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沦》 第1章 Chapter 1 唱针缓缓落下,温润低缓的爵士乐从留声机黄铜雕花喇叭里流淌出来,空气里弥漫着雪松与佛手柑的交织香气,清新中带有一丝清苦。 沈苒之推开员工通道的隔音门步入前厅,随着复古的乐声目不斜视地走向主吧台。 这是她在L’Ombre工作的第三天。 这家顶级私人会所掩映在繁茂林荫的历史深巷中,一栋六层石质结构的法式洋房,低调又矜贵;内里却是极繁主义风格,地板至天花板皆由大理石砌成,四周散放着古罗马的艺术品与雕塑,羊毛地毯阻隔了多余的声响,整个环境足以媲美顶级美术馆或艺廊。 此时已接近晚上七点,前厅沙发区三三两两的客人低声交谈着,时不时传来轻笑声。 调酒师将一杯内格罗尼杯轻放在托盘中:“二号桌。” 沈苒之端着托盘缓步来到指定桌旁,微微躬身将酒杯放置在镜面餐桌上,抬眼时露出一个干净而疏离的微笑,转身向窗边走去。 这个正对着前厅入口的一隅是她喜欢驻足的地方,能将厅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楼层经理朝她做了个退场的手势,她从员工通道走进职员专属的洗手间。 看来有重要人物到场,前厅的调度立刻收紧。 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心里不禁有些失落。 前厅是被规矩约束得最紧的地方,而她真正想去的是那神秘顶层。 镜中的女人肤色白皙,唇色嫣红,一双杏眸水润清冷,完美融合了纯与欲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画廊协调人Linda发来的消息。 【苒苒,灵感收集得怎么样?你得抓紧时间动笔了。】 看着信息,沈苒之垂眸掩去眼底无奈。 这就是她来这里工作的原因——个人首展的主题为「**下的自由者」,原是想在这个权力和金钱交织的空间里,捕捉那些身处**之中,却仍选择清醒的人,但碍于没有经过培训就仓促上岗,目前也只能在外场待着,对于作画实在没有太多帮助。 耳机里传来楼层经理的召唤,她叹了口气走出洗手间。 刚步入前厅便与一位男士打了个照面,他眼底带着醉意,沈苒之微微颔首便走向主吧台。 而那位男士的目光却追一直随着她那曼妙身影,嘴角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他侧头对身旁的侍者吩咐:“让她来我们那桌。” 这句挑衅会所规矩的话,让侍者脸色微变,也引得经过此处的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男人正是这间私人会所的幕后主人——陆晏琛。 他已有半年未曾露面,今晚与朋友相约在这里小聚,才顺道巡视一番。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那个不懂规矩的客人,又顺着他视线看到那位女侍者,熟悉的轮廓让他不由得眉头微挑。 他轻抬下颌,助理宋文立刻俯身靠近。 “查查她。” 宋文回应后转身与会所总经理低声交谈。 陆晏琛漠然地移开视线,继续先前的巡视。 巡视结束后,他回到顶层的办公室。 宋文随后进来关上门,低声汇报:“问过了,是傅总太太安排进来的外场侍应,叫沈苒之,今天是第三天上班。” 陆晏琛站在落地窗前慢条斯理地解着袖扣:“让她来八号,十点。” 前厅那边,楼层经理接到指示,向那位醉客走去,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两名穿着深色西装的工作人员上前,客气地将醉客及同台而坐的两位女士引向侧厅。 桌上的酒杯及器皿被迅速撤下,重新归于整洁,仿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沈苒之目光淡淡,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个在**中迷失的失败者。 楼层经理走到她面前,低声交代:“换好制服,去八号厅。” 沈苒之十分诧异,抬眼再次确认:“顶层?” 对方面色如常点点头:“临时调度。” - 换好制服,沈苒之打量着这身通往顶层的‘入场券’。 