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王朝》 第1章 椒房晓色 “逆女李明钰,女扮男装,秽乱宫闱,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当诛!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皇后方氏包庇纵容,连同方氏满门……一并拖出去,斩立决!” 父皇冰冷愤怒的面容在眼前扭曲,刽子手的鬼头刀映着惨淡的天光,带着腥风当头劈下—— “……不!” 李明钰猛地自暖衾中坐起,冷汗浸透了雪白的中衣,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是梦! 又是那个自落水后便反复纠缠她的噩梦! 寅时三刻,万籁俱寂,连宫墙角的虫鸣都歇了。 冬日清灰的天光尚未透进来,只有一盏守夜的宫灯在她惊魂未定的脸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来人。”她压下喉咙间的战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随着这声低唤,重重帐幔被无声挽起。乳母刘嬷嬷带着贴身大宫女空青、紫苏,悄步近前。 “殿下?”刘嬷嬷布满薄茧的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可是又魇着了?” 李明钰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如同暴风雪中不敢弯曲的翠竹。她不能示弱,哪怕是在最亲近的乳母面前。 “没事。洗漱吧,不能误了去崇文馆的时辰。” “殿下昨夜又读到子时了?”刘嬷嬷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挥之不去的疼惜,“落水后才三日殿下就回崇文馆了,这般熬煎,又夜夜噩梦,身子怎受得住?” “大哥昨日将《左传》倒背如流,三弟的策论得了太傅的‘甲上’。”李明钰望着窗外沉沉的天色,声音尚带稚嫩,却已沉静得惊人,“孤,不能不如他们。” 这话语像一块沉重的石头,落入寂静的殿中。 刘嬷嬷叹息了一声,不再多劝,与空青紫苏二人合力,很快帮李明钰梳洗完毕。 镜中映出十岁的少年储君清朗秀美的眉目…… 但唯有她自己知道,那身暗绣云纹的紫公服之下,层层缠绕的束胸正像冰冷的蟒蛇,紧紧缚住她刚刚萌芽的苞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秘的窒息感。 那是蟒蛇,也是悬在她脖颈上,无形的绞索。 因为只消一步行差踏错,等待她的,就不是学业上的落后,而是梦中断头台下的万丈深渊。 她如今尚还年幼,依然与皇后同住在椒房殿中,但十岁对于皇子,尤其是太子来说,又已经不算小了。李明钰也不知,自己还能在椒房殿中再住上几年。 没多时,一行人已到了皇后的寝殿内。 随着掀开的布幔,熟悉的药香飘了出来。 李明钰抬眼望去,皇后方知婉桌上空药盏还没有收走,她一只素手正持着一支赤金点翠凤钗对镜簪上。但金钗虽美,尚不及皇后的一分容色。 只是这位大美人从光亮的铜镜中,看到芝兰玉树般的女儿一丝不苟地行礼时,眼底浮现了清楚的痛惜与复杂。 “阿瑾来了。”她转身,将李明钰揽到身前,指尖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本已十分平整的衣领,动作间带着寻常母亲的怜爱,“你落水后咳嗽了好几日,才刚好一些,这两日又在熬夜苦读了?” “母后放心,已经大好了,无碍的,落下的功课总要补上。”在皇后面前,李明钰才不做掩饰地露出几分小儿女姿态。 “你呀!”皇后无奈地点了她的额头,却是轻柔地紧,哪舍得用上几分力气,“可不准逞强!” “阿瑾知道,母后放心吧!”李明钰脆生生地答道,在皇后面前自然要做出中气十足的摸样。 皇后抚着女儿的小手,沉声道:“听闻洛太傅家的孙儿洛砚,今日病愈,也要回崇文馆了,如今跟另外几个已在殿外候着了。” “是,母后。”李明钰垂眸应道。 皇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温暖而柔软:“那孩子……也算因你受累。若非他拼死将你从太液池中救起,后果不堪设想。 他成为你的伴读也不过十余日,却能为了你险些丢了自己的小命。有这份忠心在,日后,你当多加看顾,以示皇家恩典。” 那一日的太液池……李明钰指尖微蜷。 她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才将空青、□□等人都遣退,不过是片刻的凭栏沉思,竟就被人趁虚而入,从后猛地一推! 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口鼻,刺骨的寒意攫住了四肢百骸!她在水里拼尽全力挣扎,但每次刚一冒出头又掉了回去! 混乱灰暗的湖水仿佛吃人的巨兽,要将她吞痴殆尽! 她实在是力气耗尽,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湖中了! 是那个平日里有些书呆子气的洛砚,从远处奔来,毫不犹豫地跳下水,用尽全力将她推向岸边……她记得他苍白的脸,和那双因惊恐与缺氧而睁得极大的眼睛。 “儿臣明白。”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母后,推儿臣的人……” “一个不懂事、失足落水的小黄门,慌乱中攀扯了你,已经……畏罪自尽了。”皇后语气平淡,不着痕迹地截住了她的话头,但那保养得宜的玉手在袖中微微收紧,眼底的寒意重了几分。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至于这背后之人,自有母后去收拾,阿瑾不用忧心,只管好好读书。