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的花》 第1章 无尽夏(一) “我们的夏天没有尽头。即便分离,我们终将再遇。” ——今日随笔一则 - 圣诞节还没到,初雪就已经落下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自黑夜中落下,在灰调的世界里凝结成一层浅浅的白,散着刺骨的寒意。而车里的空调又开得过高,右手指节上生的冻疮开始肿胀发痒。 来北城九年了,黎语还是没习惯这里的冬天,每年都在生冻疮,穿再厚也不顶用。 冻疮的痒是由内而外地渗透,她挠了也没用,索性就放弃了,抵着额头去看向窗外飘扬的小雪,耳边是小袁在低声问她:“黎老师,你不睡会儿吗?” 早上七点刚过,外边天都没亮,论谁这么早就要开始上班都会困。 就像后座的三位,一上车就睡得昏天地暗。 不过黎语摇了摇头,回头看向小袁:“我不困,你要是想睡觉就换我来开车。” “哦不用,我就随便问问,已经快到了。” 到底是老师兼老板,就算黎语是真的好说话,小袁也不会让她来开车,默不作声地憋回一个哈欠,努力醒醒神准时抵达了格雷宴会中心。 车刚一停下,帅俊如有所感睁开眼睛,拍了下身边两个已经睡熟过去的人,“到了到了,下车干活了。” 她下手没个轻重,啪啪两声把两人拍得一激灵,心脏突突一跳,差点没过去。 倒是黎语说话仍旧轻声细语的,从前座探过头来说:“不着急,你们先醒醒神,尽量在八点之前把花和道具都搬进去就好了,到时候我再来分配任务。” 梦梦和彬子顿时一脸感激:“黎老师!” “得了吧,你们快醒醒,别什么事都让黎老师来做,我先下车了。” 帅俊风风火火开了车门跳出来,嫌长长的头发在风雪中乱飘太碍事,她就利落地扎了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先把推车和醒花桶拿出来,再一个劲地往里面塞其他工具。 其他人缓了会儿,也都纷纷下车自觉分工合作,轻轻松松就把面包车后备箱的花和工具都清空了。 但这不是全部内容,从滇南空运过来的鲜花才是他们的重量级嘉宾。 整整两大卡车,够他们折腾一整天了。 黎语一下车就和物流联系,确认花已经下了飞机,正在过来的路上,就抱着一箱新鲜的尤加利叶和花泥走在最后面,双手暴露在冷空气里,冻疮热胀冷缩,被风吹得有些发痛。 但手比之前要灵活些了,不像在热空调里肿胀到连握个拳头都困难。 帅俊冷得缩了缩脖子,走着走着就到黎语身边了,小声嘟囔:“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要下雪啊,这也太冷了。你应该留在店里的,反正你都出过效果图了,有我们来布置现场花艺就好了。” 黎语不禁失笑:“总感觉在你眼里,我好像很脆弱。” “这不是天太冷了,你又怕冷吗?” “也还好啦。” 刚毕业开花店那年,她手下一个学徒都没有,什么活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跑,就算是比今天更冷的天气,她都能一个人就搞定一个小型宴会厅。 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了,她笑说:“毕竟是卢米勒斯成立三周年,我也想看看。” 帅俊点点头,想起这些天在小地瓜随手搜到的帖子,“那倒是,虽然才成立三周年,但是卢米勒斯真的很厉害啊,现在应该是国内排行前三的医疗器械供应商吧?而且网传卢米勒斯的两个老板都很帅,特别是那个从来不露面的江总,说不定今天都能见到。” 江总…… 黎语始终不习惯这个称呼,敛了敛眼眸,“不会吧,听说他在德国很少回来。” “是啊,但是万一呢?” 黎语害怕失望,几乎不去想这个可能性,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脚步落在越发松软的雪地,咯吱声被过分安静的环境衬得很大声,却同时也遮掩住了落寞的声音。 或许也称不上落寞,都这么多年了,黎语早就习惯了偶尔想起他时的低情绪。 反正,只是短时间的低落。 不影响什么。 她低着头默默地想,直到进入宴会中心。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他们进入了卢米勒斯预定的三楼宴会厅,与此同时她的手机铃声又响起。 她就地把箱子放了下来接电话,对面是卢米勒斯活动策划部的部长蔡舒悦。 三周年年会是大项目,企业自然不放心将工作完全交给乙方,活动策划部也要派人过来,只不过他们来得会稍晚一些,蔡舒悦打电话只是为了提前确认一下黎语这边的情况。 两边简单沟通了几句,刚挂了电话,物流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花到了。 根据卢米勒斯设定的蓝白色主题,黎语和蔡舒悦在线上共同确认的主花是蓝白色的绣球花。简单来说,图的就是锦绣前程这个好寓意,除此之外还准备了蝴蝶兰、乒乓菊等等七八种配花,品类非常丰富。 数量更是不少,是真装了满满两大卡车。 五个人加上送物流的三四个工作人员,一块儿搬花都搬到了八点半。 前脚把物流送走,黎语坐着歇了口气,准备开始装饰花架了,后脚就听到有女生在问:“请问哪位是黎老师?” “在这里。” 黎语从小就是乖学生,听到名字就条件反射举起手,奈何说话声音小了些,刚才找她的女生似乎没听到,这会儿又正巧背对着她找人,她只好又走到那女生身边去。 “我是黎语,找我有什么事吗?” 女生这才转过头来,“黎老师,我是luminous活动策划部的小苏,蔡姐刚刚吩咐我过来说一声,给大家订的早餐已经到了,你们有空就先去吃早餐,花艺布置这方面有什么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也都尽管吩咐。” 她说的蔡姐应该就是蔡舒悦,黎语只和她在线上对接过,但还没见过她。 黎语闻声便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小苏也是个人精,一看就知道她的意思,连忙说:“蔡姐在外面打电话呢,过会儿就来了,有急事可以先和我说。” 黎语立即摇摇头,“没,我没什么事,就随便看看。” “哦哦,那黎老师你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我看你们这边人手确实不多。” 说着说着,小苏也有些好奇,顺便问了两句题外话,“你们平时承接花艺布置,或者出去参加花艺比赛,也都只有五个人吗?这样忙得过来吗?” “对,五个人够了。” 小袁提着两个装了水的醒花桶忽然路过,“黎老师一个人就能顶三四个人了,她去年拿伦敦切尔西花展冠军,今年拿花艺世界杯冠军,都是她一个人去的。” 小苏睁大眼睛,“我知道花艺世界杯,这个我昨天刚搜过,那个拿冠军的百鸟争鸣是黎老师一个人做出来的啊?” 说起这些奖项,小袁看起来比黎语本人还要骄傲,“黎老师的手艺真不是我吹的,那真是又快又好。她现在都很少亲自出来做项目了,今天有她过来做花艺,晚上的效果保证一绝!” 黎语脸皮薄,听他简直要把自己吹到天上去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小袁夸完就走,就剩小苏还在她身边,乐呵呵地说:“能有黎老师亲自过来完成项目,肯定是我们的荣幸。” 说得好真诚,反倒让黎语有些无所适从,从手头抽了几支蝴蝶兰和满天星,再拿备用的包装纸迅速做了个简易的小花束送给小苏,用行动代替了贫瘠的语言。 好在小苏看出了她的尴尬,道了声谢谢,就拿着花束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 黎语得以一个人心无旁骛地把手头的花架完成了一大半,后来帅俊拎着一袋早餐过来给她,知道她不爱被打扰,把早餐放在她手边就走了。 不过临走前,是黎语主动叫住了她,着重强调:“绣球的耗水量大,你们一定注意在下面多接些水管,水管藏隐蔽点。今天要用的花材太多了,还没用上的都要注意保水,千万一朵都不能疏忽了。” 帅俊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我们办事绝对牢靠的!” 他们完成过的花艺项目不少,黎语的确放心,对她笑着点了点头后就重新专注地完成面前的花架。 这是要放在宴会厅入口的,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东西更需要做得精美漂亮,因此她打算一个人把这个花架做完再搬过去。 而在她忙着做花艺的时候,工人早就把门口的签到墙安装好了。 主色调依然是蓝白色,为了增添一些科技感,企业logo和名字都用了带镭射光的银灰色简约字体,在不同的角度下折射出不同的光线。 Luminous Health。 这就是温言努力了三年的成果。 黎语在各大新闻里见证了卢米勒斯的诞生、成长和现在,却无法从此窥见温言的一分一毫。似乎在此时此刻,在她触碰到签到墙的这一瞬间,就已经是他们相距最近的时刻。 其实依旧遥远,却令人欣慰。 即使相隔万里,他们都不曾愧对于青春里的自己,各自实现了十七岁的梦。 “黎老师,这个花墙突然有点问题。” 宴会厅里传出小袁的声音,黎语闻言收回手,重新扎了下有些松垮的头发进去了。 一般的小问题小袁自己就能解决,只是这座花墙已经基本完成了,鲜花和枝蔓把花墙本体结构遮挡得严严实实。拖到现在才发现问题,即使小袁知道是底座不稳需要换螺丝,也不敢再轻易动这些花。 不过这在黎语眼里不是问题,她小心拨开这些花,抬手接过螺丝刀,轻轻松松就把老旧的螺丝换成了一颗新的,顺便让小袁去提了一桶水来,给花墙上的花保水。 在他走后没多久,黎语单膝跪在花墙后面修剪了一些多余的枝叶。 而花墙前不知何时多了两三个人在小声讨论公司的八卦,有个男生压低声说:“我听说江总已经来了。” 原本想要提醒墙后有人在的心思,在听到“江总”的那一刻打消了。 就连已经张开的剪刀也久久没有修剪下去,黎语抬眸透过花墙的缝隙,看到小苏震惊道:“之前不是说江总是昨天的飞机,下午才落地吗?” “我听说是他突然改签了,不知道为什么。” “所以有谁见过江总吗?” 几个人忽然沉默了一两秒,而后黎语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出现在他们身后,“既然都知道江总提前过来了,还敢在这讨论他?” 