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 第1章 第 1 章 楔子 民国十二年。 车轮与铁轨撞击发出的轰鸣撕裂寂静,上海北站的列车在黑夜中疾驰。 滴答,滴答。 漆黑的车厢中,长生被声音吵醒,他烦躁地搓了把脸,嘴里骂出一声。 他下了卧铺,沿着发出声音的地儿找去。 黒蒙中,什么也看不真切,闷雷划破天际,天空如白昼,只一霎间,长生吓得脸色苍白。 一个穿着灰布长衫老头瘫坐在地上,咽喉间插着一柄篾刀,血顺着刀柄往下滴。 乘客昏昏欲睡,忽然,一声凄厉尖叫刺破车厢。 “死人啦!” 第2章 第 2 章 八月初的宜州城常常热得难受,青石板路从东头铺到西头,两旁铺子挨挨挤挤。一善桥下坐着两个老汉,背对着谢灵水。 一个老头高个,穿着件黑灰长衫,另一个又瘦又小,身上的长衫还打着补丁,时不时抚摸一下亮的反光的秃顶。 “天晓得什么原因!”高个头借机卖弄一番:“他儿子上回回来开得洋车子,带的什么卡地亚定制珠宝哩!” 瘦老头叹了口气,摇摇头,“老黎心肠也是个好的,造孽啊。” 街上行人稀少,两个老头凑在一起,叙着什么李家黎家的八卦。 谢灵水摊位面前架着一张方桌,桌上摊着块布幡,上面写着:看相算卦,念咒止血,驱虫治病。 从巡捕房出来,长生浑浑噩噩。路过一善桥,嘴唇蠕动片刻,走了过去。 “算命看一生,算卦问一事。” “你这还管治病?” 谢灵水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病都能治!” 长生瞪了他一眼,“你且说说,我什么病?” “好说,”继而道,“魂受心节度,向来是遇不详之梦,最近总是睡不踏实吧?” 长生表情一顿,“大师,那可有法子应对啊!” 谢灵水笑笑,“好说,卦金二十。” 长生连忙掏出二十钱递至桌上,“求大师指点一二。” 谢灵水按住长生的目四眦,“太灵九宫,太一守房,百神参位,魂魄合同,长生不死,塞灭邪凶!” 长生耸了耸肩膀,“哎,好像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了。” “不瞒你说,上个月我撞见死人了,自打那以后,我就天天做噩梦。” 长生小声嘟囔,“巡捕房的势利眼,随随便便就拿人,关了我半个多月!” “西洋人的地盘,我们哪能干涉的了?”高个头在旁边听了一耳,插嘴道。 长生别过头,“说的也是,也就那些大家族他们碰不得了。” 谢灵水看着长生又从兜里掏出二十钱放在桌上,“哎,大师,你再帮我算算,我以后能不能发大财?” 一善桥下人来人往,有的人明明不信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却还是走到他摊前要他算上一卦。 说白了,他们求的只是一份安心,只愿听自己想听的。 “钱财是命里自带的。”他伸手指了指长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长生一听,便开始反驳,“你是说我这辈子只能是个穷光蛋?” “发不了财,也不一定就是穷光蛋哩!” 长生睨了高个头一眼,“老头,你不吹嘘了?” “嗳,你怎个说话的!” “信不信由你。”谢灵水收起笑容,脸一板,“准不准,日后便知。” 长生揣着一肚子狐疑离开。待他租到客栈,天色已深。 那大师看着像是有本事的人,长生躺在榻上,睡去了。 这半个月来,他没睡过一次好觉,夜夜被噩梦惊醒,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 今夜倒是一觉睡到大天亮。 长生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双手学着大师的样子在脸上乱按一通:“神了啊,什么口诀来着?” “太上老君,天人合一,长生不死,邪祟退散!” 他自觉做的“法事”很满意,离开了客栈。 两日后一善桥下。 谢灵水看着眼前人,“我这人吧,事儿多,每人只能算三卦,你确定要算这玩意?” 谢灵水今日刚开摊,长生就扑过来乱夸一通,随后又让他算算“太岁”在何处。 “你不是说我发不了财,我昨天向东,看见一张榜单,只要寻到‘太岁’,便可赏五千两!” “你若接了这活,可就要惹一身事了。” 长生刚要跳脚骂他多管闲事,就看见谢灵水露出了笑,随即开口:“你还嫌事不够多吗?” “阴生子。” 长生愣在原地,抬起头看到谢灵水朝他微微颔首,长生穿着件灰扑扑的短褂,脸上从听到“阴生子”开始就没了血色。 民间道: 阴生子是娘死了才剖出来的孩子,是阎王送来人间索命的。 阴生子,天煞星,命硬克人。 这些话是长生从小听到大的。就像是洗不掉的墨泽,总跟着他。后来不耐烦了,坐火车到上海,车上遇着命案,上海没去成,半路还被巡捕房的人给捉去了。 可谓是活脱脱的倒霉运。 “大师,最后一卦,您帮我算算我何时才能摆脱这破命!” 谢灵水:“你叫什么名字?” “长生。” “好说,卦金二十。” 长生着急忙慌掏出二十卦金,“别说二十钱了,倾家荡产都行!” “你看,”谢灵水颠了颠手心里的铜钱,“我说你发不了财吧。” 长生:…… “你且随我去店里。” 玉水璞的店门是檀木所制,里面放着的全是古董,件件都有灵性。 长生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既然有间铺子,为何还要去一善桥下摆摊。” 谢灵水:“你看看我这铺子方圆十里可有活人。” 长生:…… 玉水璞在颐山路,不能说是人少,只能怪这铺子开得实在偏,像是不想叫人发现似的。 似乎看出来长生想说什么,谢灵水淡淡开口:“祖上传下来的。” “你这些物件是真的还是假的?”长生其实不信玉水璞里的东西是真的,因为这实在是太多了,要说是真的,谢灵水为何还要去桥洞讨生。 “你瞧着真就是真,真真假假重要吗?” 长生点头,“那当然,要是遇着识货的,看到你这全是赝品,哪可能再相信你一身本事!” “嗯嗯,你就是不识货的。” 长生:…… 谢灵水从货架上找到一盒朱砂,长生跟在他身后,“你真能给我改命吗?” “有些命是天注定,但我就是不信命。”谢灵水将黄纸铺在柜台上,朱砂笔在符纸上游走龙蛇,最后一笔落下,金光流转,符成。 “你贴身带着,朱砂褪色之时,便是你摆脱‘阴生子’之日。” “不是即可生效吗?” 谢灵水说:“你以为命这么好改?” “阴生子,天注定,你与天斗,怎可一蹴而就?” 长生悻悻将符纸收好,“大师贵姓?” “谢灵水。” 长生点头,想到什么,“大师你看着和我没差多少,阿水,我可以这么叫吗?” 谢灵水对这些倒是无所谓,“随你。” “对了,你为什么不让我找太岁?” 谢灵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想知道你为什么做噩梦吗?” 长生似有所悟,“难不成太岁以为我要寻它?” 谢灵水:…… 傻人有傻福啊。 “总之,你平平无奇,就别参合进太岁了。” “惹火上身,谁能救你。” “可是我榜单都揭了,我哪知道我寻不了太岁啊!” 谢灵水:…… 那你不能长点脑子,五千两那么诱人都没人敢揭,这好事轮得到你? “你完了。”谢灵水阴恻恻一笑。 长生身后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不是,阿水,你别这样笑啊。” “江湖一派不会放过你,想来从你揭下榜单起,就已经有无数虫子在后面追你了。” “太岁这玩意,不是那么好拿的。” “阿水,你懂的多,这太岁到底是什么东西,听着怎么这么邪乎?” “你就当是一种药材好了,到底长什么样,我也没见过过。” 