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她只是个凡人啊》 第1章 青云宗最废的小师祖 青云宗,云雾缭绕的仙山之上,今日的灵气似乎格外稀薄——至少对于坐落在主峰最偏僻角落的那间小木屋来说,是如此。 沈欺霜慢悠悠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墨色的长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露出苍白却精致得过分的小脸。一双黑瞳像是浸在寒潭里的墨玉,慵懒,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世。 这里是“听雨轩”,名字雅致,却是青云宗历任师祖居所中,最靠近杂役房、灵气近乎枯竭的一处。与她记忆中那座位于灵脉之眼、四季如春的“欺霜殿”,已是云泥之别。 师父墨渊飞升了。 大师兄顾云昭,她那个总爱揉着她头发,温温柔笑着说“小师妹天塌下来有师兄顶着的”人,也于百年前在一处秘境中陨落,连尸骨都未曾寻回。 曾经的青云宗,她是被师父师兄捧在掌心的小师祖,即便天生无灵根,是个不能修炼的凡人,也无人敢怠慢分毫。 可如今,宗门还是那个宗门,人却早已换了一批。 掌门换成了师侄辈的墨天鸿,长老们也多是新面孔。那些曾对她敬畏有加的弟子,要么已然老去,要么离开了宗门。新入门的弟子们,只知道宗门里有个占着“师祖”名头,却连最低阶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凡人废物。 “呵。”沈欺霜轻轻呵出一口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形成一小团白雾,转眼便散了。 待遇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从核心地带的宫殿搬到这破落木屋,从每月丰厚的灵石丹药到如今连基础份例都被克扣殆尽。这些,她都清楚,只是懒得理会。 只要不来她面前聒噪,她乐得清静。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的小师祖吗?今日怎么有闲心出来透气了?”一个娇俏却带着明显讥讽的女声由远及近。 沈欺霜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来人是赵繁星,大长老林凤仪的亲传弟子,单火灵根的天才,入门不过十年,已是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是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此刻,她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裙,在一众跟班的簇拥下,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她身后跟着的,正是她的头号狗腿,火系灵根的王焱。 “小师祖,您这住处……啧啧,真是越发‘返璞归真’了。”赵繁星用手帕掩着鼻子,仿佛这里的空气都污浊不堪,“要我说,您一个凡人,何苦硬要留在这修仙宗门里受苦呢?凡间富贵人家,岂不更适合您安度余生?” 沈欺霜终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甚至还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哦?赵师侄今日是专程来关心本师祖的起居了?”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怒气。 这态度反而激怒了赵繁星。她最讨厌的就是沈欺霜这副样子!明明是个废物,却总是端着师祖的架子,仿佛永远高高在上。 “关心?”赵繁星冷笑一声,上前一步,“我是来提醒你!宗门大比在即,各峰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资源紧张。李执事说了,从这个月起,你这听雨轩的份例,再减三成!” 再减三成?那几乎就等于没有了。 沈欺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挂着:“份例是宗门定例,李执事……似乎还没这个权力擅自更改。” “权力?”王焱在一旁嗤笑出声,“小师祖,您还当是墨渊师祖和顾云昭师伯在的时候呢?今时不同往日了!掌门和大长老都默许的事,你还想反抗不成?” 他话语中的不敬毫不掩饰,直呼已飞升师祖和已陨落师兄的名讳。 沈欺霜眸色微沉,那丝浅淡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她可以不在意资源被克扣,可以不在意住所破败,但她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轻慢地提及对她恩重如山的师父和视她如珍如宝的师兄。 “王焱,”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丝冷意,“你的火球术,练得如何了?” 王焱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随即得意道:“虽不及赵师姐,但烧了你这破屋子,绰绰有余!” 他存心卖弄,也想在赵繁星面前表现,话音未落,已是双手掐诀,体内灵力涌动,一颗拳头大小、熊熊燃烧的火球瞬间在他掌心凝聚,带着灼热的气息,呼啸着朝沈欺霜……身旁的木屋墙壁砸去! 他不敢直接攻击沈欺霜“师祖”的身份,但“失手”烧了她的房子,最多被训斥几句。 赵繁星和其他跟班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眼看那火球就要撞上木墙,将这片摇摇欲坠的建筑点燃。沈欺霜却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就在火球即将触及墙壁的前一瞬,她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极其轻微而又迅捷地在身前的空气中,虚虚一划。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法力波动。 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微尘。 然而,那枚气势汹汹的火球,在距离墙壁仅有三寸之遥时,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命脉,猛地一滞!其上燃烧的烈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构成火球的狂暴灵力也在刹那间瓦解、消散。 噗—— 一声轻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 火球消失了,连一点烟尘都未曾激起。 王焱脸上的得意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茫然。他感觉自己和那火球之间的灵力联系,被某种力量干脆利落地……切断了? 赵繁星瞳孔微缩,她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沈欺霜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在王焱身上,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慌。 “看来,练得不怎么样。”她淡淡地说。 王焱被她看得心头一怵,但旋即被羞恼取代。他一个炼气后期的修士,竟然在一个凡人面前失了手?这要是传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妖女!你用了什么妖法!”王焱恼羞成怒,也顾不得许多,大步上前,伸手就想去抓沈欺霜的衣领,想给她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训。 沈欺霜依旧没动,只是在他冲到自己面前,脚下即将踏中一块略显光滑的青石板时,她的指尖再次微不可查地一动。 王焱只觉得脚下一滑,那感觉诡异至极,仿佛踩上的不是石板,而是一块毫无摩擦力的冰面!他重心瞬间失控,“哎哟”一声惨叫,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前扑去。 “砰!” 结结实实的一个狗吃屎,额头重重磕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死寂。 赵繁星和她的跟班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焱,又看看依旧站在原地,衣袂都未曾拂动一下的沈欺霜。 一股寒意,莫名地从他们心底升起。 这……这是巧合吗? 沈欺霜看也没看地上的王焱,目光重新落回赵繁星那张惊疑不定的脸上,唇角似乎又弯起了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弧度。 “赵师侄,”她语气轻柔,仿佛在话家常,“管好你的人。若是下次再惊扰了本师祖清静,摔的,可就不只是他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这群人,转身,慢悠悠地走回了那间破旧的“听雨轩”,吱呀一声,关上了木门。 门外,只剩下昏迷的王焱,和一众面面相觑、脊背发凉的弟子。 赵繁星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化为一丝羞愤与狠毒。 她咬紧了下唇。 这个废物……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了! 而门内,沈欺霜走到桌前,拿起桌上那枚师父留下的、看似普通无比的青色玉佩,指尖轻轻摩挲着温凉的玉身。 她那双黑沉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才只是开始。” 她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空寂的小屋里。 山雨,欲来。 第2章 规则之下,众生平等 听雨轩内,沈欺霜指尖轻轻拂过桌上那枚青色玉佩。玉佩古朴无华,唯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密的、非天然形成的纹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 这是师父墨渊飞升前,郑重交给她的唯一物件。他曾说:“霜儿,此物关乎你未来的路,好生参悟,莫要依赖外物。” 当时她不明所以,如今才渐渐品出些味道。这玉佩并非什么储物法宝,也非攻防利器,而是一个“规则记录仪”。里面承载的,是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对她这特殊体质的猜想,以及一些关于“规则”运用的零碎感悟和基础“灵纹”图谱。 昨日对付王焱,她用的便是最粗浅的两种灵纹:“灵力切断”与“摩擦力归零”。无需灵力驱动,只需以自身精神引动,在虚空中勾勒出对应的纹路,便能干涉乃至修改局部的底层规则。 “师父,您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了吧……”她低声喃喃。所以才会留下这枚玉佩,为她这个无法走寻常路的弟子,指明了一条更为逆天,也更为孤独的道路。 忽然,一阵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在院外停下,带着犹豫,不敢靠近。 沈欺霜神识虽弱,但【规则之眼】赋予她的感知却异常敏锐,她能“看到”门外那团代表生命能量的规则线束,正忐忑不安地波动着。 “进来。”她淡淡开口。 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瘦弱的身影挤了进来,是那个在外门弟子中总是被欺负的陆清河。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脸上还带着昨日惊吓后的余悸,但眼神却比以往多了几分光亮。 “弟……弟子陆清河,拜见小师祖。”他噗通一声跪下,将布包举过头顶,“这是弟子这个月分到的三块下品灵石,还有一瓶聚气丹……请,请小师祖收下!” 沈欺霜挑眉,有些意外。她自己资源被克扣,这陆清河更是外门中的底层,这三块下品灵石和一瓶最低级的聚气丹,恐怕是他全部的家当。 “为何给我?”她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陆清河头埋得更低,声音却带着一丝坚定:“昨日……昨日师祖神通,弟子……弟子看得分明!他们都说师祖是……是废物,但弟子知道,师祖是有大本事的人!弟子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只愿尽此绵薄之力,望师祖……不要嫌弃。” 他话语笨拙,却透着一股在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的真诚。在这人情冷暖的青云宗,他是唯一一个在她落魄后,仍愿以资源相赠的人,尽管这资源微不足道。 沈欺霜看着他,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她想起大师兄顾云昭曾教导她,修仙路上,因果最重,恩仇必报。 “收起你的东西。”她语气依旧平淡,“本师祖还不至于需要你来接济。” 陆清河身体一颤,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以为沈欺霜看不上,或是厌恶他的唐突。 却听沈欺霜继续道:“不过,你既有此心,从今日起,听雨轩的杂务,便由你负责。每月,我可指点你一次修行。” 陆清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指点修行!就算只有一次,对于他这种四灵根、无人问津的外门弟子来说,也是天大的机缘! “弟子愿意!多谢师祖!多谢师祖!”他连连磕头,激动得语无伦次。 “先去把院子扫了。”沈欺霜挥挥手,不再看他。恩,她记下了。至于如何还,她自有方式。 陆清河干劲十足地跑去打扫,而沈欺霜则起身,准备去一趟宗门的资源堂。份例被克扣,她可以不在意,但赵繁星昨日那句“再减三成”,以及王焱直呼师父师兄名讳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沈欺霜,从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资源堂今日颇为热闹,不少弟子正在排队领取月例。当沈欺霜那身显眼的灰衣出现时,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不少,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充满了好奇、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昨日之事,显然已如风一般传遍了宗门底层。 负责分发资源的李执事,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筑基修士,自然也看到了她。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与算计,随即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假笑。 “呦,小师祖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点小事,吩咐一声,我让人给您送去就是了嘛。”李执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沈欺霜没理会他的虚伪,径直走到柜台前:“领这个月的份例。” “好嘞!”李执事麻利地取出一个明显比其他人小了好几号的布袋,推了过来,语气带着揶揄,“小师祖,您的份例,按规矩,都在这里了。” 那布袋瘪瘪的,里面恐怕连十块下品灵石都不到,更别提丹药了。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声。 