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翅蝴蝶》 第1章 帮助 你不是坠落的深渊,你是长出血肉的蝴蝶。 ——题记 盛夏,青市像被太阳按进蒸笼。 柏油路面的沥青软得几乎能踩出脚印,空气中飘着被烤化的奶油冰棍味。高三六班的吊扇还没装,窗框上积着去年冬天的灰,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像滚烫的沙子灌进衣领。 蝉声从操场那棵老梧桐一路爬到窗台,聒噪得令人耳鸣,却又让人昏昏欲睡。 青梧市高级中学。 高三六班。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身穿浅蓝色职业装的女老师踩着七厘米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她站定在讲台前,扶了扶无框眼镜,戒尺“嗒”地一声敲在木质讲台上,粉尘簌簌落下,像一场小小的雪崩。 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安静,只剩下吊扇挂钩“吱呀”一声摇晃的余音。 她从粉笔盒里挑出一支最长的白色粉笔,指尖沾到一点淡蓝色的墨水渍。 滋啦—— 粉笔和黑板摩擦的声音像刀口划过玻璃,尖锐得让后排几个男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上面赫然出现两个字:宋妍。 “这是我的名字。” 她的声音不高“高三部主任、六班班主任、语文老师,三合一。初次见面,我说三点: 第一,我不求你们考高分,但不能丢掉你们本来能拿到的分; 第二,可以给我取外号,别让我听见; 第三,打架斗殴——直接记大过,没有第二次机会。 听明白了吗?” 最后一粒粉笔头被她弹进盒里,发出清脆的“哒”。 她的视线在教室来回游走,最终停在最后一排。 那里,一个男生正枕着书包睡觉。黑色耳机线缠绕在耳廓,像一条细细的蛇。他的额发有些长了,垂下来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 阳光刚好打在他的睡颜上,睫毛颤了颤,有神的眼被眼皮盖住,睡得算得上香。 宋妍走过去,高跟鞋在地面敲出两个短促的节拍。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指节与桌面相触的声音像啄木鸟在敲树干。 咚、咚。 男生被吵醒,顺势站起,动作带着一点被打扰后的不耐烦。 他撩起眼皮,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深井里投下一枚石子,连涟漪都是冷的。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高三六班的班长。” 宋妍的语气很淡“现在,安排打扫卫生。” 她没等回答,踩着高跟鞋就离开了。鞋跟与地面碰撞的声音渐渐远去,像一场暴雨的余韵。 段俞对她为何把班长这个职位丢给他,并没有深度思考。 邱岁在第三排,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对“老师”这种生物天然过敏,或者说,对一切能掌控她命运的权威都感到恐惧。 她的右手先天性无力,连拧瓶盖都费劲,更别说提重物。此刻,她被分到擦桌子,心里竟有一丝庆幸——不是体力活,不然又要和班长解释好一会自己身体的残缺。 她拧干抹布,左手用力,顺着木纹慢慢推过去。灰尘卷成小团,像被驱赶的灰色羊群。 刚擦完一列,正准备直起腰歇口气,一只水桶“哐”地横在面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帆布鞋。 她有些气愤的抬眼,当看到来人后,身体先一步的做出来保护状态。 三个女生站在她面前,为首的林欣抱着胳膊,指甲上的亮片在日光下闪出冷光。 “残废,赶紧去倒了,接点水过来。”语气恶劣,不加掩饰的厌恶,还有那讨厌的称呼。 邱岁的右手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微微发抖。 她紧紧攥住抹布,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的手不能提重物,你知道的。” 林欣的视线落到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只手又没残,装什么?” 邱岁咽下了这口气。她弯腰,左手勾住水桶的提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她准备拎起的瞬间—— 啪。 一块抹布从天而降,擦着林欣的脚尖落在地上,带起一小片尘土。 如果不是林欣躲得快,此刻抹布应该已经糊在她头顶。 “我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啊,让人家倒什么?” 声音清冽,带着一点晨雾的沙哑,像竹林里灌来的一阵风。 邱岁随声源望去。 少年刚好侧过头去,太阳的光晕恰好打在他的侧脸,轮廓被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看不清五官,却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油画。 