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梯向北》 第1章 订婚 北方的初春，尚且春寒料峭。 室内却因一桌饭菜和团聚的热气显得有些闷热。 苏晴坐在餐桌旁，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神空灵的看着客厅里的饮水机，那双眼睛看着你，叫人说不出什么感觉，但就是令人过目不忘。 旁边坐着的是她刚订婚两个月的未婚夫程浩，他是父亲在部队年轻时过命战友的儿子，前不久刚被父亲撮合着相了亲订了婚。 对面坐着的是笑容满面的父亲苏国栋和神情有些复杂的母亲李雪华。 苏晴心里倒是没什么起伏，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佛系、不喜争抢，对什么事好像都不是很在意，就像是一缕蒲公英的种子，风把她带到哪里，她就在哪里扎根，随遇而安。 然而，这种性格在极注重人情往来的北方并不讨喜，这也就成了父亲苏国栋和母亲李雪华的一大心病。 从小到大，她听过别人评价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孩子长的带劲，就是这性子也太内向了点”。 苏晴毕业后，找了一家公司上班，没几个月光景就辞了职，那些职场文化、处世之道，她是真的做不来。 她曾见过同事之间的勾心斗角，只觉得一阵心累，辞职后就在家里写起了小说。 虽然收入不多，勉强够自己过活，偶尔还需要父母接济一下。 但这才是她真正喜欢做的事，没有繁杂的人际关系、没有费脑筋的竞争，她只需要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性子、自己的生活都太过平淡，她很喜欢小说中人物波澜壮阔的一生。 “苏叔儿，”程浩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红烧肉，声音含糊不清的带着浓重口音朝着对面的苏国栋说： “您放心，晴儿跟了我保证让她以后过上好日子，不让她吃一点儿苦就完了。” “好，浩子，”对面的苏父举起了酒杯，“来！走一个，把女儿交给你我放心。” “走一个。” 程浩举起手里的酒杯，还不忘让自己手里的酒杯略低苏国栋一截。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里面的酒荡漾着快要溢出来。 程浩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抹了把嘴接着说： “我一个二本毕业的，上那些大公司一个月就给我三千块钱，能干个啥，我都打听好了，天枢那边开货车送货一个月一万多， 男人，别管干什么工作，能养家那才叫个爷们，以后晴儿爱在家写小说就写小说，我养她。” “好！” 苏国栋又替程浩添了杯酒，显然对程浩这番言论很是认可，他始终觉得自己女儿太内向了，就应该找一个性格外放的，两个人互补，时间长了苏晴也能被他带的开朗一些。 可是坐在他身侧的李雪华却不这么认为，程浩这个人呢，长的其实不赖，个子也有178，但是性格大大咧咧的，又是个二本毕业，她曾无数次劝过苏国栋让两个人再相处一阵子。 换来的是苏国栋的一句“还处什么处，程浩这孩子不错，知根知底又肯吃苦，还挑什么？” 几天后，程浩再次过来，拎着自己的行李箱敲响了苏晴家的门。 李雪华笑着将他迎进去，但他怎么总觉得，这位未来的丈母娘对他的笑有那么点不达眼底的意思？是他的错觉吗？ 刚一进门就看见苏晴已经等在了客厅里，她穿了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没化妆的小脸依然白皙的像是上了粉底。 “走吧，晴儿。”他走上前抓着她的手腕。 苏晴依旧没什么表情，由着他牵着走。 四月的北方已经进入了开化期，小区甬道上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空气中弥漫着雪水的一丝丝甜味和土腥味。 雪一化，这北方的路可就现了原形了。 原本被积雪装点的白茫茫一片被黑色的泥浆取代，踩上去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吧唧声。 程浩走在前面，步子没轻没重，带起的泥点有一些溅在了苏晴的裤腿上。 苏晴眉毛微微蹙起，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弯下腰擦了几下，却只擦掉了表层的淤泥，污渍依然顽固地停留在上面。 啧，算了。 路过垃圾桶，她动作有些粗鲁地把用过的纸巾丢了进去。 苏国栋开车送两人来了机场，过安检前，程浩搂着苏晴的肩膀，时不时就侧头看看她。 对于这个未婚妻，他是相当满意的。 相亲时他一眼就看中了，回去就让家里过了礼金，把两人的事定了下来。 在他看来，苏晴长的漂亮、人又文静，带出去谁不夸他一句浩哥好福气？ 虽然话少了点，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 他对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要是漂亮又开朗，那恐怕也轮不到他。 “行了叔儿，姨，就送到这吧，一会过安检了。”程浩说。 “等会儿，”李雪华把苏晴拉到身侧，“我跟晴晴说会儿话再走，不是还有一个小时登机吗？来得及。” 程浩点点头，没在意。 “行，我能理解阿姨的心情，晴儿从小到大没出过远门，你们惦记也正常。” 苏晴被李雪华一路拉着进了女厕所，她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了苏晴面前。 “拿着，这里面有五万，自己手里怎么样也要有些钱，别叫程浩知道。” “妈，你这是干什么？我自己有钱。再说我手里还有礼金呢。” 她没接那张卡。 李雪华却不由分说的把卡塞进苏晴的手里。 她握着苏晴的手，眼圈有些泛红，“晴晴，你听妈说，这钱你拿着，有用钱的地方别花礼金，万一你们俩个……” 她话没说完，但苏晴明白了妈妈的意思。 万一两人相处不来呢？到时候把礼金花了不像那么回事。 苏晴鼻子有些发酸的接过那张卡，上面还带着李雪华手心的温度。 “……好，我知道了妈。” “这就对了。”李雪华将苏晴一把揽进怀里，声音里带着点点哽咽，“到时候要是受了委屈记得跟妈说，别一个人憋着。” “嗯！”苏晴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李雪华松开苏晴，“等会该登机了，去过安检吧。” 苏晴跟着程浩过了安检、登机，两人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程浩脑袋一歪就打起了呼噜。苏晴没管他，拿出macbook开始码字。 四小时后，苏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合上了屏幕。 身侧的程浩睡得很沉，嘴角还挂着点口水。 她叹了口气，抽出纸巾替他擦了擦。 广播响起，空姐甜美的声音传遍整个机舱：“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在天枢国际机场，欢迎您来到天府之国，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城市……当前时间为下午3点10分，天气状况良好，地面温度维持在15摄氏度。” 旁边的程浩被因为广播声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眼睛，越过苏晴兴奋地趴在小窗口往外看。 “晴晴！你听见空姐说没，这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 苏晴没接话。 相处下来，程浩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少言寡语的性子，也没多想便自顾自说： “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大熊猫、吃火锅，听说这的火锅特别正宗。” “……好。” 苏晴看着窗外，只是给出一个字，程浩笑开了花，揽过苏晴的肩膀对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刚出机场，天枢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的风不似老家的那么凛冽，吹在脸上像是一双柔软的手抚摸的触觉，痒痒的，很舒服。 程浩貌似做足了功课，带着她熟门熟路地打车、找房子。 找了几家都不太满意，不是太贵了就是太远了，最后两人被一张小区围墙上的小广告吸引。 看样子应该是房东直租，程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打了电话，听到价格和地段后马不停蹄地拉着苏晴就去看房子。 这算是个老小区，整个楼道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各家门口都堆着垃圾，苏晴的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他们在八楼的其中一户门前停下脚步，程浩抬手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四十出头，见到苏晴的一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笑笑，眼尾泛开几道柔和的皱纹，说着一口带着浓重地域色彩的普通话：“哎呦，这女娃儿，长嘞蛮乖呦。” 苏晴一头露水，眉头蹙起抿着唇道：“什么？” 第一次来这座城市，自然是不懂本地人说话。 “哦对，我搞忘了撒，你们两个是外地娃儿，就是夸你漂亮的意思。”女人解释道。 苏晴怔了怔，低声道：“谢谢。” “莫客气嘛，快进来快进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个房子的房东，现在是有两个房间在出租。”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饭菜香和一丝……奶香？客厅铺着一张爬行垫，苏晴没在意。 女人引着两人进来边介绍着：“主卧是我和我家那位在住，现在剩下两个次卧，你们看看喜欢哪间就住哪间嘛。” 她推开其中一间的门，房间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 “这间是小的，一个月800。” 程浩看了眼苏晴，见她没表态便说：“再看看下一间。” “要得嘛。”房东笑笑，又推开卫生间旁边的那间。 “这间，房间内有洗衣机还有独立卫浴，一个月一千。厨房和冰箱和我们共用。” 房间依旧不大，只是照那间多了一张书桌独立卫浴和洗衣机，她衡量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签合同吧。”程浩的声音里透着北方汉子的爽快。 “要得要得。” 几人走到沙发上刚坐定，主卧方向突兀传来婴儿哭声，哇的一声格外响亮，但听在苏晴耳朵里只觉得刺耳无比，显然，如果住在这里对她日后的写作百害而无一利。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和一些，“还有孩子？” 房东干笑两声，“是嘞，这是我家幺妹，刚满一周岁。” 苏晴把程浩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不行，换一家吧，有孩子，我写不好东西的。” 程浩却不这么想，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地段、这个价格的房子可不多见。 他揽着苏晴的肩膀劝哄着：“晴晴，咱们刚来天枢，什么都要用钱，你就将就将就，老家的房子都装修好了，等以后咱结了婚住大房子。” 苏晴犹豫片刻，最后长舒一口气：“……好。” 她实在是不愿与人争论，还是妥协了。 签合同的时候，她抬眸落在客厅的一张全家福上。 上面的女人是面前的房东，她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憨厚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 而那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身高腿长，一边嘴角扯起的少年，眉宇间带着点桀骜的意味。 房东似乎注意到苏晴的目光，解释道：“那是我儿子，去年放暑假来玩拍的，现在跟我前夫在幻渝，开学就上大一喽，野的很，整天就知道打游戏骑车。” 话虽这么说，她却是笑着的。 苏晴点点头，没在意。 两人刚把行李放进房间里，李雪华就打来了电话。 “晴晴，怎么样？找到房子了吗？” “找到了妈，您别惦记了。” “那就好，让我看看房子怎么样？”李雪华问。 苏晴切换摄像头后沿着房间照了一圈。 李雪华皱起了眉。 “晴晴，这个房子是不是太小了点？而且厨房还要公用，是不是有点不方便呀？” 她是有些心疼的，虽说苏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可对于这个独生女也算是娇惯长大的。 现在倒好，这个程浩口口声声承诺让女儿享福，就是这么享福的？ “没事的妈，您就别惦记了，我又不做饭。” 李雪华叹了口气：“你觉得好就好吧，没钱了跟妈说，那我挂了，你先收拾吧。” “好。” “阿姨打的电话？”程浩走过来问。 “嗯。” 他一把将苏晴拉进怀里，“委屈你了晴晴，以后结婚了就住大房子。” 又是这句话，她都听腻了。 苏晴不愿再多言，只想着赶快把房间打扫一下。 “我们把房间收拾一下吧。” 程浩却直接倒在了床上，“急什么，这一路都累了，先睡一觉，等醒了再说。” 话音刚落，他已经闭上眼打起了呼噜。 苏晴叹了口气，没管他开始自己默默打扫，其实两个人的东西不多，带上飞机的只是一些急需的东西，剩下的都用物流寄了过来。 她先是扫了一遍地，擦去桌面台面上的积灰，手指沾上去是干净的才满意。然后把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最后拖地。 程浩能等，她一分钟都等不了，她忍受不了自己身处在脏乱差的环境之中。 在临近黄昏时她终于打扫的差不多了，她坐在床沿揉了揉酸痛的腰和胳膊。 程浩就是在这时缓缓睁开眼，看清整洁的房间时搂过她再次亲了下她的脸颊。 “我可真有福气，媳妇漂亮又爱干净。” 苏晴没搭话，从他怀里钻出来走到书桌边打开macbook。 “我要写东西了。” “好，你写你写” 他眼神粘在苏晴身上，越看越喜欢。 第2章 房东儿子来了 没过几天，程浩就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货车司机，苏晴依然在写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说。 墙上的日历翻了一篇又一篇，厨房里的锅用了又洗。 苏晴就在这一声声婴儿哭叫中抱着macbook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月。 天枢来到了酷热难耐的盛夏。 晚上，这间房子的男主人王志刚下班回来了，他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刘淑芬手里抱着个大眼睛的小女婴，手里拿着安抚奶嘴逗着她。 房间里交织着空调送风声、幺妹的哭声、刘淑芬的轻哄和王志刚刷短视频的声音，一时间竟说不清哪种声音更吵人。 “志刚，”刘舒芬突然开口打破了这首交响曲，“我想着暑假喊嘉胤过来带一个月幺妹嘛，这样我就能出切上班撒。” 