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颜逝》 第1章 缠绵 “父王！母后！皇兄！阿芝该怎么办！”她指尖死死攥着残破的凤纹衣角，泪水砸在布满血污的地砖上，声音像被揉碎的玉。她跪在断壁残垣前，发髻散乱，泪水混着脸上的尘土往下淌，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哭腔：“为什么……列祖列宗在上，为何要让我亲眼看着家国倾覆……儿臣不孝，护不住这我大梁江山！” 启国盛年…抚国大将军平战乱立国章，杀伐果断，战功赫赫！可民间却传闻……而立之年的将军目中只有家国，从不近女色 她自幼被父亲藏进演武场，只得以玄铁冠束起长发。五岁握木剑，十岁斩野兽，十二岁那年偷穿哥哥的束胸，第一次以''叶家儿郎''的身份跃上战马……这些年的苦楚她从不言说 玄色战甲泛着冷光，腰间龙纹鎏金剑随着清冷身影轻晃，发出细碎声响。李思思站在兴善门箭楼上，风卷着砂砾扑在脸庞，她抬手将滑落的束发丝带重新系紧，目光冰冷如霜，凝着边关外如潮水般的篝火 暮色如血，残阳衬的城头的旌旗猩红如血 “将军，斥候来报，城内沐风楼内混入敌国细作”副将李克匆匆赶来，声音带着丝丝焦虑 玄铁面罩下的表情凝重几分，她抬手扯下披风甩在副将怀中，束带下的长发在风中簌簌摇曳 "驾！"战马嘶鸣着冲过城门洞，官道上飞溅的泥水在朱红宫墙上撞出斑驳痕迹。三更天的京城寂静得诡异，往日巡逻的护卫不见踪影，城头半卷的龙旗在战马眼中如镜面一般璀璨 她翻身下马时，腰间鎏金剑与马背相撞，清脆的声响划破死寂 沐风脂粉迷楼……暗红绸帘被穿堂风掀起时，飘出混着龙涎香与胭脂气的暖雾。玄铁面罩映出檐角晃动的八角宫灯——每盏灯罩都绣着金线缠枝莲，灯穗上坠着的珍珠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却掩不住灯油燃烧时那股刺鼻的焦糊 明眸皓齿甘泉色，玉指一触即山河，月白襦裙绣着银丝云纹，海棠步摇在耳畔随着动作轻晃，腰间的玉坠撞出泠泠声响。曲伴哀愁眉间微蹙，显得美人儿格外幽怜。忽有团阴影罩下，赵雅芝桃眼抬起时，郑秋已斜倚在朱漆廊柱上，镶宝石的腰带发出吱呀声……龟甲纹屏风后传来的琵琶声，忽地转为婉转低吟，惊得栖在梁间的白鸽扑棱棱飞起，振落梁上积着的金粉 "好一个出水芙蓉！"郑秋晃着鎏金折扇逼近，赵雅芝被酒气熏得发皱，"听闻赵姑娘一曲千金，怎躲在这后院装清高？"指尖擦过她耳畔时，她猛地后退，鬓边步摇在风里乱颤，琴音在此时戛然而止。廊外的海棠花瓣突然纷扬，几片粘在她泛着薄红的脸颊上 “公子请自重！小女子只是这沐风楼内的艺者，陪不得公子”赵雅芝的眼角勉强挤出几分笑意 郑秋掏出碎银抛洒："美人儿，陪爷喝两杯！"铜钱滚落在青石板上，赵雅芝脸颊笑意全无，眼神也逐渐犀利 她攥紧琴身，素白指尖在琴弦上掐出红痕。郑秋趁机扯住她的广袖，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应声而裂，露出半截欺霜赛雪的小臂 "放开！"清脆的呵斥混着琴弦绷断的声响。赵雅芝反手将琴砸向对方，他吃痛松手，却又狞笑一声抓住她的手腕："不识好歹的贱人！” 郑秋此时猩红着眼将赵雅芝掼在檀木榻上，他腰间的盘扇硌得她后腰生疼。纱帐被扯得歪斜，绣着鸳鸯戏水的帐幔垂落，将两人裹进朦胧血色 "叫啊！继续装清高！爷想要什么没得到过？"他扯开衣襟时，滑落的扇柄撞在床柱上。赵雅芝奋力挣扎，月白襦裙的系带被扯断，露出内里藕荷色抹胸。她的指甲在对方脸上抓出三道血痕，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压制，下颌被掐得生疼，甜腥的血味在齿间漫开…… "哎哟这位爷——"裹着银狐裘的老鸨扭着腰肢迎上来，满头珠翠撞出细碎声响，胭脂涂得过重的眼角挤出笑纹，"是听曲儿还是寻乐子？咱们这儿的姑娘..."她话音突然顿住，盯着李思思的战甲和冰冷的面罩，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几下 她穿过垂着纱幕竹帘的长廊，二楼栏杆悬着数十盏琉璃灯，每盏都盛着不同颜色的烛泪，凝成牡丹、玉兰等形状，在风里轻轻摇晃，将楼下舞姬的影子拉得扭曲又漫长 她一间一间搜寻着…房内甜腻歌喉为伴又时而娇淫入耳…… "砰！" 雕花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惊飞梁间夜莺，玄铁面罩下映照着赵雅芝被强制压在身下的画面，李思思别过眼，以为又是纨绔子弟与女子寻欢，她手下欲要关门的动作被“来人啊，救命！公子救我！”慌乱求救声打断，她望着榻上凌乱的身影，面罩下的瞳孔骤然收缩。如洛神下凡般娇俏面容却如折翼的白鸽般被困在豺狼爪下 李思思抽出腰间龙纹鎏金剑指向床榻那人，“放开她！”简短三个字中沾满冷漠与愤怒 郑秋腰间的玉袍垂落，他停下手中压在美人如雪肩头的动作……“你算个什么东西！打搅爷的好事儿”不屑烦躁的目光对上面罩下的脸，郑秋怔了怔———那位杀伐果断的抚国大将军 /她？怎会在此？/ 赵雅芝撕裂的月白襦裙半掩着肩头，碎布间露出蜿蜒的掐痕，宛如爬在雪地上的暗红蜈蚣。散落的青丝黏着冷汗贴在脸颊，那双往日含情的桃眼此刻蒙着水雾，睫毛上还悬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她从床榻跌落缓缓跌撞着躲在李思思身后 "公子……救我..."她的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絮，冰凉的指尖透过甲胄缝隙抚摸到腰际，女子身上残存的兰花香扑面而来，她喉间泛起苦涩 /这腰肢盈盈一握…当真是男子所有？/赵雅芝慌张的神情略带疑惑… “还不快滚？本将军一向习惯先斩后奏！” 郑秋顾不得地板上散落的玉袍便赤身逃出，被门框勾住裤角摔倒在木廊外，倒也吃了番苦头…… “多…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揽在冰凉玄甲上的手慌乱后撤，却在此刻儒袖带着腰甲一同从细腰坠落 “放肆！”赵雅芝被冰凉的话语吓到，李思思转过身来未曾想随着腰甲的坠落胸前已露出丝丝春光，腹部肌肉随着动作起伏，她忽然注意到，将军腰间系着的不是香囊，而是褪色的布条——那分明是用来缠束胸部的旧物，边缘早已磨得毛糙，却始终系在最贴身的位置。她盯着那抹束带发怔，李思思抓起赵雅芝的手腕，此刻疼痛蔓延至全身，绯红爬上手肘 “将军恕罪，我实乃无意之举，妄请将军饶恕”赵雅芝轻眯起眼，不敢看向冰冷面罩下的神情 “你可知…探得本将秘密者乃是死罪……不如姑娘告诉我，我该怎么饶恕？” 赵雅芝的指尖勾住玄铁面罩的系带，动作顿了顿，鎏金剑穗在暮色中轻轻摇晃。当系带松开的刹那，仿佛塞外寒风掠过冰面。面罩缓缓滑落，露出光洁的额角，碎发被汗湿后贴在鬓边，照亮她英气的眉峰。那眉如远山含黛，却比寻常女子更凌厉几分，尾梢微微上扬，似出鞘的剑锋。眼窝深邃，为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添了几分肃杀气，睫毛不算纤长，却根根分明，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屏住呼吸，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随后捧起李思思的脸颊，踮起脚尖将柔唇附上…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双唇紧贴的瞬间激的李思思握着剑柄的手一颤，剑掉落的脆响才将她拉回此番惊心的画面 “将军，这样？够吗？如若将军还不打算放过我，那奴家真的…真的别无她法了”她突然抬起眼，杏眸里水光潋滟，唇角却噙着三分醉意的笑，胭脂晕染的唇瓣微张，吐气如兰："我想，应该够了，毕竟将军...手在抖呢。" 话音未落，她已赤足踩过木板上的剑柄，扯开的襦裙拖曳出蜿蜒的红痕。玉臂轻抬勾住李思思的脖颈，发间茉莉香混着若有若无的体香扑面而来，耳垂上的珍珠擦过将军冰凉的面颊。当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对方锁骨处的旧疤，她故意放软了声音，尾音带着软糯："将军这伤...还疼吗？" 第2章 鸾凤之欢 李思思喉结滚动着咽下涩意，敞开的玄甲蹭过赵雅芝肩头，激起一阵战栗 她单手环住那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托住膝弯，动作却比挥剑斩断敌首时还要小心翼翼。