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窥见你的灰》 第1章 一抹灰色 陆见深有个藏在心底、没敢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他能看见身边人的情绪，或者说他能感知到他们情绪的颜色。 藏钱的爸爸是心虚的粉色，发现他藏私房钱的妈妈是愤怒的红色，劝阻的爷爷、奶奶则是平静的蓝色。 医院里躺着的病人是丧气的黑色，街上求婚的情侣周身则都被喜悦的粉红色包裹……… 或许是因为这不需要过问，就能一眼洞察人心的技能 让他见识了太多的虚与委蛇、口蜜腹剑的行为，养成了他从小嘴就倍儿毒的性格。 毒到甚至让那些被他戳破真相，恼羞成怒的人，联合起来，给他取了个“三中第一毒妇狐狸精”的外号。 毒妇是对他嘴的肯定，而狐狸精则是对他外貌的认同。 他本人对这个外号倒是没啥反应，还挺沾沾自喜的，因为有了这个外号后，那些不自量力的装货离他更远了。 除了对“狐狸精”一词稍有意见，其他都挺好的。 他就这么一直嘴毒的混完了初中、在今年六月考完中考后，正式的升入了高中，准确来说是升入职业高级中学 简称“职高” 对于可能会成为网上所言的“混的人”，他心态良好，只愣神了一秒，就接受了 可是谁成想，这一接受 “混的人”没成为，反倒成了“乖乖学习的好学生。” ———————————— 陆见深刚踏入职高教室，就被一抹暗沉无彩的灰色吸引。 他感到很奇怪，因为这颜色和她正在谈笑风生的主人实在不匹配。 那是个面容俊俏到雌雄莫辨、除了气色稍差，唇色有些发紫外，长相无可挑剔的女生。 许是因为过于突出的外貌，她的身边被一圈男男女女围的水泄不通。 那抹暗淡、无彩的灰色，被喜悦的浅红色、幸福的金色、虚伪的粉色包围着，显的格外的暗沉、阴郁。 那抹灰色在彩色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颜色不适合她。” 陆见深长眉微蹙，默默想到。 —————— 对方身边的这圈灰色，他只在遭遇过重大打击、郁郁不得志的人身上见过 比如他那欠了一屁股债的叔叔，再比如那些患有心理疾病的陌生人…… 总之，还真没在一个和他年龄相仿、外在条件优秀的异性身上见过。 回想起刚刚见到对方时，心里莫名涌现出的悸动以及加速的心跳，只觉的莫名其妙 又许是因为这点莫名其妙和对女生的好奇，自我介绍时他多留意了一下对方。 ———— “我叫陈子衿，来自一所地理位置有点偏僻的初中，因为学校不太有名，所以我也就不过多介绍，浪费大家时间了。” 她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我平时喜欢看漫画和小说，如果有相同爱好的，欢迎大家过来和我交朋友！谢谢。” 嗯……很直白、坦诚的介绍，但还欠缺点自信 陆见深评价道，回想起少女站起来时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那抹灰色里掺上的墨绿色 她是在焦虑、害怕吗？为什么呢？一个自我介绍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吧？ 他想着，回忆起在提到初中时，对方有意无意的逃避不语，一副不愿提及的样子。 长长的鸦羽状睫毛垂了下来，似有似无的遮住了左眼睑下方的那颗惑人的小痣 半眯起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视线也久久未从对方身上移下来过，大概是因为好奇吧。 ———— 自我介绍到一半，老师临时被叫出去开会了，交代了句“安静自习”后，就跑路了。 余下教室里一群来自各个初中的“刺头”，自然都没把这话放心上。 在教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你三声、我四次的笑着…… 为什么会用到后面这么奇怪的比喻呢，因为他好兄弟周齐衍就是这么笑的。 眼见着后座那个女生，和周齐衍一副相谈甚欢、周边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粉红色的样子，却又在看到他时，那圈红色兀的加深了许多。 “不好。”他心里暗骂一声，面上还是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 接连回答了女生，他叫啥，在哪个学校读的初中后，顶着旁边死党一脸你开窍了的震惊表情，默默憋了个大招。 “哈哈，那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加不了，我用的老年机。” 空气呆愣几秒，那女生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但还是不想放弃 “……老年机也可以打电话的吧？” “是可以，但是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呢？既然不用给你打电话，我又为什么要留你的联系方式呢？” 他冷冷的反问道 跟个一碰就炸的地雷一样，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对方的心思，一点所谓的体贴情面都没给女生。 “诶呀！”一旁愣神的周齐衍反应了过来，望着脸色难看的后桌，忙打圆场说： “我这兄弟吧，他这有点问题…”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接着说“六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醒来的时候人都贱了不少，连说话都夹枪带棒的…，你别跟他这个脑子有病的一般见识哈…” 他笑着解释说，见对方表情稍有好转，立马将陆见深转了过去，凑近说 “我c，你抽疯啊！把话说这么绝，不能给人留点情面吗？，亏我还以为你开窍了，没想到开的是tm地窍啊” “…我没有反驳你刚刚的胡诌解释，就已经是给她情面了。” 陆见深冷冷的说着，补充道 “再说了，我又不喜欢她，而且已经那么明显的拒绝过一次了，她非要继续怪谁啊？” “………你这张嘴，以后肯定讨不到老婆啊！” 周齐衍一时也被他带偏了，想为那女生辩解，话在嘴里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松开了一直圈着对方脖子，低声交谈的手臂，转头继续和那个女生搭话去了。 ———— 教室里的嘈杂热闹，一直持续到了下课。 经此一遭，陆见深能明显看到那女生身边的粉红色消了一大圈，甚至在他看过来时，还隐隐有往厌恶/鄙夷的橄榄绿色发展。 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除此外，没有任何反应 好像对方当时的羞愧、尴尬，都不是他一手造成的样子。 无视了女生，径直拉着一旁的周齐衍起身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人很多，挤的水泄不通的那种多，陆见深只看了一眼，就止住了脚步。 掏出了十块钱递给了零花钱被父母严格管控、限制的周齐衍，说 “还是老样子，多的钱你自己花。” 说完后，便将他推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不见踪影。 等对方再出来时，手里已经拿了袋他爱喝的草莓酸奶，和三袋辣条。 边递给他酸奶，边抱怨说里面的人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好挤好挤。 “那这群饿死鬼还挺好心的，特意给你外套做了个仿旧款啊。” 陆见深漫不惊心的打量着对方被挤的皱皱巴巴的外套，锐评道： “看着不像是来上学的，倒是有点像上马打猎的西部牛仔……” “…说话能有点良心不？我要真是牛仔，第一个先把你那娘唧唧的草莓酸奶撇了。诶，我真搞不懂了，你是还没断奶的baby吗？从小学喝到现在也不腻啊。” “…你个脑门直通□□的货，半点品味都没有。一天天就乐意抱着你那爹蒙蒙的辣条啃呗？见不得兄弟吃好的直说…” ……………… 回教室的路有一段距离，两人一路对喷，未见半点兄弟情义，有的只是对朋友品味的嫌弃。 直到——陆见深被横躺在面前的《窄门》挡住了去路。 ———— “通往幸福的门是窄的…” 周齐衍凑近复述着封面上的话，望着这明显属于文学巨著的书籍，调侃道：“666，职高居然来了个文豪。” 他这反应和调侃，算是众多职高学生的浓缩了 这是个以不学习为荣的地方，认真学了反倒要遭嘲讽 他们会以“你都来职高了，还学啥？”为由，不问缘由的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潜意识的想拉人下水，恨不得全世界人都和他一样。 