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捞月指南》 第1章 第 1 章 “酒单。” 慵懒的女声穿透AURA会所靡靡的音乐,带着命令的语气。 许随月将那本镶着金边的酒单双手奉上。 “池姐,您看,这小服务生长得还挺清纯的。”说话的是坐在女人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染着一头扎眼的银发,看向许随月的目光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打量。 被称作“池姐”的女人没有接话,她甚至没有看那本酒单。 她靠在丝绒沙发里,一条手臂随意搭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枚Zippo打火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合。 她今天穿了一条正红色的吊带长裙,布料贴合着身体,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灯光昏暗,但她雪白的皮肤和红唇却牢牢吸引着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她就是池晏。 许随月在来AURA兼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个名字。 这里的侍者之间流传着关于她的传说: 顶级豪门池家的独女,骄纵乖张,每天开来的跑车都不重样。她是这里的顶级VIP,也是最难伺候的客人。 “小妹妹,抬起头来。”银发男人见池晏没反应,自己先来了兴致,“让哥哥看看。” 许随月依旧垂着眸,声音平静:“先生,请问需要点什么?” “啧,还挺有性格。”银发男人笑了,从钱包里抽出一叠厚厚的钞票拍在桌上,“这样,对着我笑一个,这些就都是你的。” 许随月目光扫过那叠至少有两万块的现金。 她脑海里立刻闪过母亲病床上苍白的脸,和催缴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 但她最终弯了弯腰,声音依旧礼貌:“抱歉先生,我只负责点单服务。” “不识抬举。” “行了,周少,别为难人家小姑娘。”池晏终于开了口,她抬起眼,目光第一次落在了许随月身上。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带着天生的风情与刻薄。 她的视线从许随月的眉眼,打量到她的嘴唇,再到她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长得是不错,”池晏懒洋洋地评价道,“就是太寡淡,像杯白开水,没劲。”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轻轻晃了晃:“想赚钱吗?” 许随月的心一紧。 她抬起头,迎上池晏的目光。 “想。”许随月没有丝毫犹豫。 池晏笑了:“很好。” 她将那杯威士忌推到许随月面前。 “喝了它,刚刚周少桌上的钱,我给你双倍。” 卡座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幕。 许随月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酒精的辛辣气味飘入鼻腔。 她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一杯就足以让她浑身起满红疹,狼狈不堪。 她的手在身侧握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怎么?不敢?”池晏挑眉,“看来你对钱的渴望,也不过如此。” “池小姐,我的工作职责不包括陪酒。如果您想用钱来衡量我的服务,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池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身边的朋友都倒吸一口凉气,敢这么跟池晏说话的人,上一个已经不在京城的圈子里混了。 “哦?换一种方式?”池晏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比如?” 这时,许随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是医院护工发来的定时信息,提醒她母亲该用药了。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了那杯威士忌。 就在杯沿即将碰到嘴唇的瞬间,池晏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池晏力道却大得惊人。 许随月手一抖,酒瞬间泼洒出来,大部分溅在了池晏那条看起来十分昂贵的红色长裙上。 银发男人噌地站起来:“你他妈找死!” 池晏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你看,游戏还没开始,你就把我的彩头弄脏了。这裙子是C家的当季高定,全球就三条。你说,该怎么办?”池宴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许随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头直视池晏:“对不起,池小姐。我会赔偿。” “赔?”池晏低笑起来,“你拿什么赔?用你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还是……用你自己?” 最后那四个字,她说得极慢,像**。 许随月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从她走进这个卡座开始,或许更早,从池晏注意到她的那一刻起,这个陷阱就已经布下了。 “池小姐想怎么样?”许随月放弃了挣扎,平静地问。 “跪下来,把它擦干净。”池晏指了指自己裙摆上的酒渍,语气和吩咐家里的仆人无异。 屈辱感几乎要将许随月淹没。 她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真的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弯下了膝盖。 尊严? 在母亲每天高达五位数的治疗费用面前,尊严是她最先要抛弃的东西。 她从侍者工具包里拿出干净的白色布巾,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跪在了池晏的面前。 池晏的脚尖突然抬起,轻轻勾住了她的下巴。 “我改主意了。”池晏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嘴舔干净,或许我能考虑,不仅免了你的赔偿,还把那四万块给你。” 许随月僵住了。 “池小姐,您确定要在这里,为了这点小事,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吗?” 这句话让池晏微微眯起了眼。 “你倒是很会提醒我。”池晏收回脚,重新靠回沙发里,“行,今天就先放过你。滚出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随月迅速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卡座。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腿有些发软。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护工发来的信息: 【许小姐,阿姨今天状况不太好,医生建议尽快安排加强性化疗,需要您过来签个字,顺便……准备一下后续的费用。】 “准备一下费用……” 许随月反复看着这几个字,眼前一阵发黑。 刚刚那四万块,连一次化疗的零头都不够。 她还能去哪里弄钱?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尽头传来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许随月抬起头,看到了那个朝她走来的红色身影。 池晏一个人走了过来,她换上了一件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枚车钥匙,上面的玛莎拉蒂标志在灯光下闪着光。 