当指尖触到女子腰间软肉的瞬间，温热的吐息喷在耳畔："将军抱人的样子...还真是闻所未闻，鲜少一见”纱帐在晚风里轻轻摇晃，将两人的身影揉碎又拉长。赵雅芝歪着头，伸手扯开发髻深处的步摇，青丝瀑布般垂落，正巧扫过李思思腹部的肌肤，她突然倾身，樱唇几乎要贴上将军耳畔，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泛红的耳尖："不如让我...给将军吹吹这疤痕？"说着，湿润的唇瓣擦过下颌的瞬间，舌尖若有似无地轻扫过绷紧的皮肤。此时她半褪的裙纱又滑落几分，锁骨凹陷处还凝着一滴未干的泪。她突然娇嗔着往李思思怀里钻，声音裹着蜜意："将军，这是要我怎么做？"柔软的身躯贴合上来时，指尖已悄然探进对方衣襟，在胸前束带上画着若即若离的圈 “那便要看你该怎么让本将心甘情愿饶恕你了……”李思思一改常态，眼神中多了几番波澜 赵雅芝的指尖伸向李思思束胸的系带，丹蔻划过锁骨处的旧疤，在苍白皮肤上留下转瞬即逝的红痕。脸颊裹着蜜色的笑意，突然用力一扯，素白布条应声而断。常年被束缚的曲线骤然舒展，李思思喉间溢出闷哼，玄甲随着战栗发出细碎轻响。赵雅芝却不罢休，指尖探进她的衣襟，灵巧地解开软甲的最后一个铜扣。赵雅芝仰起脸，温热的呼吸喷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启国战神...竟是个比花儿还娇的小…娘子” 赵雅芝跪坐在凌乱的衣料间，玉臂环住将军精瘦的腰肢，李思思的束发缎带不知何时松开，墨发倾泻而下，将两人笼罩在柔软的帘幕里。她咬着她泛红的耳垂呢喃："将军，这次…换我保护你好吗？"话音被突然收紧的怀抱碾碎，化作一声娇嗔的轻笑 月光穿透歪斜的纱帐投下二人斑驳光影。李思思的指尖抚过赵雅芝的后背，散落的发丝扫过她紧绷的每一处神经，“你当真以为？驰骋疆场的将军天生就是逆来顺受的吗？”李思思的唇齿沿着赵雅芝破碎的布料蜿蜒而下 吮吸着身下的雪色 “你竟是！”李思思的指尖沾着淡淡血迹疑惑着 “将军，我只卖艺不卖身……”赵雅芝蹙着眉头从齿间挤出这句话 “这莫大的代价，让我宽恕你，值得吗？”李思思怜惜的盯着她 “我心甘…情愿！” 纱帐被夜风吹得轻轻起伏，烛火在她耳后的皮肤上投下细碎光晕。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切在两人交叠的剪影上 李思思将指尖那抹血色涂抹在散落在床角的裹胸，素色衬的它格外鲜红…随后她的指尖沿着赵雅芝垂落的发丝游走，从发梢撩到耳际时，她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二人呼吸交织成温热的网，她再次倾身时带起的气流拂过她颈间，那抹若有似无的茉莉气息让她下意识咬住下唇，绣着并蒂莲的被褥下的腿不小心碰到她的膝盖，触电般的战栗顺着接触点蔓延到指尖，惊起满地月光轻颤 檀木塌撞在墙上发出声响，她扣住赵雅芝手腕的力道重得像是要烙进骨头。她仰起的脖颈暴露出脆弱的动脉，喘息在她耳边炸开。腕间的沉香珠串蹭过她的腰线，被撕碎的纱裙在推搡间缠上腰际 “我方才是否弄疼你了…其实，我也不知晓该如何‘’李思思像受惊的小鹿般，一改常态 “自是痛的，不妨事…”赵雅芝垂眸避开她灼灼目光，双颊泛起桃花般的红晕，从耳垂蔓延至颈间，恰似晨露浸染的芍药 “我们…要不就此作罢吧” “事已至此，将军此刻真的舍得走吗”赵雅芝扯了扯身侧的软褥，枕在云纹软枕上的头偏向另一侧 “不…舍”李思思心底暗骂自己不争气，偏生耳根烧得厉害 纱帐似雾轻垂，李思思俯下身将她压制在描金檀木床塌间，软褥被她指尖缠着拉扯开，将身下人拉向怀中时，肌肤相贴，帐外月光如水漫进，在赵雅芝颈侧镀上银边，被她含住时抖成一汪碎银 赵雅芝贴上李思思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将军，继续您刚才的动作” 赵雅芝低笑着握住李思思的手腕，却在触及她掌心薄茧时动作微滞——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烛光跳跃间，她眼尾泪痣随着笑意轻颤，主动倾身上前，朱唇擦过她耳畔呢喃：“将军可还要奴家教您？” “若不是绯红染指，本将当真要质疑姑娘是否是这榻上常客罢！”李思思双眸直勾勾盯着身下人 铜漏滴答作响，帐外骤起的风卷落半幅鲛绡。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纠缠的人影忽明忽暗。此时赵雅芝蒙羞别过眼趁机咬住李思思的喉结，含糊不清道：“将军，别看......” “真是个矛盾的小狐狸，既要又不要，我同你一样，所以你别羞，诸多事情还真要请教你了” 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屏风上，恍惚间竟似一幅春宫图 “那…将军可以再温柔些，若要回礼，应当…应当…先寻欢，莫要直接”她的掌心贴紧脸颊，遮盖着染上潮意的红晕 李思思骨节分明的手在淋了雨丝的玫瑰花核间游走，彼此呼吸交缠间，只听她哑声道："姑娘既已教我，本将便要负起责任才是" 琐事未经的李思思指尖盲目不知所从，赵雅芝时而难耐时而舒适，她伸手抚过将军紧绷的下颌，“莫要这般僵硬，这闺房之趣，本是两情相悦的妙事” “将军莫急…”她的朱唇落在她颈侧，听着李思思逐渐凌乱的呼吸 她反势覆上赵雅芝微张的唇，帐中春光，渐隐于朦胧锦衾之下 “此处，可还欢喜？”李思思将她更紧的桎梏于怀中，帐中玉簟摇红，春痕渐浓 "莫急”赵雅芝唇间软语如莺啼，纤手抵住她的胸膛，尾音像春日融雪滴落在青石板上，转瞬又化作绵绵的嘤咛 她眼尾泪痣愈发艳红，沾着水光的睫毛扑簌簌颤动，半开的朱唇逸出断断续续的呢喃 当床头银铃滑落砸在床板发出清响，赵雅芝突然咬住她的肩头，"你、你欺人！”尾音却被更深的吻和痛绞碎，化作锦帐内若有若无的喘息，与帐外忽起的夜风搅成一团 "别......"赵雅芝抬手去推，腕间却被李思思轻咬住，温热纠缠着掠过腕间脉搏，李思思鼻息间的喘息已胜过千万句言语的诉说 “你我皆是初次，我怪你没有过，也庆幸你没有过”锦被已被赵雅芝攥得不成形，她无意识地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闷声裹着濡湿的气息 “不会…再有了！”赵雅芝的呜咽被叶童化作缱绻的回应 /是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还是…不会再有第二人？/ 赵雅芝希望这一夜过的再慢些，她深知彼此身份悬殊，也深知这份薄情由不得你我，不如… “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可我并无半分悔意，如果可以…我竟希望可以一直错下去……”帐中春潮暗涌，皆是这夜缠绵的注脚 残烛在青瓷烛台上将熄未熄，灯芯结出暗红的蕊。赵雅芝侧躺在凌乱的锦被间，乌发如瀑铺展在枕上，几缕发丝黏着汗意贴在泛红的脸颊，耳尖还残留着绯色。寝衣松松搭在肩头，露出颈侧几处淡红的吻痕，随着微微起伏的呼吸若隐若现 李思思此刻支起身子，肘边压着浸透汗意的褪色裹胸，上面还沾着几点胭脂。她伸手替她理开额前碎发时，指尖触到她滚烫的肌肤，换来一声慵懒的呢喃…夜风掀起帐角，她瑟缩着往她怀里钻了钻，锦被下的双腿又往里蜷了蜷。李思思将锦被轻轻覆在赵雅芝身上，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带着沙哑的嗓音里满是餍足："睡吧～"她含糊应了声，睫毛轻颤，唇角却还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屋内只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混着帐中未散的茉莉清香与**气息，静谧又缱绻…… 李思思攥在手心的玉佩在此时蒙上一层鲜亮的光斑 第3章 这是信物？ 早莺婉转啼鸣，晨光透过纱帐，两道身影被轻纱笼罩着。赵雅芝附在枕边人腰畔的手在朦胧间抵上柔软…李思思的长臂揽着她的肩头，将赵雅芝牢牢的圈外怀中，此刻酥麻的痒意和温热的触感将二人双双惊醒 锦被堆叠，衣甲肆意，李思思眉睫轻颤，睫毛如蝶翼般翕动。赵雅芝抬眸望去，入目便是眼前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彼此的脸颊顿时泛起红晕，比那枝头的桃花还要娇艳！赵雅芝发愣…盯着此时手下的动作欲要挣脱这暧昧的禁锢，却不想刚一动弹，怀中的人便低低呢喃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些 “姑娘这是何意？