宝石蓝真丝衬衫搭配墨黑色过膝铅笔裙,衬衫缎面贴着手臂如水般丝滑,在灯光下泛着盈盈光泽。 她抚过羊毛呢质地的裙身,嘴角漾着淡淡地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乘坐已解锁的专梯直达顶层。 脚下是米灰色的羊绒地毯,空间以军蓝色为基调,古铜色的墙身嵌入其中。 墙上依次排开的艺术壁灯将每幅油画笼罩在暖光中,整个楼层充满了贵气。 八号厅外站着两名礼宾,通过核实后,其中一人为她推开了厚重的厅门。 厅内光线昏暗,主厅空无一人。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及酒精味,交织成让人微醺的气息。 右侧偏厅方向传来律动的音乐夹杂着男女笑闹声。 她走进房间,看见几位衣着考究的男士倚坐在沙发上,与身旁的女士们交头接耳。 脚步在大理石矮几边停住,屈膝安静地履行职责:摆放酒杯、添水、更换餐巾…… 另一侧沙发角落里有两位男士正在低声交谈,她余光掠过时,不禁被其中一道身影吸引。 那人在暗处姿态懒散地半倚着沙发,穿着剪裁精致的白衬衫,袖口随意翻折起来。 他抬手抽了口雪茄,指间猩红的火光一闪即灭,白色的烟雾迅速蔓延开来,模糊了他面部轮廓,只能隐约感受到那迷离而成熟的气质。 陆晏琛透过烟雾看着光柱下的沈苒之。 比记忆里更瘦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漂亮得惊人,眼尾带着动人心魄的勾。 沈苒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但会所有规定,不得直视客人,她只能迅速垂眸避开。 耳机里传来楼层经理的警告:“八号厅,和沙发区保持距离。” 她生出几分不耐,怎么还带监视的,而且像个吉祥物似的站在门口,还怎么捕捉灵感瞬间? 角落里那道身影,克制又深沉的气息与满室的**交织…… 那分明就是她想要的画面,只要再看清面部表情,就完美了。 她心一横,决定无视警告依旧静立原地,耳机里又传来指令:“沈苒之,立即下楼。” 沈苒之无声吸了口气,将托盘收在身前,转身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合拢,她觉得心焦气躁,只差一点点,却被生生截断。 而此时,八号厅沙发角落的谈话内容已经变了。 祁骁顺着陆晏琛的视线只看见女侍者离开的背影,他笑了起来:“喜欢?我帮你查查。” 陆晏琛嗤笑出声,目光淡淡:“我的人,用得着你查?” “看来是旧相识啊。” 祁骁带着一丝兴味叹道。 夜里十二点,沈苒之换好衣服,快步从后门离开。 马路边停着一排豪车,每天这个时刻,随着前厅营业时间结束,部分客人陆续离开,司机在此等候接人,香烟点燃又熄灭。 其中有辆白色宾利的驾驶座车门被推开,一位气质温和男士下车,带着笑意向她走近。 “沈小姐,江总请您上车。” 沈苒之探头越过他的身影,看见后座上的男人,正是今晚被请离的那位客人。 她挑了挑眉心想:真有闲心,还敢堵人。 她噙着抹淡笑走上前去:“您好江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被她昳丽的容貌晃了神,片刻后才开口:“沈小姐,我很欣赏你,交个朋友?” 沈苒之杏眸潋滟,笑着说:“谢谢江总,” 她微微偏头,像是开玩笑般轻声说:“我也很欣赏我自己。” “不过,”她目光略过他身侧脸色有些难看的女士,笑意更深了些:“您朋友应该不少,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声音软糯却透着几分骄纵:“我呀,最怕给别人添麻烦了。” 真是长得丑想得美。 什么档次,还企图左拥右抱不成。 不等对方反应,她已利落转身离开,坐在车里的男人被噎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后面的一辆黑色S680依旧停着,后座车窗半降。 陆晏琛靠在座椅上,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 他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弯着眉眼同人交谈,像只狡黠的猫,伸出柔软肉垫,却在不经意间亮出了能伤人的利甲。 