他踩在课桌上,灰蓝色的校服裤脚卷到脚踝,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腿。 窗户玻璃被他擦得透亮,映出他微微弓起的脊背,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关你什么事,又没让你倒。” 林欣的声音带着浓重的责怪和厌恶,像一把钝刀。 少年从桌子上跳下来,动作轻巧得像一片树叶落地。 随着他的动作,光渐渐褪去,邱岁看清了他的脸—— 极其干净,眉毛微拧,眼眸深邃,黑色的瞳仁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碎星子。 鼻梁很高,薄唇,下颌线比她手里的抹布还要利落。 他走到林欣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那行,我现在安排你去倒。” 他顿了顿,补充,“毕竟我是班长。” 林欣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弯腰拎起水桶,另外两个女生赶紧跟上,像被风吹散的纸屑。 女孩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班长”这才发觉这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就是刚刚睡觉的人。 邱岁慢慢走到他面前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谢谢。” 男孩捡起抹布,在水盆里搓洗,水流冲过他的指缝,像一条清澈的小溪。 “不用谢。” 邱岁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 救了一次是幸运,但不可能次次被救。 她鼓起勇气,声音比刚才高了半度:“班长,我可以和你做同桌吗?” 软弱的少女第一次抬起头,乖巧的脸上写满了倔强。 既然没法次次保护,那就黏在一起,让她们没法实施行动。 段俞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侧头看她,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红,像熟透的桃子。 他当然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盘,最后只是轻轻吐出一个字:“随你。” 等大家都打扫完卫生,邱岁拿起书包,走到段俞的座位旁。她坐到靠里的位置,把书包塞进抽屉,动作轻得像一只猫。 她没有主动搭话,她有分寸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得寸进尺。 讲台上的老师拍了拍手:“班长,带几个同学去教务处领书,我很快回来,保持安静。” 说完,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段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像只刚睡醒的猫。 他缓缓站起,单手插兜,另一只手转着篮球。 “谁去搬书?” 话音还没落下,男生们争先恐后地举手:“我!” 段俞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最后点了几个名字。 ——其中包括中午欺负邱岁的林欣和另外两个女生。 按理来说,搬书这种活不会落到女生头上。 邱岁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在给她撑腰。 随即又否定:不可能,听起来太荒谬了,说不定人家连她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她缓缓趴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准备小睡一会。 前排的女生忽然转过头,声音软糯:“同学你好,可以交个朋友吗?” 她伸出白皙的手,掌心向上,像一朵小小的白花。 邱岁从臂弯里抬起头,轻轻回握了一下:“可以。” “我叫叶烟,烟花的烟,很开心认识你。” 女孩的眼睛弯成月牙,看起来人畜无害。 邱岁点点头,没有多说。 她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她都赌不起。 刚才那个帮她的男孩,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不会让自己再掉进沼泽。 书搬回来后,段俞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像没骨头似的。 他闭着眼假寐,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节奏像一首懒散的爵士鼓点。 课本封面一片空白,他连名字都懒得写。 那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吐槽着搬书有多累。 邱岁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像一根细针扎进耳膜。 