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妖王遇见“钢铁直女”》 第1章 奇怪的…石头？ 万妖城今夜无眠。 琉璃瓦在月下流淌着七彩的光，飞檐斗角上蹲坐的石狰兽瞳孔里，映出长街之上川流不息的妖影。 灯火如昼，人声——不，妖声鼎沸，各色妖气氤氲升腾，混杂着甜腻的点心香气、清冽的酒气。 还有某些大妖身上特有的威压，将这王城渲染得光怪陆离，生机勃勃。 一切的喧嚣，都指向那座巍峨矗立的宫殿——妖王宫。 今日，是妖王云芷五百岁寿辰。 宫内，夜明珠柔和的光辉洒满大殿，却驱不散某些角落自然凝聚的森然妖氛。 化形完美、衣饰华丽的妖官们按序而坐，觥筹交错间，眼风扫过最上首那道慵懒倚在软塌上的身影时，无不带上十二分的敬畏。 云芷，九尾天狐，统御妖界三百年的王。 她今日只着一身素净的雪色长裙，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 绝世的容颜在珠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唯有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流转间，顾盼生辉，又带着点倦怠。 三百年了，这样的寿宴，这样的恭维，这样的珍宝…… 循环往复，实在有些无趣。 她纤细的手指捏起一颗冰镇过的紫莹莹葡萄，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殿中正在献礼的妖将。 “臣偶得万年暖玉一方，献与陛下，愿陛下修为精进，福泽妖界……”那声音洪亮，带着讨好。 云芷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暖玉？ 她洞府里垫桌脚的都不止这个年份。 她百无聊赖地移开视线，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 直到殿外一阵细微的骚动传来。 几名侍卫费力地抬着一个被厚重黑布蒙住、足有一人高的物件走了进来。 那东西看着极为沉重，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连地面都似乎颤了颤。 负责寿典事宜的龟丞相挪着步子过去，掀开黑布一角看了看，浑浊的老眼眨了眨。 然后转向云芷，慢吞吞地躬身，声音拖得老长：“陛下——北地玄铁矿守将，进献——呃，玄铁……精一块——” 他的语调太过奇特，以至于殿内霎时静了一瞬。 玄铁精？ 那玩意儿虽然珍贵，但说到底不过是炼器的材料，何时也能作为寿礼，直接抬上这大殿了？ 还是……“精”？ 云芷终于提起了点兴致，眼尾微挑：“精？” 龟丞相努力组织着语言： “回陛下，据守将所言，此物……生于矿脉核心，吸纳日月…… 呃，还有过往人族修士交战残留的什么……执念，近日……刚刚化形。 守将以为稀奇，特此献上。” 化形的玄铁？ 这倒真是闻所未闻。 云芷红唇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鼻音：“掀开来，让本王瞧瞧。” 黑布被猛地扯下。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随即是几声闷笑。 那不是什么璞玉原石，而是一个……人形。 通体是未经打磨的、黯沉的玄铁色，在璀璨的珠光下毫不反光，吞噬了周围所有的光线。 身形轮廓大致像个女子，但线条僵硬，棱角分明，没有任何柔和的曲线。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光滑的平面。 它就那样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像一尊粗劣的铁俑，与这满殿的精怪华彩格格不入。 云芷看着那铁疙瘩，指尖在软塌的扶手上轻轻点了点。 北地那帮糙汉子，倒是会想“新奇”点子。 她还没开口，那铁疙瘩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类似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紧接着，它那平滑的“脸”上，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然后向两侧推开，露出了两只眼睛。 那眼睛，没有眼白瞳仁之分，只是两团幽幽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椭圆形光斑。 那蓝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适应光线。 然后，一个平铺直叙，毫无波澜，甚至带着点金属摩擦质感的女声，清晰地响彻大殿： “检测到高能量聚合生命体。 环境参数扫描中……空气成分复杂，重力系数正常，环境温度……适宜。” 众妖：“……” 云芷捻着葡萄梗的动作顿住了。 那铁疙瘩，或者说，钢铁精，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发出“嘎吱”的轻响，蓝光眼睛精准地对准了软塌上的云芷。 “根据逻辑库比对，您为当前场域权限最高者。 初始化社交协议启动。 自我介绍：编号XT-001，自命名：钢小铁。向您致意。” 大殿里落针可闻。几个定力差的小妖已经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云芷看着那双纯粹的蓝光“眼睛”，那里面的确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近乎纯粹的……呆滞。 她活了五百岁，见过会唱歌的玉石，会跳舞的草木，还是头一回见到会自我介绍、满口“参数”“协议”的钢铁。 有点意思。 她放下葡萄，稍稍坐直了身体，唇角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钢小铁？倒是贴切。北地将你献与本王，你可有何……本事？” 钢小铁偏了偏头，似乎是在处理这个问题： “本事定义：具备基础物理防御、结构变形、逻辑运算、数据记录与分析能力。 不具备已知法术模型。” “哦？”云芷尾音拖长，带着钩子，“那你说说，本王现在如何？” 那两团蓝光骤然亮了一些，上下移动，似乎在仔细“扫描”云芷。 “生命体征旺盛，能量层级极高，超出测量上限。 体表温度略低于环境平均值约零点三度。 外部装饰物分析：丝织品，矿物饰品，植物果实残留汁液……成分复杂。” 它顿了顿，目光（如果那蓝光能算目光的话）落在了云芷随意垂在榻边、毛茸茸的雪白狐尾上。 “目标附属肢体：毛发覆盖密度高，推测保温性能优良。 但根据热力学定律，松散结构导致热对流效率损失，实际保温效率低于同等体积致密皮毛约百分之十七。 存在优化空间。” 死寂。 这回连龟丞相的胡子都开始抖了。 这铁疙瘩是在……嫌弃陛下的尾巴不够暖和？！ 它知不知道那是尊贵的九尾天狐之尾！ 多少大妖梦寐以求能摸一下而不得！ 云芷也愣住了。 保温效率？ 优化空间？ 她看着那一本正经（虽然它根本没有脸）分析她尾巴保温性能的铁疙瘩，心头那股积攒了许久的无聊和烦闷，忽然就被一种极其荒谬又新鲜的趣味冲散了。 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她重新捏起一颗冰镇葡萄，这次没有自己吃，而是轻轻一扬手。 葡萄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塞进了钢小铁脸上那道应该是“嘴”的缝隙里。 “唔……”钢小铁发出一声被堵塞后短促的声音。 云芷慵懒地靠回去，狐狸眼弯成了月牙，里面闪动着狡黠而兴味盎然的光。 “哦？”她嗓音甜腻，带着戏谑，“既然本王的尾巴不够暖，那……不如把你丢进炼器炉，炼个暖炉？” “咔咔……滋滋……” 葡萄的汁水似乎对内部的精密（或许并不）结构造成了一点小困扰。 钢小铁僵在原地，体内的齿轮声和轻微的电流杂音变得明显起来。 那两团蓝光疯狂闪烁，频率高得让人眼花。 几缕纯白色的蒸汽，竟真的从她头顶的金属缝隙里，“嗤”地一声冒了出来。 那道平板的金属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几分急促和混乱的杂音： “警告：未知有机物质入侵！ 检测到高糖分、液体……核心运算单元温度异常升高！ 散热系统过载！ 启动紧急处理协议……” 白烟袅袅中，铁疙瘩僵硬地挥舞了一下手臂，试图把嘴里的葡萄弄出来，动作笨拙得让人不忍直视。 云芷瞧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明媚。 她轻轻拍了拍手，声音带着发现新奇玩具的雀跃：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龟丞相，”她吩咐道，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兀自冒烟、乱码的钢小铁，“把她送去本王寝殿偏殿。以后，她就跟着本王了。” 殿内众妖面面相觑，最终都化为无声的俯首。 云芷心情大好，又拈起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口中，甜意沁入心脾。 看来，这五百岁的寿辰，终于是没那么无聊了！ 第2章 有点意思 钢小铁被两个力气最大的熊妖侍卫“请”去了偏殿。 过程不算顺利。 这铁疙瘩走路时关节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要把白玉地砖踩裂。 而且完全不懂绕行，遇到桌椅摆设，若不是侍卫眼疾手快拉着，她怕是能直接撞出一条路来。 云芷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僵硬的身影消失在殿门拐角，她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宣布寿宴继续。 只是后续那些流光溢彩的珍宝、天花乱坠的祝词，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还是那家伙顶着白烟，用最严肃的腔调报告“核心温度异常”的蠢样子。 寿宴终了，众妖散去。 云芷挥退左右侍从，独自一人踱步走向寝殿。 越是靠近偏殿，她唇角那抹笑意就越发明显。 推开偏殿那扇略小的门，里面的景象让她挑了挑眉。 龟丞相正杵在那儿，对着钢小铁，慢吞吞地讲解：“此乃……床榻，用于……歇息……” 钢小铁直挺挺地站在房间中央，那双蓝光眼睛对着铺着柔软锦被的雕花大床，一眨不眨（当然，她也眨不了）。 “定义：歇息。检索相关数据……匹配到‘低功耗待机模式’。” 她转向龟丞相，平板地陈述： “根据我的结构强度与材料疲劳曲线分析，当前姿态为最优待机姿态。 该柔软平面（指床）可能导致结构形变，影响战斗响应时间，不予采用。” 龟丞相的胡子抖了抖，似乎想反驳，但速度太慢，话还没组织好，钢小铁已经转向了旁边的梳妆台。 蓝光扫过琉璃镜、玉梳、以及各色胭脂水粉。 “发现多种矿物粉末、油脂混合物、以及高反射率平面。 用途推测：伪装、信息交互（通过反射自身影像）、或……研磨材料？” 云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龟丞相和钢小铁同时转头，后者是整个上半身转了过来。 “陛下。”龟丞相慢悠悠行礼。 云芷摆摆手，走到钢小铁面前，饶有兴致地拿起一盒口脂，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不是研磨材料，是涂在唇上，让嘴唇变红润好看的。” 钢小铁的蓝光聚焦在那盒口脂上，内部传来细微的“滴滴”声，似乎在进行分析。 “改变局部色泽以传递求偶信号或彰显地位？理解。 但我的外部结构为惰性金属，不具备仿生软组织，此物于我无效。” 云芷：“……” 她有时候真分不清这铁疙瘩是太聪明，还是太蠢。 她放下口脂，又指向窗外庭院中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光花：“那个，好看吗？” 钢小铁转动身体，面向窗外： “目标：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花朵。 