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古书记载: “太岁者,苦辛而温,生棺椁,功擅辟邪,延年益寿,诚天地间阴阳相济之理,六月采。” 有人求太岁,长命百岁;有人求太岁,去病辟邪。 长生哭丧着个脸,“这榜单是黎家发的,黎家家大业大,我们帮他寻太岁,他肯定会保护我们的。”说完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点点头,“对,保护。” 谢灵水斜了他一眼,“注意措辞,是你,不是我们。” 长生:…… 文中一切理论知识全是来源于网络,来自别人的科普[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 第3章 第 3 章 “蝎老三死了。” 彪爷站在门阶上,闭上眼,“太岁可拿到了?” 陈子摇头,“假的,找人鉴过了,是兴渠。” “蝎老三这贱命,到了地底下该有多后悔,多给他烧点钱过去。” “是,彪爷。” “那个揭了榜的人,怎么样了?” 陈子想了想开口:“瞧着不知情,倒像是个傻的。” “白白浪费时间,找机会做掉吧。” 陈子点头,退下了。 …… 一善桥下 长生晃着谢灵水的胳膊,“阿水,你就陪我一起去吧,你费那么大劲救我,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去送死吗?”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我那是要加功德的啊!” 谢灵水淡淡:“我是道士,不是和尚。” 长生不死心,“你救我吧,救了我,命都给你!” “你的命很值钱吗?” “不就二十钱。” 长生:…… “你这什么道士!” “听我祖父说,大概率是正一派火居道士吧。” “我这就去张天师道观下嚼你舌头!” 谢灵水:…… “行行行,帮帮帮。” “哼哼,不枉我跟你纠缠了半月。” 他嘴里唱着小曲儿,自认为拿捏到了谢灵水的软肋,“那可是黎家啊,五千两!真是好手笔!” “他人还挺好说话的,我之前去找他,他给我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摄影机。” “我当时只是觉得稀奇,问了嘴。” 说着他又向桌子脚边的一堆设备努努嘴,道:“喏,都是他给的,说什么让我留着用。” “他?” “黎萍生啊,你不知道?” “我知道他做什么?”谢灵水侧目微微瞟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口中说道:“这点小恩小惠就给你打发了,跟太岁扯上关系,不知道哪天你的命就没了。” “就黎萍生啊,出国留学那个,上周就回国了,海归呐!” 长生没有一点命没了的自觉,自顾自地说着。 “管他什么海龟乌龟的,我家祖上有一只百年的鳖你要吗?” 说着把设备丢在了长生怀里。 长生小心翼翼捧着,“哎,你家的传家宝我要它作甚?” “不过黎萍生等下应该要过来接我们。” 谢灵水听了,看了眼长生,“他?”随即嗤笑一声,“这离家久了的人,突然回国,不知道还识不识得路,能不能找过来还不一定呢......” “那自然是记得的。” 清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淡灰色的长衫里搭了件短袖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内衬的白色,长衫被风吹得卷了起来,谢灵水扔东西的手一顿。 身后人笑着说:“你看我这不是来了。” “黎……黎萍生!”长生开口喊他。 “你来的也太早了吧!” 黎萍生站在谢灵水身后,没有听到谢灵水嘴里再蹦出来一个字,他凑近:“你怎么……” 相机的快门声在空气中响起,咔嚓一声。 长生拍得猝不及防,谢灵水一时没反应过来,照片就此定格。 黎萍生西装笔挺,身形修长,袖口挽至肘部,人模人样的,难怪长生膜拜他几分。 长生将东西收拾好塞进车座,谢灵水面若冰霜跟在他身后钻进后座。 车内光线昏暗,黎萍生褪去西装外套,里面是件马甲背心,一丝不苟。他的刘海撩了上去,视线从后视镜里落到后座上。 “这位就是你说的……大师?” 生意人嘛,就是喜欢摸别人底儿。 长生道:“是啊,阿水可厉害了!” 谢灵水白了他一眼,心道:傻缺。 太阳快落山了,黎萍生领着他们到了一处宅院,看守房子的老头从后院跑出来,“哎呀,少东家你可算是来了!” 黎萍生道:“权叔” 谢灵水带着好奇心打量着老头,看着五十岁上下,秃顶,小个头,宽肩。 权叔看了眼长生,又看向谢灵水,朝他深深鞠了个躬,“这位就是大师了吧?” 谢灵水点头,“叫我小谢就行。” 黎萍生对他说了句“稍等”,上了二楼。 “茶已经泡好了。”权叔微笑着端着茶盘放到桌子上,“这是西南边陲的普洱茶,这两年产量稀缺,小谢你尝尝。” 谢灵水在桌旁边坐了下来,就听权叔说:“你真能有那驱邪的本事?” “是啊,”他一面喝着茶,一面说,“我本事大着呢,您不用担心。” 黎萍生从二楼厢房下来,定睛看着他,“长生说你本事大,不用太岁也能救得了老爷子。” 谢灵水:…… 长生是吧…… 他说:“我要先看看老爷子。” 二楼厢房的香薰味儿十分浓重,谢灵水不觉蹙起眉。 屋子发灰,窗帘紧紧上着,昏昏暗暗。 黎赋明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谢灵水的眼睛。 “前边罩着窗帘,后面上着风窗,你们要与世隔绝吗?” 黎赋明神志不是完全清晰,谢灵水上前,他突然两臂抱住谢灵水。 “我要死了。”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谢灵水眉头微蹙,正想掰开他,黎赋明就自己松手了。 黎赋明突然问了谢灵水的名字。 谢灵水虽然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我叫谢灵水。” 黎赋明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话,随后又笑了笑,不再说话。 身后黎萍生顿了一下,视线落在谢灵水身上。 谢灵水摸了脉,看了舌头,又用朱砂在眉心一点,这下倒是看明白了。 黎赋明左肩少了一盏火。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命魂。 而这三个魂,给人看到的是三盏灯火,左右肩各一个,头顶一个。 头顶的那盏是命魂,只要人不死,不受伤害,就不会熄灭。 左右肩的是天地二魂,浮现于外,但魂魄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其阴阳属性不是绝对的,独阳不长,独阴不生,天地二魂中,左边天魂为阳,右边地魂为阴。 眼下黎赋明比死人只多一口气。 黎萍生问:“老爷子怎样?” 谢灵水吐出几个字:“鬼吹灯……” “那要怎么做?” “好说,卦金二十。” 黎萍生蹙眉,“你若是能救了老爷子,五千两都给你。” “卦金二十。” “给就治,不给等死。” 黎萍生差人给他拿了二十钱,谢灵水收下。 朱砂起笔,符成。金光一闪而过,符篆有目的似的飞向黎赋明左肩,“天地自然,秽气消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黎赋明左肩冒出一团黑气,黎萍生蹙眉,“这黑气是什么?” 谢灵水扭头,“你看得见?!” “这么大一团,我又不瞎!” “普通人是看不见的,除非煞气太重!” 黑气与符篆凝聚在一起,谢灵水咬破指尖,摁在黎赋明眉心,语气急促,“天火昭昭,地火炎炎,人火幽幽,三火聚魂!” 