她知道,高三生活不会舒心。 “吵什么呢?” 段俞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他睁开眼,眼神落在那几个女生身上,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还嫌书搬得不够?” 几个女生怯怯地低下头,不再出声。 “谢谢。” 邱岁下意识地说。 段俞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忽然靠近她。 两人的校服外套拉链“咔哒”一声撞在一起,像一枚小小的金属火花。 “同桌,你该不会以为我在帮你出头吧。” 窗外的梧桐树影晃动,薄薄的窗帘被风带起,一下一下敲着窗台,和少年的嗓音混在一起。 可能是风很凉,邱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红透的脸。 “不……是。” 她有些迟钝地回应。 段俞往后一退,拉开距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你猜错了,我今天心情好,就是帮你的。” 他话音未落,邱岁就感觉自己心跳如鼓,一下比一下有力。 炙热从耳尖一路蔓延到脖颈,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窗外,蝉声忽然停了。 风也停了。 只剩下心跳声,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第2章 示弱 十点整,铁铃吊在走廊尽头,“当——”一声,钝响在墙面撞出回声。灯管一排排熄灭,黑暗像水一样漫过台阶、窗台、篮球架。邱岁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拉链只拉到一半就停住——她听见自己心跳在安静里放大。段俞把书包甩到右肩,回头看她:“走啊。” 邱岁背起书包,尽量无视掉林欣她们投来的视线,手指紧紧攥着被洗得泛白的书包带子。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先碰在一起,再慢慢分开。邱岁低头数地砖:一块、两块……数到第七块,她确认背后那道黑影还在,心里才踏实。公交车车门“咣”地合上时,影子被切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一半随车灯远去。 第二天。 第二天,迟到前一分钟。邱岁喘着气冲进教室,段俞正把黑板擦往讲台一丢,粉笔灰扬起。他抬眼,没说话,只把点名册往旁边推了推,空出她名字那一格。 她填完迅速回到位置上,打开课文。 前排的女生,叶烟转头和她搭话“你和你同桌真的是怎么都差点迟到。” 她有些发懵,他也差点迟到了? 段俞在很早就来了,他在公交车站徘徊了好久,一直都没等到她,眼看着上课铃打了,才做罢。 “睡过头了。”邱岁解释道。 “你和你同桌关系咋样?我听说他家贼有钱。”叶烟拿课本挡着脸,和邱岁咬耳朵。 “还好。”她语气淡淡的答复。 叶烟简直是个话痨,看她有兴趣,噼里啪啦的说了一堆,也不管她回不回复,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女生,再讲话就站起来。”段俞的声音很大,在整齐的朗诵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叶烟反应过来是在说自己,立马羞愧的转回头。 第三节下课铃一响,走廊里立刻空了,只剩回声。 她刚走出女厕,林欣就出现了,堵住她的去路。 “挺会躲啊,不会以为有人撑腰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吧。”她伸手戳她的肩膀,邱岁整个人险些倒地。 “像段俞那种人也是一时兴起而已,你放心,丑小鸭是不会变成天鹅的。”她说完就示意旁边的几个女生,她被往厕所单间拉。 邱岁奋力反抗,一个巴掌火辣辣地落在脸上。 林欣的指尖戳在她肩窝,钝钝地疼。邱岁往后退了半步,脚跟抵到墙角瓷砖,冰凉。巴掌落下时,她听见自己耳朵里的嗡鸣,像老式电视机没信号的沙沙声。鞋子被拎起,“扑通”掉进便池,污水溅到脚踝,冷得她一哆嗦。她们走时,门“砰”一声撞上,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她肩膀发抖,也吹散了头发,盖住那片**。 邱岁赤脚站在污水里,脚底黏腻,像踩进腐烂河床。 她缓缓蹲下,抱住膝盖,脸埋进去,呼吸里全是消毒水与锈味。 段俞踩着热空气进班,额角有汗,没发现异常。 直到放学铃响,他像往常一样等她,却发现她趴在桌上不动。 懒洋洋的说“走不走?” 邱岁听到他的声音,这才慢慢出来。 她没走到门口,就被段俞拉住。 “鞋怎么——”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邱岁的脸转过来时左脸一大片红,好几个巴掌印格外清晰,没说完的硬生生卡在气管里。 “谁打的。”