黎语记得这个声音,是活动策划部的部长蔡舒悦。 她之前就感觉这位部长很有威严,现在一看果然如此,几个员工一见到她就连声认错,恨不得抱头鼠窜,后来等她走开了,才又胆大包天地继续小声讨论。 最开始说话的那个男生低声说:“不知道现在有谁见过,不过我知道公司刚成立的时候蔡姐就入职了,她见过江总。” 小苏旁边的女生好奇问道:“然后呢?” “没了,说他脾气很好。” “就这啊?” “大老板脾气好,这还不够啊?” “够!大大的够!” …… 好歹是工作时间,几个人已经被蔡舒悦点过一次名,这次不敢聊得太过火,没一会儿就散了。 而另一位见过江总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花墙之后,又拿起剪刀修剪了一些多余的枝叶,等小袁回来给花墙重新保了一遍水,再挪步向下一面花墙。 这一个上午过得很快,很安静,但黎语时不时在想那几个员工说的话。 温言已经来了。 一想到这个,黎语就感觉宴会厅里的暖气开得太大了,冻疮再度肿胀发痒,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了。到最后,她首先想到的是能不能放下手头的花,回到她的花店去。 但现在临阵脱逃也晚了。 “黎语。” 清朗温和的声音骤然穿过了十年的时光,倘若没有听到过那些员工的窃窃私语,黎语或许还会以为是她幻听。可现在,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她就什么都知道了。 失联十年的夏天,回来了。 应该是微微酸涩的一本,但小语和温言双向奔赴,双箭头超粗的! 最开始文案上随手写的是分开八年,但写第一章的时候仔细思考算了一下时间线,感觉温言二十五岁把企业做到全国TOP3太夸张了,所以又多给两年时间让小语和温言闯荡事业,先把事业闯荡明白了再回来更有底气地谈恋爱! 另外,网易云有同名歌单~ 最后再吆喝一下预收《错题集》,网恋版破镜重圆,武汉 成都背景,感兴趣点个收藏![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无尽夏(一) 第2章 无尽夏(二) 一袋子花泥忽然从手里脱落,猝不及防地滚了一地。 黎语正要蹲下去捡,但温言比她更快一步蹲了下来,挽起的衬衫袖口暴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泛着浅浅的粉色,而肤色冷白,像莹润的玉。 和过去几乎没有区别。 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黎语想象过很多次和他重逢的画面,或许会互相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许是无法抑制的痛哭,又或许是相顾无言的尴尬。 但事实上都没有,眼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自然,她都来不及反应。 宴会厅里冷色调的灯光打在温言的发丝上,荧尘在光里悄无声息地上浮,黎语陡然间意识到她到现在还没看到温言的正脸,却也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温言。 尽管她不得不承认,在确定要接卢米勒斯三周年庆的项目时,她也有过千万分之一的期望借这个机会见一次温言。 可当这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变成现实,她却只想逃避。 因此,她刻意地不去看温言,蹲下来把花泥塞回袋子里,“谢谢。” 轻声细语的,却不难听出言语间夹杂着轻微的滞涩,温言仿佛清楚地看到时光化作利刃,实打实地在他们的心里划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 她低着头,以温言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零散的发丝垂落,轻轻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右手不受控地抬起,他想要替黎语别过发丝,却在抬到半空中时才看到手里沾上了一些泥,是在捡花泥的时候沾上的,又将手收了回来,抽出纸巾擦了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可是不客气的话,还能怎样呢? 黎语本来就不善言辞,偏偏温言和小苏是不一样的,她总不能又就地取材包一束花送出去,干脆保持沉默,伸手把温言手里的几块花泥拿过来。 但也失败了。 右手猝不及防被温言抓住,温热的指尖碰触她的手心,轻抚略微红肿的指节,不痛,但是很痒。 黎语慌忙抬起头来,撞进了温言的眼睛。 是和过去一样温润通透的眼睛,而现在更多的情绪大概是心疼。 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没说出来,她怔怔看了温言两秒,才低眸错开他的视线,尽可能用平淡的语气与他说话:“你干什么?” “你生冻疮了。” “嗯,不是很严重。” 大概是从小就在花店里干活,她的手本来就有些粗糙,这些轻微的冻疮长在她手上很不显眼。至少除了温言以外,没有人注意到她每年都生冻疮。 她把手抽回来,顺带把那几块花泥塞进袋子里,“习惯了,等天气暖和点就好了。” 温言抓她的字眼,“你经常生冻疮?” “北城太冷,每年都会。” “你该回南海的。” 动作一顿,黎语立即抬眸盯着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张嘴反驳:“为什么要回去?因为你没办法履行诺言,所以也不让我待在北城吗?你——” 更难听的话说不出口了,勇气像戳破的气球干瘪下来,她能理解温言的一切。 就像温言也会理解她的一切。 她很笃定。 她也能够笃定,温言没有生气,即使她真的口不择言,温言也绝不会生她的气。 温言只是静静地看了她很久,像是在弥补中间缺失的时间,然后对她低头:“是我不该说这些,我只是不想你勉强,你的选择不应该被任何因素束缚。” “我没有被束缚,留在北城有更好的资源,这就是我想要的选择。” 话题不知不觉变得严肃起来。 发展好像还是在往质问的方向偏移,尽管更多是黎语单方面的发泄,但她其实不想和温言一见面就反复揭开过去的伤疤,所以立即站起来,看到帅俊在宴会厅的另一头,就抱着装花泥的袋子走过去。 “先别说这些了,我还要忙。” 手腕却再次被温言抓住,“加个微信可以吗?” 接近于乞求的语气,让人好心软。 鼻子忽然一酸,眼睛就变得潮湿起来,黎语想问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提出请求,难道他真的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明明他是被断联的那个人。 他应该生气的。 可是黎语说不出口,只能低头强忍着眼泪,连话都不敢说,唯恐暴露了她突如其来的脆弱。 而且温言又说:“黎语,我不想再联系不上你了。” 眼泪险些决堤。 黎语能感受到他的注视,看到他三番两次想要抬起却又放下的手,花了好大的力气把眼泪憋回去。 等待呼吸变平稳,她长呼一口气,“行,我扫你?” 温言立即拿出手机,“好。” 不过指纹解锁毫无反应,按下开机键也无事发生,正好这时蔡舒悦走过来,“江总,刚才纪总找你,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打通。” 这一上午黎语和蔡舒悦面对面沟通过两次,现在见了面少不得互相点头示意一下。只是她和温言站得太近,刚才的拉扯多半也让蔡舒悦看到了,她看到蔡舒悦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后是审视。 不意外,她也觉得现在的她和温言…… 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两个人。 现在再拉开距离未免太欲盖弥彰,黎语控制住自己没动,侧目看温言又长按了一次手机开机键,屏幕仍然没有亮起来。 “不好意思,回程的路上一直在处理事情,手机没电了。纪崇衍在哪?” 蔡舒悦的注意力转回到温言身上,“吴秘打电话的时候说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现在应该快到了。” “吴高和他在一起?” “是的。” “好,我知道了。” 温言把衬衫袖子放下来,凝视着黎语:“我处理一下事情,晚点回来找你。” 语气中依然夹杂着轻微的乞求,黎语有些抗拒短时间内与他再见面。不过在蔡舒悦面前,她想还是得帮温言适当保持一些身为老板的威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头了。 很微小的动作,却让温言脸上挂起了一抹清浅柔和的笑。 黎语呼吸一滞,目送他大步离去。 看着比以前又要高了一些,灰色的西裤包裹着长腿,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比过去又多了些成熟矜贵的气质。 他早就不再是连生长都要拼尽全力的野草。 在她看着温言的时候,蔡舒悦也一直在看她,“黎老师,卢米勒斯前两年的周年庆都没有另外请花艺布置。” 黎语关注了卢米勒斯所有的官方账号,但凡是卢米勒斯可公开的信息,她全都知道。她知道卢米勒斯没请过花艺布置,否则她前两年就会争取接下这个项目。 但她不知道蔡舒悦提到这个的用意,微微蹙起眉心,疑惑:“我知道。” 蔡舒悦脸色不变,双臂环抱着缓声说:“我的意思是,今年是江总回国亲自参加周年庆的第一年,是他说要请花艺布置的。为此,我们前后考虑过很多家花艺公司,但都被pass了,最后是江总点名要再卉来承办的。” 再卉,是黎语开的那家花店的名字,也是她公司的名字。 这一段话的信息量太丰富,黎语感觉瞬息之间心脏被填得很满很满,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了,片刻之后才又恢复正常。 