母后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去吧,莫误了早课。你父皇免了你这几日的晨昏定省,但你既然已经大好了,明日开始就不可再免了。今日……他或许会去崇文馆看看。” “是。”李明钰欲言又止,在皇后期盼的目光中,还是垂首离去了。 【崔丽心这个贱人!竟然对阿瑾下此毒手,看来是我太久没有出手,让人都忘了谁才是这后宫之主!】 李明钰默认不语,但心中的思绪早已因刚才听到的心声而震动。 崔丽心是淑妃的闺名,也是皇三子李明谦的母妃! 这次落水的背后主谋,竟然是淑妃! 平日里总是温柔宽和,素有善名的淑母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这样的死手!直接要她的命! 踏出椒房殿的时候,刘嬷嬷又给李明钰加了一件银狐斗篷,密密地挡住了殿外的寒风,但李明钰站在殿门口远眺着巍巍宫殿,还是觉得无形的寒意似风刀霜剑一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笼罩在她四周…… 母后打算怎么对付淑妃呢?可惜刚刚只听到一部分,不知母后后续的打算。 落水之后,她意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奇特的能力,只要接触某人的皮肤,就可以读懂对方当下的想法! 这能力太过奇特,一旦让别人知晓,恐怕人人都会避她如蛇蝎,再没人愿意被她触碰。因此,这件事,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秘密,连最深爱的母后也未曾告知。 但是,运用得当的话,“读心术”兴许会成为她日后最重要的利器! “殿下!”殿外台阶下,侍立的四人,唤回了李明钰的心思。 正是十余日前,才成为她伴读的四个年青俊才。 站在最左边的是她的表兄,皇后兄长左千牛卫将军方恒的次子方回,是四个伴读里,可以说是让她最放心的自己人。 第二个是武将世家出身,镇守边关的罗都护之子罗澈,自小便弓马娴熟。 着蓝衣的是左仆射顾相的独子顾央,曾得过皇帝夸赞其有“治世之才”。 站在最后的就是在太液池里救了她的洛砚,太傅的孙儿。据说从小就熟读诗书,文采斐然。 “劳你们久等了。”但之前的十余日相处下来,李明钰心里,对这四人却有了不同的印象。 表兄方回,眉眼温顺,姿态恭谨,像忠心耿耿的犬:“殿下,今日阿砚也大好,可以与我们同去了。不枉费了殿下让臣送去的上好补药。”一番话,既显得亲昵,也将太子的关怀提点了出来, “可恨那日臣不在殿下身边,不然定叫那恶贼有来无回!”罗澈莽直似豹,一身墨蓝色劲装,身形已见挺拔,麦色皮肤,眉眼锐利,但心直口快,倒是四人中最没什么心眼的。 还不等李明钰开口,顾央已经先一步沉声说道:“罗兄慎言,此事已有定论,多说无益,不必再议。” 李明钰赞许地望了顾央一眼。顾央如狐,聪颖狡黠,许多时候,他都能想她所想,替她思虑在先。 他面容俊雅,唇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温和笑意,眸光清亮,与她视线相接时,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那眼神深处,似乎比旁人多了些什么,让她难以捉摸。 虽说,成了她太子的伴读,便是自然成了她这边的人,但顾相那个老狐狸,比顾央更狡猾。三弟文才好的名声,还是得了他的夸赞才传扬出去的!又有传言说顾夫人未出阁时,与贤妃曾是闺中密友! 如此一来,他们顾家可算是跟太子、大皇子、三皇子都有些关系!顶多是与她的关系看起来略深一些! 因此,顾央虽是个人才,在李明钰心里其实还不如罗澈。 至于跟在最末,还不时咳嗽两声的洛砚,就是只古板文弱的呆头鹅! 四人中,洛砚的个子仅次于罗澈,但身子骨极差,天气一冷就三天两头生病。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身形似乎也清减了些,穿着月白的锦袍,更显单薄。 为人也甚是古板木讷,与洛太傅一模一样,只知道读书读书读书,比罗澈还不会说话! 不会跟着众人夸赞奉承便罢了,还老是直言不讳地指出她文章中的不妥之处。平日里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算不错外,真是一无是处! 崇文馆里每有考较,他从来不会藏藏拙,第一都是他洛砚!李明钰真是不想看见这人!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不止李明钰看他不爽,大皇兄、三皇弟他们,也都看他很不爽! 但真没想到,那一日落水时,会是这病秧子不顾一切地救了她…… 而且那日落水时,衣衫自然全都湿透了,也不知道这呆头鹅有没有察觉到什么…… “来人。近日天气愈发寒冷,你们起得比孤还早一些,怎么竟穿得比孤还单薄?”思及此处,李明钰压下了眼底的探究,命人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四件斗篷,“都添上一件,挡挡冷风。” 灰鼠皮的料子并不张扬,四个伴当家中都不缺,甚至来宫中的路上也有人穿着的,但昨日太子都还未着斗篷,做伴当的又怎能穿得比太子还多? 这冬日里的天气,即便刚刚是在暖阁里等着,但就出来了这么一会儿,身上的热乎劲就没了。 去崇文馆这一路上,还都得吹冷风呢!有了太子所赐斗篷,日后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穿着了,四人不禁都露出了喜色。 “谢殿下赏赐!” 几人当下便直接穿上了身,唯有洛砚那一件,李明钰亲手拿着,替他系上:“洛卿,你大病初愈,更要穿得厚实些。” 李明钰手指尖接触到洛砚冷冷的脖颈时,却不禁微怔! 【小太子好白好香,人也怪好的嘞!