他整张脸都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锁着,双眸里全是怒火,拳头紧握着,邱岁突然低下头,似乎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邱岁没说话,在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早已红了眼眶,即使明明没什么委屈的,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了。 良久,他开口“在这等我。” 邱岁也拿不准他去干嘛了,坐在最后一个位置上,用校服的衣袖抹去泪水。 明明都习惯了,为什么这次就那么难过。 二十分钟,或更久。 吊扇吱呀,光影一寸寸爬过桌面。 直到门口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段俞拎着个袋子慢慢走来。班级里的同学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们两个。 他的额头上全是细碎的汗珠,眼神炙热的能烫伤人,鼻梁高挺,他的脖子上的汗珠滚进衣领消失不见。他将袋子的拖鞋拿出来,放在地上。 “穿上。”仅仅是两个字,她平复没多久的情绪又开始翻涌。忍住眼中的的酸涩,脱掉湿透的鞋子,换上白色的拖鞋。 他弯腰把地上那双湿鞋拎起,顺手抛进走廊垃圾桶,“咚”一声闷响。污水溅出一点,很快就被风吹干。 “段俞谢谢你。”她哑声开口。 “你要学会求救,知道吗?”段俞撩起眼皮看她,眼神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他没等她回复,接着说“保护不了自己,就学会示弱,求救,向我,明白了吗?”他的声音算不上大,但莫名给了她很大的安慰。 过了不知多久,他都以为听不见她的回复了“好。” 段俞没再站着,从一旁拉过一个板凳坐到旁边。她身旁传来悉悉碎碎的声音,邱岁望向他。 段俞将手塞进校服兜里,低着头寻找着什么,最终,从口袋掏出一个药膏递给她“涂一下脸,不然拖久了很疼。” 邱岁接过,将手腕的头绳取下,随意扎了个马尾,将药膏的盖子取下,挤了一小磊在指尖,因为没有镜子看不见,所以有些困难。 “我来吧。”段俞拉了拉凳子,朝她凑过来了些,身上的味道也稍微浓烈了些,他身上的味道是像剥开柚子皮的苦柚味道,夹着些淡淡的烟草味,算不上难闻,但是闻多了感觉有点醉。 两人几乎近的可以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他用指尖将药膏化开,轻轻的涂抹在她脸上红晕的地方,药膏的薄荷味在空气中化开,她的脸上冰冰凉凉。 重复几次,感觉有点痒。 邱岁强制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开始观察他的睫毛,很长,很多,她正认真时,他恹恹抬眼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她急忙移开视线。 自己的心脏狂跳,像是要逃脱束缚。一下比一下有力。 她可以感受到对方炙热的视线。 过了一会,传来声音——“偷看我?” 邱岁把脸别向窗外,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跳快一拍,像刚跑完八百米。她想说“才没有”,可嘴角先弯了,没敢让他看见。 第3章 报仇 下午。 明天放假,按理来说早点放学,要留人打扫卫生。 因为值日表没排下来,所以段俞作为班长需挑选几位同学留下来打扫卫生。他针对性的留下了那几位欺负过她的人。 一放学,段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像个大爷。 “段俞,你给我让让,我要回家了。”邱岁收拾好东西开口。 “陪我吧,我一个人无聊。” 邱岁听到后,点头,就当感谢他帮自己擦药买鞋。 现在四点半,等他一会也可以,不过她害怕,一直紧紧跟着他,哪也不去。 几个女生胆战心惊的打扫完卫生,发现没事发生,松了口气。 过了几分钟后,段俞提了两个水桶回来。 邱岁有些不解,但也不好意思问。 “邱岁,我帮你报仇好吗?”段俞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地开口。 邱岁有些愣住,但也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思。 她恨透了被欺负时的无能为力,她想报仇但她一直以来没有能力,她今天可以报仇是因为段俞罩着她,但段俞万一只帮她一时,她和奶奶会受到报复。 她不敢赌,也赌不起。 “不想报仇?”少年站在门口将水桶平放于地面,双手环胸看着她一副苦恼的样子,敲了敲她的脑袋。 邱岁察觉到,抬头和他对视问出来自己的问题“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少女声音细软,但是眼里却满是认真。 段俞将自己的不正经收起,思考了一会开口“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了。” 他刚说完,邱岁就立马接上话”报仇。“她在回答他先前问的问题。 他的视线落在几个女生身上,眼神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似淬了冰般让人不寒而栗“喜欢往人鞋里倒水?那你们自己也体验一下吧。” 邱岁一脚踢翻水桶哐当一声,水全部洒出来尽数泼到了林欣的鞋上,连同裤子上也沾了水,旁边的两个女孩也没有幸免。 段俞倒是有些震惊,他原本以为还需要他动手呢? 