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在当侍卫》 第1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 一觉醒来,黎姝发现自己糊里糊涂穿进了一个奇怪的修真世界。 - 「卿州城,位于忘川河畔,鬼域与人族的交界处,三不管地带。」 「而你现在身处的这间酒肆歌舞坊,乃是全城最大的销金窟。」 「你是一名专业保镖,负责保护身边这位少爷的人身安全。」 脑海中依次出现类似于新闻报幕式的背景介绍。 黎姝从混沌意识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旋即便被飘过来的烟粉色云纱晃了一下眼睛,空气中有淡淡好闻的龙涎香味。 脑中迅速加载起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 不是吧?黎姝捏捏自己的脸,她真的穿进了修真世界。 依稀还记得前几天熬夜看了一本修真文,讲的是合欢宗最差的弟子去勾引无情道最优秀的弟子,可惜没看到结局。 那她是什么门派的? 总之不要是合欢宗或者无情道就行了。不然她会误以为自己这是穿书了。 人生,可真是够精彩纷呈的。 正当黎姝理清思路,叹气感慨时,身畔传来一道风流带笑的声音:“还呆着呢,选吧,哪一个啊?” 黎姝半天没反应过来。 眼前这人衣着华贵,俊逸出尘,就连手上那柄玄金折扇都是雕纹佩玉的。 不是王公就是贵胄的作派。 可惜整个人的坐姿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散漫随意,眉眼间也流露出一股子颓废的风流气。 潜意识告诉黎姝,这个人是她的雇主。 天玄门门主最宝贝的一位公子,据说还是位私生子,早些年流落在外。大概也是因为愧疚,门主对其格外宠爱,坊间传闻,门主在人族的诸侯爵位,未来大概率也会由这位来继承。 这不,连出来吃喝玩乐,都得花高价雇个保镖来二十四小时待命,贴身保护,担心这位未来的宝贝世子被仇家惦记,必要时得有个人形护盾来挡刀。 不巧,黎姝就是那位被选中挡刀的人形护盾,倒霉保镖。 她的雇主,她需要保护的人,如她所见,是个纨绔少爷,挥金如土,穷奢极欲,不学无术的草包家族继承人。 这也就算了,偏平日里行事离经叛道,放荡不羁,到处树敌,惹来不少仇家。 此刻,男人面前站立着两位女子,流苏珠帘面纱覆在脸上,也挡不住那媚眼如勾,夺目得很。 其中一位红色纱裙逶迤半解,裸露出雪白的肩头,含情脉脉往这边看过来。 饶是黎姝一个女子,都被看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听雇主方才说的话,应当是让她来做出选择。 黎姝硬着头皮,伸手指了指其中那个青色衣服的,穿着规整一些的。 黎姝:“这位姑娘吧。” 应当是没选错吧? 按道理,保镖不是只要在旁边冷脸站着,一言不发就行了吗?怎么还要让她来做这种抉择? 黎姝忐忑看一眼自家雇主。 这人一袭玄色暗紫水纹衣袍,腰间是鎏金丝线连缀的玉质腰带,坠挂着好些五颜六色的香囊,也不知是多少姑娘赠予的。 黎姝心中点评——调色盘一样的穿搭。 那被发冠束起的头发,精心编织了许多小辫子,小辫子上缀着许多银色小铃铛,走路都自带音响。 像只——招摇的雄性孔雀,整天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仔细一看,这位雇主长相实属上乘,那两个姑娘,其实还不如他好看。 只可惜,不是个什么正经人。 男人弯了下唇角:“好。” 招招手让那位女子过来。 旁边的另一位公子笑道:“听阑兄,怎么偏偏就听个小侍卫的呢?要我说,两个一起那才有意思。” 黎姝眨了眨眼。 听阑这两个字,叫她想起,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陆放翁那样的忧愤深广、一腔热血,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表现出来。 平白浪费了这个名字。 不过这些并不是她操心的。 歌舞声靡靡,龙涎香袅。一般来说,越是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越是暗藏杀机。 