她在许随月面前站定。 “跟丢了魂一样,在这里等我?” 许随月看着她,开口道:“池小姐。” “嗯?” “刚刚在里面,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池晏愣了一下笑了。 “哪句?是让你喝酒,还是让你……舔干净?”她明知故问。 许随月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是您说的,用我自己来赔。” 池晏走上前,再次勾起许随月的下巴。 “小妹妹,你可想清楚了。”她的气息拂过许随月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昂贵的香水味,“和我做交易,可不是喝酒那么简单。你赔上的,可能不止是身体。” “我没什么可以再失去了。” “是吗?”池晏打量着她,和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有趣的收藏品无异。 她收回手,将那枚车钥匙抛向许随月。 许随月下意识地接住,池宴转身丢下几句话。 “地下车库,A区07号,黑色的Grecale。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如果来了,就代表你同意,成为我的所有物。” “游戏规则由我来定,你只需要服从。” “如果不敢,就把钥匙扔在原地。”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走廊拐角。 许随月低头看着手中的车钥匙,那三叉戟的标志像一个命运的岔路口,一边是深渊,一边是更深的深渊。 她只犹豫了三秒。 然后她握紧了那钥匙,迈开脚步朝着地狱的入口,也是她唯一的生路,快步走去。 第2章 第 2 章 地下车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许随月按了一下钥匙,不远处一辆黑色玛莎拉蒂的车灯闪了两下。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池晏已经在驾驶座上,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真丝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 她没看许随月,只是盯着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许随月坐进去,关上车门。 车内的空间被一种昂贵的皮革和淡淡香水混合的气味填满,有些闷。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池晏开口,“或者说我以为你至少要哭一会儿。” “池小姐的车钥匙很贵,我不敢弄丢。”许随月系上安全带,平静地回答。 池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听不出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 她发动了车子驶出车库。 车里陷入了沉默,许随月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城市的繁华被隔绝在车窗之外,像一场与她无关的默片。 “叫什么名字?”池晏突然问。 “许随月。” “多大了?” “二十。” “为什么需要钱?”池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是在审问。 “母亲病了,需要医药费。”许随月回答得像在背书,没有带任何情绪。 “什么病?” “癌症。” “多少钱能填满你家的无底洞?”她的语气依旧刻薄。 “不知道。只要她活着,我就需要钱。” 池晏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嘲讽:“说得真伟大。那你的人生,就只为她活着?” “在能让她活下去之前,是的。” 池晏嗤笑一声。 “池小姐的人生,应该没有为钱烦恼过吧?”许随月突然反问。 这个问题让池晏有些意外,她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上了一条通往半山别墅区的安静道路。 “钱是我最不缺的东西。我烦恼的,是你这种用钱就能买到的人,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许随月没有再说话。 车子最终在一栋大得不像话的别墅前停下。 黑色的雕花铁门在车灯的照射下缓缓打开。 像一只缓缓张开嘴的巨兽,即将把她吞噬。 池晏把车停在车库,领着许随月走进别墅。 房子里没有开灯,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灯亮着。 客厅巨大而空旷,家具上都盖着白色的防尘布。 “这里我不常住。”池晏随手打开客厅的主灯,水晶吊灯瞬间照亮了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的灰尘也随处可见。 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从一旁的酒柜里拿出一瓶水,自己喝了一口,没有要给许随月的意思。 “跟我来。”她说着,走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装修风格是极简的黑白灰,一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摆在正中央。 池晏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看看,没问题就签了。” 那是一份合同,标题写着《私人助理聘用及保密协议》。 许随月没有看里面的条款,她知道那里面写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不看看?”池晏靠在书桌边,“万一我把你卖了呢?” “池小姐买下我,不就是为了玩吗?”许随月拿起桌上的笔,声音平静,“卖掉就不好玩了。” 池晏看着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温顺的女孩,对自己的处境和她的目的都看得如此通透。 “有意思。”池晏低声说,“合同期一年。” 许随月没有犹豫,翻到最后一页,在乙方的位置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许、随、月。”池晏看着那三个字,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卡号写后面。” 她拿出手机,看着上面的银行卡号,对着手机操作了几下。 很快,许随月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银行短信弹了出来。 【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10月26日23:17完成转存交易人民币5,000,000.00元,当前余额5,000,008.55元。】 一连串的零让许随月有点恍惚。 母亲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费用暂时都有了着落。 “钱货两清。”池晏收起手机,抱起双臂,慢悠悠地走到许随月面前。 “现在,我们来谈谈真正的游戏规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调侃的趣味。 “许随月,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同性恋。” 许随月抬起头,瞳孔猛地一缩。 池晏很满意她的错愕,继续说道:“对我来说,你不过是我花钱买来的一个有趣的收藏品。你觉得,你能接受我的游戏吗?小妹妹。” 许随月沉默着,然后当着池晏的面,缓缓地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让池晏愣住了。 许随月跪在地板上仰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只剩下平静。 “池小姐想玩,我自然奉陪。只是不知道,玩到最后,是谁先动了心,又是谁,输得一败涂地。” 池晏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笑得身体都在抖。 “呵,哈哈哈哈……牙尖嘴利!为了钱,你连尊严都不要了?” “尊严?在生死面前,它一文不值。倒是池小姐,您的人生字典里,有没有‘爱’这个字?还是说,您的爱,也明码标价?” 池晏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蹲下身,与跪着的许随月平视。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你很聪明,许随月。你成功地激怒了我。看来,我需要先教会你第一条规矩:作为我的所有物,不该问的,不要问。” “地有点脏。”她说。 许随月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说话,站起身,沉默地走进卫生间,拿来了抹布和水桶。 她重新跪在地上,弓着背,像一个真正的女佣,开始擦拭地板。 池晏就站在一旁,抱臂看着她。 “记住你现在的样子,许随月。”池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漠又残忍,“这是你用自尊换来的入场券。” 许随月的动作没有停顿,仿佛没有听到。 “擦干净点,我不喜欢看到任何污渍。无论是地板上,还是我的人身上。” 池晏转身,朝楼上走去,脚步声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许随月跪在地上,用抹布反复擦拭地面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自己的过去、现在和那可笑的自尊,全都擦除干净。 许随月不知道自己擦了多久。 她的膝盖已经麻木,腰背酸痛得像是要断掉。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池晏换了一身真丝睡袍,懒洋洋地走了下来。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许随月面前,低头审视着她的劳动成果。 “嗯,还算干净。”池晏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许随月撑着地板,想站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 池晏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没有伸手扶她。 “客厅沙发,自己去睡。”说完,她转身从酒柜里又拿了瓶水,自顾自地上楼了。 许随月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她没去碰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真皮沙发,只是缩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一角,蜷缩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许随月是被刺眼的阳光照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毯。 而池晏正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平静地看着她。 “醒了?”池晏问。 许随月立刻坐直身体:“池小姐。” “我们来定一下规矩。”池晏放下咖啡杯,“你是大三学生,对吧?” “是的。” “我没兴趣干涉你的学业,那很无聊。你平时就住在宿舍,正常上课。但是,我的电话,你必须24小时接听。铃声不能响超过三声。我叫你,你就得放下手头所有事,立刻过来。能做到吗?” “能。”许随月回答得干脆利落。 “很好。手机给我。” 许随月从口袋里拿出自己那台用了四五年的旧手机,屏幕上还有一道裂痕。 池晏接过去,看了一眼,眉毛皱了起来。 她快速输入自己的号码,拨通,然后挂断。 “存好。记住我的话。”她把手机扔回给许随月,“还有,用我给你的钱,先去换个手机,再买几件能穿出去的衣服。看着你这身打扮,影响我的心情。” “我的穿着是为了方便,不是为了取悦别人,池小姐。”许随月低声说,语气平静。 池晏的动作停住了。 她回头,有些意外地看着许随月。 几秒后,她笑了。 “不错。继续保持。你要是真成了一个只会点头的木头人,那五百万就花得太亏了。”她朝楼上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许随月跟着她上了二楼。 池晏推开一扇门,一个巨大的步入式衣帽间出现在眼前。 里面的场景堪称灾难。 衣服、包包、鞋子、首饰……胡乱地堆在一起,昂贵的丝绸裙子被压在牛仔裤下面,限量款的包包被随意扔在地上,几双高跟鞋东倒西歪。 “整理好。按颜色分类,再按品牌。包放回架子上,鞋子收进鞋盒里。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这里整整齐齐。” “您要去哪儿?”许随月问。 “我去公司开个会。”池晏看了看手表,“在你弄完之前,我不希望接到你任何需要帮助的电话。懂吗?” “懂了。” “午饭自己解决,冰箱里有吃的。但别弄脏我的厨房。”池晏说完,转身就走,留下许随月一个人面对这个巨大的烂摊子。 许随月没有抱怨。 她默默地开始动手,先是将所有衣服抱出来,堆在空地上,然后开始一件件折叠、分类、悬挂。 她对这些奢侈品牌并不熟悉,只能靠着吊牌上的logo来区分。 香奈儿、迪奥、爱马仕……这些她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名字,现在像普通的衣物一样,成堆地被她整理着。 就在她把一条沾了灰的项链拿起来时,她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池小姐”两个字。 许随月立刻划开接听,铃声只响了一下。 “喂?” “手上拿的什么?”电话那头传来池晏的声音,背景里很安静,不像在开会。 “一条项链,宝格丽的。”许随月看了一眼吊牌。 “颜色?” “银色,带钻。” “嗯。”池晏顿了顿,说,“继续。我只是测试一下你。” 电话被挂断了。 许随月握着手机,她明白了,即使池晏人不在,她也依旧在对方的掌控之下。 这不仅仅是一份合同,更是一个无形的牢笼。 她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把那个巨大的衣帽间整理得井井有条。 当她终于把最后一个鞋盒摆放整齐时,天已经黑了。 她给池晏发了条信息:【池小姐,已经整理好了。】 没有回复。 许随月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在客厅里等着。 她太累了,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开门声惊醒。 池晏回来了,她似乎喝了点酒,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她径直走上二楼,几分钟后又走了下来。 “还行。”她丢下两个字评价,算是认可了许随月的工作。 她走到许随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走了。” 许随月站起身:“好的,池小姐。” “等一下。”池晏叫住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色的卡,扔在桌上,“密码六个八。买我让你买的东西,账单发我邮箱。我不喜欢我的东西,看起来太廉价。” 许随月看着那张卡,没有动。 “怎么?嫌少?”池晏挑眉。 “不是。”许随月说,“池总,现在已经没有回学校的公交了。” 池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所以呢?你指望我送你?还是给你叫个车?” “不敢。” “那就自己想办法。”池晏说完,径直上楼,不再理会她。 许随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起那张黑卡,走出了别墅。 深夜的半山别墅区,安静得可怕。 她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走到主路上,她用手机叫了辆网约车,回到学校时,宿舍楼已经关门了。 她只能在学校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里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随月?你去哪儿了?