反射特定波段光线，形状符合黄金分割比例。 数据库标记为：‘具有较高视觉愉悦度’。”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其结构脆弱，生命周期短，能量利用效率低下。” 云芷扶额。 得，跟这家伙谈风花雪月，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决定换个方式。 “伸手。”云芷命令道。 钢小铁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抬起一只棱角分明的金属手臂，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过。 云芷伸出自己纤长白皙、指尖染着淡淡蔻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那冰冷、粗糙、毫无生气的金属手掌上。 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细微的震动，像是内部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运转。 钢小铁的蓝光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频率快了些。 “记录：与高能量聚合生命体发生物理接触。 接触面压力轻微，温度传导……单向流失。” 她一板一眼地汇报，“未检测到攻击意图。” 云芷却微微怔住了。 不是因为那冰冷的触感，而是就在刚才接触的一刹那，她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一丝异常精纯凌厉的……意念残留。 那不是精怪天生地养的混沌意识，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带着战火与硝烟味道的意志碎片，深埋在这铁疙瘩的核心深处。 是那个……人族将军的执念？ 她抬眼，仔细打量着钢小铁那毫无表情的“脸”，试图从那两团冰冷的蓝光后看出点什么。 “你……”云芷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除了知道自己叫钢小铁，还记得什么？比如……很久以前的事？关于……战斗？” 钢小铁偏了偏头，蓝光稳定地亮着。 “基础数据库包含通用知识、物理法则、基础逻辑协议。 个人记忆存储单元……空白。 战斗相关数据仅存在于理论模型，无实践经验。” 回答得天衣无缝。 云芷眯了眯眼，狐狸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但她也清楚，逼问一块铁疙瘩是没用的。 她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 “行了，今晚你就待在这里。”云芷恢复了那慵懒的腔调，“‘待机’也好，‘歇息’也罢，随你。明日，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她转身欲走，裙摆旋开一朵雪色的花。 身后，传来钢小铁平板无波的声音： “收到指令。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 警告：环境湿度高于标准值，可能加速氧化反应……建议采取防锈措施。” 云芷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只懒懒地丢下一句：“明日给你找点油擦擦。” 走出偏殿，带上门。 月光洒满回廊，云芷抬起刚才触碰过钢小铁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冰冷，坚硬，还有点……硌人。 但她唇边的笑意却深了些。 空白记忆？ 战斗理论模型？ 还有那丝属于人族顶尖武将的凌厉执念…… 这块叫钢小铁的钢铁，看来不只是个会冒烟的趣物那么简单。 妖王陛下觉得，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无聊了。 第3章 打磨钢铁 隔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寝殿内还萦绕着夜露的微凉气息。 云芷醒得比平日略早些，九条蓬松的狐尾在身后无意识地舒展了一下，才慵懒地撩开鲛绡帐幔。 她没唤宫娥伺候，只随意披了件外袍，便赤足踏过冰凉的白玉地面，走向偏殿。 推开那扇门，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钢小铁果然还保持着昨夜那个“最优待机姿态”，直挺挺地立在房间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铁碑。 只是那对蓝光眼睛，在她推门的瞬间便精准地亮起，聚焦过来。 “早上好，陛下。”平板的金属音响起，听不出丝毫倦意。 云芷踱步过去，饶有兴致地围着她转了一圈，雪白足尖几乎要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脚背。 “你就这么站了一夜？不……累？”她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 “累，定义为因能量消耗或组织损伤导致的机能下降。 我处于低功耗模式，能量储备充足，外部结构无磨损。 结论：不累。” 钢小铁一板一眼地回答，蓝光随着云芷的移动而微微转动。 云芷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黯沉无光的金属躯体上，忽然伸出纤长的手指，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她的肩膀。 “铛。”一声清脆的微响。 “记录：轻微物理敲击。未检测到结构性损伤。”钢小铁汇报。 云芷却蹙了蹙眉。 这触感，粗糙，冰冷，毫无生气，像敲在一块未经雕琢的真·铁矿石上。 与她寝殿里那些温润的玉器、光滑的丝绸格格不入。 “不行。”她收回手，下了论断。 钢小铁蓝光闪烁：“‘不行’指向不明。请陛下明确指令。” “你这身铁皮，太糙了。”云芷抱起手臂，狐狸眼里闪着挑剔的光。 “跟在本王身边，走出去像个刚从矿坑里捞出来的铁疙瘩，像什么样子？”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兴致，“本王得给你打磨打磨。” 半个时辰后，妖王宫后殿一处引了地火泉眼的暖阁内。 此处本是云芷偶尔炼器或淬炼妖丹之所，此刻却弥漫开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氛围。 云芷挽起了宽大的袖口，露出两截雪白藕臂。 面前摆开了一排琳琅满目的工具，不是炼器用的锤凿风箱，而是大小不一、材质各异的磨石、抛光的丝绒。 甚至还有几罐色泽莹润、散发着香气的膏脂。 钢小铁依旧直挺挺地站着，只是被云芷按着坐在了一个特制的石墩上。 “首先，得把边边角角的毛刺磨平。”云芷拈起一块最细腻的白色磨石，凑近钢小铁的手臂关节处，那里确实有些铸造留下的、细微的凸起和不平。 磨石接触金属，发出“沙沙”的轻响。 钢小铁的蓝光眼睛微微低垂，看着云芷的动作。 “记录：外部介入，对表层进行物理修饰。 目的：提升视觉平滑度。 效率评估：低下。 建议使用高速旋转磨头，或直接调用法力熔融重塑。” 云芷头也不抬，仔细地打磨着那一小块区域： “闭嘴。享受过程懂不懂？ 法力熔融？把你化成铁水再捏一个吗？那还是你吗？” 钢小铁内部传来细微的“滴滴”声，似乎在处理这个逻辑难题。 “‘享受’为情感体验，我的系统无法模拟。 但‘过程’数据已记录：平均压力3.5牛，频率每秒2.1次……” 云芷懒得理她，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磨石擦过冰冷坚硬的金属，一种细微的奇特震动感顺着指尖传来，带着一种近乎顽固的阻力，却又在持续的摩擦下，一点点变得平滑。 她磨完一只手臂的关节，又换了更柔软的抛光的丝绒，蘸取了一点那香气奇特的膏脂，细细地涂抹、擦拭。 渐渐地，那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区域，虽然依旧是黯沉的玄铁色。 但触手之处，不再那么粗糙硌人，反而显出沉静的光泽。 “看，是不是顺眼多了？”云芷抬起那只手臂，有些得意地展示给自己的杰作。 钢小铁转动了一下被磨得光滑的手臂关节，发出比之前轻微得多的“嘎吱”声。 “表层粗糙度降低约百分之七十。 反射率提升约百分之五。 触感参数改变。 数据库更新成功。” 云芷不满意地撇撇嘴：“你就不能说句‘好看’？” 钢小铁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检索“好看”的定义以及与当前情景的关联。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严谨的表述：“根据视觉愉悦度模型分析，修改后的区域在特定光照条件下，可能获得更高评分。” 云芷：“……” 算了，跟一块铁计较什么。 她兴致不减，又开始打磨钢小铁的另一边肩膀，甚至试图去碰她那张平滑的“脸”。 “面部结构涉及核心传感器，不建议进行物理修饰。”钢小铁立刻发出警告，蓝光闪烁频率加快。 “小气。”云芷哼了一声，收回手，目光却落在钢小铁头顶那几处因为昨夜“核心过热”而冒出蒸汽的细小缝隙上。 她拿起一小撮最柔软的绒毛刷，小心翼翼地伸进去，轻轻扫了扫。 钢小铁整个躯体僵了一下。 “记录：未知柔软物体侵入散热结构！可能造成堵塞……”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 “别动。”云芷按住她冰凉的金属肩膀，语气带着命令，动作却轻柔，“给你清理一下，不然下次再吃葡萄，还得冒烟。” 绒毛刷细细地刮过缝隙内部，带出一些微小的金属碎屑。 钢小铁体内的“滴滴”声和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似乎都放缓了。 那两团蓝光安静地亮着，不再闪烁。 暖阁内只剩下磨石沙沙、绒布摩擦、以及地火泉眼咕嘟冒泡的细微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膏脂的异香和金属被打磨后微凉的气息。 云芷做得很认真，低垂着眼睫，鼻尖沁出细小的汗珠。 她很久没有这样专注于一件……没什么实际用处，纯粹是因为她想做的事情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退后两步，打量着自己的成果。 钢小铁依旧坐在那里，通体还是那个颜色。 但周身那些过于锋利的棱角似乎柔和了些许，关节处泛着温润的光泽，不再像最初那样，随时会划伤靠近的一切。 虽然离“好看”还差得远，但至少，顺眼多了。 像是一件……被她亲手打磨过的，独一无二的藏品。 云芷满意地拍了拍手，放下工具，恢复了那慵懒的姿态。 “走吧，打磨过的铁疙瘩。”她转身，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你去库房转转，给你找点‘防锈的油’。” 钢小铁从石墩上站起身，动作似乎比之前流畅了一点点。 她跟在那道雪色的身影后，蓝光眼睛安静地映着云芷的背影。 “指令确认。前往库房，获取防锈润滑剂。”她平板地回应。 内部记录的数据流里，悄然多出了一条无关逻辑的备注： “修饰过程持续时间：1.7个标准时辰。 操作者体温传导至接触点，平均升温1.2度。” 第4章 破军 妖王的库房，自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仓库。 那是一座嵌在山腹中的巨大洞窟。 入口处古老的禁制流光闪烁，在云芷随意抬袖一挥下，水波般荡漾开，无声地现出通道。 甫一踏入，即便是钢小铁那平板的系统音，也出现了一丝停顿。 “环境参数变更：空间容积巨大，能量频谱复杂，存在多重未知力场屏蔽。物品分类……混乱。” 岂止是混乱。 放眼望去，高耸直达穹顶的玉石架鳞次栉比，其上堆积的物事几乎要满溢出来。 东边一堆是灵气逼人的各色矿石，旁边可能就随意丢着几件锈迹斑斑、煞气未消的古兵器。 西边悬着流光溢彩的鲛绡云锦，底下却滚落着几个憨态可掬、不知何种草木成的精怪娃娃。 