陆见深没搭好兄弟的话，望着从书中透出来的阴沉沉的灰色，心里对它的主人隐隐有了个推测。 顺带一提，他的这项技能，不止是能看穿人的情绪，连带着被主人寄托了很多情感的物品，如情书、摆件之类的，亦能看出个门道。 说不清是什么心思，他没有上讲台为其寻找主人 而是乖乖的站在了原地，守株待兔，等这本书的主人她自投罗网。 ——— 果然，不出一会儿，那个主人就慌慌张张的找过来了。 “…那个，这本书是我的…”，陈子衿面色尴尬的笑了笑，连带着一连串的谢谢脱口而出。 陆见深看了看对方身上的灰色和墨绿色，不断交相变化着，又望了望少女脸上挂着的得体笑容和落落大方的谈吐 心情莫名烦躁许多，没由来的问 “你很紧张吗？或者说面对我时，很焦虑？为什么？” 他说完，望着对方身边环绕的颜色里，又多了一抹名为恐惧的暗紫色，皱了皱眉，似是想安抚些什么，嘴在话里绕了又绕，还是没说出口。 他察觉出了自己刚刚面对一个伪装被戳破的人时，下意识的居然想要去安慰，心下大惊，一股陌生的夹杂着些许怜惜的情愫，在那一瞬间，缠的他喘不过气。 又抬头望了望还在强颜欢笑的女生，心下更觉莫名烦躁不已 “诺，下次放好别再掉了。” 他将书递给了对方，转身欲走，又似乎被什么话拌住了脚，回头说 “还有，不想笑就别笑了，面对我时，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真的是……”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居然，在对一个陌生的“灰色”的谜题，心软，想去怜惜…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亦是独一无二的事，也是让他今晚百思不得、难以入睡的事。 第2章 发春了呗 有些感情来的莫名其妙，陌生的、蛮横无理的占据了人全部心思 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忍不住对带来这份感情的人，暗暗加以注视。 就好比现在的陆见深 自从察觉出了面对少女时那股奇怪的、想怜惜对方，将那抹灰色染成适合她的金色的情绪后 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私下偷偷关注着带来这股奇怪感觉的陈子衿。 日记本里随处可见的关于女生的描写，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2024.9.1 好奇怪，今天遇到了个女生，她带给我的感觉好奇怪，面对她时，下意识的想要去怜惜，莫名想打破她那层灰不溜秋的滤镜。 没想到，我这么一个嘴毒心更毒的人，居然还会有这种可怜陌生人的时候，真是稀奇。 9.1.12：23分 好烦啊，怎么一闭眼脑子里面全是她？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真的够了，睡前的酸奶也喝了、羊也数了、甚至都听儿歌催眠曲了，就是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她和那本《窄门》，我不理解，死机了十六年的脑子还想读名著？闹着玩呢？早不想、晚不想的，趁我睡觉前想………，几个意思啊？ 9.2 今天军训，除了教官长的有点像韩国人外，没啥好说的，一切都和初中军训的时候一样 打水的时候又碰到她了，她看着好像没把我上次的话听进去。 面对我时，依旧是一副强颜欢笑，装的很开心的样子，有点烦躁和可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就是感觉好烦、不想看见她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真是离奇又新鲜的感觉啊… 9.2.1：35分 ……大脑你要考研吗？ 大半夜不睡觉想干啥啊？ 一闭上眼又是陈子衿和她那本《窄门》，想干啥啊，大半夜不睡觉准备挑灯夜读名著吗？ 都死十六年了，还搁这假努力啥啊…。 9.3.2：40 烦，今晚又又又失眠了… 放过我吧，我明天就去买书看，今晚让我好好睡一觉吧，我不想再被教官当典型熬夜玩手机案例，发班级群了…… 9.4.12：50 《窄门》看完一大半了，嗯，作者的文字好细腻，感情刻画的很好，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女主的回避型依恋到底是因为什么？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希望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没有，昨晚也没有睡个好觉！ 陆见深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崩溃的想着，他已经四天没睡过好觉了，一闭眼就全是少女和她的那本窄门 他原以为是大脑想考研、读书，结果昨晚挑灯夜读了一宿，一闭眼还是陈子衿抱着书冲他那副强颜欢笑的样子。 …………… 他实在没辙了，被这种奇怪的感情和莫名深刻的影响，搞的精神疲劳 只觉得如果能看见自己身上的颜色的话，那它一定是绝望的黑色，纯的不能再纯的那种 ————— 周齐衍听他描述完“一个朋友”这几日寝食难安、心绪烦躁的症状后 只停顿了几秒，随后眼睛一亮，兴奋的说 “你发春了啊？” “…你tm才发春了！”陆见深正喝着草莓酸奶，不经意的被他这话一呛，赶忙找补说：“我都说了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问的，你骂我干什么？” “……你身边除了我不嫌弃你这张嘴，还有谁愿意和你交朋友啊？” “…网友，网上认识的，他托我找个有经验的人问问，可我又没谈过恋爱…” “所以就来找我喽？”周齐衍补充道，看着面前做贼心虚、掩耳盗铃的好友 嘲笑了几句是朋友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后，便开始认真和对方掰扯了起来 “你说你那个网友一闭眼就是那个女生抱着书的样子，一看到那个女生，心就止不住的乱跳，而且看到对方勉强、软弱的样子，下意识的会去心疼？” “嗯”陆见深点点头 “那他很明显就是发春了啊！这有啥好解释的，这不就是很明显的爱而不自知呗？” 陆见深听罢，脸色复杂的比那东北的乱锅炖还丰富点，似是不想去承认自己太过轻浮，见色起意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同学，开口再问 “…有没有别的可能呢？会不会只是单纯的好奇呢？” “这个嘛…”对方摩挲了下下巴，眯眼分析说“有，但是可能性很小，小到就只有那么一点点点。” 他说着，两根手指中间隔出了一个小的可怜的缝。 “…那有没有什么化解方法呢？我朋友他被这个困扰很久了” 陆见深不喜欢麻烦，所以也没和他过多掰扯，直接利落的寻问起了解决方法 谁成想一向换女友如换衣的好友直接了当的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诶呀，我都是被人追的那个，你问我这种追人问题专业不对口啊属于是，但是…”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 “我觉得吧，你…你那个朋友可以先试着多去靠近对方，毕竟好奇压制的越久，越好奇难熬嘛。还不如多靠近那个女生，看看她有什么吸引你的点，等新鲜感过了，自然也就恢复如常了 人无完人嘛，当你那个朋友见识过她的缺点和不足后，那些被错认为真爱的新鲜感，自然也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 多靠近对方嘛… 陆见深自动忽略了好友后面一段的薄情发言，只挑挑拣拣，将方法收入耳中，并正准备付出实践。 军训陈子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参加，只是乖乖的坐在了队伍后面的那颗大树下看着他们训练。 少女的身边是一排排的水杯和防晒，而她则乖乖的置身其中，像只温顺的小绵羊。 其实职高军训请假跑路的不少，可是他们三班人的体质偏好，除去那两个请假回家的，就只剩下陈子衿一个人没参加军训，在哪大树下坐着。 她倒也没闲着，手里捧着本书，正津津有味的读着。 陆见深凑近一看，发现正是不久前被他捡到的那本《窄门》。 “不是说只喜欢看小说漫画的嘛？怎么居然也爱看这种名著啊？你不诚实啊…。” 他喝了一口水，坐在了离那团灰色不远不近的位置，搭话说 “这其实也是本小说啦…” 陆见深闻言，扭头望向璀璨的笑颜，和周身的灰色里掺上的那点刺眼不安的墨绿色，没好气的说： “不是都和你说了吗？