不对,不行,不是,系统啊,我真是大直男,能不能换个公主攻略?】 开心地上传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椒房晓色 第2章 崇文馆暗涌 洛砚的反应比李明钰还更明显一些,他似是打了个哆嗦,脸色也愈发苍白:“多谢殿下挂怀。臣已无大碍,只是烧了这几日,脑子昏昏沉沉的,许多事情竟是想不起来了。 ” “这不就是失忆吗?”罗澈脱口而出。 李明钰心中也微微一动,失忆?倒是个掩盖异常的好借口! “此事孤也有听说,还道是谣言,不曾想竟是真的?”李明钰玩笑似地说道,“阿砚总不会把所学的功课都忘了吧?” “好主意,失忆还可以这么用啊!”罗澈眼前一亮,低声附和。 方回则接过梗,笑道:“阿砚要是把功课都忘了,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才学不精的。” 洛砚也回以一笑,只是在李明钰看来,这笑容中透着几丝紧张焦虑:“不敢不敢,功课自是不敢忘的,不然还怎么做殿下的伴读?只是关于从前的很多事情,包括落水那天的事,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他这番话说完,连一直没做声的顾央也若有深意地附和了一句:“昨日之日不可留,有些事,忘了便忘了吧。人无大碍才是最重要的。” 李明钰默默颔首,忘了也好,只是不知他是真的忘了,还是发现了什么才忘了?她的秘密终究牵连太多,不弄清楚,实在是无法完全放心啊…… 前往崇文馆的路上,寒风依旧凛冽,但裹着太子所赐的灰鼠斗篷,四位伴读的神色都松快了不少。 李明钰走在最前,步伐沉稳,心思却全系在方才触碰洛砚脖颈时听到的那句古怪心声上。 “细桶”?“攻略”?“直男”?“公主”?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在她脑中盘旋不去。 这能力还是局限太多了,需得触碰方能激发。 她已经在空青等人身上试过,像刚才那样简单的触碰,只能让她最多听到一刻钟内对方的心声。 跟对方距离越近时听得越清晰,离得过远,便听不见了。 方才听到那句让她震惊的心声,李明钰下意识的便离远了他,偏偏洛砚今日又总是远远的跟在最末尾,使她之后根本听不见洛砚的想法。 至少,从那句心声里没听出什么恶意,但他为何觉得孤不错,又想换个公主?他到底有没有发现我的女儿身?? 还有,他似乎在对着“细桶”说话?只有他能与这个“细桶”交流!我们都看不到所谓的“细桶”! 这么说来,我的读心术是再落水后才得到的,莫非他也是在落水后有了什么特意的能力? 难道他能看见鬼神?细桶是个鬼神的名字? 李明钰越想越觉得混乱,但总归洛砚身上是有些诡秘的!至少不像之前那副呆头鹅的样子!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福是祸,犹未可知。尤其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必须设法再次确认! 一行人一路上静默无言,在各自的思量中踏入崇文馆。 馆内早就备好了暖炉等物,暖融如春,瞬间就让人回了神。 今日教课的姚太师尚未到来,几位皇子却已到了。 大皇子李明朔见李明钰进来,目光交汇间,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 “二弟。”李明朔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听闻你前日落水受惊,为兄甚是担忧。今日看来,可是已经大好了?” 也只有他,仗着比李明钰早出生七天,常唤她“二郎”、“二弟”,甚少称“殿下”。 “劳大皇兄挂心,不过是虚惊一场。多亏了阿砚舍身相救。”她说着,目光转向洛砚,带着储君的温和与关切,同时自然地伸出手,看似要帮他理一理并未歪斜的斗篷系带,“阿砚,你大病初愈,又素来怕寒,这斗篷还是晚些再摘。若有何处不适,定要直言。” 指尖再次不经意地擦过他颈侧肌肤。 【小太子好贴心!可是老碰我脖子干嘛?虽然他的手软软的……不对!禁止胡思乱想!我是直男!笔直的!】 果然!再次触碰,那古怪的心声又出现了!依旧是关于“直男”的纠结。 李明钰心下稍定,至少目前看来,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其自身的困境占据,并无暇他顾,应当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她迅速收回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关怀的举动。 三皇子李明谦的问候就显得真诚多了:“二哥,我去两次椒房殿都没见到你。听刘嬷嬷说你前几日咳嗽得厉害,我带了这罐秋梨膏送你。是我宫里的月姑姑自己做的,我喝了好几回了,甜而不腻,很是润喉。” “多谢三弟了。”东西自然有手下人接了过来,李明钰眼中的笑意一如以往般温和,但心里实则对这个三弟早已经十分忌惮。因为三弟的母妃,正是落水事件的背后主谋淑妃! 淑妃的谋划,三弟是否也知晓呢? “三哥,我也想吃秋梨膏……”崇文馆里最小的五皇子李明舒才不过四岁,还是个小孩子的心性,平日里最喜欢跟在几个哥哥后面,又喜欢吃甜食,一听倒“甜而不腻”如何还能忍得住。 “五弟放心,给你和大哥都带了的。”李明谦笑道。 李明钰也一笑,她这个三弟向来是处事周全的。 几人寒暄一阵子,姚太师也终于姗姗而来。 老头子须发都已经花白,早已上过致仕归乡的折子,但一身才学委实了得,如今他不必理朝堂之事,每月只需来崇文馆讲学几日,日子倒也清闲。 “见过姚夫子。” “唔,都到齐了,便开始吧。” 今日,姚太师讲授的是《礼记》。 诵读数遍,讲解释义后,便是提问环节,论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几位皇子与伴读各抒己见。 