王志刚皱了下眉，放下手机从床上坐起来，手背拍打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你莫切麻烦你前夫嘛，离都离了，再说人家火锅店不忙撒，这眼看着就要暑假了，嘉胤不要留在店里帮忙嗖。” 刘淑芬撇撇嘴，不以为意。 “那又咋子了嘛，嘉胤是我儿子，再说又不叫他白带，给点零花钱不就行了。” 王志刚一哽，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算喽算喽，你做主嘛。” 刘淑芬这才笑开来：“要得嘛。” 几天后，沈嘉胤站在了刘淑芬家小区的一栋楼下，他身上背着个大号旅行包，脚边放着个二十寸行李箱。 十八岁的少年身高腿长，穿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 183的个头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他身形瘦，却不单薄，沈嘉胤抬起条腿高高支在墙上，一只手随意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而另一只手则抓着电话。 此刻，他的语调里带着不耐烦朝着电话那头输出着一口浓重的方言： “到底哪栋呦，啥子熊猫雕像哦？我啷个没看到？” “哎呦，你去年不是来过嘛？这么快就搞忘了？整天晓得打游戏，正事一点记不得。” 沈嘉胤一路舟车劳顿下来，又被这天枢的酷暑热的心烦，被母亲这么一唠叨，更是有些窝火。 “算喽算喽，你好唠叨嘛！挂喽。” “哎，你这娃儿……” “嘟……” 没等刘淑芬说完，沈嘉胤直接掐了电话。 走在路上，沈嘉胤心里默默盘算着，替老妈带一个月幺妹拿到零花钱，自己再趁空闲时间多接点游戏代练的单子，足够和朋友们去心心念念的西北浪一圈。 巴适得板。 他凭着去年那点仅有的记忆还是找到了属于刘淑芬的那一户。 背包被他一下子甩到胸前，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母亲家貌似和去年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沙发从靠窗挪到了靠墙的那一边，电视也换了新的。 他走进去，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把背包随意丢在沙发上，人也随之一瘫。 刘淑芬抱着幺妹从卧室走了出来，看见沈嘉胤，她眼角绽开笑意。 “你嘞个瓜娃子，自己这不是也找过来了，饿不饿？我切给你搞点吃的？” 沈嘉胤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另一条腿晃荡着，那姿势，好不悠哉。 他摆摆手，“不用了，饿了我自己弄。” 刘淑芬拉过电视柜旁的塑料凳在沙发旁坐下，踌躇道：“你老汉儿店里忙不忙？” 沈嘉胤随口回答：“暑假喽，咋个可能不忙？忙的批爆，都是外地人暑假来幻渝旅游的。” “忙点好，忙点好。” 刘淑芬拍着怀中的娃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猛的想到了还没告诉他租出去了一间房子。 “对喽，那间挨着卫生间的次卧我租出去喽，你要打游戏给老子带耳机，人家女娃儿是作家，要写东西嘞，你莫打扰到人家哈。” 沈嘉胤撇撇嘴，“作家？好了不得嘛，晓得了晓得了。” 刘淑芬甩给他一个白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撒？整天只晓得打游戏。” 沈嘉胤懒得再听她唠叨，直接用抱枕把头裹住。 “你嘞个瓜娃子。”刘淑芬笑着虚打了他一下，“好了，我下午要去试岗，你给我看好幺妹哈。” “晓得了。” 沈嘉胤的声音闷在抱枕里。 刘淑芬摇摇头，把幺妹放在学步车里。客厅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室内还残留着一点回音。 沈嘉胤猛的从沙发上坐起来，面前只剩个眨巴着大眼睛看他的小不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婴儿的脸，软软的，又滑又嫩，“幺妹，还记不记得哥哥？” 然而一岁多的小婴儿哪可能有什么记忆，更不可能回应他。 只是觉得好玩两条肉乎乎的小手去抓着沈嘉胤的胳膊。 沈嘉胤也没指望她会回应，陪着她玩了一会，忽然就觉得渴的厉害。 他从客厅的地板上捡起一个小玩具冲了一下水递到幺妹手里，捏了捏她的脸说：“幺妹等一哈，哥哥渴了要喝水。” 沈嘉胤走向冰箱时，裤兜里的电话突兀响起，是他在幻渝的死党林俊杰。 说来有趣，林俊杰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遭到了不少调侃。和那个歌手林俊杰的名字一字不差，人家是当红歌星，他却天生五音不全。 电话被接起，少年特有的热情无限又洪亮的嗓音传来：“胤哥？在哪呢？出来骑车！” “骑个锤子哦，老子现在在天枢带幺妹。”沈嘉胤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腾出的手去开冰箱。 那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是一串爆笑。 “啥子安？你跟我说你在天枢带孩子？可以哦，你现在是沈月嫂，我们车王要给小娃娃换尿不湿喽哈哈哈哈，沈嘉胤你也有今天。” “滚，给老子爬。” 沈嘉胤笑骂着挂了电话。 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仰着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掠过喉咙，终于缓解了这天枢七月的燥意。 他余光突然扫到冰箱门内侧储物格上面的果汁。 玻璃瓶身，上面没一个汉字，全是英文字母，他的眉毛微微扬起。 沈嘉胤认得这个牌子，是进口的一种果汁，之前和同学去景区玩的时候见过，一小瓶就要十块。 肯定不是他妈买的，他妈连矿泉水都舍不得买，平时都是烧开了自来水喝。 那就是隔壁那位……邻居？ 他轻哼一声，在心里默念道：还真是讲究啊。 而屋内的苏晴显然已经知道了沈嘉胤的到来，程浩去上班了，这个排班和常规的不太一样，时间段在中午和凌晨。 这难得的让苏晴有时间喘口气。 可刚刚母子俩的对话完全打断了她仅有的一点思路。 她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手肘杵在桌子上，，低着头十指插入发间，心里一团乱麻。 这三个月来，她已经从原来的日更六千字跌到了现在的三千字。 再这么下去，她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坚定地在这条路走下去。 隔壁小孩的哭声、夫妻俩日常的对话，都有可能成为扰乱她思路的罪魁祸首。 在家里的时候，她只需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苏国栋和李雪华白天的时候会尽量出去，把空间留给她自己。 在这里，苏晴也感受到了两口子的小心翼翼，可奈何老小区隔音不好，那些杂音依然会透过薄薄的墙顽强地钻进她的耳朵。 正在烦躁之际，macbook传来消息提示音，她抬起头，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点开页面，是她的编辑发来的短信： ［宝子，你文笔是非常好的，但是你的内容有点飘，缺了点烟火气，你要学着让自己的文章更真实一点，多写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让读者有代入感。］ 苏晴啧了一声，手指敲在键盘上，在输入框里打下一行字： ［看小说为的不就是看见自己没体验过的那种人生吗？］ 那边很快回： ［理论上来讲是这样的，但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嘛，你多一些烟火气会让读者认为你笔下的角色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一堆文字堆砌出来的纸片人。］ 苏晴放在键盘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妥协的敲下一个字： ［好。］ 关掉编辑的聊天页面，又打开作家后台，发现要是如她所说，动静可不小。 她突然就觉得很累，在这间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和程浩结婚，写一些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多少人光顾的故事。 那感觉就像是清晰的湖面，一眼就能望穿湖底，无趣又令人恐惧。 知道这会她肯定也憋不出什么精彩内容了，于是干脆合上电脑开始打扫房间。 这是她没有灵感时的一个宣泄口，房间的整洁可以很大程度的让她那颗躁动的心安静下来。 可真开始打扫时，又是一阵烦躁。 脏衣篓里面堆满了程浩穿过的袜子和内裤，床底下是程浩打扫不认真落下的烟头，卫生间马桶上是他屡教不改、小便不掀马桶盖留下的尿渍。 她闭了闭眼，狠狠向上提着一口气，再重重落下去。 戴上一次性手套把自己的衣服从程浩的臭袜子和内裤中解救出来。终于把那堆衣服放进了洗衣机后，她看也没看放了两盖子留香珠，平时两倍的量。 定好时长后，洗衣机开始运作，嗡嗡声响起，她又拿来扫把扫出床底的烟头，单独拿出一个脏衣篓装她日后的脏衣服，最后来到卫生间戴上手套把马桶刷的锃亮。 全部做完后，苏晴长舒一口气，直接把自己抛在床上，呈大字姿势。 每天码完字，打扫过房间后瘫在床上，大概是她一天当中最舒心的时候。 一转眼，沈嘉胤已经来了有几天，他每天的日程就是泡奶粉、喂奶、换尿布，趁幺妹睡着后接几个代练单子中如此循环往复。 来之前他还不以为意，觉得带这么点个小娃，能累到哪去？直到自己真正上了手，他才切实地体会到母亲的不易和伟大。 幺妹刚刚睡着，沈嘉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准备接个单子。 这时，从那个租客房间中传出一阵空灵的歌声，不是他平时听的流行音乐dj或者rap，像是在深海底下传出的，一下子就将人拉进这首歌的意境。 这旋律…有点耳熟，他没记错的话，好像是Billie Eilish的《Ocean eyes》？ 沈嘉胤扬了扬眉，这人，他来了几天了都没见过本尊，吃喝拉撒全在那个小房间里，怪是怪了点，品味……倒还不赖。 第3章 青春疼痛文学女主 又是一个闷热的午后，苏晴坐在书桌前，听着楼下小区传来模糊的对话和孩子的戏耍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鸟叫和车鸣声。 屏幕上的光标已经被她晾在那大半天了，她愣是一个字都没敲上去。 如果这会她码完字了，楼下的这种声音可能会成为她午睡很好的助眠曲，她想。 可惜这会她什么灵感都没有，那些声音只会使她越来越烦躁。 程浩的呼噜打的震天响，苏晴索性合上屏幕，活动了一下久坐的四肢，然后脚蹬在桌沿上，稍一用力，椅子向后滑出一大截。 苏晴向后仰着，拿起她最近在看的那本书，双脚架在桌沿上，这让她长时间蜷曲的双腿终于舒服了一点。 身后传来程浩刚睡醒的声音：“晴儿，几点了？” 苏晴按开桌子上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一点半。” “完了，等会迟到了。”程浩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匆忙趿拉上地上的拖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又悻悻放下，这么热的天气，他对这种常温的水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于是拉开了房门，想着去冰箱里找瓶冰水喝，沈嘉胤此时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面前是已经在摇篮里熟睡的幺妹。 他闻声抬头，看见程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站在门口。 没等他开口，程浩先对着沈嘉胤点了点头，“你是淑芬姨的儿子吧？” 他随口问了一句。 “是的。” 沈嘉胤的回答同样漫不经心。 两个人没再说话，程浩挠了挠头，“那啥，我出来找瓶水喝，你玩你的，不用在意我。” “好。” 沈嘉胤低着头重新回到手机里的对局中。 余光却不受控制的往卫生间旁次卧那边扫去，门只开了一条缝。 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书桌前，她的头后仰着靠在椅背上，脸上盖着一本摊开的书，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小节白皙的下巴，双手自然的垂下，视线上移，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高高架起在书桌上。 那模样，颓唐中又透着点懒洋洋的意味。 沈嘉胤操控的角色因为在原地不动很快就被人秒杀了，但他没管，他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就在他入神之际，那条门缝里的主人开口说了一句话，听起来语气不是很好。 “程浩！我说了多少遍了，出去关门关门。” 正在冰柜前喝水的程浩一愣，显然被苏晴这样的语气惊到了。 在他的印象里，苏晴虽然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直白的表达出来，大多数都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随之而来的，是属于他北方男人的那么点大男子主义心理，在一个南方小屁孩面前，被自己的女人吼，他是感觉苏晴多少有点让他下不来台了。 手中的水杯被他重重放在茶几上，里面的水溅出来不少，有几滴甚至落在了在沙发上沈嘉胤的脸上。 还没等沈嘉胤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程浩已经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手，猛的把门拉开到最大，然后再用力回拉，砰的一声。 震得客厅墙上的电视都跟着颤了颤，门框上的灰紧随着簇簇落下。 沈嘉胤怔了怔。 程浩回头看见他，咧嘴一笑，那笑里面掺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豪。 “女人就不能惯着。”他说。 没一会儿，程浩穿戴整齐后出了门，沈嘉胤盯着苏晴的那扇门发呆。 他有些唏嘘，好像……还有点同情她。 与此同时，苏晴早就从椅子上起身，和面前的文档较劲，程浩刚才来那么一出其实她并不意外。 两人若说是真正相处，应该不能算在老家那会的接触，这三个月来，她多少也摸清了他的脾性，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没到自己不能接受的地步。 只是没想到，他会和别人这样形容自己。 刚刚他在客厅说的那句话一字不落的落进她耳中。 “女人就不能惯着”。 呵。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苏晴拿起，李唯祎三个字在屏幕上跳跃。 手指滑下接听，李唯祎那张脸立马占满了整张屏幕。 “姐们，咋样，天枢待的舒坦不？程浩那小子对你还行吗？”她的大嗓门让苏晴不得不把扬声器调成听筒。 “就那样呗。”苏晴随口答着。 “去看熊猫了吗？那边火锅好吃吗？好吃的话我过段时间去找你啊。”她还在喋喋不休的输出，没注意到苏晴情绪不高。 直到苏晴良久没搭话，她才觉出不对劲。 “怎么了？是不是程浩那小子对你不好？”李唯祎突然拔高了嗓门。 苏晴抿了抿唇，眼眶突然有点发酸，她扬起脸不让眼泪落下，侧过脸避开摄像头，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还是没说实话。 她知道李唯祎什么性子，要是全都交代，要么她马上就订票杀到天枢，要么就在家里干着急。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李唯祎将信将疑的问。 “真的。” “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瘦了？” 这句话算是戳中了苏晴的泪点，之前控制着没掉下来的眼泪像决堤一般从眼眶溢出。 她抬手擦了擦，强忍着哽咽说：“没事，好了，我要码字了，下次聊。” 为了掩饰慌乱，她还没等李唯祎回应，便挂了电话。 房间重新恢复寂静。 苏晴双脚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眼泪无声的流下，却比任何号啕大哭的人都要汹涌。 她没动手去擦，任由着眼泪落在膝盖上，打湿衣襟。 又过了几天，苏晴冰箱里的果汁存货已经喝完了。 她拿着快递刀沿着泡沫箱的胶布划开，拿出几瓶，捧在怀里，拉开了房间的门。 苏晴踏出这扇门的时候实在不多，来这以后，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她房间里有独立卫浴，又单装了洗衣机，从来不自己做饭，一日三餐都是靠外卖解决，这是她对这个出租屋最满意的地方。 她实在不愿与人往来，哪怕见个面打声招呼对她来说也是件难事。 学生时代，她也交往过几个男朋友，结果都因为她话太少，还没等两人真正发生什么就草草结束。 说起来，像程浩这样能忍受她的也不多见，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她对于程浩来说就像一个花瓶，每次跟着程浩出去见朋友时，她都能看见程浩被夸时眼底的得意。 苏晴探出头，在客厅里四下环望一圈，确认客厅没人后才出来。 她迅速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把怀里的果汁一瓶瓶放进冰箱。 就在这时，隔壁次卧的门开了，沈嘉胤貌似是出来上厕所。 苏晴关上冰箱门，目不斜视地掠过沈嘉胤后走进了自己房间，看也没看沈嘉胤一眼。 对于房东的这个儿子，她根本没太在意，索性已经合租了，那么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直到苏晴房间门关上，沈嘉胤依旧站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清这个女租客。 她个子不高，大概只到他肩膀往下一点。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又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甚至可以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和短裤，头发自然的披散下来，鼻梁又高又挺，眼睛不大，但长着一副扇形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山根和眉骨处链接地流畅利落，眉宇间带着点英气，却莫名被身上这一股子气质综合了。 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明艳美人，但绝对不丑，怎么说呢？是很有味道的，带着故事感的漂亮。 那一刻，沈嘉胤午夜梦回间读的青春疼痛文说小说女主突然不再模糊，有了无比具象的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又酸的味道，仔细品味，后调貌似还带着一丝回甘。 像是苦橙，又像是柠檬和柑橘，莫名好闻。 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是尿急出来上厕所的，他拉开卫生间的门，急切地冲了进去，不知道是被憋的还是什么原因。 晚上，刘淑华和王志刚都下了班，刘淑华在厨房里忙活，沈嘉胤心不在焉地坐在餐桌上玩手机。 厨房里偶尔飘过来爆锅的香气，但沈嘉胤满脑子都是下午闻到的那抹苦橙香。 晚饭很简单，清炒时蔬、白灼虾、糖醋排骨，还有紫菜蛋花汤。 沈嘉胤兴致寥寥的扒拉着碗里的饭，时不时送进去一小口，但明显心思不在这上。 “妈？”他突然放下筷子，状似随意地问道：“隔壁那个女娃不上班的嘛？” 刘淑芬正在喂坐在宝宝椅上的幺妹吃辅食，头也不抬地回道： “你嘞个记性，我不是跟你讲过了嘛，人家是个作家作家，也不晓得你嘞个脑壳能记得住啥子东西。” 沈嘉胤恍然大悟，对啊，刚来那天妈妈就介绍过了，她是个作家，只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根本没在意。 “我搞忘了嘛。”沈嘉胤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他接着问，“她好大年纪了嘛。” 刘淑芬回忆着，“听小程说，好像24喽。” “24？” 沈嘉胤有些不可置信，苏晴看起来小小的白白的，他以为顶多也就比自己大个两三岁而已。 大六岁，那意味着苏晴已经上大学了，而他在上小学六年级，这个认知让他莫名有些失落。 “不过……”沈母话锋一转，朝王志刚努了努嘴，“那女娃儿长的是蛮漂亮的哈，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 一直埋头吃饭的王志刚突然开口：“漂亮啥子漂亮，冷眉冷眼的，见到人也不晓得打个招呼。” 他显然对苏晴这种不与人来往的态度不太看好。 沈嘉胤心里却在想，大概是基因在作祟，他和母亲的眼光真是出奇的一致。 第4章 下个楼都能把自己搞伤？ 吃过饭后，沈嘉胤终于可以把幺妹交到母亲手里。 他打开自己的那台游戏本，点进熟悉的游戏图标，这些日子来他代练费已经攒了不少，离自己的旅游计划又近了一步，沈嘉胤在心里默默打气。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地，他好像有点水逆，队友一个个菜的抠脚。 沈嘉胤气不打一处来，打开麦克风，一口又急又燥的方言脱口而出。 喷这些游戏里面的菜鸟，他几乎都不用想词。 “你龟儿子会不会耍呦，你个宝批龙，给你爷注册个账号都比你玩的好，楞个大的技能按钮看不见？你是瞎了迈？送！继续给老子送！” 队友显然也不甘被如此羞辱，很快就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网络骂战。 沈嘉胤气的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手指恨不得把鼠标戳出个洞，嘴里源源不断的输出着粗话。 就在这时，他听见客厅传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外卖是吗？放门口就可以，好……谢谢。” 是苏晴。 沈嘉胤从来没听过这么标准的普通话，从小在幻渝长大的他，身边没有一个人说普通话，川渝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外地人再多，本地人依旧我行我素说着一口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就连小时候外国的动画片配音都被翻译成方言版版。 耳机里的咒骂声还在继续，他直接退出了对局，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一个念头猛的冒出来，如果两人以后真有对话的那一刻，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口音土？ 他拿出手机点进浏览器，在引擎里搜索“普通话练习测试”。 跟着上面念，“湿……是四，十是……拾。” 怎么读都甩不掉那口椒盐味儿。 他烦躁的把了把头发，把手机随意地丢在床上。 带着学好普通话的念头昏昏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嘉胤早早起了床，泡好了妹妹的奶粉。 一整个上午他都处在高度集中精神的状态。 刘淑芬和王志刚已经出去上班了，至于程浩……应该还在家里睡觉。 他曾撞见过几次程浩白班出去的时间，多数都在下午一点到两点之间。 沈嘉胤竖起耳朵时刻捕捉着隔壁锁舌的动静。 就在这时，隔壁的开门声传进沈嘉胤的耳朵，虽然说这个老小区隔音不是很好，但是开关门这种声音只要不是很用力，在隔壁的房间里是很难察觉到的。 沈嘉胤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后按了下去，脑子里盘算着等会遇到苏晴该怎么和她打招呼。 可刚一开门他就傻眼了，出来的是准备去上班的程浩。 程浩看见他礼貌的点了点头，没在说话。 沈嘉胤有点心虚，但还是回了个笑。 这下，整个房子里大概只剩下他和苏晴还有幺妹，他心里涌起一丝雀跃，光是想想就让他的心跳加速了几分。 沈嘉胤把妹妹的摇篮搬到客厅的沙发前坐了一会，想着苏晴一会要是出来了，两个人有机会碰面。 可是小婴儿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哭声洪亮又尖锐，他想起妈妈说过苏晴需要安静。下意识就往苏晴房间的方向看，连忙拿出安抚奶嘴试图堵住妹妹的嘴。 小娃娃显然不买账，两条小胳膊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打掉了沈嘉胤手中的奶嘴。 沈嘉胤轻叹了口气，只好把妹妹的摇篮推进自己的房间。 心里想着：以后你哥找不到女朋友责任全在你。 随即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什么时候把苏晴放在未来女朋友的位置上了？ 她比他大六岁不说，又有未婚夫。 可少年的心动来的又急又凶，哪里讲的清道理？ 他轻手轻脚地把妹妹推回房间，哭声依然没停止，沈嘉胤被弄的手足无措，变着花样的拿不同的玩具哄着她。 还是不行。 他把妹妹的小身体轻轻从摇篮里抱在怀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胡乱的拍着后背。 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沈嘉胤才终于松了口气。 房间里的苏晴自然是听到了婴儿嘹亮的哭声，思路再次被打断。 很好。 她今天状态其实不错，已经更完三千字，本想试着恢复往日六千字的更新。 现在看来，这个目标大概是实现不了了。 罢了。 苏晴合上电脑，从抽屉里拿出3D造景贴纸平铺在桌上，这是她自己发明找灵感的一些方法。 这种贴纸是儿童益智类的，可以锻炼空间思维能力，需要把零散的小零件一样样贴在空旷的房间里然后变成一个个温馨的场景。 有各种不同的场景，例如咖啡店、书房、花园，过程中，她偶尔会迸发一些灵感，会自然的带入如果是男女主在这个场景中会发生什么。 余光瞥见书桌旁的垃圾桶已经满了，索性今天也更够三千字了，苏晴起身换了垃圾桶的袋子，拎着垃圾准备下楼丢。 刚打开她房间的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嘉胤也从对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少年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苏晴依旧没看他，直接拉开了客厅的门。 她很少下楼，房间里的垃圾一般都是程浩出去上班的时候带下去的。 所以刚出单元门的时候她有些不适应，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小区里弥漫着桂花香，闻着有那么点心旷神怡的感觉，苏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种树在苏晴老家是没有的，北方多是松树、杨树为主，她很喜欢桂花的味道，能短暂的驱散她的焦躁。 就在她放任自己沉浸在桂花香里时，后腰猛的一痛，而后她一下子以跪趴的姿势摔到了地上，手里的垃圾散落一地。 苏晴痛的皱起了眉，她回头，发现身后的地上同样躺着个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的小孩，看起来六七岁左右，身侧还躺着个翻掉的滑板。 她瞬间了然，小男孩没刹住才导致两人撞到了一起。 这时，远处跑来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见状连忙把苏晴扶起来，然后才去管自己的儿子。 “你没得事吧？”她询问着。 苏晴摇摇头，只是默默将散落一地的垃圾一样样捡进垃圾袋。 “呀！”女人发现了苏晴手肘上的擦伤后轻轻拉起苏晴的胳膊，眉头拧到了一起，“都破了，不好意思，都怪我没管好儿子，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吧，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莫在留疤。” 苏晴依旧瑶瑶头，“不用了。” 她轻轻抽出被女人攥着的胳膊，拎着垃圾袋走远了。 女人看着苏晴的背影，狠狠拍了一下自家儿子的后背，“你看你，老子跟你说了八百遍小心小心，遇到人要躲，你看看你把那位阿姨撞的。” 小男孩扁了扁嘴，“我错了嘛。” 苏晴扔完垃圾后，在小区里的长凳上坐了一会，对面有一张乒乓球桌子，一对父子正在那打乒乓球。 她坐在那看了几个来回，看着这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风景，心里就有些怅然。 鼻子一酸，蓦地就想起了小时候李雪华带着她在小区里玩的一幕。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抬起来看一下后轻轻吹了吹，想着待会上楼处理一下。 刚起身，就看到刚才那个女人拉着那个小男孩走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不知道装了什么。 她把身旁的小男孩向前推了推，“妈妈刚刚怎么教你的？快跟阿姨道歉。” 小男孩手紧紧抓着衣角，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说：“阿姨我错了，我不该跑那么快，害你摔倒。” 苏晴愣了一瞬，随即蹲下身摸摸小男孩的头后勉强让自己笑的好看一些，“没事，阿姨不疼了。” 这话是假的，那么大一片伤口，还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她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突然散了不少。 女人见苏晴态度缓和了不少，这才敢上前搭话，把手里的塑料袋不由分说地塞进苏晴手里。 