想写点什么,补充一下主角的小名、别名吧。 江陵光小名阿旧,叶蝉新小名福满。 正文里存在部分道号、本名混用的情况,为避免这一问题,会尽量不用,主角会偶尔提及一下小名,但无道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遗冢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