大皇子李明朔道:“此意为,欲治国平天下者,必先自修身齐家始。治国如烹小鲜,需循序渐进,根基稳固,方能成其大事。为君者,当以身作则,严于律己,方能令臣民信服。”他声音洪亮,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明钰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哼,二弟落水一事,父皇竟轻轻揭过,还让姚师傅照常讲学,显然不欲深究。看来父皇对这位储君的宠信,也不过如此。倒是老三那个笑面虎,送什么秋梨膏,装模作样!落水之事,八成便是淑妃的手笔!】 李明钰听不见李明朔的心声,但秀丽的脸色已经冷了几分。 这宫中,能有能力对她动手的便是二妃!大皇子的母妃贤妃与三皇子的母妃淑妃,这两人而已。既然母后认定是淑妃动手,想必李明朔心中也有所猜测!他还只是皇子呢,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居然就敢从“为君者”的角度而谈! 连她如今为太子,尚不敢自称“为君者”,李明朔可真是好胆量! “大哥所言甚是。”李明钰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带着储君应有的沉稳,“修身乃立世之本。然《大学》亦云:‘所谓治国必先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 可见齐家之难,更甚于修身。家宅不宁,何以宁天下?” 她目光坦然迎向李明朔,话锋一转,“就如孤前日落水之事,看似意外,细究起来,未尝不是宫闱之中,人心未能‘齐’之故。” 此言一出,崇文馆内本就因大皇子的话而安静了下来,如今更是静的连呼吸也几不可闻了! 落水一事虽有定论是意外,但谁人不知其中必有蹊跷?太子此刻在学堂上提及,虽未明指何人,却将“家宅不宁”与此案隐隐挂钩,分量极重。 李明朔脸色微僵,他身旁的伴读也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 三皇子李明谦适时开口,笑容温煦如春风,试图缓解气氛:“二哥说的是。宫禁森严,竟出此等纰漏,确是臣属失职,未能护卫周全,令父皇、母后忧心,更令二哥受惊。想来父皇和母后圣明烛照,严加整饬宫规后,定能杜绝后患。” 他将责任巧妙地引向“臣属失职”和“宫规疏漏”,避开了直接指向某个“家宅不宁”的源头。 【好个伶牙俐齿的老三!轻飘飘几句话,就想把水搅浑?母妃说得对,此子才是心腹大患!】李明朔的心里涌起浓浓的忌惮。 李明钰将两位皇兄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大皇兄鲁直易怒,心思外露;三皇弟则心思深沉,善于伪装周旋。她转向一直沉默的顾央:“顾卿,你有何高见?” 顾央起身,恭敬一揖,从容道:“殿下与二位殿下所言皆切中要害。臣以为,‘修身齐家’之道,贵在‘诚意正心’。心若不正,则修身如沙上筑塔,齐家似镜花水月。唯有心怀敬畏,持守正道,方能由内而外,言行合一。 治国平天下,亦不过是此心此念之自然外延。”他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目光清澈,仿佛只是就书论理。 【顾相之子果然厉害!这番话既捧了孤和两位皇子,又暗指心术不正者难成大事,滴水不漏。只是不知他顾家的‘正道’,究竟偏向何方?】李明钰暗自思忖。 顾央此人,如他老谋深算的父亲一般,如同蒙着一层薄雾,让她无法看透。 “洛卿受孤所累,也遭了一场罪,如今终于大病初愈,对此事可有感悟?”李明钰话锋一转,点向了最末的洛砚。她需要再次确认这“呆头鹅”的变化。 洛砚似乎没料到会被点名,略显仓促地起身,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窘迫:“回殿下,臣……臣愚钝。只觉殿下与顾兄所言,皆发人深省。修身齐家,诚意正心,字字珠玑。至于落水一事……”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似乎在努力回忆,最终带着歉意道,“臣惭愧,许多事……确实记不真切了。只愿殿下万安,宫闱清平。” 【救命,系统快帮我!我这样回答行不行啊?太子干嘛老盯着我问啊?难道我这西贝货被他看出来了?】 那充满焦虑和古怪词汇的心声再次清晰地传入李明钰耳中。 第3章 暴露危机 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坦陈”失忆,洛砚就是没有失忆也必须失忆了!但“西贝货”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所谓的“细桶”似乎是他应对的依仗。此人如今的想法实在诡异非常,他真的还是从前的呆头鹅吗? 李明钰心中疑窦更深,面上却露出宽和的笑意:“无妨,阿砚身体要紧。孤不过随口一问。”她不再深究,转而看向一直安静旁观的姚太师,“学生们浅见,还请夫子指正。” 一直闭目养神般听着众人辩论的姚太师,此刻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眸扫过几位皇子,在李明钰身上略作停留,又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洛砚,最后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慢悠悠地开口道:“诸位殿下及伴读所言,皆有可取之处。治国平天下,根基在修身齐家,此理不谬。然,” 他话音一顿,声音虽苍老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穿透力,“世事纷扰,人心叵测。