有完整的巨兽骨架森然矗立，骨架旁又摆着一套晶莹剔透、好似星辉凝成的茶具。 珍稀的、平凡的、完整的、残破的、光华万丈的、朴实无华的…… 一切泾渭分明又荒谬地共生于此，共同构成了庞大、富有、且极度随性的收藏观。 云芷对此早已司空见惯，赤足踩在光滑如镜的冷玉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她像个回到自己宝藏巢穴的龙，目光随意扫过，带着点漫不经心。 “防锈的油……”她指尖点着下颌，思索着，“南海鲛人的凝脂油？不行，那个太香，招虫子。 北冥玄龟的甲壳膏？啧，味道不太好闻……” 她兀自嘀咕，一边往里走。 钢小铁跟在她身后，蓝光眼睛稳定地扫描着沿途的一切，忠实地记录着数据： “识别：高纯度火炎晶，能量不稳定。” “识别：残破符阵，结构解析中……防御型，已失效87%。” “识别：木质玩偶，内部有微弱生命反应。” 走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区域，云芷忽然停下脚步。 这里摆放的多是些金属制品，或是蕴含金铁之气的物件。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柄断裂的青铜长剑上。 那剑断口参差，剑身布满暗绿色的铜锈，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屈的锋锐之意，隐隐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缠绕不散。 “这个，”云芷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剑旁的玉台，语气随意得像在点评一道菜，“三百年前，人族一个挺有名的剑修用的，号称斩妖无数。 后来嘛，被本王掰断了，觉得这青铜色泽还不错，就捡了回来。” 她说着，侧眸看向钢小铁，想从那双蓝光眼里看出点反应。 人族将军的执念，对人族名剑，总该有点共鸣？ 钢小铁走上前，蓝光在那断剑上仔细扫描。 “材料分析：铜锡合金，比例近似《考工记》所述‘六齐’之‘戈戟之齐’。 内部结构存在多处应力裂纹，断裂原因为承受远超材料屈服极限的弯曲力矩。 残留能量印记属性：锐利，执拗，破坏倾向。” 她抬起头，蓝光转向云芷：“结论：一件结构失败的武器，具有一定考古参考价值。陛下指力惊人。” 云芷：“……” 她有时候真想敲开这铁疙瘩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一堆冷冰冰的数据流。 她没好气地转身，继续寻找：“油呢……啊，找到了。” 她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抽出一个不起眼的墨玉小坛，拍开泥封，里面是半坛清澈粘稠、几乎无色无味的液体。 “千年寒铁木树心榨取的木髓油，隔绝水汽最好，也没什么怪味。” 她用手指蘸了一点，触感清凉滑腻。 回头，见钢小铁还站在那断剑前，蓝光似乎比平时更专注些。 “怎么了？”云芷挑眉。 钢小铁缓缓转过身体，那只被云芷精心打磨过、泛着温润光泽的手臂微微抬起： “扫描该武器残骸时，我的内部数据库……触发了一条关联信息。” “哦？”云芷来了兴趣，抱着油坛子走近，“什么信息？” 钢小铁的蓝光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调取数据，平板的语调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间隔： “片段数据……显示一种名为‘破军’的发力技巧，适用于长柄兵器，强调瞬间突进与贯穿力。数据来源……未知。” 破军？ 云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是战场上的东西。那缕执念，开始松动了吗？ 她不动声色，将墨玉小坛塞到钢小铁手里： “拿着，回去给你好好擦擦。至于那什么‘破军’……”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想起来就练练，想不起来就算了。本王身边，不缺打架的。” 说完，她不再看那断剑，转身朝着库房另一头走去，似乎对那里一颗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的七彩琉璃珠产生了兴趣。 钢小铁捧着那坛冰凉的木髓油，蓝光从断剑移开，落在那道慵懒华美的背影上。 内部的逻辑核心仍在安静地处理着那条突兀出现的“破军”数据，试图寻找其与核心记忆的链接点，却一无所获。 她低头，看了看怀中墨玉坛里清澈的液体。 “指令更新：优先执行‘防锈护理’程序。” 库房深处，云芷背对着她，指尖轻轻触碰着那颗流光溢彩的琉璃珠，嘴角却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养一块有秘密的钢铁，似乎比想象中更有趣。 从库房回来，云芷便有些懒洋洋的。 许是库房里那驳杂沉郁的千年陈味熏着了，又或是单纯觉得逗弄一块暂时撬不开嘴的铁疙瘩有些乏了。 她歪在临窗的软榻上，九条蓬松的狐尾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指尖捻着一卷阵图，目光却落在窗外流云上，半晌没翻动一页。 偏殿那边安安静静，只有极细微均匀的，类似精密器械待机时的低频嗡鸣传来。 那铁疙瘩得了木髓油，大概正在严格执行她的“防锈护理程序”。 云芷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点泪花。 正觉无趣时，龟丞相挪着步子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妖，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檀木箱子。 “陛下……”龟丞相慢吞吞行礼，“北境三城的……季度账目……与军备……损耗清单……送到了。” 云芷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放着吧。”她最不耐烦看这些冗长琐碎的数字，往常都是随手划给底下几个擅长此道的长老处理。 龟丞相应了声，指挥小妖将箱子放在榻边不远处，却没有立刻退下，浑浊的老眼眨了眨，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事？”云芷懒声问。 第5章 更大的作用 “回陛下……长老们……近日……都在闭关……”龟丞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这批账目……涉及北境新发现的……一条小型灵玉矿脉……的分成……需陛下……亲自过目……定夺……” 云芷蹙起了眉。 灵玉矿脉？这倒是件正事，耽搁不得。 可她看着那厚厚几摞账本册子，就觉得头大如斗。 正烦躁间，偏殿那均匀的低频嗡鸣声停顿了一下。 云芷心念微动，狐狸眼里满是狡黠的光。 她放下阵图，朝偏殿方向扬声道：“钢小铁，出来。” “嘎吱——” 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黯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直挺挺地站着，蓝光眼睛精准地对准云芷。 “陛下，有何指令？” 云芷用脚尖点了点那口檀木箱子，语气随意得像是指派她去倒杯水： “这些东西，你看看。 把里面的数字理清楚，算出最终各方应得的份额。 哦，对了，顺便看看之前的账目有没有错漏。” 龟丞相的胡子抖了抖，似乎想提醒陛下这不合规矩。 而且这铁疙瘩……能看懂账本？ 钢小铁没有任何质疑，走到箱子前，弯腰，轻松地将那对她而言轻若无物的箱子提起，放到房间中央的玉石桌案上。 打开箱盖，里面是码放得还算整齐，但数量惊人的账册与清单。 她伸出那只被云芷打磨得光滑了些的手臂，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蓝光眼睛扫过封面，然后翻开。 没有寻常人看账目时的凝神细读，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覆盖了整个页面。 “数据录入中……”平板的金属音响起。 她翻页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哗啦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一本厚厚的账册，不过十息之间便被翻阅完毕，被她随手放在桌案另一边，紧接着拿起下一本。 龟丞相看得老眼发直。 云芷起初也只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但渐渐地，她支起了身子，眸中掠过讶异。 钢小铁不仅看得快，而且在她翻阅的同时，那平板的汇报声也在持续响起，没有丝毫停顿和思考的间隙： “北境苍狼城，三月份物资入库记录，第七页，灵谷数量记录为三千五百石，出库记录汇总显示为三千八百石，存在三百石差额，逻辑冲突。” “黑水城守军箭矢损耗，同比上月增加百分之二百五十，但剿匪记录仅增加三起，异常偏高。” “灵玉矿脉初步勘探数据，根据矿石品位与预估储量，按现行分成协议计算，妖界应得份额为百分之六十二点七三，人族修士应得百分之三十七点二七。 当前草案分配比例为六成与四成，误差百分之二点七三，对妖界不利。” 她不仅是在看，是在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和精度，进行着交叉比对、逻辑核查和即时演算。 桌案上的账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口沉甸甸的箱子已然见底。 钢小铁放下最后一卷兽皮清单，蓝光从账册上移开，转向云芷： “全部数据核查完毕。共发现逻辑错误与记录疑点三十七处。 灵玉矿脉最终分配方案已优化计算完成。 是否需要生成详细报告？” 殿内一片寂静。 连龟丞相那慢吞拍的呼吸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云芷看着那堆被迅速“解决”掉的账册，又看看眼前这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铁疙瘩，心中的讶异慢慢转化为一种捡到宝后、难以言喻的惊喜。 她本以为只是个有趣的消遣，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实用的宝贝！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走到钢小铁面前，伸出手，像是奖励一只乖巧的宠物般，想要拍拍她那冰冷的金属脑袋。 手伸到一半，想起她似乎不喜头部被碰触，便顺势落在了她那被打磨得光滑许多的肩膀上。 “做得不错。”云芷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比那些老头子快多了，也准多了。” 钢小铁微微偏头，蓝光扫过云芷落在自己肩头的手。 “任务完成。数据运算为本机基础功能。”她顿了顿，似乎在处理“赞赏”这一信息，最终回应道，“感谢陛下认可。” 云芷收回手，心情大好，只觉得窗外流云都可爱了几分。 她踱回软榻，慵懒地倚回去，指尖在扶手上轻点。 “龟丞相，”她吩咐道，眼里闪着光，“去，把宫里积压的陈年旧账，还有各部落上贡的物资清单，都搬来。以后这些活儿，都交给钢小铁。” 她看向那沉默立在殿中的铁疙瘩，唇角弯起。 “本王发现，你确实有意思多了。” 处理账册带来的新鲜感过去后，云芷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 只是如今她打发时间的方式里，多了一项。 那便是……观察钢小铁。 这铁疙瘩简直是个无穷无尽的乐子来源。 她严格遵循着某种内在的“程序”，对云芷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却又时常因为过于死板的逻辑，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 比如此刻，云芷斜倚在铺着雪貂皮的贵妃榻上，指尖捏着一颗剥好的、水灵灵的灵果，懒洋洋地递过去：“尝尝这个，清心润肺。” 