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星光奔向你》 第1章 第 1 章 九月初,暑气还未散尽,天边的晚霞浓墨重彩地拖曳出几笔。 赤红与深紫色交相辉映,抹在天上,像是一副漂亮的油画。 学校下课铃响起,学校门口逐渐围来一堆下课的学生。 “让一下。” 一根素白色的手臂从后伸出,推开人群:“让一让,谢谢。” 一阵晚风袭来,吹拂起少女鬓边的碎发。她凭着纤瘦的身子灵巧地穿过人群,终于跑到前面公交站的空地上。 132路公交正好进站。 她攥着书包肩带,三两步跳上去。 正值下班时间,公交车上人挤人,有人要下车了,从她身边挤过。 林栀恰好成了挡路的那个,她又抱着书包往里缩了缩。 那人拉着安全把手经过她,手肘正好撞到她耳朵上。 林栀小心地护好她耳朵上挂的助听器,又往里走了走。 从林栀记事以来,她的耳朵就不大好,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爸爸为了给她治耳朵的病,早些年辗转各处打工,却遇上了一个黑心包工头,那包工头把爸爸从楼上推下去摔死了。 她妈是卖煎饼的,固定在老城区政府划定的摊位处支了个小摊,每天早上出摊,晚上十一二点多收工。 林栀就是靠着她妈妈卖煎饼的钱,一直读书读到现在。 她妈今晚对林栀有交代,说是鸡蛋不够了,要林栀放学早点回家,去超市给她买鸡蛋。 林栀家做煎饼果子的鸡蛋是在固定超市卖的,当初在那里和老板谈好了,老板能给她们便宜,不过要在下午七点之前去,晚了,货就被人抢光啦。 公交车正好到站,林栀跑下车,攥紧书包带子飞快地穿梭在一个又一个摊位前。 晚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少女亮晶晶的眉眼,飞舞的碎发还有额上晶莹的汗珠,漂亮灵动极了。 “先买三斤吧。” 煎饼果子的摊位被早早放学的学生攻陷,她妈忙得脱不开手脚,弯下腰给林栀找了几张零钱,匆匆忙忙塞给她,又专心投入到热铁板上烙着的煎饼上。 “太重你拿不动。” 林栀腾空书包,胡乱把作业塞到小车底下,又细心地把钱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应了声,便匆匆跑了。 今天超市搞活动,什么东西都大减价,看热闹捡便宜的老头老太太来得格外多。 等林栀艰难提着鸡蛋从那群老头老太太那里挤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夜色压下来,天边五颜六色的晚霞渐渐隐匿于暗蓝色的天空中。 街道两旁星星点点灯火逐渐地亮起,向远方连成一条暖黄色的线。 夜风吹拂,吹得林栀很舒服。 她眯了眯眼,心里想着明天的事情。 林栀耳朵不好,平常需要戴着助听器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她高三分班进来,学习成绩又是全校第一。 老师为了照顾她,特意把她调到了一个单人单桌的位置。 但今天班主任把她叫出去谈话,说是明天要来一个转校生,希望林栀能和他好好相处。 还隐约透露这是校长的意思。 话里话外都是这个转校生家里有权有势,是个不好惹的人。他本人喜欢睡大觉,希望同桌最好是个哑巴,平常没事别理他。 恰好,林栀就是那个不爱说话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平常把他当空气就成。” 这是老师的原话。 林栀出神想着,要怎么和那个即将到来的、不太好惹的、家里有权有势的新同桌相处呢。 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僻静小巷。 林栀她妈支的摊子在老城区,从超市过来这边差不多两公里的路程,林栀来时坐公交,可返程公交已经没了,她不得不一路走回来。 绕过大路,走过来得穿过居民区,这些居民区都是学区房老破小,住的人不多,很多是家长买来给孩子投资上学用的。 平常就没多少人,现在日头一落,更显人烟稀疏。 两旁茂盛的树上不知什么鸟在叫,夜晚的温度渐渐地低下来。 寥寥亮着几盏灯火的居民楼坐落在黑暗中,风一吹,树叶簌簌地响。 林栀心底泛起害怕,她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提着鸡蛋加快了脚步。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流氓似的笑。 “小妹妹,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害怕不?” 林栀不理他,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谁想到,拐了一道弯过来竟是死胡同。 