面对我时，不想笑就别笑了，我又不会吃了你什么的……” 他眼神挪到对方紧握着的那本窄门，投其所好的说：“再说了，我和你搭话又不是为了嘲笑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也刚好看过你手里的那本书…” “真的吗？”女孩下意识的反问说“那真是太好了！” 脸上的笑意真了许多，连带着那抹灰色里都多了一点幸福的金色。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骗你不成？” 被人质疑本来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是此时，这个自诩嘴毒心冷的陆见深，嘴角却挂起了一抹浅笑。 接着，两人就书里的内容讨论了一番，气氛相当融洽，除了在女主阿莉莎的回避型依恋是否是因为不够爱男主问题上，产生些许分歧，其他一切良好。 陆见深在交谈中，发现少女似乎很喜欢读这类情感细腻的名著小说，他们刚刚在讨论男女主人物形象的时候 对方居然能一口气列举十多个不同个，不同国籍，小众或大众的作者笔下的角色，来和这本书里的男、女主作比较。 逻辑清晰、语言有趣毫不枯燥，配上她丰富的知识储备，居然让陆见深不知不觉间听入了迷 眼神痴迷的望着对方侃侃而谈、大放异彩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还是教官的集合口哨将他唤醒，留下句等会休息的时候再聊后，便扣起帽子，急忙往大部队那边赶去了。 —————— 队伍最末尾的陆见深，借着转身的命令，悄悄抬头往陈子衿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见对方周围那圈阴沉的灰色里多了点温暖的金色，虽然小，但是足够闪耀和温暖 他感觉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喜悦，被旁边好事儿的周齐衍一碰，才发觉这股喜悦居然蔓延到了嘴角处，他的嘴也是笑着的。 只是，他皱眉回想起刚刚少女的谈吐和对知识的喜爱向往 “她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职高呢……” —————— “你问我嘛？我其实就是因为成绩不好、烂泥扶不上墙所以才来的嘛…” 少女说着，露出了一个尴尬但是又泛着点苦涩的笑来。 “…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不用强迫自己回答我的问题。” 陆见深语气一顿，接着补充说 “更不用强迫自己笑的，通过贬低自己来逃避问题的回答，比不告诉我还难受，我不需要这个回答，同样的，你也不需要这个答案。” 他一脸认真的说着，望着对方周围那圈劣质到像掉漆的浅粉色，只觉得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无名火。 粉色很好，很适合她，但是这种象征着欺骗的浅粉色，最好还是别出现了。 他这般想着，望着面前尴尬的扣手指的女生，无奈叹了口气，主动递了个台阶说： “我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在我面前可以活的轻松一点，不想说的、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不说的，我也不会怪你的。” 他望着那抹灰色里又多了点名为愧疚的深褐色，心里五味杂陈，忙转移话题到 “好了，既然这个话题让你感到不舒服，那我们不说这个了，继续聊窄门吧…” ————— 2024：9.6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齐衍说的方法真的有效，我昨晚真的睡了个近几天来，难得的的安稳觉。 不过我有一点需要反驳他的话，那就是他的“新鲜感论”，我觉得不能用新鲜感这种东西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更不能用看见对方的缺点就不那么喜欢她了这类的话术，来粉饰自己的薄情寡义。 见一个爱一个直说，扯什么新鲜感啊真的是。搞不懂一点…” ————— 今天是军训第六天，不算放假，距离结束还剩八天。 周齐衍因为在开学班会上发呆走神，没听到班主任讲的职高军训两周，自顾自的搁那高兴一上午 后来被察觉出不对的陆见深告知了真相，眼下正悲伤的蹲在草丛里画圈圈诅咒人。 陆见深没管他，嘲讽了两句后，径直去找陈子衿聊天了 却在看清她，或者准确来说，是在看清她身边那抹名为恐惧的暗紫色后，眯起了眼 附身凑近，望着那双惊慌的眼，笑问道 “你很怕我吗？你在害怕什么？” ………………… 第3章 骗子 “…你好像总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 眼见真相被陆见深挑明，陈子衿干脆直接摊牌了，这个人太过奇怪，她的真实想法和情绪在对方面前都暴露无遗。 面对这样一个人，多说无益亦无用，她叹了口气，开口说 “我昨天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出于对对方的尊重，我不能告诉你她是谁…” “我知道，我不为难你。但是看你这样子，那人肯定没说啥好的吧？” 他挑眉，顺势坐到了对方身边，好整以暇的开口说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说我嘴毒说话不中听啊？或者态度不好，总是冷冰冰的摆着张臭脸…” 对方听罢，没说什么，只是轻微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信了？然后才会在我来找你聊天的时候，这么害怕。” 陆见深说着，心底莫名被一种失落所萦绕，说话时的语气也不知不觉间带着点醋劲儿。 “我没有信，我还是想问问你这个当事人自己怎么想的，毕竟，他们口中的你，和我眼中的你，形象上好像有点……差入吧。” 说的真好啊，要不是她周围被一股心虚的粉色包围，陆见深可能真的信了。 他在心底笑骂了句“骗子”的同时，也明白让一个人打开心理防备是件很困难的事 索性也是对方说谎有错再先，与其让他直接挑明，闹的太僵，还不如顺着她的话胡诌 “差入在哪呢？我不像他们口中那么嘴毒的对你？还是我对你时，态度温柔了许多？” “嗯，和你说的大差不差吧。” 一个很平平无奇、没有任何易怒点的回答，谁料正是这副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样子让对方猛的一靠近，贴在她耳边说 “既然知道了，那你就更应该懂得珍惜啊，起码，不要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骗我。” 轻佻的语气里染上一抹威胁，温热的呼吸声在陈子衿的耳畔响起 她呆愣的望着面前那张艳丽到极点的脸庞。 黑若鸦羽般的垂睫下藏着一颗诱人的小痣，在这张苍白异常、完美无瑕的脸上，像是维纳斯女神的爱怜低吻。 一双下勾的厉害的狐狸眼配上紧贴眉骨的细弯眉，一颦一笑间，都动人心魄的紧 整张脸上没有一处是平缓、温和的，高挺的鼻梁、锋利的薄唇、处处都透露着一种锋芒毕露的艳丽 漂亮的像是聊斋这类只存在人们臆想中，尚未被完全证实的狐狸精。 “虽然他嘴臭情商低，但那张脸…啧啧，真的长的没话说，真是狐狸成精般的漂亮艳丽啊…” 她脑中忽然回想起了昨晚寝室里那个坐在陆见深后排的女生的感慨，眼下只觉赞同异常 可是她毕竟也是每天早上都能见到自己这张脸蛋的人 对于陆见深这份出挑的外貌，只浅浅欣赏了几眼，随后又将心思拉回了正轨。 “我没有骗你啊，是不是你误会了什么呢？” 她浅笑着，本该是很明媚的笑容，可不知怎的，让陆见深莫名盯了她许久，久到她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才听到一声自嘲般的轻笑，和一句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不会说话，疑心又很重…”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眯起的眼里不见半分笑意 “所以，我希望你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不要骗我。毕竟你也知道，我对他们和对你，是不一样的。” 