而流动的情绪暗藏在心底,她礼貌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嗯,举手之劳。” 好像真就只是随口一说,蔡舒悦说完便收回了那审视的目光,甚至一句话也没多问就走了,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她的话给黎语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但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黎语很快收拾好心情,又抱着花泥去帅俊身边扎花。 帅俊工作的时候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忍不住问她:“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特帅的男的是谁啊?” 黎语垂着眼把乒乓菊插进去,淡声说:“卢米勒斯的江总。” “……你说谁?!” 黎语不厌其烦地重复:“江总。” 她敢说,帅俊都差点没敢听,一肚子的问题到了嘴边也突然不敢再多问,埋着头努力干活,心里却在无声呐喊。 老师不愧是老师,这人脉没得说。 雪下得又大了些。 室外的积雪已经很厚了,外面的行人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不浅的坑。温言站在一楼大厅的窗前看了会儿雪,才看到纪崇衍和吴高并肩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 在两位老板面前,吴高没什么话要说,恭恭敬敬问了声好就站在后面。 室内暖气开得很大,纪崇衍首先脱掉厚厚的羽绒服,对着大厅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问:“你怎么了?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手机没电了,找我有事?” 镜子的角落映出眉眼低垂的温言,暂时看不出他心情如何,纪崇衍无奈耸耸肩,“就好奇你有没有见到你想见的人呗。再是你手机打不通,不放心你人,就让吴高给蔡舒悦打电话问了声。” 本以为是公司有什么急事,既然不是,温言把手机直接放进他西装口袋里,“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帮个忙把我手机带上去充电。” 接着他又看向吴高,“你先跟我去一趟药店。” 吴高自然是无条件服从命令,但在他行动之前,纪崇衍问:“你去药店干什么?” “买冻疮膏。” “你生冻疮了?” 想想也不对,他和温言认识了十年,更冷的冬天也一起熬过,可从来不知道温言有过什么生冻疮的体质,马上反应过来,“你见到黎语了,是她生冻疮?” 听温言“嗯”了一声,他马上把温言的手机塞进吴高手里,“吴高你拿进去充电,我陪他去药店。” 吴高一时不确定到底听谁的,看了一眼温言,见他点了头才带着手机上楼。 不过在他走后,温言又说:“别想太多,跟着我听不到任何八卦。” 纪崇衍重新把羽绒服套上,又回到冰冷的室外,一张嘴就胡说八道:“谁要听八卦了?我是担心你,怕你又自残。” “当我还是十几岁的时候?” “那就怕你喝醉了又抱着酒瓶子,一直给一个空号打电话,说想——” 早该知道这人嘴上没把门,温言一把捂住他的嘴,无奈笑骂道:“你真是够了啊,这些话以后别乱说,要不然我也宣扬一下你被Lina甩了十次的光辉历史?” 纪崇衍挣脱开,就地抓了把雪扔过去,“来啊,互相伤害啊!” 其实两个人都在碰运气,期待能在今天遇见,但也没想到真的能见到,于是情绪略微失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无尽夏(二) 第3章 无尽夏(三) 温言从来不是爱玩闹的性格,但是个够好的朋友。 看纪崇衍心血来潮非要和他打雪仗,他就陪着打了好几个回合,最后两人一起顶着一身的雪,在药店医师的推荐下买好了冻疮膏。 当然,他手机不在身上,钱是纪崇衍付的。 回到三楼宴会厅后,黎语仍在花丛里辛勤劳动,温言担心会打扰她,远远看了她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送冻疮膏的机会,又往后台休息室的方向走。 纪崇衍跟在后面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买了药就直接送给她不行啊?” “现在不合适。” “……” 倒也知道温言为什么觉得不合适,纪崇衍就是纯粹不爱磨磨叽叽的。不过他也清楚,温言倔起来谁都劝不了,不如直接放弃劝说。 “那正好,吴高说你手机在休息室里充电。超声外科吸引系统在神经外科的临床试验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实验室那边给我发好几条微信了,我们先线上初步沟通一下,明天再一起去趟实验室?” 卢米勒斯完全是他们两个创办起来的,作为管理者,除了管理和制定战略决策,也直接参与进医疗器械的研发。 这三年里,温言回国的次数很少,每次回来也主要是为了研发。 他本来就一直在跟进超声外科吸引系统的研发进度,闻言颔首:“先给我十分钟再看一下临床实验记录,你和实验室约个会议时间,顺便会议注意控制时间,尽量不耽误大家下午放假。” 进了休息室,纪崇衍一屁股坐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随手抄起他的笔记本电脑,“肯定啊,我自己还想早点放假呢。” 温言在另一边坐下,先给纪崇衍转了买冻疮膏的钱,笑说:“想放假去找Lina?” “别提,我和那个冷漠的女人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你——” 纪崇衍瞥了眼他放松的姿态,笑了声:“还能和我开玩笑,你今天心情不错啊?” 温言点开临床实验记录,严防死守:“如果你在纽约见到Lina,心情也会很好。” 这个名字简直是纪崇衍的死穴,他这下算是彻底无话可说了,低头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了半天,看十分钟过去了,把温言拉进了线上会议室。 会议严格卡在上午十二点整结束,卢米勒斯全体员工开始享受为期半天的休假。 相对来说,活动策划部的员工今天要辛苦些,要得等到周年庆结束,完成后续的宣发工作以后,才能得到半天的调休。 中午的员工餐是活动策划部统一订的,温言和纪崇衍没搞特殊,会议刚刚结束,吴高就出去拿了两份盒饭进来,四荤三素一汤,也算是很丰盛了。 不过黎语把盒饭放在旁边没吃,还蹲在地上折腾保水管。 帅俊没什么讲究地席地而坐,边吃边劝:“黎老师你先把这些东西放着吧,我都看到了,你早餐也没怎么吃呢,老这么废寝忘食不是什么好习惯。” 小袁积极附和:“就是就是,你再这么忙下去,我们也都不敢吃饭了。” 他们两个跟着黎语的时间要长一些,有他们打头阵,梦梦和彬子也立即参与到大型劝吃活动中来,听得黎语都不好意思再管这些花了,随手拿了个抹布擦了擦手。 “你们别说得我好像连吃饭都要人哄的小孩好不好?我去洗个手就回来吃。” 她无奈地笑了笑,但没料到刚一起身转头,就险些撞到温言身上,要不是她反应快,身上的泥就要蹭到温言的衬衫上了。 她现在还不大想面对温言,不由得抿了抿唇,“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温言却弯起眼眸,温声说:“给你买了冻疮膏,想着午休时间你应该能休息会儿,就给你送过来了。” 只是一点轻微的冻疮而已,哪需要这么在意? 可是心脏好像被浪潮轻柔温和地打湿,黎语下意识把手背到了身后,“不用了,我早上擦过药才出门的,现在都没什么感觉了。” 温言却很坚持地把药往她手边伸,“那就先放着备用。” 黎语只好把药盒子接过来,听到他继续说:“等下午忙完宴会厅的花艺布置,你们可以留下来一起参加周年庆,抽奖活动也都可以一起参与。” 这句话不只是说给她听的,帅俊一直有在悄悄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一听这个顿时来劲了,“这么好啊?” 小袁也眼睛亮了,“我刚才看到有人搬奖品了,还说三等奖是苹果全家桶。” “这才三等奖,那一等奖得有多厉害啊?” “晚上开奖不就知道了?” 四个人窃窃私语起来,但音量叠在一起是真不小,黎语怀疑温言是在收买自己的员工,但没有实际证据,就只能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她越瞪,温言好像越开心,连说话声都带着清朗的笑意,“我手机充好电了,加个微信?” 黎语干脆不瞪了,暂时也不想理他,绕过他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余光瞥见温言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才赌气似的突然急停,亮出了二维码给他。 “你扫我。” 温言的好友申请很快就发送过来,头像是一座蓝白相间的灯塔。 是南海鲸鱼湾的那座灯塔。 这些年黎语回家的次数也不多,看到灯塔就感觉鼻子有些酸,可想到今天已经在温言面前暴露过很多脆弱了,便强行忍住了,默不作声同意了好友申请,再继续往前走。 但温言还跟在她身后,“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是心里一装着事就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 好烦。 怎么什么都让他听见了? 黎语埋着头往前走,闷声说:“没有经常不吃饭,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这话说出来很站不住脚,尤其是今天刚一见面,温言先是看到她手上的冻疮,接着又看到她放着盒饭一直没吃,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她能照顾好自己。 