她的脚步僵住。 回头一看,刚刚那个对她吹哨的黄毛堵在了巷子口。 这黄毛头发长得盖住了眼,瘦削的脸上嵌着小小的眼睛。他转动眼珠,目光落到林栀身上,眼底透着不遮掩的好色。 林栀对这一片不熟悉,平常她都是坐公交回家,今天偷懒走了个近路,却没想到遇见这事。 她看了看比自己高一头的对方,又看了看他捏得咔擦作响的拳头。 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早知道今天不偷懒了。 黄毛眯眯眼,上下打量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少女。 纤瘦的身躯上套着不知哪个学校的白色校服,风一吹,下摆便鼓起来。头发松垮地扎了个低马尾,眼珠很黑很亮,皮肤很白,长得很漂亮。 关键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耳朵上。 没看错的话,那是助听器。 他在心底笑了,聋子玩起来更刺激。 “小妹妹别怕。” 黄毛装出一副伪善样,朝她走过去,伸出手要拉她:“这片路你不熟,哥哥送你回家。” 林栀摇头后退。 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注意力全被面前这人吸走,没有留意脚下那块石头。 脚底一踩,一滑。 “咔嚓”一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林栀脚踝传来。 她皱起眉,竭力使自己不在他面前露出异样。 黄毛已经到了眼前,凑近看,他的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痘印,嘴一咧,露出了不整齐的黄牙。 他伸手来拉林栀,林栀慌乱躲,争执中,她手上提的鸡蛋坠下,蛋黄混合着蛋液噼里啪啦流了满地。 林栀顾不上地上的鸡蛋,手扶着墙根往后艰难地挪。 每挪一步,脚跟那儿就刺痛一下。 冷汗渐渐生满她光滑饱满的额头。 夜更深更黑,此处僻静无声,隐约能听到不远处的几声狗吠。 就在黄毛的手快要抓住林栀衣领时,巷子深处,冷不丁传来“吧嗒”一声响。 清脆、突兀、不合时宜。 是打火机盖子掀开的声音。 林栀和黄毛齐齐回头。 一阵夜风吹来,云层涌动,月亮露出头,银白色光辉亮亮地洒下。 巷子深处,人影露出。 少年懒洋洋地斜靠在墙上,他留着微分碎盖,额前刘海被他自己抓得乱七八糟的。 五官深邃,浓颜,高鼻,一双桃花眼。 他不慌不忙摁开火,幽蓝色火焰跃出,勾勒出少年漂亮高傲的眉眼,他嘴角叼了一根烟,往下低头,烟借着火点燃。 似是感受不到二人的注视,他不紧不慢做好这一切,火机重新塞回兜里,修长的指弹了弹烟灰,垂下眼,静静吸着烟,娴熟地吞云吐雾。 林栀心底,渐渐升起一抹希望。 透过雾白色的烟圈,林栀认出,这少年身上穿的校服和自己是同一件。 “男朋友。” 林栀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急中生智指着他对黄毛道:“这是我男朋友,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他打架很厉害,你弄我,他会把你打死的。” 黄毛看看角落的那人,又看看林栀,见她的表情不像说谎,心中也迟疑了。 那人看着的确挺不好惹的,别的先不说,个子就比自己高了半头,真动起手来,自己不一定能捞到好处。 为了个女人,不值! 林栀心里暗暗祈祷,祈祷这人别拆穿她的谎话。 又犹豫地想着,至少二人穿的是相同的校服,说不定还是校友,刚才那些对话,他肯定也听到了。 他应该……会帮自己的吧。 应该……吧。 夜风中,却传来一声嗤笑。 墨云往一处聚集堆叠,月亮重新躲回云层后。 黑暗中,只有一抹星光熹微亮着。 那抹星光逐渐地向林栀靠近,再靠近。 黄毛心想对方不好惹,自觉后退给他腾路。 林栀没有动,脚踝处的疼痛一阵一阵的,她只有紧紧抓住身后的砖面才能勉强支撑自己没有往下滑去。 “男朋友?” 簌簌响动的落叶中,少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许是很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嘶哑,音色却意外地低沉好听。 林栀装模做样点头,泪花沁出她眼底:“哥哥,虽然咱俩在一起没几天,可白是你亲自告的,手也拉过了,不能因为咱俩白天吵了一架你就不认账了。” “哦——” 少年拖了长长的一声腔调,声音又忽然变得玩味:“嘴都亲过了,是不能不认账。” 林栀嘴角僵了下。 黑暗中,她只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耳朵。 