披着兔子皮的狐狸,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几个女生是怕段俞的刚想破口大骂但嘴里的话却被他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她们这几天也知道段俞的家里背景,她们惹不起,此刻只能吞下这口气,有时间慢慢还给邱岁了。 “同桌,她们是不是还扇你巴掌了?。”他说时手自然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可惜了一下又开口“你的手受伤了,那只能我代劳了。” 他刚站直。 ——啪啪啪 巴掌声此起彼伏。 她们很识趣,男生和女生的力量没法比,他就算收着力,脸估计也得疼个几天。 他露出一个笑,跨过桌子,拿上二人的书包,又搭上她的肩。 他回头冲那几个人抬抬下巴“拖把留给你们,十分钟内弄干。” 二人一直没有搭话,到了校门口邱岁这才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转头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小事,我原本也看她们不顺眼,顺手的事。”少年将她的书包递给她,视线微抬“背上。” 邱岁接过背好书包,一双含水的大眼睛看向他“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也谢谢你,帮助我。”她还是想感谢他,即使对方刚有意将此事揭过。 “嗯,知道了,赶快回家去吧。”段俞单肩背着空落落的书包,一只手插着兜逆着光随意地站着,脖子上挂着挂脖式的风扇,整个人懒散的不像话。 邱岁点了点头,抬脚准备离开,突然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段俞伸手戳了戳她的脸与此同时也开口说话“记得涂药。” 邱岁点头,转身跑向公交站。 段俞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消失在梧桐树荫里,才抬手揉了揉发麻的指尖—— 那一下,他收着力,却好像把自己的心跳也震乱了。 邱岁回到家,一位老奶奶弯着腰不知道在厨房捣鼓着什么,飘来香味,她走近看,发现是肉,还是牛肉。 “奶奶,怎么做牛肉了,牛肉不是最近涨价了吗?”邱岁坐到外面的板凳上,丛书包中掏作业。 “岁岁啊,不是高三吗?多吃肉长好身体,高考才能考的高高的。我要把我们岁岁养的胖胖的。”围着围裙的奶奶转过头来,一张满是岁月褶皱的脸映入眼前。 “奶奶,以后别买了。浪费钱,有这钱不如你自己留着,买一副老花镜,你给我缝的校服口袋都缝错了。” “啊?奶奶缝错了啊?那等会脱给奶奶重新缝。” 邱岁将试卷平摊在桌子上,准备把周末作业写完,然后明天去兼职。 突然感觉到腿上有毛茸茸的东西蹭她,她低头一看是她之前捡的一只小狗——布布。 她伸手把它抱到怀里,刚准备摸两把过瘾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她拿起来看。 许妍:贱货,以为勾搭上段俞就可以了?你给我等着,今天的我迟早会还回来。 许妍:他不会一直在 许妍:你也不会一直幸运 邱岁的心脏猛的一抽,她说的对,段俞会一直保护她,但他不可能一直都在。 邱岁把许妍的号码设成免打扰,又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眼不见,心不烦。 她将白色的毛茸小狗往怀里拢了拢,强烈克制住眼里的酸涩。 “你说的这么认真,显得我存心敷衍……” 电话铃声响起。 她调整好情绪,按了接听。 “喂?岁岁,我是徐桉,我这边有个兼职,你做不做?一晚上一百。”电话那头,传来急切的声音。 “顶班吗?” “对,就是网吧前台,一晚上,我一下就想到你了。” “去,地址时间发我。” 徐桉是邱岁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但是她对邱岁被霸凌这件事毫不知情,邱岁不愿意让她知道让她替自己出头,她有意瞒着。 青梧的夜晚悄然来临,黑压压的一片,街道上的蝉叫个没完,吵的人头疼。 段俞把玩着手上的球,在寂静的街道上独自行走,篮球和地面拍击的声音不大。 嘟嘟嘟—— 他从校服口袋掏出手机,划了接听。 “俞哥,有事没?来上网啊,就差你一个了。”季延的大嗓门从那头传来好夹杂着吵闹的游戏声。 “大晚上吵吵啥?有事发消息呗,欠揍啊?”段俞原先就因为输了球赛心情不太好,季延刚好撞枪口上了,他也不想自己憋着随意选择让季延难受。 “哦,那你来不来?”原先的大嗓门被怯懦的声音取代。 “我回趟家,换个衣服再来。”他出了口气后,说话也没那么冲了。 他先回家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T恤,又把药膏塞进兜里,这才出门。 到酒吧时已经九点了,他走到前台,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到陶瓷桌上“包夜。” 女孩点赞的动作一滞,抬起头对上那双狭长极具攻击力的眼睛。 网吧顶灯昏黄,她戴着压低的鸭舌帽,额前碎发遮了半边脸,他只看到收款机的反光。手指关节微弯敲了敲桌子。 咚咚咚—— “能不能包?不能包我走了。”他的语气很凶,一点也不像之前他之前那般温柔。 