将本将军吃干抹净便要撇清干系仓皇而逃？”李思思嗓音低沉沙哑，带着几分未醒的慵懒 晨光微熹，纱帐半垂。赵雅芝望着锦被下两人勉强遮盖半丝的躯体，耳尖瞬间染上绯红，心跳亦如擂鼓。她确实不敢再动，只能任由自己沉溺在这一室旖旎之中 赵雅芝的颈间还残留着薄汗，身下金线素白床单就着微凉映着殷红，温热的吐息拂过她的脖颈，此番她的耳尖烫如汤中药匙 将军这鸾凤之欢比起沙场之战也不落下风 几缕青丝凌乱缠绕在胸口，赵雅芝支起纤弱肩头，雪色肌肤映着身下锦被金线暗纹，随后素手拾起被撕破的藕荷色中衣，腕间银镯轻晃，发出细碎清音。李思思云鬓散乱的倚在雕花床头，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玉佩，目光却凝在女子如玉的后颈，忽然起身“换掉吧，它还沾染着那莽夫的印记” “将军这般盯着，我该怎么换啊？”赵雅芝将外衫往身上拢了拢去 “姑娘此时知晓害羞了？那昨夜……”赵雅芝将脸埋入衣中，只余下莹润耳垂泛着醉人的嫣红 榻畔，李思思已着好墨色里衣，玉冠束起墨发，腰间玄甲未系，松松垂落。再度抬眼，一双玉手附上腰间系带，她垂落的发梢掠过甲胄上的饕餮纹，没有步摇金钗的发间，几缕被晨风吹散的青丝拂过，猩红裙裾扫过靴面 尖锐哨音刺破温情，李思思瞳孔骤缩，掌心还残留着她红衣的温热，副将特有的三长两短暗号急促而隐秘 她将手中玉佩塞进赵雅芝的掌心，“你且收好，等我”话音未落，李思思靴底踏碎满地晨阳，转眼便消失在推开的雕花门外。风卷着沙尘灌进屋内，徒留空荡荡的窗棂在晨晓中吱呀作响 “讲！”声如寒刃出鞘，惊得副将慌忙单膝跪地 “将军，尔等无能，未能抓获细作…陛下已知晓此事，您需进宫一趟”副将李克的声音微微发抖 “你先稍后，一刻钟后进宫” 赵雅芝抚过玉佩上温润的螭纹，指尖微微发颤。这枚她自幼贴身收藏的玉珏……/她！竟然是她！/此刻这玉佩却烫得灼人，她睫毛垂落掩住水光 雕花木门“哐当”撞在墙上，沐风楼嬷嬷发髻银簪随着动作晃出刺耳声响 “阿芝啊，梳洗好了吗，尚书大人家公子已在包房等你多时了，他啊等着你的弦音解忧呐” 赵雅芝指尖的丹蔻微微发颤，慌忙扯出一缕发丝将脖颈鲜红印记遮盖，她扯住赵雅芝青丝往后拽，暴起的青筋在雪白肌肤上蜿蜒如蛇 嬷嬷鎏金护甲拍在檀木妆奁上，震得螺钿胭脂盒叮咚作响，"昨夜郑公子点名要见你，你倒在被窝里偷人？" 她走到床畔掀开锦被，那抹殷红的印记化作嬷嬷掌心的滚烫狠狠的贴在赵雅芝的脸颊，“你竟这般不知死活！阿芝！你可知道我沐风楼的头牌这一夜值多少？多少达官贵族求之不得，奉上黄金珠宝，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么回报沐风楼的？” 她狠狠抓住赵雅芝的手腕，抢夺过玉玦，上方的凤凰璃玟格外耀眼 “这块破玉就能将你收买？那野男人这便宜倒是占的惊奇！”她抬手欲将玉佩摔在地上，赵雅芝抢回之际被来回拉扯，整个人如折翼的蝶般重重摔在青砖地上，赵雅芝下意识伸手撑地，掌心却传来刺骨的剧痛。破碎的羊脂玉佩深深扎进掌心，锋利的断面割开细腻的皮肤，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玉片的纹路蜿蜒而下，在青灰色的砖缝间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 镜中两人的倒影歪斜扭曲，赵雅芝后颈的绛紫色吻痕在白粉映衬下愈发刺目，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曼珠沙华。嬷嬷尖利的指甲突然掐进那片灼痕，赵雅芝吃痛扭过头来 “嬷嬷，错在我一人，莫要这般诋毁她”赵雅芝强忍着剧痛，将带血摔为两片的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掐进伤口，混着血珠的泪水夺眶而出 “住手！你是有几个脑袋够本将砍的？”冰冷的话如刺骨的寒风扎进老鸨心口，她浑身一颤，转头见是威名赫赫的抚国将军，吓得立刻松开手，赔笑道："将军息怒，她不懂规矩......" “规矩？规矩便是你口中说的本将是/野男人/？规矩便是你出言不逊侮辱朝廷一品命官？”老鸨惊慌跪坐在地 李思思大步上前，搀扶着赵雅芝缓缓起身，瞥见她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李思思沉声道："本将军要为她赎身，随后差人送上黄金百两，今日之事不再追究。" 威压之下，赵雅芝虽是沐风楼的摇钱树，老鸨此时哪里还敢应声…从未见过此等金额，对嬷嬷来说已是被泼天富贵砸中 “将军不可，这玉佩已是不菲之物，您将它转赠予我，未妥善保管已是莫大不幸，还要您损失如此沉重，当真不值得…我本就是沐风楼的青官人，养活自己也足够了。您这般做，我该如何偿还啊”泪水从桃眼涌出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残影，此刻真情流露，也再也无人逼迫她强颜欢笑一贯柔情模样 “你当真想与我撇清干系？这玉佩我一直贴身带着从不离身，你当真不知何意吗？姑娘也莫要多说，我先差人送你回将军府，晚点同你细说”李思思带有命令的语气，赵雅芝不再推脱 她解开她腰间的月白苏绣帕，将帕子折得极缓。绣着银线云纹的布料拂过伤口，沁着的茉莉清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扑面 李思思伸手拿起另一半玉玦“这样也好…你我二人，各持一半…” 第4章 她来过？ 眼前朱漆大门上"抚国将军府"的匾额，在晨光里刺得赵雅芝的眼眶发酸——这门庭越是巍峨，越衬得自己像株被强栽进朱门枯萎的海棠，剩虬曲的枝干，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往事。她裹着绣帕的手指微微发白，内衬被冷汗浸湿。将军府的朱漆大门高耸入云，门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两侧石狮威风凛凛，仿佛在审视着这个即将踏入府中的美人儿 揣测的目光正透过她所走过的每一处打量着她，赵雅芝的指尖抚过腰间的半块玉玦，像是寻求着安慰。从未有过此等感觉，竟一时被这景象磨灭着棱角 赵雅芝站在青石板路上，雕花窗棂上糊着崭新的桑皮纸，隐约透出隔壁屋内飘来的沉水香。当李副将捧着鎏金钥匙指向隔壁东厢房时，她的指尖悬在檀木门把上迟迟未落 "将军特意吩咐...说此处离角门近，方便姑娘出入。"赵雅芝疑惑，绣鞋碾过门槛上凸起的祥云纹，忽觉寒意从足底漫上来 忽有穿堂风惊起纱帘，九扇描金大屏风竹帘半卷着，整座寝殿皆是素白的云纹大理石铺就，两侧立着缠着铜枝的青铜鹤灯，窗棂下的檀木床头搁着白玉香炉，青烟中混着雪松沉木香，鼻息间渗入勾起无限过往…… /竹梢垂落的晨露滴落于沃土，少年的利剑切碎风中凌乱的叶片，她身姿矫健，剑锋一次次划破着晨雾 林间传来枯枝断裂声刺破寂静，慌乱的脚步在林中奔逃。李思思收剑入鞘，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抬眸瞬间，一袭茜纱宫装撞入视野，少女的金线并蒂莲纹裙裾撕裂拖地占满了泥土和草屑。原本精致的妆容也被汗水和泪水晕染成花斑 她身后的小狼仔穷追不舍，利齿间发出恶狠狠的低吼。尖锐的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痕迹，在即将扑身跃起时，李思思足尖点地，抽出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瑟缩的弧线。凌厉的剑气吓得它连连后退 “别伤它！”少女嗓音带着哭腔，琥珀色眼眸却亮得惊人，眉心朱砂痣在晨光红得灼眼 “别怕，我带你离开”，李思思束发的丝带随风飘扬，她的手抓向少女的手腕往前走去。“啊～”一声惊呼让她转过头来 “抱歉，我抓疼你了”当李思思再次向她看去，赵雅芝赤着的脚渗出点点血珠，另一只绣鞋不知何时遗落…她撕下内衬素白衣料为她包扎着伤口 破损的衣袖间特有的银纹刺绣若隐若现，腰间玉佩坠着半枚蛇形金饰，少女的面容精致绝美，眼眸如琥珀般明亮，此刻却满是疼痛与不安 “上来，我背着你”李思思弯下腰来 “多谢小哥哥，我不妨事的”沙哑的声音卡在喉间，赵雅芝摸索着解开腰间的玉玦，螭龙纹泛着温润的光，此刻带着体温的凉意，触手生温 “此物赠予你…就当是我的半条命，请务必收下，答应我！自今日起，我们就是朋友啦”玉佩坠入手心的那一刻，李思思极力推搡着 “留着吧～你救了我，难道你不想和我再见吗？”