林栀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难不成这俩人是一伙的? “我的小女朋友,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好好看看”那四个字,对方咬得很重。 林栀回过神来,对方的脸已离她不足半米远。 借着黯淡的星光,林栀与他四目相对。 少年弯着腰,手撑在她后脑勺,拇指分开,摩挲着林栀的耳朵。他的唇角懒洋洋勾着一抹笑,然而这抹笑意并未达到眼底。 林栀可怜地用眼神示意他,别揭穿自己。 黄毛看俩人这亲密的样,自觉没戏,暗骂了声晦气,就要离开。 “等一下。” 就当林栀以为自己安全的时候,少年骤然出声。 黄毛脚步一顿。 “分了。” 他突然冷淡淡说了一句。 林栀瞬间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我和她现在分了。” 江阔没了玩的兴致,冷眼扫了眼他面前的少女。 在她微微蹙眉的时候,他唇角不咸不淡勾了一抹恶劣的笑。 随后—— 他俯下身子,弯腰凑近林栀的耳边。 一字一句。 “下次攀关系,记得擦亮眼睛。” “哥哥不是好人。” 他吐息的热气擦过林栀的耳畔,林栀心底一阵发抖,夏末秋初,她竟恍然觉得比数九寒天还冷。 他说完,林栀耳边一阵呲呲啦啦的电流声细细响起。 紧接着,林栀便听不到声了。 什么声都听不到,风声、说话声,鸟叫声,以及不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声。 万籁俱寂。 一低眼,他的手里,正握着她的助听器。 第2章 第 2 章 林栀一瘸一拐回到煎饼摊上时,林丽梅正准备收摊。 她远远地看见自家女儿慢吞吞地挪过来,心知她不是那种爱玩乱跑的性子。 一颗心便紧紧揪起来。 老旧的电灯泡从小推车上耷拉下来,风一吹,便左右摇摇晃晃。 林栀沉默不言地坐在小推车下,撩开裤腿,给妈妈看。 她的脚踝,红肿了一大片。 林栀白,两条腿藕段一样又细又嫩,高高肿胀的伤口便更显可怖。 林丽梅心疼地在手掌间摩擦着红花油,搓温热了,便细细地涂到她的脚踝上。 “怎么回事啊,鸡蛋也没买,脚还肿成这个样子。” 林栀沉默着,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里,对外界反应也接受的慢。 半晌,才反应过来妈妈是在跟她说话。 她眨了眨僵涩的眼睛,乖巧地摇摇头。 “妈妈,我没事。” 那个和自己穿着一样校服的男生摘走了她的助听器。 他把林栀的助听器抓在手里,单肩背着黑书包,扬长而去。 没有助听器的林栀什么都听不到,眼见面前的黄毛猥琐地朝她步步逼近。 自己惊慌的面孔落进对方的眼底。 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孤立无援。 最后巡逻的警察及时出现,拿着亮堂的手电筒在巷子里乱晃,这震住了黄毛。林栀才得以脱险。 从巷子里拐出来,她还在担心自己的助听器。 一副助听器很贵,好一点的要妈妈卖两个月的煎饼才能买得起。 可下一秒,她无意一个垂眼,就在路边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自己的助听器。 垃圾桶是清洁工人刚刚收拾好的,里面还是空的。 银灰色的助听器静静躺在垃圾桶底部,折射着月亮银灰色的光芒,落进林栀的眼底。 她把它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在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消毒湿巾,细细地把它擦干净,才重新戴回自己的耳朵里。 风声、虫鸣鸟叫声,汽车鸣笛声统统归来。 直到这一刻,林栀才彻底感受到了踏实。 她听不见,助听器是她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东西。 可这个重要的物件,在某一刻竟被一个非常恶劣的人亲手摘下。 我会永远讨厌那个人的。 林栀想。 晚上回去,方蒙给林栀打电话。 方蒙是林栀高一开学时认识的朋友,俩人高一高二都在一个班,高三分班后,方蒙被分到另一个班。俩人玩得好,即使不在一个班也不影响她们的感情。 方蒙消息灵通,学校里一点风吹草动她总是第一个知晓,是个八卦大王。 “栀栀,你知道不,我们学校好像要来一个转校生。” 林栀房间,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幽幽地亮着昏黄的光芒。 她洗完澡,坐在床边,半干未干的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 灯火勾勒出她垂下的长睫,她低眼看着自己的脚踝,安静听着电话那边方蒙讲话。 