沈欺霜看也没看那布袋,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执事脸上:“宗门定例,师祖辈月例,下品灵石百块,培元丹十瓶。李执事,你这袋子里,有多少?” 李执事脸色不变,早有准备:“小师祖,您有所不知啊。宗门近来开销巨大,百宗试炼在即,各峰资源都要倾斜。掌门和大长老特意吩咐,要开源节流。您……您毕竟无法修炼,这灵石丹药对您也是无用,所以……就减了些。” 他故意将“无法修炼”四个字咬得极重。 “减了些?”沈欺霜唇角微勾,“减到不足一成?这是掌门的意思,还是你李执事,中饱私囊?” 李执事脸色一沉:“小师祖!话可不能乱说!这确是上头的命令!您若不服,自可去寻掌门理论!何必在此为难我一个办事的?” 他料定沈欺霜不敢,也没能力去找掌门对峙。 “哦?”沈欺霜不再与他争辩,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那瘪瘪的储物袋上方,凌空缓缓勾勒起来。 她的动作优雅而诡异,指尖过处,没有任何灵光,却仿佛牵引着某种无形无质的力量。一道复杂而玄奥的透明纹路,在她指尖下迅速成型。 李执事和周围弟子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小师祖,您这是……”李执事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只见那桌上的储物袋,仿佛突然失去了重量,猛地向上飘浮起来,稳稳地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啊!” “这……怎么回事?” 人群一阵骚动。 李执事也惊呆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那袋子却像是有生命一般,轻飘飘地躲开了他的手。 沈欺霜指尖未停,继续勾勒。那悬浮的袋子开始在空中打着旋,袋口不知何时松开,里面稀稀拉拉几块下品灵石和两瓶丹药掉了出来,但它们并未落地,而是如同水中浮萍,绕着袋子缓缓旋转。 寒酸,一览无余。 “李执事,”沈欺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说这是宗门给我的全部份例,对吧?” 李执事脸涨得通红,又惊又怒:“妖法!你用了什么妖法!”他试图运转灵力将袋子吸回来,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吸力如同泥牛入海,那袋子周围的规则仿佛被修改了,完全不受灵力影响! “妖法?”沈欺霜轻笑一声,指尖方向蓦地一变,对准了李执事腰间那个鼓鼓囊囊、属于他私人的储物袋。 在李执事惊恐的目光中,他那个储物袋的袋口绳索自动解开,然后袋口朝下—— “哗啦啦——!” 一大堆光芒闪耀的中品灵石、数十个精致的药瓶、还有几件宝光隐隐的法器材料,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晃花了所有人的眼! 与空中那寒酸的几块下品灵石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整个资源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执事那远超其俸禄的“私产”,再看看空中沈欺霜那可怜的份例。 答案,不言而喻。 沈欺霜看着面如死灰、浑身发抖的李执事,缓缓收起手指。 悬浮在空中的灵石丹药“噼里啪啦”掉回小袋子,然后那小袋子轻飘飘地落回柜台。而李执事那堆“私产”也停止了倾泻,散落一地。 “我的份例,少一块灵石,缺一瓶丹药。”沈欺霜拿起那个小袋子,在手中掂了掂,目光扫过李执事惨白的脸,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我就拆了你这资源堂的房顶,用你私库里的东西来抵。” “你说,我敢不敢?” 说完,她不再看瘫软在地的李执事,也无视了周围那些震惊、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转身,拿着那个微不足道的小布袋,从容地走出了资源堂。 阳光照在她灰色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这一次,再无人敢发出一丝嗤笑。 所有弟子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开道路。 他们隐隐感觉到,青云宗的天,好像要变了。 而听雨轩内,刚刚扫完院子的陆清河,看着安然归来的沈欺霜,眼中崇拜的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 第3章 威压?还给你 资源堂的风波,比所有人预想中传得更快,也更远。 不过半日功夫,“小师祖凭空让李执事的私库飞了出来”、“沈欺霜扬言要拆了资源堂房顶”的消息,就添油加醋地传遍了青云宗的外门与内门,自然也传到了主峰大殿,传到了掌门墨天鸿与大长老林凤仪的耳中。 “胡闹!” 主殿内,墨天鸿一拍檀木椅扶手,脸色阴沉。他身着绣有流云暗纹的深紫色掌门袍服,中年相貌,本也算得上威严,此刻却因怒意而显得有些阴鸷。 “她沈欺霜眼里还有没有宗门规矩!竟敢在资源堂公然动用妖术,羞辱执事,成何体统!” 下首坐着的林凤仪,风韵犹存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她修剪精致的指甲轻轻敲着茶杯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掌门师兄,我早就说过,此女留不得。她师父师兄在时,便是个不安分的,如今没了约束,更是无法无天。昨日打伤我徒繁星的下人,今日又大闹资源堂,明日是不是就要打上你这主殿了?” 她刻意将“师父师兄”几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怼。当年顾云昭尚在时,曾因她处事不公重罚过她一系的门人,这旧怨,她可一直记着。 墨天鸿眼神闪烁,他何尝不想将沈欺霜这根眼中钉拔掉?但…… “师叔祖飞升前,曾留下护宗禁制与她心神相连,更赐下护宗剑印。若贸然动她,恐引发不测。”他沉声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忌惮与一丝贪婪。他忌惮的是墨渊留下的后手,贪婪的,也是那些后手。他始终相信,墨渊必然给沈欺霜留下了惊天传承或宝物,否则一个无灵根的凡人,凭什么能让墨渊那般人物收为关门弟子? “难道就任由她如此嚣张下去?今日是资源堂,明日又会是哪里?她用的那等手段,绝非正道,长此以往,我青云宗颜面何存?”林凤仪不满地道。 墨天鸿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传她来见。本座倒要亲自看看,她这‘小师祖’,究竟有何倚仗!” 一道掌门令,很快传到了听雨轩。 传令的弟子站在院外,语气虽还算恭敬,但眼神中的疏离与一丝畏惧却掩饰不住。 陆清河紧张地看向沈欺霜:“师祖,掌门他……” 沈欺霜正拿着一根树枝,在院中的沙地上随意勾勒着旁人看不懂的纹路,闻言头也没抬:“知道了。” 她放下树枝,拍了拍手上的灰,神情依旧是一片慵懒的平静,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看好院子。” 留下这句话,她便随着那传令弟子,不紧不慢地朝着那座象征着青云宗最高权力的主殿走去。 青云宗主殿,气势恢宏,白玉为阶,灵檀为柱。殿内云雾缭绕,灵气充沛,与听雨轩的贫瘠形成了鲜明对比。两排执事弟子肃立,眼神或好奇或审视地落在走进来的灰衣少女身上。 墨天鸿高坐于上首掌门位,林凤仪坐在他左下首第一位,其余几位长老也分坐两侧,气氛凝重而压抑。无形的威压弥漫在空气中,若是寻常炼气弟子至此,怕是早已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然而,沈欺霜步履从容,仿佛感受不到那足以让低阶修士窒息的压力。她走到大殿中央,微微颔首:“掌门师侄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连拱手礼都省了,直接以师祖身份自居。 墨天鸿眉头一皱,压下心头不悦,沉声道:“小师叔,今日资源堂之事,你作何解释?” “解释?”沈欺霜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见底,“李执事克扣我的宗门定例,中饱私囊,人赃并获。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何需要解释?” “放肆!”林凤仪冷声喝道,“沈欺霜!资源分配自有宗门法度,岂容你动用不明手段胡闹!你那让储物袋悬浮、强行打开他人储物袋的伎俩,非灵非法,诡异非常,你从何学来?莫非是入了什么魔道?!” 这顶帽子扣得极大。 沈欺霜却笑了,笑容清浅,带着几分嘲弄:“林长老是说这个?” 她伸出食指,随意地在身前一点。一点微不可查的波动荡开,她身侧不远处,一名执事弟子腰间悬挂的玉佩坠饰,突然毫无征兆地脱离了丝线,“啪”一声轻响,摔在了地上。 那弟子吓了一跳,慌忙弯腰去捡。 众人皆是一惊!她甚至没有碰到那玉佩! “一点小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沈欺霜收回手指,语气平淡,“若这便是魔道,那林长老见识未免浅薄。至于从何学来……” 她目光转向高座上的墨天鸿,意有所指:“师父他老人家学究天人,留下的东西,又岂是旁人能尽数看懂的?” 她巧妙地将一切推到了已飞升的墨渊身上,堵得林凤仪一时语塞,脸色铁青。 墨天鸿眼神微凝,心中更是笃定沈欺身怀重宝或秘法。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师叔,即便李执事有错,也当由刑堂处置,你此举确实不妥。念在你年少,又是初犯,此次便不予追究。只是,你需将师祖留下的那枚玉佩,交由宗门保管,以免你……修为不足,误入歧途。” 图穷匕见。 沈欺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师父所赐,不敢轻易予人。掌门师侄的好意,我心领了。” 墨天鸿脸色沉了下来:“小师叔,这是宗门之命!” “若我不从呢?”沈欺霜微微歪头,看着他。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墨天鸿没有说话,但他身上属于金丹后期修士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弥漫开来,重点朝着沈欺霜压迫而去!他要让她知道,在这青云宗,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与此同时,林凤仪眼中寒光一闪,更是暗中加了一股力,一道凝练如针的筑基巅峰威压,悄无声息地刺向沈欺霜的识海!她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个深刻的教训! 两股强大的威压叠加,足以让筑基初期的修士心神受创,跪地不起。 然而,沈欺霜依旧站在那里,身形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在她那双【规则之眼】中,那无形的威压并非不可捉摸的气势,而是两道清晰可见的、由灵力与精神意志构成的特殊“规则力场”。 就在那威压即将及体的瞬间,她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一道无形无质、却玄奥无比的“折射灵纹”在她身前瞬间勾勒完成。 那灵纹如同最光滑的镜面,又如同最巧妙的杠杆。 墨天鸿那磅礴的威压与林凤仪那阴险的精神穿刺,在触及这灵纹的刹那,轨迹被强行偏转! “嘭!!” 一声脆响! 摆在沈欺霜侧后方三尺远的一个半人高、用作装饰的灵玉花瓶,毫无征兆地炸裂开来!碎片四溅,灵气瞬间溃散! 而沈欺霜,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 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那满地碎片,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可惜了这上好花瓶。掌门师侄,殿内器物,还需妥善保管才是。” 说完,她不再看殿内众人那惊骇欲绝、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转身,依旧是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从容地走出了主殿大门。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将那灰色的背影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死寂的大殿中才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墨天鸿脸色铁青,放在扶手上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他死死盯着那堆花瓶碎片,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刚才那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威压被某种力量……挪走了! 林凤仪更是脸色煞白,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的精神穿刺如同泥牛入海,反而被利用,这沈欺霜,到底是什么怪物?! “她……她真的没有灵根吗?”一位长老颤声问道。 无人能答。 所有人心中都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这个他们一直视为“废物”的小师祖,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走出主殿的沈欺霜,感受着身后那一道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威压? 不过是另一种可以修改的规则罢了。 她抬头,望向后山的方向,那里是师父墨渊曾经的洞府所在。 “师父,您看,这些人,终究是忍不住了。” “也好。” 她轻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兴奋。 “这无聊的日子,总算要有点趣事了。” 第4章 鬼打墙 沈欺霜回到听雨轩时,夕阳已将小院的石板染成暖橙色。陆清河正拿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本就不多的落叶。见到她回来,少年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扫帚小跑过来。 “师祖,您回来了!”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关切,“掌门他们……没有为难您吧?” “无妨。”沈欺霜瞥了他一眼,见他额角带着汗迹,袖口还有擦拭过的灰尘,显然是将这破落院子认真打理过。“不过是说了几句废话。” 她径自走到院中石凳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石面上划过。主殿上的威压折射,看似轻松,实则对她精神的消耗不小。规则之眼虽强,但每一次勾勒灵纹,尤其是对抗高阶修士的力量,都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和精准的控制。这具毫无灵根的身体,终究是最大的桎梏。 陆清河见她神色虽平淡,眉宇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默默去屋内倒了一杯清水出来。 “师祖,喝水。” 沈欺霜接过,指尖触及粗糙的陶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精神稍振。她看着杯中晃动的清水,水面倒映着渐暗的天空和她自己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眸。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她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陆清河一愣,随即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弟子……弟子觉得,师祖做得对!