又去做通宵家教了?”室友林菲菲顶着睡眼惺忪的眼睛,从上铺探出头来。 “嗯,是啊。”许随月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些沙哑,“赚了点钱。” “你悠着点,别把身体搞垮了。”林菲菲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了回去。 许随月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帘子,狭小而熟悉的空间让她有了能放松下来的感觉。 她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看着那个长长的数字,又看了看桌上那张黑色的银行卡。 屈辱和疲惫都被这个数字冲淡了。 她对自己说,没关系,许随月,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3章 第 3 章 许随月在宿舍那张狭窄的床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闹钟一响,她就立刻坐了起来,没有丝毫赖床。 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旧衣服,然后去了银行。 看着ATM机上显示的转账成功回执,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给医院的账户打去了足够支撑三个月加强治疗的费用。 做完这一切,她才赶往医院。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 母亲陈婧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整个人比前几天看起来更加憔悴。 “妈。”许随月放轻脚步走过去,“今天感觉怎么样?” “你来了。”陈婧转过头,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老样子。你……你昨晚没睡好?眼圈这么重。” “没事,赶一个课程报告,熬了会儿夜。护士说你早上没怎么吃东西。” “没胃口。”陈婧拉住了女儿的手。她的手很干,没什么力气,“随月,我们……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许随月的心一沉:“妈,你说什么呢?” “我们回家吧。”陈婧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眼睛里全是心疼,“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这样治下去,就是个无底洞。你还是个学生,才二十岁,为了我,课也不好好上,觉也睡不好,整个人都瘦脱相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不拖累!谁说你拖累我了?”许随月的情绪有些激动,“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医生说你的情况正在好转,只要坚持化疗,就有希望!” “希望?希望的代价就是把你的人生都搭进来吗?”陈婧的眼眶红了,“随月,妈妈不想看你这么辛苦。我们回家,剩下的日子,你陪着我,我们好好过,行吗?” “不行!”许随月用力摇头,眼泪掉了下来。 她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哽咽:“钱我已经交了,你不治也退不了。妈妈,你必须好起来。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这是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为了守住这份唯一的亲情,她可以放弃一切。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池小姐”几个字。 陈婧看着她:“是工作的电话吗?快接吧。” 许随月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松开母亲的手,转身走到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才划开接听。 “喂,池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池晏那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你花了三秒才接电话。” “对不起,我……” “我不管你在干什么。”池晏打断了她,“我现在在市中心的‘?clat’珠宝店。给你三十分钟,立刻过来。” “……好的,池总。”许随月看了一眼手腕上廉价的电子表,从医院到市中心,三十分钟,她必须一路跑着去地铁站。 “等等。”电话那头的池晏突然开口,“刚刚说什么了?” “让我三十分钟内到‘?clat’。” “上一句。” 许随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的,池总?” “谁让你叫我池总的?我记得我昨天说过,我的东西,要有自觉。” 许随月瞬间明白了。 在公司、在公开场合,她或许是池总,但在私下,在这个不对等的关系里,她需要的是一个更具所有权的称呼。 她握着手机,背后是病房里母亲担忧的目光,电话这头是债主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了,池小姐。” “很好。”电话那头的池晏似乎满意了,“别迟到。” 电话被挂断了。 许随月站在原地,几秒后,她收起手机,整理好脸上的表情,重新走进病房。 “妈,我得走了。”她挤出一个笑容,“刚接到的任务,有点急。” “去吧去吧,工作要紧。”陈婧对女儿口中的“工作”深信不疑,只是叮嘱道,“路上小心,别太赶,也要按时吃饭。” “我知道了。”许随月帮母亲掖好被角,“你好好休息,我忙完了就来看你。” 说完,她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她直接朝着地铁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今天起,她不仅是许随月,是陈婧的女儿,还是池晏的所有物。 而所有物的第一条准则,就是绝对服从。 许随月跑得肺都快炸了。 冲下地铁,再一路跑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找到那家店名是法文的珠宝店。 透过玻璃橱窗,她一眼就看到了池晏。 她坐在店里柔软的待客沙发上,姿态随意,正由一名经理模样的男人恭敬地接待着。 许随月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的衣服,推门进去。 “池小姐,我到了。”她走到池晏身边,微微喘着气。 池晏扫过她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眉头蹙了一下。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跑来的?”池晏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旁边的店经理听到。 “是。”许随月低着头。 店经理打量着一身廉价穿着、气息不匀的许随月,脸上的职业微笑有些僵硬,他看向池晏,试探地问:“池小姐,这位是……?” 池晏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淡淡地开口。 “我的人。”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店经理的表情变了。 他马上朝许随月挤出一个更热情的笑容:“小姐您好,请坐。” “不用了。”许随月说。 池晏指了指玻璃柜台里一排精致的项链,对许随月说:“给周小姐挑个生日礼物,你来选。” 许随月愣住了。 “我?” “不然呢?我叫你来是让你站着发呆的?”池晏没什么耐心。 “……我不知道周小姐的喜好。”许随月说的是实话,毕竟她连周小姐是谁都不知道,“还是您来决定比较好,我怕选不好。” “我让你挑,你就挑。挑错了,算你的。”池宴语气强硬。 许随月没办法,只能走到柜台前。 柜台里陈列的每一件首饰都亮得刺眼,价格标签上的零让她心惊。 她知道,这又是一个测试,也是一种羞辱。 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个人情绪。 