说完，他便离开了，准确来说是气鼓鼓的离开了，只是面上不显而已 “装吧你就，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这般想着，眼里莫名闪过一抹亮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嘴角都狡黠的翘起 他的这一系列浮于表面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被身后的人察觉 倒是他这副气鼓鼓跑路的样子 落到陈子衿这个防备心重的要死的人眼中，又被曲解成了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 “你说的月考考好了可以自己选座位是真是假？” 烈日下，周齐衍听到一旁的好兄弟小声问道，不假思索的回道： “我骗你干啥啊，就是按成绩来的，而且不止是月考，平常都是考完就换一次座位儿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细的啊？ “我在学生会有人脉早就问好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哦”陆见深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头，随后就不再言语。 —————— 2024.9.9 “……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和她那么说，一面对她，我的所有冷静和理智好像全都掉线了。 我当时看着她说谎不眨眼，骗人都不打草稿的样子，真的莫名生了好大的气，说话也冲了点，但好在最后还是圆回来了，姑且算作是有惊无险吧。可是看到她周身的那圈灰粉色，我就感觉好不爽啊…莫名想把她这层伪装戳破的感觉。 带着点义气用事的意味，我任由自己的好奇疯长，打算借着第一次月考的机会，换个离她更近的座位。 我都对她这么温柔，与往不同了，同样的索取一点满足我好奇心的信息，不过分吧？” —————— 第二天军训下午 照常休息的时候，陆见深照常去找了大树下看书的陈子衿聊天。 他望着少女见到他时，周身又被一抹熟悉的暗紫色填满，心里无奈又不爽骂了句“骗子” 偏偏面上还装出一幅什么都没发生的平淡样子，望着两人身后那颗茁壮的大树，开口说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颗大树底下，不和别的班那些请假的人一起在那儿边聊天说话呢？我看你也不像是个不善言辞的啊。” “不善言辞和不想社交应该是两码事吧？” 对方言辞犀利的反问道，许是因为上次的交谈让她明白了点什么，这次再谈话时，居然会且敢于表达自己的意见了。 陆见深望着那抹警惕的暗紫色逐渐像平静的淡蓝色靠近，有些惊讶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喜欢安静，所以就没去和她们交流，这也没什么问题吧？” 只是那抹淡蓝色蓝的不够纯粹，里面还惨了点虚伪的粉。 陆见深眯起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开口时，居然扯到了身后背靠着的大树上。 “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会引起一些想象力丰富的人的联想，比如我，会去猜想你是不是对身后的这颗大树情有独钟。” 少年懒懒的背靠在树干上，长腿微曲，看着很有股风流散漫的味道 “…很奇怪的联想。” 陈子衿轻叹一口气，连带着周围的粉色的都吹散些许 “只是这树于我而言，仅仅是一个庇护所而已，谈不上有多喜欢，更遑论情有独钟了。” “是吗？那你喜欢什么树呢？” 眼见只差临门一脚，陆见深主动开口引导性极强的问道 “榕树，我喜欢榕树。”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既不美观也不好听的，和她也没啥共性 陆见深这般想着，也就这样问了 “如果一颗树，都要按照世俗标准，划分为该喜欢还是不该喜欢的，那就太没意思了。 我喜欢榕树，就是喜欢它可以独木成林的特质和巨大的树冠看起来很壮大而已，除此外，没什么要说的了…” 独木成林吗？陆见深望着少女身边那点坦诚悦目的金色，内心隐隐对其的理想有了个大概推测 正沉浸在自己的推演中，无法自拔的时候，突然被对方的一句发问拉回了现实 “我吗？我喜欢梅树，这样讲起来对比你喜欢的，可能有点俗套…” 他自嘲般的笑了笑，接着说 “但我确实是喜欢梅树的，尤其是只在冬末才盛开的朱砂梅，很漂亮，我真的很喜欢。” “为什么要这么通过贬低自己的喜好，来回答我的问题呢？真是很巧啊，这句话居然能从我嘴里说出来。” 她笑着，身边的金色里也渐渐成了往雀跃、活泼的暖橙色靠近，眼里也同样闪过一丝真情实意的狡黠。 陆见深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回想起自己这是掉到当初自己挖的坑、说的教里了。 轻叹一声，语调确实无可奈何里夹杂着些许喜悦的，只是还未来的及开口，就被对方的话，堵住了嘴巴 “为什么要拿你喜欢的东西，和我喜欢的相比呢？俗套还是高雅，都只是外界主观的判断。你喜欢梅树，没错，我喜欢榕树，也没错 不存在什么俗套与否的问题，而且梅树…” 她语气停顿一下，斟酌一番，准备好了措辞 “而且我觉得梅树和你很相配，但是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相配，其实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我只是这么觉得，觉得很好、挺合适的，就说出来了。 如果非要我给随兴所至、一时兴起的言论和动作找个理由，那么这个理由最好就是没有理由…” 她浅笑着，望向面前呆愣的少年，对方那张过分精明艳丽的脸蛋上，出现了这种呆愣、失神的表情，可不常见啊。 正当她为自己扳回一局而沾沾自喜时，对方忽的突然凑近她，面色不善的问 “当真是一时兴起、随心所至吗？还是说，你对于这两个词的定义和我不一样？” 少年浅笑着，叫人的目光只能被他眼下的小痣吸引，从而忽略了他眼里的愤怒 原以为会迎接陆见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和批评，毕竟就算捂住眼睛，听到这个不善的语气也能觉察出他的愤怒 却为未成想，对方只笑吟吟的说了几个字 “你说的很好，如果是真心的那就更好了。” 话短小但实在精悍，一句话就把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特意用真假参半方式聊天的陈子衿 遮羞布揭了个完全。 她心下大惊，只能望着对方早已远去的愤怒背影，思绪万千 ———— 陆见深现在很生气 他本来正在为对方终于肯放下戒备，和他好好聊天而开心不已时 一抬头，就看见了被粉海包围成小灰人。 呵，那小灰人可能觉得自己演的可好了，粉海里还冒着点闪耀、刺眼的骄傲金光呢。 …………… 真的是烦死了，不想说就不说呗，骗我干啥啊… 他这般想着，一个下午没啥好脸色，来带着周齐衍这个处了多年的好兄弟，都讨不到半点好，早躲的远远的不敢触他眉头了。 直到将近傍晚，陆见深这股莫名其妙升上来的火，才消了大半。 吃过晚饭，回班打算和陈子衿把话说开，让她不要总骗自己了。就见对方的位置空空如也 一转头，少女的名字赫然印在了黑板上。 她请假了。 第4章 陈子衿独白 我叫陈子衿，青青子衿的子衿。 这个名字是我出生那年，我二姨给我起的，至于为什么不让我爸妈起，大概是因为他们两口子没什么文化，都是农村出生的小学文凭。 我生活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家庭。 父母对我很好，很爱我，但是他们并不爱对方，总是吵架，嗓门大的连村尾四婶家的大公鸡，都甘败下风。 母亲能干泼辣，是很典型的农村妇女形象，至于父亲…，嗯，我至今都不算怎么了解他 在我十二岁之前的记忆里，一直都是母亲在照顾我，父亲，更像是过年才回来一次、平常偶有视频的陌生人，关系实在算不上亲密。 但是我的童年并未因为“父亲”的缺席，而留下什么遗憾 因为“父亲”这个沉默寡言却又温暖可靠的角色，早在我出生起，就已经有了替补人选了 那个人叫“许嗣音”，我的竹马，是和我同一天、同一小时、同一分降生的男孩 他的妈妈是隔壁许叔的妻子，很漂亮的一个阿姨，叫白静，人还很有文化，听说先前是城里的一个女作家。 和一墙之隔的我妈不同，她性子很温柔、平时连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那种 却莫名和我泼辣的母亲很合拍，一见面就成了闺中密友、无话不谈的存在 许是爱屋及乌、沾了老妈光的原因，她连带着也很喜欢我 喜欢到了什么程度呢？在我降生的时候，就给我安排了一个“老公”。 