是李执事他们欺人太甚!掌门和大长老……他们也不讲道理!” 他说得有些激动,脸颊都微微泛红。 沈欺霜轻轻晃着陶杯,看着水纹荡漾:“对错不重要,强弱才重要。他们觉得我弱,便可欺我。我觉得他们蠢,便可耍他们。”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陆清河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今日我耍了他们,他们丢了面子,便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龌龊手段。” 陆清河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一股倔强取代:“弟子不怕!弟子会保护好听雨轩!” 沈欺霜唇角似乎弯了一下,极淡,转瞬即逝。“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她不再说话,闭上眼,开始在心中复盘今日勾勒的“折射灵纹”,推演其中可以优化精简的节点。力量不足时,技巧便尤为重要。 夜色,在沉寂中悄然降临。 --- 与此同时,主峰一侧装饰华丽的洞府内,赵繁星正气得摔碎了一套上好的青玉茶具。 “废物!都是废物!”她胸口剧烈起伏,姣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连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都收拾不了!李胖子是个废物,连掌门和师父……居然也让她全须全尾地走了!” 想到沈欺霜在主殿上那副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嘲弄的样子,再想到自己今日在宗门内听到的那些隐隐约约的议论,赵繁星就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何时受过这种憋屈?还是在一个她向来瞧不起的废物身上! “师姐息怒。”旁边一个跟班小心翼翼地上前,“那沈欺霜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连掌门都……” “妖法?我看她就是走了狗屎运!或者身上有什么一次性的护身宝物!”赵繁星根本不愿相信沈欺霜真有本事,她更倾向于对方是凭借外物,“我就不信,她那点邪门歪道,能一直有用!” 她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明着来不行,掌门和师父似乎暂时也拿她没办法,但那是因为他们顾忌身份!可她赵繁星不怕! “王焱那个废物还在床上躺着,指望不上。”赵繁星冷笑一声,看向洞府外沈欺霜所在的大致方向,“听说她今天还收了那个四灵根的废物当杂役?呵,物以类聚!”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她对付不了沈欺霜,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外门的蝼蚁吗?抓了那个叫陆清河的小子,不怕沈欺霜不露面!到时候,她自有办法让她吃个大亏! “去,找两个机灵点的,修为不用太高,手脚干净些。”赵繁星对心腹跟班低声吩咐,“把那个陆清河,‘请’到后山废矿洞去。记住,别在听雨轩附近动手。” “是,师姐!” --- 翌日,清晨。 陆清河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准备先去杂物房领取今日的清扫工具。他牢记沈欺霜的话,要保护好自己,故而格外警惕,特意选了条平时人多的大路。 然而,就在他穿过一片连接外门与主峰区域的竹林时,两侧茂密的竹丛忽然无风自动!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一左一右窜出,体内灵力涌动,皆是炼气中期的修为。他们显然早有准备,一人手持一张泛着黄光的“禁声符箓”,瞬间激发,一道无形的屏障笼罩了这片区域,隔绝了声音。另一人则直接伸手,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取陆清河的肩膀要穴,意图瞬间制服他。 陆清河虽修为低微,但常年被欺辱,反应竟比寻常外门弟子快上几分。他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呼救,却发现声音如同被吞噬,根本传不出去。他心知不妙,扭身就想往竹林外跑。 可炼气中期的速度远非他能比。那爪风已然触及他的衣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两名偷袭者只觉得眼前景物猛地一晃,仿佛空间被无形地扭曲了一下。原本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陆清河,身形似乎模糊了一瞬,下一刻,他们惊骇地发现,自己这志在必得的一抓,竟然……抓空了! 不仅如此,他们明明看着陆清河就在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惊慌后退,可当他们再次扑上去时,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又被弹了回来。 “怎么回事?!”其中一人又惊又怒,再次催动灵力前冲。 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们拼命向前跑,脚下的路仿佛被无限拉长,四周的竹子看起来一模一样,无论他们怎么奔跑,距离前方的陆清河始终是那几步之遥,仿佛在原地踏步。 而陆清河也发现了这诡异的情况。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人在几步外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转圈、冲刺,却怎么也无法靠近自己,脸上满是惊骇和茫然。 “鬼……鬼打墙?!”一名偷袭者声音发颤,脸上血色尽褪。他们可是修仙者!寻常凡俗界的障眼法怎么可能困住他们? 另一人比较镇定,试图施展法术攻击四周,火球术、风刃术胡乱射出,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片竹叶都没能击落,所有的攻击都在离开身体一定范围后诡异地消散于无形。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们的心脏。 竹林外,大路上开始有早起的弟子经过。有人注意到了竹林里的异常,指指点点。 “看那两人,在干嘛呢?” “不知道啊,绕着那几根竹子跑半天了,疯了吧?” “那不是赵师姐身边的人吗?” 议论声隐隐传来,虽然被禁声符箓削弱,却依旧能听到只言片语。两名被困的弟子又急又怕,冷汗浸湿了后背。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这丑态…… 陆清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两个在原地打转、状若疯癫的身影,压下心中的惊悸,转身快步离开了竹林,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跑去。 他一路跑回听雨轩,气喘吁吁,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惊恐。 “师祖!师祖!”他冲进院子,看到沈欺霜正坐在石凳上,指尖把玩着几片枯叶。 沈欺霜抬眸,目光平静地扫过他狼狈的模样:“慌什么。” “师祖!刚才……刚才在竹林……”陆清河语无伦次地将遭遇袭击和那两人诡异的“鬼打墙”说了一遍,心有余悸。 沈欺霜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直到陆清河说完,她才轻轻放下手中的枯叶,语气淡漠,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嗯,我知道。” 陆清河愣住了。 沈欺霜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那片此刻必然已围了不少人的竹林方向。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黑眸,清晰得令人心寒。 “我布的阵。”她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随手丢了几块石子,“看来,效果还不错。” 陆清河张大了嘴,彻底呆在原地。原来……原来是师祖!她早就预料到了?她是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 沈欺霜没有解释,只是微微偏头,看向主峰某个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赵繁星……” 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这只是个开始。” 第5章 疯犬与规矩 竹林“鬼打墙”的事件,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青云宗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那两个赵繁星的跟班直到灵力耗尽、精神崩溃,才被闻讯赶来的刑堂弟子“救”出。他们语无伦次,只会反复念叨“鬼打墙”、“出不去了”,成了全宗上下的笑柄。 连带着,赵繁星也颜面扫地。她躲在洞府里砸了多少东西无人得知,但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怨毒之气,隔老远都能感受到。 然而,更让高层心惊的,是沈欺霜那神鬼莫测的手段。无声无息,困住两名炼气中期弟子,这绝非“运气”或“一次性宝物”能解释。 听雨轩内,陆清河对沈欺霜的敬畏已然达到了顶峰。他伺候得愈发小心翼翼,眼神里除了感激,更多了近乎信仰的狂热。沈欺霜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每日不是摩挲那枚青色玉佩,便是在地上写写画画那些他完全看不懂的纹路。 这日午后,沈欺霜正闭目感知着玉佩内一道关于“能量流动”的基础规则纹路,院外却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以及一道趾高气扬、略显尖利的声音。 “沈欺霜!滚出来!” 来人身着刑堂弟子特有的玄色服饰,面色倨傲,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罪犯般的凌厉。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同样服饰的弟子,气势汹汹,直接将听雨轩那破旧的院门踹开。 陆清河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挡在沈欺霜身前。 沈欺霜缓缓睁眼,眸中闪过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认得为首那人,刑堂张长老的嫡孙,张狂,人如其名,筑基初期修为,仗着其祖父的权势,在刑堂内横行霸道,是墨天鸿和林凤仪的忠实爪牙。 “张师兄,你们这是何意?”陆清河强自镇定地问道。 张狂看都没看陆清河一眼,目光直接锁定石凳上的沈欺霜,冷哼一声,取出一枚刻着“刑”字的铁令:“沈欺霜!有人举报你偷盗宗门资源,私练邪术,残害同门!奉刑堂之令,押你回去受审!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这罪名罗织得又大又空,显然是欲加之罪。 沈欺霜甚至懒得起身,只是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狂那张因跋扈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证据?” “证据?”张狂嗤笑,指了指身后的弟子,“我刑堂办事,何需向你一个凡人出示证据?昨日竹林之事,众多弟子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那两名弟子至今神志不清,便是你残害同门的铁证!” “他们主动袭击陆清河,技不如人,被困阵中,与我何干?”沈欺霜语气依旧平淡。 “巧言令色!”张狂不耐地一挥手,“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眼中闪过一抹杀机。显然,此行不止是“押审”那么简单,若能找到机会“失手”格杀,想必正合某些人的心意。 四名刑堂弟子闻言,立刻灵力运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他们修为皆在炼气后期,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封死了沈欺霜所有退路。 陆清河惊得就要冲上去,却被沈欺霜一个眼神制止。 面对扑来的四人,沈欺霜终于动了。她并未起身,只是右手五指如穿花蝴蝶般在身前极速勾勒,指尖划过空气,带起细微的、几乎不可感知的波动。 四道无形无质,却玄奥异常的灵纹瞬间成型,分别射向四人脚下那片区域的“规则”。 第一个弟子脚下发力,正要前冲,却惊骇地发现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让他抬脚都变得无比困难,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第二个弟子感觉身体陡然一沉,仿佛瞬间背负了千斤重担,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前冲之势戛然而止。 第三个弟子更惨,他脚下的摩擦力仿佛被彻底抹去,如同踩在了无比光滑的冰面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咚”一声撞在了院墙上,眼冒金星。 第四个弟子则觉得周遭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实如铁,他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泥潭,每一个动作都变得迟缓无比,挥出的拳头慢得像是在演示。 四人前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以各种滑稽而狼狈的姿势被定在了原地,挣扎不得,脸上满是惊骇与茫然。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张狂脸上的狞笑僵住了,瞳孔骤缩。他根本没看清沈欺霜做了什么,只看到自己的手下如同中了定身咒一般,变得怪异而笨拙。 “妖女!你果然用了邪术!”张狂又惊又怒,筑基期的灵力轰然爆发,玄色衣袍无风自动。他不再托大,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比的金色剑芒自他指尖迸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沈欺霜眉心!这一击,已然动了杀心! 筑基修士的含怒一击,远非炼气期可比。剑芒未至,那股锋锐的气息已然刺得人皮肤生疼。 陆清河失声惊呼:“师祖小心!” 沈欺霜眸中冷光一闪。她依旧坐着,面对那夺命剑芒,只是抬起了左手,食指向前轻轻一点。 没有硬碰硬,没有闪躲。 在她指尖前方,一道更为复杂、带着某种“偏移”与“导向”意蕴的灵纹瞬间浮现。 那凌厉的金色剑芒在触及灵纹的刹那,仿佛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光滑至极的镜子,轨迹被强行扭转! “咻——!” 剑芒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擦着沈欺霜的鬓角飞过,然后在她身后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调转头,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了它原本的主人——张狂! 