金光如莲花绽放,黎赋明猛然睁眼,吐出一口黑血,左肩黑气登时溃散。 “老爷子!”黎萍生上去扶住他,给他顺了口气,“没事吧?” 吐完血,黎赋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他没事,过一会自然会醒。” 黎萍生转头又看向谢灵水,“那你呢?” 不怪他这么一问,只是谢灵水脸色白得吓人。 “没事。” 谢灵水从权叔那要了篾片和纸,糊了个灯笼,里头放了盏蜡烛,回到厢房,从黎萍生头上薅了两根头发,一前一后绑在蜡烛上。 “你阳气正,晚上把它挂在老爷子床头,避阴气。” “还好你们黎家人心正,否则就是有千般道法,也难护老爷子周全。”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谢灵水就感觉身体变得冰凉,他蹙着眉,没反应过来,黎萍生就过来扒开他的衣服,胸口到咽喉的皮肤就像染了靛,白中透青,脸色也很吓人。 谢灵水口鼻溢血,心中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踏马什么情况?动不动就脱衣服?啊? 他伸手捂住心口,脸色惨白地喘了几声,搭在长条桌上的手死死掰着桌角,本就如玉的手更是一片惨白。 黎萍生扶着他,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疼的要命。 “阿水!” 长生一愣,踹翻了凳子扑上前,“你怎么了?” 谢灵水拉住他,“没事儿。” 黎萍生抱着谢灵水将他送上车座,驱车至同仁堂。 同仁堂门楣悬着鎏金匾额,匾额下方挂着半卷幡旗: 悬壶济世 药童在柜台前记账,忽见一辆乌黑汽车停在门前。 “王大夫可在?”长生火急火燎,眼底泛红。 药童抬头,吓得不敢怠慢,抬手引路,“快快入内诊脉!” 黎萍生匆匆抱着谢灵水进诊室,王守仁先给谢灵水搭了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或是皱眉或是摇头,就是不说话。 街角的石板缝里渗着霉湿,黄包车夫的吆喝声在灰雾中撞来撞去。 长生早已不耐烦,“老东西你行不行?连个脉都把不出来,我看你这医馆也不用开了!” 药童瞪了他一眼,长生颓丧地抹了把脸,“对不住,大夫你救救他!” 谢灵水在昏沉中,五脏六腑像是要被撕碎。 黎萍生从进门起就没出过声,目光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 “前世因,今生病,后世果。” “罢了,罢了。”王守仁摆摆手,阖上眼皮,“阿福,你去将柜里的东西拿出来。” 楠木柜顶奉着张药圣的画像,柜底深处,有个缠着黄铜锁的乌木匣子。 阿福的手指在袖中微微发颤,这是掌柜每日要拜祭的东西,从未开封。 王守仁告诉过他:这不是药,是念想。 同仁堂百年招牌,悬壶济世功德无量。 “我这个老东西没什么本事,这药只保将死之人吊着一口气,你们瞧瞧可要用?” 诊室内一片死寂。 黎萍生哑着嗓子挤出一条缝,“水、长、东。” 水长东得到消息,脸色铁青,喘气声打破医馆的死寂,他踉跄着撩开帘子入内,“下回,能不能让……让霍乾开慢点……” 水长东边走边骂骂咧咧,进来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愣在原地,“阿水?” 黎萍生催促,“快看看他。” 水长东眉头紧锁,手里的药箱盖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掏出一张黄纸。 黎萍生问:“你家少爷怎么了?” 水长东扯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谢家人的命劫。” 长生心下一紧,“是因为这次做法事吗?做法事他自己也会被反噬?” 水长东摇摇头,“酉时三刻。” 他直愣愣盯着蜷缩成一团的谢灵水,脊背倏地似融化的蜡烛一样,瘫在乌木椅里堆作一团。 他将脸埋进掌心,“老先生曾给阿水看过相,酉时三刻,吉凶祸福相依。” 酉时三刻出生多为有福之人,却也难逃六亲缘浅。 情缘纠葛,反复不定,是福是祸,全在一念之间。 酉时三刻,吉,自天佑之。 酉时三刻,凶,危在旦夕。 “谢家人丁不旺,命途多舛,我自小跟着家主,阿水好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家主去世之后,他就离开了谢家,该遣散的人全都遣了,连我都给打发了,那阵子谁都找不到他,他消失了。” “我也是今天才见到他……” 他抬眼看向黎萍生,“你知道这过去多久了吗?” “九年。” “我九年才只见他这一面。” “我都想着他是不是死了。” 解释一下长生为什么干着急,长生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什么好人,对他好的全都被他克死了,换了个地方,阿水帮他改命,长生性格还是很活泼的,主要还是看人,他跟阿水相处了半月,这里没有写出来,其实两人相处方式是斗嘴,已经有友情基础了,长生会自责阿水出事是自己克的[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谢灵水睡得很沉,迷离恍惚间,他好像做了个梦。 谢灵水五岁的时候,被谢远扔给了谢梅涯,黄包车将他们拉到了槐林里的一处老院,随后消失不见。 阳光和着槐叶摇曳,谢远拉着他去敲老院的门。 天气难得的热,院子檐角还有铃子叮叮作响,好在院门口有两株槐树,可以纳凉。 开门的是谢梅涯,看起来精神矍铄,谢远将儿子往前推了推,“阿水,这是祖父。”他悄咪咪附在儿子耳边轻声道:“叫谢梅涯!” 谢灵水眼中露出探寻的目光:“祖父明明有牙,为什么叫没牙?” 谢远憋着笑,谢梅涯抡起胳膊,一腔怒火不能冲着孙子,只能去看谢远。 他伸手去捞谢远的胳膊,眼见着巴掌要往屁股上招呼,他忙喊:“别生气!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孩子还在呢!” 谢梅涯悻悻松开手,回头睨了谢远一眼,又去拉谢灵水的手,埋汰他爹。 谢灵水茫然了一会儿,吃惊地抬起头看父亲。 谢远捧腹大笑,拍着谢灵水的肩膀夸他好样的,以后必成大器。 谢远只负责将他送到,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停住脚,又回头向里面一望。然而黄包车正横着停在大门口,催人上车,谢远一脚踏了上去。 他这么走了,也就没有看到趴在院墙上睁眼望着黄包车离开的谢灵水。 他望着谢远一步一步地转身离开,心里一阵难过,扑簌扑簌,只管向怀里落下泪珠。 谢梅涯站在院墙下,于心不忍,“怎么,舍不得啊!” 谢灵水回头向下看了一眼,“谁舍不得了,我是太高了下不去!” 他用衣襟擦着眼泪,“你抱我。” 谢梅涯瞪大眼,“我上哪个给你弄下来!” “怎么上去怎么下来!” 谢灵水嘴角向下一撇,“祖父,你快给我弄下去!” 谢梅涯没法,用黄纸折了只马,活生生变出了个真货来,“你慢些,跳到这马身上,摔不到。” 谢灵水哪还有什么心思跳不跳,眼里全是对谢梅涯的崇拜,“祖父!我也想学这个!” “你先下来!” 天刚蒙蒙亮,日头还没出来,槐林里就响起了鸡鸣狗吠,谢梅涯不在,应该是出去了。 这会儿没人陪谢灵水说话了。 院门被锁,他出不去,索性蹲在墙角逗蚂蚁,蚂蚁逗完了就跑去挖坑,挖着挖着,还挖出来两枚顺治铜钱,绿里透红。 有了彩头,他可就不无聊了,半天时间,把院墙墙角挖出来不少坑。 