眉眼略显清冷。 “知道呢。” 这个消息今天班主任跟她说了。 “据我目前掌握的一手消息,先说不保真哈,那转校生是个大帅比。” 方蒙声音略显激动。 “我靠,咱学校几年没出过大帅哥了,这一天天的,高中生活本来就无聊,学校里没个赏心悦目的帅哥,更不用上了!” 大帅比? 林栀一顿,莫名想到今晚那个靠着墙角吸烟的男生。 南城一中标准的蓝领白校服,左胸前印着蓝色校徽。 没看错的话,那个男生和自己身上的校服是同一件。 这样想来,似乎的确没在学校见过那个男生。 “栀栀?” “栀栀?” 方蒙在电话那边恨铁不成钢地叫:“姐跟你说这么重要的新闻,你给点反应行不行!” 林栀半天,慢吞吞哦了声。 生活总不至于这么乌龙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被子拉开,一骨碌翻进去,一本正经道:“方蒙,这个新闻不算大。” “?” “难不成你有更大的新闻?” 林栀清清嗓子,嗯了声。 “比如?” “我脚崴了。” “哈???” 林栀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慢吞吞补充道:“还遇见流氓了。” 那端静了半天,骤然爆发出一声惊喝。 “天杀的,哪个王八蛋欺负我们家栀栀!” 林栀的脚在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后,疼痛消去了很多。 虽还是肿胀,但能走路了。 早上,林丽梅骑着电动车把林栀放到校门口,便急不可迫地一拧把手轰地离去。 早晨生意好,就指着这会儿卖早餐呢。 林栀把目光从林丽梅的电动车上收回,手攥紧书包,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地走进教室。 除了妈妈和方蒙,她不习惯将伤口露给其他人看。 林栀来得早,教室里没来几个人。 班长和体委凑成一堆,正在商量等会儿升旗站姿。 南城一中固定周一早上升旗,他们赶9月1号的日子开学,开学时间刚好是周六,相当于提前上了两天。 新班级,大伙都不认识。 班长正为等下的升旗仪式队伍头疼,他和体委商量了会儿商量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索性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 “不管了!等会儿直接去操场,哪个个矮的哪个站前面去!” 他说完,一回头看见了坐在座位上的林栀,奇怪地发出一声“咦”。 “林栀,我记得等会儿升旗仪式你是不是要作为优秀生代表发言啊。” 林栀收拾书包的手一顿。 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分班进来是全年纪第一,学校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决定把林栀推出来当个典型。 看看人家,耳朵听不见学习还能这么好,多优秀多励志多值得人学习。 所以这刚开学,在国旗下发言这件庄重的事情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林栀的头上。 自己准备了发言稿,但发言稿落在校外的打印店里了。 林栀回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道了声谢。 垂下眼,脚步不大利落地走出了教室。 班长被林栀这道笑容给晃了下眼,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挠挠头,暗自嘀咕了一声。 “从前咋没发现这林栀这么漂亮呢。” 这刚开学,学生难免要打印的资料多,打印店老板忙得团团转。 林栀艰难地挤到店里头,从垒成小山堆似的资料里翻找出自己的发言稿。 等她抱着那两张薄薄的纸从店里头艰难地挤出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 眼看着马上要升旗了,林栀不做停留,正准备拖着不大利落的脚一路小跑回去时。校门外,那颗粗壮茂盛的榕树下,她远远地瞧见了一个人。 林栀的脚步,一点、一点地顿住。 是昨天那个亲手摘了她助听器的王八蛋。 少年的校服穿得极不规整,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他斜着站,一手夹着烟,偶尔放在嘴边吸两口。他面前站了一堆没穿校服的男生,看着像社会人士,挤成一团在说话。 兴许是嫌太阳耀眼了,他眯了眯眼,皮肤冷白,眼尾的一点小痣若隐若现。