修身易,齐家难。难在何处?难在‘欲’与‘惧’二字。” 欲者,贪求也;惧者,畏怖也。此二者,如影随形,盘踞人心。欲求不得,则生妄念;畏惧难消,则行诡道。身尚可修,此心魔,却最难降伏。家宅不宁,宫闱纷扰,乃至朝堂倾轧,多由此‘欲’、‘惧’二字而起。” 他苍老的目光望向堂下众人,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视灵魂深处的隐秘。 李明朔挺直的脊背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李明谦脸上温煦的笑意也淡了几分,只余眼底深处的审慎。 李明钰则垂下眼睫,掩住眸中翻腾的思绪——太师此语,委实精辟!这崇文馆内众人,谁的心中能做到无欲无惧呢? 她的女儿身,洛砚的古怪,大皇兄的野心,三皇弟的城府,甚至淑妃的毒计……无一不是被各自的“欲”与“惧”所驱使。 这储君的位置,便是他们的欲! 可太子之位,从我一出生开始就已经定了下来,虽非我所愿,但已成事实!我必须做好这个太子,才能守护住自己和母后的性命! 我小心谨慎了十年,只怕自己身份暴露,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亏我从前,还真心把你们当哥哥弟弟看待,你们一个个的,却都想我死!都想自己来当这个太子! 李明钰心中忍了多时的怒火,这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夫子高见。”李明钰率先打破沉寂,声音平稳如初,听不出丝毫波澜,“‘欲’‘惧’二字,道尽人心幽微。譬如前日落水,若非有人‘惧’孤储位,‘欲’取而代之,又岂会行此险招?” 她平淡的几句话再次将话题引回落水案,目光锐利,不再迂回,如利剑般直视李明朔。 是,她知道背后是淑妃下的手,可是淑妃母子都躲着不跳出来,只有大皇兄你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凑热闹……那就让这热闹更有趣一点吧! 馆内空气瞬间凝滞,连暖炉的热气都驱不散那陡然降下的寒意。姚太师捋须不语,只静静看着。 李明朔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身旁的伴读们更是噤若寒蝉。 李明谦眉头微蹙,似想开口圆场,但李明钰的话锋已然落下,不容插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洛砚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脑海中尖锐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炸响: 【警告!警告!关键剧情人物‘太子李明钰’对宿主的怀疑值激增!当前怀疑值:70%!即将触发‘身份暴露’危机线!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降低怀疑值!重复,立刻采取措施!】 【叮!限时任务发布:请在十息之内,以符合当前情境的方式,向太子李明钰表达绝对忠诚!任务成功奖励:‘虚弱光环’(有效降低他人对宿主异常的关注度)X1;任务失败惩罚:随机剥夺一项感官(如视觉、听觉)十二时辰!】 洛砚脑子里“嗡”的一声,苍白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比那灰鼠斗篷的毛领还要惨白。 十息!他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什么叫符合情境?什么叫表达忠诚?我一个现代土木系宅男,只是看过几本历史类的网文而已,连宫廷礼仪都是这几天囫囵吞枣背下来的,现在让我即兴表演表忠心?】 【十——九——八——七——】 系统没有回应他,而是开始了冰冷的倒计时!滴答声如同丧钟! 巨大的恐惧和任务失败的惩罚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黏腻冰凉地贴在背上。 【这种关键的、要命的时候怎么表忠心?太子刚刚的话分明是分明是针对大皇子的,我这个时候跳出来表忠心,岂不是更可疑,好似在替大皇子解围!系统,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倒计时停在了“三”!【诉求合理,限时任务调整为:本次课堂结束后,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降低关键人物“太子李明钰”的怀疑值!】 洛砚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余悸未消,还一个劲儿地扑通乱跳。 但他不知,他刚刚这番与系统的对话,又全部被李明钰听到了! 李明钰差点没绷住!!! 那个“细桶”真的存在,洛砚还能跟他对话!!!细桶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乍听起来,细桶和洛砚似乎对孤没有恶意,它还让洛砚来向孤表忠心? 【嘀——太子李明钰对宿主怀疑值降低,当前怀疑值为40%!】 【嗯?我还什么都没做,怀疑值就已经降低了?】洛砚心里一脸懵逼。 他与李明钰的这番心理变化,不过是几息的功夫,殿内的众人,还在因李明钰对大皇子的那段话而僵硬着。 正在这时,一声唱喏惊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安静。 “陛下驾临——” 洛砚的心又提了起来!【皇帝也来?第一天来宫里而已,要不要这么刺激啊o(╥﹏╥)o】 【第一天来宫里?】李明钰心里又是一动! 【嘀——太子李明钰对宿主怀疑值升高,当前怀疑值为50%!】 