零零碎碎有十几枚顺治通宝,他舀了一瓢水,将铜钱洗干净,拿绳子串了起来,风一吹,便叮铃叮铃作响,如金似玉。 地也挖了,钱也串了,谢梅涯还没回来。 他爬上树,打算翻出院子,坐在院墙上的时候,他有些懵:为什么隔壁也是院子啊? 他正思忖着如何下去,就和院子里的另一个孩子对视上了。 谢灵水一惊,扶着墙,视线一转,“哥哥,你能给我拿一下梯子吗,我下不去。” 那人放下手中正在温习的书本,去院角给他把梯子拿了过来。 谢灵水慢慢挪了下来,眨着黑亮的眼睛,“哥哥,我是隔壁家的,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祖父我爬墙,不然一定要挨他臭骂一顿。” 男孩点点头,看着对方失落地霸占了自己方才坐着的竹椅,嘴里自言自语:没事没事,好歹这里有个活人,哪里玩不是玩。 他从兜里掏出昨天谢远给他买的牛轧糖,乐呵呵给自己哄好了。 又掏出一块递到男孩手里:“谢谢哥哥帮我,我叫谢灵水。” “黎萍生。”,那人开口。 头上顶着阴凉的树叶,午后燥热的蝉鸣被风吹得忽近忽远,让人觉得好不真实。 “谢灵水!” 他恍然睁眼,回过神。 可我不是谢灵水啊…… 这里其实铜钱串是个媒介[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王次要结婚了。 家里的喜盒摆的到处都是,素钦梅靠在床边装着喜糖,已置办好了一箱。几张大大的“囍”贴被随意地搁置在床尾,一千多个红纸灯笼被折的整整齐齐,堆放在角落。 时钟正打十二点,卧房门嘎吱一声响起。 王次推门进来,伸手拂去了袖口带进来的风尘。 “妈,你也真是,我戏票都买好了,你又不去了。”他找着能下脚的地方,顺着素钦梅坐下。 房门大敞着,茶几上放着一瓶花,长势不错。 素钦梅继续手里的动作,“这阵儿天气特别冷,去外头看戏容易着凉,得不偿失。”说完她顿了顿,想到什么,“这几天得空,你去你外公那瞧一眼。” “他老人家身体又不好了?”王次坐在旁边帮忙装喜糖,“我这都要结婚了,外公怎说?” 素钦梅摇了摇头,“别瞎折腾。” 朴素的卧房里只听得见塑料袋“滋滋”的声音,王次的眼睛里带着气愤,喜糖无端受连坐,被王次反手扔到了床上。 素钦梅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的手臂,“起一边去,别在这里碍着我。” “跟个糖置什么气。” “我结婚啊。”王次爬上床把刚刚‘受罚’的喜糖又捞了回来,任命地装盒,讷讷抱怨,“他老人家怎么这样啊?” 王次顺着地址,七拐八转,在出了最后一个岔道口进入了老槐胡同。 胡同狭窄悠长,青石砖与泥土相接,墙根处长满了青苔。胡同里种的都是槐树,郁郁葱葱。枝叶在日光下形成的树荫一块一块的。微风穿堂而过,带着槐叶摆动,槐香就充斥着整条胡同。 王次步履轻盈,不疾不徐地走着。两扇红漆大门现今已经不时兴了,门楣上的红漆褪了大半的色彩,院子用栅栏围起来。 安庆路58号,陈平乐住在这里,他一直都知道。 院子的西南隅有个菜园子,种的是辣椒、茄子,天气渐转寒冷,王次拢了拢大衣。 他绕着菜园转了一圈,有股子飘忽感。 小时候他天天往地里跑,一旦菜上挂了果,他就蹲在地上摘,看到什么摘什么,也不管熟没熟。 陈平乐发现他在折菜,王次站起来转身就跑,踩坏了几株菜苗。那时候陈平乐的身体还很矍铄,没少追着他打,眼看着陈平乐的拖鞋就要往他屁股上招呼时,他就一面跑,一面把怀里的菜抛掷地下。 整条胡同都很热闹,上下疯跑的小孩,一路上都在和邻里间热络地招呼。 跨过院子的路上尽是石头子儿,疙疙瘩瘩的不好走,也不知道陈平乐这几十年是怎么走过来的。 胡同逐渐变得沉寂,原先拢共不过二百户人家,到如今留下的也只是许多年迈的老人。 窗户残旧不堪,裂了一道缝,胡同街巷,已经都是过往。王次走上踏跺,扣住门环,在大门上敲了敲,门环似乎许久没人碰过,上面生的都是锈,沾了他一手。 青砖上的苔痕已爬了半墙,檐角挂着的蛛网在寒风中颤晃。 不多时,门插关儿响了,王次盯着大门,整了整衣裳。 横栓被人从里头拔出来,陈平乐满头白发,眼睛四周的皱纹堆叠,晦暗的脸色间透出憔悴和疲惫之意,肩上搭着件灰褂子,他行动迟缓,俨然一副老态龙钟。 “外公。”王次叫了他一声。 陈平乐没有说话,他打量着王次,面有菜色,往旁边给他腾了个地,“进来吧。” 王次跨进门槛跟在他身后,屋里的陈设与记忆中重合,长条案上的正中央摆放的老座钟外壳有些褪色,现在已经不动了,以前陈平乐给他扇风的蒲扇被搁置在板凳上,四仙桌被收进了长条案下,以前每每吃饭,他就会帮着上前把四仙桌拉出来。 那阵子他总是嫌麻烦,陈平乐就跟他说:“家中有堂,必出栋梁,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栋梁!” 王次的步子慢下来,陈平乐扭头,“几年没回来,从前常走的路也都眼生了吧?” “没,还是和以前一样。” 陈平乐睨了他一眼,“哼,我这可不是让你念旧才没收拾的,只是习惯了,几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王次:...... 老院是三进院落,廊屋贯通,过去大寒,雨雪都落不到廊上,老一辈串门,总是对他家这廊爱不释手,一个劲儿说“雨雪不湿鞋!这廊好!” 陈平乐领着他进了东屋,阴阳怪气道:“这是有多闲,还来我这串个门。” 说道串门,王次可就有的脾气了,“我为什么来,你不知道吗?” 陈平乐没理他的无能狂怒,径直走过,目不转睛地盯着床尾的楠木箱子。箱子上积了厚厚的灰,他伸手拂去,从楠木箱底里掏出了把钥匙,那钥匙用湘绣素帕包着,保存的倒是比那生锈了的铁门环要好。 “老喽,身体不行了。”陈平乐嘴里念叨着,把钥匙放到王次手里,“我要是走了,这东西可就没人守着了。” 王次接过钥匙,凑近一看,是把黄铜钥匙,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冰凉的钥匙在手里越显沉重。 “外公,这是什么钥匙?”这把钥匙比寻常的要大,像是店铺里用的那种。 “西城那边有家店,是咱的。”陈平乐用手指了指王次手里的钥匙,“里头的东西贵着呢,你日后跟人家姑娘结婚了,可想着对人家好!” “咳咳、咳咳”他说得着急,咳嗽声如闷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王次给他拍背顺气,又沉着脸去堂屋给他倒了杯水,“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急躁?” “咳咳!”陈平乐喝了两口水,“都要结婚了怎么还这么没大没小?” “合着您老人家也知道我要结婚了。” “你......”陈平乐喉头一哽,瞪着个眼睛看他,视线又转到了别处去,“你结婚我能不知道吗?” 王次脱口而出,“知道你还不来,这可是我的人身大事!” “小引你也不见,结婚你也不来,搞得咱家不稀罕她样!” 说完爷孙俩都沉默了,陈平乐的眼睛没什么神色,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里,这几年来他和素钦梅跑了不少省去给他抓药,都没什么成效。身子还是那副老样子。 人要是上了年纪,哪怕轻微的小感小冒,都意味着阎王殿里走一趟,要是赶巧遇到阎王爷,见着你了高兴,就将人留住,再也不回来了。 陈平乐依旧不理会他,又从箱底翻出一匹提上词句的喜幛,“权当给你当作结婚礼了,别的我就不参合了。” 喜幛被叠的整整齐齐,王次将布匹展开,“鸳鸯戏水春常在?” 他照着绸布上的字念了出来,“你写的?” 说完他又很快摇头否定,“不像啊。” 