她心里有数,而且她看到了温言脸上无奈的笑意。 一定是不相信她。 但那又怎么样,她还是说:“你看到的都是意外。别再跟着我了,我要去卫生间洗手了,今天太忙了,有什么事都等忙完了再说吧。” 没给温言反应的机会,她小跑去了卫生间。 恒温的水流冲刷净手里顽固的泥污,她从右手边抽了几张纸沾了点水,顺手把手机也擦了下,然后对着镜子重新梳了下头发,觉得她整体状态还是很不错的。 穿着得体,皮肤很好,脸上甚至还有很多胶原蛋白,明明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待会儿再见了温言一定要让他擦亮眼睛再好好看看…… 算了,暂时不要见他了。 温言也尊重她的想法,知道她现在心情复杂,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就回了休息室。 黎语出来的时候没见到他人,因此放松了些,但没想到回去后,聊天的主题还是逃不过温言,帅俊忍不住问:“你和江总都没加微信吗?但是怎么感觉你们很熟的样子?” 黎语打开盒饭,拿起两根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处理倒刺,说:“很熟,不过我很早就把他拉黑了。” “……啊?” 帅俊咋舌,敢情这关系不只是人脉这么简单啊……? 她又不敢继续问了,连带着其他人也不敢乱说话,都大口吃完盒饭再接着去干活,给了黎语充足的独处的空间,直到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温言:【你现在的手机号是?】 黎语低眸沉思许久,直接发了一串数字过去,温言就把手机号报给吴高,“辛苦一下,去程序后台给这个手机号单独开设一个抽奖奖项,奖品内容就设定为……” 后来一整个下午,黎语都没有再见到温言。 花艺布置是在四点左右完成的,再过一个多小时,卢米勒斯的员工和商业合作伙伴就该陆陆续续入场一起庆祝三周年了。 时间还算宽裕,所以黎语又在每张桌子上放了一个花瓶,在里面多放了几支绣球。 一直放到摆在最前面的桌子,她出于私心多放了一枝蓝色的无尽夏进去。虽说这支花昨天就运来北城了,但黎语养护得很好,看起来还是很新鲜,放在里面也并不突兀。 蔡舒悦验收成果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它的不同。 黎语悄悄松了口气,和蔡舒悦讨论好几面花墙的摆放后,视线开始不由自主寻找温言的身影。不过可能还是因为她说的那句话,温言始终没有露面,倒是另一位纪总过来看了两眼花艺布置。 这位纪总常代表卢米勒斯出现在各大发布会、采访等公开场合中,与其他一本正经的企业发言人不同,他人长得帅,性格又亲切随性,完全称得上是卢米勒斯的门面。 黎语也对这张脸很熟悉。 不过她觉得纪崇衍想看的不是这些花。 即使纪崇衍在看到花的时候也会露出被惊艳到的表情,还很真诚地夸过她做的花艺好看,但她发现纪崇衍的关注点更多的是落在她身上,还对她说了好几遍:“久仰大名。” 可她的名字还没她的作品名气大,顶多在花艺圈里有些声望,纪崇衍无疑是从温言那听来的大名。 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而这份关系属于她不了解温言的那十年。 也许是因为这个,尽管这位纪总明显是位健谈又和善的人,但黎语就是生不出好感,只能强撑着与他社交了一会儿,努力让自己也变得健谈一些。 好在纪崇衍感觉到了她隐隐的为难,主动找了个借口先走一步。 回到休息室,温言又在研究实验数据,纪崇衍就不管不顾地直接在他旁边呈大字型坐下,“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出去看了花艺布置,顺便和黎语说了几句话,好像惹她不开心了。” 实验不急于一时,温言合上电脑,“你和她说什么了?” 纪崇衍拧着眉头大为不解,“没什么啊,我就是夸了她手艺好,说了几句久仰大名,说完她就不开心了。为什么?我夸她夸得很真心啊!” 温言沉默数秒,摇了摇头:“她不是因为你不开心。” “你怎么知道?” “你是觉得你容易让人讨厌?” 在这方面纪崇衍有足够的自信,仰靠在沙发上笑了声:“那肯定不是啊,我人缘有多好是有目共睹的好吧?怎么可能才说几句话就让人讨厌了?” 他笑完,忽然灵光一闪想通了其中的缘由,侧目看温言微垂的眼眸,干咳了声:“你晚上上台发言吗?” 温言回神,摇头:“你去就行,这方面你比我擅长。” “还不打算露面啊?” “有你就够了。” 纪崇衍劝他从来只劝一次,失败了就耸耸肩,“行吧。” 花艺布置完成后,再卉的员工们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而活动策划部的人如临大敌。 或许因为这是温言回国参加的第一次周年庆,所以企业内部把这次活动看得很重,越临近活动开始,就越是紧张。 黎语大致能够理解,但也帮不上什么忙了,一个人在外面透了会儿气。 回来时,签到墙上的名字逐渐变得密集,Luminous Health的正下方还出现了一个字迹飘逸隽秀的名字,写的是“江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签下的。 黎语忽然又想见他了。 可是现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显然已经不适合再见面了,她只考虑了一小下就决定放弃,回到宴会厅在最后面的桌子坐下。 这里距离最前面的那张桌子有几十米,中间隔着人山人海,什么也看不见。 温言和纪崇衍几乎在休息室里待了一整天,等公司其他高层还有合作密切的企业代表人过来以后,他们才到宴会厅与他们交涉、落座。 温言向来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将社交主力交给纪崇衍,只在必要时给出一些回应,视线焦点一直落在桌上的那枝无尽夏上。他仿佛看见花的背后连着一条长长的枝蔓,带他跨过隆冬,走过春日,回到那个等待着续写的夏。 他眼底渐渐浮上一层笑意,合作伙伴见状会错了意,“江总今天心情这么好,很看重卢米勒斯的三周年啊。” 温言没有否认,温和笑道:“自然的。” 六点半,周年庆正式开始。 主持人做过开场白后,上台发言的依然是纪崇衍,后面接的是常规的舞台表演,这些表演质量都很不错,把场内气氛炒得很活跃。 帅俊看得两眼发直,后来到了抽奖缓解更是恨不得和小袁他们一起尖叫出声。 可惜大家运气都不好,全是重在参与奖,只有黎语看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帅俊问她抽中了什么,她才含糊地说也是重在参与奖。 小袁喝了点酒,这会儿酒精上头傻乎乎地笑起来,“挺好了,重在参与奖也能有五百块钱呢。” 这么说来是很不错,但问题是黎语抽中的不是重在参与,也不是大屏幕上罗列的其他任何一个奖项,而是心想事成奖。 她看着屏幕上的五个大字迷茫了一会儿,上方弹出消息提醒。 温言:【抽中了什么奖?】 黎语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禁抬起头看向最前方。但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连温言的衣角都看不到,她又低下头来回复:【心想事成奖是什么意思?】 温言:【不管你想要哪个奖品,你都可以有。】 温言:【想要其他的任何东西也都可以。】 黎语:【找你兑奖吗?】 温言:【对。】 发过这一个字后,对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回话,这让温言有些紧张,禁不住松了松领带,开始不满足于只对着屏幕和她说话。 温言:【感觉里面有点闷,要一起出去透透气吗?】 黎语等这一句话很久了,【现在?】 温言:【可以吗?】 黎语:【可以。】 三楼宴会厅外还有个大露台,随时都可以开放,黎语下午就来过一次。 温言比她先一步过来,背对着她在看外面飘扬的大雪,笔挺的西装外套着米色的羽绒服,双臂搭在露台的栏杆上,一抹蓝色从他的肩头探了出来。 黎语认出来了,这是她故意插进花瓶的那一枝无尽夏。 想好的话语在这一瞬间跟着雪花一起飘走,她忽然语塞,但温言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直接问了,“今天早上,放在枕边的花是无尽夏吗?” 她微微敛眸:“你怎么知道是这枝?” “你今天用的蓝色绣球全是大海蓝,这是全场唯一一枝无尽夏,也只有这一朵的花瓣边缘有些干枯,应该是昨天就空运过来的。” 温言缓步朝她走来,“我记得无尽夏的花语,即使分离,我们终将再次相遇。” 迷离而又朦胧的月光在背后映照着他,黎语抬起头,恍惚间眼前汇聚着虚幻的浮影和流逝的光阴,轻声问:“你怎么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还记得高二开学的那一天,你书包上夹着的是六出花。” 下一章开始隔日更,等字数到了,不管能不能v都恢复日更,反正全文存稿,放心看[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无尽夏(三) 第4章 六出花(一) 九月的天亮得很早,海风穿过窗户卷起白色的飘纱窗帘,撒下一地金灿灿的晨光。 闹钟从六点半响到了六点五十,黎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直到郑玉京敲了两下房门,让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再推开房门催促:“小语,早饭已经放在客厅了,再不起来小心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了。” “知道了妈妈,我马上起来。” 看她翻身抱着被子应了一声,郑玉京就从房间门口退出,“早餐已经放桌子上了,上学路上注意安全,我回房间继续睡觉了。” “好~” 其实黎语没那么爱睡懒觉,只是开学第一天总有点难适应,把头埋进被子里最后为暑假的离去感伤了一两分钟,又努力睁开眼看了看枕边的六出花,终于一鼓作气捞起床头的校服换上,跑进卫生间里洗漱。 