李思思抬眸时，眼尾沾着的草屑随着轻笑颤动 “那…我先带你离开吧～我每日都会在此地练武，看来这里也并不安全，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那便在清池凉亭边，我日后在那里” “对了，你怎么会在此处啊，是与亲人走散了吗？”李思思的声音裹着呼出的白气，在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 “父亲和兄长在不远处林中打猎，我一个人呆着无趣便偷偷跑了出来，谁曾想……”赵雅芝的下巴抵在她肩头，听着胸腔里规律的心跳声，感受着衣料下绷紧的肌肉随着步伐起伏 “芝芝～公主～公主！您在哪啊？”二人身后传来模糊的声音，可惜太远却无法听清，而赵雅芝深知那是兵士焦急寻找她的呼喊声 “小哥哥，谢谢你，真是幸得有你，父亲和兄长在找我了，我得快些回去了，清池旁的凉亭，我记住啦，我会再去找你的！” “好！我送你吧，以免它再次出没”李思思坚定道 “他们就在前方，不必担心我”赵雅芝推脱着，她也不再多说…… 马蹄声如急雨般碾碎林间寂静，远处的呼喝愈来愈近，抬头望去，父王的玄甲泛着冷光，兄长银枪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两骑战马踏碎满地枯叶疾驰而来，身后兵士的兵甲摩擦出凌烈的声响 “阿芝！”这位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鬓角沾着草屑，玄色披风下摆还沾着泥泞，往日凌厉的龙目此刻布满血丝… "对不起～让父王和兄长担心了..."她话音未落，就被拉入带着寒气的怀抱 “芝芝～你可吓死哥哥了，傻丫头，你若出事，这江山要它何用？"兄长默默解下披风裹住她颤抖的身躯，指腹抚过她的额角，另一只手的浮过她被撕裂的裙裾，兄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芝芝没事的，幸好有位小哥哥救了我” “那他还在吗？父王亲自去感谢他！”林中的风卷起帝王垂落的发丝，那上面还凝着未化的霜… “父王不必，他已走了，我将玉玦赠予了他已示报答，儿臣日后亲自去，我们回宫好不好，母后该担心了”赵雅芝依偎在帝王怀中 桂花露在陶盏中晃晃荡荡，远处清池泛起的水光正漫过少年握剑的手腕，李思思素白色劲装被汗水浸透，剑锋挽出的银芒搅碎一池浮萍，惊起几尾锦鲤跃出水面 “小哥哥～”赵雅芝晃了晃陶盏，桂花香混着糯米甜香漫开。李思思停下动作，抹了把嘴角，目光落在她鬓边沾着的桂花，“你真的来啦～是来陪我练剑的嘛？” “是～你不信我会来？知晓你练武很辛苦，所以我特意带了桂花和冰糖熬制的凉饮，你尝尝看呐”，氤氲凉雾模糊了少年耳尖的红，她仰头饮下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几滴酒液顺着下颌滑落，隐没在衣领深处。亭中铜铃在风里叮咚作响，惊起池面涟漪，倒映着亭中交错的两个身影微微晃动 “下次再见时，哥哥叫我芝芝就好～” 此后赵雅芝时常来此，或许是亭外的风，或许是幕后的手，一次一次推开帷幔，又或许是当时腰间解下的玉玦而成就这一番还未完成的透明情诗，伴着那位偏偏女儿郎……/ 窗棂外漏进的暮色在床塌上织出菱形纹路，她摩挲着玉佩的手猛然握紧，刺痛蔓延着，一滴血珠渗出才将她再次拉出当年梦境。赵雅芝睫毛轻颤着睁全了眼，锦被上的苏绣牡丹刺得眼眶发涩。继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被面，却触到冰凉的绸缎——这不是记忆里带着凉亭下的温风，也没有篝火余烬混着桂花露的香气…… 我只记得…我倚靠在窗棂下床榻之际，身上并无这苏绣锦被，是她来过了吗？ 第5章 说破 朱漆宫门敞开，李思思攥着鎏金腰牌的指节发白，玄色箭袖上的银线云纹随着她此刻的动作泛起冷光 “李将军这次真是疏忽了，细作在眼前都能逃脱，想是那沐风楼内胭脂细粉拌住了手脚罢”礼部侍郎郑玄的声音中裹着浓浓的幸灾乐祸 “话可不能乱说，将军浴血奋战收复三州，尔等谁不钦佩？此事必有定论，陛下英明！岂会因此便动此功臣？”吏部尚书周元柏的玉扳指叩在廊柱上，发出清脆声响 “周大人真是天真！”郑玄冷笑，“三州战事已平，不过是些亡国残党兴风，能掀起什么浪？此等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古往今来还少了？” “放肆！郑大人此为和意，是我大启国本已固不需本将军，还是说郑大人要亲自捉拿细作为国分忧啊？有如此闲心编排我，不如多忧心忧心另公子，纨绔之气莫要毁了郑大人“一世英名”！”李思思从廊下缓缓走出，立于郑玄身侧 “将军哪里的话，我等各司其职，各尽其守…”郑玄的话被打断。“大人还知晓各司其职各尽其守，那大人未免管的太宽了些，倒是每天留意本将军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待了多久！将这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恐怕今日便在本将之上了‘’李思思不屑多看一眼 乾清宫内御案上堆着厚厚一摞奏章，皇帝祁渊揉着眉心挥袖，"李卿啊，细作之事查得如何了？" 御案上的龙涎香青烟袅袅，恍惚化作当年她平定边塞的烽火。“陛下，此事是臣疏忽，不出三日，臣定能清除干净” “李将军从不会让朕失望”李思思保持着叩首的姿势，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指节深深掐进掌心 她腰间佩剑随着步伐轻晃，发出细微的嗡鸣，恍惚间听到有人喊她 “李、李将军！” 娇软的呼唤惊扰着路边的游蝶，李思思转身时，茜色裙裾映入眼帘—永宁公主。她攥着裙摆从太湖石后缓缓走出，月白色襦裙沾着草屑，珍珠步摇歪向一边，显然是匆匆赶来。她胸脯剧烈起伏，泛着珍珠光泽的脸颊涨得通红，连耳垂都浸着霞色 “公主殿下！”李思思慌忙拱手 "今、今日朝堂上...父皇有没有责怪你..."公主咬着下唇，声音比檐角的铜铃还轻。“此事本就急不得，将军莫要过于劳累…” 李思思微微一怔，正要道谢，却见公主突然从袖中掏出个锦囊，绣着金线的边角还沾着几缕丝线，显然是匆忙赶工的痕迹。"这、这个给你。"她几乎是把锦囊塞进她手里，又迅速后退半步，"是...是避邪的香囊，里面有艾草和...和...总之对身体好！" "谢公主美意，可……"话音未落，公主已转身要走，却因太过慌乱差点被裙裾绊倒。扶住宫墙站稳后，她回头飞快地说了句："你...你千万要保重！"便提着裙摆跑开…… 李思思闻到淡淡的艾草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胭脂味，疑惑着公主每次都如此之举而多感意外 她望着公主远去的背影，指腹停留在锦囊上的并蒂莲，便随手将它放于甲胄间 她轻叩房门，此内不闻答语，李思思轻手推门而入，凝滞的空气裹挟着茉莉清香扑面而来。血色裙裾在风入的刹那缓缓摇曳，将窗棂外的暮色绞成碎片，尽数泼洒在榻上那人身上。李思思望着她攥紧裙摆的指尖，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绸缎，竟在缎面上留下月牙形的褶皱，另一只裹着丝帕的手紧紧握着玉玦 她从床塌取来锦被附在纤瘦的身躯，苏绣锦被下，赵雅芝似是豢养的猫儿般 “小…小哥哥！叫我芝芝就…好”赵雅芝的睫毛剧烈颤动，眉心揪出细细的纹路 “芝芝……你鼻尖的朱砂痣能否晚一点揭穿我相思的难捱…”李思思盯着眼前的脸泪水在眸光中打转 青铜镜映出李思思欲要解下甲胄的身影，玄色常服的盘扣在指尖辗转。她先将鎏金腰牌收入木匣，忽听得门环轻响，像春日里第一滴雨落在芭蕉叶上 甲胄落下的瞬间，锦囊也随之掉落……"吱呀——"木门推开半扇，她垂着绣着玉兰的纱帘立在门口，殷红色襦裙沾着一丝血迹，发间只别了支银簪 李思思慌忙伸手去捡，却被话语打乱 "且慢！将军要出门？"她的声音比檐角风铃还轻，目光却牢牢黏在她脚下的香囊上，"城西新开的茶楼，据说有桂花酿...我想去尝尝…也好带些回来"李思思的声音顿了顿 “将军又要给谁带？是赠送锦囊的女子吗？”赵雅芝紧紧盯着她的眼 “并蒂莲？蹩脚的针线…将军莫要告诉我，这锦囊也常伴…这？应是/抚国大将军/所有之物吗？”赵雅芝捡起织物，将后几字咬的极重 她走过她的身侧，转身时带起衣袂，卷过案头未燃尽的雪松香，香气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茉莉，在烛火里缠绵 赵雅芝垂眸轻笑，鬓边银簪晃出细碎的光："将军向来便是旁人给什么便收什么吗？连同我身上这半块玉玦也是如此是吗？这螭纹也应是女子佩戴，将军时常伴身，是要告知旁人…女儿身…份？” “这…锦囊，我并未想佩戴，原本想将它放置一旁，未曾想” “未曾想被我撞见？