陈平乐道:“这是谢灵水写的。” “谢灵水?” 记忆中关于谢灵水的记忆只有寥寥几条。 那阵子天气热得很,陈平乐翻箱倒柜地收拾零碎,六岁大的王次就穿着背心光着胳膊坐在凉席上看他忙活。 直到陈平乐翻出来一个饼干铁盒,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有三个人,陈平乐说上面的人有一个是他。 “谢...灵水?” 王次看着照片背后的字,“外公,谢灵水是谁?” “是大人。” “是谁的大人?” “我的。” 陈平乐的手抚上王次的头,趁着出神的功夫,在王次脑门上弹了一记。 “嘶!” 王次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 “君子有三畏:畏天地、畏大人、畏圣人言。”① “圣人?”王次捂着头去看陈平乐。 西屋的窗户只有一扇,外头还有一株槐树挡着,阳光照射进来的并不多。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个稚嫩的孩童冲陈平乐笑道:“外公,谢灵水是圣人吗?” “你指的那个人是我!”陈平乐又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记。 说完他的神情有一瞬的动容,“什么圣人不圣人的,就是个普通人罢了。” “同寻常人家没什么两样,都是那些骇人的东西!” 胡同里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说的话做的事也时常叫人捉摸不透,什么鬼啊神的,说白了就是封建。 可是陈平乐不一样,尽管他也时常说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可是王次知道那都不是鬼神之说。 陈平乐这个老头文绉绉的,什么冬天冻人,夜里刮风的,他记不大住,只依稀记得个大概。因为陈平乐说这些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孤独,也很可怜,就好像被抛弃了一样。 …… “谢灵水?” 王次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他怎么会给我写这些东西?” “难道他......” 嘭地一声响起。 楠木箱子被陈平乐重重合上,他脸色难看,角落阴影挡住了他半张皱纹的脸,“那是他写给我的!” “没遂了他的愿结婚生子,白白便宜你了。” 没结婚生子? 王次不可置信,“我没有外婆?” 陈平乐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过你有外婆?” “我那还不是怕提了你的伤心事?” “狗屁崽子,跟谁吼呢?”陈平乐年纪大了,脊背弯了下去,反倒王次越长越高,他早已够不到王次的脑门了。 “没大没小的。” “不对。”王次反应过来,“那我妈呢?” “福利院抱回来的。” “我还以为她随外婆姓,那她为什么不跟着姓陈?” 陈平乐张嘴,话到嘴边又顿了顿,表情看起来跟他念诗的时候一样。 良久,他才蹦出来一句话,他道:“因为我也没跟着姓谢。” “谢?” “谢灵水?” 安庆路那段环境是我几年前去城隍庙的时候不知道拐进的哪个小区,随意看到的,那个小区挺老的,特别有感觉就记下来了 哈哈,如果时间对的话,长生应该可以和王次成为好朋友 一样傻傻的可爱[比心] ①孔子说的!我引用名人名言,增加逼格[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地很那,现在上来干什么。” 槐树底下坐着个扎羊角辫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一身红色的斑点裙,衬得她眉眼愈发清亮。天真纯净的声音在胡同里响起,附近没什么大人,小女孩就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支着下巴唱。 肯綮朝着老人指着的地方看去,“就是那家了,叫陈什么来着?” “陈平乐。” “啊对,就叫陈平乐!” 老人点着头,拽着肯綮的胳膊凑近,“哎,你这么年轻来找陈平乐,是他孙子出事了吧?” “我就知道干他们这活虽然是金饭碗,但也容易招了小人的诈!” “什么偷偷塞钱挤掉竞争都是常有的事,没想到有人敢害到王次那小子头上!” 王次? 肯綮拨开他的手,“老大爷,我谢谢您给我指路,大妈八卦也就算了,您大老爷们怎么也爱瞎凑热闹?” “嗐!这说的什么话?” 肯綮搪塞了几句终于把老大爷送走,转身朝着陈平乐家走去。 路过一棵大槐树,肯綮看到了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唱歌,“蜗牛与黄鹂鸟?” 肯綮蹲在她面前,小女孩长得可爱,眼珠子漆黑又水灵。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理他,把歌词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才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俏皮地说:“等我唱完它就爬上去了。” “那样葡萄就成熟了。” 肯綮轻笑两声,“这是槐树,不是葡萄树。” 小女孩困惑地看着他,分不清什么是葡萄树槐树,天真的孩子还当所有的树都能生出葡萄来。 “我叫年年。” “年年?很好听,你认识陈平乐吗?” “陈、平、乐?”年年歪着头,“认识啊。” 肯綮从衣兜里摸出个奶糖给她,“可以跟我说说陈平乐吗?” 年年歪着头去看肯綮身后落下的光影,忽而伸手去捉飘落的槐花,她将手伸向肯綮面前,展开,槐花躺在她的手心。 “陈爷爷特别凶,但对我们很好,这里的葡萄树都是他种的。” “都是?”肯綮稍稍震惊,“他自己一个人?” “我妈妈说的,说陈爷爷很爱这条胡同,是胡同里待的最久的。” 肯綮来到院子外面,红漆大门上是拿粉笔画上的简笔画,看着像是孩子的手笔。 不难看出是一个老人牵着个孩子。 王次? 日头斜挂在青瓦檐角,肯綮走至近处,瞧见铜环上生着铁锈,正欲上前敲门,门栓响了,里头出来位男子,模样瞧着不到三十。 肯綮迟疑片刻,试探着叫了声,“王次?” 王次抬起眼皮,瞧见是个生脸,他眯起眼皮打量,眸里泛起一丝疑光,随后应声。 “你找陈平乐?” “他现在不待见人,你回去吧。” 听到拒绝的话,肯綮急忙上前拦着,“别啊,我找陈先生有事!” 不管是谁王次摆手回拒,“去去去,别扰老头子清净!” “我来拿我们家的玉!” 王次没搭腔,继而转身带上了门。 “管你哪家的,老头子现在不见人,没看到连我都滚出来了吗?” 他是陈平乐带大的,脾气上也随了他,“识相点就过两天再来。” 肯綮不死心,“真的,我舅舅说我们家的玉就在玉水璞放着呢,当初典当给了店铺里的老板,老板说给留着叫日后再赎回去!” “西郊那家店我去了无数次,压根就没人,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陈先生这的!” 王次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是陈平乐方才给他的。 玉水璞? “刚好我要过去一趟,一起走吧。” 西城这一块人少,到了郊区,连个鸟影子都见不着。午后的光芒洒在荒芜的角落、杂草上。光是无边的,把颓败的四下所有暗角照亮。 “我听说政府打算在西城修建铁路,都已经找人来勘探和确定线路走向了。” 