许嗣音的名字，都是根据我的名字起的，在我教书的二姨给我取完名后，白姨直夸这个名字好听，又把怀里还在睡觉的男婴，抱到了我面前，问 “小子衿，你想不想要个竹马童养夫啊？” 当时的我还没开智呢，哪会说什么话啊，点头摇头都困难，只知道一个劲儿的傻笑 她们可能以为是我开心接受了的意思，连连笑着起哄说好巧好巧，青梅竹马，又是同时降生，真是天定的良缘啊，然后就在这一阵阵起哄声中，给男婴取了“许嗣音”这个名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就这样，我和许嗣音的人生正式捆绑在了一起。 其实吧，我一直觉得他这个名字，是有点娇嗔埋怨在的。 用我看小说这么些年都经历来讲，他本人也应该是个傲娇小气，爱吃飞醋的纯情小男生啊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他一出生就好像很成熟可靠了。在我们还没开智的时候，两家妈妈经常会抱着我们相互串门玩 我那时候不大聪明，连积木房子都搭不好，偏偏又是个爱哭的，搭了几次都没成功就会嚎啕大哭 许嗣音这个时候就已经很聪明可靠了，会拿小肉手擦去我脸上的泪水，然后任劳任怨的把房子搭好，送到我面前 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有些许例外 比如他控制不好力度，擦的太用力了，我就会哭的更狠，他没辙，就只能把在客厅畅聊的两位妈妈拉到我面前，来哄我。 这种我哭、他收拾一切的相处模式一直持续到了小学。 我意外的，在校内是个很安静的人，不会主动交朋友，在班里将近是个小透明的存在。 又因为我那时候没长开，胃口好，身材也有点微胖的原因，我不说话的时候也没别的小朋友来找我玩。 我倒也乐的清闲自在，保存好精力直到下午放学缠着许嗣音不放。 我和他仿佛是两个极端，我在校内静的没人搭理，他在校内受欢迎到放学回家还有小姑娘偷偷跟着他。 原因也无可厚非的就那两点，成绩好，长的好 长相上，他完美继承了白姨的清秀和许叔的俊朗，整个人清俊而贵气，把他扔在皮肤黄黑、五官圆顿的孩子堆里，就好像那鸡群里的鹤，一眼出挑。 他的早熟在这时候就已经展现出来了，可靠又聪明，沉稳而优秀，从一年级到六年级，连着六年，都是全年级第一 各科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有什么活动，文艺演出还是县里的诗朗诵，都把他名字往上报。 他也都不负众望的完成的很好，好到我从没在他房间里，看见除了一等奖以外的任何奖项。 当然，也偶有例外，一向最尊敬师长、听从安排的他，也会有拒绝演出的时候。 这自然也和我这个闹腾的青梅有关，我喜欢在放学的时候缠着他，躺在他怀里叽叽喳喳的讲我在学校看到的一切 其实那些事，如今回想起来，他应该早听过了，毕竟连我这种小透明都知道的事 他这个校内大明星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是他全程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只是抱着年幼的我，垂下圆圆的眼睛，乖乖的听着，偶尔也会在我说到兴起时，浅笑两声。 因为这个总爱在校外缠着他的习惯，他为我推掉了很多占用他假期的露面机会。 我那时候不懂，在看到同班的尖子生都在星期五下午放学的时候，坐上开往县里的校车，去城里表演节目的时候 只会望向身旁同样优秀的竹马，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不去参加呢？ “因为我有比那更重要的事。” 他淡淡的回应着，我感到他牵着我的手又紧了几分，莫名没有开口询问 ……………… 后来上了初中，我和他分道扬镳了 我因为上课不咋听的原因，正常升上了镇上的初中，他则因为成绩优秀，被县里的重点初中录取了。 他开学那天，我来送了一段路 路上依旧是我叽叽喳喳的说，他沉默的听着，我倒是没什么不舍的，在心底为玩伴的离去难过了一会，随后又被电视机上的熊出没吸引了，一扫忧愁。 许是因为我本性真像村口那算命的半仙所言，天生薄情、缘去缘来，都只当一场空。 那天，我只觉得那条我们常走的那条通往县城路好长好长，他一直不说话，往日还会吭两声，那天则是真的哑巴了。 直到上车前，我看到他的嘴开开合合半天，最后却只吐出了两个字“等我。”。 …………… 我在初中很热情、开朗，许是终于开智了，认识到了人际交往的重要性 小学里一直安静的像空气的我，在初中的时候交到了很多好朋友 我把对许嗣音没说的话，全都叽叽喳喳的讲给了新交的好朋友听，她们也会很捧场的夸赞接话，是我不曾在许嗣音身上找到的热情配合。 这感觉就好像抛弃了一个漂亮但没啥趣儿的人偶， 选择了一群没那么漂亮但说话有趣，会和我一起打游戏、配合我讲笑话的洋娃娃。 我不可避免的沉浸在她们带给我的新鲜感和喜悦中。 直到———我再次拿起那个漂亮但不好玩的人偶 初一的寒假，是我和许嗣音自从上次送别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聊天时的气氛很好，我一如往常的和他讲着学校里发生的那些事，人偶也只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听着，偶尔发出的两声轻笑，写满了刻意。 直到天快黑了，我说我该回去了，他却突然开口说 “别着急，我刚刚已经和阿姨说过了你今天晚上在我家休息，客房我下午也早就收拾好了，里面摆设照旧，都是根据你喜好来的，没变过。你继续说吧” “？不行，我必须回家，因为我已经约了朋友打游戏，我们下次再聊吧。” 说罢，起身就要走，却被他的一句话拦住了脚步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下个寒假吗？” 那是我头一次觉得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情绪起伏的时候 还在震惊的时候，就听到他厉声质问我说，为什么每次放假的时候，都找不到我人。 我当时实属是新鲜感好的过了头，一放假就和朋友一起约着到处玩，回家的时候，听到妈说的许嗣音白天又来找你了，只嗯嗯啊啊的敷衍两声 第二天依旧没心没肺的出去玩，完全不把这当回事。 但是那时候我也抹不开面子，知道自己错在先，于是轻声细语的哄了他一会儿，但是并没什么卵用，时间长了，眉眼间难免染上几分不耐。 他一直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表情望着我说 “…你把我忘了。” 一个很平淡无波的陈述句，却莫名像跟导火索一样，点燃了我积压许久的不耐烦。 摆手甩开了一直紧握着我手腕不放的大手，丢下一句你先冷静冷静后，就跑回家了。 然后就是一整个寒假，我们都没再联系过。 ——— 我的情绪并未被他影响，对开了智的我来说，朋友只不过是特定需求下的产物而已，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其他人，这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们就这么一直冷战到了我初三那年，我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总是逃避着不想和他见面 或许是因为初一寒假时他那句话，戳穿了我见一个忘一个，喜新厌旧的事实，我不愿搭理他，单方面的一直冷战了两年。 故事转折点发生在我初三国庆的时候。 我因为同学的霸凌患上了抑郁症，昏昏沉沉了三个月。 那是段如同噩梦的时光，我吃着药，频频请假，每天从噩梦中睁眼，担忧着未来却又不断质疑，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状态，真的能活到未来吗？ 禁闭的窗帘、锁着的房门、掉满头发的枕头、哭的浮肿的双眼…… 是我最不愿触及的回忆，我望着爸妈渐白的头发，知晓这是因为我高昂的药费而生长的。 于是，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私自断药。 我开始重返校园，转了班，和我朋友待在她们一起，希望这样能好转些 可是结果并不美好，戒断的副作用排山倒海的向我袭来。 我开始变的暴躁、精力旺盛过了头，连一节课都坐不住，食欲增加，吃饱了，依旧想往嘴里不停塞东西。 旁人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小动作，都会引发我一连串的联想和感伤 我的注意力开始分散、曾经看一眼就能背下来的古诗，如今读十遍、百遍，依然磕磕巴巴，复述不完全…… 每晚从噩梦中惊醒、又昏沉的坠入噩梦中。 循环往复，我只能被迫在最关键的一年，休了学。 ……………我就这么昏沉的熬过了初三上学期，直到放假 一个意想不到、许久不见的人，一脚踹开我房门，把还在被窝里哭的我拽了出来。