张狂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被如此诡异地反弹回来,而且速度更快,距离更近! 仓促之间,他只能疯狂调动灵力,在身前布下一道厚重的金色护盾。 “轰!!” 金色剑芒狠狠撞在金色护盾上,发出一声爆鸣!灵气四溢,劲风刮得院中尘土飞扬。 张狂“噔噔噔”连退七八步,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布下的护盾剧烈闪烁,上面已然布满了裂纹,险些被他自己这一击打破! 他稳住身形,脸色煞白,看着沈欺霜的眼神如同见了鬼魅。这到底是什么手段?!反弹筑基期修士的攻击?这简直闻所未闻! 沈欺霜缓缓放下手指,目光平静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张狂,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张师侄,你这‘狂’字,倒是名副其实。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打狗,也得看主人。” 她的目光扫过那四个还在各种“规则困境”中挣扎的刑堂弟子,最后落回张狂惨白的脸上。 “更何况,你们打的,是我听雨轩的人。” “今日废你五人修为,也算小惩大诫。” 她话音落下,张狂五人脸色剧变,惊恐万分!废修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不!你不能……”张狂尖叫出声,试图反抗或逃跑。 但沈欺霜没有给他们机会。她五指虚张,对着五人方向轻轻一握。 五道细微的、针对人体内灵力运转枢纽的“规则切断”灵纹无声无息地没入他们体内。 “啊!” 五人同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只觉得丹田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体内原本流畅运转的灵力瞬间溃散、崩解,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体外! 不过片刻功夫,五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软在地,面色灰败,眼神绝望。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苦修多年的修为,正在飞速流逝,彻底化为乌有! 沈欺霜站起身,走到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的张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回去告诉墨天鸿和林凤仪。” 她微微弯腰,声音轻柔,却带着令人骨髓都冻结的寒意。 “想动我,派几条疯狗没用。” “要么,他亲自来。” “要么,就守好他们那点可怜的……规矩。” 说完,她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五人,对一旁已经完全看呆了的陆清河淡淡道: “扔出去。” 陆清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看着地上五个曾经在他眼中高不可攀的内门弟子,如今修为尽废,如同死狗,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抓住张狂的衣领,费力地将他向外拖去。 院门外,早已悄悄围拢了不少被动静吸引来的弟子。他们看着陆清河将一个又一个刑堂弟子如同丢弃垃圾般拖出来扔到路上,看着他们面色灰败、修为尽失的惨状,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 当最后一名刑堂弟子被扔出来,听雨轩那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后,死寂的人群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看……看到了吗?张师兄他们……修为全没了!” “是……是那位小师祖做的?她……她怎么做到的?” “五个!那可是五个刑堂弟子!张狂师兄还是筑基期!” “挥手之间,修为尽废……这……这简直是魔头手段!” “太可怕了!她不是没有灵根吗?” “以后万万不能招惹听雨轩!这位小师祖,是个狠角色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低阶弟子中蔓延。不知是谁先低声说了一句:“出手如此狠辣,毫不留情,真是个……疯的!”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众人的共鸣。 “没错,就是个疯批!以后见了面得绕着走!” “疯批师祖……这名字贴切!”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 “疯批师祖”这个名号,伴随着刑堂弟子被废的血腥事实,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和惊惧目光中,迅速传遍了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从此,沈欺霜在众人心中,不再仅仅是那个“无灵根的废物师祖”,更是一个不能以常理度之、手段诡异、动辄废人修为的“疯批”。 而此刻,听雨轩内,沈欺霜对门外的一切充耳不闻。她坐在石凳上,指尖轻轻拂过那枚温凉的青色玉佩,眼神幽深。 废掉几条疯狗,只是开始。她很清楚,墨天鸿和林凤仪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会是谁? 她非但不惧,内心深处,反而隐隐升起一丝期待。 这潭死水,是该搅动得更猛烈些了。 第6章 剑印与底线 五名刑堂弟子被废,如同在青云宗引爆了一道惊雷。消息像带着瘟疫的风,瞬间刮遍了宗门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了吗?刑堂张狂师兄他们……修为全没了!” “是那位小师祖做的?她不是没有灵根吗?” “千真万确!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张师兄他们被扔出来时,跟烂泥一样!” “疯批……真是个疯批啊!连刑堂的人都敢废……” 恐惧如同实质的雾气,在弟子间弥漫。以往那些带着轻蔑的“废物”称呼,再无人敢提,取而代之的是压低的嗓音和敬畏的眼神。听雨轩那破旧的院落,在众人心中已成了比宗门禁地更可怕的龙潭虎穴。 主殿之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墨天鸿脸色铁青,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面前,是哭得几乎昏死过去的张长老——张狂的祖父。 “掌门!您要为我那孙儿做主啊!”张长老老泪纵横,声音嘶哑,“那沈欺霜无法无天,残害同门,手段狠毒至此!若再不严惩,宗门法度何在?我等长老颜面何存啊!” 林凤仪坐在一旁,面覆寒霜,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沈欺霜此举,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她和掌门一记耳光!她咬牙道:“掌门师兄,此獠已成气候,再不能以常理度之!她今日敢废刑堂弟子,明日就敢弑杀长老!必须立刻集结全宗之力,启动护宗大阵,将其轰杀!” 墨天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与忌惮交织。他何尝不想立刻将沈欺霜碎尸万段?但张狂是筑基初期,带着四名炼气后期,竟在她手下走不过一招,甚至被诡异废去修为……这等手段,已远超他的理解。 更重要的是,墨渊师祖留下的后手……他猛地想起沈欺霜让张狂带回的话——“要么,他亲自来。要么,就守好规矩。” 这话里,分明带着一种有恃无恐! “她用的,绝非灵力。”墨天鸿声音沙哑地开口,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像是……某种更本源的力量。师叔祖学究天人,或许真留下了我等无法想象的传承。” 此言一出,张长老的哭声一滞,林凤仪也皱紧了眉头。他们同样想到了这种可能,贪婪,悄然压过了一丝愤怒。 “难道就任由她嚣张下去?”林凤仪不甘道。 墨天鸿眼神阴鸷闪烁,半晌,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本座亲自去一趟。有些话,必须当面问清。有些底线,也必须让她明白!” 他倒要看看,这沈欺霜,究竟凭什么如此猖狂! --- 听雨轩内,陆清河坐立不安。虽然沈欺霜依旧平静,甚至还有闲心用树枝在地上勾画那些他看不懂的图案,但门外隐隐传来的骚动和那越来越近的、属于金丹修士的磅礴威压,都让他心胆俱颤。 “师祖……掌门,掌门好像来了……” 沈欺霜头也没抬,只是将地上一个刚刚勾勒完成的、结构精巧的复合灵纹轻轻抹去,语气淡漠:“来了便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那股强大的威压骤然降临,如同实质的山岳,压得陆清河瞬间脸色苍白,呼吸困难。小院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墨天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踏入,只是站在那里,紫袍玉冠,面色沉凝,金丹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笼罩着整个小院。 他没有立刻动手,目光如电,先是在陆清河身上一扫,吓得少年几乎瘫软,随即牢牢锁定了石凳上的沈欺霜。 “沈欺霜。”墨天鸿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可知罪?” 沈欺霜这才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迫人的目光。在那庞大的威压下,她身姿依旧挺拔,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掌门师侄兴师动众,所为何事?”她甚至懒得起身,语气疏离。 “残害同门,废其修为,手段酷烈,震动全宗!你还敢问本座所为何事?”墨天鸿踏前一步,威压更盛,院中的石桌石凳都开始微微震颤,“今日你若不给本座一个交代,休怪本座不顾师门情谊,执行宗规!” “交代?”沈欺霜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张狂擅闯我听雨轩,污蔑构陷,更欲格杀于我。我废其修为,留其性命,已是看在同门之谊,手下留情。掌门不同是非曲直,只问结果,这便是你执掌宗门的规矩?” “巧言令色!”墨天鸿厉喝,“就算张狂有错,也当由刑堂论处,何时轮到你动用私刑?!” “私刑?”沈欺霜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凝重的威压下显得格外刺耳,“当他们举起屠刀时,便要有被反杀的觉悟。掌门跟我讲规矩?可以。” 她话锋一转,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那就先按规矩,论一论李执事克扣师祖份例、中饱私囊之罪!论一论赵繁星纵仆行凶、以下犯上之罪!论一论你墨大掌门,纵容包庇、处事不公之罪!” 字字诛心! 墨天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沈欺霜如此牙尖嘴利,更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他! “放肆!”他恼羞成怒,金丹后期的灵力轰然爆发,周身灵光闪耀,一只巨大的、由灵力凝聚的紫色手掌凭空出现,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息,朝着沈欺霜当头抓下!“本座今日便代师叔祖,好好管教于你!” 这一击,他已动了真怒,势要将沈欺霜擒下,逼问出所有秘密! 陆清河吓得闭上了眼。 面对这足以将小山拍碎的一掌,沈欺霜瞳孔微缩。她能感觉到,这一掌蕴含的力量远非张狂可比,周围的规则线都在微微扭曲。硬抗,以她目前对规则的理解和这具身体的限制,极为凶险。 但她脸上不见丝毫慌乱。 就在那紫色巨掌即将落下之际,她猛地抬手,一枚古朴的青色剑印凭空出现在她掌心。那剑印非金非玉,样式简单,唯有中央刻着一个古老的“护”字。 她并未催动灵力——她也无灵力可催。只是将自身那微弱却无比精纯的精神力,如同钥匙般,注入剑印之中。 “嗡——!” 一声清越的剑鸣,陡然响彻天地! 并非响在耳边,而是直接响彻在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那枚青色剑印骤然爆发出万丈光芒,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蕴含着无上剑道真意的青色剑罡冲天而起!剑罡并不巨大,却带着一股亘古、苍茫、守护一切的磅礴意志! 墨天鸿那看似无可匹敌的紫色巨掌,在这道青色剑罡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从中剖开,轰然溃散!逸散的灵力风暴席卷小院,却被剑罡散发出的无形力场轻易抚平。 剑罡并未攻击墨天鸿,只是悬停在沈欺霜头顶,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神魂战栗的威严。 “护……护宗剑印!”墨天鸿踉跄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他感受到了,那剑印中蕴含的力量,与他青云宗的护宗大阵同源,甚至……更高!这是开山祖师留下的真正底蕴之一!竟然在沈欺霜手中,而且被她激发了! 林凤仪的身影也出现在不远处,同样面色煞白,不敢靠近。 沈欺霜手握剑印,身悬青芒,立于破败院中,衣袂在剑罡气流中猎猎作响。她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墨天鸿,声音冰冷,清晰地传遍四方: “墨天鸿,看清了?” “师父留下的,不止是传承。” “今日我不杀你,非是不能,而是不愿青云宗因内耗而衰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墨天鸿和林凤仪,带着最后的警告: “但这是最后一次。” “我的耐心有限。我的底线,就是听雨轩的围墙。” “越过此线者,死。” 话音落下,头顶青色剑罡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缓缓消散,重新化为一枚古朴剑印,落入沈欺霜手中。 院内院外,一片死寂。 墨天鸿站在原地,脸色难看至极,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欺霜和她手中的剑印,转身,带着一脸不甘的林凤仪,化作流光遁走。 院外窥探的弟子们,也如同潮水般惊恐退散。 陆清河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看着那个手持剑印、独立院中的灰色身影,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震撼与臣服。 沈欺霜收起剑印,感受着体内传来的一阵阵虚弱感。动用剑印,对她的精神消耗极大。 她看向墨天鸿消失的方向,眼神幽深。 暂时的平静,换来了。但风暴,并未结束,只是在酝酿。 第7章 玉佩与“诚意” 护宗剑印的惊鸿一现,如同给沸腾的青云宗浇下了一盆冰水。表面上的风波暂时平息了,再无人敢轻易靠近那间破旧的听雨轩,连带着附近的杂役房都清静了不少。 墨天鸿和林凤仪似乎真的被震慑住,一连数日都未有动作。主殿方向一片沉寂,连带着整个宗门的高层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但沈欺霜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墨天鸿那种人,贪婪和权欲早已刻入骨髓,绝不会因为一次挫败就真正放弃。他在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一个更能说服自己、说服他人的借口。 