她仔细看了一圈,最终指向一条设计简洁、主钻不大的铂金锁骨链。 “这个吧。”她对店经理说,“这条简单,不容易出错。” 池晏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眼光还行。” 她转向店经理:“就这个,包起来。” “好的好的,池小姐真是好眼光。”经理立刻去办。 “去把单买了。” “是。”许随月走到收银台。 当她输入密码,看着POS机吐出那张长长的签购单时,心里没有任何感觉。 她拿着包装好的礼品盒和卡,走回到池晏身边。 “池小姐。” 池晏站起身,接过礼品盒,却没有接那张卡。 “东西我拿走,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池小姐。”许随月把黑卡收回自己的口袋。 池晏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对了,”她说,“下周五是周小姐的生日宴,你跟我一起去。” 许随月猛地抬头。 池晏看着她错愕的表情,似乎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怎么?不愿意?” “……不是。” “那就好。”池晏的再次盯着她的旧T恤,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用那张卡,去给自己买条像样的裙子。下周五,别再穿成这样出门,丢我的人。” 说完,她推门离去。 许随月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张刚签过巨额账单的POS单。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这条昂贵项链的附属品,一个负责跑腿和付款的工具。 店经理客气地把她送到门口:“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许随月点点头,走出珠宝店。 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去哪儿,是回学校,还是去商场买那条像样的裙子。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池晏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 【账单发我邮箱。】 许随月拍了张照片,点了发送。 然后,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茫然。 她有了钱,保住了母亲的治疗,但好像也彻底失去了自己。 第4章 第 4 章 许随月没有马上去商场。 她先回了学校,在宿舍楼下的公共水房里,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自己的脸。 冰冷的水让她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里带着疲惫和迷茫。 她必须要去买那条裙子。 这是池晏的命令,是她作为“所有物”必须履行的义务。 她先去了手机店买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店员看到她递出的黑卡时,态度瞬间热情了许多。 换上新手机后,她才走进全市最高档的百货商场。 商场里冷气很足,穿着旧T恤的许随月显得格格不入。 一楼是化妆品和珠宝,那些妆容精致的柜姐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她径直上了三楼的女装区。 这里的每一家店都装修得像个小型艺术馆,挂着的衣服寥寥无几,但每一件的价格都足以让她打好几个月的工。 她走进一家看起来最低调的店。 一个年轻的女店员迎了上来,目光在她身上快速扫过,职业性的微笑淡了下去。 “小姐,想看点什么?”语气很平淡。 “我想……找一条参加晚宴的裙子。”许随月说。 店员指了指其中一排:“这边都是新款,您可以看看。” 许随月记得池晏的话——“别丢我的人”。 这意味着裙子不能太普通,但她自己的本能又让她抗拒那些过于张扬华丽的款式。 最后,她看到一件黑色挂脖长裙。 款式很简单,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面料和版型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想试试这件。”她指着那条裙子说。 店员有些意外,还是把裙子取了下来:“好的,试衣间在这边。” 当许随月从试衣间走出来时,店员的眼睛亮了一下。 裙子很合身,勾勒出她因为长期奔波而显得格外纤瘦但匀称的身形。 只是,她苍白的脸和朴素的马尾辫,和这条昂贵的裙子显得有些不协调。 “就这件吧。帮我包起来。” “好的。”店员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小姐,我们店里还有搭配的鞋子和手包,需要一起看看吗?” “不用了,谢谢。” 走到收银台,许随月拿出那张黑卡。 当POS机成功出单后,店员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真诚和热切。 “小姐,已经好了。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许随月提着那个巨大的购物袋走出商场,她花掉了自己好几年的生活费,却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 回到宿舍时,林菲菲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看到许随月提着那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袋子,又看到她手里全新的手机,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靠,随月,你……你这是去抢银行了?”林菲菲瞪大了眼睛。 许随月把袋子塞进自己的柜子里,动作有些僵硬:“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这牌子的裙子,最便宜的也得五位数吧?还有你这手机!你昨天不还说兼职累得要死吗?今天就突然暴富了?” 面对室友的追问,她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我交了个男朋友。”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男朋友?”林菲菲愣住了,“谁啊?我们学校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学校的。”许随月硬着头皮继续编造,“他……比我大一些,已经工作了。是他给我买的。” 林菲菲拉着许随月在椅子上坐下,认真地看着她。 “随月,你跟我说实话。他是什么人?对你好不好?” “挺好的。他……是做金融的,人还不错。” “他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吗?” “知道。” “所以他就给你钱?”林菲菲的眉头皱了起来,“随月,你可别犯傻。这种事,很容易吃亏的。” “菲菲,你别担心。”许随月勉强对她笑了笑,“我有分寸。我妈的病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我没有别的办法。” 看着许随月眼里的红血丝和疲惫,林菲菲没再追问下去。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许随月的肩膀:“行吧。但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保护好自己。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菲菲。” 晚上,等林菲菲睡着了,许随月才从柜子里拿出那条裙子,到宿舍楼道尽头的公共盥洗室里换上。 镜子里的自己很陌生。 她拿出新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一张全身照。 照片里的女孩,身体被包裹在昂贵的布料里,但眼神空洞,表情麻木。 她把照片用彩信发给了池晏。 信息发出去不到三十秒,手机就响了,是池晏打来的。 “喂,池小姐。”