同样是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对不住哈妹妹，这是我刚买的枇杷甜的很，拿给你尝尝，或者你需要切医院的话，我现在开车带你切。” “……” 苏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没想到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仅仅因为自己儿子撞了她就追着来道歉，并且还主动带她去医院，这里的人民都这么热情？ 那个房东阿姨也是，几次想邀请她一起吃饭都被苏晴婉拒了。 莫名地她想起了那片黑土地，那里的人同样热心肠，两千多公里外的西南，苏晴忽然就找到了点家的感觉。 她犹豫了一下，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东西，“谢谢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不过医院就不用了，就是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那好吧。”女人最终妥协了，但看着苏晴收了她的东西心里还是高兴的。 “快，”她推推身边的小男孩，“跟阿姨说再见撒。” 小男孩乖巧的摆摆手，“阿姨再见。” 苏晴点点头，拎着那袋子枇杷上了楼。 进门的时候，她发现沈嘉胤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没看见那个小婴儿。 大概是睡了吧。 他没玩手机，也没抱着那个游戏本，看见苏晴进来立马正襟危坐，严肃的像是开什么重要会议。 沈嘉胤一眼就注意到了苏晴胳膊上的伤，眉头蹙了蹙。 这女人，怎么下楼扔个垃圾就把自己搞伤了？ 他一个激灵从沙发上起来进了主卧刘淑芬的房间。 苏晴一头露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但也不想琢磨那些事，径直回了房间。 直到她再次出来取外卖的时候，发现房间门口的地上放着药膏和酒精。 她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还是放回了客厅的茶几上。 她不想欠人情，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还。 第5章 她更像是阴天 主卧里，正在打游戏的沈嘉胤听见隔壁开门声，心一下就飞了。这一局虽已推到高地，他却不得不先集中精神快速结束战斗。 两小时前，他看到苏晴胳膊受伤，本想关心一下，可就像被谁施了咒，一见到她所有话都哽在喉咙里，吐不出半个字。 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做点什么。于是他进屋翻出了药膏。 可苏晴好像从没正眼瞧过他。对她而言自己大概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房东儿子，一个小屁孩罢了。他忍不住这样想。 但苏晴的冷漠非但没有劝退他，反而更让他想要靠近她。 少年人一旦对某个异性好奇甚至情动，就如覆水般难收。 他很想看看那层冰冷的外壳下藏着怎样的灵魂、她写的都是些什么故事、他曾经踏足过无数次熟悉的房间如今因为她的入住变成什么样了。 当然，沈嘉胤既非圣人也非僧人，也会不可避免地有午夜梦回间那么点不可言说的想法。 他并不觉得那是可耻的，现在的孩子早就普及了性教育，但比起好奇她脱了衣服是什么样子，他似乎……更好奇她的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对局在沈嘉胤操作的人物乱杀中结束，他甚至没来得及穿拖鞋就跑出了主卧。 但还是慢了一步。 迎接他的只有她房间即将合拢的门缝。 沈嘉胤的第一反应就是看苏晴房门口的地上，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苏晴会是什么反应？ 会收下还是会拒绝？ 她会怎么看待他？ 是单纯不相干的一个小屁孩还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男人？ 这些问题不受控制地萦绕在沈嘉胤心头，却在余光扫到茶几上整齐摆放的药膏和酒精上手指微微收紧。 果然。 她还是拒绝了他。 其实沈嘉胤并不意外，虽然认识苏晴没几天，甚至算不上认识，他到现在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在他看来，以苏晴的性子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才奇怪。 想到这，沈嘉胤再次返回主卧，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苏晴和程浩的租房合同，入住人上面写着程浩、苏晴。 原来她叫苏晴。 名字还挺好听的，但跟她本人又不太搭。 她更像是阴天，不是那种骤雨来袭前的阴天，是那种雾蒙蒙、灰沉沉的阴天，带着点文艺气息的压抑，却不叫人生厌。 房内，苏晴处理完胳膊上的伤，重新埋首创作。刚才出去一趟竟意外抓到些微妙的灵感。 这阵子听了编辑的话尽量让自己的文字多一些烟火气，貌似反响还不错，数据比原来好了不少。 虽然摔了一跤，但她心情不差，不知是因为那对母子还是因为那袋子枇杷。 她把枇杷从袋子里拿出来装进果篮，放在自己房间的洗手台仔细洗了洗后，放到嘴边的时候忽然有点犹豫。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因为没见过这种水果图着新鲜买了一次，结果酸的倒牙。 再三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后，她试探着轻轻咬下一小口，尝到味道的时候眉毛扬了扬，那个女人说的不假，确实挺甜的。 她把那盘子枇杷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码字没灵感的时候，就拿起一个小口小口抿着。 一个下午，竞吃了不少。 临近六点，程浩风风火火地拉开了房间的门，穿着汗津津还带着仓库灰尘的工作服就那么瘫在了床上，连鞋都没脱。 苏晴的眉头轻轻蹙了蹙，不是很明显。 “累死哥了，媳妇，去给哥倒杯水。”他在床上闭着眼指挥着。 苏晴在心里冷笑一声，今天他临上班前说了什么不记得了？他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说他从来没把她当成一个有思想有人格的独立个体？ 她眼睛盯着屏幕眨都没眨一下，手指依然流连在键盘上，没理人。 “晴儿，倒杯水啊。”这时的程浩才察觉到苏晴的情绪不高，凑到她身边，俯身准备抱住坐在椅子上的苏晴。 却不想苏晴偏头躲了躲。 “你咋了，晴儿。” “……”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他这才恍然想起出门前的那句话，她肯定是听见了。 “那个……”程浩罕见的结巴了，“我白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能不爱面子吗，你以后在外面多给我点面子，私下里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苏晴闭了闭眼不想再跟他继续这个对话，婚都订了，她还能怎么样呢？ 半晌，她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好。” “我就知道我媳妇最好。”程浩咧着嘴笑了，侧头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响亮的亲吻。 “把衣服换了再上床，我新换的床单。”她淡淡道。 程浩撇撇嘴，“成成成，就你规矩多。” 他扯开身上的工作服，又当着苏晴面脱下裤子后随意扔在地上。 苏晴猛地偏过头，“你去卫生间换啊，还有衣服放进脏衣篓。” 程浩笑了，“还害羞啊，咱都快结婚了你怕啥。” 紧接着不情不愿地把脱下来的衣服放进了脏衣篓。 “去洗澡。” “成。” 卫生间水声响起，苏晴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问自己，她是不是太没原则了？轻易就原谅了那个那样说自己的程浩？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退婚吗？ 苏晴在脑海里预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她可能会迎来父亲、程浩父母的质问，而且场面肯定会不怎么好看。 一般来说，订婚基本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哪有订了婚又退的道理？ 隔壁的沈嘉胤听见程浩回来的动静后，就一直抱着妹妹竖起耳朵捕捉着隔壁的声响。 他本以为两个人会大吵一架，毕竟程浩都说了那样不尊重她的话，可是眼下哪有一点吵架的动静？他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但又不知道从哪蹦出点失落来。 而这边，程浩已经冲过了凉，他没有像苏晴站在门口的地垫上吸一下水，而是直接迈出了卫生间，在地上留下一串带着水的脚印。 苏晴看在眼里，深吸一口气后强迫自己把精力放在屏幕上，不想再跟他去计较这些小事。 他走过来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味，但貌似仔细闻还是残留着一丝汗味，头发上的水珠有几滴滴落在苏晴的键盘上，她连忙抽出桌子上的纸擦了擦。 “程浩，你下次能不能把头发擦干？你知不知道这样电脑很容易坏的。” 程浩不以为意，“几万块的东西还能说坏就坏？再说东西买了不就是用的吗，大惊小怪。” “……” 苏晴没再说话，跟他交流给人一种对牛弹琴的错觉。 “这你买的？” 程浩注意到桌子上的枇杷，问道。 “不是，别人送的。” “你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谁能送你东西？”他边说边拿起一个枇杷整个塞进自己嘴里。 苏晴在心底苦涩一笑。 看吧，这就是他。 注意到桌子上的枇杷了，也没注意到她胳膊上包着那么大一块纱布。 她不愿再解释，把所有注意力从程浩身上抽离后死死盯着屏幕，尽管她现在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程浩尝出甜头，点评着：“不错，这枇杷挺甜。” 他一口气吃了大半，甚至最后还打了个嗝。不过有那么句话叫“饱暖思淫欲”。填饱肚子后，他看着苏晴码字的侧脸和纤长的脖颈忽然就起了兴致。 程浩俯下身，手开始不安分地攀上苏晴的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苏晴的耳廓，她却没什么反应。 她抓住程浩的手，声音平淡：“我累了，改天吧。” “我睡自己媳妇还要改天？”程浩终于有了点情绪，“苏晴，你是不是忘了咱俩已经订婚了？” 苏晴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是一声冷笑：“怎么？难道婚姻是一场长期的卖／淫？你想我就要给？” 程浩摸了摸鼻子哑口无言，最后难得的妥协，“不来就不来，说话这么难听干嘛？” 其实对程浩而言，只要在外面让他有面子，关起门来，两个人再怎么吵他都不会生气的。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面子大过一切，虽然大男子主义，但心里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会跟女人一般见识。 苏晴似乎对程浩的妥协有些意外，但随即在心里松了口气。她对程浩没什么感情，自然在亲密的时候也不会多热情。 但这次妥协，却让苏晴的心里某一块悄悄软化了一些。不是感动，是觉得如果两人以后以这种模式相处似乎没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晚上，刘淑芬和王志刚照常下班回来，王至刚直奔卫生间。 刘淑芬脱下工作服换上围裙时看见茶几上的酒精和药膏随口问了一句，“嘉胤，茶几上咋放着药膏和酒精嘞，你受伤了？” 沈嘉胤在脑子里快速想了一个几个撒谎的理由，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看隔壁那个姐姐下楼扔垃圾回来胳膊受伤了，蛮吓人嘞，想着给她用。” 刘淑芬也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儿子终于不再满脑子都是游戏了。居然学会了人情往来，这是好事。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嘞个瓜娃子，还不是看人家长得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嘉胤的耳根悄悄红了。 刘淑芬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居然道破了事实。 小沈你是懂形容的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她更像是阴天 第6章 打探 饭桌上，沈嘉胤心里那点痒意又冒了出来，忍不住再次打听起苏晴。 “妈，隔壁那个姐姐是哪里人啊，听她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刘淑芬有些意外，苏晴租下那间房以来。连自己这个房东都没和苏晴说上几句话，自己儿子什么时候和她这么熟了？ “好像是净影人，咋子了，你和她讲话了？”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沈嘉胤碗里。 净影人？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难怪她的普通话不错，那边的白话就已经很接近于普通话了。稍微注意点，就能讲出一口很漂亮的普通话。 他对北方的了解只停留于手机上偶尔划过的视频或者新闻里的报道，只知道那里很冷，四季分明，却没想过一个他平时从未留意过的地方可以孕育出令他如此着迷的人。 从此，他对净影这个地方有了一层莫名的滤镜。 为了不让刘淑芬起疑，他故作不满道：“讲个锤子哦，她根本不理人。” 紧接着夹起碗里的菜送进自己嘴里。 刘淑芬白了沈嘉胤一眼，“你一个小娃，人家理你做啥子。莫去打扰人家哈。” “晓得喽。” 就在这时，苏晴的房门被拉开，程浩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看见一家人正在吃饭他愣了片刻后客套了一下，“下班了叔、姨。” 王志刚回了一句，“嗯，下班了。” 其实相对于苏晴，他还是比较喜欢程浩的。在他看来苏晴太孤僻，也不热情。程浩这个北方小伙子天生的自来熟，每天见了人都会寒暄几句。 “小程，出来都出来了，叫你女朋友一起出来吃点嘛。”刘淑芬脸上带着笑。 “不用了姨，一会我点外卖。”程浩象征性的拒绝了一下。 “来嘛来嘛，莫客气。” 程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房间，“我问问她。” 苏晴这会已经码完了字，正半靠在床上看书，听闻他进来头也没抬。 “晴儿，刘姨叫咱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去吃点吧。”程浩走过来试图夺过她手里的书。 苏晴下意识躲过，“你去吧，你睡着的时候我吃过了。” 他瞥一眼垃圾桶，那里确实装着吃剩的外卖盒。 “行吧，那我自己去了。” 苏晴点点头。 程浩转身出了房门。 刘淑芬看见他自己出来便问：“你女朋友嘞，咋不出来。” 程浩挠挠头，“嗐，她吃过了。” “这样啊。”