黎姝警惕地退后几步,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顾听阑接过那姑娘斟过的酒,一饮而下。在对方含羞带怯捻着一粒葡萄送到嘴边时,男人薄唇轻启,顺带着连着姑娘的手指也咬了一下。 大约是疼的,姑娘那双漂亮的眸子周圈都泛红了。 黎姝看着都替人家疼。 这少爷,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依旧是眉目轻佻,手欠一般去拔了那姑娘头上的发簪,如云的乌鬓散落,发丝修饰了脸型,当真是将人衬得螓首蛾眉,那双翦水的秋瞳波光流转,衔山春黛,惹人怜惜。 黎姝自觉又往后退几步,雇主温香软玉在怀,她还是不要太碍眼,打搅了才好。 顾听阑单手扯了扯衣领,整个人松松垮垮没力气似的,侧目往左斜方的位置睇过去一眼。 黎姝面上温和而沉静,顾听阑啧了一声,挥手示意她下去。 黎姝记得门主的吩咐,道:“门主说让我时刻保护您的安全。” “死古板。”顾听阑略显烦躁,“现在,你的老板是他还是我?滚出去!” “……” 是了,顾听阑就是这样子,喜怒无常的。 黎姝只得退至屏风外。 黎姝打了个哈欠,好困。 现在是凌晨两点,她还得守在这里值班。 差点忘了,她其实是在打两份工,日间老板是顾门主,夜间老板是顾少爷。 可有两份工作,没双休也没双薪。 真真是命苦。 穿过来即天崩开局。 按理说,这种发展应该会出现系统在旁指点一二的,告诉她怎样才能完成任务,怎样才能回去。 黎姝观察了好久,在心里默念召唤,系统也没能出现。 她眼神游离地四处瞧了一眼,看见对面屏风后,雾帐飘曳,隐约可见里面的人衣裳凌乱,摊伏在塌上,发丝垂落,分辨不出男女。 非礼勿视,赶紧捂住眼睛往外走。 黎姝也不敢离得太远,只在四周绕圈转悠。 途中遇上几个合欢宗的弟子,白衣白裤,持剑佩玉,正拦住一名男子。 看穿着打扮,像是这间酒肆中的工作人员。 “这小模样生得可真好,来,且让姐姐好生瞧瞧。” “别害羞了,啧啧啧,怕是找遍整个卿州城,也找不出如你这般的了。” “我们几个找个好处所,共同探讨灵修的奥秘如何啊?” “姑娘请自重。”声音里有种居高临下的淡漠。 黎姝手上拿着个苹果,咬几口垫肚子,走过去,抱着太过无聊就来吃吃瓜的想法,往那边随意看一眼。 微微一怔。 不怪合欢宗的弟子一个个急着与人灵修,还前仆后继的。 好看到嚣张是什么程度?说的就是这个人,长得真是跟谪仙下凡似的。 即使是个工作人员,也是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身形颀长自不必说,站姿挺拔,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矜贵气质,和周围这暧昧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黎姝咬了口苹果,打算继续看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少年听雨歌楼上 第2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们就知道笑 那几个合欢宗的人很明显是打算拦着人家不让人走了,与对面的男子僵持着,视线肆无忌惮又明晃晃地落在对方身上,甚至还故意有些肢体上的接触。 黎姝上了阁楼,寻了个视线更加开阔的地方观望。 她靠着栏杆,找到舒适的姿势半倚着。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底下那道清挺身影的大半侧颜。 那人举止光风霁月的,颇有端方君子的气质,莫不是修无情道的? 可转念一想,谁家无情道弟子会来这种鱼龙混杂地寻欢作乐?只怕早就被祖师爷废除修为逐出师门了。 在来之前,她看到好几个与他穿着打扮相似的男侍,无不是对客人笑脸相迎。 哪里像这人这般冷淡清高的模样,对客人爱答不理的。 黎姝心想,说不定是什么欲迎还拒,欲擒故纵的手段。 正悠闲看戏,内间厢房忽传来一阵不小的打斗动静,顾听阑正在大喊黎姝的名字。 不是吧,才出来这么一小会儿,就出现状况了! 黎姝扔了手中吃了大半的苹果,飞快向顾听阑所在的方向跑去。 完蛋完蛋了!