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悦。 “在学校宿舍。” “穿着那条裙子,现在来我这里。” “……现在吗?”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遍?” “……我马上到。” 许随月挂了电话,迅速换回自己的衣服,把裙子小心地叠好放进袋子里。 她跟宿管阿姨谎称家里有急事,签了字才得以在深夜离开。 打车到了半山别墅,池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处理工作。 她穿着睡袍,头发随意地挽着,听到声音,她抬起头。 “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许随月把购物袋放在她面前。 “去换上。”池晏指了指二楼的一个房间,“那间是客房,去吧。” 许随月什么也没说,提着袋子上楼。 她快速换好裙子,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她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个等待审查的商品。 池晏放下电脑,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绕着许随月走了一圈,目光从上到下。 许随月紧张得手心冒汗,一动也不敢动。 “转过来。”池晏命令道。 许随月听话地转身。 “裙子还行,勉强能看。但问题在你身上。” 她伸出手,捏住许随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 “你看你这张脸,寡淡得像杯白开水。还有这头发,”池晏的手指划过她有些干枯的发尾,“乱七八糟的,像堆草。” 许随月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只能僵硬地站着。 “你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一点气质都没有。”池晏松开手,退后一步,下了结论。 “对不起。”许随月低声说。 “对不起没用。我不养废物。”池晏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卡片,扔给许随月,“这是‘VT’沙龙的地址和预约信息。周五下午,去那里。发型和妆容,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许随月接住卡片,上面印着一个她没听过的英文名。 “还有,”池晏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你连一双配得上这条裙子的高跟鞋都没有?” “我……平常不穿。”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学。”池晏指了指楼梯口的一个鞋柜,“去里面挑一双。周五之前,你必须学会在家里穿着它正常走路。” 许随月走到鞋柜前,打开柜门,里面全是崭新的、各式各样的高跟鞋。 “愣着干什么?挑!”池晏不耐烦地催促。 许随月闭了闭眼,随便拿了一双鞋跟最低的黑色高跟鞋。 “换上。” 她蹲下身,脱掉自己的帆布鞋,把脚塞进了那双昂贵的鞋子里。 鞋子很挤,脚跟被磨得生疼,她站起来时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废物。”池晏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她走到许随月面前,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 “从今天起,你每天晚上都要来我这里。穿上这条裙子,穿上这双鞋,把整个别墅打扫一遍。直到你习惯为止。” 许随月猛地抬头,看着池晏:“池小姐,我还要上课……”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池晏打断她,“或者,你现在就可以选择不干。五百万,连本带息还给我,你马上就可以走。” 许随月看着她,低下头,轻声回答:“我知道了,池小姐。” “很好。”池晏重新坐回沙发,拿起了笔记本电脑,“现在,从厨房开始。” 第5章 第 5 章 许随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晚的。 当她穿着那条昂贵的黑色长裙,脚上踩着那双磨得她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拭地板时,她感觉自己的人格正在被一点点剥离。 池晏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着电脑,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发出冰冷的指令。 “腰挺直,你是来打扫卫生的,不是在地上捡垃圾。” 许随月立刻挺直了酸痛的背脊。 “动作快一点,在我睡觉之前,必须把一楼全部打扫干净。” “是,池小姐。”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 “走得太慢了。你是乌龟吗?” 许随月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手不要张开,你不是在走钢丝。” 她立刻收拢手臂,身体却又是一晃。 “腰不要塌下去。” 她挺直腰。 高跟鞋的鞋跟很细,为了保持平衡,她必须调动全身的肌肉,尤其是腰腹和腿部。 只是擦完客厅,她就已经浑身是汗,双脚的脚踝和小腿都在不停地颤抖。 “鞋跟如果断了,或者在地板上划出痕迹,”池晏头也不抬地说,“就从你的报酬里扣。” 凌晨一点,当她终于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把所有清洁工具放回原位时,池晏才合上杂志站起身。 “可以了。明天晚上十点,准时到。” “……好的。” “你可以回去了。”池晏说完,径直上了楼,没有再看她一眼。 许随月在玄关换回自己的帆布鞋,当双脚接触到柔软的鞋底时,她差点舒服得哭出来。 她不敢耽搁,叫了一辆网约车,回到了学校。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三天。 白天,她在课堂上强撑着精神听讲,应付着林菲菲担忧的追问。 晚上,她就去半山别墅,换上那身行头,在一遍又一遍的机械劳动中,学着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何穿着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行走、下蹲、工作。 林菲菲觉得她越来越不对劲。 “随月,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到底让你干什么工作?你看看你自己的脸,白的跟纸一样。你晚上是不是根本就没睡觉?” “菲菲,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许随月埋头扒着饭,不敢看她。 “累?你看你走路的姿势都变了,一瘸一拐的。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在用热水泡脚,脚后跟都磨烂了,是不是?” 许随月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 “他是不是在虐待你?随月,钱是重要,但你不能为了钱连自己都不要了!如果是这样,你赶紧跟他分了,钱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随月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一点,“菲菲,他……只是在教我一些东西。参加宴会需要穿高跟鞋,我不会穿,所以提前练习一下。”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菲菲还是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学穿高跟鞋?” “真的。”许随月对她笑了笑,“你别担心了,我有分寸的。” 到了第四天晚上,许随月在擦拭楼梯扶手时不小心晃了一下,脚踝传来一阵剧痛,她没忍住,轻呼了一声。 “怎么了?”沙发那边的池晏抬起了头。 “没事。”