邱岁走完流程,没好气的开口“38。” 男生似乎是等不及了,从口袋掏出两张二十啪一下放在桌子上顺手将身份证拿回淡淡的说“不用找了。” 钞票边缘卷起,推到邱岁手边,像一张不耐烦的船票 邱岁看了眼多给的两元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装什么?” 声音小得跟蚊子哼一样,却还是被他的耳朵逮了个正着——她第一次发现,他的听力比狗还灵。 刚抬腿准备走的某人怔住气,转头直接走进去。 邱岁有些害怕,她也只是小声吐槽一下没想到他会听见,心脏似击鼓似的没完没了的敲,急忙认怂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面前的男生依旧靠近,看她退无可退了这才停下。 邱岁已经被挤到角落了抓着墙的手指甲微微泛白,整张漂亮的脸蛋被吓得发白,眼泪倔强的不肯掉下。 他伸手—— 邱岁吓得准备抱头,以为他要打自己。 结果,段俞只是将她头上戴的帽子取下后,看清她的脸后,暗骂了一声操。 他抬手本想弹她额头,又改成把鸭舌帽扣回她脑袋,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她发白的脸色。” 邱岁感觉到头上一轻,微微眯着眼睛想看他,却被对方逮了个正着。他散漫的开口“原来是你啊,小同桌。” 第4章 递进 邱岁心口一紧,指节蜷成小小的拳。她鼓足勇气抬眼,灯光昏暗,却掩不住段俞的好相貌——狭长眼尾微挑,像一弯冷月,鼻梁高挺,在幽蓝屏光里投下一道利落剪影。 段俞掀了掀眼皮,与她四目相对。下一瞬,他抬手,动作轻得像替风整理羽毛,将鸭舌帽重新扣到她头上。帽檐压下,他眼尾弯弯,眸光里像藏了一枚偷渡的月亮,悄悄跌进她的心口。她不知道心动的开关在哪,却听得胸腔擂鼓。 刘海被帽檐压弯,遮住视线,她只能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白色短袖下摆,布料皱成一团。 段俞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微不可察地后退半步,声音低下来:“我走了,同桌。”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邱岁才瘫坐在椅子里,掌心按住胸口,想按住那阵狂乱的心跳。 她掏出小镜子,镜里两颊通红,像熟透的苹果。啪一声把镜子扣在桌上,额头抵着桌面——丢脸至极。 门帘“唰”地一声被拉开,上午八点多的日头像烧化的铜汁泼进来,落在邱岁半张侧脸上。空调窝在墙角,呼呼吐着凉气,却怎么也吹不到柜台这边;她额前的碎发黏成细绺,汗珠密密匝匝,像给皮肤覆了一层亮晶晶的膜。 哒哒哒—— 指节叩桌的脆响骤然截断闷热。 邱岁抬起眼皮,雾气未散的眸子撞进那双狭长眼里——睫毛压得极低,只剩一线墨黑的缝。她嗓子发干,声音像砂纸磨过:“……怎么?” “吃早餐,同桌。”段俞把塑料袋放到前台,纸袋上洇着一点油迹,还冒着隐约的热气。 她扫了眼电脑右下角——08:03——班次结束。邱岁低头在群里发了句我到点了,你来替班。 合上手机键盘,随口问:“你吃了吗?” “没。” “那走吧。”她伸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啦声,提起袋子。“门口那张桌子一起吧。”也不等他答应,捞起手机就往外走补了句“我下班了。” 门外,盛夏的阳光像一把透明的锤子,砸得人头皮发紧。段俞把吸管插好,将豆浆递过去。纸杯壁凝着水珠,凉意顺着指尖一路爬上来。 邱岁低头吸一口,奶香猛地炸开,稠得像要糊住喉咙。她抬眼,黑眸里浮起一点惊讶:“城南那家老字号?” 段俞淡淡的“嗯”了声。 “真的假的?”她边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肉包边说,似是不太相信。 城西到城南,将近跨了小半个青梧镇,排队至少二十分钟。邱岁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一口豆浆呛住,烫得舌尖发麻。 刚想偏头吐掉,段俞的手已经摊在她唇边——掌心向上,骨节清晰,像一方小小的避风港。邱岁愣了半秒,抬起头看向他,硬生生把那一口咽了下去,热浪一路滚进胃里,却在胸口悄悄化开一点甜。 段俞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看着少女微红的耳尖不自觉红了一大片。 此刻,如果用四个字去概括她会毫不犹豫的说——难以忘怀。 —— 青梧的时间就像被按了加速器似的,很快和段俞做同桌也有一个月了,二人渐渐熟络,没有一开始那么的变扭。 宋妍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解析着文言文的意思。 男孩抬了抬矜贵的手把自己的语文书推到她跟前,《劝学》大题目旁边,他画了一个蝴蝶,残翅的蝴蝶。 邱岁发觉后,垂下眼那页纸先撞进视线的是一道灰白轮廓——像有人用极轻的铅笔尖扫过,留下一条似有若无的脊线。脊线两侧,羽脉一根根浮起:前翅的脉络被削得极细,中段却忽然加深,墨色在纸纹里晕开,像被水浸过的旧墨。 左翅缺了半片,断面参差不齐,橡皮擦起的毛边微微翘起,像被风撕开的绸缎。右翅只剩翅脉的骨架,却用极短的斜线排满羽鳞,一粒粒,像雨夜贴在窗上的碎玻璃。