雇主若是出现什么意外,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可是要赔付十倍违约金的! 苹果核呈抛物线状态,直往底下飞来,不偏不倚砸中了下面被几个合欢宗的人围住的男子。 “咣当”一下,果核又掉到地上,声音倒清脆得很。 是以,黎姝离去时,完全没注意到后面那道转过来的身影。 一两秒后,他仰头,薄唇抿着,露出的那双漆黑的眼,锋利似一把剑。 - 还好,黎姝赶到时,顾听阑尚且全须全尾地活着。 周围乱糟糟,几个护卫挡住刺客的进攻。 “黎姝!你跑哪里去了!”顾听阑躲过对方的一刀,直直后退。 本该是广袖如云青丝如瀑的翩翩公子,此刻四处逃窜,模样狼狈。 顾听阑:“快给我滚过来!” 窗扉半开,夜风灌入,吹散阁楼内靡靡熏香之气。 黎姝下意识抵住前方袭击而来的弯刀,腰背靠着窗户,被迫仰着身,力量处于下风,她单手撑过窗台滚到一侧躲过对方的攻击,而后抬腿一个横踢直直踹向对方。 身体已经快过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一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刻在基因里那般。 稀里哗啦一阵摔砸东西的动静。 黎姝看向自己的腿,愣了一下。 虽然她之前也练过跆拳道,但是一个横踢就将人甩飞几十米远,这也着实离谱了些。 看来这个武力值满点的身份确是不假,业务熟练。 她可以叱咤江湖,一圆武侠梦了! 此次暗杀不知对方是来了多少人,黎姝打了一个又一个,也没个停歇的。 顾听阑往出口处跑去,一支带着红色火焰的箭矢自那烛光碎影的暗处射出。 黎姝眼皮一跳,飞快向前跃去,伸手,一把抓住箭端。 顾听阑靠着门背喘气,喉结轻轻往下吞咽了下。 锋利箭矢距离他的脖子近乎毫厘,黎姝若是动作再慢点,只怕此刻他已脖子一凉,血溅三尺了。 黎姝刚松一口气,一支箭自左边射过来。 又来! 得亏她另一只手也及时接住。 而后将那两支箭悉数奉还给对方,直接拎起半边桌椅木板护住顾听阑,“少爷,快走!” 不远处,一位道姑打扮的师太轻掠了下拂尘。 旁边的小弟子道:“那人居然能徒手接住灭灵箭?!” 小弟子睁大了眼,很是震惊。毕竟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处于活人微死状态,好久没见过这般活蹦乱跳,鲜活热烈又生命力旺盛的人了。 师父:“正常,有人离开,有人到来,熙来攘往之间,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新的人物。” - 十个时辰之前。 御剑宗。 十几个弟子排列整齐,整装待发。 逍遥散在卿州城流毒已久,周遭百姓更是深受其害,轻则荒废修为走火入魔,重则为其倾家荡产毁害性命。 偏有些心术不正之人利用逍遥散牟取暴利。 御剑宗作为江湖之上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锄恶扬善,维护世间秩序与法则。 御剑宗近期以来致力于捣毁走私贩运逍遥散的窝点,一直在与隐藏在逍遥散背后的势力周旋。 因此,派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弟子潜入各个有可能流通逍遥散的地点。 歌舞坊便是其中之一。 裴无诀穿上那身衣服,既像冷面杀手,又像坊中那种特别贵的面首,总之就不像个正常的侍者,特别容易让人想歪。 眼下又掩盖了自身御剑宗的灵力气息。 所以也确实不怪那几位合欢宗的姑娘缠住不放。 还是几位同僚及时赶到,替他解了围。 “啧啧啧,瞧这唇红齿白,俊俏的模样,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全是钩子,我说裴无诀,你要是真在这地方从业了,发家致富那是指日可待啊!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兄弟我!” 裴无诀表情冷峻,淡淡道:“你若是再胡言乱语癫狂不止,我看离你那舌头被下封言咒也是指日可待了。” 魏同尘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真是小气,说几句都说不得了。 