这日,沈欺霜正于院中闭目凝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上勾勒着灵纹的轨迹,进一步熟悉着玉佩中关于“能量束缚与引导”的规则应用。与墨天鸿的两次短暂交锋,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力量的局限与优势。规则之眼虽强,但受限于身体和精神,大规模、高强度的对抗仍显吃力,必须更精、更巧。 陆清河则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院中仅有的几件简陋家具,动作轻缓,生怕打扰到她。经历了连番变故,这少年眉宇间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坚毅,修为似乎也在沈欺霜偶尔的只言片语点拨下,有了些许稳固的迹象。 忽然,一道传讯符化作流光,穿过听雨轩简陋的防护(更多是象征意义),悬停于沈欺霜面前。并非之前张狂那般霸道,姿态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 沈欺霜睁开眼,指尖轻点,符箓中传出墨天鸿那经过修饰、显得沉稳而肃穆的声音: “小师叔,前番之事,多有误会。宗门大比在即,关乎青云颜面与未来资源分配,兹事体大。师叔虽不便出手,然师叔祖学究天人,想必留有应对之策。为宗门计,还请小师叔移步议事殿,共商大计,并将师祖所留相关传承暂交宗门保管,以期物尽其用,壮我青云。望师叔以大局为重。” 声音在院中回荡,带着冠冕堂皇的“情理”。 陆清河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愤慨之色:“师祖!他们……他们还是不死心!说什么大局,分明就是想要您手里的东西!”他如今对这位小师祖已是全心维护。 沈欺霜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反而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讥诮。她轻轻捏碎那枚传讯符,符纸化为光点消散。 “找了块遮羞布罢了。”她语气淡漠,“打着宗门的旗号,行掠夺之实,一贯的伎俩。” “那您要去吗?”陆清河担忧地问。议事殿,那可是宗门核心重地,长老云集。 “去,为何不去?”沈欺霜站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依旧灰扑扑的衣袍,“他们想要‘商量’,我便去听听他们能唱出什么戏。” 她看向陆清河:“你留在此处,守好院子。” “师祖,万一他们设下陷阱……”陆清河急道。 沈欺霜目光扫过这方小小的、破败却让她感到一丝自在的院落,唇角微弯,带着一丝冰冷的笃定:“在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他们不敢。况且……” 她没有说完,但陆清河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深不见底的自信。他想起那日的青色剑罡,心下稍安,用力点头:“弟子明白!定守好听雨轩!” 沈欺霜不再多言,迈步而出,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朝着那座象征着权力与秩序的议事殿走去。 议事殿内,气氛庄重而压抑。墨天鸿高坐主位,两侧分别坐着以林凤仪为首的七八位实权长老,皆是筑基后期乃至假丹境界。他们目光或审视,或隐含贪婪,或带着疑虑,齐刷刷地落在缓步走入的灰衣少女身上。 这一次,没有威压逼迫,但无形的压力却比之前更甚。这是权势与规则的压迫,是“大义”的绑架。 “小师叔肯来,想必是深明大义。”墨天鸿率先开口,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试图掌控节奏,“百宗试炼关乎宗门未来,我等身为宗门砥柱,皆殚精竭虑。师叔祖当年惊才绝艳,想必留有应对此类盛事的妙法。若小师叔能将师祖遗泽暂交宗门,由诸位长□□同参详,必能让我青云弟子在试炼中多几分胜算,扬我宗威。” 他说得滴水不漏,将个人贪欲完美包裹在宗门利益之下。 林凤仪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是啊,小师叔。你身无灵根,师祖留下的宝物与传承于你而言,恐如小儿持金过市,不仅无用,反招祸端。交由宗门,方能发挥其真正价值,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她刻意加重了“身无灵根”和“无用”几个字。 另一位依附于掌门的长老也捋须道:“师叔祖遗泽,本就是我青云宗之物,理应由宗门继承。小师叔代为保管多年,如今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一时间,各种或“劝说”或“逼迫”的言论响起,仿佛沈欺霜不交出玉佩,就是宗门的罪人。 沈欺霜静静立于大殿中央,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声音渐歇,她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 “说完了?”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大殿一静。 沈欺霜的视线最终落在墨天鸿脸上:“掌门师侄,想要师父留下的玉佩?” 墨天鸿目光一闪,沉声道:“是为宗门计……” “可以。”沈欺霜直接打断了他。 两个字,让在场所有长老都愣住了,连墨天鸿和林凤仪都露出错愕之色。他们准备了诸多说辞,甚至想过沈欺霜会再次动用那诡异手段或剑印反抗,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答应? 然而,没等他们脸上露出喜色,沈欺霜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师父飞升前曾言,此玉佩唯有缘者得之。”沈欺霜不紧不慢地说道,从怀中取出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青色玉佩,托在掌心,“它并非死物,自有灵性。掌门师侄若自觉是有缘人,尽管上前来取。” 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只要你能拿得走,玉佩,便归你,归宗门。” 大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枚青色玉佩上。它静静地躺在沈欺霜白皙的掌心,没有任何灵光宝气,普通得像是路边摊的货色。 可越是这样,墨天鸿心中越是惊疑不定。他想起了主殿上那诡异的威压折射,想起了张狂等人被废的惨状,想起了那惊鸿一现的护宗剑印……这玉佩,绝非凡物!沈欺霜如此有恃无恐,其中必有蹊跷! 他不敢动。 林凤仪眼神急切,暗中传音:“掌门师兄,她定然是虚张声势!一个无灵根的凡人,能有何种手段依附于玉佩之上?快取来!” 墨天鸿脸色变幻,理智告诉他其中有诈,但贪婪又驱使着他。众目睽睽之下,若他连上前取物的勇气都没有,这掌门威信何存?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金丹运转,灵力护住周身,缓缓抬起手,隔空朝着那玉佩抓去。一道柔和的灵力自他掌心发出,如同无形的手,想要将那玉佩摄取过来。 然而,就在他的灵力触及玉佩的刹那—— “嗡!” 玉佩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骤然亮起微不可查的毫光!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排斥之力轰然爆发! “噗!” 墨天鸿如遭重击,那缕探出的灵力瞬间被震散,他本人更是闷哼一声,身形剧震,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数步,胸口气血翻腾,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充满了惊骇! 那感觉,就像是他试图去撼动一整座青云山脉!若非他及时撤力,恐怕就不只是后退那么简单了! 全场哗然!长老们个个面露骇然。掌门亲自出手,竟然连碰都碰不到那玉佩?还被反震了回来? 沈欺霜稳稳地托着玉佩,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墨天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看来,掌门师侄并非有缘人。” 她收起玉佩,目光扫过一众噤若寒蝉的长老。 “想要玉佩,可以。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比如,李执事克扣的,赵繁星欠下的,还有你们今日……惊扰本师祖清静的赔偿。” 她微微歪头,看着墨天鸿,一字一句地问道: “掌门师侄,你觉得,该赔多少,才够‘诚意’?” 第8章 赔偿与毒计 议事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墨天鸿脸色铁青,胸口那口被玉佩反震憋住的气血,此刻更像是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死死盯着沈欺霜,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和屈辱。 林凤仪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赔偿?这废物竟然还敢要赔偿?! 沈欺霜却仿佛感受不到这凝滞欲裂的气氛,她好整以暇地将玉佩收回怀中,目光平静地迎视着墨天鸿。 “沈欺霜!”林凤仪尖声喝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林长老。”沈欺霜淡淡打断她,目光甚至没有偏移,“我在与掌门说话。还是说,如今青云宗,已由你做主了?” 轻飘飘一句话,如同毒刺,瞬间扎得林凤仪脸色煞白,惊恐地瞥了一眼脸色愈发阴沉的墨天鸿,不敢再言。 墨天鸿强压下碾碎对方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话语:“小师叔……想要何赔偿?” 沈欺霜唇角微勾,报出了一连串数字:李执事克扣的五千下品灵石,赵繁星惊扰的三千,今日污蔑与浪费她时间的两千。共计一万下品灵石,外加五十年份额的各类基础资源。 每一个数字,都让墨天鸿和长老们的脸色黑一分。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你……你这是敲诈!”一位长老怒道。 沈欺霜挑眉:“哦?那便请掌门,将李执事、赵师侄,以及今日出言不逊的几位,依宗规,从严处置。资源,我便不要了。” 她给出了两个选择,一个是破财,一个是伤人。这是阳谋。 墨天鸿额头青筋跳动,半晌,他咬着牙:“……好!” 他挥袖命库房长老去取资源。殿内死寂,所有人看着那灰衣少女,心底发寒。 资源送到,沈欺霜随手收起,略带嘲讽道:“掌门师侄果然以‘大局’为重。”随即转身离去。 她一走,殿内压抑的愤怒瞬间爆发。 “掌门!难道就真的……”林凤仪不甘道。 “闭嘴!”墨天鸿厉声打断,目光阴鸷扫过众人,“今日之事,谁敢外传,以叛宗论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此獠已成心腹大患,在宗门内动她,风险太大。” 一位面相阴鸷的孙长老低声道:“掌门,或许……可以借力。后山禁地边缘的‘噬魂崖’,近来阴煞之气异常活跃,时有低阶弟子心神受创。若‘不慎’让煞气核心泄露,侵袭听雨轩……那煞气无形无质,专蚀神魂,与灵力无关,正可对付她那诡异手段。届时,她若神魂受损,变成白痴,或是‘走火入魔’而亡,谁也查不出缘由。” 林凤仪眼睛一亮:“好计策!噬魂崖煞气乃天地生成,与我等无关!只需在维护禁地封印时,稍稍‘疏忽’一下,令一丝本源煞气逸出,定向引导即可!” 墨天鸿眼神闪烁,权衡片刻,最终缓缓点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逝:“孙长老,此事由你亲自去办,务必小心,做成自然之状,绝不能留下任何人为痕迹!” “是!”孙长老躬身领命,脸上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 听雨轩内,陆清河见沈欺霜安然归来,还带回大量资源,又惊又喜。 “他们赔的。”沈欺霜语气平淡,将储物袋丢给他入库。 她走到石凳旁坐下,指尖无意识勾勒。墨天鸿妥协得如此干脆,反而让她心生警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抬头,望向宗门后山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常年缭绕着灰黑色雾气的方向,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在她【规则之眼】的视界里,那片区域的某些“规则线”,近日似乎有些异常的扭曲和躁动。 “山雨欲来……”她低声自语,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这次的风,怕是带着腥味了。” 第9章 煞气反噬 听雨轩内,多了宗门“赔偿”的海量资源,却并未增添多少生气。沈欺霜依旧每日摩挲玉佩,推演规则,或是用那些低阶材料尝试绘制更复杂、更具效用的灵纹。陆清河则在她的默许下,取用少量资源刻苦修行,气息一日强过一日。 然而,沈欺霜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凝重,却并未散去。她时常会停下动作,抬眸望向窗外,目光似乎能穿透简陋的窗棂,落在那云雾缭绕的后山禁地方向。 在她那双能窥见万物本源的【规则之眼】中,那片区域的“规则线”近日愈发紊乱。代表生机与稳定的线条变得黯淡、扭曲,而一些代表“侵蚀”、“混乱”、“死寂”的暗色线条却异常活跃,如同潜伏的毒蛇,躁动不安地试图冲破某种束缚。 这不像是自然的波动,倒像是……被人为撬动了一丝缝隙。 “师祖,您在看什么?”陆清河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寻常的山景。 “没什么。”沈欺霜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感觉后山那边的鸟雀,近日安静了些。” 陆清河茫然地点点头,并未深思。 又过了两日,一个深夜。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可闻。 盘膝坐在简陋床榻上的沈欺霜,猛地睁开了双眼!她周身并无灵力波动,但精神却高度凝聚。在她独特的视野里,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强烈侵蚀意味的暗流,如同无形的潮水,正沿着地脉与空气中某些特定的“规则通道”,悄无声息地向听雨轩蔓延而来! 这暗流无形无质,不属灵力,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察觉。它仿佛能绕过一切有形的防护,直指生灵最本源的神魂! “来了。”沈欺霜眸中寒光一闪。果然不出她所料,墨天鸿不敢明着来,便用了这等阴毒手段!这煞气精纯而诡异,专蚀神魂,若非她有规则之眼,恐怕直到中招那一刻才能发觉,届时为时已晚。 她并未慌张,指尖早已在虚空中准备好。数道结构精巧、泛着微光的“引导”与“偏转”灵纹瞬间成型,如同在听雨轩周围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那冰冷的煞气暗流触及这片区域,本能地想要钻入,侵蚀其内生灵的神魂。然而,在沈欺霜预设的灵纹引导下,它们仿佛遇到了光滑无比的镜面,又像是被无形的管道约束,入侵的轨迹被强行扭转、汇聚! 沈欺霜指尖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精准地操控着这些危险的“水流”。她没有试图驱散或净化它们——那需要消耗极大的力量且容易打草惊蛇。她做的,是更绝的一件事。 她以自身对规则的理解,为这股被引导汇聚的煞气,重新“规划”了一条路径!一条沿着来时路,但更加凝练、更加隐蔽,且……目标明确的回头路! “去吧。”