时间紧迫,有些年头的木质地板被她踩得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卧室和客厅里来回交替,最后在床头停顿下来。 窗帘已经被彻底拉开,阳光刚好洒到床头,六出花在花瓶里待了一整晚,吸收了充足的水分,粉白的花瓣完全展开,露出内轮红褐色的条纹斑点,差不多是开得最好的时候。 她把郑玉京做的简易三明治塞进书包里,拉上拉链刚好把花卡在里面,只露出花头和两片绿叶,迅速背上书包跑下楼去。 楼下是花店,通常九点才开门。 她推着自行车穿过店里的一排排花草,推开店门后沿着蔚蓝的海岸线往南海一中的方向骑,“一间花店”的招牌逐渐被甩在身后,安静地等待她夜幕时分再归来。 这学期分了文理科,教学楼下的公告牌上贴着分班名单。 她骑车骑得很快,到学校的时候比预料中要早一点,还有很多高二学生围在楼下看名单。 她不想和别人挤,在后面站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空位补进去,刚好一眼就能看到理科班的名单,何江月的名字挂在高二八班下面的第一排,往后再数几个就是她的名字。 这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她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从人群中退出。 不过正准备跑上楼时,忽然有人把沾着些灰尘的六出花伸到了她面前,手指修长好看,说话声音也清朗好听。 “同学,你的花掉了。” 黎语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到面前的男生个子很高,五官和脸型轮廓都很立体,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自带温润的气质,校服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好像有些清瘦。 她不好意思看太久,低下头心想兴许是这里人太多,刚才不小心把花挤掉了。 “谢谢。” 她把花拿了回来,抿了抿唇感觉只说这三个字似乎有点干巴,不过男生好像并不在意,回了句不用谢后,凭借身高优势站在人群后面在看分班名单。 看来也是高二的,说不定以后会是同班同学? 黎语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没时间多想,直接拿着花跑上楼去,找到位于三楼的高二八班,刚一进去就听到何江月叫她,“黎语!坐这里!桌椅已经帮你擦过了!” 目前还没安排座位,座位都是先到先得。 何江月喜欢靠窗的双人座,但嫌坐在里面不方便进出,刚好黎语最喜欢坐在角落里,所以里面的座位一般都是留给她的。 不过何江月的声音好亮,黎语感觉班上有一半的人都看过来了。 她掩耳盗铃地不去看任何人,快步走到何江月旁边的位置坐下,把暑假作业都先拿出来堆着,再拿出小花瓶挪出去,“我去接点水,要收暑假作业的话你帮我交一下。” 何江月颔首,“没问题,就是你得快点,马上就七点二十,班主任要来了。” “我就接个水,很快的。” 话刚刚说完,黎语的注意力被擦肩而过的男生吸引过去,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竟然就是刚才在楼下帮她捡花的男生,脑袋顿时空空如也,下意识对他点了下头。 男生也回之一笑,随后坐到了黎语后面的那个空位上。 停转的大脑在片刻之后恢复运作,她忍不住又看了男生两眼,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抓紧时间去接了水,回来的时候正好和班主任同步走进教室。 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黎语赶紧回到座位前,把花插进花瓶里放到课桌左上角的窗台上,正好不占课桌的空间,只是坐在窗边有时候会稍微麻烦些,需要随时听同学的意见拉窗帘或者开关窗户。 但举手之劳而已,她不是很介意。 班主任是个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头发短短的,穿的是很简单的纯色POLO衫,带着棕红色的小框眼镜,往讲台上一站就让人很有压迫感。 在同学们静悄悄地打量着她的时候,她也在整个班级里环视了一周,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徐”。 “各位同学好,我姓徐,是你们接下来两年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开学第一天,我先简要说几点。第一,为了节省时间,以前做过班委的同学上台做下自我介绍,直接延任,如果出现有多人担任过同一职位,以及有职位空缺的情况,我们就利用早自习的时间投票选举……” 好像每个新学期开始,班主任都要在讲台上展开一番长篇大论。 很多同学人还在教室里,灵魂却已经走远了。 何江月也没听进去,桌上放的甚至都不是暑假作业,而是一本小说,下面压着家教老师给她布置的物理卷子,小标题上写的电场是高二的知识点。 表面是在看小说,实际上又在超前学习。 黎语习惯了她偷偷努力,硬和别人反着来的模样,完全不受她的影响,认真地听徐老师讲话,只是越听越觉得绝望。 后来等徐老师发言结束了,要求做过班委的同学都站起来,准备依次上台做自我介绍,黎语看到以前四班的生物课代表也站起来了。 她更绝望了。 “天呐,我刚才不该站起来的,我应该假装没做过生物课代表。” 她既不擅长在那么多人面前做自我介绍,也对拉票这种事毫无信心,心里知道一般情况下大家肯定更愿意给以前同班的,关系好的同学投票,用气声和何江月嘀咕:“救命,我一点也不想上去拉票,除了以前一班的同学,肯定没有人给我投票的。” 何江月知道她就是这种抗拒竞争的性格,倒也不奇怪竞选还没开始她就在这打退堂鼓,就是有点好奇,“那如果没有人和你竞争,你还愿意继续做课代表吗?” 除开这个的话,黎语认真考虑了下,“愿意吧,生物组的老师都对我很好……” “那就放心好了,我来帮你拉票。” 何江月无所畏惧,当即拍了下前桌的肩膀,“麻烦都帮忙和前面的人说一下,等会儿给生物课代表投票的时候,都把票投给黎语,她上学期期末生物是年级最高分。” 前桌的人都不是以前一班的,甚至还有一个是四班的,瞥了眼已经脸色爆红的黎语,提出质疑:“这也不能光看成绩吧?” 何江月赞同地点头,“也是。但是黎语性格好,做事认真负责,生物组的老师都喜欢她,不投她还投谁?” 这下算是理由充分了,前桌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但也没直接同意。 不过何江月本就不需要他们直接表明态度,说:“你们要是有别的顾虑,或者是和四班那个生物课代表关系好,想投给他的话,我也不强求。但要是没别的想法,那就尽量投黎语咯,先谢谢你们了。” 说完她也不管前桌怎么想,又拍了下走道对面的同学继续游说。 她对这事是真的尽心尽力,就是黎语本人很不好意思,恨不得钻进课桌里假装不存在,直到何江月把目光投向了后桌,“你叫温言,待会儿要竞选化学课代表是吧?” “你是想要我给黎语投票?” 黎语已经牢牢记住这个声音了,很快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温言撞上了视线,心跳莫名地变快了一点点。 而何江月在一旁给出了交换条件,“只要你给黎语投票,待会儿我们也给你投票。” 这个交易非常公平,何江月对此信心十足,但是黎语有点紧张,没由来地感觉时间过得好慢,温言没说话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度过了一个世纪。 而事实上,温言顶多考虑了两秒就看着黎语点了下头,“好,我投黎语。” 莫名其妙提起来的心脏噗通一声砸回原地,黎语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好像是第一个直接答应给她投票的人,小声地对他说:“谢谢,你也一定会当选的!” 其实温言无所谓要不要继续做课代表,但或许没有人能在听到一句真诚的祝愿后,还说出任何否认的话。 他下意识敛了敛眼眸,再抬眼时又注意到黎语身后开得正艳的花,“谢谢,你那朵花叫什么?” “是六出花,花语是期待相逢。” 说起花的时候,黎语脸上的表情要比之前生动鲜活了很多,两颊挂着浅浅的梨涡,双眸变得很亮,就像深夜里海上亮着灯的灯塔。 温言轻轻点头:“花很好看,寓意也很好,很适合今天。” “我也觉得!” 黎语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扭正身子轻抚六出花的花瓣,窗外远方有轻柔的海浪在余光里翻涌,拍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 讲台上的自我介绍已经开始,但她没怎么听进去,只是忽然在想…… 她好像已经得到了一份很好的相逢。 暂时进一下回忆,下一章就回来了! 小语是比较胆小害羞,排斥竞争和冲突的性格,但主要是针对自己。如果是好朋友有难,或者好朋友要开团,她绝对二话不说就站出来了[三花猫头] 讲义气这块儿,小语没得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六出花(一) 第5章 六出花(二) 最后的竞选比黎语想象中顺利太多,她和温言都成功延任课代表了。 空缺的学习委员没有人竞选,徐老师直接钦定何江月任职,毕竟她高一一整年都是年级第一,让她来做学习委员只会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她本人有些不满,私下和徐老师提出异议被驳回后,回来和黎语大发牢骚。 “好烦,我爸妈说了,当班委耽误学习。” “没关系吧,学习委员就是个闲职,应该没什么事要做。” 何江月靠在椅子上转笔,“徐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但这是学习委员诶。顶着这个头衔,不就都以为我学习很努力了吗?