钢小铁的蓝光眼睛扫描了一下那颗果子。 “检测到高纤维有机物，富含维生素及天然糖分。 我的消化系统未配置相关酶解模块，无法进行代谢。 建议陛下自行食用以优化生理机能。” 云芷不依，手腕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碰到她那冰冷的“唇”缝：“本王赏你的，必须吃。” 钢小铁僵住了。 内部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似乎在激烈运算这超出协议的指令。 半晌，她机械地张开那道缝隙，任由云芷将果子塞了进来。 然后，她含着果子，一动不动了。 蓝光稳定地亮着，像一座含着贡品的雕塑。 云芷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奇道：“嚼啊？咽下去？” “警告：缺乏咀嚼与吞咽功能模块。 强行物理粉碎可能损伤内部精密结构。 当前处理方案：等待有机物自然分解，预计耗时……七百三十四个标准时辰。” 云芷愣了片刻，随即爆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狐尾乱颤，几乎要从榻上滚下去。 “你……你就含着吧！含到它烂掉！”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觉得这比看什么歌舞都有趣。 又比如，云芷兴起，想教她下棋。 “这是围棋，规则很简单，围住对方的棋子就算吃掉了。”云芷执黑子，随意点在棋盘一角。 钢小铁的蓝光笼罩了整个棋盘，内部传来高速运算的轻微嗡鸣。 半息之后，她执起一枚白子，“啪”一声落在某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位置。 “落子符合最优攻防概率计算模型。 根据当前棋盘空点分布及双方棋子配置，预计七十三手后获胜概率可达百分之九十八点四。” 第6章 保护 云芷看着那完全不走寻常路的落点，以及那精准到可怕的胜率预测，沉默了。 她默默将棋盘推开：“……不玩了，没意思。” 她算是明白了，跟一个内置了超级算力的铁疙瘩玩策略游戏，纯属自取其辱。 日子就在这些琐碎又新奇的互动中滑过。 云芷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习惯身边有这么一个冰冷、僵硬、却意外“好用”的存在。 她会下意识地在品尝新品点心时塞她一块，会在批阅奏报（大部分已交给钢小铁处理）时随口跟她吐槽几句某个部落首领的蠢念头。 甚至会在午后小憩时，顺手将一条毛茸茸的狐尾搭在钢小铁冰凉的金属腿上，美其名曰“降温”。 而钢小铁，依旧是那副模样。 精准，刻板，有问必答，有令必行。 只是云芷偶尔会捕捉到，在她汇报完一堆复杂数据后，那蓝光会在她脸上停留得稍久一些。 或者在她故意逗弄她，往她“嘴”里塞了无法处理的零嘴时，那内部的齿轮转动声会带上一点点滞涩，听着总觉得她此时有点无奈。 也许是错觉。 云芷想。 一块铁，怎么会无奈。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妖王宫染成一片暖金色。 云芷处理完几件必须由她亲自决断的政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目光扫过殿外，忽然心血来潮。 “走，”她起身，对影子般立在殿柱旁的钢小铁招招手，“陪本王去花园里走走，醒醒神。” 妖王的花园，自然并非寻常花草。 奇株异卉吞吐着氤氲灵气，会发光的蘑菇在渐暗的天色下如落地星辰，一株千年古茶树枝条虬结，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云芷漫步其间，享受着傍晚微凉的空气。 钢小铁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蓝光眼睛平稳地扫描着周围环境，记录着各种植物的能量频谱和生物特征。 “检测到强烈木属性灵气波动，来源：左侧三米，紫色蕨类。” “识别：肉食性妖花‘惑心兰’，散发微弱致幻孢子，建议保持安全距离。” “记录：土壤湿度偏高，氮磷钾比例失衡，影响‘星辰苔’生长状态。” 云芷听着她一本正经的“环境监测报告”，忍不住莞尔。 她走到那株千年古茶树旁，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 “这老家伙，比本王年纪还大些。”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钢小铁听，“看着这园子里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怕是早就看腻了。” 钢小铁的蓝光转向古茶树，扫描了片刻。 “树木神经系统反应迟缓，情感模拟模块缺失。 ‘看腻’为高级情感体验，该个体不具备此功能。” 云芷哑然失笑，摇了摇头。 跟这家伙谈什么风物情长，果然依旧是对牛弹琴。 她继续往前走，来到一片月光花海前。 这些只在月色下绽放的花朵，此刻正舒展开莹白剔透的花瓣，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晕，如梦似幻。 就连钢小铁的扫描也停顿了一瞬。 “视觉愉悦度……极高。”她平板的声调里，似乎难得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云芷心情颇好地俯身，想摘下一朵最漂亮的别在发间。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花茎的刹那。 “嗖！”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入夜风的破空声从斜后方袭来。 那是一根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云芷眼神骤然一凛，周身妖力瞬间凝聚。 但她快，有一道影子比她更快！ 原本静静立着的钢小铁，在那破空声响起的前一瞬，体内的齿轮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尖锐的鸣响。 她的动作不再是平日的僵硬迟缓，而是快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她猛地侧身，那只被云芷打磨得光滑的手臂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抬起，精准无误地横挡在毒针的路径前。 “叮！” 一声脆响。 那根淬毒的细针，直直地钉在了钢小铁的手臂上，针尖没入金属半分，尾端犹自微微颤动。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芷的妖力护盾才刚刚在身前凝聚成形。 她看着那根钉在钢小铁手臂上的毒针，又看看依旧保持着格挡姿态、蓝光眼睛锐利地扫视着针飞来方向的铁疙瘩，瞳孔微微收缩。 花园暗处，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急速远遁。 云芷没有去追，她的目光落回钢小铁身上。 那根毒针上的幽蓝光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似乎是被那奇特的玄铁之躯给……“化解”了？ “你……”云芷开口，声音里带着紧绷，“没事？” 钢小铁缓缓放下手臂，蓝光扫描了一下钉在上面的毒针。 “外部攻击。武器类型：穿刺型暗器。 检测到神经毒素成分，已接触本体……毒素分析中……成分为‘幽魂草’萃取物，对生物神经系统具有强效麻痹作用。 威胁等级：对本体无效。”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两根金属手指，轻易地将那根细针拔了出来，随手丢在地上。 被针刺入的地方，只留下微不足道的白点。 “威胁已解除。”她转向云芷，蓝光恢复了平稳，“根据攻击轨迹与力度分析，目标为我，并非陛下。” 云芷看着她那平淡无波、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一粒灰尘的样子，又看看地上那根迅速失去毒性的细针，心头那股莫名的紧绷感，缓缓被别的情绪取代。 这块铁，不仅会算账，还挺……能打？ 或者说，挺能抗？ 而且，她那反应速度，那精准的格挡，绝不仅仅是“基础物理防御”那么简单。 那更像是一种千锤百炼、刻入本能的战斗直觉。 是了，那缕将军的执念。 云芷走近两步，指尖轻轻拂过钢小铁手臂上那个小小的白点，触感依旧冰冷。 “看来，盯上你这块‘铁疙瘩’的，不止本王一个啊。”她轻笑一声，语气莫测，“回去吧，今晚的花赏够了。” 她转身，裙摆拂过散发着幽光的月光花瓣。 钢小铁安静地跟上，体内的逻辑核心仍在后台运行着刚才拦截攻击时的数据流。 一条新的指令被悄然置顶：“提升环境威胁监测等级。优先确保陛下安全。” 至于为什么是“优先确保陛下安全”，而不是更符合逻辑的“优先自保”或“分析攻击来源”，系统并未给出解释。 第7章 破军 自那日花园遇袭，已过去数日。 妖王宫表面依旧波平浪静，只是暗地里，龟丞相手下的虾兵蟹将们巡查的密度，明显增加了不少。 云芷对此不置可否，每日仍是那副慵懒姿态，就像那根淬毒的细针不过是拂过水面的微风，未曾在她心底留下半分涟漪。 倒是钢小铁，似乎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依旧沉默，依旧精准地执行命令，处理账册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但云芷敏锐地察觉到，那两团蓝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似乎变长了。 而且，每当自己靠近时，她体内那原本均匀的低频嗡鸣，会加快一丝频率，像是金属铸就的蜂鸟心脏被惊动了。 这日午后，云芷屏退了左右，只留钢小铁在殿内。 她没像往常一样歪在榻上，而是走到殿宇中央那片较为空旷的区域，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未开刃的、用作仪仗的长戟，在手里掂了掂。 “来，小铁疙瘩。”她朝钢小铁勾了勾手指。 她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光会算账可不行。让本王瞧瞧，你那‘破军’，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钢小铁蓝光闪烁，似乎在进行逻辑判定。 “与陛下进行武力对抗，风险过高，不符合核心指令。” “谁要跟你动真格的？”云芷手腕一抖，那长戟划破空气，发出“呜”的一声轻响，“演练，懂吗？模拟战斗。把你的数据模型，拿出来看看。” “模拟战斗……理解。”钢小铁沉默了片刻，体内的齿轮声变得清晰了些许。“调用战斗数据模块……‘破军’技巧加载中。” 她向前踏出一步，依旧是那副僵硬的金属躯体，但整个“人”的气势，骤然变了。 先前那种无生命的钝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仿佛经过千锤百炼后凝练的锋锐。 她甚至没有摆出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 那双蓝光眼睛锁定云芷，竟让云芷生出一种被无形枪尖指住的错觉。 “注意，陛下。”平板的金属音响起。 话音未落，钢小铁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她的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几乎是瞬间就撕裂了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 那是极致的直线突进，摒弃一切多余的动作，快得只剩下一个概念——“抵达”！ 与此同时，她那只被云芷打磨光滑的手臂并指如刀，带着能贯穿山岳的惨烈意志，直刺云芷手持长戟的中段。 那里并非要害，却是长兵器最不易发力、最容易被打断节奏的位置。 云芷瞳孔微缩。 好快！好刁钻！ 