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唇懒懒勾起,散漫地向外弹弹烟灰,修长的脖颈上,那颗圆润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两滚。 林栀盯着他看。 过了会儿,兴许当事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头往这边扭来。 林栀立刻偏过头,不与他对视,假装没看见,混在来学校的学生堆里,低着头往前走。 心跳得却很快。 林栀很肯定,她以前没在学校见过这人。但他身上,又的的确确穿着一中校服。 不会真的像方蒙所说的,他就是那个转学生吧。 林栀手心生满冷汗,那班主任说的那个即将转学而来的新同桌,不会也是他吧。 自己倒了八辈子霉,要和这种人坐同桌。 “江哥。” 胖子拿手在江阔面前晃了晃,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过去,什么也没发现,奇怪地看着江阔:“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阔不咸不淡收回目光,烟蒂扔在地下,用脚碾灭烟头。 “没什么。” 他手顺势揣进裤兜里,嗤笑了声:“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 “熟人?” 胖子疑惑:“你这刚转学来的第一天就有熟人了?” 旁边有人附和:“你懂什么?咱江哥魅力大,走到哪熟到哪!” “江哥,这所学校有好看的妞了,你又看不上的那种,给兄弟介绍介绍呗!” 众人哄笑。 江阔抬脚,懒懒往那人裤腿上踹了一脚:“行了啊,哥虽转学了,规矩不变,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等你成啊江哥,就是不知道这一中的老师放不放人了。” 江妄抬眼,朝阳金灿灿的光线落进他眼底,映出他熠熠生辉的眉眼。 他的眼底铺满狂傲与不屑。 “天王老子来了都管不住哥,她算的上哪根葱。” 开学第一天升旗,操场乱糟糟的。 体育老师拿着大喇叭在那儿组织各班队伍赶快站好。 林栀拿着演讲稿,紧张地坐在主席台上。 即将要在全校人面前演讲的紧张盖过了刚才在校门口看见那个王八蛋的惊慌和疑虑。 纵使稿子她已经提前背过八百遍,可真正站到万人注视的台上,她的手还是不可避免地会轻微颤抖。 她紧张。 升旗、校长发言、年段长发言、优秀教师发言。 一轮轮仪式冗长而繁琐地过着。 上个老师的发言始终没有结束,林栀为了克服紧张,眼神小幅度地往操场外瞟。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让她的身子瞬间一僵。 操场口,那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懒洋洋地倚在围栏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里。 第3章 第 3 章 风不住地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他精致漂亮的眉眼。 林栀坐在台上,男生的身影在她眼底缩成小小的一团。 似乎是怕林栀没看见,他甚至吊儿郎当地伸长手臂朝林栀摆了摆手。 看着挺玩世不恭的。 林栀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眼看着马上轮到自己了,她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发言稿上。 一切都很顺利,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林栀从台上走下来,平复心情的同时,再次往操场那边看了一眼。 她看见,她们班的班主任一路从操场她们班级的队伍后面小跑上去,停在那个男生面前,笑着说了几句话。 然后俩人便一前一后地往教室走去。 男生走在前面,黑色书包单肩背,迈着长腿大步往前走,只留给跟在他身后的班主任一个清瘦、孤傲的身影。 林栀暗暗吸了口凉气,最后一丝侥幸也因着这一幕被浇灭了。 升旗仪式散了,各班学生都往班级走。 方蒙从身后追上来,搭住林栀的手:“我听说那个转学生是你们班的哎。” 林栀提不起什么兴趣地嗯了声。 何止是她们班的,有可能还和她坐同桌呢。 “你见见真帅了,替我要个微信呗。” 方蒙拉住林栀的手晃啊晃:“你知道我生平什么大志向都没有,就喜欢看帅哥。” 林栀停下脚步,平静地看向方蒙。 “蒙蒙,你觉得我要,他会给吗?你太高看我了。” 方蒙撇嘴,她又看了眼林栀。面前这人皮肤雪白,扎着低马尾,眼睛黑亮清澈得像黑宝石一般,巴掌大的脸,鼻子挺翘,阳光打下来,落在她弯弯的睫毛上,漂亮极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方蒙瞥了眼林栀的耳朵,就是耳朵上得老是挂着一副助听器。 