那谁还信我说我是天才,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 黎语很难理解她别扭的心态,“可是你就是很努力啊,为什么一定要装不努力?” “因为不努力还能拿第一,就会显得很厉害啊。” 中性笔从指尖滑落,在桌面上转了两圈停下来,何江月耸耸肩,“算了,反正这个学习委员已经推不出去了,那就当呗。大不了我课间看小说,回家再刷题,正好我爸妈整天就知道逼着我学,那我就回家学给他们看。” 她说干就干,掏出一本粉色封皮的小说大剌剌地看,顺手还给黎语分享了一本,封面上写着粉粉嫩嫩的七个大字—— 《霸道校草爱上我》 噫! 黎语不好意思在学校看这些书,鬼鬼祟祟翻开瞟了几眼,马上收进了书包里。 何江月好奇:“你不喜欢看啊?我这还有,给你换一本?” 黎语默默翻开课本,小声说:“不是啦,感觉在学校不适合看这些,我想回家写完作业再慢慢看。” “你这也太乖了。” “没有……” 话音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笑,让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一眼。但羞耻心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反应,等到很久以后她再想回头时,温言就已经被化学老师叫走了。 之后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再和温言说上话。 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和他说话,只是黎语本身就不是会主动的人,比起主动交朋友,她更习惯于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等待着被人发现。 于是就这样,不只是开学的第一天,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即使她和温言就坐在前后桌,也只是见面会打招呼的普通同学。 而今,仿佛一切回到原点。 她承认她想要靠近,却已经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回忆从前,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温言最初对她是什么感受。可是现在,当她发现温言还记得她开学那天带的花是六出花,她就忽然感觉,其实不需要去探究那么多。 她看着温言含笑的双眸,大雪仍在安静地落下,已经下了一整天。 “今年的初雪下得好大,好早。” 室外的空气要清新很多,但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说话时呼出的气流在冰冷的冬夜里凝结成一层层雾气,向上慢慢飘浮,然后悄然消散。 她往羽绒服里缩了缩,很自然地站到温言身前,让他给自己挡着风,听他说:“可是我觉得刚刚好,刚好是今天。” 黎语眨眨眼睛,“但今天见面不是巧合,蔡舒悦都告诉我了。” “也不完全是。” 温言微微低眸,脑海里闪过很多个画面,最后定格在现在的黎语脸上,“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今天不会见面。” 也是,如果真的一点都不想见面,黎语就不会争取承办周年庆的花艺布置了。 就算为了赚钱拿了项目,她也会把今天的工作全部交给帅俊他们。 她站在逆光的露台门口,宴会厅里的笑闹声似乎近在咫尺,又好像离得很远。温言看她没有否认,兀自松了一口气,问:“周年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我能送你回家吗?” 黎语有点奇怪:“你不需要去应酬吗?” 温言摇头,“应酬可以交给纪崇衍,他更擅长这些人际交往。我刚才也陪合作商喝了几杯,不过喝的是白开水,不影响开车。” 好像没什么需要犹豫的。 特别是当她再次看到温言略带乞求的眼神时,她想也没想地点头了,“那不要等周年庆结束了,我们现在就走吧。” 温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应允,顿了一下才说:“好,我东西都放在休息室了,你等我拿出来。” “我和你一起去。” 她跟着温言往休息室走,路上顺便在再卉的工作群里说了一声。 大概大家都在忙着吃饭聊天看表演,暂时抽不出空来看手机,微信发出去很久都没回音,黎语就单独给帅俊打了个电话,沟通好的时候,温言也拿上电脑准备出休息室了。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一出电梯就是了。 全黑的车身搭配经典的前脸设计和车标,即使黎语对车不太了解,也能一眼就认出是辆卡宴。平时在路上看到这些车都得躲着走,生怕擦着碰着了,现在却要坐进去了。 不过因为车是温言的,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感觉很舒服。 车里放了香薰,有淡淡的木质香味,皮革质的座驾坐起来很舒适,座椅空间也很宽阔,忙碌了一整天的身体自然地舒展开,她很快感觉到了一阵困意,打了个哈欠。 温言打开车内空调,“先把地址输了再睡,我开车很稳。” 黎语是真的很累了,打起精神输入好地址后,很顺手地找到了音乐播放器,登陆自己的账号播放轻音乐,随后靠了回去,“那我先睡一会儿,到了以后叫我。” “好。” 温言轻踩油门,卡宴缓慢驶出停车场。 外面的风雪有些大,本就不适合车速太快,温言几乎全程是踩着最低限速驾驶的,黎语起初还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街景,后来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再睁眼时,车已经停在她家楼下,没听到温言叫她,不知道车在这停了多久了。 她揉了揉眼睛,偏头看温言时,他刚刚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他那边的车窗,过了会儿才又转回来问她:“你是一个人住吗?” “对,这是我姥姥姥爷帮我买的房子。” 黎语慢慢解开安全带,在请温言上去坐一会儿,和直接离开中斟酌了两秒,选择了后者,“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上去了?” 温言有停顿几秒没说话,黎语猜测他或许是在想要不要挽留。 又或者是争取一个上楼的机会。 但温言最后终究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余下简单的一句话,“再见,今天辛苦了,晚上早点休息。” “……再见,开车路上小心。” 黎语关上车门,即将走进楼栋时不禁又转身看了一眼,黑色的卡宴静静地立在黑夜之中,雪花在车头和车顶铺上一层浅浅的白,但好像再过不久就会被白色彻底淹没了。 黎语:【你还不走吗?】 温言:【看着你进去再走。】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劝他的念头,进电梯按下21楼的按键,回家站在阳台上往下望。在相同的位置,卡宴仍旧停在那里没有移动。 她倏地发现,当生命顺着时间这条直线向前奔走时,他们仍有一部分留在原地等待。 后来又在阳台上站了很久,车都一直没有动,一直到黎语的手机响起。 郑玉京几乎每晚都会和黎语视频一会儿,等黎语接通了视频邀请,看她还穿着一身外衣,奇怪地问:“这都快十点了,怎么还穿着外面衣服,没去洗漱啊?” “还没来得及呢。” 黎语没再看楼下的车,回到客厅习惯性地对她撒娇,“妈妈,我今天见到温言了,是他送我回家的。” 视频那头郑玉京在二楼换垃圾袋,正系好袋子,提着垃圾要出去,一听到温言的名字顿了一下,仔细看了看镜头里的黎语,看她没什么异样才开口:“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他一直待在德国,周年庆也不见得回来吗?怎么突然又回国了?” 黎语怔然,“不知道,可能是工作需要吧,我还没问他那么多。” 到底是年轻人之间的事,就算黎语什么都愿意和她说,郑玉京也不好评价太多,“你们见一面也好,也算是了了你之前的遗憾。你姥姥姥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姥姥没什么事,就是姥爷有个颈动脉斑块消不掉,每天清晨都会早搏,血压也不稳定,低压经常一百多,医生说有心衰、脑出血的风险,叫他住院他也不答应,说吃药压着就行,撑不过去就算了。” 郑玉京蹙着眉头批评:“他这不是一把年纪了还胡闹吗?你姥姥能同意?” 黎语摇了摇头,“当然不同意,但是姥爷就死犟着不去住院,为了这事都闹了好几次了。姥姥怕他动气血压更高了,只能依着他。” 郑玉京气得不行,音量不自觉高了些,“这种事怎么能依着,真出事了都没地方哭去。过几天元旦我就回去了,你和你姥爷说一声,有病就去治,别自己在家里折腾。” 黎语撇撇嘴,小声嘟囔:“你不和姥爷亲口说吗?” 这些年郑玉京和姥姥姥爷的关系修复了些,但总是不够亲近。 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沉思片刻点了下头,“也是,那晚点我自己和他说,你没事就多去看看他们。” 黎语点点头,“嗯嗯,我知道的。” 忽然想起来,说明一下! 本文出现的所有花,全都默认是空运来的,所以会出现各种季节的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六出花(二) 第6章 六出花(三) 雪是在半夜停下的,天一亮就放了晴。 再卉的地理位置不错,周边商圈和写字楼很多,可以保证相对稳定的客流量,而且光照朝向刚好避开了周边的高楼大厦,日光斜斜倾洒进来,给予了鲜花充足的日照。 黎语上午和小袁一起把当天新送到的花都打理好,下午就轻松些可以休息了。 门口挂着一串风铃,小袁下班时推开店门,风铃被吹得叮铃铃的响,屋檐上的雪水消融成水滴落下来,也是滴滴答答的。 