肯綮一路上叨叨不停,王次就在他旁边慢慢跟着。 “到时候你就不用担心店里生意冷清了。” 西郊这一片的店铺都很讲究,建筑也都是那种“老气派”。玉水璞倚在斑驳的墙垣边,牌匾上的漆色褪尽了,积得全是灰,王次开门,两人被呛得呼吸难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咳咳,王次!” “你看!”肯綮拍了拍王次的肩膀,“这些都是陈先生的?!” 王次下意识抬头。 王次:...... 店里的货架上摆放着上百件瓷瓶玉器,好好的被玻璃罩罩住,保存的完好无损。 青花、粉彩、玉雕...... 木格窗棂结满蛛网,王次走到窗边将窗户架起,每走一步,就扬起一地尘灰。 “你去找找你的玉。” 王次对肯綮说完后径直走向柜台,柜台上积灰如雪,上面摆放着一只雕花暗纹的瓷罐,柜台抽屉的一侧有两只带着锁孔的抽屉,他试着拉开。 这木抽屉居然没上锁? 抽屉里躺着账本和一扎笔记,账本散了页,笔记倒是被保存的很好,纸页自然泛黄,王次翻开第一页,右下角注着一九二四年三月二十四日,笔触洒脱一丝不苟。 “一九二四?”王次喃喃,“七十年前?” 他继续往后翻着,日记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年纪相仿并排站着,气质不凡。 他把照片翻到背面,定睛一看。 【民国十二年,初见黎萍生】 “黎萍生?” “是谁。” 玉水璞里的玉器比西城的任何一间铺子活的时间都长久,肯綮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家祖传的玉,转头看见王次站在柜台处愣神,风一吹,木门嘎吱作响,牌匾也跟着颤巍巍晃着,此时,不知是哪件器物也跟着晃,发出叮铃叮铃清脆的声响,像是风铃,这声音缥缈无期,像是从远处传来,又像是近在耳旁。 恍惚间,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 有没有人看出来哇,这里的叮铃叮铃就是阿水之前串的铜钱串子,这条钱串子是有灵性的,让王次混淆了时间,看到了过去,解释一下第三章结束的那声“谢灵水”是阿水昏迷时有人在喊他,像是黎萍生的声音也像长生,听不出来,这一声叫醒了王次,所以他有些懵逼[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头皮被扯得生疼,长生清醒了过来。 “我真的不知道太岁在哪!” “还在这装!没有太岁,黎赋明是怎么醒的!” 彪头大汉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长生吐了口血沫子,脸上火辣辣疼。 “说不说!” “黎赋明醒了跟我没关系!” 彪汉放开了他,招呼了身后两个小弟,“我看你要嘴硬到什么时候!” “给我打,打到招为止!” 他自认倒霉,谢灵水躺了半个月不见醒,黄符纸也褪了色,那天之后他确实不再倒霉,今天只是想去看看谢灵水,路上就被截了过来。 果然不能参合到太岁里。 妈的。 他这小身板压根就不禁打,那人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剧烈的疼痛直冲他大脑,差点疼晕了过去。 在他觉得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时,几枚飞镖从耳边划过,那几个彪头大汉登时倒地。 蛇麻脸色倏地一变,看清来人,破口而出,“陈子!你要跟万斩堂作对?!” 陈子扯下黑色的帽檐,声音沙哑:“这人彪爷要了。” 蛇麻面色一狠,从腰间抽出匕首,“想带人走,你问过我蛇麻了吗!” 不等蛇麻最后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陈子一拳砸就猝不及防砸在蛇麻鼻梁上。 砰的一声响以后,陈子反手扣住蛇麻握着刀的手,狠狠往下一拽,痛呼声响起,他一弯腰,将蛇麻甩了出去。 甩了出去…… …… 长生趴在地上呆若木鸡:这都不是一个实力吧…… 蛇麻被砸得七荤八素,鼻血从指缝中往下流。他的匕首被陈子挑衅地扔了回去,“万斩堂,不过如此。” 他看向地上鼻青脸肿的长生,上前拽着他的衣领拎了起来。 “啊,疼疼疼!” 陈子松手,嘭一声,长生和地面来了个脸贴脸。 长生:…… 陈子面无表情:“你自己喊疼。” “你这样我更疼。” 最后陈子木着脸将长生抱在怀里,“你在何处歇脚?” 长生说了个客栈,昏了过去。 谢灵水悠悠睁开眼,环顾四周,不认识。 屋子里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他两手一撑,坐了起来,视线落在了肩膀上,头发好像长了。 门帘哗啦啦作响,王守仁探进来个头,“呦,醒了?” 谢灵水对王守仁露出一个笑,“多谢掌柜的照顾。” 王守仁摆摆手,“医者仁心,倒是你这病,老夫怕是接不了。” 谢灵水垂落眼睫,“那便不叨扰掌柜的了。” 阿福送来吃食,谢灵水吃了几筷子便不动了,王守仁从眼镜横边暗暗看他。 他捏着筷子,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半晌,开口:“盯着我作甚?” 王守仁便问到:“你这身子是怎么回事?” 谢灵水咂咂嘴:“天谴。” 水长东雷打不动光顾同仁堂,阿福习以为常,抓着中药的手向内室一指,“里面那位已经醒了。” 水长东迈着的脚一顿,又不动声色地放下,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谢灵水正坐在榻上画符。 水长东喉咙发干,“……水” 谢灵水回过头,水长东的身影撞进视线。 他瞳孔一缩,“东叔?” “……真的是你。” “你……这九年去哪了?” 谢灵水敛神,“东叔你别管了,谢家不在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自过好自己的生活,旁的就别说了。” 水长东心里一阵火,看着谢灵水苍白的脸色,扑通一声跪下,声音哑得不行,“我这个人最痛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人,远哥心肠好,我水长东发过誓跟他一辈子!” “可是我爹已经不在了。” 他摇了摇头,“东叔,” 他的眼睛里没有神,盯着水长东,,一字一句,“我爹不在了。” 水长东喉头一哽,“远哥不在了,他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答应过他,要看着你活下去。” “你一声不吭消失了九年,我就找你九年。” “你这么能跑,我哪都找不到。” 黎萍生来到医馆的时候,水长东正在煎药。 “谢灵水呢?” 水长东示意他朝里面看,“画符呢。” 黎萍生隔着卷帘靠在门框上,看着谢灵水,“身体好些了?” “好多了。” “老爷子呢?”他落下最后一笔,符成。 “至少比你强些。” 谢灵水不乐意,想到什么,“先前你说我医好了老爷子,要给我五千两。” 黎萍生没有否认,“我到时候让权叔给你。” “那钱你直接划给长生,我不要。” 说到长生,黎萍生脸色一变,谢灵水茫然问道:“怎么了?” “我有两天没有见到他了。” 先前谢灵水还没有醒来,长生也是每天都来同仁堂,只是他来的总会比黎萍生早一些,然后就在医馆里等着他,待天色渐晚,最后坐上黎萍生的洋车子回客栈。 黎萍生没有多大在意长生的去来,只是现在想起来,却拧着眉,“出事了。” 谢灵水抿唇,按理来说长生的命已经改了,运道背离原本的路,若是还能就此失踪,那便是只有一种可能。 