不过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上帝为你开了一扇门,必定得为你关一扇窗。 大概漂亮的代价是身体的残缺吧。 方蒙小声嘀咕:“你家没有镜子吗?” 林栀疑惑。 “你不知道咱学校男生背后怎么传你的?” 林栀摇头。 方蒙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等你什么时候对你自己的颜值有一个清晰准确的认识再说吧。” 学生陆陆续续回了班,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说话欢笑声。 林栀坐在靠窗的位置,拿出昨天数学老师刚发下来的卷子,认真地做起来。 她耳朵不好,所以平常也不喜欢跟人交流,只有别人喊她名字了,有问题找她了,她才会被动地回几句。 “林栀” “林栀” “林栀” 林栀身子浑然一颤,下意识茫然地回过头去。 后桌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喊你几遍了,你助听器不管用吗?” 林栀不好意思地抿抿嘴,笑道:“做题做太入神了,怎么了?” 后桌哦了声,冲着前门努了努下巴:“班主任喊你呢。” 林栀回头一看,班主任就在门口站着,而她身后的栏杆上,正倚着那位穿着校服的男生。 林栀嘴边的笑容落了下去。 班主任喊林栀出来,是给她交代事儿的。 这新来的转校生她摸不准脾气,但是班里的这位乖乖女她倒是可以好好叮嘱叮嘱。 林栀背着手,低着头站在班主任面前。 班主任正在给她说同学间好好相处的重要性,但林栀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她的心思,全被她眼前左上角的那双鞋吸引。 白色鞋面,侧面一道对勾黑色图纹,好像隐约听班里的人说过,这种牌子的鞋子很贵。 她想着,原来有钱人家的孩子还有落井下石的爱好。 班主任对林栀交代完,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江阔,这是你新同桌林栀,你俩先打个招呼。” 林栀抬头,被太阳晃了下眼睛。 这男生拽的,班主任说话时,他就一直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睫毛下阖,脚尖一点一点地面,也不知道听了没有。 太阳在他身后,勾勒出他瘦高笔挺的轮廓。 他高,林栀得仰着脖子才能看他。 “愣着干什么,打招呼啊。” 班主任后面催促。 林栀睫毛轻颤,她没有忘记昨晚这个男生是如何坏心眼地故意摘下自己的助听器,班主任又说他家里有权有势,校长亲自迎来的,想必是不好惹的人。 林栀抬头,慢慢伸出手去:“你好,我叫林栀。” 少年抬眼,唇角勾着一抹讥笑看了她一眼。 林栀表情一僵,手举在半空中半天得不到回应。 身后的班主任见这场面也有些尴尬,讪讪道:“要不今天就先这样吧。” 就当林栀心中为此松了一口气时,举着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那人掌心滚烫,抓住林栀的手。 “江阔。” 林栀听见他的声音,磁性,吊儿郎当,最后一个音的腔调微微往上勾起。 林栀下意识抬头,正撞进对方漆黑乖戾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脸。 林栀眼皮一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江阔松开手,目光自林栀纤长的眼睫毛扫过,最后落在她的耳垂上。 目光停了一瞬。 他不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昨晚他顺手摘走她的助听器,拐过弯就把它扔进垃圾桶里。 他江阔不是什么大善人,也没有陪对方玩cos的爱好,她想借着他的手脱险,他偏生不如她的意,甚至还反手把她再往火坑里推推。 不过看这架势,这最后是跑出来了? 垃圾桶里的助听器也捡上来了? 鬼使神差般地,江阔的目光往林栀的脚上扫了眼。 没记错的话,她昨晚崴到脚了吧。 江阔出了下神,再一个低眼,不经意对上少女看上来的漆黑纯净的眸子。 她的眼睛生得很圆,眸子澄澈,透着盈盈的光。无辜又明亮。 江阔的目光顿了瞬。 林栀和江阔一前一后进教室。 班里同学在看见江阔时,讨论声诡异地停了停。 有女生小声抽气:“好帅——” 林栀低着头快步走到座位上,江阔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脚拉开凳子,书包往桌上一甩,就要坐下。 “江阔,你来。” 班主任叫江阔,让他上台做个自我介绍。 江阔书包一放,三两步跨上讲台,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 罢了,他指屈起,在黑板上“嗵”地一敲。 “江阔。” 他言简意赅道。 底下有学生揶揄着开玩笑:“帅哥,你要我□□不?” 江阔掀眼,掌心懒散地按在讲台桌面上,他看向说话的那个女生,唇勾起:“□□太老土,现在没人用,不值钱。” 那女生也没想到江阔真的能接她的话,脸红了红:“我的意思不是直接把□□卖给你,是咱俩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行了啊。” 班主任站在门口提醒:“到时江阔也会加咱们的班级群的,有什么事群里沟通。” 江阔没什么兴致地把粉笔头往盒子里一扔,重新回到座位上。 开学第一天,他就带了两根笔,眼瞅着他的小同桌正趴在那儿安安静静写试卷。江阔背往后桌上一靠,喊她:“哎。” 林栀放笔,安安静静看过来。 江阔下巴一努:“第一节谁的课?” “数学老师的。” 林栀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他很严,会让没做卷子的学生去教室后面站。” “哦。” 没想到江阔听到这话,竟直接往桌子上趴去了。 不一会儿,又抬头,恶狠狠地冲林栀道:“别打扰我睡觉,什么事都不行。” 林栀握笔的手一僵,不理他,继续做数学卷子。 心里没好气的想,我脑子有病才提醒你,最好别醒,看数学老师上课罚谁。 数学老师周老头挎着书进教室。 二班是优秀班级,学生也都乖巧听话,台下直板板地坐得整整齐齐。 周老头环视一圈,正要满意地点头,忽然,他的目光停在了右手靠窗第三排的位置。 那里,一个学生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一辈子都受人尊敬的周老头哪里受过这种耻辱,居然有人敢在他的课上睡觉,当即把书往桌上重重一拍! “三排睡觉的那个男生给我站起来!” 他怒喝。 周老头发火,班里的学生噤若寒蝉,都对新来的转校生投以同情的目光。 林栀的目光也跟着落在了江阔身上。 一伸手就能推醒的事儿,但她没有动。 正在睡觉的江阔也没有动,仿佛真的进入到深层睡眠,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周老头哪里收过这气,当即把厚重的数学书卷了卷,一个筒就朝他砸过去。 周老头技术不准,他想要砸趴在桌上的那个男生,谁知书筒竟直直地朝女生飞了过去。 他再想要挽回,已经来不及。 眼见着书往自己脸上撞来,林栀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 胡乱想着,昨晚才伤到脚,今天不会也把脸给撞花吧…… 书筒携着风飞过来,碰到林栀的鼻尖。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只手抓住了它。 林栀瞬间松了口气。 江阔抓住书,坐起身子。 他刚才看着是真睡了,苍白的脸上还有压着的红痕,头发被他枕得乱七八糟的。 他坐着,眼皮不大清醒地耷拉着,一手撑在桌面上,手里握着书。 周老头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强撑起气势:“你叫什么名字?” 江阔掀眼,面色不大和善。 他有很重的起床气,最讨厌别人在睡觉时打扰他。 他正要发火,脑子里忽然闪过来这所学校之前,苏姨对他千叮咛万嘱咐:“阔啊,到新学校别惹事了,好好再上一年,一年后咱就不在国内带了,咱出国去。” “不为了你那个爸,你也得为自己想想啊。” 江阔咬着腮帮子,气顺了又顺,忍了又忍,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江阔。” 周老头看江阔这架势,火气腾腾腾往上冒。 “你不知道咱学校的校规校训?谁准你课上睡觉的,你眼里还有没有老师,有没有” “啪——” 一声巨大的凳子撞桌腿的响动打断了周老头的话。 江阔站起来,看也没看周老头,凳子往里一踢,从后门直接走了。 周老头气得腮帮子都在抖,颤颤巍巍指着后门江阔离开的方向,几次吐不出完整的话。 “混账!” “太混帐了!” “找班主任,给他爸妈打电话!” “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了!” 江阔拐出教室,停在天台边。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就着火机点燃,倚在天台栏杆处,冷眼看着教学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