后来没过多久,风铃又响了一阵,铅笔在速写本上顿出一个微不可见的小点。 黎语回头,帅俊脱下厚厚的羽绒服和毛绒帽子,热情地和她打招呼:“黎老师下午好啊!后面没什么事的话我一个人守着店就好了,你回家多休息会儿吧?” “不用,我在这坐着画画就算是休息了,何江月还说待会儿要过来找我。” 帅俊到操作台洗杯子,抓了把咖啡豆放进咖啡机里,“今天是周五,按道理来说实验室应该很忙吧?何老师怎么会现在过来?” 黎语重新在速写本上涂下浅浅的轮廓,“应该是又在实验室受气了。”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认识了何江月,帅俊对高学历人群的滤镜就破碎了一大半,同时万分庆幸她大学一毕业就来了再卉,工作环境简单不说,还能有黎语这样温柔好说话的神仙老板。 她真情实感地感慨:“黎老师,还是跟着你好。” “噫,你少来这些。” 黎语失笑,拿起桌上的拿铁抿了一口,端详着手头略微潦草的背影,姿势和服装还没确定下来,只有简单的轮廓,看不清是哪个时期。 她也不知道究竟要画哪个时期,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头绪,干脆放到旁边不再去管。 之后再闲坐一会儿,风铃就又响起了。 何江月和帅俊打了声招呼,随手拖开黎语旁边的高脚椅,视线扫过速写本上未完成的画,随后落在一旁的花上,“这个六出花开得真好,看着心情就好了。” “你要拿回去吗?花是昨天到的,养护好的话瓶插花期还能有十几天。” 黎语起身准备处理一下花,方便何江月带走,不料她伸手拦下,“别了,我一天到头也就睡觉的时候在宿舍里待着,带回去也没工夫欣赏,还是留在你这好了。” “那我还是去给你做杯美式?” “卡布奇诺吧,命已经够苦了,今天想喝点甜的。” 黎语这几年除了花艺,就爱琢磨甜点和咖啡,听何江月说想要甜的,又把冰箱里的提拉米苏拿了出来,还给她在卡布奇诺杯面拉花拉了个爱心出来。 何江月拍了张照,抱着黎语的胳膊蹭,“我们黎老师怎么这么贴心啊?” “你——” 刚吐出一个音节,黎语低头看到她领口斑驳的红痕,手动给她把领子拉起来,“你稍微注意点,你这个脖子啃得也太厉害了。” “有这么明显吗?” 何江月到收银台后面找了个镜子检查了一下,回来无所谓地说:“也还好,只要不弯腰弯得太厉害,正常姿势都看不出来。不过说真的,我最近认识的那个体育生弟弟质量是真不错,年轻人别的没有,就是一身牛劲巨猛。” 说着说着,她顺手在聊天记录里翻了几张照片出来给黎语欣赏。 从大学开始,她一次正经恋爱都没谈过,但身边的男嘉宾数不胜数,黎语的态度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变为淡然,凑过去看了眼,真心夸赞:“长得挺不错的,身材也好。” 何江月关掉手机,大吃一口提拉米苏,“肯定啊,长得不行直接就被pass了。” 又是纵.欲,又是嗜甜。 看得出来她最近过得是真的很苦了。 黎语托着腮看她吃了一会儿,问:“实验室又出什么事了?” “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呗,不是抢不到实验器材,导师乱使唤人做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就是关系户拿鼻孔看人,想蹭我实验成果,烦得很,没有一天是消停的。我出来之前直接把器材锁了,数据传硬盘里带走了,留办公室的就是个空壳电脑。” 这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从来都不是会老老实实让别人欺负的人。 黎语就很不擅长处理这种事,皱着眉头,“要是他们也都能安心认真做实验就好了,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相处更友好一点?” 何江月耸肩,“因为他们有条件偷懒,就不想自己努力了呗。我看你是学术搞得太少了,你当年要是多考个博士,说不定现在就能切实理解我的痛苦了。” 之前黎语读研跟的导师人很好,身边的同学也都还行,没经历过这些糟糕的事。 这算是她运气好,但她也知道运气不可能一直那么好下去,而且她本来就不爱和人打交道,立即摇摇头,“我对这些没兴趣,而且这也不是我想考就能考到的吧?” “不一定,你专业成绩很好啊。” “那也不要。” 听她否认得坚决,何江月不置可否,把吃完的盘子推到旁边,喝了一大口卡布奇诺,又说道:“我上午看了卢米勒斯官号发的推文,照片视频里好像有温言啊?” 黎语眨眨眼,“还没和你说,我和温言昨天已经见过面了。” “天,你居然没有主动告诉我,还要我亲自来问。” 何江月啧啧两声:“唉,感情淡了。” 黎语可太冤了,一脑袋埋在桌上,闷声说:“我不是故意的,主要是我昨天脑子也很乱,都成一团浆糊了。再加上昨天做完花艺布置真的太累了,真是一点精力都没有了。” 何江月给她捏了捏肩膀,“好吧,不过话说回来,你昨天和温言有说什么吗?” “没说很多,我不想一见面就说那些事,可能温言也是这么想的。” 黎语被她捏得有点痒,不禁缩了缩脖子,正巧帅俊提着喷水壶出来,好奇:“江总不是叫江言吗?你们怎么一直叫温言?” 何江月先看了眼黎语,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说:“他以前就叫温言,后来他爸给他改回姓江的。” 帅俊咋舌:“何老师你也和……” 称呼忽然变得有点烫嘴,她舌头在嘴里恨不得打了一架,最后还是跟着大众的称呼来,“你也和江总很熟啊?” “熟得不能再熟了,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关系好着呢。特别是他们俩。” 何江月顺手指了指看着窗外一脸惆怅的黎语,对帅俊使了个颜色,“那关系是真的好,你懂我的意思吧?” 这还能有什么听不懂的,帅俊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黎语紧急辟谣,“你可别听她瞎说了,我和温言就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没别的了。” 帅俊的嘴还没合上,音调往上一拐,“啊?” 何江月憋不住笑出了声,在高脚椅上翘了个二郎腿,“你先听你黎老师的吧,她是当事人,她说的话比较权威。” “你现在心情好了,拿我开玩笑是吧?” 黎语斜斜瞪了一眼过来,不过没什么威慑力。 何江月坦然点点头,又找出卢米勒斯的官号,把有拍到温言的照片视频都放大来看,说:“不过温言和以前相比……哎怎么说呢?长相没什么变化,就是变得更成熟了,气质也很不一样了。” 听她不再开玩笑了,黎语趴回桌上,戳了戳手边的几片花瓣和叶子,“都十年了,气质上有点变化不是很正常吗?” “我知道啊,就随口一说嘛。” 何江月对温言没什么兴趣,看黎语目前兴致不高,随便扫了几眼就又放下了,“明后天就平安夜圣诞节了,店里的订单是不是很多?” 黎语趴着没动,懒声说:“不是很多,是超级无敌多。” 何江月点头,“那辛苦我们黎老师了,可惜我明天不能来给你帮忙了。不如我们现在一起出去吃饭吧?我请你。” “你想吃什么?” “这么冷的天,当然是吃火锅了!” 附近到处都是商圈,选择太多难免有点选择困难症,两个人在小地瓜上搜了好久,最后选了一家马路对面新开的网红火锅店,先不管好不好吃,反正拍照肯定好看。 不过外面实在太冷了,风也太大了,黎语一出门就感觉好像从春天一脚跌进了冰窟里,大风刮得脸颊都生疼,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艰难地前进,“北城的冬天为什么这么冷?今天比昨天还冷。” “下雪不冷,化雪冷嘛。” 何江月比她稍微耐冻一点,走在前面给她挡了点风,忽然笑说:“每到这时候就有点想念南海,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用穿件薄羽绒服就好了。就是夏天要热一点,我记得你以前特别怕热,就喜欢穿短裤短裙,上学的时候嫌校裤穿着不舒服,还得把裤腿卷起来。” 黎语撇撇嘴,“你不觉得穿长裤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吗?而且校裤质量好差,太不透气了,天一热穿着就好难受。” “那还真是,不过我那时候是真羡慕你,你的腿天天露外面怎么就晒不黑呢?” 忆往昔这种事只要开始就很难停下来,何江月看绿灯变成红灯,在人行道前站定,笑说:“对了,我还记得你以前特好笑,每天都记得带花去学校,但就是不记得带伞。” 黎语有点无语,“怎么你连这个都记得啊?” “可能就是单纯的记性好?” 过去的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里闪现,忽然定格在一个时间锚点上,何江月说:“不过南海就是阴晴不定的,偶尔没带伞也很正常。高二刚开学有一次雨突然下特别大,我们俩不就都没带伞吗?后来是温言把他的伞给我们了,他自己淋着雨就走了。” 黎语记得这件事,抬头望着快要落下去的太阳,“是啊,他那天赶时间去打工呢。” 小语和温言分开前高中还没毕业,所以关系还停留在朋友这一步没踏出去[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六出花(三) 第7章 蓝雪花(一) 南海纬度低,湿气重,每年从四月开始天气就很热了。 黎语小时候不喜欢被贴身衣物束缚的感觉,更偏好宽松的背心,短裤和裙子,郑玉京也愿意顺着她,给她买的也大都是这些。久而久之,她就更不喜欢穿长裤了。 尤其是不透气的校裤。 但上学不穿校裤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只要天气热起来,她就把裤腿卷起来,露出一截小腿,用郑玉京的话来说,她像是要去田地里插秧的。 插不插秧的倒是无所谓,能凉快一点黎语就很满意了,让她烦恼的是个别男同学。 比如有一天大课间跑操结束之后,她听到背后有两个男生在讨论。 “你有没有看过艺术班班长的腿?” “学芭蕾那个?” “对,就是她,她腿特直特长。” “没看过啊,每天穿着校服什么都看不到。” “那怎么了?