翅尖沾着一点铅灰,闪着暗哑的光,仿佛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整只蝴蝶被一条极淡的虚线钉在书页中央,她盯得久了,竟觉得那翅膀在纸面下轻轻鼓动,随时会挣开纸的牢笼,扑到她面前来。 他在这幅画下面写个一行字——你不是坠落的深渊,你是长出血肉的蝴蝶。字迹潦草但好在不难辨别。 那行字像一根极细的针,在她最柔软的地方戳了一下。 她下意识把书往怀里收了收,指尖却停在纸页边缘,不敢再碰——仿佛再靠近一点,就会听见蝴蝶扑翅的声音,提醒她:原来她也能被当成“希望”。 一个月太短,却足够让她把“习惯”改写成“心动”。 段俞知道她旧日的暗伤后,几乎把影子叠在她的影子上:下课十分钟,他也要绕到她桌边同她聊天。放学那条长走廊,他永远落后半步,像一道移动的墙,把恶魔的目光悉数挡下。 她不是铁打的,只是把自己锈成了壳。于是他的每一次“别怕”都像小锤子,叮叮当当敲在壳上,落下一点光。 她不敢奢望太阳,可太阳偏偏把温度调到恰好,让她在每一次心跳里,听见自己破壳的声音。 蝉声像一把迟钝的锯子,来回拉扯盛夏的午后。 邱岁忽然想起屏幕那端的陌生人——隔着网线,那人用键盘敲下: “残翅的蝴蝶,只是暂时停栖,很快就要起飞。” 一句话,被她在心里偷偷背了无数遍,此刻却像被段俞的呼吸重新点亮。 她抽出那支黑笔,笔尖悬停,落得很轻,却划破纸面那层薄薄的晨光。 在“蝴蝶”二字斜下方,她写下: ——因为你的存在,连勇敢都成了嘉奖。 写完,她屏住呼吸,仿佛怕文字会飞走。 段俞偏头,眼底盛着碎金般的星河。长腿从桌下探出,膝盖轻轻碰了碰她的大腿外侧——像风掠过水面,带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你很棒。”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穿过所有蝉鸣,稳稳落在她心上,像一颗小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温柔的回响。 夜灯把沥青路面刷成一条发光的河。段俞照旧跟在邱岁半步之后,影子叠着影子。 她忽然往后缩了半步,鞋跟轻磕地面,发出极轻的“哒”。他也跟着退半步,像一场默契的慢舞。 来回两次,段俞终于发现——她的右脚落地时微微一顿,像被风绊住。 他快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低声问:“腿怎么了?” 邱岁像被戳破秘密,脑袋垂得更低:“先天右肢残疾,很狼狈吧。” 她等着铺天盖地的安慰,却只等来一只宽厚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一点也不,”他声音低缓,像夜风拂过耳廓,“你只是比别人多一个印记。” 邱岁的心脏猛地一震,滚烫的酸涩涌上眼眶。 段俞没再追问,只是松开手,绕到她右侧,身体微微前倾,像一面移动的墙,替她挡住了所有擦肩而过的风。 “走吧,”他声音低却稳。 邱岁愣了半秒,鼻尖一酸。她试着把右脚踩实,地面却不再硌人——少年刻意放慢的步频,把每一步都量成她的节奏。 夜灯拉长两道影子,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却始终并肩。 走到巷口,段俞忽然停下,俯身捡起一块碎砖,随手塞进路边松动的井盖缝隙。“明天起,这里不会再绊脚。”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在给她铺一条看不见的红毯。邱岁看着他弯下的背影,忽然伸手,指尖勾住他校服袖口。 “段俞,”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谢谢你把‘狼狈’两个字,从我字典里抠掉了。” 少年回头,眼底盛着整条街的灯光。“那就换我进你的字典,”他笑,“页码是——‘勇敢’。” 第5章 飞翔 夜色像一桶被倾翻的墨,瞬间涂满了半边天。 淮巷街口,原本热闹的烟火气被一道尖锐的嬉笑声划破。林欣带着宋青几人,穿着皱巴巴的校服,像一群闯进菜地的野猫。她们抬脚就踹,番茄滚进排水沟,青椒被踩得汁水四溅,小摊上的灯泡“啪”地碎成一地玻璃渣。 奶奶弯着腰,青丝里夹着几根刺眼的白,手指颤抖地捡起被碾碎的青菜。她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欺负人……”声音轻得像风吹过枯叶,却没人敢上前。 宋青双手环胸,鼻孔朝天:“叫你孙女在学校安分点。”说完,甩着染成亚麻色的发尾扬长而去,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嘲笑。 —— 夏夜的风带着燥意,淮巷口的路灯把水泥地照成一片昏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只剩碎菜叶和玻璃渣在脚边反光。 邱岁背着浅蓝小书包,一路小跑,鞋底在大理石地板上打出急促的“哒哒”声。 叶烟伸手拦住她时,她心跳猛地一滞,像被人攥住喉咙——“淮巷那边,你奶奶——”话没说完,邱岁已经冲了出去。 巷口,奶奶跪在碎玻璃里,指尖沾着泥水,把散落的青菜一片片拢进怀里。她抬头,眼角的褶子被泪泡得发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自己不小心,别闹大……” 邱岁喉头发紧,膝盖磕在玻璃渣上也不觉得疼。