太岁。 太岁头上动土,不死也得脱层皮。 黎萍生当他默认,在原地愣了一会,道:“我差人去找。” 他却摇摇头,“你别管。” 末了,想到什么,他抬起头对上了黎萍生的眼睛,“你家看门那老头的八字是什么?” “权叔?”他想了想,写在纸上,递过去。 壬戌,壬子,甲辰,冬至出生。 “水旺木弱,就算在黎家待的够久,也难以扎根,你多注意着点。” 水长东踱到门前,听着谢灵水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想着上去一把将帘子扯断,扇他两巴掌,问问他心里有没有数,他心里这样想着,手上却不动,只盯着黎萍生的背影,唾弃了几口。 他时刻提醒着自己少爷身体不好 ,换了几次表情,才进去,“怎么,这是黎家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少爷现在身体不好,玄术这些还是少用点。” 看见他将中药放在床头,谢灵水笑了,眼尾透着狡黠,“东叔现在是在给黎家当管事?” 水长东点头应着,“只要少爷需要,别说黎家……” “那该管着黎少才是。” 水长东:…… 黎萍生:…… 水长东悻悻咽下后半句话:原来是嫌他管得多了。 谢灵水见好就收,“我同掌柜说过了,明日就离开医馆。” “急什么,再多待两日。”水长东面有菜色,“你身体什么情况,没点数?” “我自己身体什么情况,我比您清楚。” “行了行了,别围着这里,不通气。” 隔天下午,是黎萍生来接的他,谢灵水兴致很好,嘴里哼哼唧唧唱着歌,正跨出门槛,他身形一顿,抬头看着天。 “怎么了?”黎萍生问。 “天气凉了。” 谢灵水手里拿着一把符,推开玉水璞的大门,回头看了黎萍生一眼,谁知道对方也正抬眼看他,谢灵水心里一跳,迈门槛儿差点摔出去,“你怎么还不走?” “权叔不见了。” 谢灵水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四周起了微微的风,他仰起头,靠在墙上,闭上眼,想了一下才说:“帮我。” 他看着黎萍生,不禁兴趣大起,“其他的好说,卦金二十。” “不过……黎少是怎么知道我和东叔之间的事?” 当年谢家出事,他才十岁,九年过去,很少有人能够一眼认出他就是谢家人。 黎萍生肯定知道什么。 他微笑着望着谢灵水,“槐林里,爬我家院墙的小鬼。” 谢灵水一怔,猛然抬头,“你……” 黎萍生似笑非笑看着他,“不记得了?” “……” “你先进来。” 黎萍生是第一次来玉水璞,里边装潢陈旧,透着古色古香。 “卦金办事是你们的规矩吗,看着倒也不像缺钱的。” 黎萍生是看出他这里都是值钱货,谢灵水点头,“无事不起卦,总要有代价。” “这挂钱我们也不可使在自己身上,要用作香火钱的。” 黎萍生看着他从货架上拿下一盒朱砂,往后退了一步,“你要画符?” “你那日撞见邪气,终归不好。”他画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个净身符你拿着,贴身放好,三天左右便可祛除煞气。” 黄符纸泛着一丝淡淡的微光,谢灵水点头,“不错,比先前画得都好,也不知道东叔给我吃了什么。” “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推翻了先前我所接受到的教育,”黎萍生抬头看着他,“世界上真的有鬼神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谢灵水摆摆手,“鬼神,敬而远之。” 他抽起放在右身旁的一些竹签,接着便是在桌子上摆弄而起,竹签总共八十一根,他对黎萍生说,“这是竹挂,用八十一根竹签卜卦,效果还算不错。” …… “嗯?”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桌子上的竹卦之象,沉思一下,又重新起卦。 “怎么了?” 谢灵水抬眼,欲言又止,“长生人没什么事,看着卦象,红鸾星动。” 黎萍生开口,“那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这是个男的……” 黎萍生:……? “讨厌吗?” 谢灵水竖起眉,“旁人的事与我何干,再说这种事连谢梅涯那个老古板都见怪不怪,我又怎么看不惯?” 黎萍生轻笑一声,“谢老先生知道你这样说他吗?” “他又不在,我现在可不怕他了。” 长生:谁来管我死活 陈子:来救你 阿水:亲人相见泪两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 第8章 第8章 长生吃力地拖着两条腿,走了半个钟头,瘫在地上。 “喂,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他眨巴着眼睛看向跟着自己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劳驾,帮个忙呗?” 陈子不情愿上前,捞起他的胳膊,将他架起来。 “你跟着我干嘛?” “杀你。” “那你救我干嘛?” 陈子不理会他,抽出腰间别着的长刀。 “哎哎,”长生老实将刀推回去,“肯定是我这破命留着还有用,还有用!” 他松了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陈子。” 那人咕哝一句,长生没听清楚,“橙子?” “逗我呢,我还葡萄呢!” 陈子扯扯嘴角,猛地抽出腰间的刀,冷声道:“闭嘴。” 长生吓得一哆嗦:吾命休矣! 他干咳一声,“好名字!令尊真是好文采啊!哈哈哈……” “哈……哈哈……” 要死了。 陈子面无表情,长生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陈子哥?” “我们现在要去哪?” 陈子冷冰冰道:“送你去死。” 长生:…… 接下来不管他怎样想方设法使他开口,都没有用处。 与此同时,黎家老宅。 水长东双臂抱起,“阿水,你参合进来做什么?” 谢灵水莞尔,“就当还人情了。” 黎萍生也跟着微笑:“您现在还是黎家的管事。” 水长东:。 “权正山什么时候失踪的?” “你同我说完的下午。”黎萍生蹙眉,“我一回去,金桂就同我说权叔不见了。” “金桂?” “权叔的侄子。” 家丁将金桂带过来的时候,金桂两只小手紧紧搓抠着衣袖,局促不安。 “你就是金桂啊?”谢灵水蹲下来,托起他的手,“别紧张,权正山走的时候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没……” “是吗,”谢灵水揉着他是脑袋,金桂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浑身一震,“伯父……叫我好好待在黎家!” “伯父说我是小孩子,黎家不会对我做什么,遭了这场大事,黎家的方寸就乱了,黎家人心肠好,也不会不管我……” 谢灵水心里暗暗打主意:权正山倒是想的周到。 他叹了一口气,便起身,水长东走来,悄悄问道,“你别乱用炁,权正山,黎家想找,总有办法的。” 黎萍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在说什么?” 水长东顿道,“我问问阿水身体如何。” 谢灵水回头向他笑了笑,“好了东叔,你就在黎家看着吧,我跟黎萍生去找找长生。” 水长东脸拉得老长,“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从他身边路过,谢灵水摆摆手,“有数。” 