此刻换下制服的她,穿着一件廓形白衬衫,高腰牛仔裤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笔直的长腿。 夜风撩起她的发梢,明艳的面庞美过月色,而那副淡漠又勾人的气质,莫名能激起人的征服欲。 陆晏琛轻拍驾驶座椅:“跟着。” 沈苒之走到路口,手机震动起来,她垂眸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着接通。 “讲!” “我回来啦,你明天在家吗?” “画室。” “挂了。” “……” 沈苒之对于电话那头的无礼行为并不在意,正当抬手拦车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她面前缓缓停稳,车窗降下,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别来无恙,沈苒之同学。” 她偏头看向车内。 男人五官轮廓分明且深邃,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但因此刻嘴角弯起的弧度,又添了几分浪荡与散漫的气息。 沈苒之恍惚了片刻,倒是想起了这张脸。 “陆晏琛。”她轻声念出他的名字,盈盈笑了起来:“好久不见。” 甚至还很愉悦地朝他摆了摆手,宛如他乡遇故知。 余光看见有一辆空载出租车驶来,她再次开口:“车来了,再见。”转身朝后方走去。 车门被拉开又合上,灯光掠过她的侧影,脸上的笑意已经不复存在。 陆晏琛看着扬长而去的车气笑了,俊美的面庞此刻染上了几分邪气。 他预想她会惊慌或者尴尬,甚至是装作不认识,却唯独没有料到是这般敷衍。 很好。 那就满足她再见的愿望。 第2章 Chapter 2 城西的创意园区里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里面被分隔成数间艺术工作室还有对外出租的小型画室。 顶层朝向西南的那间画室光线最好,午时阳光从窗户倾泻入内,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暖光里。 屋内地面是粗糙的原始水泥质地,四面白墙上分布着斑斓摩登的涂鸦。 靠窗的一张木质长桌上摊着几本画册,颜料罐、旧画笔、半干的颜料盘随意散落。 沈苒之坐在画架前,画布上是一副笔触有力且富有韵律感的抒情抽象油画,色彩交汇处隐约浮出人体轮廓,唯独脸部位置依旧空着。 她凝视那片空白许久,眼神有有些涣散,旁边工具台上的线香早已燃尽。 忽然想起那个久别重逢的男人,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符合画布上面部轮廓的…… 回过神来她轻叹一声,放下画笔,起身去泡了杯咖啡。 沈苒之白天多半泡在画室里,偶尔接了商务稿件就会抽空在家中完成,现在晚上又要去会所工作。 生活忙碌,却也充实。 楼下传来熟悉的引擎声,她翻了个白眼,今天的创作时间看来又要泡汤了。 “之之呀~”拖着长调的嗓音伴着高跟鞋声,一起传到画室:“饿不饿呀?”话音刚落,肤白大长腿的女人就出现在画室门口。 上扬的丹凤眼搭配花瓣唇充满了东方韵味,下颌稍宽,但由此带来的力量感让她美得极具辨识度。 简瑶拎着精致的餐盒,踩着猫步走到茶几边放下。 “我真不饿,你怎么比奶奶还操心。”沈苒之无力地说。 简瑶没理她,自顾自地拆餐盒:“快吃,一会儿陪我去看奶奶。” 要去看的,是沈苒之的奶奶,但也不是亲的。 她们都是孤儿。 十多年前,沈奶奶还是市重点中学的历史老师,常在孤儿院做义工。 一次偶然,收养了沈苒之但无力再收养她的好朋友简瑶,这件事沈奶奶一直放在心上,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终是帮她找了个好家庭。 所以在简瑶心里,沈奶奶就是至亲,只要有空,就要去看看。 两人吃完饭后,沈苒之锁好画室门跟着简瑶下楼。 看着眼前的红色法拉利,她忍不住抱怨:“能不能不开这么难坐的车。” “换换换,今天将就下,我这不是为了配衣服嘛。”