她听见自己心脏“咚”地一声——她怎么被欺负都可以,奶奶不行,那是底线。 人群后,叶烟攥着手机,屏幕里的视频烫得她指尖发麻。她几次想上前,又退后,最终深吸一口气,走到灯下,向邱岁伸出手:“起来,我有证据。” 邱岁抓住那只手,借力站起,眼里闪着惊愕的光:“真的?” 叶烟重重点头:“先送奶奶回家,我们慢慢说。” 小院子里,夜沉得像一缸墨。十一点,只剩一盏昏黄的灯泡挂在屋檐。石桌旁,两人并肩坐着,影子被拉得细长。 邱岁把书包抱在膝上,声音压得低:“你想要什么?”她心里明白,她和叶烟就算个前后桌的关系,怎么可能善心大发帮助自己。 叶烟愣了愣,随即笑出声,肩膀轻轻发颤:“想让霸凌者受到制裁。” 她没说,那是她隐藏了两年的疤——初中三年被围堵、被泼脏水、被锁在器材室。她甚至曾想过结束,好在考上高中才逃了出来。 那些记忆像暗礁,夜里发作,她不敢一个人呆,害怕密闭空间。她没能力、也没勇气把施暴者拉进灯光里。 但今晚,她看见邱岁弯下腰,像看见当年的自己。那一刻,她决定不再旁观。 “我不想你再走我走过的路。”她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火星,落在邱岁心上,“嗤啦”一声,把最后一层黑夜烧出裂缝。 邱岁胸口骤地一钝,泪水再也兜不住,猛地扑过去抱住叶烟,哭得无声却滚烫。 叶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叹出一口气。 邱岁其实一直以来受欺凌都有留证据,小到录音大到验伤报告,她在忍,忍到毕业。只要不触及底线都可以。 但是,今天,她突然不想忍了,她的一忍再忍得到的是她们的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甚至伤害她的家人。 第二天的阳光像被重新打磨过的镜子,亮得晃眼,连尘埃都在光束里跳舞。 邱岁抱着档案袋,牛皮纸在她怀里微微发烫——三个月的验伤单、监控硬盘、昨晚奶奶摊位的损失清单,全被叠得方正,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又像一枚即将引爆的火种。 派出所门口,她深吸一口气,冷气从鼻腔灌进肺里,一步一步将那些罪恶的东西带进阳光里。 邱岁把那只牛皮档案袋抱在胸前,袋口一枚残翅蝴蝶贴纸,翅脉在晨光里微微发亮,仿佛随时要振翼。 派出所大厅的灯冷白得像冰。值班民警张哥抬头,笔尖悬在纸上:“报案?” “校园欺凌,故意毁坏财物。”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像钉子敲进厚木板。 她依次递上所有的证据—— ①三个月验伤单,校医务室的红章像一枚凝固的血印; ②昨晚摊位被砸视频,路人手机里的画面被备份两份,像素清晰到能看清每一粒飞溅的玻璃; ③教室与厕所监控硬盘,校方封存条尚未撕去,像一道尚未启封的宣判。 打印机嗡嗡吐出《受案回执》,编号:青梧公(治)受字〔2023〕0612号。纸面带着微温,公章鲜红,像迟到的赦免,也像新生的烙印。 段俞站在门口,单手插兜,影子被晨光拉得老长,落在她脚边,像一条无声的护城河。 一月傍晚,最后一堂考试收卷铃回荡。阳光把天台给笼罩。邱岁走上天台,呼面而来的风把头发粘在脸上。 段俞早已等在栏杆旁,半个身子倚在栏杆上,鸭羽般黑乎乎的睫毛垂下,女孩蹦蹦跳跳的走过来。 她的手里捏着一张铅笔残翅蝴蝶——原本缺口的翅脉,现在被他用钢笔一笔补全。他把蝴蝶递过去,声音低却笃定“终于可以完整飞起来了。” 邱岁接过,指尖碰到纸背,只觉烫,她飞速接过,把蝴蝶拿起对着太阳,像个稚嫩的孩童。 夕阳落在两人脚边,像给旧伤口镀上一层暖金。 男孩站直身子,将以往的吊儿郎当收起,将手塞进口袋里,耳上不知道何时打了个耳钉泛着冷光,唇轻启“邱岁,我给你画个句号吧。” 为你不堪的过去画个句号。 为你即将结束的苦楚画个句号。 为新的开始画个省略号。 邱岁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眼睛一酸,转身靠在栏杆上,碧蓝色的天中泛着点黄“段俞,我们考一个大学吧。” 段俞,我们考一个大学。 段俞,我们一起努力,我希望我的未来有你! 风掠过梧桐,残翅蝴蝶在指尖轻轻颤动,随即被风带起朝对面飞去。 蝴蝶终会飞翔。 -全文完- 第6章 后记 这篇短篇,是写给我的粉丝的,以她为原型。 本文中有些事情,为她亲身经历,我稍作改编。 她和我讲诉她的遭遇时,我无比心疼她,我当时就很想帮助她,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写本书,鼓励她走出阴影。 原书中的邱岁,是个极其敏感的人,她所幸遇到了她的小太阳。 这位朋友也姓邱,以你之姓,冠她之名,我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霾。 现实中的她,并没有段俞的引导。 我虚构出了一个人物拯救当时处于水火的她,但现实中很遗憾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漫骂、侮辱。 写这本书的初衷还是希望她能早日走出阴影,有面对阳光的勇气。 在这里,感谢所有身于困境并对他们伸出援手的朋友。 在这里,我们就告一段落了,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