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学学不去上、房间也乱的像狗窝一样！不知道收拾……”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的哭声打断了。 我抱着他一顿猛哭，把心底积攒了许久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我还在单方面冷战呢 那个下午，我的不堪，我坏透的心情、我枕头上掉的头发、我衰退的记忆力、我飙增的体重……… 种种不堪和难过，在他面前都暴露无遗。 他只是一次次拍着我的背，安抚我说“我在，我在这里。”，就好像小时候一样。 接下来一整个寒假，他都在陪着我 我知道自己的不堪，也知道自己现在就像个伥鬼一样，汲取着人的好心情。 除了第一次的突发情况外，很少跟他再次吐露过往事 说了有什么用呢？他会安慰我，可我只会影响着他的情绪和状态，让他从紧张的备考中分心。 我不能这样，太自私了。 ……………… 后来我在百日誓师的时候，又复学了 没啥方法，纯硬撑，硬熬 我开始强迫自己学习，即使脑子跟不上，但嘴也在一刻不停的背，手也在一刻不停的记 我用这些东西，麻痹自己的焦虑和痛苦 中途还顺便减掉了三十斤 就这样，我以一分之差，无缘普通高中，来到了职高。 收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了，我起先还担心上了普高追不上课程，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担心了。 本来初一、初二就没听，初三又休了大半年学 能考五百三十多分，已经很知足了 可我也没知足多久，因为我发现一闲下来，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我已经失去了所谓的动力，望着镜子里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又看了看初二打薄了两次的发量，如今对比以往少的可怜… 鼻子一酸，延迟了三个月的哭声，终于泄了出来。 为什么？ 为什么遭受这一切的会是我？ 为什么复学被老师说是装病的人会是我？ 为什么………… 哭声很小，小到只在我的被窝里出现，没人能听到，这里面自然也就包括了我爸妈…… 第5章 巨石和羽毛 陈子衿请假请的格外长，竟直接连请了三天。 同样的，陆见深也渡过了非常煎熬的三天，他总疑心少女是因为他的那番话而请的假，想要去弥补，却连她联系方式都没有。 问了平常看着和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女生，却都说不知道，没有她微信/□□。 就这么后悔又无力挽回的过了三天，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中的那份愧疚愈演愈多。 “…我当时干嘛要和她那样说话啊，她都灰成那样了，我…” 他皱眉在日记本上写道，突然，班门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现在是晚饭时间，大部分人都去食堂了，再不济也会去小卖部买桶泡面，带到寝室洗完澡吃。教室里除了没啥心情吃饭的路见深外，还真没人了。 那么这个时候还来的只能是———请假回来的陈子衿。 “好巧，怎么没去吃饭？” 陈子衿笑问，可那笑容里的尴尬勉强和她周围那又灰了一个度的颜色，刺眼异常。 “你不开心？为…” 陆见深回想起上次太过直白的聊天把对方吓跑的经历，及时止住了声，本本分分的回答着对方的问题。 ………………… 一阵莫名其妙又尴尬的寒暄结束后，他望着对方身上那灰色里染上的一抹蓝色，适时开口问： “怎么突然请假了？是我上次说话不小心冒犯到你的原因吗？” “不是，和这个没有关系。” 对方直接了当的摇头否定，但身上出现的那圈淡粉色却看的陆见深直皱眉头 “为什么总是骗我呢……”他在心底感慨道，再开口时，语气里也染上了点失落 “你…诶，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给你造成了不愉快，那么，我向你道歉。” 他说着，站起身，镇重异常的向她微鞠了一躬 “对不起。是我说话太冲动了，没过脑子，忽略了你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慵懒又温柔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着，和他毒舌、冷漠的主人以往使用它骂人不同，这次竟然是饱含歉意和无奈的真诚道歉。 真是开了天眼了！ 这下不仅周齐衍要这么说，一直在宿舍被舍友洗脑陆见深没礼貌，张嘴就是喷粪的陈子衿也要这么说。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 一双饱含歉意的眼睛，和一双愣神没反应过来的眼睛，短暂四目相对了会儿 随后又默契的移开了，良久，陆见深才听到一句轻飘飘的 “……没事。” ————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以陈子衿的原谅和消失的粉色收场，匆忙的结束了。 但在陆见深心里，这事儿一直没过去。 他回想起对方身上那又加深了一点点灰色，只觉奇怪不已 他觉得，陈子衿不是什么会因为别人一句话就回家哭天抢地一番，抑郁不想活的人 在聊天中，对方所展现出的气量和智慧，足以支撑他推翻前面的假设。 可以这么说，灰色的加深，和陆见深有关，但关系不大 因为在那之前，陆见深也戳破了她几次心思，可对方的颜色也没加深过啊。 那么…… 他皱眉，喝了口草莓酸奶想到 在学校没事，请假回家却颜色加深。问题只能出现在她家里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陆见深和对方搭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问起对方的家庭状况 可她每次不是推脱，就是转移话题的，被逼到没办法了 也只说：“不好说，我的家庭情况蛮复杂的，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 一阵试探加打探下来，陆见深掌握的消息为0 班里那些和陈子衿看着挺要好的女生，居然都对她的家庭环境一概不知，唯一知道的一点还是 她有个竹马，市重点的，叫许嗣音 ……… 知道这个有啥用啊！我又不是她竹马，说这个干啥… 陆见深无奈想道，心底却莫名涌上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压的他眉头直皱 ——————— 2024.9.15 “……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明天就正式上学了。可是我能掌握到的，关于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依旧为0 …好烦，毫无进展 每次和她聊天的时候，都是一副表面很真诚，但是实际上周围的粉色，都快把她给淹死了 我有那么不可信吗？还是我长的丑，入不了她眼？不愿意和我说实话 难道她那个竹马…” 笔下一顿，晕出一片恼人的墨团，钢笔顺势直直的倒在了本子上，无人理会。 “……为什么一提到你，我总是这么容易生气呢？” 陆见深喃喃道，修长白皙的手指不自觉抚摸上日记上那个，频频让他情绪失控的名字。 ————— “诶呦，这不蛮简单的吗？吃醋了呗。” 周齐衍吃着辣条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你…你那网友，气量也是有够小的哈，这不乱吃醋吗，还没处成情侣呢，就对人家竹马的攻击性这么强，小心眼死了。” 陆见深总觉得无形之中被好友骂了，可碍于马甲，他只能强忍不发。 没拒绝也没承认，只开口询问如何解决 “眼不见心不烦的，装聋装没听到呗。至于那个妹子不想和你那网友透露家庭情况这事…那你就别问了呗，顺其自然吧，关系好了感情深了，自然就和你那朋友说了。” 我不知道是否能等到她主动向我开口的机会，陆见深默默想到 他罕见的有点害怕，一向自诩心冷的和钢铁一样的人，在因为一个才见过没几面的陌生人的情绪问题，而害怕。 真是开了地窍了！他想 黑色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那是濒临死亡的绝望，每当一个人身上萦绕着这种颜色，那就意味着他离死亡不远了 即使不是生理上快死了，心理上也是想自杀的。 总而言之，黑色=死亡=绝望。 “有没有什么更快速的方法，我…他可能没多少时间去等，而且那个女生她心理防线又比较高，想彻底说服她放下戒备很难…” “你…你那网友怎么这么猴急啊” 周齐衍面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了陆见深一眼，随后眼里闪过一抹亮光 一脸耐人寻味的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些 “什么有的没的！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我*你**！” 陆见深怒骂道，拧着一双细眉望着面前一脸我懂我都懂表情的好友，气的不打一处来。 他是怎么做到随便开一个素未谋面的女生黄腔的！！ ……………………一阵鸟语花香的交流互骂 “停！”周齐衍被骂的没招了，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从十分钟前的一句玩笑开始，陆见深已经把他以及他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来轮流骂了一遍。其用言之精准，语速之快速，让人望尘莫及，甘拜下风 “哈哈，不开玩笑了，我们说正事吧哈哈…” 他讪笑几声，笑声里满是尴尬，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我觉得吧，还是得多和对方交流交流。她既然不愿意告诉你，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可信 你只要做到可信，在能见到对方的有限时间里，不留余力的向她靠近、说点人爱听的好话，这样长此以往下来，哪怕是一块千年寒冰、也能给她捂热乎了。 虽然这方法不能保证一定百分百可行…” 他话锋一转，摩挲着下巴，深思熟虑了一番才再次开口说： “毕竟每个人的心理状况、个人经历都不一样，谁也不能保证有限时间的陪伴，能让对方放下心底最深刻的执念，**裸的把伤疤揭给你看。 但是总比你…你那个网友，和个无头苍蝇一样，乱吃飞醋，胡乱责问好…… 毕竟就像网上那句好火的歌词一样：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嘛… 陆见深呆愣的望着空空如也、未置一字的日记本，他向前翻去，从九月一号开学那天一直翻到现在 与日俱增的有关于“她”的篇幅，和提到她时总是情绪失控，无端暴躁的各个瞬间。 恨她不肯和我说实话，恨她总是表里不一，装模作样的骗自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要恨一个才认识十五天、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呢？ 一向嘴毒能把人说哭的毒妇不知道，口蜜腹剑外表漂亮的狐狸精也不知道。 可是一直厌世冷漠、习惯戳破人伪装的陆见深知道 可他却也不敢承认这样一个早就昭然若揭的事实。 他喜欢她。 初见时的悸动和后续停留过久的目光，对待她时与众不同的温柔和耐心，看见对方开心时自己不自觉上扬的语调……… 如果这都不是喜欢的话，那什么才算呢？ 承认这一点后，陆见深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之前他总是对这份**的感情视而不见，或是以好奇为由，为其找补 因为见惯聚散离合、人情冷暖的他，不愿意去承认自己这突如其来，有些轻浮的心思。 可这份陌生情愫一直死缠着他不放，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就像一道巨石，压的他喘不过气，搞的他心烦意乱、彻夜难眠。 并且还随着和“她”的接触不断增重着，恼人的很。 可现在，他终于敢伸手直面那块石头时，才发现那并非顽石 而是片珍贵而轻柔的羽毛……… 并非负担、而是珍宝 陆见深想，一羽之重，可抵巨石万斤 ———————————— 而他心心念念的，远在天别的陈子衿，此时恰好也为情所困中。 她怔愣的望着微信上的消息 ---------------- 22：30 许嗣音：“国庆放假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 她下意识的想要去回绝，可是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了了半天，始终没有发出去 无端的尴尬和焦虑又迅速淹没了她的大脑，自从年初寒假的时候两人短暂的合好一个月，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暑假前两人都忙着备战中考，暑假后陈子衿又跑到广州的亲哥那边玩去了，根本就没机会见面 平常就靠许嗣音在微信上发的消息，来维持这份岌岌可危的青梅竹马之情。 ------------- 22：35 许嗣音：就这么说定了，别熬夜了，很伤身体的，早点睡。 许嗣音：我回来会给你带你小时候爱吃的枣糕的，晚安。 ---------------- 许是对方通过“正在输入中”看穿了小青梅的不情愿，先下手为强，堵死退路。 独留陈子衿一人，望着上面的短短三句话，五味杂陈。 周身的灰色，被大片名为焦虑的墨绿色所替代，那颜色不纯粹，里面居然还掺了点深褐 第6章 瘦了像西施，胖点像玉环 她不对劲 陆见深望着放假回来陈子衿身上多的那一圈墨绿色想到 她在焦虑，害怕 而且这层焦虑还随着日子的增加不断增多着 周日来的时候还只是藏在灰影里的一小团，等到周六早上放学，居然已经快占总体积的三分之一了。 增长速度之快，体积之迅速令人瞠目结舌。 同样的情况，陆见深只在周齐衍小学考倒数第一拿着试卷回家找家长签字的时候见过 可现在才刚结束军训，她这么焦虑的原因不可能是因为考试 难道是家庭原因？ 不对，好像也不太可能，陆见深皱眉否认的想 如果是因为家庭原因，不可能只出现焦虑一种颜色，应该连带着还有些伤心的宝蓝色，或者别的什么负杂的情绪的 可… 他抬头向对方的方向望去，将那纯粹的灰绿色收入眼底。 现在这样，比起单纯的害怕和畏惧 倒不如说她是在为了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事的出现，而感到不适应和恐慌… ———— “感觉你最近状态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子衿手上的草莓酸奶还没捂热呢，就听见送她酸奶的人问 “没有啊”她下意识的回应说，随即展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我感觉我最近状态还好吧…”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因为她看到对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神情 “是吗？”他笑说，眯起的眼里却闪过一丝恼怒。 “那我换个问法吧，你最近很焦虑吗？或者说你在为了一个人或者一件事情的到来，而感到恐慌？” 问题在空旷的教室里回荡许久，都得不到回答。 可陆见深望着少女身上那乱的像顽童打翻的色彩盘一样，五彩斑斓的颜色，心下便知道，自己问对了。 “……诶”他轻叹一声，还是不忍心看她难堪，递台阶说 “我都和你说了，不要骗我，你就算不听，被我戳穿这么多次，也该长个记性了吧…” “…你既然知道，那还来问我做什么，看我难堪吗？” 少女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眼里满是警惕和不解的望向戳破她伪装的男生，接着说 “我不明白，既然你总能猜出我的真实想法是什么，那为什么又要一次次的凑上前来问我，看着我难堪下不来台又惶恐的样子，很好玩吗？” 陆见深被这话吓了一跳，赶忙否认摆手说不是，自己倒也没有那么坏 连带着一直眯着的眼睛都瞪大不少，手忙脚乱的解释比划颇有一种耍杂技的美感。 “那是因为什么？”少女皱眉问，余光瞟到对方耳上的飞红，心下更是疑惑不已 “…我想关心你。” 平底炸响惊雷般，“轰”的一声在陈子衿耳边炸响，还没缓过神，就听见对方接着说： “我想关心你，想和成为朋友。可是你总是瞒着我，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我情急之下，用错了方式，才…” 他语气顿了一下，说： “如果这让你感到不适了，那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随后，就如同一周前一样，不，比那更郑重！弧度越大，将近九十度的鞠了一躬。 