刘淑芬了然道，随即推了推身旁的沈嘉胤，“愣着干嘛，给你程哥腾个地方。” 沈嘉胤不情不愿的往旁边挪了挪。他对程浩这个人莫名生厌，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当然，要是苏晴也出来了的话他都不用刘淑芬提醒，早就把位置让出来了。 程浩在沈嘉胤身旁坐了下来。 席间，刘淑芬和王志刚时不时问程浩一些问题，程浩不卑不亢地回答着，时不时还夸赞刘淑芬做饭好吃。 手艺被认可，刘淑芬眉眼带笑。忙不迭又给程浩夹了几筷子菜。 “好吃就多吃点，你们出门在外不容易。” “就是，货车司机又辛苦。”王志刚在一旁附和。 沈嘉胤却一句话没说，对于这个男人，他懒得费一点口舌。 就在程浩想夹一块红烧肉的时候，沈嘉胤先一步夹走了。 程浩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又尴尬的收了回来。 他干笑了两声，“你吃你的。” 这点微妙的恶意，饭桌上没人多想。 直到沈嘉胤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个动作，神经大条的程浩依然没觉出什么，反倒是刘淑芬察觉到了不对味的苗头。 她用筷子打了一下沈嘉胤的手背，“嘉胤，你老夹人家看上的菜做啥子，人家是客人，你让让嘛。” 程浩见状忙打圆场，“刘姨，老弟喜欢吃就让他吃，不是啥大事，我吃啥都行。” “还是小程大度。”刘淑芬用手肘怼了怼沈嘉胤，“听到没得，多跟你程哥学学。” 沈嘉胤在心底嗤笑一声，没说话。 房门再次打开，苏晴穿着一条吊带睡裙站在门口，露出了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 沈嘉胤的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不受控制地追了过去，看见苏晴这身打扮，他喉结滚了滚。 苏晴走出来，在桌子前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干巴巴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沈嘉胤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苏晴会主动打招呼，刚想回她就被刘淑芬抢了先。 “晚上好啊小苏，听小程说你吃过了就没再叫你，你出来喝水撒？” 苏晴点点头走到冰箱旁，开门拿出她镇着的果汁又径直回了房间。 程浩浑不在意地跟刘淑芬解释：“刘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那样，不会和人相处。” 刘淑芬笑笑：“哪有，刚不是打了招呼嘛，小苏这孩子就是有点腼腆，人不错。” 刘淑芬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真这么想。 以女人的角度来看，这个程浩根本配不上苏晴。人家漂亮又有文化，有点傲气是很正常的。 他指望一个仙女去给他洗衣做饭？那不太现实。要不是人家女娃性格内向，程浩恐怕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碰不到。 此时的沈嘉胤也在内心咆哮：你懂个锤子！你根本配不上人家。 母子俩的心思，再一次不谋而合。 晚饭后，沈嘉胤坐在小房间的床上，面前瘫着他的游戏本。他正查要去旅游西北的资料和攻略。 看着那一张张他曾经向往的风景照片，沈嘉胤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他现在，貌似也没那么想去西北了。 合上电脑后，他蓦地想起今天还没练习普通话，又打开。 为此，他还特意下载了一个app来学。 他跟着里面的机械女音一遍遍练习，然而舌头根本不听使唤。 但他没放弃，尽管学习的结果不尽人意，他还是幻想着能有一天站在苏晴面前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她讲话。 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他从神游中拉回，是他爸沈宝麟。 沈嘉胤按下接听键，背景是他熟悉的自家火锅店。沈宝麟正在熬料，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的身影。 “嘉胤，你在做啥子？”电话接通后，沈宝麟拿着手机走出了后厨，抽空点了根烟。 “能做啥子，在这帮我妈带幺妹呗。”沈嘉胤随口答道。 “啥子时候回来哦？” 此话一出，沈嘉胤怔愣了一下。 “还不知道，”他顿了顿，随即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爪子，店里忙不过来了？” 沈宝麟干笑了几声，“店里是挺忙的，不过你要是想在你妈那多呆一阵子也行，店里还有服员你不用惦记，其实今天给你打电话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啥子事？”沈嘉胤心里打起了鼓。 平常他老汉是个直来直去的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今天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其实也不是啥子大事，就是我最近……找了个伴，想着还是要和你说一下。”沈宝麟掐了手里的烟，语调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沈嘉胤怔了怔。 找了个伴？所以他现在是继父继母都有了？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刘淑芬都找了，现在也有了幺妹，他爸续弦也在情理之中。 沈嘉胤看起来对父母的事都很开明，但如果可以，谁会希望自己的家分崩离析呢？ 他只能用这种不在乎的态度骗过两人，也骗过……自己。 记得刘淑芬和沈宝麟离婚那年，沈嘉胤才15岁。那会的他刚上高一。 其实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那么多狗血的原因。也没有什么原则问题，就只是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 从沈嘉胤记事以来，父母就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 两个人的性子谁也不让谁，总是因为一些小事一点就着。 在沈嘉胤的印象里她们闹过无数次离婚，小时候的他总是会哭着求他们不要离婚，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一点。模糊的感知到与其这样在一起还不如分开的好，放过自己也放过对方。 再后来，他已经对这件事有些麻木了。 刘淑芬和沈宝麟终于在沈嘉胤十五岁那年，分道扬镳。 但不得不说两个人都是合格的父母。沈宝麟在离婚后比从前更关注沈嘉胤的身心健康，经常拉着他谈心，在他的叛逆期给到了很多正向引导。 刘淑芬再婚后也是逢年过节把沈嘉胤从幻渝接到天枢来。继父王志刚又是个很开明的人。他曾告诉他“我不会抢走你妈妈，而是给你第二个家。” 不然，沈嘉胤这样的性子难保不长歪。 回过神来后，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点，“你交嘛，我又不会拦着你交女朋友。” 沈宝麟有些迟疑的问：“真的？” “真的，以后我上大学就住宿舍了，有个人陪你这个老辈子也不错。” 沈宝麟笑开：“不愧是老子儿子，就是懂事。” “那我挂喽，要睡觉了。” “好好好，你睡你睡。” 挂断电话，沈嘉胤把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思又不可控制地飘向苏晴。 她那样的性子，难道是有什么创伤吗？总是喜欢把自己关在屋里。 要是曾经有人告诉沈嘉胤他日后会为一个比他大六岁的女人日思夜想，他大概会嗤之以鼻吧。 此刻，那个女人就睡在仅一墙之隔的房间。这个认知，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好像离她近了一步。 而另一边的苏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隔壁少年心神不宁的原因。 她放下手中的书后起身关灯，折返时却愣住了。只见程浩在她起身的几十秒内就迅速占据了那张不大的床。他整个人正呈大字形状毫无形象平躺着，哪还有她的位置。 苏晴走上前轻轻推了推程浩，“程浩，往边上挪挪，我没地方了。” 程浩睡梦中咕哝一声，没醒。 她没忍住拔高了音量：“程浩！你把我挤的没地方了。” 程浩这才猛的惊醒，不满的吼了一声：“干啥啊！”他往旁边挪了挪，“有事说事，喊啥啊。” 第7章 她山咖啡店 程浩说完背过身再次沉沉睡去，只留下一个勉强够苏晴躺下来的地方，明明他身边那一侧还有那么多空间。 他甚至不是故意的，这是程浩最令人崩溃的地方。 苏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上了床后紧挨着另一侧躺下，尽量让自己不和他接触。 第二天早上沈嘉胤起床的时候，刘淑芬和王志刚都已经出门上班了。 他第一反应是去主卧里看幺妹，见到小娃娃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在摇篮里这才稍稍安心。 洗了漱匆忙吃了桌子上刘淑芬给留的早饭后，他收拾了饭桌，又把洗碗池里面堆积的碗一个个洗干净。 他碗洗的既有效率又有质量，不一会儿就把洗碗池里面的碗和盘子一个个放回原位，每个都光可鉴人，没有一点污渍或洗洁精的残留。 这还是上一个寒假在沈宝麟店里炼出来的绝技，那会火锅店正值旺季，基本上每天都是走了这批来了这批。店里的洗碗工偏偏这个时候辞职了。 沈宝麟灵机一动就抓了沈嘉胤当苦力，那个寒假他洗的手都快破皮了，但也意外的收获了一份技巧。 那时的沈宝麟还半开玩笑说“我的火锅店后继有人了”，沈嘉胤对此不屑一顾。 现在看来似乎也还不错，至少能帮到刘淑芬。 一切都收拾完后，沈嘉胤再次去主卧看了一眼妹妹，然后才轻手轻脚的摸出房间，把客厅和厨房里已经装满的垃圾袋换下来拎着下了楼。 今天的天气于天枢来讲算得上舒服。太阳不是很大，头顶有几片乌云，估摸着是要下雨。 这个小区虽然年头有些久了，但南方的绿化做的都不错，甬道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绿化带，上面零星坠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每隔几步路就种着一棵桂花树，脚下是散落一地的桂花瓣，沈嘉胤和苏晴不同，他早就习惯了桂花的香气和繁茂的绿化，对此并不觉有多新鲜。这对南方孩子来讲不过是再稀松平常的景色。 他不急不缓地走着，不用看就能轻松躲过脚下的井盖。 出了小区，沈嘉胤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到了最近一家超市。在饮料货架上面果然发现了苏晴喝的那种果汁，他装了几瓶放进购物筐，又买了一些刘淑芬昨晚叮嘱他买的日用品才拿到前台结账。 回了家，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苏晴的那扇房门。不出意外，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只不过这次她貌似换了首歌。 也是英文的，和前阵子那首歌不同的是，这一首相较来说就显得很有力量感。 他拿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朝前走了几步，识别。 页面跳跃了几秒后出了结果，这首歌叫《Burning Out》，沈嘉胤想也没想加入了收藏歌单。 打开冰箱，外层储物格如今只剩下一瓶果汁，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沈嘉胤把买回来的果汁整齐地摆放在苏晴那一瓶的旁边，直到摆满。 苏晴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正对面的窗开着，外面柔和的风偶尔吹进来把白色纱质窗帘带动着翩翩起舞，而后轻抚过她的脸颊。 这意境有些惬意，如果不是苏晴卡文了的话。 她啧了一声揉揉太阳穴，灵感是一丝一毫也无。 屏幕被她有些粗暴的合上，她蓦地就觉得自己很矫情。似乎那个房东儿子来了后，那个小娃娃安静了不少。 如果说前阵子写不出东西可以怪那个小奶娃。 那如今呢？她还能怪谁？ 你永远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弱软蛋，她在心里骂自己。 嗓子有些发干，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却发现已经见底了。 苏晴叹了口气，刚一拉开房间的门就看见沈嘉胤也从对面房间走出来，怀里还抱着那个小娃娃。 沈嘉胤张了张嘴，但看见那苏晴那淡漠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就这样抱着妹妹僵在了房间门口，眼睁睁看着苏晴走到冰箱旁，打招呼计划又一次迎来失败。 苏晴拉开冰箱门，看见那排果汁怔了怔。 她明明记得最近一次买的果汁都快喝完了，这一排是怎么回事？ 苏晴终于抬眸看向沈嘉胤，这猝不及防的对视顿时让沈嘉胤的目光无处安放，他不敢正视苏晴那双空灵的眼睛，好似能照清他的心底。 “呃……”他结结巴巴，想说出那句盘旋在心头已久的“你好”，原本练习的普通话也忘了用。 可还没等沈嘉胤真正开口说话，苏晴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移开。 她拿出最后一瓶果汁，把新添的那些果汁一瓶瓶放在了属于沈嘉胤一家那个格子。 紧接着径直走向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直到苏晴已经回了房间好一会儿，沈嘉胤才讪讪回了房间。他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妹妹在心里暗骂自己：沈嘉胤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窝囊了？见了她你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没出息的东西。 他把小娃娃轻轻放进摇篮，轻手轻脚来到客厅。打开冰箱看见苏晴摆回来的饮料脑袋突然耷拉下来。 这个女人，怎么永远把人拒之门外。 房内的苏晴还沉浸在卡文的痛苦中。 她总是有一种错觉，有时笔下的角色会不听使唤地自己推动剧情，这就意味着她初期写的大纲成了一张废纸，后面的一切剧情都要推倒重来。 前一章的剧情就是如此，苏晴试图找回故事的既定路线，但是发现改来改去都没有人物自己引导她的那版有感觉。 只有按照这个剧情走，苏晴才笔下的人物真正活过来了。 犹豫片刻，苏晴拿起电脑准备去外面找找灵感，哪怕是像那天一样在小区的长凳上坐坐也好。 苏晴出门后沈嘉胤才慢悠悠抱着妹妹出来。经过刚刚那件事，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正面直视那个女人。 刚才在房间里听见了客厅门响，她是出去了？ 怀里的小娃娃蓦地哭出来，打断了沈嘉胤的思绪。他像往常一样来回踱步、轻拍，这次却没什么大用。 奶喂了、觉也睡了，别是生病了。 貌似……好几个小时都没换过尿不湿了。 沈嘉胤抱着妹妹回到主卧，把小婴儿轻放在床上。