那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将军恕罪啊”赵雅芝轻甩衣袖准备离开 李思思望着她映在屏风上的剪影，喉结滚动，终于在她指尖触到门环的刹那开了口："芝芝！别走。" 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弓弦，她的手僵在半空，猛然转身时，李思思已逼近身前，玄色衣摆扫过她的足尖，带起满地斜阳的碎金。她的目光灼灼，像边关外永不熄灭的烽火，烧得赵雅芝的眼眶发烫 “你！”赵雅芝未说出口的话被李思思打断 “你当真以为我记不得这张惊艳绝尘的脸？还是说我忘得掉这柔情百转的桃花眼？”她别开脸，发间银簪在暮色中晃出冷光，却被李思思突然伸出的手握住手腕 “你说过…再次见到你时，我该叫你/芝芝/的，只是那时，我未能叫出口。我一直认为，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念。可，这九年间…即使我诸事缠身，四处征战，平定三州，然而每每看到玉佩时，心海深处那幅血染江山的画，也敌不过你眉间的一点朱砂，我……” 赵雅芝猛地抬头，撞进她眼底翻涌的暗潮 “将军莫是醉了……” 窗外的风卷着海棠花瓣扑进来，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李思思的拇指轻轻擦去她眼角将坠未坠的泪，声音低得像是怕惊碎这场梦："即使我认错任何人也认得出你！莫非芝芝当真以为，那夜是谁都可以吗？" 第6章 药香 “将军方才还说要去城西新开的茶楼，便快些走吧！”赵雅芝轻甩云袖，最后一个字沉入帐底，她足尖轻点，素履已踏上床前青玉踏脚凳。她素手抚过竹榻的冰纹靠枕，指尖凝着未散的余温，终是半敛纤腰斜倚榻栏 “芝芝这般躺于我床榻之上，我还怎么能安心出门？” “快些换吧，我同你一道……我倒要尝尝这桂花酿到底是何滋味～”赵雅芝腕间的玉镯轻磕檀木凭几，惊起铜香炉中袅袅篆烟，与她鬓边颤巍巍的茉莉一同，在暮色里晃出朦胧的影 长道暮云四合，寒鸦数点掠过长空，翅尖划破漫天绯色，檐角铜铃空响 她轻扶赵雅芝的腕，引她穿过垂花帘布，脚下青砖泛着水光，茶楼二层雕花木窗大开，凭栏望去可见秦淮河波光粼粼映照着天际星辰熠熠闪烁，画舫笙歌隐隐传来。小二系着靛蓝围裙疾步上前，铜盘里新沏的碧螺春腾起白雾，氤氲了她鬓边的金丝发钗 李思思撩起湘帘，茶香裹挟着艾草熏香扑面而来，暖黄烛火将二人身影投在洒金屏风上，忽明忽暗…红木茶座上嵌着冰裂纹瓷片，盛着的武夷岩茶泛着琥珀色光泽，暮色外秦淮河水中的鱼儿拍打水面的节奏恰如她此刻乱了节拍的心跳 堂内博古架上陈列着汝窑茶盏，天青釉长嘴壶正往盖碗中倾注沸水，腾起的热气里，恍惚能听见《茶经》中“山水上，江水中”的古训 “这龙井的回甘倒是地道”赵雅芝的指尖摩挲着茶盏，耳边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心弦骤紧… /这是大梁的汝窑瓷器！/ 赵雅芝垂眸望着杯中浮沉的桂花粒，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捕捉到邻桌那双绣着金线云纹的虎皮靴——那分明是前朝南戎特有的样式… 李思思此刻举着天青釉盏的手不自觉捏紧，“芝芝，窗边凉，靠近我些坐”突然，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 她余光瞥见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墨色月牙印记，那便是南戎细作的身份凭证。多日前她们截获的密信里，正详细描述过这个月牙形状的暗纹 “这梁朝的汝窑果然不一般，想不到此等小国，竟烧的出如此精美的瓷器，也不辜负尔等联手将它收入囊中啊”为首的那人干枯的手指此刻死死的捂住他的嘴 “噤声！想死别拖累我们！” 话语刚落，那人忽然打了个酒嗝，瘫在椅背上傻笑 身着灰衣的首领瞥向四周，邻座食客们醉眼惺忪地往这边张望。他压低声音贴在那人耳畔："铭记你是来干什么的！"掌心发力将人深深按在椅背，余光瞥见角落酒保擦拭酒坛的动作明显滞了滞 当首领起身时，怀中掉出半幅残破的舆图，李思思瞳孔猛地收缩——那上面赫然标注着启国边界防线的布防图。赵雅芝手中杯盏重重一放，滚烫桂花露溅出，在桌案上蜿蜒成暗色溪流。昔日父王与兄长惨绝的身影在城楼上现出… “这位郎君！”赵雅芝俯身拾起舆图，声音刻意压低却带有明显的恨意，“这是你的东西？”话音未落，男子猛然掀翻茶桌，拍碎了青釉盏，瓷片纷飞中，寒光凛冽的瓷片直刺她的咽喉。李思思旋身抽出短柄暗剑护在赵雅芝身前，茶香混着血腥气在狭小茶楼里弥漫开来。护着她时，却被那裙裾绊住了长靴…暴雨敲打着窗棂，仿佛也在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暗斗擂鼓助威 三个精壮汉子正往这边围拢，藏在袖口的短刃若隐若现，其中首领那手中的瓷片还隐隐滴着血 李思思将赵雅芝狠狠的搂在怀中，她胸口下方的血迹滴在怀中人的裙裾不现踪影。“小心！”众人顿时乱作一团朝着她们扑来，李思思见势飞身上前一脚踹在细作的膝弯，暗剑划破两名壮汉的喉咙，鲜血喷薄而出 李思思搂着怀中的人佯装后退，待那人追击时突然翻身锁喉。两人重重摔在台桌上，碎裂的瓷器混着茶水洒在衣料间，细作首领挣扎着摸向腕间短刃，李思思却抢先一步掐住他的手腕 茶楼内官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李思思将人反手按在湿漉漉的砖地上，听着那人粗重的喘息，"带走！" 副将李克扶手作揖“将军，属下来迟！” 李思思缓缓摇头，她再次伸手抓向一旁面色惨白的赵雅芝。“芝芝，莫怕，你可有事？” 赵雅芝的手帕紧紧的抵在她的胸口处，素色的常服已被浸染出大片的绯红，她吓的说不出话来，抵在胸前的手剧烈颤抖 “我不妨事，小伤而已，芝芝莫要挂怀”李思思的唇瓣翕动无半点血色 “快带将军回府！”赵雅芝焦急大喊道 正殿内烛泪在鎏金烛台上凝成琥珀色，李思思胸下的血已经顺着素色衣料洇成暗褐。那医士白瓷般的脸在烛火下泛起冷光，指尖沾着药膏停在半空："将军倒是命硬…此伤口虽小，却伤及穴位，这溢出的血倒是够将军有的痛了" "温锦殇！你何时话这般多了！"李思思扯下染血的衣襟，那伤口如豺狼齿轮刻的洞翻卷如蝶翼。赵雅芝忽然凑近，药香混着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拂过鼻尖："你别动，伤口方才沾了雨水，当心些" 温锦殇用银针挑出伤口里的碎瓷片时，还不忘调侃："听说您一人打翻三个细作？倒不如说被猫挠了更体面些" "你啊你，话比药还苦！"李思思闷哼一声，额头沁出细汗。她忽然顿住动作，沾着药酒的棉布悬在伤口上方："疼？"声音里难得没了揶揄，带着几分医者特有的专注 “您辛苦，上药这事儿我来就好”赵雅芝的指尖触到皮肉的瞬间，李思思猛地绷紧脊背，她的动作在此刻格外轻柔 “此处是用不上我了，将军好好享受，我啊，可得继续配置您下达给我的任务咯”温锦殇调侃着走出 李思思半倚在榻上，胸间缠着浸透血渍的绷带，见她继而攥着药棉却迟迟不动，挑眉轻笑："怎么，芝芝是在愧疚？还是心疼？" "疼就别忍着。"她声音发颤，药棉刚触到伤口，李思思便闷哼出声。赵雅芝慌忙抬头，见她额角滚落汗珠，咬着牙关偏过脸去，愧疚如潮水漫过心口… "对不起..."药棉在掌心揉成一团，赵雅芝别过脸去，李思思忽然伸手扯住她手腕，染血的绷带蹭过她衣袖："早知你会心软"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带着沙哑，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芝芝～哭什么，我不妨事的，你在身边便胜却药剂无数" 窗外雨打芭蕉，赵雅芝望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疼意，重新蘸了药膏的手却稳了几分。药汁渗进伤口的刺痛里，混着她温热的呼吸，将满室愧疚熬成说不出口的情愫…… 宣政殿的鎏金蟠龙柱映着明黄烛火，祈渊掌心拍在御案时的声响在殿内回响"大将军为朕肃清敌患，劳苦功高。"龙袍扫过蟠龙纹案角，带起的风掀起奏折边角…… “苏维，拟昭！朕要好好加赏！” 第7章 大梁前朝 春风卷着桃花瓣掠过耳畔，还有一朵悄然落于发间。赵雅芝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身前的玄色衣襟，李思思勒马缓行，银鞍上的鎏金纹饰在阳光下晃眼，她侧过头时，发间还沾着几缕落英…… “抓好了！