不过他的调侃也适可而止,裴无诀那张脸冷得吓人。 听动静,阁楼上的贵宾包厢发生了暗杀事件。眼下乱作一团,他们的作战几乎不得不中止,裴无诀的脸色很臭,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 刺客没抓到活口,无一不是生擒住刚想问出点什么,对方就服毒自尽了。 都是些训练有素的杀手。 顾听阑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 “你说说你,跑那么远做什么?喊了你许多遍都没听见,那箭都悬到我脖子上了!” 顾听阑坐在轿辇上,还有足够的力气时不时数落黎姝几句。 黎姝静默听着:“……” 不是你让我出去的么?现在倒还怪起别人来了。 不过对于敷衍这位雇主,她还是更担心如何向另一位雇主交待。 顾门主三令五申让她监督照看好顾听阑,而她不但没阻止顾听阑那些荒唐行径,还三天两头陪他流连于歌舞坊、戏园子、地下赌场。 回到天玄门,看见前门院落中通明的灯火,黎姝就预感不妙了。 而身边这位少爷还有心情在跟几个应邀而来的狐朋狗友调笑。 黎姝偏过头。 笑笑笑,地主家的傻儿子们就知道笑。 第3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竟将你也覆载其中!” 院落屋檐下挂着素雅古朴的灯笼,皆是亮起,灯火葳蕤。 “听阑兄,你家这么晚了还点着灯呢,不会是等你回去兴师问罪吧?”一位朋友问。 顾听阑依旧是半倚在轿辇上,高位截瘫的姿势,掀不起半点波澜的模样,“怕什么,要是那老东西问起,咬紧口风,死活不说就是了,他又能奈我何?” 今日晚上,其实是很好的月光。 黎姝却无心欣赏。 顾听阑话音刚落,她便瞧见院门口立着的身影。 如一株堆积着霜雪的松柏,散发着不可直视的威严气息。 顾听阑口中的老东西此刻站在院门前一言不发看着他们。 也不知刚才那大言不惭的话听过去了多少。 黎姝心中忐忑,朋友们估计也是。 “听阑兄,你说的老东西,好像过来了。” 顾听阑脸色不知道有没有僵一下。 庭院里假山上不知名的鸟儿啼叫一声。 而后是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沉默。 依旧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朋友掩面咳嗽几声,而后捂住肚子,“身体突感不适,我先走了。” “我也想起来还有事,改日再来拜访吧!” 几位朋友纷纷找措辞离去,作鸟兽状散去。 留下顾听阑与黎姝,与走来的门主大人面面相觑。 顾门主直接下令将院子栅门都关了,顾听阑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索性摆烂。 “逆子!还不给我滚过来!” 暴风雨来临之前,是足够的淡然与平静。 前戏渲染得足够充分,爆发之时,才会达到震慑人心的效果。 黎姝也着实被吼得惊了一下。 好熟悉的语气。 父子俩如出一辙的暴躁脾气,果然是亲生的。 但很明显,顾听阑不吃硬的这套。 “还知道回来!你做什么去了?”老爷子问道。 顾听阑一言不发。 “看看你这混账样子!衣冠不整,一身的脂粉味,像什么话?”顾门主皱了皱眉头,冷呵道:“听说你还遇刺了?” “早跟你讲过不要去那些地方鬼混!不加以勤勉修习,修为没有丝毫长进,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顾应崇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出来?!” 黎姝笔直立于一旁。 门主大人对于自己儿子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的心情,她很是能理解。 以前父亲骂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时,也是如此。 想着想着,甚至脑中自动播放起之前看过的电视剧中这样一个经典画面—— 古装老儒横眉怒目,竖起两根手指愤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竟将你也覆载其中!” 只是,顾应崇还没有那么老罢了。 