拆下妹妹的尿不湿后他捏着鼻团成个团，丢进一个独立出来的垃圾桶。 拆出个新的给她换上后，他余光却瞥见了楼下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 沈嘉胤把妹妹放进摇篮走到窗前。 低着头双手不自觉插进裤兜里，这大概是他看着苏晴时最放松的时刻。 刘淑芬和王志刚的这间主卧，刚好可以看到小区下面的长凳。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清那个小小的人影。却看不出什么表情。苏晴似乎是想坐在长凳上，但上面已经排满了人。她抱着电脑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最终离开了。 看方向，应该是向着小区正门走了。 他就这样目送着那个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苏晴确实是想坐在那里来着。 但可能因为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出来散步的人多了点。以至于她到那里的时候，早就没了位置，最后她只好离开想着去别处看看。回去是不可能的，来了这么久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刚出小区门，她一眼便扫到对面的咖啡店。装修整体偏森系风，墙上爬满了蔷薇，看着就叫人体验到一种旺盛的生命力。 正门两边是两扇小窗，木质窗台上摆着两盆菟丝花。苏晴挑了挑眉，在她的印象里菟丝花这种植物是男人用来形容女人不自立的一种象征，也是所有女人摒弃的一种植物。 最顶上挂着个不大的招牌，标题却引人注目。叫“她山咖啡”，下面有一行小字寄语： 愿你如山，历经风雨而巍然；愿你如咖，沉淀时光而香醇。愿你在此歇脚，积蓄力量，再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人。 苏晴在心里默念这段话细细品味着，标题“她山”再配上这样一句祝福语，很有女性力量的一段话。可是窗台上又放着菟丝花，这人不矛盾吗？ 不知为何，她还没见到这家老板娘，就似乎从这段话找到了点和她微妙的共鸣。 苏晴推开门，风铃叮当作响。 里面有不少套桌椅，却只零星坐了几个人。 她找到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放下手中的笔记本。 没一会儿，她面前站着个漂亮女人。 她穿着一身杏色长裙，身量纤细高挑，明眸皓齿。 苏晴有很严重的脸盲症，隔壁房东的儿子她到现在都想不起他具体什么样子。但眼前这个女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戚望舒此刻手中正拿着菜单，并未抬头，“您好，喝点什么。” 苏晴看了看桌上的菜单，“一杯摩卡，谢谢。” “好。”戚望舒拿着菜单转身欲走，恍然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便又折返回来，站在苏晴桌边。 “你是那天我儿子撞到的那个妹妹？”她的声音里透着肯定。 戚望舒这个人过目不忘，不会错的，以至于她现在还记得那个男人讨厌的脸。 苏晴闻言抬眸仔细看了一会，这才将两个场景的脸重合。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这家咖啡店……是你开的。” 戚望舒眉眼弯弯：“是啊，没想到还能再见面，真是缘分。” “那你怎么不说方言了？”或许是因为门口招牌上的那行祝福语，苏晴罕见的话多了起来。 戚望舒不好意思笑笑：“做生意嘛，再说天枢这个地方外地人又多，当老板的总要迁就一下顾客嘛。” 苏晴了然点点头。 “那……”戚望舒顿了顿，“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泡咖啡，上次的事实在是不好意思，你这次的咖啡我给你免单了。” 第8章 愿她明媚、晴朗 “不用了，我会照常付的。”苏晴拒绝的干脆。 戚望舒眉毛高高扬起：“小妹妹，你总是喜欢像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咖啡。没有恶意的，这都不行吗？” 苏晴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那好吧。” “这就对了嘛，你尝尝我的手艺，很好的，保证是你之前没喝过的口感。”戚望舒笑开来，走进了吧台。 这家咖啡店显然就安静多了，这里的人素质都很好。基本不怎么讲话，即使有不得已说话的时候也是很小声地交流。 苏晴重新打开笔记本，脑子里依旧没什么灵感，但心头那股子躁郁似乎纾解了不少。 不多时，戚望舒从吧台端出一杯咖啡放在苏晴的桌子上。 苏晴从屏幕里抬头，看见戚望舒依然站在那没走，便问：“你还有事吗？” 戚望舒笑笑：“我能坐你对面吗？” 苏晴脸上没什么表情，“……随便。” 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老板娘到底想干嘛？上次她儿子撞到她追着给枇杷，这次咖啡又不收钱，真是个怪人。 戚望舒拉开对面的凳子坐下，朝那杯咖啡摊了摊手，“尝尝我泡的咖啡。” 苏晴拿起汤匙在里面绕着圈搅动，而后端起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微微一亮。不得不说面前这个咖啡店老板娘泡咖啡有一手。 入口先是绵密的口感，然后是咖啡和巧克力的醇香，回甘是浓厚的奶香。 苏晴微微眯起眼睛。 戚望舒在旁边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怎么样？好喝吧。” “嗯。”苏晴微微点头。 “小妹妹，你就不能夸夸我吗？你就这么吝啬一个夸奖吗？”戚望舒有些不满于苏晴的表现。 但戚望舒不知道的是，简单的一个“嗯”字已经是苏晴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无论是好喝还是难喝。永远都是一副淡然的态度，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 “算了算了。”戚望舒摆摆手，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苏晴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 “你在办公？” “不是。” “那就是写东西喽，”戚望舒眨眨眼，“怎么？遇到瓶颈啦。” “……” 苏晴没说话，她觉得这人真是没什么边界感。明明算起来两人也不过认识第一天，就问东问西。 “好啦好啦，重申一遍，我没恶意的，或许你卡文什么的我可以给你提供点灵感。” 苏晴拿着咖啡的手顿了顿，“不用了。” “……好吧” 戚望舒没在说话，沉默就这样延续着，静的只剩下汤匙偶尔碰撞咖啡杯的声音。 半晌，戚望舒才重新开口：“你很特别。” 苏晴怔愣片刻后抬眸，“哪里特别？” 戚望舒沉吟片刻，“哪里特别？”她顿了顿，“说不上来，就是很想让人忍不住了解你，又足够漂亮。” “……” 苏晴明显不适应被人这样直白的夸奖。从小到大，夸过她漂亮的人不是没有，但后面都带着那么一句“就是性子太内向了点。”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拿起桌上的咖啡又抿了一口。 “怎么？还害羞？没被人夸过？”戚望舒调侃着。 苏晴这次干脆不理人了。 “好啦好啦，不禁逗，”戚望舒伸出手正色道，“认识一下？我叫戚望舒，今年三十岁，天枢人，你呢？” 苏晴盯着面前那双白皙的手，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我们不熟。” 戚望舒啧了一声，“人不都是不从不熟开始的吗？你要是永远这样，那你跟谁都不会熟。” 思忖片刻，苏晴回握了那只手，“苏晴。” “苏晴。”戚望舒咀嚼着这个名字，“很好听的名字，只是跟你不太搭。” 这个名字是李雪华起的，说来话长。 那是2000年的一个夏天。 净影虽四季分明，冬季寒冷，但夏天热起来和南方也是不分伯仲。 8月下旬，正值秋老虎当道。 23日这天，天空湛蓝如洗，万里无云。 净影医院的产房门口，年轻时的苏国栋五官硬朗，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些军人的威严。 此刻他在长廊的椅子上正襟危坐，双手死死捏着裤线，产房里李雪华的声音每大一分，他的手就跟着紧了一分。 他听着产房里传来李雪华时不时的咒骂，心如刀绞。 终于，在一声前所未有的高昂叫声后，产房内安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呱呱坠地的婴儿哭声。 苏国栋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旁边的人一跳。 十分钟后，李雪华终于从产房被推了出来，旁边站着的医生怀里抱着个婴儿。苏国栋看了她一眼，随即马上扭过头看李雪华。 “怎么样媳妇？疼不疼啊？是我对不起你。” 李雪华给了他一个白眼语调有些虚弱，说出的话却带着刺，“废话，不然下次你替我生？” 此话一出，把旁边的医生都逗笑了。 苏国栋一向如此，两个人恋爱到结婚一点没变。那张嘴笨的跟什么似的，让他说几句好话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多年后的某天，李雪华合理怀疑苏晴是遗传了苏国栋。 “好了。”医生正色道，“李雪华家属，产妇现在需要休息，跟着我们进病房吧。” 病房里，李雪华躺在床上，苏国栋坐在一旁给她剥橘子。 而后爱不释手地把苏晴从摇篮里轻轻抱起，越看越喜欢。 “行了，”李雪华有些失笑，“又不会丢，待会盯出个洞来。” 苏国栋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媳妇，谢谢你，你给我生了个孩子。” 李雪华莞尔一笑：“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对了，”苏国栋猛地抬头，“咱们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你给起个名字吧。” 李雪华看着外面大亮的晴天，沉吟片刻道：“今天是晴天，就叫单字一个晴吧，苏晴，怎么样？希望我们女儿以后的人生永远像晴天一样明媚，晴朗。” 苏国栋连连点头，“好，就叫这个名字。” 那时的夫妻俩，并不知道多年后这个名字有多讽刺。 思绪闪回，苏晴干巴巴地回答：“这是我妈妈起的名字。” “看得出来，你父母很爱你。”坐在对面的戚望舒手肘支在桌子上看着她。 苏晴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合上屏幕后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却被戚望舒拦住。 “说好了啊，我请你的，付什么钱啊。” 苏晴收回手机，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走吧，以后常来。” 沈嘉胤看了眼手表，苏晴已经出去两个小时还没回来。他的心绪不受控制的随着苏晴走。急的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客厅开门声响起，沈嘉胤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下子拉开了主卧的门。 苏晴抱着笔记本从外面回来了，身边依旧萦绕着那抹苦橙香，仔细闻貌似还带着点咖啡香。 她去喝咖啡了？这个问题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当然，他也这么问了。 “你去喝咖啡了？”话一出口沈嘉胤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这是什么问题？两个人都不认识，上来就问人家去哪了？太冒昧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苏晴似乎并未生气，她抬眸看了沈嘉胤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后就回了房间。 沈嘉胤回过神来冲进主卧关上门，双手握成拳头，然后一跃跳起老高。 “yes！” 自己终于跟他说了第一句话，虽然有些冒昧，但苏晴没生气。 去咖啡厅一趟苏晴冒出不少灵感，此刻她文思泉涌。连忙走到书桌坐下把脑海中的思路敲在屏幕上。 那个女人身上有种魔力，虽然聒噪了点。至少在她看来，但苏晴一靠近她就会久违地安静下来，冒出些灵感。 苏晴埋首屏幕，键盘被她敲的噼啪作响，一声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她皱了皱眉拿起手机，来电显示程浩。 接起电话，那头传来程浩洪亮的嗓门：“晴儿，晚上跟我出来吃饭呗，我们部门今天聚餐。” 苏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不去。” 程浩显然不在乎她的拒绝，还在劝着，“你就跟我去呗，人家同事都带媳妇去。” “说了不去。”苏晴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程浩闻言，语气也不是很好，“……行，苏晴，你就这样吧，你活该孤独，就应该没人搭理你才好。” 说完，那头挂了电话。 苏晴盯着渐暗下去的屏幕，出神了一会，把手机倒扣在了书桌上。苦笑一声在心底自嘲道： 苏晴啊苏晴，没人比你活的再失败了。 她试图重新把自己埋在还未完成的文中，却发现之前好不容易有了点灵感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看见程浩堆在他那一侧床边地上的脏衣服，气不打一处来。 她走过去抓起那几件衣服直接装进了黑色垃圾袋，准备下次下楼丢进垃圾桶。既然他自己不洗，那就让她来替他清理吧。 苏晴把那个装着程浩衣服的黑色塑料袋放在墙角后又擦了一遍灰、扫地拖地、换床单。 把整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直到重新变得整洁一切都结束后。她疲惫地瘫在床上，这才觉得自己稍稍平复了些。 第9章 苏晴无奈哄幺妹 转眼间，沈嘉胤已经来了快小半个月。 然而他和苏晴的关系依然止步于那天他脱口而出的一句“你去喝咖啡了吗？” 自从发现了苏晴后他从没放弃过偶遇。每当听见隔壁房间门锁舌响动，他就会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不管是幺妹还是游戏，迅速拉开自己房间的门。 大多时候，他遇见的都是隔壁那个男人程浩，苏晴的未婚夫。 程浩总是会朝他礼貌地点点头，或者简单打个招呼后出门上班。 当然也会有幸运的时候，他会撞见苏晴。真正站到他面前时却没了那次莫名而来的勇气。他依然连个招呼都不敢打。 苏晴通常对他目不斜视，出来解决好自己的事后径直回房间，仿佛沈嘉胤是一件普通的家具。 此刻他正在主卧里哄着摇篮里面的妹妹，小家伙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不哭也没闹。 他一只手轻轻晃动摇篮，一只手拿着手机刷短视频。就在这时，来电页面跳了出来，沈嘉胤滑动接听键。听见里面传来刘淑芬略带急切的声音。 “嘉胤，你现在在做啥子，幺妹睡了吗？” 他有些疑惑，往常刘淑芬从不在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睡了，咋子了吗？” “你这样，你把我屋头衣架挂着的工作服兜里的身份证拿来，我们单位交社保要用。” 