她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对着某个方向轻轻一弹。 那股被汇聚、强化了的噬魂煞气,如同得到了指令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更凶猛的姿态,倒卷而回!它的目标,赫然是——后山禁地边缘,那处正在被孙长老“精心维护”的封印节点! --- 后山,噬魂崖边缘。 孙长老悬浮在半空,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灵光,抵御着周围弥漫的稀薄煞气。他双手结印,正对着崖壁上一处古老而复杂的封印符文,装模作样地“加固”着。实则,他正极其小心地,用自身灵力,极其缓慢地撬动着封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引导着一丝本源煞气,沿着他早已计算好的地脉路径,流向听雨轩的方向。 他脸上带着一丝得意和残忍的笑容。此事若成,掌门必定重赏!沈欺霜,看你这次死不死! 然而,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准备收手撤离的刹那—— “嗡!” 那被撬动一丝的封印节点处,异变陡生! 一股远超他引导分量的、精纯至极、冰寒刺骨的噬魂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那个缺口喷涌而出!不仅如此,这股煞气仿佛有了意识,不再四处扩散,而是凝聚成一股,如同发现了仇敌的毒龙,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直扑近在咫尺的孙长老! “什么?!不可能!”孙长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为极致的惊恐!他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变故!这煞气怎么会突然失控?还如此精准地反噬他? 仓促之间,他疯狂运转金丹初期的灵力,在身前布下层层防护光罩,同时祭出一面古铜色的护心镜法宝,光芒大放,护住神魂。 但,太近了!也太突然了! 那凝聚的煞气洪流,无视了他大部分的灵力防护,如同虚幻之物,直接穿透而过,狠狠撞在了古铜护心镜散发的光芒上! “咔嚓!” 护心镜发出一声哀鸣,镜面上瞬间出现数道裂纹,灵光黯淡。一部分煞气穿透了法宝的削弱,如同冰锥,直接刺入了孙长老的识海! “啊——!” 孙长老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抱头从半空中栽落下来,重重砸在坚硬的岩石上。他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如同被千万根冰针穿刺,又像是被扔进了极寒冰窟,意识瞬间模糊,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抽搐,口鼻眼中都渗出了暗红色的血液,模样凄惨可怖。 他带来的几名心腹弟子远远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根本不敢靠近那煞气弥漫的区域,连滚爬爬地跑回去报信了。 --- 翌日清晨,一个惊人的消息在青云宗高层悄然传开:负责维护后山禁地封印的孙长老,因“操之过急,不慎被噬魂崖泄露的煞气反噬”,神魂遭受重创,修为大跌,已然昏迷不醒,就算醒来,恐怕也成了半个废人。 墨天鸿在主殿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中的玉杯瞬间被他捏得粉碎!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失误?反噬?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孙长老经验老道,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煞气早不反噬晚不反噬,偏偏在针对沈欺霜的时候反噬? 唯一的解释就是——沈欺霜早就察觉了!她不仅察觉了,还有能力操控甚至反弹那诡异的噬魂煞气! 一想到那女人可能此刻正坐在听雨轩里,嘲笑着他们的失败和孙长老的惨状,墨天鸿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林凤仪匆匆赶来,脸上也带着惊疑未定之色:“掌门师兄,孙长老他……” “废物!”墨天鸿猛地打断她,声音因愤怒而嘶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凤仪噤若寒蝉,犹豫片刻,低声道:“掌门,那沈欺霜……她到底是什么怪物?连噬魂煞气都能……” “闭嘴!”墨天鸿厉声喝道,眼中血丝弥漫。他烦躁地在殿内踱步,第一次感到有些束手无策。明的不行,暗的也被轻易破解还遭反噬,这沈欺霜,简直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无处下口! “暂时……不要再有任何动作。”良久,墨天鸿才颓然坐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深深的忌惮,“看好她,盯紧听雨轩,但……不要去招惹。” 他需要时间,需要重新评估沈欺霜的实力和手段,需要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林凤仪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眼底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愈发浓重。 --- 听雨轩内,陆清河也听闻了孙长老出事的消息,他联想到沈欺霜前几日的异常,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看向沈欺霜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敬畏。 沈欺霜正用一支普通的毛笔,蘸着清水,在石桌上练习着新的灵纹组合,头也没抬,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那场无声的交锋,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精准引导并反弹那股煞气,对她的精神消耗极大。 但她心情不错。 她放下笔,看着桌上很快蒸发消失的水痕,仿佛看到了墨天鸿等人那又惊又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嘴脸。 “自作孽。”她轻声自语,端起旁边陆清河早已备好的清水,抿了一口。 味道,似乎比往常甘甜了些。 第10章 论道?论心! 孙长老的重伤,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墨天鸿和林凤仪头顶。接连的挫败让主殿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短时间内,再无人敢轻举妄动。听雨轩获得了一段难得的平静。 沈欺霜乐得清静,每日里不是研习玉佩中的规则奥义,便是用那些“赔偿”来的资源,尝试着在听雨轩周围布下一些更精妙、更具针对性的防护与预警灵纹。她心知肚明,墨天鸿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蛰伏,只是为了酝酿更致命的杀机。 陆清河则在这段平静期里修为稳步提升,对沈欺霜的忠诚与崇拜更是与日俱增。他不再像最初那般惶恐,眼神里多了份坚定,将听雨轩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日,天朗气清。一个消息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外门与部分内门弟子中泛起了涟漪——掌门墨天鸿将于明日辰时,在主峰广场开坛**,阐述金丹大道,为众弟子答疑解惑。 这对许多苦于没有名师指点、资源匮乏的底层弟子而言,无疑是天大的福音。消息一出,众多弟子欢欣鼓舞,对掌门感恩戴德。 然而,这消息传到听雨轩,陆清河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犹豫着向沈欺霜禀报:“师祖,掌门突然要开坛**……会不会,又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欺霜正用一根树枝,在院中空地上勾勒着一个复杂的复合灵纹,闻言动作未停,语气淡漠:“**是真,冲我来,也是真。” 她早已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墨天鸿此举,一为收拢人心,挽回之前因连连吃瘪而受损的威信;二来,便是想借此机会,在“大道”和“道理”上压制她,让她这个“小师祖”在众弟子面前,彻底失去法理和道义上的立足之地。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陆清河担忧道。若是斗法厮杀,他相信师祖不惧任何人。可这是**论道,比拼的是对修真理念的理解与阐述。 “应对?”沈欺霜勾勒完最后一笔,看着地上那玄奥的纹路缓缓隐去,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他讲他的,与我何干?” 她并无兴趣去参加什么**大会。然而,事情往往不会如她预想的那般。 翌日辰时,主峰广场已是人山人海。高台之上,墨天鸿紫袍玉冠,宝相庄严,声音温和而富有感染力,讲述着金丹大道的玄妙与宗门先辈的荣光。台下弟子们听得如痴如醉,眼神充满了向往与崇敬。 **过半,墨天鸿话锋却悄然一转,语气变得沉痛而意味深长: “然,大道艰辛,尤重心性。我辈修士,当时刻谨守本心,敬畏天道,勤修不缀。切不可因一时之困顿,或倚仗些许外力、旁门,便心生懈怠,甚至走上歧途,背离我青云正道之根本!” 他虽未点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说谁。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少弟子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了听雨轩的方向。 端坐墨天鸿下首的林凤仪适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训诫之意:“掌门所言极是。修仙之路,灵根资质虽是重要,但道心坚定更为根本。若无向道之心,即便身居高位,拥有重宝,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终将化作泡影,甚至……为宗门招灾引祸!” 两人一唱一和,将“无灵根”、“倚仗外力”、“走歧途”、“为宗门招祸”这几顶大帽子,隔空狠狠扣向了沈欺霜。他们要在所有弟子心中,彻底坐实沈欺霜“德不配位”、“宗门隐患”的印象。 就在气氛被引导至**,众弟子对那未曾露面的“小师祖”心生鄙夷与不满之际——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私语,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如同在每个人心底直接响起: “何为道?” 仅仅三个字,却让喧嚣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广场边缘,不知何时,沈欺霜已悄然站在那里。她依旧是一身灰衣,纤尘不染,面容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 墨天鸿瞳孔微缩,他没想到沈欺霜真的会来,更没想到她开口便是如此直指本源的一问。他定了定神,沉声回应,声音恢弘:“道,乃天地运行之法则,万物生灭之至理!我辈修士,感悟天地,纳灵淬体,便是追寻此道!” 这是他,也是绝大多数修仙者的认知。 沈欺霜却缓缓摇头,她并未走上高台,只是站在原地,目光扫过台下无数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天地法则,是道。但道,不止是天地法则。” 她抬起手,指向高台上一枚用于照明的、正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此珠发光,是道。” 手指移向台下一名弟子腰间悬挂的、正在微微震颤的佩剑:“此剑鸣响,是道。” 她又指向自己,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你在此听讲,是道。我立于此处,亦是道。” 最后,她的目光重新落在脸色微变的墨天鸿身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呼吸吐纳是道,嬉笑怒骂是道,草木枯荣是道,众生百态皆是道。” “尔等所谓感悟天地,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将‘修仙’等同于‘道’,更是坐井观天,一叶障目。” “道,无处不在,无所不包。岂是区区‘灵根’,区区‘灵力’所能界定和局限?” 她这番话,如同惊雷,在众多弟子脑海中炸响!他们自幼接受的观念便是灵根决定一切,修仙便是唯一的通天大道。可沈欺霜却告诉他们,道,存在于每一息呼吸,每一个念头,每一处微末之中!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墨天鸿脸色难看,厉声喝道:“荒谬!强词夺理!若无灵根,不修仙法,如何触摸大道?如何求得长生?” “触摸?求得?”沈欺霜唇角泛起一丝极淡的讥讽,“掌门师侄,你着相了。” “道,无需你‘触摸’,它本就与你一体。道,也无需你‘求得’,它从未离开。” “你口口声声追寻大道,心中装的却尽是权柄、资源、派系倾轧。你这般‘道心’,修的究竟是仙,还是魔?” “轰!” 这番话,比之前更加石破天惊!直接撕开了墨天鸿那冠冕堂皇的外衣,直指其本心! “放肆!”墨天鸿勃然大怒,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涌动,金丹后期的威压眼看就要爆发。 林凤仪也猛地站起,尖声道:“沈欺霜!你竟敢当众污蔑掌门!” 然而,沈欺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她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但那股源于对“道”本质理解的强大自信与精神压迫,却让墨天鸿和林凤仪的气势为之一滞。 台下,一片死寂。弟子们看着高台上脸色铁青、气息不稳的掌门和林长老,又看看台下那个从容自若、言语如刀的灰衣师祖,心中的天平,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谁才是真正明白“道”的人? 沈欺霜不再多言,转身,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缓步离去。她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的厚重。 这场“论道”,她没有讲一句修炼法门,没有展露一丝灵力神通,却用最本质的“道理”,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给了墨天鸿最沉重的一击。 墨天鸿看着她的背影,拳头紧握,指甲深陷肉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在所有弟子面前,被扒得□□,所有的权威和形象,都在那寥寥数语中,摇摇欲坠。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第11章 阳谋之令 沈欺霜于讲道台上的寥寥数语,如同在她“疯批”之名上,又镀了一层“离经叛道”的金边。这名声不再仅仅源于恐惧,更混杂了底层弟子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与好奇。墨天鸿的威信,则如同被虫蛀的梁柱,表面无碍,内里已然松动。 主殿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墨天鸿端坐其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林凤仪与几位心腹长老分坐两侧,皆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掌门师兄,不能再任由她蛊惑人心了!”