洛砚:【……我有一句‘滴滴滴’不知当讲不当讲!小太子你要不要这么多疑啊!!!!!】 李明钰眸光一凝,直觉告诉她,那奇怪的‘滴滴滴’八成是在骂她!哼! 刚结束了早朝,难得没什么政事缠身,皇帝陛下李弘琛一身明黄常服,步履沉稳地踏入崇文馆。他身后只跟着两名心腹內侍,那无形的威压却瞬间笼罩了整个学堂。 “参见父皇(陛下)!”馆内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方才的剑拔弩张与暗流汹涌,在绝对的皇权面前,顷刻间被压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肃穆的恭敬。 “平身。”李弘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在太子李明钰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神色各异的大皇子李明朔和三皇子李明谦,最后落在须发皆白的姚太师身上,语气放缓了些,“姚师也在。朕顺路过来看看。没扰了你们的兴致吧?” “陛下驾临,乃臣等之幸。”姚太师躬身道,面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李明钰垂首侍立,心中警铃大作。父皇此时前来,绝非偶然路过!是为了落水案?还是察觉了崇文馆方才的争执?她强迫自己冷静,维持着储君应有的沉稳仪态。 李弘琛随意在主位坐下,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礼记》上,淡淡道:“方才论及何篇?” “回父皇,正论及《大学》篇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要义。”李明钰恭谨回答。 “哦?”李弘琛眉梢微挑,似有深意地看向大皇子,“朔儿,你如何看?” 李明朔心头一紧,父皇竟直接点他! 方才太子那番指桑骂槐的言语犹在耳边,此刻被父皇问起,他只觉得后背发凉,忙躬身道:“儿臣……儿臣以为,修身乃治国之本,为君……为皇子者,当严于律己,言行端方。”他不敢再提“为君者”三字,声音也低了几分。 【父皇为何偏偏问我?莫非太子已在父皇面前告了我的状?该死!老三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看着就恼火!】 皇帝不置可否,又转向李明谦:“谦儿呢?” 李明谦从容行礼,笑容温润:“回父皇,儿臣以为,修身齐家,首重‘诚’字。心诚则灵,家国自安。前日二哥落水,便是宫闱护卫失于‘诚’,未能恪尽职守所致。 听闻父皇已命人严查当日值守禁卫,定能肃清懈怠之风,以保宫禁万全。”他巧妙地将话题再次引向“护卫失职”,避开了所有关于皇子争斗的敏感点。 【好一招四两拨千斤!老三果然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处处滴水不漏。】李明钰暗忖。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到了太子身上:“钰儿,你方才似有高论?” 来了!李明钰心念电转,父皇果然听到了她方才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父皇深沉莫测的目光,坦然道:“回父皇,儿臣与皇兄、皇弟及诸位伴读,适才聆听姚夫子教诲,深有感触。夫子言,‘欲’‘惧’二字,乃人心之魔障,家宅不宁、宫闱纷扰,多源于此。 儿臣深以为然。前日儿臣落水,惊扰父皇母后,儿臣以为,此非意外,实乃有人心藏‘欲’念,又生‘惧’意,方行此悖逆之举。儿臣身为储君,未能及早洞察此等隐患,亦有失职之处。” 她的话清晰有力,既引用了姚太师的论断,又再次点明落水是人为阴谋,更主动承担了部分责任,姿态放得极低,却将矛头隐晦地指向了那个心怀“欲”“惧”的幕后之人。 李弘琛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要将她看穿。整个崇文馆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实质,落针可闻。 李明朔额角渗出细汗,李明谦的笑容也微微有些僵硬。 洛砚更是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拼命祈祷皇帝千万别注意到自己这个“小透明”。 【嘀——关键人物‘皇帝李弘琛’对当前氛围关注度提升!请宿主保持‘虚弱低调’状态,避免吸引目光!‘虚弱光环’被动效果持续生效中……】冰冷的系统提示在洛砚脑中响起,让他庆幸不已,恨不得立刻晕过去。 第4章 献计 良久,李弘琛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姚师高论,发人深省。钰儿能有所悟,甚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子与三个皇子,连最小的李明舒也没放过:“只是,这宫闱之内,兄弟之间,更应谨记‘悌’字。无端猜忌,徒增嫌隙,非皇家之福。此事,朕自有主张。” 他最后四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既是告诫,也是定调——此事到此为止,至少在明面上,不许再提! “儿臣(臣等)谨遵圣谕!”众人齐声应道。 李明钰心中一凛。 父皇虽未深究,但那句“无端猜忌”分明是敲打她方才针对大皇子的举动! 父皇是在暗示他已知晓内情,但选择了暂时按下?还是……他根本不想深究,只想维持表面的平静?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钰儿,朕知你这段时日受苦了。