在等待对方回答的半分钟内 陆见深只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开水烫过一样般炙热滚烫，胸腔里的心脏也像是被人安了个振动装置般，狂跳不止。 刚刚的发言，明明只是普通的道歉解释，却硬生生的被他喊出了日式少女漫中男女主表白的气势，他后知后觉的想 她会觉得我蠢吗？会觉得我是在故意找茬吗？刚刚的声音喊的好大是不是吓到她了？她会觉得我这样说太轻浮了………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心底不断涌出，爬上了那本就绯红的像喝了假酒一般的脸颊，又为其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空气沉默良久，对方终于开口说话了 百般问题，也终于迎来了一个答案 “啊？” ———— 2024.9.25 “……她愣神的吐出一个“啊”字的时候，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难道我在她眼里，真的是什么很坏很坏的人吗？ 但是结果姑且还算不错，她答应我了，以后不会再和我说谎了，遇到实在不能回答、或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转移话题，聊点别的… 其实我觉得这已经很好了，因为人总要给自己留点**的，我要是一个劲的逼问她，不仅是不尊重她，也是不尊重我自己的表现 这个结果，在她防备心那么强的情况下，已经算是最优解了，我已经很满意、很知足了……” ————— 9.29 “…或许我该收回前言了，我现在一点都不满意… 这几天里，我找她搭了无数次话，她不是闭口不言，就是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的 我问她今天心情好点了吗，她回我说你睫毛种的不错… 可我这是天生的啊…… 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看着很精明聪明，结果居然是个笨蛋吗……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我今天早上的时候，把让她这么焦虑内耗的人给套出来了，本以为是她亲戚长辈之类的，可没想到居然是她的竹马，那个叫许嗣音的…” —————— “你别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一如既往的不吃晚饭的两人，一如既往的对坐聊天，一如既往的你问我答，一如既往的狐狸精套话木头少女 “诶呀，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多想了” 自从上次打开天窗说亮话后，陆见深是一点顾虑都没有了，在陈子衿面前是想说啥说啥，畅所欲言间，语气也不自觉的娇了起来 “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而已，毕竟作为你的朋友，看见你这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真的很担心…” “…那真是谢谢你关心我了，但是我还是不会说的。” 陈子衿冷淡的回答道，对面前的“美色”视若无睹，只淡淡的撇了一眼，在他满含真挚的眼下的朱砂小痣上停顿几秒，随后就转移了话题 开玩笑，拿什么套话不好，搞色诱这套 她要是真有那个色心，只需要抬头看眼镜子就解决了，哪还需要这个狐狸精… “几天前就想问你了，你晚上为什么不去吃饭啊？”她问 “我胃口不好，而且讨厌人挤人的感觉，一般都会在吃完午饭的时候顺便去趟小卖部买点酸奶，确保晚上不会饿死。” “那你不饿吗？就喝一袋酸奶，会不会太少了点…” 她望着对面正在插着吸管，慢慢吸饮的陆见深，好奇问道 “不会。”对方干脆利落的摇了摇头“这个量对我来说，已经够了，多了反而是一种负担。” “…难怪你那么瘦，原来胃口这么小的嘛…” 陆见深望着少女周围突然升起的虹彩色，挑了挑眉，她在羡慕什么啊… “那你呢？你为什么没去吃饭，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对美食视若无睹的人啊，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呢？” 他回想起对方中午在食堂大快朵颐的样子，以及吃完饭后，还要咔吃咔吃再炫一堆小零食 怎么看都不像是美食冷漠症啊… “…我要保持身材嘛，不然就该长胖了。” “…你现在这样别说胖几斤了，就算是胖十斤，往地上一杵，和那路灯也没区别。” 陆见深这次倒是没看到对方身上的粉色，但也没开心到哪去 视线直勾勾的锁在了对方那截突出异常的手腕骨上，皱眉劝到：“你这样突然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不好，长时间下来会得胃病的…呸呸呸” 他突然想到说话要避谶，赶忙转头请呸了两声，做完后，眉宇间的担心依旧未放下来过 “我不是咒你的意思哈，反正，就是你这样的饮食习惯不怎么健康，长期下来，胃会比较难受，而且…” 他语气一顿，随后一脸真诚的望着面上五味杂陈的少女说： “我真心觉得，胖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你胖了也挺好看的.…” 陆见深自以为高情商的将对方从上到下，五官脸型、身材比例通通夸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你瘦点像西施，胖点像玉环。” 他这夸奖，其实真假参半吧 诚然，一开始他只是抱着让对方恢复健康饮食、再瘦真成路灯了的心思开说的，只是后来他越分析越觉得有道理，只觉得自己这初恋对象真是哪哪都好 学富五车又长的美，除了总爱把话闷在心里外，其余真是哪哪都好。 只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他，若是能清醒的望一眼对面被他夸的天花乱坠的正主 就会发现，她的脸色比滴了墨水儿的水墨画还黑。 “谢谢，但是我们还是换一个话题吧。” “怎么…” 话只说了一半 因为剩余的一半，在他看见对方身上那团浓浓的墨绿色时，就被咽了回去。 ————— 9.30 “…我好像哪里说错话，惹她不高兴了 她周围浮着的墨绿色好扎眼，明明之前看到都没什么感觉，今天这一下，却莫名感觉好难过，好憋屈啊… 可是我感觉我夸的也没有很过啊，实话实说而已吧 难道，她脸皮居然已经薄到连真话都听不了的吗……”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陈子衿，亦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 “43.8？还好还好，没胖” 她从体重秤上下来，安慰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脑海里满是白天时，陆见深那假模假样的夸奖 对于初三时那段不好的时光，她一直避免着不去回忆 她的不堪、她的肥胖，就应该通通随着时间的流逝，埋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可白天时陆见深的话，又将她拉回了几个月前。 其实在患病之前，她也不能算胖，一米六五的个子，113斤，匀称的很。可是自从断药后，食欲大开，一路吃到了130斤 后来减肥的时候，是能不吃就不吃，实在不行就少吃，少吃也是挑的饭里没油的蔬菜吃，然后再搭配学校的每天三操，自虐般的饿下来了三十斤 却也因此，患上了很严重的进食障碍 要么不吃，要么就塞到胃里实在塞不下了，才肯罢休。 她何尝不知道这种方法对胃不好呢，可是她实在太害怕、太焦虑了 130斤时，路过那些男生时，他们不加以掩饰的调侃对方说“这是你老婆，你老婆” 那场景，即使放到现在，依旧让她感到恶心害怕 回校时，面对同学朋友的关切寻问，她也只能苦笑着说：我就是食欲变好了而已 可是这真的是食欲吗？ 又一次暴食后，忍受着胃里翻腾上的酸水，她想 不，我吃的不是食物，是我的焦虑、我的不堪 ………… 没人比她更难言那段时光，也没人能站在她现在的角度随意揣摩她该是什么样子 “他居然说我胖点会好看，呵，我要是真的胖了，他根本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 她有些烦躁的点起一根烟 耳边是楼下父母的争吵，嘴里是呛人的尼古丁，抬头是灯下的烟雾缭绕 “子衿！下来吃饭，别管你爸！他饿死了都和我没关系！” “妈，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