黎姝被自己的脑内小剧场给逗笑了,忍不住轻扯了扯嘴角。 一转眼,就看见紧盯着自己的顾听阑,眉眼紧锁。 视线相对的刹那,黎姝嘴角笑意僵住。 这人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嘲笑他吧? 果然,下一秒,顾听阑拂了拂衣袖,登徒浪荡子的作派,刚开始端直的肩颈也松了下去,脚步虚浮地往宽椅上一靠,还有心情玩弄自己的折扇,摊开,合上,又摊开。 如此反复。 顾听阑语气轻飘:“也是,早知道就不生我了。” 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既然对我这么失望,当初就该让我流落街头,自生自灭,何苦将我认领回来,又这样折磨我?” “这个顾家私生子,不做也罢。” 黎姝:“……” 纨绔子弟当真是知晓如何激怒自己的父亲。 顾应崇气得抖了抖,一伸手,抽出厅堂前的刀剑,剑都未来得及出鞘,就往顾听阑打去。 “门主息怒!”黎姝硬生生将这一剑挡住,“少主还年轻,不知轻重,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没办法,黎姝签订的保镖协议里有这样一条,若是雇主的人身安全受到伤害,保镖也会付出等同的代价。 也就是说,她的小命和顾听阑这家伙的狗命是捆绑在一起的。 不仅全年无休被剥削被奴役,还有个“雇主在保镖在,雇主亡保镖亡”的全面不平等协议。 黎姝一开始也是无法接受的。 但此刻,顾应崇正在气头上,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的,若是顾听阑真有个好歹,那她也得跟着玩完。 所以关键时刻,还是要出来挡一下。 顾听阑看向身前的黎姝,喉间滚了滚,散漫的眼眸中,几不可查的情绪缓缓流动。 顾应崇:“我还没说你!身为护卫,你可尽到职责了?得亏这个逆子今天没什么事,他要是有个什么不测,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抵的!” 门主的气势过于强悍,黎姝几乎无话可答。 顾听阑将黎姝拽到一边,“你方才拦着做甚?直接叫他一剑劈死我好了,正好乐得清净。” “你……”顾应崇气得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黎姝作为一个外人,自然还是看得清楚的,顾门主虽然面上严厉了些,但其实还是很疼爱顾听阑这个小儿子的,不然也不会花重金请一堆护卫保护他。 就是刚才盛怒至极,也只是剑没有出鞘就挥向他。 哪怕做错了事情,恐怕最多也只是这样训斥一顿。而且,这也还是因为担心顾听阑的安危。 看来坊间传闻不假,顾门主多年前有个早逝的白月光,这顾听阑就是他们的孩子。 可能也是因着这层缘故,顾门主才会分外怜惜顾听阑。 黎姝看向顾听阑,叹口气。 真是羡慕这纨绔少爷,有个如此爱护自己的父亲,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深夜,前厅闹出的动静与阵仗有点大。 “父亲莫要动怒。” 很是沉稳的声音,让人想起那种滴水的沉着。 屏风后走来一位身着青衫的公子,眉眼锋利,面庞俊美。 “我已派人去查明,今晚那家酒肆中,还有御剑宗的人在。听阑此番遇刺,或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顾应崇面色微微一变。 黎姝听得云里雾里,突然出现的这个人是谁?御剑宗?那又是什么? 好绝望,能不能来个系统给她指点一下迷津? 啊啊啊,亲爱的系统你到底在哪里? 黎姝从穿过来开始,就一直在等待系统的出现。 等啊等,一直等到了现在。 望眼欲穿了,可以说是。 系统依旧没有出现。 全靠她自己在这个世界摸爬滚打,苟活至今。 好可怜TvT。 第4章 系统为何物? 顾应崇那幽深阴翳的眼眸晦暗不明。 不知在思虑什么。 “你个逆子,今天就暂且放过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最近几天都不要出去给我惹事生非!” 