说着还指了指身上的黑色风衣。 沈奶奶住在中学后后面的老职工区,离画室不远。 此刻,穿着碎花针织衫的老太太正在家中小院里晒太阳。 “奶奶,”两人一进门不约而同地开口,简瑶笑着补了后半句“我来看您啦。” 沈奶□□也不回,笑着回:“又来闹我了吧。” 两人各自搬了把小木椅来到小院,围着她坐。 老太太去年刚满七十,在两个孙女的细心照顾下,面色红润,眼神依旧清亮。 “您这是嫌我烦啊,那我要耍赖了啊。”简瑶撇撇嘴,委屈得不行。 沈苒之嫌弃地瞥了眼她:“都是公主,就你有病。” 沈奶奶哈哈直笑:“你这是结婚了,不然住下都行。” 简瑶属于典型的英年早婚,凭借自身优越的条件,刚进大学就被知名模特经纪公司签下,顺风顺水直到大学毕业,准备在国际舞台一展身手。 偏偏在某次秀场上让富家公子傅延清一见钟情,在对方猛烈地追求下,简瑶怀着对幸福家庭的憧憬,毅然走进婚姻。 简瑶贼心不死,记不清第几次提议:“奶奶,您去陪陪我吧,之之忙得没时间陪你,我最近有空,陪您去江畔、梧桐大道拍拍照,多舒坦啊。” 沈奶奶瞥了她一眼,笑着说:“是不是和延清闹别扭啦?” “哪有,”简瑶托着下颌不屑地说:“我都懒得搭理他。” 沈苒之倚在靠背上,看着由少女变成少妇的好友,不由失笑。 这结婚不到两年怎么就变淡了,果然爱情都是转瞬即逝的。 “瑶瑶啊,生气或者心里有怨,都要说出来,”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缓缓说道:“憋久了,就刻在心里不好擦了。” 简瑶笑着回应:“知道啦,奶奶,您别担心。” 三人谈笑间,太阳缓缓向西边倾斜,沈苒之看了眼时间:“奶奶,我约了画廊谈工作,先走了啊。” “好,注意安全。“沈奶奶应着,朝两人挥挥手。 简瑶把车停在会所后门的停车场内,侧头看着她。 “在这工作真的对你有帮助吗?” “目前没有。”沈苒之摇摇头,叹了口气。 简瑶想了想:“你觉得在哪片区域会有帮助,我让傅延清去说,除了顶层,应该都没问题。” 沈苒之摇摇头:“不用,走啦。” 她不想麻烦到傅延清,毕竟他也只是小股东,因为这种小事欠个人情也挺麻烦。 从后门步入员工通道,楼层经理在更衣间门口拦住她:“跟我去总经理办公室。” 她愣了下,迟疑地开口:“解雇员工还需要总经理亲自出面吗?” 经理失笑道:“谁说要解雇你了,是好事。”说完就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办公室内。 总经理抬头看着她,温声道:“从今天起你的工作区域变更为顶层,今天先跟着楼层经理熟悉区域,明天正式上岗。” 沈苒之怔了几秒,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但是如果拒绝,那不就白来了吗。 随即扬起一张笑脸,微微欠身:“谢谢领导的信任。” 楼层经理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这层进出都需要实名核查,一共三个厅。”她指着左侧木门上的金属铭牌:“这是八号,再往前是六号,白名单客户私人聚会以及会谈使用。” 沿着弧形廊道走到尽头,是一扇深色胡桃木门,门上没有铭牌:“这是一号,有固定客户,但使用频率极低。” 一六八,呵,不管表面如何优雅矜贵,骨子里始终还是掺杂着点俗。 沈苒之默默记下路线,随口问道:“除了厅房还有别的区域吗?” “来。”经理往另一条通道走去:“这边是酒窖、雪茄房还有沙龙区,都有标识。“她指着反向的那侧通道:“那边不归我们负责,保持距离。” 沈苒之点点头,经理松了口气:“今晚你就在六号和八号协助吧。” 按照经理的指示,她走进电梯间后方的等候区。 原来顶层这么无聊,不能随意走动,也没有客人。 她无所事事,只能掏出手机浏览着今年秋季拍卖的画作目录。 晚上九点刚过,耳机里就传来了经理指示:“沈苒之,八号。” 她立刻起身,理了理衣襟,快步走出等候区。 礼宾将八号厅门推开,静谧的房间内光线比昨晚明亮不少。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木的香气,清冽与温润交织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沉静下来。 “又见面了。” 沈苒之随着声音向右侧偏厅望去。 陆晏琛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淡淡的白雾瞬间缭绕开来。 她瞬间反应过来,笑着开口:“昨晚是你?” 陆晏琛扯了扯唇角,深邃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面前的女人虽然笑着,但眼里除了冷淡还多了丝戒备。 他淡淡开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苒之愣了愣,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视线掠过他脸上不太友善的表情,她唇角的笑意也淡了几分:“上班赚钱啊。” 陆晏琛冷笑出声,想起昨晚的敷衍,语气凌厉了几分:“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苒之喉咙发紧,想起他的身份,顿时就怂了几分。 “观察。” “观察什么?” “**。” 陆晏琛挑眉:“**是我吗?” “**是这个地方。” “那你昨晚为什么观察我。” 沈苒之怔了几秒,总不能说你是我的缪斯吧,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她垂眸遮住眼里的不耐:“陆总,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会所有规定不能和客人闲聊。” “能不能聊,”他咬着烟嗤笑一声:“我说了算。” 沈苒之听着这话,心里不禁怀疑,莫非他是会所的老板? 她又想了想,如果现在转头就走……那估计就被解雇了。 沈苒之极不情愿地如实回答:“**下的自由者,我觉得你是。” 陆晏琛闻言挑了挑眉,面色缓和了几分:“那我给你提供了灵感,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沈苒之眉头轻蹙,语气尽是不耐:“昨晚灵感还没到就被叫下楼,你还想要什么报酬。” 陆晏琛将烟蒂灭在烟灰缸里,声音带笑:“未来几天你可以好好观察,等你灵感到了,我们再谈谢礼。” 沈苒之气笑了,她眯了眯眼:“陆总,您这是何意啊?” 陆晏琛起身走近,带着几分慵懒和肆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出他的不怀好意,沈苒之心想,这人该不会是对我念念不忘把,毕竟爱在不能拥有时,可是转念一想,这种男人哪懂什么爱。 她勾起唇角,语气轻柔:“那如果陆总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明天见。”陆晏琛笑着挥挥手。 转身走出厅房,沈苒之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这男人是有多小气,是在学她吗?明天见鬼去把。 第二天早晨她就以感冒发烧的原因向楼层经理请了假。 实在不想见到那让人心烦的脸。 简单吃过午餐,沈苒之来到画室。 坐在画架前,盯着画布上那块留白,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陆晏琛那张脸。 啧,真是心口不一啊。 她拿起铅笔,尝试将他眼里的侵略性及脸上肆意的笑描绘了出来。 不对! 前天晚上明明感受到的是深沉还有……克制。 对! 就是克制。 尼采爷爷不是说过:要想驾驭自己,就要学会自制,如此方能免受盘踞于内心**的控制,也不会被**支配,进而真正做到主宰自己。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再次展现出克制的状态呢。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傍晚,沈苒之依旧没有想出好的办法。 收拾好画具后,她给奶奶打了个电话,确认一切安好才踏实往回走。 奶奶心脏不太好,觉又轻。 她因为筹备个展,常常在画室待到很晚,索性就在园区附近租了间小屋暂住,以免半夜回去打扰到老太太休息。 夜色渐浓。 刚过十点,手机响起。 