太阳已往西斜去,黎萍生跟在谢灵水旁边,看着天上挂着的四五块云,若无其事,“水长东说的炁是什么东西?” “身体的元气罢了。” 黎萍生点头,“你知道长生在哪?” “我当然不知道。”他抬起头,“但是我们黎少肯定知道。” 黎萍生顿住,又继续走,“我也是才得到的消息……” “嗯嗯。” 黎萍生:…… 七门 长生如同乡人进城,“这就是你混的帮派吗?” “这么大啊,比我们老爷的府邸还大!” 陈子抱臂站在一旁,无心听他说话,自从到了七门,长生的嘴就没停过,总不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陈子领他去了偏堂,“阿叔,给我个房间。” 阿叔小幅度地抬了下眼镜,“哦,陈子啊,靠你那的房间没了,前阵子儿来了个人,分给他了,再偏就给弄到西边那去了。” 西边确实离他太远,陈子点头,又带着长生离开。 阿叔看着两人的背影,摇摇头,嘴里碎碎念,“总算有点人情味儿了。” 长生跟在陈子后面,小嘴叭叭的,“你现在要带我去哪?” “既然没有屋子住,我跟你住一块也未尝不可啊?”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 七门中堂 “怎么给人带回门里了?” 中堂是一个大间,用幔帐截成一大一小的两间。幔帐是牙白的。 外间放着一条长案,两条饰过油的暗草色长椅。内间有一张榻,地上铺着一块长方的蒲垫,垫的旁边放着一双布鞋。 幔帐被人拨开一角,彪七双眼眯斜如同竹叶,陈子上前见过。 “万斩堂的人在追杀他。” 彪七看着他,笑了一笑,并不回言,说着,又躺下去吃烟。 “你乐意带着,我七门也不是供不起。” 长生站在他旁边跟个鹌鹑似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小心翼翼扯了扯陈子的衣袖。 陈子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恰时,有人来报。 “彪爷,黎家的求见。” “叫进来。” “是。” 黎家?这会儿长生的手也松了,站也站直了,张着个眼睛,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谢灵水进来,就瞧见这模样的他,长生迅速溜到他身旁,声音压得极低,“纵使百般折磨,我亦在所不辞!” 谢灵水:…… 听力极好的陈子:…… “彪爷。” 黎萍生先是见过,“叨扰了,来领个人儿回去。” “坐,都坐。”他笑眯眯点头,招呼人沏茶。 “什么人,能让黎少爷亲自来我七门找啊?”茶至嘴边,忽然皱起眉头,“你就用这种茶招待客人?” 旁边的侍仆慌了,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 “我问你话呢。”彪七用眼睛盯着他,又用和平的口气说。 侍仆低下头,“对不起,彪爷,库房的茶叶就剩这些底渣了……” “啊,吓到了吧?”他若有所思地皱着眉看了看跪着的人,右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带着愉悦的笑,“这样,你先下去。” “多谢彪爷!多谢彪爷!”侍仆感激涕零,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彪七看着门口,“陈子。” 陈子从角落里出来,彪七沉默了一会,扬起眉毛,“处理掉。” “是。” 做完一切,他心情颇为愉快,看向几人,“瞧,招待不周了。” 彪七继续抽着烟,“方才说什么人啊人的,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几人出了中堂,陈子便离去。 “哎!” 长生在后面喊了他一嗓子,前方高大的身影也顿住。 “你那门还给我留吗?” “你来了我还能将你关在屋外不成?” “嘶,嘶嘶嘶,”长生呲咧着嘴,靠在谢灵水身上,“我怎么觉得陈子这么别扭呢?” 黎萍生拨开他的手,“你今晚过去探探敌情。” 长生眼珠子一转,点头,“哎,行啊。” 两人作势要走,见谢灵水还愣在原地。 “怎么了?”黎萍生问。 “权正山。” “权叔怎么了?”长生一脸茫然。 谢灵水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欲言又止,“……算了。” 傻人有傻福。 “你接了太岁的榜单,黎家老爷子病情好转,七门应该没有打算放过你。”他顿了顿,“你失踪那会,七门应该也在找你,现在彪七选择放任你,一来是知道没有什么太岁,二来……” 他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假山后,“是找着其他人了。” “其他人?” 权正山鼻上戴着一副玳瑁边墨晶眼镜,穿着肥袖马褂,隐隐走了出来。 “不错,小师傅。” “权叔?!” 权正山没有理会长生,他的视线停在黎萍生身上,叫了声,“少东家。” 黎萍生问:“七门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他摇摇头,“少东家你生来富贵,哪知道我们这些人的疾苦。” 黎萍生皱眉,这话他一直不爱听,于是开口,“黎家向来不是那样的。” 权正山说:“我知道,您也不是那样的人。” 他叹了口气,“我跟了老爷大半辈子,熬来熬去的,心里总想着,也许会有好日子过。” “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到。” 在沉默了一会后,谢灵水问道:“你跟了黎家老爷子大半辈子,什么难事不能同他说。” “是啊,大半辈子,”他不住地摇头,“就是那样,人年纪越大越难伺候,我堆着笑脸去讨他开心,在黎家待久了,什么达官贵人没见过,我这种低身份,不过是自讨没趣,成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晃荡。” 他说了又说,说了又说,似乎是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去,垂着头,“是我老了,也糊涂了,少东家回去,替我向老爷子陪个罪。” 黎萍生淡淡地应了一声,就转过身去,“我知道的,权叔不是那样的人。” 权正山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少东家”三个字呼之欲出,又在看到谢灵水的时候咽了下去。 十一月的天就已经冷得厉害,黎萍生一声不响地看了看谢灵水冻得发青的的脸,把人拉过来裹到自己的大衣里,把他带回家去。 谢灵水一路都没在状态,但他确实感到浑身发抖,黎萍生能大方地分出一半大衣给他,他很感动,眼里带着赞许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很好,难怪权叔也赞许你的为人。” 黎萍生:…… “把长生一个人丢在七门,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 “应该?”谢灵水仔细想想,“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卦象,不记得了?”黎萍生说话时,嘴角带着谦恭而沉着的笑,很有风度,谢灵水把这当做海龟的教养。 “笑特别适合你。”他冷不丁吐出一句。 黎萍生:我好贴心,快开窍注意我! 阿水:什么?听不见 阿水:黎萍生太好了,舍己为人,大爱无私的精神[撒花][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