许随月立刻回答,但她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 池晏皱着眉走到她面前。 “脚伸出来。” 许随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高跟鞋。 她的右脚脚踝已经有些红肿,脚后跟新旧伤叠在一起,血水和组织液黏住了袜子,看起来有些吓人。 池晏盯着她的脚看了几秒。 “蠢货。”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连路都走不好。” 说完,她转身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医药箱,扔在许随月脚边。 “自己处理一下。把血擦干净,别弄脏我的地毯。” 许随月愣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等我给你处理?”池晏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明天换那双银色的,鞋跟一样高,但皮质软一点。要是周五晚上你敢给我掉链子,你就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转身上了楼,多看一眼都嫌烦。 许随月看着脚边的医药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慢慢地打开箱子,拿出消毒水和创可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 消毒水碰到伤口时很疼,但好像又没有前几天那么疼了。 周五下午,许随月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名为“VT”的私人造型沙龙。 她一报上池晏的名字,立刻被恭敬地请到了一个独立的包间里。 首席造型师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中年男人,他没有问许随月任何问题,只是微笑着说: “许小姐,您好。池小姐已经全部交代过了,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您把自己交给我们就好。” 然后,许随月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被几个人摆弄着。 洗头、护发、修剪、做造型,然后是修眉、护肤、上妆。 她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透过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变得陌生。 当一切结束,造型师让她睁开眼睛时,许随月被镜子里的人惊得呆住了。 头发被做成了微卷的侧分长发,妥帖地垂在一侧肩上,露出了她修长的脖颈。 脸上的妆容并不浓,却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五官,遮盖了所有的疲惫和苍白,让她看起来清冷又明艳。 “许小姐,可以了。池小姐的车已经在楼下了。”造型师说。 许随月站起身,对着镜子里的陌生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回到半山别墅时,池晏已经换好了衣服。 她穿了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整个人看起来气场强大,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攻击性。 池晏上下打量了焕然一新的许随月一番,目光在她脸上和发型上停留了片刻。 “去把裙子和鞋换上。”她吩咐道。 许随月走进客房,换上那条黑色的裙子和那双银色的高跟鞋。 因为有了前几天的“训练”,再加上换了双更合脚的鞋,这次她站得很稳。 她走到池晏面前。 客厅巨大的水晶灯光芒璀璨,照在两个人身上。 一个黑裙清冷,一个白衣凌厉。 “还行。钱没白花。” 她伸出手,帮许随月整理了一下耳边的一缕碎发,许随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记住,从现在开始,到宴会结束,你不是学生许随月。” 许随月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问:“那我……是谁?” “你是我带来的女伴。你的任务很简单:少说话,多微笑,别人敬酒你就喝,不要给我惹任何麻烦。” “好。”许随月点头。 “走吧。”池晏拿起沙发上的手包,率先向门口走去。 许随月跟在她身后,踩着高跟鞋,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优雅而平稳。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 “池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周家的私人庄园。今晚是周子怡的生日宴。” 周子怡,就是池晏为她挑选礼物的那个“周小姐”。 “今晚会来很多人,商界的,政界的,都有。不管你看到谁,听到什么,管好你自己的表情。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我知道了。” “如果有人问起你的身份,”池晏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就说,是我的助理。” 许随月愣住。 她以为池晏会让她用“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更亲密的关系作为挡箭牌。 “助理?” “有问题?还是说,你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你是我花五百万买来消遣的玩意儿?” 这句话让她脸色白了白,垂下眼帘。 “没有问题。” 池晏似乎很满意她的顺从,转回头去,不再说话。 车子缓缓驶入一座灯火通明的庄园,在主建筑的门前停了下来。 已经有侍者上前,准备为她们拉开车门。 “到了。”池晏解开安全带,“下车。” 第7章 第 7 章 许随月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司机轻声提醒她:“小姐,您……还不下车吗?” 她像被惊醒一样,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别墅里灯火通明,但空无一人。 池晏已经上了楼。 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香水味,混合着一丝酒气。 许随月在玄关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昨天晚上,池晏的命令是“明天晚上十点,准时到”。 但今天晚上,她只是让她“滚”。 她不敢自己做决定。 她走到客厅,看到池晏随手扔在沙发上的手包。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楼去打扰。 她在沙发最边上的角落里坐了下来,蜷缩着身体,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 池晏换了一身丝质睡袍,走了下来。 她脸上已经卸了妆,手里端着一个空了的酒杯,看到许随月时,她愣了一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的声音因为喝了酒而有些沙哑。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走。”许随月小声说。 池晏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麻烦的垃圾。 “我让你滚,你听不懂人话?” “对不起。”许随月站起身,“那我明天……还来吗?” 池晏走到吧台,又给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仰头喝了一大口。 酒精似乎让她烦躁的情绪更加失控。 她把杯子重重砸在台面上。 “来。明天早上十点就给我过来。” “早上?”许随月有些意外,明天是周六,她没有课,但…… “怎么,你有意见?还是说你周末有什么重要的约会?” “没有。我知道了,早上十点。” “滚吧。”