沈嘉胤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妹妹，“那幺妹怎么办？” “先把她放在摇篮里，或者放在地毯上的小篱笆里，哭会哭会吧，保证她醒了莫磕到碰到就行。” 思忖片刻后沈嘉胤妥协，“要得，那我现在就打车给你送去。” 他最后看了妹妹一眼，确认她此刻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才去掏刘淑芬的衣服口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身份证。 匆匆出了家门，一路上沈嘉胤都忐忑不安，祈祷妹妹千万别在他不在时醒来哭闹。不然苏晴肯定又写不出东西。 然而天不遂人愿，小家伙果然在沈嘉胤刚离开没一会就醒了过来。 虽然小娃娃现在对很多事都是懵懂的，但是醒来看见身边没人，生物本能的不安令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次卧的苏晴本来就没什么灵感，被隔壁的小婴儿一哭更是心烦意乱，她从椅子上起身转而躺在床上。 想等着婴儿哭声慢慢平复下去再动笔，可是今天也不知怎么了，那小娃娃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往常基本上都是哭一会就结束了，因为房东的儿子很快就会把她哄好，今天怎么会哭这么久？ 苏晴闭了闭眼想着再等一会，那头哭的却越来越撕心裂肺，她只感觉到脑仁快炸开了。 这已经不是她有没有灵感的事了，而是让有轻度神经衰弱的苏晴感到不舒服了。 想了想，苏晴还是站起身来到了主卧门前，深吸一口气后轻轻敲了三下。 没反应。 她等了一会，又敲了敲。 还是没反应。 她听着里面震耳欲聋的哭声，踌躇了一会，手按在门把手上拉开了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苏晴愣在原地。放眼望去，哪里还有什么房东儿子的影子？只剩下摇篮里还在嚎啕大哭的娃娃。 这家人干什么去了？就这么把一个小婴儿丢在家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试着晃了晃里面的婴儿，却根本没什么用。 她在脑海中搜罗着原来在家里长辈是怎么哄孩子的，学着她们的招数用在沈嘉胤的妹妹身上，轻拍、拿着玩具逗哄，都是徒劳。 最后她回到自己房间把ipad拿了出来，这是她最后的招数了，成败在此一举，还是不行的话她也没办法了。 苏晴点进影视app，找了榜单上评分最高的一部动画片点击播放，就这样站在那里当她的人工支架。 起初她没注意到，直到看着屏幕上闪动的画面和鲜艳的色彩，小娃娃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苏晴松了口气，终于安抚好这个小祖宗了。哄孩子可真累啊，她想。 她由此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要孩子，她讨厌孩子。 客厅玄关处突兀传来开门的声响，苏晴还没来得及反应，沈嘉胤就冲了进来。 他貌似是跑着上楼的。额角渗着细密的汗，体恤前襟湿了一小片，额前的碎发也有几缕紧紧贴在额头上。 看见苏晴站在自家母亲的主卧，沈嘉胤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他没问苏晴你怎么在这里，因为这种话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看来是一种不欢迎的表现。 同时又在心里暗喜，这个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女人居然主动出来了，而且还踏足了他的领地。虽然仅仅是因为幺妹的哭声吸引来的。 沈嘉胤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磕磕绊绊地说出一句不完整的话，“那个……不好意思哈，幺妹她……打扰你了。” “没事。”苏晴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转手把ipad塞到沈嘉胤的手里，“既然你回来了，你给她举着看吧。” 还没等沈嘉胤反应过来时苏晴已经转身离开。她飘扬起来的发丝有几缕扫到了沈嘉胤的脸上，痒痒的，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柑橘调。 主卧门被她轻轻带上。沈嘉胤怔愣在那里，嗅着空气中她留下的气味。既想深吸又不敢。即使苏晴不在面前，他也不敢放任自己陶醉。 因为在沈嘉胤看来，那种行为像变态。 回到房间的苏晴，盯着屏幕上空无一字的文档，还是决定去楼下那家咖啡店找找灵感。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戚望舒意味深长的笑了，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苏晴会过来。 戚望舒低头擦着手中的咖啡杯，头也不抬，“来了，靠窗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呢，坐吧。” 苏晴对她这种熟络的态度有些不自在，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反感。 她径直在昨天的位置坐下。 “还是像昨天一样？一杯摩卡？”戚望舒问。 苏晴点点头。 她讨厌变故、讨厌去探索未知。相反，她喜欢稳定，是那种喜欢吃一样东西就会一直吃的人，直到吃腻了为止的人。 与其浪费时间去吃她未曾体验过的，如果结论是不好吃的，她认为那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苏晴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冥想了一会，感觉灵感好像一点点钻进了脑海，而后在键盘上敲下源源不断的字眼。 没等她敲下几行字的时候，一杯咖啡放在苏晴的桌子上。戚望舒就这么自来熟的坐在了苏晴对面，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她。 “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戚望舒盯着苏晴的眼睛问。 苏晴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诚实地答：“净影人。” 戚望舒一副了然的表情，“我孩子爸爸也是净影人，说起来你们是老乡呢，他跟你的性格很像，你们净影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冷漠？” 思忖片刻，苏晴没忍住问，“是你老公吗？”话一出口她就因为这个蠢问题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孩子的爸爸，当然是老公了。 她明显察觉到自己一到这个女人面前就控制不住地话多了起来。 戚望舒闻言怔了怔，然后笑笑不置可否。 苏晴则因为尴尬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儿子呢？怎么没来。” “他啊，家里阿姨看着呢，再说，那小子很淘气的，要是让他来了指不定又给我闯什么祸呢。” 苏晴点点头。 两人没在说话，戚望舒就这样坐在苏晴对面静静的看着她。苏晴埋首让自己进入状态码字。 偶尔卡文的时候，戚望舒发现了会主动跟她聊聊天，莫名地缓解了苏晴的焦虑心态。 消息通知栏挂在屏幕顶层，苏晴点开，是编辑的消息： ［宝子，我发现你最近的文进步的不是一星半点，听我的是不是没错？看看现在的数据。］ 苏晴简短回了个： ［嗯。］ 这个编辑和苏晴认识的算是比较久的了，自从苏晴签约开始，就一直跟着她。 前期迷茫的时候，她给了苏晴不少鼓励。她说欣赏苏晴的才华，觉得这样一个人如果放弃的话那就太可惜了。她常常跟苏晴说“你的文字是没见过你本人就能爱上你的程度”。 所以她也摸清了苏晴这种闷葫芦的性格，知道她不爱说话。 那头很快回复： ［好了，那你专心码字吧，不打扰你了，继续保持哦。］ 苏晴这次没回，重新低头码字。 沈嘉胤此刻正坐在自己的那间小次卧里，妹妹上午发现有动画片这种东西后就入了迷，他几次想把ipad抽出还给苏晴，小娃娃就会立刻、马上哭出来给他看。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自己的游戏本搜索那部动画片。然后很小心地把苏晴的ipad用酒精棉仔细地擦干净，这才捧着敲了苏晴的房间门。 没得到反应那一刻他才恍然想起几分钟前听到了苏晴开客厅门的声音。 大概是出去了吧，他猜想。 沈嘉胤刚把ipad放在桌上，停在半空中的手又收了回来。要是她一会回来了，那他岂不是错失了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 这样想着，沈嘉胤把ipad又重新拿回了房间。 苦兮兮的小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苏晴无奈哄幺妹 第10章 那男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她山咖啡店。 客人依旧寥寥无几。几乎是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杯个人喜好的咖啡。这家店有个特别之处，女顾客特别多，也许是跟苏晴一样因为招牌上老板娘的寄语找到了几分共鸣。 吧台旁的一个小圆桌上放着个老式留声机，上面唱片缓缓转动，发出舒缓又柔和的音调。 咖啡醇厚的香气遍布整间店面，不知不觉间苏晴已经在这坐了一个下午。 窗外夕阳昏黄的光线顺着两扇小窗洒进来，显得里面坐着的人格外惬意。 整间咖啡厅弥漫着轻松又愉悦的氛围。 她不想回家、不愿面对满屋的汗味和臭袜子。只有在这里，她觉得自己短暂的解脱了一些。 有客人来点单，戚望舒起身去吧台泡咖啡，结束后她就又会跑回来坐在苏晴对面。 苏晴依旧话很少，但戚望舒知道这种态度就算是默许了。怎么说她也比苏晴大了好几岁。她是特别了点、冷了点。可惜小女孩的心思她还是一看就透。 她今天状态不错，一口气更了两个章节，要是以这种状态下去，每天能更新两个章节……这个念头让苏晴心底涌上一丝小雀跃，像是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后，苏晴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嘴角微弯。她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终于不再是熬夜完成任务了。 这个时间码完字的喜悦堪比打工人到点下班，来了天枢这么久她都没怎么逛过这里，或许把笔记本送到家里后她可以逛逛街。哪怕什么都不买，只是吹吹晚风也好。 就在她付过钱起身欲走的时候，戚望舒在吧台叫住了她，“你要回家了吗？” 苏晴闻言，竟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实话。 “我……准备去逛逛。” “那你等我一哈，等客人走光了我关门带你去怎么样？”戚望舒走出来在自己的半身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次说的是方言。 苏晴抱着笔记本犹豫了片刻，最终坐回了桌子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意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逛街，也许是因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许是程浩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向外人炫耀的花瓶，从来不关心她想什么、写什么。 大概六点半左右，最后一个客人也站起身结了账。 戚望舒的动作很利落，很快就搞好了关店前的一切。 她把门把手上挂着的牌子翻了个面，让已打烊的那面朝向外面。然后拉着苏晴出了门，拿着一把u形锁套上门把手。 “走吧。” 戚望舒的个子有168，比苏晴略高一些，这也就方便了她揽着苏晴的肩膀。 苏晴没被人在外面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有些不自在。 “你的手……别揽着我。” 关店后戚望舒不再说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是和沈嘉胤一样带着点方言的乡音，“爪子嘛，都是女的你怕啥子，我又不能吃了你。” “……” 苏晴拗不过她，最终只好随她去了。 戚望舒带着苏晴来到地下停车场，看见面前停着的那辆保时捷911时僵在了原地。 她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开着一家不温不火咖啡店的女人会有这样雄厚的财力，原来最初认识她的那句“开车带你去医院”不是说说而已。 “这是……你的车？”她有些不确定的问。 “别这么惊讶嘛。”戚望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谁规定的开咖啡店就不能开保时捷911？” “快，上来。”戚望舒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她还是第一次坐这样的车。 虽然她这个人没什么物欲，但因为常年看电脑的原因，很注重舒适。 不得不说，贵有贵的道理，她从来没坐过这样软的椅子，苏晴试着向后靠了靠，紧绷的肩颈瞬间舒服了点。 她没心思看车里的配饰，不过这个舒适度确实取悦了她。 此时戚望舒已经坐进了主驾，她拧动钥匙边侧头看苏晴，“系好安全带，我们出发。” 苏晴点点头，戚望舒开车很稳。起步时一点点由静到动，让人感受不到一点不适。 引擎轰鸣声响起，不知为什么，这声音好似唤醒了苏晴内心的什么东西，她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一丝丝激动？ 车子驶入主路后，戚望舒的声音几乎淹没在这声浪中，“介意我开天窗吗？或者再快点。” 苏晴轻轻摇了摇头。 戚望舒笑吟吟开了天窗，晚风瞬间灌了进来。两人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苏晴也懒得去整理，只是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爽吗？”戚望舒拉高音量问她。 “嗯。”苏晴轻声道。 “爽就说出来，喊一声，不会有人听见的。” 喊出来？在敞篷车里？ 她下意识是拒绝的，可此时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叫嚣着，呼之欲出。 苏晴在戚望舒一脸期待的眼神中试着喊了一声，但被巨大的声浪吞噬。 “再大点声，告诉我，你开不开心？” 也许是因为那点叛逆心理，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苏晴深吸一口气后铆足了劲大喊了一声： “开心！我好开心。” 戚望舒欣慰一笑，“这就对了，平常不要总是端着，有什么用啊。” 两人就这样一路疾驰到中心区的商圈，戚望舒在一家大型商场的地下车库停车。 