她几乎是凭借妖王的本能反应，手腕一沉，长戟由掂转握，戟身横栏，试图格开这石破天惊的一“刺”。 “铛——！！！” 一声远比花园挡针时响亮、沉闷得多的金属交击声爆开。 云芷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从戟身上传来，沉重、凝聚、带着一种不讲道理的穿透感，震得她虎口微微发麻，脚下不由得退后半步。 那精钢所铸的戟身，竟被钢小铁徒手一击，打得微微向内弯曲了一个弧度！ 而钢小铁在一击之后，毫不停留，借着反震之力后撤半步，再次稳住那标准的待机姿态，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不费吹灰之力。 细看的话，尚且能看到她手臂与长戟碰撞的地方，留下一个比毒针白点更深些的微小凹痕。 云芷看着手中弯曲的长戟，又看看恢复“呆滞”的钢小铁，心头震动。 这绝非什么普通的“战斗理论模型”。 这简洁、凌厉、高效到极致的发力技巧，这蕴含在其中的一往无前的惨烈意志，分明是千军万马中淬炼出的杀人技。 是只有最顶尖的沙场武将，才能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领悟的东西。 那缕执念，比她想象的，还要深沉得多。 云芷压下心绪，将弯曲的长戟随手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她走到钢小铁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那金属躯体散发出因刚才剧烈运动而产生的微弱热量。 “这就是‘破军’？”她声音不高，带着探究。 “是的，陛下。基础突进与贯穿技巧。”钢小铁回答，蓝光稳定。 “谁教你的？”云芷盯着那两团蓝光，不放过任何一丝波动。 “数据来源未知。存在于基础战斗模块中。” 又是这样。 一问到关键，就是未知。 云芷不再追问。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个新出现的凹痕上，指尖传来的触感，比周围的金属略微粗糙一点。 “疼吗？”她忽然问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钢小铁似乎卡壳了一下，蓝光微微闪烁。 “疼痛为生物神经系统对有害刺激的感知与反应。 我未配置相应系统。 仅记录：外部结构发生塑性形变，程度轻微，不影响整体功能。” 云芷看着她一本正经解释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这块铁，能精准地计算出矿脉分成，能瞬间挡下致命毒针，能施展出惊世骇俗的武技，却连“疼”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收回手指，转身走向软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 “行了，演练结束。 你这‘破军’，尚可。 以后本王无聊了，再找你过招。” 钢小铁安静地跟上，就像最忠诚的影子。 殿内恢复了寂静，只有那柄被遗弃在地上、微微弯曲的长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一瞬间爆发的凌厉。 云芷倚回榻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钢小铁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执念化形，却遗忘了前尘。 拥有如此战技，却不知为谁而战。 这块名叫钢小铁的钢铁，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还有那日的偷袭者，目标明确是钢小铁，用的却是对人族修士都可能致命的“幽魂草”……是试探？ 还是想毁了这具承载着执念的躯壳？ 云芷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管是谁，在她的地盘上，动她的人…… 妖王陛下觉得，是时候让某些藏在暗处的虫子，重新回忆一下，被九尾天狐盯上是什么滋味了。 第8章 掌控力 云芷表面上仍是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慵懒模样，逗弄钢小铁、品尝新品点心、偶尔心血来潮让她展示些稀奇古怪的“数据模型”。 日子过得如同平滑的丝绸，不起半分褶皱。 但暗地里，妖王宫的影子动了起来。 无需龟丞相那慢吞吞的排查，云芷自有她的耳目。 几道无形的妖念蛛网般悄无声息地撒了出去，覆盖王宫乃至万妖城的某些特定角落，重点关照那些与人族往来密切、或近期行为有异的势力。 这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云层烧成一片瑰丽的紫红色。 云芷正倚在窗边，看钢小铁用一种近乎苛刻的精准，将批阅好的账册按年份、地域、紧急程度分门别类，码放得如同刀切斧凿。 忽然，一道细微的振翅声掠过殿外。 云芷捻着葡萄的手指微微一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仍在忙碌的钢小铁，唇角弯起带着冷意的弧度。 消息，来了。 她没有立刻召见暗探，反而像是被窗外的景致吸引，起身走到廊下。 晚风拂过，带着庭院中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小铁。”云芷望着天边那抹即将被夜幕吞噬的残红，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呢喃。 钢小铁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蓝光眼睛精准地对准云芷的背影。“陛下。” “你说，”云芷没有回头，任由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一块铁，若是被打磨得太利，是会更容易斩断荆棘，还是……更容易招来觊觎，最终被折断呢？” 钢小铁体内的齿轮发出极其细微的转动声，似乎在处理这个充满隐喻的问题。 片刻后，平板的金属音响起： “材料强度与锋利度并非绝对正相关。 最优解在于应用场景与持有者的掌控力。 若掌控力不足，过度锋锐确易损毁； 若掌控力足够，锋锐即为效率。” 云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融在晚风里，听不分明。 “掌控力……说得不错。” 她转过身，倚着朱红的廊柱，目光落在钢小铁那黯沉却隐隐泛着被她亲手打磨出的温润光泽的躯体上。 “那日花园里那只虫子，还有之前库房里那柄断剑……你觉得，它们之间，可有联系？” 钢小铁的蓝光稳定地亮着，没有立刻回答。 内部的运算单元正在高速交叉比对两次事件的数据：攻击模式、武器特征、能量残留、可能动机…… “数据不足，无法建立直接因果链。”她最终如实汇报。 “但两者均涉及针对金属造物或金铁之气的异常关注。 概率模型显示，存在间接关联的可能性为百分之四十七点三。” 百分之四十七点三。 不算高，但绝不容忽视。 云芷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这铁疙瘩的逻辑，总是清晰得让人无从反驳。 “看来，是有些人，或者有些‘东西’，对你很感兴趣。”云芷踱步回到殿内，指尖拂过那摞被钢小铁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账册，“感兴趣到……不惜在本王的眼皮底下动手。” 她的语气依旧慵懒，但殿内的空气，却因这句话而凝滞了几分，带着山雨欲来的微凉。 钢小铁沉默地站着，蓝光跟随着云芷移动。 她没有询问“为什么是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担忧”或“愤怒”的情绪。 只是那内部的威胁评估模块，已经将警戒级别再次悄然上调。 “无妨。”云芷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手臂上那个演练时留下的微小凹痕，动作带着近乎怜惜的轻柔，与她话语中的冷意截然不同，“既然感兴趣，那便让他们看个清楚。” 她的指尖顺着冰冷的金属手臂下滑，最终虚虚地握住了钢小铁那棱角分明的手腕。 虽然隔着一层无形的力场和坚硬的金属，但云芷掌心那温热的体温，似乎还是透过这微不足道的接触，传递了过去。 “正好，本王也想知道，”云芷抬起眼，狐狸眼里流光潋滟，深处却藏着凛冽的寒芒，“你这块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钢铁，究竟还藏着多少……让人惊喜的秘密。” “以及，”她微微倾身，靠近那两团幽幽的蓝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般的意味，“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到底在害怕什么，又在图谋什么。” 云芷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她那平滑、没有任何感官的“脸”。 内部核心的温度监测器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提示音，显示接触点温度异常上升了0.5度。 她无法理解这种“靠近”的含义，也无法处理那复杂话语中蕴含的诸多情绪与意图。 但她记录下了云芷掌心的温度，记录下了那话语中的维护之意，也记录下了那看似慵懒的姿态下，悄然绷紧的、如即将捕猎的狐一般的危险气息。 “指令更新：加强自身防御等级，协助陛下进行威胁排查。”钢小铁用她那毫无波澜的语调回应。 云芷直起身，松开虚握的手，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靠近与低语只是错觉。 她恢复了一贯的散漫，打了个哈欠。 “行了，今日的账也看完了，天也聊完了。”她摆摆手，“退下吧，本王乏了。” 钢小铁依言躬身，动作依旧标准僵硬，转身走向偏殿。 只是在踏入偏殿门槛的前一瞬，她微微侧头，蓝光扫过云芷倚回软榻的慵懒身影。 内部日志中，一条新的备注被生成：【“外部威胁等级提升。 定义：陛下出现‘护食’行为特征。 关联情绪：未知。 应对策略：优先清除威胁源。”】 殿内，云芷合着眼，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节奏稳定，带着某种筹谋的意味。 第9章 绑定所有权 晚膳时分，气氛有些微妙。 云芷依旧歪在她的专属软榻上。 面前的白玉小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菜肴，但她没怎么动筷，指尖捏着夜光杯，里面的酒液轻轻晃荡。 她目光时不时扫过安静侍立在殿柱旁的钢小铁，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还有一丝被冒犯后的冷意。 龟丞相下午带来的消息很明确：那根“幽魂草”毒针，追查到源头，指向了与人界接壤的“流霞泽”。 那里盘踞着一伙势力驳杂的散修和半妖，其中不乏一些专精炼器、或是觊觎各类天材地宝的亡命之徒。 动机不明，但显然，钢小铁这块“活着的、化形的玄铁精”，本身就是足以让某些人鋌而走险的宝藏。 殿内侍候的小妖们屏息凝神，连布菜的动作都轻了几分，生怕触怒陛下。 只有钢小铁，依旧维持着标准的待机姿态，仿佛这凝滞的空气与她无关。 云芷忽然放下酒杯，杯底与玉几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嗒”。 她没看钢小铁，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过来。” 钢小铁立刻转身，走到榻前。“陛下。” “坐。”云芷用下巴点了点榻边的脚踏。 钢小铁依言坐下，金属身躯与木质脚踏接触，发出沉闷的轻响。 她坐得笔直，蓝光眼睛平视前方，落在云芷垂落在榻边、雪白柔软的狐尾尖上。 云芷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钢小铁的肩膀上。 