正在画商业稿的沈苒之瞥了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她毫不犹豫挂断。 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她放下手里的电子笔,接起电话:“哪位?” 低沉的男声传来:“陆晏琛。” 她愣了愣。 懒懒的语调响起:“说好了今天见,怎么就食言了。” 沈苒之拧了拧眉头,有些烦躁,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了。 “我今天有事。”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不是感冒发烧了吗?” “……” “给你半小时。”话音刚落,电话里只剩一阵断线提示音。 沈苒之气得牙痒,恨不得挠花那个男人的俊脸。 她拨通简瑶电话:“L’Ombre的老板是不是陆晏琛?” “老公,陆晏琛是会所老板吗?”简瑶在那头嚷着。 片刻后她隐约听见那端传来男人的肯定答复。 通话结束。 沈苒之打开搜索APP,在框里输入陆晏琛三个字。 结果列表中,几乎都是资本、并购或投资的相关新闻,但并没有那张脸的任何图像资料。 点开最新的人物采访稿件,开篇简略地写了几句介绍。 陆晏琛,安盛资本创始人兼CEO,毕业于剑桥大学经济系。 凭借对政策的敏感及强势风格,安盛资本已成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私募机构之一。 通篇的文字稿件也没有附上各人照片。 她退出来,又点了一条近期的峰会新闻,里面有与会人员合影。 几位熟悉的政商面孔映入眼帘,而他居中站立。 将手机放下,沈苒之眼珠溜溜一转,弯起唇角。 这个被权利和资本包围的男人,是不是被‘小人物’挑衅时,也会产生克制的状态? 第3章 Chapter 3 一个小时后,陆晏琛脸色越发深沉。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房门被推开了,他缓缓靠回沙发椅背不动声色地打量来人。 沈苒之穿着军绿色派克服,里面白T配牛仔短裤,脚上一双过踝做旧马丁靴,那双腿又白又直。 她抬手撩了把海藻般的长发,慵懒地走到陆晏琛身旁。 祁骁饶有兴致地仰着头,想看看这女人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苒之半点没客气,冷着脸直接塞进两人中间稳稳坐下。 陆晏琛瞥了眼幸灾乐祸的祁骁,后者耸耸肩往旁边挪了挪。 沈苒之翘着细白的腿,满脸写着‘我很不爽’的模样,也没打算理人。 陆晏琛眉宇间阴沉散去,哼笑一声:“几点了?” 她不耐地往祁骁那边靠了靠,弯起唇角对着他说:“能请我喝杯酒吗?” 祁骁微怔,随即笑出声来:“随便喝。”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冷艳勾人的模样瞬间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端起一杯威士忌,朝祁骁示意:“谢谢帅哥。 仰头喝酒时余光偷偷掠过陆晏琛的脸。 男人一双凤眼锋利逼人,矜贵中透着一丝狠厉,这是生气了? 不是应该冷笑,压制着怒气么,怎么不走寻常路呢。 她若有所思的放下酒杯,正想着怎么继续,一只手抓住她胳膊让她瞬间靠了过去。 抬眼就撞进陆晏琛幽深的目光里。 “我是让你来喝酒的?” 沈苒之拍开他的手,坐直了身体:“我不想说话,你不让喝酒,那坐在这当吉祥物?” 陆晏琛垂眸看着她,笑意淡淡:“跟我叙叙旧。” 她做出有些惊讶的模样看向他:“我们有什么旧可叙的?” 她确实觉得没什么好叙的。 三年前她从美院毕业,获得巴黎艺术基金的驻留奖学金,随后在那待了两年。 某天参加了一场画廊的开幕酒会,就是在那偶遇了他。 当时她站在一副名为《失控》的抽象油画前,陆晏琛在她身侧停下。 “这幅作品表达了什么?” 她偏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男人,笑着说:“失控时,人是极度恐惧的。 他笑着反问:“可是越恐惧不就会越失控吗?” 她点点头,声音轻快:“所以需要出口,避免恶性循环”。 “艺术是那个出口吗?” 她眉梢轻挑:“嗯,艺术能让人抵抗恐惧。” 她转过身,准备打量一番这个有趣的人,却正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从那天起,他们频繁在画展、沙龙和酒会中碰面,距离也在不知不觉拉近。 一次酒会后,两人并肩漫步在塞纳河畔。 月色如华,沈苒之带着浅浅醉意,兴致很高:“艺术来源于生活,我觉得我缺少经验。” “哪方面的?”陆晏琛问。 她漫不经心地说:“谈情说爱,生离死别。” “那你想体验哪个?” “这个。”她眼里含着水光,仰着粉白的小脸看着他。 他挑眉,一动不动。 她凑上去贴着他微凉唇,好像心跳有点快。 爱情就是自己的一场头脑风暴,与他人无关,所以她认为找到类似的感觉,体验过即可。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夜纵情是他仅有的破例,而那次失控却让他铭记于心。 回过神来她向面前的男人,清澈澄明的眼里多了抹打探。 “陆晏琛,”她弯起红唇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陆晏琛低笑出声,眸色暗沉:“找点乐趣罢了。” 沈苒之扁了扁嘴,心里冷哼一声,把我当玩具? 我偏不让你有乐趣。 第二天她刚换好制服,同楼层的侍者宁微就推门走了进来。 她喘了口气,竖起一根手指:“八号让你过去。” 沈苒之拧了拧眉,这么早就来了? 她不慌不忙走进八号厅。 右侧沙发区烟雾缭绕,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们正笑闹的聊着什么,气氛热络。 其中一位男士抬头,指着左边方向:“那边。” 她向左侧那扇木门走去,推门而入的瞬间不禁愣了愣。 四个男士正围着麻将桌,陆晏琛靠着沙发椅,闻声抬眼,朝她招招手。 祁骁带着一脸坏笑:“哟,琛哥的帮手来了,快换换,看看旺不旺他。” 沈苒之弯起红唇,丝毫不扭捏,淡淡地说了句:“输了我可不赔啊。” “随你高兴。”陆晏琛把牌一推,勾起唇角痞笑出声。 另外两位生面孔也笑笑,颇有意味的打量了她一番。 其实她会玩麻将,但秉着要给陆晏琛添堵的心思,就只能随心所欲了。 不到两圈,台面上的筹码就输得干干净净。 祁骁啧了一声:“这小手一伸就是放炮,还好是在自己的场子,不然可要吃亏喽。” 沈苒之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别的场子我也不敢去呀。”她看向身侧的男人,摊了摊手:“看来不旺你。” 男人哼笑,按了下台面的按钮,立刻有侍者送进来一摞筹码。 她嫣然一笑:“陆总,这……不好吧。” “继续。”陆晏琛轻抬下颌,浑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能输多少。” 怎么输钱还真么高兴。 什么人呐。 牌局继续。 祁骁打趣道:“喂张牌吧,苒之妹妹。” 沈苒之瞄了眼牌桌上,打了个生张:“发财。” 祁骁一愣:“嚯!借妹妹吉言!”笑着把手里的牌一把摊倒。 另外两人看着清一色带发这副大牌,立刻起哄。 “琛哥,你不管管吗?” “这样下去都被祁少赢了。” 陆晏琛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根雪茄剪去封头,语气淡淡:“技不如人还有脸嚎。” 他附身在沈苒之耳边低语:“输一把,就多打一把。” 话音刚落就拉开了距离,挑眉看向她,笑出声来。 男人肤色冷白,棱角分明,矜贵中带着点痞气。 这会儿一笑,仿若霜雪初融,耀眼夺目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苒之被他笑得晃了神,当年就是被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迷了心窍。 真是可恨! 但转念一想他刚说的话又气血上涌,凭什么。 她小脸一皱,语气轻柔:“陆晏琛,我肚子疼,我要请假。” 陆晏琛眼神带着几分探究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即拨了通电话:“进来。” 