她带着苏晴径直来到了一家奢侈品牌的店面前，手指随意拨了拨衣架上的衣服，拿下来一件问苏晴，“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她放在身上比了比，苏晴看着那件没什么特别的衣服，无声地摇了摇头。 这时销售热情地迎了上来，她显然是认识戚望舒的，脸上堆起笑声音里带着点讨好，“戚女士，这件很趁你啊，我们这还上心了几件新品呢，别的客人想要我都没出手，一直给您留着呢。” “行。”戚望舒看着镜子随口答道，又挑了几件让销售抱着带她去更衣室。 不得不承认，戚望舒的审美是很好的，她挑的每一件衣服看起来都没什么出彩之处，甚至平平无奇。但穿到戚望舒身上就特别衬她的身材，把她的优势全都体现出来。 苏晴趁戚望舒试衣服期间随便逛了逛，来到一家美妆店试了一支口红，发现还挺适合她后便向柜姐询问色号后包了起来。 拿出手机扫码时发现余额不足了，这才想起这个月的稿费还没到账，上个月也没在意过支出。 而礼金的那张卡和李雪华给的卡都没有绑定微信。 “能刷卡吗？”苏晴问。 “可以的女士，您稍等一下。”柜姐转头拿出pos机。苏晴第一次从包里摸出的是程浩家给的礼金卡。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摸出了李雪华给的那张卡。 回到那家服装店时戚望舒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了，看见苏晴她迎了上来。 “你去哪了？” “去美妆店了。” “好吧，我在这等你好久了。”她举起手中的一个纸袋递到苏晴面前，“我给你挑了一件衣服，你去试试？” 苏晴看了一眼标签上的价格上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要。” “听话，咱们交个朋友不行吗，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戚望舒坚定举着手中的纸袋。 “……好吧。” 苏晴拿着纸袋进了更衣室。 这是一件藏青色的学院风短裙。做工很好，面料也不错，看得出来是配得上那个价格的。 但这不是苏晴平时的风格。她本以为会很灾难。没想到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意外的不突兀，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出更衣室的那一刻，戚望舒的眼睛亮了一瞬。 “看吧，我就说这身适合你，你要多尝尝不同的风格。” 苏晴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衣角，“加个微信吧，我把钱转给你” 她作势要掏出手机却被戚望舒拦了下来，然后用手指点着苏晴的额头，“转什么转，说了想和你交个朋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难道你不想跟我交朋友？” “……好吧。”苏晴收回了手，然后说了声几不可闻的谢谢。 “那走吧。” 戚望舒拉起苏晴的手，却在刚走出店门时脚步一顿，脸上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了下来。 苏晴顺着戚望舒的目光看去，发现那是一个身高体阔、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他领带系的一丝不苟，长的很有攻击性，手腕上戴着一只看起来很贵的腕表。 光是站在那里，连苏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六十岁上下的老妇人，看起来像是儿子陪妈妈逛街。 “我知道那边有个小门离地下停车场很近，我们走那边。” 苏晴几乎是被戚望舒拖着走的。 这个门根本就没有很近，反而还多绕了一圈，她看得出来戚望舒是在躲着那个男人。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和那个男人大概是认识的，她不明白戚望舒为什么要躲着他，但苏晴识趣地没多问。 只是任由着戚望舒拉着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戚望舒的车停在沈嘉胤家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苏晴解开安全带，抿了抿唇，“谢谢。” 戚望舒摆了摆手，“别客气！再见，明天再来咖啡店玩啊。” 副cp男主角登场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那男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第11章 隔壁的声音 道别后，戚望舒的车子迅速窜了出去。苏晴的眉毛微扬，这应该才是她开车时的真正速度吧。她载着苏晴的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自己开车更野。 进门的时候，刘淑芬和王志刚一家正围坐在餐桌上吃饭，整个客厅弥漫着饭菜香。 沈嘉胤迅速抬起头，眼神有些躲闪，想看她又不敢直勾勾看，只能时不时用余光瞥一眼。 刘淑芬看见苏晴，脸上绽开柔和的笑，“小苏回来啦，出去逛街了？” 苏晴点点头，准备回房间时被刘淑芬叫住，“莫走嘛，坐下来一起吃点，不是什么大餐就是一些家常菜。” 苏晴摇摇头，“谢谢阿姨的好意，我在外面吃过了。” 其实她根本没吃，只不过不想欠人情罢了，今天接受戚望舒的衣服已经很让她介怀了。 “那好吧，”刘淑芬眼中闪过稍许失落，随即注意到苏晴身上的裙子，“你这条裙子真漂亮，是新买的吗？” 苏晴这才想起在商场的时候本根没换下自己的衣服，是直接穿着这条新裙子回了家。 “是的，刚刚在商场买的。” 刘淑芬用手肘怼了一下正在吃饭的沈嘉胤，“是吧，小苏姐姐穿着这条裙子好看。” 沈嘉胤耳根瞬间爆红，这才敢正眼看苏晴连忙点头，“好看好看。” “谢谢。” 被这么一夸苏晴的嘴角扬了扬，她又不是圣人，谁不喜欢得到真心的夸奖。 她扭过头，再一次迈向房间，又被沈嘉胤叫住了，“那个……”在刘淑芬和王志刚面前，沈嘉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苏晴姐，你上午给幺妹看的ipad还没拿回去。” 刘淑芬有些好奇地问：“啥子ipad？” “就是上午我切给你送身份证的时候，幺妹哭了，苏晴姐用自己的ipad给幺妹放动画片才把幺妹哄好。”沈嘉胤解释着。 刘淑芬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哎呦，小苏，真是谢谢你呀，我就说这孩子心肠好。” “没事。”苏晴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但是有心人都能感觉到她今天心情不错。 沈嘉胤迅速钻到自己那间小次卧，须臾间拿着苏晴的ipad出来。他的手指都有些发颤，苏晴并没注意到，接过ipad道谢后回了房间。 这个时间段，正是程浩休息的时候，自从上次两人在电话里吵过一通后，苏晴对他的态度就一直不冷不热的，但程浩浑不在意，照旧和苏晴相处。 他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对别人说过什么可能转头就忘了，也不会反思自己说的话有多伤人，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有几件衣服已经被苏晴丢进了垃圾桶。 听见门响，程浩闻声从手机中抬起头，见到她眼睛亮了一瞬，“今天咋回来这么晚呢晴晴，干啥去了。” “出去逛了逛。”苏晴把包挂在门口的挂钩上不冷不热地答道。 他摩挲着下巴上下扫视着苏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这身衣服，新买的？真好看。” 苏晴没坐在床上，而是拉开了书桌里的椅子，“嗯。” “多少钱啊？”程浩随口问道。 其实他是真的不是很在意价格，在他眼里女人天生就是爱美的生物，和粗枝大叶的男人不一样，花点钱很正常，打扮漂亮些，他带出去也有面子。 苏晴闻言，以为程浩会指责她乱花钱，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逆反心理又涌了上来，打算故意气气他。 “2800，刷的你的卡。” “刷呗。”程浩摆摆手，“你穿上这么漂亮，这钱花得值。” 苏晴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程浩会这样回答，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晴儿。”程浩看的眼热，脸上推着笑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过来，让哥好好稀罕稀罕。” 苏晴看了他一眼，最终只是说：“去洗澡。” “好嘞！”程浩猛的从床上蹦了下来，还不忘在苏晴唇上偷个香。 浴室水声响起，时不时传出程浩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苏晴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程浩的感受，恨吗？好像谈不上。爱吗？好像也没有。 她对程浩的感觉很复杂，烦又烦的不彻底，喜欢又喜欢的不纯粹。 夜晚，沈嘉胤正低着头沉浸在游戏里的厮杀，这一局遇到的队友都不错，意识很好，操作也到位，再加上不菲的佣金沈嘉胤浑身充满了干劲。 眼看着快要退掉敌方的水晶了，他隐约捕捉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起初他没在意继续埋着头，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 可是那动静断断续续的没完没了，一局终了，好奇心令他摘下耳机，这才得以听清楚。 那貌似是床垫的咯吱声混合着……男人的粗喘？沈嘉胤合上笔记本的动作一僵，他虽然目前还没有过那方面经历，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来了这么久这大概是沈嘉胤第一次听见两人亲密，之前没听见的时候他或许心中还怀着一点少年人自欺欺人的那点念头。 觉得两个人没感情只是搭伙过日子，自然也不会做那种事，可今天的声音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两个人是未婚夫妻啊，怎么可能不做那种事？他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都会忍不住对她想入翩翩，程浩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何况每天睡在一张床上。 日！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只觉得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像是被加入了大量超强燃料越烧越旺，沈嘉胤清楚的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是嫉妒，恨不得现在就把程浩从隔壁房间里拽出来揍一顿的嫉妒，他凭什么，一个不懂她不尊重她的男人凭什么碰她。 他不能再听下去了，那样他会控制不住在脑海中描绘场景，会不受控制地想象程浩伏在她身上作乱的样子。 此时，嫉妒的情绪盖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对苏晴动情时刻好奇的心思。 临近正午的阳光让苏晴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眼睛，穿上拖鞋起身拉开窗帘。 身后床上的程浩还在睡，昼夜颠倒的排班让他的作息时间和苏晴的微微错开。 简单洗漱后，她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启了新一天的赶稿任务。 今天早上她状态似乎不错，一口气就敲了两千字。这本已经快完结了，昨天晚上编辑给她发信息说这本书据一定会不错，有望出版。 这个认知又让苏晴多了些动力，虽然她不在乎什么名气，但一想到将来会有人把她的书捧在手里读她就觉得自己的努力也不是徒劳无功。 或许这种成就感只有作家能懂。 正文思泉涌时，身后响起程浩晨起有些沙哑的声音，“晴儿，起这么早啊，咋不多睡会？” 苏晴没理他，这会正是脑子最通透的时候，又正巧赶上灵感茂盛的节点。可能一个小时就能完成一天的任务量，错过了那个阶段，或许几个小时也敲不出一百字。 程浩没得到回应，趿拉着拖鞋下床弯下腰圈着她的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晴儿，跟你说话咋不搭理我呢？” 昨晚之后，程浩明显感觉到苏晴对他的态度好了点。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让程浩的胆子大了起来，敢于和她热络。 苏晴脑子里那座灵感之桥猛地断裂，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不爆发，不然又会有一场架吵。 不是吵不过他、也不是怕他，苏晴是真的讨厌吵架，她觉得那是在消耗她，她只想把时间用在值得的地方上。 她稍微摸清了程浩的性子，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越批评他越要跟你对着干，要是和颜悦色和他讲或许还会听话。 只是跟他解释的过程可能会有点累，程浩理解什么东西很慢。需要把每件事拆开了揉碎了灌输进脑子里，他才能理解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临摹着话术。 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程浩，你这样突然打断我，我的灵感就会消失，到那时我就写不出东西了。过了那个阶段，可能几个小时也写不出来，你明不明白？所以下次看见我坐在书桌前不要打扰我，可以吗？” 程浩征了怔，像是在努力理解着苏晴说的话，他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怎么回应，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苏晴见他难得听自己的话，欣慰点了点头，“好了，你去睡吧。”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 只是灵感一去不复返，再也找不回刚刚的感觉了。 苏晴叹了口气，起身换下了居家服。 “你要去哪？”程浩有些困惑，他再神经大条也发现了苏晴家里最近没那么爱宅家了，出门的频率明显高了。 苏晴拿起笔记本电脑，在门口侧着头回他：“我去咖啡馆写东西，”她顿了顿又说，“你……一会记得吃东西，别空腹上班，对胃不好。” 程浩征了怔，这是两人在一起以来苏晴第一次主动关心他，虽然不似别的女人柔情似水，但他知道这对于苏晴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关心。 “……好嘞。”程浩挠了挠头，“我媳妇就是好，现在还知道关心我了。” 苏晴拿着笔记本出了门，路上想着如果两人就这样相处下去。程浩能稍微听她的话，也没什么不能将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