池晏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第二天早上,许随月不到十点就到了。 她按了门铃,是穿着家居服的池晏来开的门。 池晏的脸色很差,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色。 “进来。”她丢下两个字,就自顾自地走向了厨房。 “池小姐,我今天……要做什么?”许随月小心翼翼地问。 池晏用下巴指了指客厅外面巨大的落地窗。 “看到外面的花园了吗?” 许随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个非常大的花园,草坪,花圃,还有一条鹅卵石小径。 虽然看起来很整洁,但一些角落还是长出了不少杂草,有些花木的枝叶也长得有些乱了。 “看到了。” “今天,你的工作就是把它全部整理干净。拔掉所有的杂草,修剪那些乱长的树枝。工具在院子的储藏室里。” 许随月愣住。 这么大的花园,一个人整理完,起码要一整天,甚至更久。 这比在室内打扫要累得多。 “怎么?做不了?”池晏挑眉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嘲讽,“做不了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着你。” “……能做。”许随月把那句“这工作量太大了”咽了回去。 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那就快去。午饭前,我要看到草坪上的杂草全部被拔干净。”池晏说完,就径直上了楼,看样子是去补觉了。 许随月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找到了储藏室。 里面有各种专业的园艺工具。 她找了一副手套,一把小铲子,还有一个装杂草的桶,就开始干活。 五月的太阳虽然不算毒辣,但长时间在户外暴晒,还是让她汗流浃背。 她跪在草坪上,一根一根地拔着那些根系很深的杂草,很快就腰酸背痛。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不敢停下来休息,只想着要在午饭前完成池晏交代的任务。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终于把草坪区域清理干净了。 她站起身,捶了捶自己快要断掉的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 窗帘拉着,里面没什么动静。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去修剪花圃时,二楼的窗户被拉开了。 池晏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十二点了,我饿了。去做饭。” 许随月又愣住了。 做饭? 她仰着头,不确定地问:“您是说……让我做饭?”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池晏的语气很不耐烦,“给你半个小时,做好了叫我。” 说完,她“砰”的一声关上了窗。 许随月站在院子里,满身都是泥土和草屑,整个人都傻了。 合同里可没说还要负责做饭,但合同里也没说不负责。 她现在就是个佣人,主家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她把工具放好,走进别墅,先在洗手间简单地冲洗了一下手和脸,然后硬着头皮走进了那个比她整个家还要大的厨房。 打开那个双开门的巨大冰箱,许随月再次被震撼了。 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她认识和不认识的食材。 进口的蔬菜,顶级的肉类,各种奶酪和酱料。 她根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她会做的,也只有从小跟着妈妈学的那几样家常菜。 西红柿炒鸡蛋,青椒土豆丝,可乐鸡翅……这些东西,池晏会吃吗? 时间紧迫,她没空多想。 她从冰箱里拿出几个西红柿和鸡蛋,又找到了一把青菜。这是她最有把握的两道菜了。 她淘米下了锅,然后开始切菜。 厨房里的德国进口的刀具一看就非常昂贵,锋利得吓人。 她小心翼翼地把菜准备好,然后开火倒油。 半个小时后,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蒜蓉青菜,还有一碗米饭被她端上了餐桌。 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闻起来还挺香的。 她走到楼梯口,朝楼上喊了一声:“池小姐,饭好了。” 过了几分钟,池晏才慢悠悠地从楼上下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不悦。 她走到餐桌旁,看了一眼桌上的两盘菜,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没有坐下,只是伸出筷子,在西红柿炒鸡蛋里拨弄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盘绿油油的青菜。 “这是什么?”她问,语气里透着一股嫌弃。 不明显吗? “这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有蒜蓉青菜。”许随月虽然无语但还是乖乖回答。 “这是人吃的东西吗?这么油,看着就没胃口。” “对不起,我……我只会做这些简单的家常菜。” “家常菜?我不是你家的人,也吃不惯你家的菜。我从来不吃中餐。” 不吃中餐?许随月彻底懵了。 一个中国人,不吃中餐? “那……那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去做。”她赶紧说。 “你还会做什么?”池晏反问。 许随月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西餐?她只在电视上见过,连沙拉酱有几种都分不清。 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样子,池晏眼里的不耐烦更重了。 “废物。”她无情地吐出两个字。 “去冰箱里,把鸡胸肉,牛油果,还有藜麦拿出来。”池晏命令。 “藜……藜麦?”许随月没听过这个词。 “你连藜麦都不知道是什么?自己去找!一个米白色的袋子,上面有英文。” 许随月逃一样地跑进厨房,在冰箱和储物柜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池晏说的几样东西。 “把鸡胸肉煎熟,切成块。藜麦煮熟。牛油果切片。”池晏靠在餐厅门口,像个监工一样发号施令,“再把生菜、芝麻菜、小番茄洗干净,放到一个大碗里。” 许随月手忙脚乱地按照她的指示操作。 她从来没做过这些,煎鸡胸肉的时候差点把油溅到自己脸上。 “酱汁呢?沙拉没有酱汁怎么吃?”池晏看着她把所有东西都堆在一个大碗里,不满地问。 “我……我不知道怎么调。” 池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怒火。 “橄榄油,柠檬汁,海盐,黑胡椒。在旁边的小碗里调好,再淋上去。” 许随月又是一阵忙乱,终于在池晏耐心耗尽之前,把那碗“专业”的沙拉端到了她面前。 池晏坐下来,拿起叉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 她没有说好吃,也没有说不好吃,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 许随月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等我喂你吗?”池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不……不是。” “桌上那些东西,你不吃就倒掉。”池晏指了指那两盘许随月做的中餐,“然后滚出去,继续干你的活。晚饭前,我要看到整个花园都是干净的。” “好。”许随月轻声回答。 她默默地把那两盘没动过的菜端回厨房,又把自己的那碗米饭也倒进了垃圾桶。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洗了手,没敢休息,又走进了院子里,在灼热的阳光下,继续跟那些杂草和树枝搏斗。 她感觉自己不仅仅是个佣人,更像是个正在接受惩罚的囚犯。 而她的罪名,或许就是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