不多会儿,一位冷面的壮汉就推门而入。 “送她去医院。”陆晏琛朝来人吩咐。 沈苒之立刻侧头看向陆晏琛,眼眶泛红:“那倒是不必,我回家休息就可以了。” 陆晏琛哼笑一声:“那送你回家。” 沈苒之扯出一丝笑意向众人打招呼:“各位慢玩,我先失陪了。” 说完缓缓起身,向门外走去。 在更衣室换好衣服,依旧气得不行,这狗男人怎么这么难对付啊…… 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明天不要再来了。 但这男人就像闲散的公子哥般,连着三天晚上都在会所消磨。 楼层经理苦不堪言地抱怨:“陆总来得这么勤,神经高度紧张,真绷不住了。 沈苒之则能避就避,要么借口洗手间,要么去酒窖盘查一去不返。 但终究是祸躲不过。 这天她借口去雪茄室清点库存,陆晏琛跟了过来。 他堵在雪茄柜边,目光幽深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淡声道:“躲我?” 沈苒之顿时想不出对策,只能用一双水润的眸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满是不安。 陆晏琛眯了眯眼,再次开口:“怕我?” 沈苒之脑袋立刻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 陆晏琛:“……”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了雪茄室。 经此一事,陆晏琛第二天就没再出现。 沈苒之终于松了口气,她只盼这男人再也不要出现。 休息日一早,简瑶电话就打了过来。 “之之呀,逛街去吧。” “不去。” 沈苒之最讨厌逛街,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浪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 “那去看奶奶吧。” “奶奶今天去秦姨家了。” “挂了。” “……” 对于简瑶总是不能好好挂电话这事,沈苒之是理解的。 那时她被领养,虽然是奶奶介绍的,但是新家在外地。 奶奶特意带着她去送别简瑶。 奶奶说:“之之,和瑶瑶说再见。” 她乖乖挥手说了再见。 结果这一别两人竟是十年未见。 后来在高中时,养母出差,临出门前笑着和她说再见。 她也笑着回应。 结果养母出车祸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简瑶特别不喜欢道别,不论什么时候什么性质,就算别人说了她也不回。 通常就是“走了”“挂了”,总是先人一步撤离。 近午时分,门锁轻响,简瑶拎着餐盒走了进来。 沈苒之懒懒地走到客厅,苦着一张脸:“你为什么对吃饭这么执着”。 简瑶暧昧一笑:“因为我不想之之瘦得连胸都没有了。” “你是不会懂的,优秀的人连罩杯都是A。”沈苒之轻笑着回击。 简瑶摇了摇头,她肯定是杠不过她们家之之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奶奶常说:“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最重要。”她深以为然。 “有个事要跟你商量。”简瑶将餐盒打开,拉出餐椅坐下:“我想开个珠宝私享店。” 沈苒之坐下茫然的看向她:“你要破产了?” “哎呀,不是,”简瑶皱了皱眉:“就是有个地方让圈里的人聚聚,顺便还可以举办点沙龙之类的活动,主要是人脉啊。” “懂了。”沈苒之笑着摸摸她短发:“瑶瑶长大了,知道为自己打算了。” “那可不,”简瑶弯了弯眼睛:“奶奶不是说靠别人都没用,还是靠自己最实在。”接着又赶紧补了句:“你也要一起啊,你眼光好,懂艺术,我怕把格调带偏了。” 沈苒之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其实可以考虑做成艺术机构。” “嗯?” “当然,还是以珠宝作为入口,后续再想想。” “好呀,那等你有时间我们详细规划。”简瑶眯起眼,感觉瞬间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