顾听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依旧是那副提不起劲来的颓废样子,有气无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顾应崇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顾霆钧藏在袖中的手掌一点一点收紧,而面上依旧是端的云淡风轻、沉稳自持的神色。 看似惩戒,实则是保护。 早就该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如果说顾应崇是一柄天秤的话,那么早就向顾听阑那边倾斜得没边了。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 从十一岁那年,顾听阑被领回家的那一刻开始,顾霆钧就知道。 他父亲手搭在小顾听阑脑袋上,笑得很开心,他许久没见过父亲笑得这样开心过了。 而后,父亲对他说:“叫弟弟。” 顾霆钧站在大厅边缘,静静地朝那个小男孩看过去。 大概只有到他肩膀那么高,削瘦,单薄,面皮冷白,那双好看的眼睛让人想起春天晴朗夜晚里的月亮。 顾霆钧见过一直挂在父亲书房里的那幅画,这个男孩跟画中女人的眉眼很是相似。 顾霆钧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作为顾门主,婚姻是由不得自己的。所以父亲和母亲,只是因为有联姻的需要,才走到一起,他们没有多少感情。 甚至连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不被期待的。 多么可笑。 几年前,母亲为天玄门而牺牲。 他和顾听阑同样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而顾听阑,却受到父亲更多的偏爱与垂怜。 顾霆钧看向男孩,眼中似有缓慢涌动的黑色浓雾。 他低缓喊了一声,弟弟。 顾应崇笑呵呵抱着男孩,却忘记让男孩喊他哥哥。 顾霆钧被遗忘在后面。 他想,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要父亲抱,不害臊。 顾霆钧淡淡垂下眸。 从小就不被父亲待见,父亲的偏爱,永远只在顾听阑身上。 他犯一丁点错,就会被严厉惩戒。而顾听阑呢,父亲纵着他,宠着他,哪怕现在这副不入流的二世祖样,也只是简单的一句,去祠堂领罚。 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从不动真格,永远只是吓唬几句,而且还是因为担心顾听阑的安危。 派人贴身保护,十二个时辰待命,看护着这位宝贝儿子。 父亲能为了顾听阑,连祖宗礼法都不顾,前些时候动了立顾听阑为世子的念头。 他快什么都没有,身为嫡长子,却连世子之位都快没了。 讲出来当真是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若是再不为自己争上一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今晚没有得手,叫顾听阑捡回一条命,真是可惜啊。 倒是多亏了顾听阑身边的这个侍卫。 顾霆钧看向黎姝,黑眸淡漠清冷。 “那这侍卫该如何处置?” 顾应崇:“也是她护卫不力,扣除半年薪资,降为府中低阶侍卫。” 黎姝:“?” 三言两语就将她定了罪。 保镖的命就是不命了是吧? 不是,她分明是在紧要关头救了顾听阑的,怎么到头来还有罪了呢? 顾应崇:“黎姝,你可领罚?” “门主……” 欲言又止。 她能说不吗? “我的人我自会处置,用不着旁人插手。”顾听阑从椅子上起来。 折腾半宿,大概是乏了,要回去休息了。 临跨出门时,往回看,看见还呆在远处的黎姝,不耐烦道:“你是要在那里杵到天明吗?还不过来。” 黎姝赶紧跟过去。 顾霆钧望着离去的那道笔直身影,眸色暗了暗。 跟在顾听阑这么个草包身边,当真是屈才了。 - 回到自己院落,黎姝才察觉到顾听阑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踱步躺在懒人塌上,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没骨头似的。 这少爷,平日里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浑身一股子欠收拾的劲。 