抱紧我…” “嗯？我才不要呢，我可不怕！”赵雅芝嘟起嘴巴却身体诚实着把脸埋进她的后背，鼻尖蹭到她衣料上淡淡的雪松香，混着方才练完武的薄汗味... 风掀起李思思玄色披风的一角，扫过赵雅芝的脸颊，李思思身后漫过来的温热触感，使她心头涌上一股戏谑的涟漪。她忽然勒了勒缰绳，身下战马打了个响鼻停下。“啊！要掉下去啦”李思思侧过身，怀中的那双臂膀勒得她腰畔生疼，玄色衣衫渗进来的湿热感，像是击中了某人的心弦……她伸出指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带着寒风凛冽过的凉意，却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别怕…你的小哥哥错了，不逗你玩啦” 赵雅芝没应声，只把脸往她后背贴得更紧些。隔着一层细葛布，能感受到她温热的体温随着呼吸起伏，马腹的震颤透过靴底传来，慢而稳，像春潮漫过沙滩…… 李思思忽然轻笑一声，夹了夹马腹：“走了，晚点带你去看护城河的灯”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等马蹄踏过那处，我便禀明圣上求一道赐婚旨”李思思声音低哑，指尖拂过她鬓角被风吹乱的碎发 她揽着赵雅芝的腰，缰绳在掌心绕出暧昧的弧度。官道旁野蔷薇疯长，攀附在坍塌的宫墙上，粉白花瓣簌簌落在她鬓边，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春闱凉亭池塘边英姿携桂露的清晨 马蹄声声碎，惊起几缕荒烟 官窑遗址在此刻宛如巨兽残骸，残垣断壁间零星散落着破碎的瓷片。李思思弯腰拾起半块缠枝凤纹瓷碗，釉面裂纹里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 "记得吗？"她的声音裹着风掠过耳畔，"十二岁那年你在这里摔碎了进贡的凤纹盏，掌心被瓷片划得血肉模糊" “公主～”李思思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瓷片边缘 那时…… /“这里便是汝窑最大的那一座”她侧头看身侧的小将军的玄色披风扫过带起细尘 “烧窑时要十二时辰盯着火温，我从前总偷跑到窑口，看窑工爷爷添松柴，父亲母亲总是不让我来此处，生怕我受伤”赵雅芝提着裙摆踏上官窑的石阶时，鞋尖踢到半块碎瓷。月白釉色里裹着片淡青缠枝纹，这是她亲手画上去的 “小哥哥～你看这釉色，可我还是认为它不够好，所以我便毁掉它”她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要用上好的玛瑙碾成粉，再经七十二道筛，才能烧出这样的/雨过天青/，可是……你再看，这片叶子略微未能着色” 李思思的手按在腰间佩剑上，指节因用力泛白。她知晓此处——梁州皇城汝窑，那个边周小国都虎视眈眈的官窑……可是，她为何要带一位不知身份不懂明细之人来到此处呢？ 赵雅芝缓缓站起身时，阳光恰好落在她鬓角的碎发上，那处有根发丝，在风里微微颤动 “走吧～我带你去下一处”她转身，背影比宫墙的影子还要瘦 李思思望着她的背影，风卷起地上的瓷粉，迷了眼。她忽然想起初见时，她捧着螭纹玉珏的模样，眼睛亮得像此处窑里跳动的火焰 “小哥哥，等我们下一次再见，我要亲手为你画一幅梁州的‘万里江山图’来” 暮色渐浓，归鸟掠过天际。她靠在她肩头，听着彼此交叠的心跳。赵雅芝微微翕动唇瓣挤出几个字来“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能来这里呢” “我想…你应当是位位高权重的世家贵女罢”她忽然牵起她的手，掌心摩挲着她的指节 赵雅芝笑了笑，不再应答/ 风正卷着窑边尘土掠过断墙，赵雅芝扶着李思思的腰侧低头，看见墙根下嵌着半片青釉盏，碗底那道歪歪扭扭的"官"字，和记忆里父皇案头那只被她摔碎的，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将军…你怎知？我是这梁州的公主…” “阿芝，世人皆知梁皇宠爱小公主，那日你赠予我的螭纹玉珏便早已出卖了你，梁皇求你平安顺遂又赋予你地位权威。我没猜错的话，怕是您的兄长也不能佩戴吧” 她指尖无意识绞紧她衣襟，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的秋阳，父皇抱着她站在窑口看火，说这窑瓷成了，就能换她爱吃的玫瑰酒酿米糕 “是啊，父皇希望我平安顺遂福泽一生，却唯独不为自己考虑过…我大梁昔日车辚马啸络绎不绝，东市的酒旗与南戎商队的驼铃交织，北域商人捧着青釉琉璃盏与身着襦裙的贵女讨价还价，小贩的吆喝声里飘着酒酿糕与桂花酿的香气。城墙根下，孩童追逐着纸鸢嬉戏，银匠铺的砧声与绸缎庄的算盘声应和，国库的仓廪高耸入云，陈米新麦层层堆叠，鎏金封条在阳光下折射出煌煌气象，无声诉说着四海升平的昌盛！” “可那日……早朝钟鸣未落，户部尚书捧着账册朗报岁入。殿外雪落无声，殿内炭火正旺，紫宸殿金砖倒映着群臣舒展的眉梢。未曾停过半刻便传来边关急报……三州垂涎我大梁已久，南戎这些年来向我梁州进贡，竟不知忍辱负重为的是此刻！百姓惨遭屠戮，宫门漫天烈火，皇兄被长□□杀于马背，父皇于城楼之上殉国……而我的母后，什么都为我安排妥当便自尽于梁宫！我梁州何辜？我百姓何辜？我的父皇母后皇兄又何辜呢！” “就因我梁皇治国安民应有尽有！江南织造的云锦、扬州盐商的税银、茶马古道的岁贡，如百川归海般涌入我梁州太仓。我父皇轻叩御案，边关急报也尽是藩属国进献奇珍的贺表！这天下太平，连烽火台都成了远眺山河的景致是吗？”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线 李思思此刻眼底的红血丝是她从未见过的猩红，她的指尖悬在赵雅芝的脸颊前，终究只是轻轻拂去她发间的落英…… “将军……国已破，”她声音发颤，腰间那残玉硌得掌心生疼，“何谈公主？” 李思思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披风里还带着她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雪松香味，随后将她紧紧圈进怀中 “阿芝，你不是兵败的王权，也未曾有一刻跌落莲台，我一直在，定会护你周全！” 将军府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将外面的夜露与寒星都关在门外。赵雅芝刚摘下沾着霜气的披风，就见李思思抬手欲要解开铁甲，那上方未褪的寒气混着淡淡的草药香，在这方小小的屋子里漫开，竟生出几分安稳的暖意 赵雅芝急步走向她的身前，指尖划过一瓶金疮药，“你的伤该换药了” 她刚应了声“好”，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官腔：“圣旨到——抚国将军李思接旨！” 第8章 是喜还是忧 夜露顺着桃枝滴落，似乎也滴在了二人心间，冰凉刺骨亦搅动心弦 /陛下为何此时传旨……/赵雅芝刚搭上李思思铁甲上的手顿了顿，指尖剧烈颤抖，预感漫过心头 李思思皱眉起身，内里玄色常服上的褶皱还未抚平，赵雅芝已悄然退到她身后半步。内侍苏维展开明黄的圣旨，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抚国大将军李思平定三州，铲除余党，劳苦功高，朕心甚慰。今将永宁公主赐婚于李思，择吉日完婚，钦此——” “什么？”李思思猛地抬头，握剑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苏公公，劳烦您再说一遍？” 苏公公陪笑道：“将军，这是天大的恩典啊！永宁公主金枝玉叶，配您正合适啊” 赵雅芝站在阴影里，只觉心口像被寒针扎透，疼得连呼吸都发颤。她望着李思思挺直的背影，那是她从少女时就仰望的模样，可此刻那背影里却透着她读不懂的僵硬。她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挤出平静的声音：“将军，此乃圣意，接旨吧” 李思思却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又看向苏公公：“恕臣不能接旨” 苏公公脸色一变：“将军，您这是……要抗旨不尊？” “臣不敢抗旨，”李思思声音沉如寒潭，“但臣与公主素无交集，且边关未靖，臣愿自请镇守边关，无召不回京。还请公公回禀陛下，恕臣难承圣恩” “若公公为难，我便明日亲自面见圣上……” 赵雅芝猛地抬头看她，眼底的惊痛藏不住。