林凤仪咬牙切齿,眼中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如今一些无知弟子,私下竟开始议论她那套‘万物皆道’的歪理邪说!” 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地附和:“是啊,长此以往,宗门法度将荡然无存,弟子道心涣散,我青云宗危矣!” 墨天鸿沉默着,指节一下下敲击着檀木扶手。他何尝不急?但沈欺霜软硬不吃,手段诡异,更握有护宗剑印,在宗门内动她,代价太大,且成功率渺茫。孙长老的前车之鉴,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他需要一个新的,足以将她彻底压垮,让她永无翻身之地的机会。一个能避开剑印,又能让她众叛亲离,甚至……名正言顺消失的机会。 就在这时,殿外有执事弟子高声禀报:“启禀掌门,十年一度的宗门大比,各项筹备已基本就绪,请掌门示下,是否如期举行?” 宗门大比? 墨天鸿敲击扶手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缕精光!一个绝妙的、堪称阳谋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缓缓坐直身体,脸上多日来的阴郁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冷厉。 “传本座令!”他声音恢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次宗门大比,乃检验我青云弟子十年修行成果之盛事,关乎个人前程与宗门荣辱!故,凡我青云宗弟子,无论内外门,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份尊卑,皆需参加!无故缺席者,视为叛宗,废去修为,逐出山门!” 命令一出,殿内几位长老先是一愣,随即都反应过来,脸上纷纷露出心领神会乃至快意的笑容。 林凤仪更是抚掌轻笑,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毒:“掌门师兄此计大妙!宗门大比,擂台上拳脚无眼,术法无情!她沈欺霜身为‘小师祖’,地位尊崇,总不能当着全宗上下的面,再动用她那邪门歪道或者护宗剑印吧?若不用那些,她一个无灵根的凡人,上了擂台……呵呵呵。” 另一位长老捋须阴笑:“若她不敢参加,便是违抗掌门令,坐实了叛宗之罪!届时,掌门便可名正言顺,请动祖师遗留的更高权限,联合我等之力,强行镇压,收回剑印与玉佩!” “若她参加……”墨天鸿接口,声音冰冷如铁,“擂台上,自有‘失手’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就算她被打死打残,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与人无尤!谁也挑不出错处!” 这是一道无解的死命令!参加,是死路;不参加,亦是死路!他们将沈欺霜逼到了悬崖边上,无论她如何选择,等待她的都将是万丈深渊! “立刻将掌门令传遍全宗!务必让每一个人,尤其是听雨轩那位,知晓此令!”墨天鸿大手一挥,意气风发,仿佛已经看到了沈欺霜在擂台上惨败哀嚎,或是被废去修为、狼狈逐出的场景。 --- 掌门令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青云宗的每一个角落。当“所有弟子必须参加”、“无故缺席视为叛宗”的消息传到听雨轩时,陆清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师祖!他们……他们这是要逼死您啊!”他声音发颤,充满了绝望。他深知,以沈欺霜凡人之躯,上了那修士云集的擂台,后果不堪设想。可若不去,便是叛宗大罪! 沈欺霜正坐在院中,面前摊开着一本看似普通的兽皮笔记,这是她从“赔偿”的资源里找出的前人炼器心得。听到陆清河带着哭腔的禀报,她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知道了。”她的反应平静得令人心慌。 “师祖!我们该怎么办?要不……我们离开青云宗吧?”陆清河急道,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唯一生路。 “离开?”沈欺霜合上笔记,抬眸看向他,眼神深邃,“为何要离开?” “可是……” “他们想看我上台,那我便上台。”沈欺霜站起身,走到院中那棵枯瘦的老树下,仰头看着稀疏的枝叶,“他们以为擂台是他们的主场,是困杀我的囚笼。” 她伸出手,一片枯黄的叶子恰好旋转着落在她的掌心。 “殊不知,规则……” 她轻轻握住那片枯叶,再摊开手时,叶子已化为细碎的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是可以被打破,也可以被……重新定义的。”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陆清河却从中听到了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笃定。他看着师祖那平静无波的侧脸,心中的恐慌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 是啊,他的师祖,从来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嗤笑声。只见赵繁星领着几个跟班,故意从听雨轩外经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里面的人听见: “哟,这不是我们‘德高望重’的小师祖的住处吗?再过几日就是宗门大比了,真是期待啊!到时候可要好好瞻仰一下小师祖的‘无上大道’呢!可千万别不敢来啊,叛宗的罪名,啧啧……” 她身边的跟班也跟着哄笑起来,充满了幸灾乐祸。 陆清河气得拳头紧握,浑身发抖。 沈欺霜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对着陆清河吩咐道: “去,把我之前让你收好的那些‘边角料’都拿出来。” “啊?”陆清河一愣,那些都是炼制失败或者品质极低的材料碎片,师祖要这些做什么? “他们送了我一份‘大礼’,”沈欺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总得,好好准备一份‘回礼’。” 她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座即将搭建起来的擂台。 那将不再是困住她的囚笼。 而是她向整个青云宗,宣告何为真正“规则”的……舞台。 第12章 山雨欲来 墨天鸿的掌门令,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潭,在青云宗激起了千层浪。宗门大比强制所有弟子参加的消息,让整个宗门的气氛变得空前紧张和诡异。 主峰广场一侧,巨大的擂台已经开始搭建,由坚硬的青罡石砌成,上面刻画着加固和防护的阵法符文,灵光隐现。执事弟子们忙碌地穿梭其间,布置着观礼席和裁判台。以往大比前,总洋溢着兴奋与期待,而这一次,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弟子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但话题的中心,都绕不开那个名字——沈欺霜。 “听说了吗?小师祖……也要参加大比!” “她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怎么参加?上去挨打吗?” “掌门这命令……分明就是冲着她去的啊!” “嘘!慎言!不想活了?” 大部分弟子对此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惶恐。他们见识过沈欺霜的诡异手段,也听过她离经叛道的“论道”,但擂台比武,比拼的是实打实的修为、法术和肉身力量,这是修仙界的铁律。一个凡人,如何与修士抗衡? 一些原本就对沈欺霜心存敬畏或好感的底层弟子,私下里不免为她担忧。 “师祖她……不会有事吧?”一个曾因沈欺霜拿回资源而间接受益的外门弟子低声对同伴道。 “能有什么事?师祖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另一人嘴上虽硬,眼神却泄露了不安。 “可擂台不比别处,众目睽睽,那些手段……怕是不好再用了吧?而且赵师姐他们,肯定憋着坏呢……” 而更多的弟子,则是在短暂的惊愕后,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尤其是在赵繁星一系的鼓吹下。 “哼!那个废物,平日里仗着邪术和祖辈余荫嚣张,这次看她怎么死!”赵繁星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在她洞府内对着几个跟班冷笑,“擂台之上,生死各安天命!到时候,我看谁能救她!” “师姐说的是!掌门此令真是大快人心!正好让全宗上下都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到时候,都不用师姐您亲自出手,随便哪个师兄上去,都能把她打得跪地求饶!” 这些言论在弟子中颇有市场,许多人虽然不敢明着附和,但内心也倾向于认为,失去了“盘外招”的沈欺霜,在擂台上将原形毕露。 主殿内,墨天鸿听着心腹汇报着宗门内的种种议论,脸上终于多日来首次露出了些许笑容。 “人心可用。”他淡淡道,“吩咐下去,大比抽签时,‘稍作安排’,务必让第一轮就有‘好戏’可看。” 林凤仪会意,阴冷一笑:“掌门师兄放心,定会给她安排几个‘热情周到’的对手,好好‘指点’一下她这位小师祖。” 他们不仅要沈欺霜败,更要她败得凄惨,败得毫无尊严,要在所有弟子面前,将她那点神秘的遮羞布彻底撕碎! --- 听雨轩内,却是一片与外界的喧嚣躁动格格不入的寂静。 陆清河急得嘴角都快起了燎泡,他看着沈欺霜依旧每日里不是翻阅那些炼器、阵法笔记,就是摆弄那些被视作“边角料”的废弃材料,心中如同猫抓。 “师祖,大比三日后就要开始了!您……您到底有何打算?”他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他甚至偷偷准备好了疗伤丹药,虽然知道可能杯水车薪。 沈欺霜正将一撮闪烁着不稳定微光的金属碎屑,按照某种特定的韵律,嵌入一件用枯木粗略雕刻成的、巴掌大小的护符之中。她的动作精准而稳定,眼神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绝世珍宝,而非摆弄垃圾。 听到陆清河的话,她手下动作未停,只是淡淡回道:“打算?上台,站着,然后下来。”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去散个步。 “可是……”陆清河看着她手中那件毫无灵气波动、甚至有些丑陋的木符,欲言又止。这东西,能抵挡修士的法术飞剑? 沈欺霜完成了最后一点嵌入,将木符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下,似乎还算满意。她将其放在一旁,那里已经零零散摆放了七八件类似的小玩意儿,有的是挂坠,有的是指环,有的干脆就是一块不规则的石片,共同点是都镶嵌或绘制着一些不明所以的、用边角料构成的纹路,且毫无灵力反应。 “把这些分开放好。”她吩咐道,“到时候,看心情用。” 陆清河:“……”看心情用?这也能看心情? 他认命地将那些“破烂”小心翼翼收起来,心中祈祷这些师祖亲手做的东西,真能有那么一丝神奇。 沈欺霜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已初具规模的擂台,目光幽深。在她眼中,那擂台周围流转的防护阵法灵光,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各种情绪波动,都化为了清晰可见的“规则线”。 紧张、期待、恶意、担忧……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景。 “舞台已经搭好……”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轻敲击,勾勒着无形的轨迹。 “只等开场锣响了。” 她的唇角,无声地弯起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疯狂期待的弧度。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股风,正绕着那间破旧的听雨轩,打着旋,积蓄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整个青云宗,无论是期待还是恐惧,所有人的目光,都已不由自主地投向了三日后的那座擂台。 一场注定载入青云宗史册的大比,即将拉开序幕。 第13章 擂台风云起 三日时光,倏忽而过。 宗门大比当日,天刚蒙蒙亮,主峰广场已是人声鼎沸。巨大的青罡石擂台巍然矗立于广场中央,高出地面丈许,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擂台表面,繁复的加固与防护阵纹已被彻底激活,流转着淡淡的、肉眼可见的灵光屏障,确保斗法余波不会伤及台下。 擂台正北面,搭建起了高大的观礼台,铺着象征青云宗的青底流云锦缎。掌门墨天鸿端坐中央,身着隆重紫金掌门袍服,面色沉静,不怒自威。林凤仪坐于其左下手,一身华服,妆容精致,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其余诸位长老分坐两侧,神情各异,或凝重,或淡然,或隐含期待。 观礼台两侧,则设有裁判席,数位资深的筑基后期执事正襟危坐,负责裁定胜负,维持基本秩序。 擂台四周,早已被汹涌的人潮围得水泄不通。内门弟子大多占据着靠前的位置,衣着光鲜,气宇轩昂,彼此间谈笑风生,目光偶尔扫过擂台,带着自信与审视。外门弟子则挤在后排或两侧,衣着朴素,神色间更多是兴奋、紧张与向往。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灵气和窃窃私语声,无数道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都不约而同地、或明或暗地投向同一个方向——那条通往听雨轩的、此刻尚且空无一人的路径。 “你们说,小师祖……真的会来吗?”一个外门弟子小声问同伴。 “掌门严令,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她辈分再高,名义上也是宗门之人吧?可她来了,又能如何?”同伴摇头,语气复杂。 “我看悬,说不定早就……” “噤声!那也是你能议论的?” 赵繁星被一众跟班簇拥着,站在内门弟子最前方,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火红的劲装,如同燃烧的火焰,耀眼而张扬。她抱臂而立,下巴微抬,眼神倨傲地扫视着全场,尤其是在那条空路上停留片刻,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 “装神弄鬼!我看她是不敢来了!”她身边一个跟班立刻附和。 “来了也是自取其辱!繁星师姐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她!”另一个跟班谄媚道。 陆清河也挤在人群中,他修为低微,只能站在靠后的位置,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手心全是冷汗。他不断踮起脚尖,望向听雨轩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辰时正刻,朝阳跃出云海,金光洒满广场。 “铛——!” 一声洪亮悠远的钟声响彻云霄,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全场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于观礼台。 