高丽新进贡的那批百年老参,都赐予太子。” “谢父皇恩典!”李明钰恭敬地行礼谢恩,脸上却做不得假,分明还是一点笑意也无。 【父皇,这便是你所谓的“恩威并施”吗?可是,淑妃她们要的是我的命!】 “好了,朕不打扰你们讲学。”皇帝起身,目光在李明钰清冷疏离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终是未再多言,只对姚太师颔首示意,便带着内侍转身离去。 那明黄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仿佛带走了无形的重压,殿内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凝滞感。 姚太师目视着堂下面色变换不定的众人,心知这一时半刻他们也是学不进去了,便布下了抄写今日所教的课业。俄后,他便饮了一口茶水,闭目养神了。 众人纷纷开始铺纸研磨,但各自心中的思绪却是纷乱不休。 【父皇……终究还是选择了息事宁人。】李明钰袖中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强压下翻涌的苦涩。 那句“无端猜忌”如同冰锥,刺破了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她抬眸,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不由自主地落在洛砚身上。 他依旧垂着头,脸色惨白,身体甚至还在微微发颤,那副惊魂未定、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倒真像是大病未愈的虚弱。 若非能听见他脑中那些匪夷所思的念头,她几乎也要被这表象骗过去。 【表忠心……降低怀疑值……】洛砚一边研墨,一边脑子飞速运转,几乎要冒烟。 【皇帝终于走了!现在,还不算课堂结束吧?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表忠心才自然?扑通跪下喊“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太浮夸了吧!学电视剧里割血盟誓?不行不行,太疼了而且我晕血! 对了,刚才太子不是被皇帝训了一句“无端猜忌”吗?唉,他都差点死了,我这个原身也真的为救他而死了,皇帝居然还是选择端水,没有深究幕后真凶!太子肯定憋屈得要命!这会儿确实是我表忠心的好机会!最好找个只有我和太子两个人的机会!】 李明钰心情糟透了,虽然此时读心的效果已经过去,她也猜得出来,呆头鹅一定在想着怎么跟她表忠心。但她现在没心情听了! 因着太子殿下这一生气,洛砚愣是一天下来,都没找到任何与太子独处的机会…… 一直到日暮西垂,马上就要散学离宫了! 洛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太子在內侍的簇拥下即将步出崇文馆的大门,他心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了,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腿还撞到了桌案,“咚”一声闷响,在空旷的殿内格外刺耳。 这动静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正要离去的李明钰。 李明钰脚步一顿,蹙眉回头,只见洛砚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摆正撞歪的桌案,动作笨拙又狼狈,对上她的视线时,更是浑身一僵,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 【就是现在!豁出去了!】洛砚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李明钰的方向,深深躬下身去,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刻意拔高了音量,确保她能听清:“殿下!臣……愚钝,关于今日的讲授,尚有不解之处。 不知……能否斗胆,请殿下稍留片刻,指点一二?臣……感激不尽!” 说完这番话,他躬着身不敢抬头,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后背又一片凉飕飕的,被冷汗浸透了! 【天知道我说的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太子千万别觉得我蠢得不可救药然后拂袖而去啊!求求了系统保佑!我只是想找个单独说话的机会表忠心啊!】 馆内尚未完全离开的伴读们,以及收拾书简的内侍们,都因这突兀的请求而投来诧异的目光。 洛伴读的学识文采向来在崇文馆中是毫无争议的第一,这般自称愚钝的样子,真是前所未见! 李明朔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脚步未停,径直离开了。 李明谦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洛砚一眼,又看看停下的太子,温和地笑了笑,也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李明舒的伴读与内侍们更是迫不及待地簇拥着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李明钰冷冷地看着那个几乎要把头埋进地里的身影,以及那剧烈颤抖的肩膀。 早晨之后,她再没有触碰过洛砚,自然也没有听到他的心声,但现在的洛砚想做什么,她还是可以猜测到。 