她这是……为了拒婚，连京城都不想回了？ 苏维急得直跺脚：“将军！您这是何苦啊？” 苏公公无奈，只得揣着圣旨匆匆离去。院门关合的刹那，赵雅芝匆匆转身，快步走向偏房。李思思追上她，在门口攥住她的手腕：“阿芝，你听我说——” “将军，圣意并无不妥，公主娇躯，配您正好”她声音发颤，却倔强地不肯回头 “郎情妾意，必然不只是陛下一人的决策！”李思思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她腕上的玉镯 “阿芝，我不要，你分明知道我想要什么！” “将军！你逾越了”赵雅芝猛地抽回手，推开门进去，“我并不知，将军心意实属难测，你的伤口还没好，明日还要面圣，早些歇息吧” 门“砰”地关上，落了锁。李思思站在门外，屋内烛火熄灭时，像有把钝刀在心里反复切割。她知道，这道圣旨不仅捆住了她，更扎伤了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赵雅芝透过屏风望着门外消瘦的身影久久驻足不肯离去，心里猛然一颤，搭在檀案上的手“哐当”一声翻倒了药箱，瓷瓶滚落，药汁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她此刻心里淌的血斑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呜呜咽咽的，倒像是替她哭出了声。她抬手想抹眼泪，指尖触到脸颊才发现早已湿透，那些被死死咬住的呜咽终于挣破喉咙，碎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想起方才李思思说“不接旨”时的决绝，想起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心尖像是被反复撕扯——她抗旨是为了谁？是为了她，还是真的只是不愿娶公主？可若真是为她，为何要选镇守边关这条路？那分明是要把两人都逼到绝路 “李思思，你值得最好的……”她攥着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哽咽得不成调“莫要自毁前程……” 门内的哭声细碎却钻心，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里，她站在廊下，玄色的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几次抬起想叩门，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我知晓你能护我周全，可这护城河的灯盏我却不是很想看了…这是你第二次救我，我已无力偿还” 门内依旧没有声音 她站了许久，直到窗纸上的月影移过三指宽，才缓缓转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背后那扇门重逾千斤，而门内那片黑暗里，正蜷缩着她此生唯一想爱，却偏偏不能公之于众的人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最终与无边的夜色融在一起 永宁公主并不知道将军府的风波，她不似往日那般沉着，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晃出细碎的光，裙裾随着风轻舞着 “父皇！您真的把我许给李将军了？” 祈渊笑着揉她的发顶：“你啊！怎么？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永宁公主脸颊绯红，“女儿早就听说李将军是大英雄，上次宫宴远远瞧过一眼，比话本里写的还好看呢！” 皇帝朗声大笑：“朕的小永宁还是个孩子心性。不过李思确是良配，父皇不会亏待你的” 公主甜甜地应着，心里早已开始盘算嫁衣的纹样，却不知千里之外的边关，正有一场风雪要为这桩婚事铺路 次日清晨，李思思一身朝服站在太极殿外。殿门推开时，她听见里面传来公主娇俏的笑声，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陛下”她跪地叩首，声音沉稳，“臣昨日思虑再三，仍觉与公主不配。臣此等粗鄙之人，实在难于公主千金之躯，臣愿驻守边关，以报陛下隆恩，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放下茶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李思！朕的旨意当真让你如此不满？还是朕的永宁配你不成？你可知抗旨的罪名？” “臣不敢”李思思抬头，眼底映着殿外的晨光，“但臣知，强扭的瓜不甜。公主值得真心待她之人，而非臣这般边关武夫” 皇帝冷笑一声，“早闻你从沐风楼带回一位女子，莫不是我这启国公主竟比不得她？李思你好大的胆子！”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永宁公主躲在屏风后，手指紧紧绞着帕子，眼泪啪嗒掉在绣着并蒂莲的裙摆上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朕的旨意，不会改！” 李思思叩首，声音里带着决绝：“臣！求陛下收回成命！” “退下吧” 她转身走出太极殿时，刺眼的阳光被愁云遮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赵雅芝之间，隔的不只是宫墙，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圣旨。而那道圣旨，正像一张网，要把所有人都困在这深宫与将军府的爱恨里 乌云愈压愈低，像一块浸了墨的棉絮沉沉盖在皇城上空。李思思径直跪在了太极殿外的丹墀下 “陛下，臣李思恳请收回赐婚之旨！” 她的声音穿透晨雾，撞在紧闭的殿门上，只弹回几声空响 没多时，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先是稀疏的几点，转瞬就连成白茫茫的雨幕。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淌，浸透衣袍，紧紧贴在背上，将那旧时的疤痕勾勒得愈发清晰。南戎北域之战留下的痕迹，还有那日捉拿细作留下的伤口此刻被冷水一激，内里的钝痛便丝丝缕缕往上涌 “陛下！臣与公主素无情谊，强凑一处，只会误了公主终身！”她仰头望着殿顶的琉璃瓦，雨水灌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殿内始终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在空旷的广场上轰鸣 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混沌。李思思的膝盖陷在泥泞里，起初是麻木，后来是刺骨的疼。腹上的伤口终于撑不住，温热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渗，在衣料上洇出大片暗沉的红，又被新的雨水冲淡，晕成模糊的痕迹 近午时分，有小太监偷偷跑出来，想给伞，被她挥手挡开：“不必”声音已经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她就那样跪着，从晨光熹微到日影西斜。雨势没有丝毫减弱，打在她脸上，像无数细小的冰粒。视线渐渐开始模糊，耳边的雨声也变得遥远，只有那句“求陛下收回成命”，还在凭着一股执念从喉咙里挤出来，越来越轻，越来越散 “将军……”远处似乎传来李克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想回头，脖颈却重得抬不起来。腹上的伤口像是裂开了，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滚落 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最后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那扇门后，是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她挣不脱的枷锁。