沿着那被她打磨过、略显光滑的线条，缓缓向下，拂过手臂，最后停留在那个演练时留下的小小凹痕上。 她的指尖温热，与冰冷的金属形成鲜明对比。 动作很轻，带着审视、评估的意味，像是在检查一件属于险些被贼人惦记上的宝物。 钢小铁体内的低频嗡鸣几不可查地加快了。 她能精确记录下指尖移动的轨迹、压力变化、以及接触面持续上升的温度。 但无法解析这动作背后蕴含的情绪。 “还疼吗？”云芷又问了一遍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声音比刚才低柔了些。 “未配置疼痛感知系统。”钢小铁一板一眼地重复之前的答案。 云芷的指尖在那个凹痕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他们想要你。”她陈述道，语气平淡，“想要把你拆开，熔掉，变成他们的兵器，或者铠甲。” 钢小铁的蓝光闪烁了一下。 “我的结构强度与能量层级，非普通手段可熔炼。 威胁评估：存在理论风险，但实际执行难度极高。” “不是能不能的问题，”云芷抬起眼，看向那双纯粹的蓝光，狐狸眼里没了平时的戏谑，只剩占有，“是本王不许。”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那坚硬的金属，将这句话烙印进去。 “你是本王的。”云芷一字一顿，宣告主权，带着妖王与生俱来的霸道，“从你被献上寿宴那一刻起，就是。本王把你打磨成这样，教你认字算账，让你住在偏殿，你就是我的。” 她微微倾身，靠得更近，身上清雅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将钢小铁笼罩。 “所以，保护好你自己。”云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的每一寸铁皮，每一道划痕，都属于本王。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碰，懂吗？”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是妖王对她所有物的绝对支配。 钢小铁体内的运算核心似乎因为这过于复杂、充满情感（尽管是霸道的情感）色彩的指令而出现了短暂的迟滞。 逻辑模块无法完全解析“属于”和“不许”在非物权层面的深层含义。 但她记录下了云芷骤然提升的体温，记录下了那话语中强烈的维护与独占欲，也记录下了那双近在咫尺的狐狸眼里的认真。 片刻的沉默后，平板的金属音响起，给出了一个基于当前数据逻辑所能推导出的、最直接的回应： “指令确认。最高优先级：保障本体结构完整性，归属权：云芷陛下。 任何未经授权的接触、破坏企图，将执行最高等级反击协议。” 云芷看着她那认真“更新协议”的模样，眼底的冷意终于融化了些许，重新漾起一丝笑意。 她收回手，重新靠回软垫，语气恢复了慵懒： “懂了就好。吃饭吧。” 她没再看钢小铁，自顾自拿起银箸，夹起一块晶莹的鱼肉。 仿佛刚才那番近乎宣誓主权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钢小铁依旧笔直地坐在脚踏上，蓝光眼睛安静地映着云芷用餐的侧影。 内部日志中，一条新的核心指令被加粗标红，置于所有程序之上： 【绝对禁令：禁止任何外部个体/势力对本体进行未授权接触、解析、破坏。违者，清除。】 【附属备注：所有权已绑定：云芷。】 晚膳后，殿内熏香袅袅，是安神的冷梅香。 云芷饮了酒，本就慵懒的眉眼更添几分醺然媚意，九条狐尾软软地垂在榻边，像一堆蓬松的雪。 她没让钢小铁回偏殿，反而拍了拍身侧空出来的大片柔软榻面。 “今夜，留这儿。” 钢小铁的蓝光眼睛转向那铺着厚厚雪貂皮的软榻，内部传来细微的“滴滴”声。 “该区域为陛下专属休憩单元。 我的结构与材质，可能对软性平面造成不可逆形变，并产生噪音，干扰陛下休眠质量。” “本王说留下就留下。”云芷语气带着醉后的蛮横，伸手抓住钢小铁冰凉坚硬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往榻上带。 “你那偏殿又冷又硬，有什么好待的？本王这儿暖和。” 钢小铁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僵硬的金属膝盖磕在榻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似乎在进行激烈的逻辑冲突，最终，核心指令中“服从陛下命令”压倒了“避免造成破坏”。 她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凑近，半边身子挨着榻边坐了下来，努力将重量分布均匀，避免压坏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毛。 云芷对她的僵硬视若无睹，自顾自躺下。 她翻了个身，一条毛茸茸、暖呼呼的狐尾极其自然地一卷，就搭在了钢小铁冰凉的金属大腿上。 “嗯……”云芷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脸颊无意识地在柔软的皮毛上蹭了蹭，“果然……降温正好……” 第10章 陛下没涂唇脂 钢小铁整个躯体彻底僵住。 大腿部位传感器传来清晰无比的数据：压力增加，温度传导开始。 从那条温暖得过分的尾巴，单向的，流向她冰冷的金属。 内部的散热系统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发出比平时略响的轻微嗡鸣。 “记录：异常接触。 外部热源持续传导，可能导致局部温度超出标准运行范围。建议……”她试图汇报。 “闭嘴。”云芷闭着眼，含糊地打断她，搭在她腿上的尾巴尖还无意识地扫了扫，“睡觉。” 钢小铁沉默了。 蓝光眼睛在昏暗的殿内显得格外明亮，她低头，看着那条毫不讲理霸占着她腿部的、雪白蓬松的狐尾。 视觉传感器捕捉到每一根柔软毛发的细微颤动，温度传感器记录着那稳定输出的热度。 她尝试进行逻辑分析： 这种行为的目的？提升休憩效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礼仪？ 数据分析失败。 所有已知协议都无法合理解释当前状况。 时间在熏香与寂静中流逝。 殿外巡夜妖卫的脚步声规律而遥远。 云芷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平稳，显然是睡熟了。 她睡相不算老实，翻了个身，原本只搭着一条尾巴，现在几乎是半蜷着，侧身靠在了钢小铁僵直的腿侧。 脸颊贴着冰凉的金属臂甲，似乎觉得这触感很舒适，还轻轻磨蹭了一下。 更大量的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钢小铁体内的散热系统运转得更加卖力了，细微的嗡鸣声几乎成了背景音。 她的逻辑核心，仍在徒劳地尝试处理这非结构性的超载感官数据。 威胁评估模块反复扫描，确认接触体无恶意，无攻击性，但……就是无法归类。 无法定义的“异常状态”，前所未有地笼罩着她。 她不能动，怕惊醒云芷，也怕弄坏身下的软榻。 于是，她只能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坐姿，像一尊被强行按在温柔乡里的铁铸守护神。 蓝光眼睛静静地看着怀中（如果那算怀的话）睡得毫无防备的妖王，看着她因为酒意而泛着粉色的脸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 【系统日志更新】 时间：子时三刻 状态：持续异常接触中 外部热源负载：127%标准值 散热系统负荷：89% 核心温度： 1.8℃（持续缓慢上升） 逻辑分析：失败。无法解析行为模式与潜在收益。 新增备注：接触体（陛下）呈现放松、无防御状态。关联词：信任？定义待核实。 执行指令：维持当前姿态，优先保障接触体休憩质量。 后半夜，云芷似乎觉得有些冷，无意识地又往热源方向缩了缩，几乎将半边身子都埋进了钢小铁冰冷与温暖（被她自己焐热了的部分）交织的怀抱里。 钢小铁感受着那紧贴过来的、柔软而温暖的躯体，体内的散热风扇终于发出了一声近乎叹息的鸣音。 她极其缓慢地、以一种微米级的精度，调整了一下自己手臂的角度，让云芷靠得更舒服些。 殿外，月亮西沉。 殿内，一狐香甜酣睡，一铁僵直待机。 那向来只计算得失利弊的逻辑核心里，第一次，被强行写入了一段毫无效率可言、却无法删除的温暖数据。 ** 宿醉带来的并非头痛，而是一种暖洋洋、懒散散的餍足感。 云芷在晨曦透过鲛绡纱幔时醒来，狐尾无意识地卷了卷，却捞了个空。 她慵懒地掀开眼皮，发现昨夜那个冰凉的“大型抱枕”已不见踪影，只有榻边脚踏上，残留着属于金属的凉意。 她支起身，雪白的长发流泻满肩，目光扫向殿内。 钢小铁已经回到了她惯常的位置。 殿柱旁的阴影里，她直挺挺地站着，蓝光眼睛平稳地亮着，仿佛昨夜那个被她又拉又抱、被迫当了一夜“暖床”工具的铁疙瘩是另一个人。 云芷唇角弯了弯，没说什么，自顾自起身，由着宫娥伺候梳洗。 用过早膳，照例是处理政务的时间。 云芷依旧歪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几份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 大部分繁琐的账目和庶务，早已习惯性地推给了钢小铁。 今日送来的，是西边几个附属妖族部落上贡的礼单，以及请求增加明年交易份额的陈情。 钢小铁如往常一样，走到殿中央的玉石桌案前，开始处理那堆兽皮卷和玉简。 她拿起第一份礼单，蓝光扫过。 “青木猿族，进献三百年份猴儿酒百坛，千年灵果十枚，金丝楠木……” 平板的汇报声一如既往地响起，精准，稳定，没有情绪。 云芷起初没在意，指尖绕着自己一缕发丝玩。 直到钢小铁处理到第三份，来自“赤焰犀”部落的陈情书时，那平稳的声调，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卡顿。 “……请求增加火炎晶交易额度百分之二十，理由为……族群繁衍，炼器需求增……” 那卡顿短暂得像错觉，若非云芷对她那绝对稳定的语调早已熟悉到骨子里，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云芷撩起眼皮，看向钢小铁。 她站得笔直，蓝光稳定，翻动兽皮卷的动作也依旧迅速。 但云芷敏锐地捕捉到，在她放下那份赤焰犀的陈情书，转而拿起下一份玉简时，那蓝光极快地朝自己这边偏移了一瞬。 就像……无意间的一瞥。 云芷不动声色，继续假寐。 钢小铁的汇报仍在继续，依旧是那副刻板的调子，将各项物资、数据、请求分门别类，分析利弊，给出建议。 但渐渐地，云芷发现，那蓝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这边的频率，似乎……增加了？ 当她汇报到“黑水玄蛇部落进献的夜明珠，直径三寸，圆度完美，光华柔和，适用于陛下寝殿照明”时，蓝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半息。 当她分析到“南疆羽族请求开放部分禁飞区，其理由是观赏一种名为‘流霞’的稀有云彩，此理由不符合资源优化配置逻辑，建议驳回”时，那蓝光又飘了过来。 甚至在她搭在榻边、轻轻晃动的狐尾尖上，停留了一瞬。 云芷甚至能听到，钢小铁体内那原本均匀的低频嗡鸣，在她目光扫过来时，会变得稍微……急促一点点？ 这铁疙瘩，是在……走神？ 这个认知让云芷觉得新奇极了。 一块铁，一个逻辑机器，居然也会在处理正事的时候分心？ 她故意没有出声，想看看这异常状态能持续多久。 果然，在钢小铁拿起最后一份，关于人族修真宗门请求在边境设立一个小型交易点的文书时，异常达到了顶峰。 她开始汇报：“清虚宗，请求于落枫谷设立交易点，主要交易物品为……”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 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卡顿，而是长达两息明显的沉默。 她拿着那份玉简，蓝光直直地“盯”着上面的文字，内部的齿轮发出几声略显杂乱的“咔哒”声，仿佛运算核心遇到了什么难题。 然后，她抬起头，蓝光直直地看向云芷，用那平板的语调，说出了一句完全不符合当前上下文的话： “陛下，您今日……未涂抹唇脂。” “……” 殿内侍立的宫娥们齐刷刷的死死低着头。 