墨天鸿缓缓起身,目光威严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灌注了灵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青云宗十年大比,正式开始!望诸弟子恪守宗规,全力以赴,展我青云风采!抽签,开始!” 执事弟子抬上巨大的签筒,里面是刻有编号的玉牌。弟子们按照事先安排好的序列,依次上前抽取。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手中的玉签,又忍不住去探听对手是谁。 抽签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轮到内门弟子区域时,赵繁星傲然上前,随手抽取一枚玉签,看也不看,便对着负责登记的执事朗声道:“我的对手是谁?可别太无趣了。” 那执事似乎早有准备,接过玉签,目光隐晦地与观礼台上的林凤仪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面向全场,运足中气,用一种极其怪异、带着某种刻意强调的腔调,高声唱喏: “甲字三号台,第一轮,内门弟子赵繁星,对——” 他刻意停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几乎是用喊的,吐出了那个让全场瞬间死寂的称谓: “——听雨轩,沈师祖!” “哗!”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对阵,尤其是“沈师祖”这个正式称谓被当众喊出时,整个广场还是瞬间一片哗然! 第一轮!竟然是第一轮!而且对手是炼气大圆满、手段狠辣的赵繁星!让一位师祖辈分的人,第一场就对上激进的后辈弟子,这抽签结果,未免也太过“巧合”和羞辱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投向那条空路。赵繁星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残忍而得意的笑容,她仿佛已经看到沈欺霜在她脚下哀嚎求饶的场景。 墨天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林凤仪更是毫不避讳地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陆清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色惨白。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甲字三号台,第一轮,赵繁星,沈师祖!请……请双方即刻上台!”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和催促,他甚至不敢直呼其名。 赵繁星身形一纵,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轻巧地落在了甲字三号台上,引来一片她党羽的喝彩。她抱臂而立,姿态悠闲,等待着她的对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 那条路上,依旧空无一人。 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果然不敢来了吗?” “这可是掌门严令啊……” “辈分再高,违令也一样要受罚吧?” 赵繁星等得不耐烦,她不敢直接辱骂师祖,便扬声用看似恭敬实则挑衅的语气道:“请沈师祖上台赐教!莫非师祖要畏战不前,置掌门法令于不顾吗?!” 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墨天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正准备开口,以缺席定罪。 就在这时—— “吵什么。” 一个平淡无波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广场边缘,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沈欺霜,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墨发简单挽起,神色慵懒中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正缓步而来。 她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慢,与周围紧张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没有灵光护体,没有法宝傍身,更没有慑人的气势。 她就那样走着,仿佛不是走向决定命运的巨大擂台,而是饭后在自家院子里散步。 然而,随着她的走近,原本喧闹的广场,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走到甲字三号台下,甚至没有像其他弟子那样纵身跃上,而是慢悠悠地,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了擂台。 站定。 她抬眼,看向对面气势汹汹、灵力已然开始涌动的赵繁星,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可以开始了吗?”她问,语气随意得如同在问天气。 这过于平淡,甚至可以说是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赵繁星。 “请师祖赐教!” 赵繁星怒喝一声,将“赐教”二字咬得极重,周身火系灵力轰然爆发,炼气大圆满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擂台上的温度骤然升高!她双手急速掐诀,一颗比当初王焱施展时大了数倍、凝练了数倍、燃烧着熊熊烈焰的巨大火球,带着恐怖的高温与毁灭气息,瞬间凝聚而成! “烈焰焚天!去!” 她娇叱一声,那巨大的火球如同陨星坠落,撕裂空气,发出轰鸣,朝着擂台另一端、那道孤零零的灰色身影,悍然轰去! 攻势凌厉,毫不留情!全然忘了“赐教”应有的分寸! 全场屏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想看这位神秘的沈师祖,如何应对这炼气期顶级的、毫不留情的火系术法! 然而,沈欺霜依旧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她只是看着那呼啸而来的火球,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了右手。 伸出了一根纤细的、白皙的食指。 对着那足以熔金化石的狂暴火球,轻轻一点。 没有灵光,没有波动。 仿佛只是随意地,点向了虚空。 第14章 规则之舞 沈欺霜那轻飘飘的一指,与赵繁星那声势浩大的烈焰火球形成了极致反差。台下众人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那灰色身影被烈焰吞噬、化为焦炭的惨状。陆清河更是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轰鸣与惨叫并未发生。 就在沈欺霜指尖即将触及火球的前一刹那,她指尖前方的空气,泛起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水波般的涟漪。那并非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更本源、更隐晦的规则震颤。 狂暴的火球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的、绝对光滑的墙壁,其内部稳定燃烧、提供恐怖能量的“燃烧规则”在瞬间被强行“终止”!构成火球的庞大火灵力失去了维系的核心,瞬间从有序走向无序,从凝聚走向溃散!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 那巨大的、足以轰平一座小山头的烈焰火球,就在沈欺霜指尖前三寸之处,如同被戳破的绚烂气泡,无声无息地、诡异地湮灭、消散了。 只剩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旋即被擂台上的微风拂去。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发生了什么?那足以重创筑基初期修士的烈焰焚天,就这么……没了? 赵繁星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茫然。“不可能!我的火球……” 高台上,墨天鸿瞳孔骤缩,身体微微前倾。林凤仪更是失态地站了起来。 沈欺霜缓缓放下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着惊疑不定的赵繁星,语气依旧平淡:“只有这点把戏?” 轻蔑!**裸的轻蔑! 赵繁星被彻底激怒了,羞愤淹没了理智。“妖女!我看你能破几次!”她尖啸一声,双手舞动如飞,体内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火雨流星!” “炎龙咆哮!” “凤翼天翔!” 她竟是同时施展三种高阶火系术法!霎时间,擂台上空火灵之气狂暴涌动,无数拳头大小的浓缩火球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一条由火焰构成的狰狞巨龙凝聚成形,发出无声的咆哮,张牙舞爪地扑来!更有一对巨大的火焰羽翼在赵繁星身后展开,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她速度暴涨,化作一道红色残影,配合着天上的火雨与地上的炎龙,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沈欺霜发起了绝杀式的围攻! 攻势之密集,威力之强,已然超出了寻常炼气期弟子的范畴,隐隐触摸到了筑基的门槛!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谁都看得出,赵繁星这是动了真怒,下了死手! 面对这铺天盖地、几乎无处可躲的恐怖攻击,沈欺霜终于动了。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施展任何看起来像是防御或攻击的手段。她的脚步开始移动,身形如同鬼魅,在密集的火雨缝隙间穿梭,步伐看似凌乱,却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她的双手十指,如同在虚空中弹奏一首无声的乐章,指尖过处,一道道细微到极致的无形灵纹悄然浮现,又悄然隐没。 她并非在对抗这些法术,而是在……“修改”它们局部的规则。 一颗炽热的火球眼看就要砸中她的肩膀,却在触及她衣角的瞬间,其内部“高温”的规则被短暂剥离,变得如同温水般毫无威胁,擦身而过。 那咆哮的炎龙巨口噬咬而来,沈欺霜只是侧身,指尖在龙首旁轻轻一划,那一片区域的“能量稳定”规则被扰乱,龙首的一部分竟如同烟雾般自行溃散,让她从容穿过。 而对于从天而降的火雨,她甚至没有刻意去躲避太多,那些火球在落入她周身一定范围时,其“坠落轨迹”的规则被微妙偏转,总是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身体落下,在她周围地面上炸开一团团火焰,却无法伤她分毫。 她就像在暴风雨中漫步的舞者,任凭外界狂风骤雨,我自闲庭信步。所有的攻击,在她那神乎其技的“规则操控”下,都变成了配合她舞蹈的背景与陪衬! 这一幕,远比直接硬撼或防御更加震撼人心! 台下弟子们已经看傻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对“战斗”的认知! 赵繁星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恐惧!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人战斗,而是在和整个擂台的“规则”作对!她的每一次攻击,都像是打在了空处,或者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易化解。 “我不信!!”她状若疯魔,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一道赤红如血的流光激射而出!那是一柄不过三寸长的梭形法宝——【血焰梭】,乃是林凤仪赐予她的保命之物,蕴含一丝金丹修士的丹火之力,威力惊人! “给我死!”赵繁星喷出一口精血在血焰梭上,梭身顿时血光大盛,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血色厉芒,速度快到极致,锁定沈欺霜的眉心,直刺而去!这一击,已然超出了炼气期的范畴,无限接近筑基中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血色厉芒所过之处,擂台坚固的防护光罩都剧烈荡漾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欺霜终于停下了她那诡异的“舞蹈”。她看着那道瞬息即至的死亡血光,眼神第一次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看到有趣玩具般的好奇。 她没有再用手去指。 而是抬起了右脚,然后,轻轻往擂台地面上一跺。 “嗡——!”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规则之力以她落脚点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至整个擂台!这不是灵力冲击,而是对擂台这片区域“物理规则”的短暂、强行的“定义”! 【此地,禁止急速!】 一道无形的、绝对性的规则瞬间笼罩了血焰梭所在的区域! 那快如闪电的血色厉芒,如同陷入了无形而又粘稠至极的琥珀之中,速度骤然暴跌,从极动变为极静,最终在距离沈欺霜额头只有不到一尺的地方,彻底凝滞在了半空之中!梭身还在微微震颤,血光挣扎闪烁,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 台下是无数张呆滞的面孔。 台上是赵繁星因极度震惊和灵力反噬而煞白的脸。 以及,那个轻轻跺了一脚,便让一件接近筑基中期威能的法宝凝滞不前的灰衣少女。 沈欺霜伸出手,如同采摘一枚成熟的果实,轻轻将那枚凝滞的血焰梭从空中取了下来。梭身在她掌心还在微微跳动,试图挣脱那无形规则的束缚。 她低头看了看这枚充满戾气的法宝,然后抬眼,看向对面失魂落魄的赵繁星。 “玩火……”她掂了掂手中的血焰梭,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评价, “你还嫩了点。” 话音未落,她随手将血焰梭往旁边一扔。那梭子脱离她手掌的瞬间,仿佛才从琥珀中解脱,“咻”地一声深深扎进了擂台边缘的防护光罩上,尾翼剧烈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 而沈欺霜,已经再次将目光投向了赵繁星。 “你的表演,结束了。” 她并指如剑,对着赵繁星的方向,隔空轻轻一划。 一道无形的、“切断”规则的力量,跨越空间,瞬间作用在赵繁星与她体内奔腾灵力之间的联系上。 赵繁星只觉得丹田一空,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瞬间斩断,周身汹涌的灵力瞬间溃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地,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被强行“断灵”! 沈欺霜看也没看瘫倒在地的赵繁星,转身,依旧沿着那台阶,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下了擂台。 自始至终,她身上没有沾染一丝灰尘,没有动用半分灵力。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唯有裁判有些干涩颤抖的声音,半晌后才响起: “甲……甲字三号台,胜者,沈……沈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