【指点一二?呵。】她心中冷笑,【你脑子里那些‘细桶’、‘表忠心’的念头都快吵得孤头疼了!】 她本想直接斥责一句“明日问夫子去”便离开,但洛砚此刻那副视死如归又怂得要命的矛盾模样,竟让她莫名生出一丝……荒谬的好奇与优越感。 【不可一世的呆头鹅难得有自承愚钝的时候……孤倒要看看,你这呆头鹅,能说出什么‘忠心’来。若是敢糊弄孤……】 “表兄,你们先行一步吧。”李明钰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方回三人立刻躬身,她身边的内侍和尚未离开的宫人也同样,无声而迅速地退出了崇文馆侧殿,并轻轻带上了门。 偌大的殿内,瞬间只剩下两人。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斜斜照入,拉长了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书墨香和未散的、冰冷的紧张。 李明钰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躬身不起的洛砚,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洛砚自己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他疯狂祈祷的心声。 【嘀——限时任务前置条件达成!请宿主把握机会,降低关键人物‘太子李明钰’怀疑值!任务剩余时间:半刻钟!】系统冰冷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像一盆冰水浇在洛砚头上。 半刻钟!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李明钰那双深不见底、审视着他的凤眸。 那双眼睛太冷,太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迎着这目光走到太子面前,洛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大脑一片空白,之前绞尽脑汁想好的“忠心台词”瞬间被他自己推翻了! “殿下明鉴!”压力如山,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姿态谦卑但脊背绷直,思绪却在电光火石间急转。“臣所说的失忆,并非托词,而是事实。” “所以呢?”李明钰冷冷地说道,半点不为所动。 洛砚却猛地顿住,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关键! 【明明原主对太子有救命之恩的,但太子现在却对我这么冷淡!正是因为我‘失忆’了,不能帮他指认真凶!这样的我对他来说又有何用?单靠口头上的表忠心是难以打动他的,还要拿出点真本事来,让他看得起我!】 洛砚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随即抓住这一闪的灵光,语速加快却异常清晰:“臣绝非狡辩!这脑子浑噩是真!连家人都觉得臣看起来异乎寻常,像换了个人似的。但唯有一件事,臣纵使魂飞魄散也绝不敢忘!” 他倏然抬头,眼中是孤注一掷的赤诚与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殿下您!是殿下您赐下的太医和药材将臣从鬼门关拉回!这份再造之恩,臣唯有以此残躯,结草衔环,以报殿下!此心此念,天地可鉴!” 【我是真感激啊!没有太医和御药房的药,原主这条弱不禁风的小身板都等不到我穿越来!】 李明钰眸色微动,心中冷笑未消,怀疑的坚冰却悄然裂开一丝缝隙。 洛砚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那细微的变化! 生死一线,他脑中念头飞转,几乎是瞬间便有了计较,立刻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急切的、为太子谋划的恳切:“殿下!陛下方才所言‘悌’字,自是圣心仁厚,顾念天家亲情。”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锥,“只因陛下他……既是君也是父,身为父亲,或许更想看到的,是兄友弟恭的和睦。” 李明钰默然,心中却其实已经隐隐触动。 “不过,殿下您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一个!”洛砚心跳如擂鼓,却迎着太子审视的目光,字句清晰地进言。 “殿下向来坚毅果决,堪为诸皇子中的表率,甚少展示出柔弱的一面。但民间有句俗语叫做‘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喝’。此话虽粗鄙,但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仔细观察着太子的表情,见他并没有动怒的继续,顿觉有戏! “在陛下面前,殿下若是稍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隐忍,或许更能使陛下忆起,您才是险死还生、最该被怜惜之人……若让陛下看到您强忍伤痛却仍谨遵圣谕的‘悌’……或许更能触动陛下的慈父心肠?” “其实,手心手背都是肉,孰是孰非只在陛下的一念之间。只要陛下觉得,殿下您委屈求全,顾全大局,而那暗中行凶之人……”他微微一顿,声音轻若耳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自然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