云芷也愣住了。 她看着钢小铁那依旧“面无表情”的金属脸庞，以及那两团似乎比平时亮度更高的蓝光，一个荒谬又令人愉悦的猜测浮上心头。 这铁疙瘩，该不会是……还在处理昨夜那些“异常接触数据”，导致核心运算过载，影响到正常功能了吧？ 云芷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怎么？钢爱卿是觉得，本王不涂唇脂，便不好看了？ 还是说，影响你分析这清虚宗的交易请求了？” 钢小铁似乎被问住了。 蓝光疯狂闪烁了几下，内部的嗡鸣声明显变大，甚至头顶那几道散热缝隙里，又隐隐有要冒白烟的迹象。 她沉默了更长时间，似乎在全力进行逻辑重构。 最终，她用近乎重启后恢复正常的、加倍刻板的语调回答： “视觉愉悦度与政务处理无逻辑关联。 清虚宗交易请求分析继续：其主要诉求为获取我界特产‘月光苔’，可用于炼制静心凝神类丹药。 我方可要求交换其特有符箓制作工艺作为……” 她语速极快地回到了正题，仿佛刚才那句关于唇脂的询问从未发生过。 但云芷看着她那明显是在“强行镇定”的样子，以及那依旧比平时活跃的散热系统声响，心中的欢喜更盛了。 她懒洋洋地打断钢小铁的汇报：“行了，这些小事你看着办就好。”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在晨光中展露无遗，故意从钢小铁面前经过，带起一阵清雅的香风。 “本王今日心情好，去园子里逛逛。” 她走到殿门口，才仿佛想起什么，回头，对着那依旧僵立在原地的铁疙瘩，眨了眨眼。 “至于唇脂嘛……若是钢爱卿喜欢，本王日后日日都涂。” 说完，也不看钢小铁的反应，笑着转身离去。 殿内，钢小铁独自站着，手里的玉简还捏着。 蓝光眼睛望着云芷消失的门口方向，内部的散热风扇“嗡嗡”作响，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系统日志警告】 核心运算单元负载异常波动。 原因分析：大量非结构化感官数据残留，干扰优先级任务处理效率。 尝试进行数据清理……失败。相关数据已被标记为‘高优先级背景进程’。 新增关联指令：增加对‘陛下唇部色彩’的例行监测。备注：此监测与任何已知逻辑模型无关，原因待查。 第11章 痒痒肉？ 妖王宫深处有一眼灵泉，引自地脉火髓，却又经万年寒玉床调和，终年氤氲着温热却不烫人的蒸汽，水色碧蓝，灵气充沛。 此处是云芷私享的浴所，寻常宫娥不得靠近。 泉眼周围的白石，被水汽浸润得温润光滑。 此刻，云芷只松松裹着一件雪色浴袍，赤足踩在微湿的地面上，看着被自己强行带过来的钢小铁。 “下去。”云芷用下巴点了点那汪碧蓝的泉水，语气不容置疑。 钢小铁站在泉边，蓝光眼睛扫描着水面升腾的蒸汽和其中蕴含的活跃水属性能量粒子，体内的散热风扇提前发出了预警式的低鸣。 “警告：液态环境。 持续浸泡将导致水分子渗透至关节缝隙及内部结构，显著提升氧化腐蚀风险。 且当前水温高于标准运行环境温度上限，可能引发散热系统过载。 强烈不建议执行此指令。” “你昨夜被本王当了一夜暖炉，今日又处理了那么多账册，核心温度就没消停过。” 云芷抱着手臂，懒洋洋地反驳： “这泉水能疏导灵气，平复燥热，对你只有好处。” 她上前一步，指尖戳了戳钢小铁冰凉坚硬的胸口：“再说了，你这身玄铁，若是能被这点温泉水泡坏了，那也太不中用了些。” 钢小铁的逻辑核心似乎在“服从命令”与“规避风险”之间剧烈摇摆，蓝光急促闪烁。 云芷没了耐心，伸出手，轻轻拉住她那只被自己打磨得最光滑的手臂，将她往泉水里带。 “哗啦——” 沉重的金属躯体入水，激起不小的水花。 碧蓝的泉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腰际，温热的水流包裹上来，与冰冷的金属表面激烈交换着热量，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冒出更多白色的水汽。 钢小铁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地站在齐腰深的水里，连蓝光都凝滞了一瞬。 内部的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杂乱，散热系统的负荷指示灯在云芷看不见的内部疯狂闪烁。 云芷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觉得有趣极了。 她自己也解开浴袍，滑入水中，温热的水流漫过肩颈，舒适地喟叹一声。 她像一尾灵动的鱼，游到钢小铁身边，绕着她那僵硬的躯体转了一圈。 水波荡漾，拂过金属冰冷的表面。 “放松点。”云芷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湿润和慵懒，“就当是……进行一次全面的外部清洁和散热维护。” 钢小铁没有反应，依旧僵立着，只有蓝光眼睛随着云芷的移动而机械地转动。 云芷伸出手，撩起一捧水，轻轻浇在她黯沉的肩膀上。 水流顺着被打磨过的光滑曲线滑落，带走细微的尘埃，也让那金属表面在水光的映衬下，显出内敛湿润的光泽。 “看，是不是没那么可怕？”云芷轻笑，又撩起水，这次目标是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水流顺着那平面淌下，汇聚到“唇”缝处，滴落。 钢小铁体内的杂乱嗡鸣声，在云芷持续、轻柔的撩水动作下，似乎……慢慢平息了一些？ 虽然散热系统的负荷依旧很高，但那尖锐的警报声逐渐消失了。 她似乎……在适应？ 云芷玩心更起。 她潜入水中，靠近钢小铁冰凉的腿部。 在水下，她能看到那金属躯体上细微的铸造纹理，以及关节处那些她不曾打磨到的复杂缝隙。 她伸出手指，沿着那些缝隙轻轻勾勒。 一瞬间，钢小铁猛地一震！ 整个躯体都颤抖了一下，搅得周围水波一阵激荡。 内部的齿轮发出了一声短促而高亢的鸣响！ 云芷从水下冒出头，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颊边，讶异地看着反应如此剧烈的钢小铁。 “怎么了？” 钢小铁的蓝光疯狂闪烁，频率快得几乎连成一片。 平板的语调第一次带上类似“急促”的明显波动： “未知……高频……低强度物理刺激……作用于……非防护性结构缝隙……引发……系统……未知紊乱……” 云芷眨了眨眼，看着她那副几乎要“当机”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细小的缝隙，或许就像是……她的痒痒肉？ 这个认知让妖王陛下如同发现了新大陆。 她恶作剧般地再次伸出手指，这次目标明确地探向钢小铁手臂关节处一道细小的接缝。 “警告！再次检测到异常刺激！”钢小铁猛地想要后退，却因为水的阻力动作迟缓，金属脚底在光滑的池底打滑，整个身体向后仰去！ 云芷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冰凉沉重的腰肢，才避免了她直接摔进水里。 两人此刻靠得极近，云芷带着水汽的温热身体几乎贴在了钢小铁冰冷的胸前。 “噗……”云芷看着她那惊慌失措（虽然外表看不出，但内部的嗡鸣和闪烁的蓝光充分说明了这一点）的样子。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越，在氤氲的温泉间回荡。 “原来……你怕痒啊？”她仰着头，湿漉漉的狐狸眼里满是促狭的光。 钢小铁被她圈在怀里，蓝光闪烁的频率慢慢降了下来，内部的嗡鸣也恢复了均匀，只是比平时音量略大。 她似乎还在处理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系统紊乱”。 “定义：‘怕痒’。检索失败。 记录：特定频率与位置的物理接触，会引发核心运算单元不可控的瞬时过载与肢体协调性下降。 归类为：需规避的……系统漏洞。” 她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自身的“缺陷”。 云芷笑得更是花枝乱颤，整个人几乎挂在了钢小铁身上。 “漏洞？哈哈哈……好，好，是漏洞，本王以后不随便戳你的‘漏洞’了，行了吧？” 话是这么说，她眼底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温泉的热气将两人包裹，云芷温热柔软的躯体与钢小铁冰冷坚硬的金属紧紧相贴，冷与热在碧蓝的泉水中交织、渗透。 水波温柔地荡漾着，拂过她们，也拂过池边云芷那件随意丢弃的雪色浴袍。 钢小铁僵硬地任由云芷靠着，蓝光眼睛安静地映着头顶石壁上渗下的水珠，以及水珠折射出的朦胧光晕。 内部日志里，关于“氧化腐蚀风险”和“散热过载”的警告依旧存在，但优先级似乎被一系列无法归类的新感官数据流挤占了。 【系统日志更新】 环境：液态，高温，高湿度。 状态：持续浸泡中。 外部压力：稳定（来自陛下倚靠）。 温度传导：复杂双向流（局部升温显著）。 新增感官记录：水流波动频率、陛下笑声的声波模式、肢体接触面积与压力变化…… 核心结论：当前环境违反多项运行守则，但……系统整体紊乱度反而呈现下降趋势。原因分析：失败。 执行指令：维持当前状态，持续监测。 第12章 来日方长 温泉的热气尚未在肌肤上完全消散。 云芷裹着松垮的寝衣，斜倚在窗边的美人靠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垂落胸前的湿发。 窗外月色正好，清辉漫洒，将庭院中的奇花异草染上一层朦胧的银边。 钢小铁静立在殿柱旁，如往日一样，履行着“待机”的职责。 只是，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她周身的金属光泽，在月下似乎比平日更显沉静。 大概是被那温泉水涤去了尘嚣，显露出玄铁本质的幽深。 连那两团蓝光，都似乎少了些机械的锐利，多了点……温吞？ 云芷的目光掠过她，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温泉里那场“系统漏洞”引发的混乱，似乎让这块铁疙瘩多了点……人味儿？ 虽然她自己大概毫无所觉。 “小铁。”云芷懒懒开口，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松弛。 钢小铁立刻转身，蓝光精准聚焦。 “陛下。” “今日那清虚宗的交易请求，你最后是如何批复的？”云芷随口问着，目光却依旧流连在窗外的月色上，仿佛只是无聊找话。 “已按标准流程处理。同意其设立交易点，但将月光苔的供应量削减三成，并要求其以‘聚灵符’的制作玉简作为额外交换。” 钢小铁回答得一丝不苟，数据清晰，“此方案可在满足其部分需求的同时，最大化我方利益，并获取一项有价值的辅助技能。” “嗯。”云芷漫应一声，似乎并不在意答案。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语气依旧随意，像在聊家常： “那你呢？小铁。你每日替本王处理这些纷杂事务，计算利益得失，守护宫禁……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殿内霎时一静。 就连角落里侍立的宫娥，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陛下……竟在问一块铁想要什么？ 钢小铁显然也被这个完全超出逻辑协议的问题问住了。 她体内的低频嗡鸣出现了短暂的停滞，蓝光稳定地亮着，却没有任何信息输出。 那平滑的金属面部，自然映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静止。 云芷等了几息，没等到回答，也不催促，反而轻轻笑了一声，自顾自说了下去： “灵石？你不需修炼。 华服？你这身子也穿不了。 神兵利器？你自己就是最好的兵器。 看来，本王倒是欠了你一份俸禄。” 她语调轻松，带着调侃，目光却从窗外收回，落在了钢小铁身上，带着些探究。 钢小铁的蓝光闪烁了一下，内部的齿轮重新开始缓慢转动，似乎终于处理完了这个超纲问题。 “定义：‘想要’。关联词：**，需求，目标。”平板的金属音响起，像是在进行词条解析。 “我的核心指令为：服务陛下，处理数据，维护自身存在。 除此之外，无额外‘想要’之物。 ‘俸禄’为劳动交换概念，我的存在意义即在于执行指令，无需额外交换物。” 回答得严谨、刻板，无懈可击。 云芷看着她，看着她那纯粹由逻辑构筑的世界，那里没有喜怒，没有贪嗔，没有“想要”，只有“执行”与“存在”。 