多的是人把裤腿卷起来,前面八班那个生物课代表不就是吗?” …… 再往后的话没听到,黎语有意拉着何江月走得很快,把他们甩到身后了。 何江月本来在默背《琵琶行》,压根没关注外界的任何人和事,被黎语拉出好远一段距离才反应过来,“你突然走那么快干嘛?” 黎语回头看了眼,没看到那两个男生,小声说:“有男生好像在说我的腿。” 还以为是说她腿上有什么东西,何江月低头看了半天,一脸迷惑:“你的腿很正常,没什么问题啊,他们说你什么了?” 黎语摇头,“后面的没听,就听到他说我每天都把裤腿卷起来露出来。” 这么一说何江月就明白了,冷嗤一声:“搞笑啊他们,把腿露出来是因为热,又不是专门给他们看的,他们有什么好议论的啊?你等着,我去骂他们。” 她转头就要去算账,吓得黎语赶紧抓住她,“你别啊,我刚才没看脸,还不知道是谁说的呢。” 何江月刚开始还想直接无差别扫射,后来在四周看了一圈,没看到可疑人物,暂且放弃了,“下次你一定要看清楚,我绝对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我尽量。” 事实上,两个男生的议论并不能改变黎语的习惯,在南海降温之前,她依旧我行我素地每天把裤腿卷起来。值得庆幸的是,那天的议论只是个例,她没有再听到任何人的议论。 但是与此同时,南海一中的贴吧因为正在民选校花而热闹起来。 每年开学季贴吧里都要这么热闹一回,高一刚开学的时候,黎语身上还没什么职务,自身的存在感又太低,这些事都和她毫无关系,她只会做个安静的看客。 如今在学校待了一年多,因为做课代表经常出入办公室,不能再像高一刚开学那样整天缩在座位里,不可避免地刷了个脸熟。 于是她的照片也被挂到民选校花的帖子里,被大肆议论。 【感觉这个不够惊艳,还是艺术班的女生好看。】 【我觉得黎语很好看啊,比另外几个都要耐看很多!】 【那几个艺术班的眼睛还没黎语大。】 【而且她腿好啊哥们!】 【腿玩年!】 …… 黎语不喜欢被这样议论和比较,只大概看了两眼就退出去了。 虽然她也想过是不是应该反驳他们,可当大部分人都在积极热烈地讨论时,迈出反抗的第一步就显得尤为艰难。 而且很多人或是好玩起哄,或是真心想认识这些女生,都在盖楼问有没有她们的Q.Q,很多认识的同学都毫无戒心地把Q.Q发出去了,以至于连着好几天黎语手机里全是陌生人的好友申请。 其中有些人明明都被拒绝过了,也还是坚持发送好友申请,看得她都有点害怕了。 到现在她才真正明白,原来被评选上去并不是件好事。 何江月也烦了,她连着两年都被挂在上面,又因为成绩好,想加她好友的人从来没少过。不过只要她觉得不爽,她就敢见一个骂一个,已然威名远播,早就没人敢来打扰她私生活了。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看黎语忙着拒绝好友申请,饭都没吃两口,她就忍不了了,“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了,你直接禁止任何人加好友,别给他们好脸色。” 黎语还有点顾虑,“万一真的有人加我有事怎么办?” “这种可能性很小吧?” “……好吧,确实是这样。” 黎语设置好禁止任何人添加好友,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不过侧目看到何江月又打开了贴吧,疑惑:“你还看什么?现在学校贴吧全是在说校花的帖子,没什么好看的。” 何江月言简意赅:“当然是去战斗啊。” 冰月仙子378L:【我说你们这些人闲不闲啊?动不动拿着女生的照片讨论很无聊啊!你们到底凭什么这样议论女生的长相和身材啊/怒】 奥特379L:【楼上是嫉妒自己没有被选上去吧??】 冰月仙子380L:【嫉妒你爹/中指,你知道我没有被选上去?你们给这些女生带来了很大的困扰OK?到处找她们的Q.Q加上了又能怎么样?真以为能和她们谈上恋爱啊?拜托,你们别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你们下辈子也吃不上/微笑】 卡曼斯381L:【不就是想交个朋友吗?楼上思想也是很龌龊。】 冰月仙子382L:【到底龌不龌龊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微笑】 奥特383L:【笑死了,谁和你说困扰了?我看她们不也享受其中吗?】 阿姆斯特384L:【我看就是丑女嫉妒心作祟。】 冰月仙子385L:【是的,我忮忌你长得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 缪缪386L:【我也感觉这样讨论真的不太适合,我朋友现在每天都被好友申请轰炸。刚开始她还没想太多,同意过几个申请,结果说话都污言秽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校内同学。说不定是其他学校的,或者校外的社会人士,这样真的很可怕!】 冷少387L:【至于吗?又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冰月仙子388L:【你又知道了?被骚扰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中指】 …… 就这一中午的时间,何江月凭一己之力在帖子里吵了三百多楼。 帖子是越吵越热了,不过实际效果不大,该讨论的人还是在讨论,黎语只能庆幸还好她已经禁止了好友申请,总不至于又有莫名其妙的人来加她。 但是她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了大半,其他女生可能还在为此头疼。 快一点钟了,她忧心忡忡地回了教室,还没坐下,就看见后桌的男生拍了下温言的肩膀,“你知不知道中午民选校花那个帖子闹翻了?喏,你看看。” 何江月每天雷打不动的午睡,一坐下就趴着闭上了眼睛,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黎语更习惯利用午休时间写作业,假装翻开数学作业,耳朵却高高竖起,留意起后桌的一举一动,暗自祈祷温言千万不要和这个男生一起点评女生的外貌。 温言手头的数学题还没写完,拿着铅笔在题目旁边打草稿,头都没抬。 “不用,我不看这些东西。” “你看了就懂了,高一好几个女生都长得特好看,还有你前面两位。” 心突然一下提起来,黎语低埋着头,听到男生压低声音说:“何江月就不说了,好看归好看,但脾气是真差。给黎语投票的人就多一点,很多人都说她耐看,眼睛大,而且腿好看……” 男生基本是在重复帖子里的评论,听得多了黎语竟然觉得麻木,能听下去完全是因为她想知道温言的态度。 而温言的草稿终究卡在了一半没写下去,他抬头看前面看起来纤弱的背影,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即使同桌压低了声音,黎语也是可以听到一些只言片语的。 但她怎么一动不动的? 难道她不介意被人这样议论? 温言想得有些失神,握着自动铅笔在手里打了个转,回神后正好听到男生又说到冰月仙子大闹贴吧,说:“她也没说错,这件事如果给这些女生带来了困扰,就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 提起的心落了回去,黎语悄悄松了口气。 但男生不明白温言为什么没站在自己这边,停顿了好一会儿,嫌他泼冷水,“不是每年都这样吗?大家就是随便讨论几句,也没干什么啊,不用说这么严重吧?” 温言淡声说:“不是大家都做同一件事,就代表大家都一定正确。这些女生天天被议论外貌,Q.Q还被泄露出去,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这完全就是黎语的心里话,她一下没忍住,转身说:“没错!你根本不知道每天被挂在贴吧上评头论足,有十几二十个陌生人申请好友有多可怕。就算你不能感同身受,也至少不要在有人提出抗议后,把抗议当作笑话。” 说这一段话像是用尽了她全部的肺活量,说完了才想起来她刚才已经紧张到忘记呼吸,紧急喘了两口气,却在瞥见温言有些意外的眼神后又宕机了。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立刻转回去继续假装写作业。 后桌的男生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生气,就是懵了好一会儿,低声说了句:“不愧是和何江月玩得好的,居然是个隐藏款炸药包。” 倒是温言的心情好像不错,声音里夹杂着点笑意,“我觉得她说的很对,生气了当然要表达出来。” 就是! 黎语在心里呐喊。 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偷偷拿出手机打开贴吧,直接把ID改成自己的真名。 黎语721L:【拜托大家不要再讨论这些了,我不喜欢被挂在帖子里被别人评头论足,也不想被拿来和任何一个女生比较长相,更不喜欢我的Q.Q被传得到处都是!我不会同意任何一个好友申请的,建议其他Q.Q被泄漏的女生都设置禁止好友申请,发过Q.Q的同学麻烦自己删评,其他人也不要再传播了!这已经给我的生活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 勇气在发完这一条评论后消耗殆尽,她不敢看后面会有什么新发展,马上退出贴吧趴到桌面上企图让自己快点平静下来。 可是当她后来抬起头,看到窗户打开着,窗台上的蓝雪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觉得她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蓝雪花的花语是勇敢! 因为感觉到不舒服,生气就表达出来的小语超勇敢![彩虹屁] 再也不用手机放存稿了,这章本来是要定时明天晚上再放出来的,谁知道手机后台给我直接发布了[化了] 大后天再更(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蓝雪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