她想起昨夜门后的呜咽，想起她为她上药时颤抖的指尖，心口猛地一缩，喉头涌上腥甜 “陛下……臣……” 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身体一软，她重重向前栽倒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见赵雅芝撑着伞奔过来，裙角被雨水打湿，脸上满是泪痕 而太极殿的门，始终没有开…… 第9章 我该去的！ “父皇～可是儿臣真的好喜欢他，他守着家国，我守着他，有何不可？父皇总说他是栋梁，可栋梁也需要人暖着啊。他不肯娶，难道是觉得我配不上他？”永宁的话语里多了几分忧愁 “李思并非寻常武将，他十二岁上战场，手里攥着的是十万将士的命，心里装的是启国的安稳！你嫁过去，要守的可能不是红墙绿瓦，是边关的风沙，是他随时可能出征的空房——这些，你想过吗？”祈渊语重心长 “况且……父皇不知他是心有所属，还是他不想耽搁你啊”祈渊放下朱笔，看着永宁泛红的眼眶 永宁没说话，转身时却悄悄攥紧了手帕——她知道，父皇这话里，藏着默许的松动 摔碎最后一只玉盏时，殿内已遍地狼藉…… 上好的官窑瓷片混着散落的珍珠，被她踩在绣鞋底下碾得咯吱响，像是在碾什么人的骨头 “放肆！都是废物！”她猛地掀翻案几，笔墨纸砚泼了一地，朱砂砚台在青砖上砸出个暗红的印子，“一个李思！一介武将！本宫屈尊降贵要嫁他，他竟敢抗旨也不愿娶本宫！” 贴身侍女吓得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听见公主的声音淬了冰似的：“他不是说怕耽误本宫吗？好啊，我倒要看看，这旨意是你三拜九叩便能收的回吗？” 她忽然笑了，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琉璃盏的刺音 侍女浑身一颤：“公主息怒，这天下是启国的天下，自然公主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哼～那是自然！到底还是楚微深的我心啊！哈哈哈哈”贴身侍女跪在永宁身前，一点一点捡起略大一点破碎的瓷片 “来人，给本宫沐浴更衣…”方才情绪激动时发髻间的流苏缠绕在发丝，宫女细细拆解却还是惹得她发怒 “嘶…贱婢！你的手不想要了吗！” 公主一掌拍在侍女脸颊，看着人跌在还未处理干净的碎瓷片上，渗出血来也毫不在意，“好大的胆子，模样倒是生的好看，等本宫嫁进将军府，自然是容不得你！” 她弯腰捡起半块锋利的瓷片，指尖被割破也不眨眼，反而用血染了染唇，对着铜镜笑得妖异：“李思不是要保家卫国吗？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家国重要，还是他那点可怜的骨气重要！” 继而又转过身来，不等侍女反应，脸颊上的血珠如雨幕斑淌了下来 “公主恕罪，奴婢知道错了，公主”她极力的用双手捂住划破的脸颊，鲜血还是从指缝涌出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她染血的指尖和满地狼藉上，那双眼曾含着娇憨的眸子，此刻只剩翻涌的戾气，像淬了毒的匕首，恨不能立刻插进谁的心脏 “楚微，将她带走…”权利是她们手中的利刃，是她们心中所想要的为所欲为 “快！把将军抬进内院！”副将李克的声音发颤，指挥着仆从小心翼翼地挪李思思下车，目光扫过那片被血浸透的衣襟，脸色瞬间白了 “去！快去请温医士！”李克对着仆从吼道，“将军不敢有半分差池，让她快一点” 待到医士赶来之时，内院就乱成了一锅粥。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换床褥、烧热水，却被温锦殇的话语惊到：“笨手笨脚的！都下去！别惊了将军！” 温锦殇亲自上前，想替她解开湿透的朝服，手指刚碰到衣襟，就见她眉头猛地抽搐，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她的手僵在半空，鼻尖一酸——这位在战场上断了肋骨都能挥刀砍人的将军，此刻竟虚弱成这样 赵雅芝攥着帕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腹被绣针扎出了血珠也浑然不觉……她刚从偏门绕过来，就听见内室里传来医士压抑的低喝，脚步顿在廊下时，正撞见婢女掀开床帘去取换洗衣物——那一眼，足够她看清床上人的模样 李思思平日里挺直的脊梁此刻陷在被褥里，脸色白得像宣纸，连唇瓣都褪尽了血色。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眉骨上，衬得那道常年蹙着的眉峰软了许多，却也更显脆弱。最扎眼的是她露在外面的肩膀，几道浅疤交错着…… 那道狰狞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混着雨水和污泥，看得人心头发紧 温锦殇的脸“唰”地变了色，也顾不上喘气 “快！烈酒！干净的布巾！还有银针，要最粗的那种！”她的指尖却控制不住地抖——她照料李思思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此处崩得厉害，分明是伤了根本 “愣着干什么？”她对着旁边发怔的丫鬟低吼，“拿热水来！再慢些，将军的血都要流干了！” 新的血痕正从包扎的白布边缘慢慢渗出来，在月白寝衣上洇开一小片暗褐 “吱呀”一声，温锦殇从里面出来，撞见她时愣了愣：“赵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她张了张嘴，想问“将军她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哑声 温锦殇没疑，只叹了口气：“姑娘还是自己进去瞧瞧吧，只是将军这身子……唉” 话音未落，内室又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赵雅芝地抬头，隔着半掩的门，看见李思思的手指在床褥上蜷了蜷，那瞬间的脆弱，让她鼻尖一酸，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她发疯般闯了进去，李思思额角的汗浸透了方枕，她用沾着茉莉清香的手帕一点一点为她擦拭 “阿芝…芝芝…我心里只有你……”李思思的呓语抖的不成样子 赵雅芝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她手背上“我懂的……我都懂的！” 可是她听不见的…她还陷在混沌里，眉头拧得死紧，像是在跟什么人拼命，喉间滚出破碎的气音，全是她的名字 她跨过门槛，裙角扫过廊下的青苔，带起几星湿冷的水珠 “李副将”她忽然停步，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意，却已稳了许多，“方才我来过的事，不必让将军知道” 李克愣了愣，看她眼圈泛红，心里大致明白了几分，低声应道：“姑娘放心，我懂的” 推开门时，廊下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撞进来，落在她脚边。她反手关上门，脊背抵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怀里那方被眼泪浸透的帕子，此刻硬邦邦地硌着心口 方才在她床边，嘴里翻来覆去都是“阿芝…芝芝”那声音明明是从昏迷人口中漏出来的，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她到底是醒着，还是糊涂着？是真的念着她，还是把她当成了旁人？ 她抬手抚上脸颊，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现眼泪还在往下掉。李思思那样的人，是启国的铁壁，是陛下倚重的利刃，怎么会在昏迷时露出那样脆弱的模样？又怎么会……叫她的名字？ 她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梳妆台上的铜镜映出她通红的眼，鬓边的银钗歪了，裙摆上还沾着从皇宫带回来的泥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不知要传出多少闲话 “她若是醒了……会不会记得？”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千万别记得……她只想添一层疏远 不记得呢？那她今日在她床边掉的那些泪，说的那些话，岂不成了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