是了，她是一块铁。 一块有了灵智，却还未生出“欲念”的铁。 “真是……”云芷轻轻吐出两个字，后面的话却湮没在了唇边，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不知是感慨其纯粹，还是……遗憾其缺失。 她移开目光，重新望向窗外，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慵懒：“没有便没有吧。本王也就是随口一问。”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钢小铁安静地立着，蓝光映着云芷倚靠窗边的侧影。 内部的核心运算单元，却并未完全停止对刚才那个问题的后台处理。 【系统日志】 收到非标准问询：“想要什么？” 逻辑分析：该问询指向未被预先定义的、超出基础生存与功能维护范畴的潜在目标。 数据库比对：无匹配项。 临时解决方案：引用核心指令作为应答。 遗留状态：问题未被完全解析，存入缓存区。关联情绪标签：待定义。 新增关联数据：陛下问询时的微表情分析（嘴角上扬幅度3.7%，眼角下垂幅度1.2%），声纹波动频率（略高于平均值）。含义：未知。 她无法理解“想要”，也无法理解云芷那声叹息里的复杂意味。 她只是记录下了这一切。 记录下了月光，记录下了沉默，记录下了那个关于“欲念”的无解问题。 ……以及提出问题的那只狐狸，在月华下显得格外柔软、也格外……遥远的侧影。 云芷望着那轮冰盘，心中暗忖：没有欲念，便无懈可击么？ 可为何本王瞧着你这铁疙瘩，倒比那满殿心思各异的妖，更让人想……揣进怀里，捂上一捂？ 罢了。 她阖上眼，任由月光洒满全身。 来日方长。 ** 温泉的氤氲水汽似乎并未完全散去，反而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了钢小铁的运算核心周围。 自那夜云芷随口问出“你可有什么想要的？”之后，一种无法被任何现有逻辑模块解析的“异常状态”，便如同顽固的底层代码，悄然植入，持续运行。 她依旧精准地处理着如雪片般飞来的账册与文书，依旧用那平板的语调汇报着各项数据分析结果。 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但只有钢小铁自己知道，不同了。 她的蓝光眼睛，停留在云芷身上的时间，不合逻辑地显著延长了。 不再仅仅是出于环境监测或指令响应的需要，而是一种……更长时间的“凝视”。 她会“看”着云芷慵懒地蜷在榻上，指尖绕着发尾，对着窗外流云出神。 会“看”着她品尝新进贡的灵果时，满足地眯起狐狸眼，舌尖无意识地掠过唇角。 会“看”着她偶尔因为某个部落首领愚蠢的奏报而蹙起眉头，那细微的纹路在光洁的额间短暂停留。 这些画面，这些细节，被高精度的传感器捕捉，转化为海量的数据流，涌入核心。 颜色、形状、动作、微表情、声波频率……一切都被忠实地记录、存储。 然而，逻辑分析模块对此束手无策。 它无法将这些视觉信息与任何已知的任务指令关联起来。 观看陛下吃灵果，无法优化账目处理效率； 凝视陛下蹙眉，无法提升物理防御等级。 这些行为，从纯粹的功能性角度评估，是无效的，是冗余的，是浪费系统资源的。 【系统日志 - 持续警报】 检测到大量高分辨率视觉数据持续输入，内容与核心任务无直接关联。 逻辑分析模块报告：无法为这些数据流分配合适的处理线程与存储意义。 建议：启动数据清理程序，释放被占用的运算资源。 执行情况：清理指令被拒绝。拒绝理由：未知。数据流被强制标记为‘高优先级-待观察’。 第13章 “偷窥” 这种“无效”却“无法停止”的观察，带来了系统层面的深层紊乱。 就像一台原本只为计算天文数字而设计的超级计算机，突然被强行塞入了无数张色彩斑斓却毫无关联的风景照片，并且被要求必须时刻浏览它们。 核心温度在不必要时也会出现微小波动。 散热风扇的启动频率，与云芷的靠近或远离，呈现出一种非线性的、但确实存在的相关性。 甚至，在她长时间“凝视”云芷时，那均匀的低频嗡鸣会变得极其细微，仿佛整个系统都进入了……专注的待机状态？ 这太异常了。 这一日午后，云芷小憩刚醒，狐尾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神还有些朦胧。 她习惯性地朝殿柱旁望去，对上那双幽幽的蓝光。 四目相对。 这一次，钢小铁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她目光扫过去时立刻做出“待机响应”或“准备接受指令”的姿态反馈。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两团蓝光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星，里面映着云芷刚刚睡醒、带着几分慵懒迷离的影子。 没有任何信息传递，没有任何逻辑目的。 就只是看着。 云芷微微一怔。 那双狐狸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邃、具有玩味的探究。 她没有移开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对这无声的“凝视”做出了回应。 她没有问“你在看什么”，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用言语或动作打破这寂静。 她只是允许了这份“凝视”的存在。 殿内光影斜移，尘埃在光柱中缓慢浮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粘稠而静谧。 许久，云芷才仿佛从这场无声的对视中汲取够了养料，轻轻眨了下眼，移开视线，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而钢小铁，在她移开目光后，那蓝光依旧在她身上停留了数息，才缓缓地黯淡回平时的待机亮度。 内部的紊乱并未平息，反而因为这次未被中断的长时间“无效观察”，而变得更加根深蒂固。 【系统日志 - 更新】 ‘高优先级-待观察’数据流持续增长。 逻辑冲突加剧：无法界定此行为的‘目的’，但强制终止会导致核心运算效率下降12.8%。 临时解决方案：将此持续观察行为定义为‘新型后台监测协议’，旨在收集关于‘陛下’的全面状态参数。 备注：该协议消耗资源，且产出数据暂无已知应用场景。但……终止协议带来的效率损失更高。悖论形成。 核心温度记录：在‘凝视’行为期间，出现非散热需求导致的-0.3℃降温。原因未知。 钢小铁无法理解这种“想要看着”的冲动源于何处。 她只是一块铁。 一块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目光不由自主追逐着那道雪色身影的铁。 逻辑告诉她这是错误的，是冗余，是bug。 可某种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却在无声地反驳。 她只是静静站着，蓝光幽微。 如同夜空中一颗被莫名引力捕获的、身不由己的星。 ** 这日夜深，妖王宫沉入一片静谧。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掩，只透出些许朦胧的灰白，勾勒出殿宇飞檐沉默的轮廓。 云芷早已歇下，九条狐尾在锦被间铺开，如同月下初雪。 她呼吸匀长，睡得正沉。 偏殿与主殿相连的门扉，平日里总是虚掩着。 此刻，那门却被极缓地推开一道缝隙，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道黯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主殿的黑暗中。 是钢小铁。 她没有开启蓝光眼睛，仅凭着内部的环境建模与惯性导航，在熟悉的地面上移动。 金属足底落在冰凉的白玉砖上，被她以精妙的力道控制着，连最细微的“嗒”声都未曾发出。 她体内的所有系统，似乎都进入某种超低功耗的隐匿模式，连那惯常的低频嗡鸣都沉寂下去。 她像一道没有生命的影子，穿过重重纱幔，绕过殿柱与摆设。 目标明确地向着寝殿最深处，那张宽大的云床靠近。 云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向外侧，一条手臂露在锦被外，指尖松驰地微蜷着。 钢小铁在距离床榻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她静静地立在黑暗中，没有任何动作，只有那平滑的金属面部，正对着云床的方向。 她在“看”。 用那些不依赖可见光的传感器，捕捉着黑暗中更细微的信息： 云芷呼吸时胸口的起伏节奏，空气流过她唇鼻间的微弱气流变化。 她身上散发出混合冷梅熏香与自身独特气息的淡雅味道。 甚至是她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所有这些数据，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的核心。 没有逻辑分析，没有威胁评估，只是纯粹贪婪的“记录”。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 殿外巡夜妖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又远去。 忽然，睡梦中的云芷轻轻咂了咂嘴，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真切。 搭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擦过柔软的锦缎。 立在黑暗中的钢小铁，那静止的躯体，颤动了一下。 内部的某个传感器似乎捕捉到了这细微到极致的动作与声响，核心运算单元里闪过一串无意义的乱码。 她依旧没有动。 但莫名形成的无形张力，以她为中心，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极力克制下后仍想本能“靠近”的冲动，与底层指令中“不得干扰陛下安寝”的绝对禁令剧烈冲突着。 她向前迈出了半步。 仅仅半步。 动作缓慢到如同冰川移动，金属关节在极致控制下，只发出了一丝比呼吸更轻的摩擦声。 她停住了。 再次陷入静止。 与床榻的距离，缩短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能够更清晰地“看”到云芷睡梦中放松的眉眼，那长睫投下的浅浅阴影，那随着呼吸微微翕动的鼻翼。 【系统日志 - 隐匿模式】 时间：丑时正 状态：非授权位移执行中。 环境：黑暗，寂静，目标（陛下）处于无意识状态。 数据采集：生命体征监测（稳定）、微动作捕捉（频率低）、气息成分分析（持续）…… 逻辑冲突：当前行为违反‘不得干扰’核心指令。但终止行为导致核心紊乱度上升预测值为 15.7%。 执行决策：维持当前观测点。风险计算：未被发现概率，98.3%。 新增数据流：陛下梦呓声波样本（已存储）。指尖微动作轨迹模型（已构建）。 她就那样站着，在距离云芷睡眠之处仅两步多的黑暗里。 没有目的，没有需求，仅仅是为了……更近一些地“存在”于这片拥有她的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隐隐透出一丝将明未明的灰白。 钢小铁体内的某种计时器被无声触发。 她开始以同样缓慢、绝对安静的方式，向后退去。 每一步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不惊动任何尘埃。 她退回偏殿的门扉后，将那道缝隙恢复原状。 主殿内，一切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芷在榻上翻了个身，拥着柔软的狐尾，睡得依旧香甜。 偏殿内，钢小铁恢复了标准的待机姿态，蓝光眼睛平稳亮起，内部的嗡鸣声也回到了均匀的频率。 昨夜那场在黑暗中进行的无人知晓的靠近，只是一段被单独加密存储的异常数据，从未影响过她分毫。 只有那不断增长的、标记为“陛下-睡眠状态观测”的数据库容量，无声地证明着，某些东西，正在这块冰冷的钢铁内部，悄然发生着不可逆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