方才在前厅中作出那乖巧样,也是难为他了。 此刻他扯了扯衣领,不是很舒服的样子。 黎姝闻到酒味,自觉道:“我去给少主准备沐浴的热水。” “等等。”顾听阑仰着头,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扔了瓶金创药过去。 “安顿好他人之前,先管好你自己,我平日最不喜这些血腥味。” 黎姝手上握着药。 忘了,他居然还有洁癖。 起初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胳膊上受了伤,伤口一直在淌血,衣袖都浸湿了点。 黎姝一时竟有些动容。 顾听阑:“这药我随手捡来的,也不知过没过使用期限,若是不能用了,就替我丢了吧。” 黎姝:“……” 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感谢的话都差点说出来了。还好没说。 “对了,你再去给我弄点酸梅汤过来,解解酒。”顾听阑说。 黎姝:“好。” - 已至寅时,天方欲晓。 枝声簌簌,鸟雀啁啾,长廊上的烛火还未燃尽,白雾将夜色遮掩得分外迷离。 黎姝端着盏酸梅汤,困倦得脚步虚晃。 真真是命苦,这个点还不能下班回去睡觉,工作时间几乎是从早零点到晚零点,生生把夜熬穿,就算是万恶的资本家也不带这么剥削人的吧? 有生命危险不说,还动不动就扣人薪资,简直比周扒皮还扒皮。 这种暗无天日的卑微打工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要怎么样才能回去? 是要做什么任务吗?系统你倒是说句话啊! 一般的套路,不是让她去攻略什么心理阴湿扭曲又美强惨的男主吗?她宁愿去做任务,狠狠攻略男主! 黎姝在心中大喊,可就算喊破喉咙,也丝毫没有回应。 呵,你的穿越,我的穿越,好像不一样~ 那些电视剧网络小说里讲的,都是!骗人的!! 黎姝突然想到什么,莫不是在心里喊没用,得真的发出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不轻不重喊了几声。 只顾着看天上,脚下一滑,往前栽了过去。 还好出现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 夜色寂寥,白晃晃的月色明亮。 扶住她的那只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又好看。 黎姝顺着那绣着青竹纹路的宽大衣袖往上看去。 男人一身青衣鹤氅,身姿挺拔,墨发高束,微垂着眼,正静静瞧着她。 “姑娘小心,莫要将这汤给洒了。” 那把嗓音醇厚得如滴水般的沉静。 黎姝站稳,“多谢,你是……” “顾霆钧,听阑的兄长。” 黎姝:“多谢少主。” 没等她离开,就听顾霆钧问道:“系统为何物?” 第5章 少爷与长工 这问题一时倒真问住了黎姝。 没召唤来系统,这下可好,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黎姝顿了几秒,道:“洗头,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洗头。” 顾霆钧平静看着她,眼神却锋利到仿若能看穿她内心所想。 黎姝居然被看得有些慌张。 不要慌不要慌,沉住气,黎姝。 他又不知晓是什么。 黎姝道:“这几日跟着二少主,颇为忙碌,忘记洗头,你看我着头油的,哈哈,刚才就是反复念叨几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回去洗头呢。” 也不知顾霆钧是否相信。 他一言不发,却让黎姝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黎姝打量着,发现顾听阑跟他着实差得远,这位少主只是站着就有未来门主的风范,威慑力十足。 看来顾听阑日后的地位真是岌岌可危了。 现在也不知道来好好巴结一下这位兄长,为将来做打算。纵使父亲再宠溺,可也不能护着孩子一辈子吧。 顾霆钧:“黎护卫,幸苦了。” 黎姝:“……不辛苦。” 命苦罢了。 活着固然好,但天天过这样的生活,死了好像也还行^ ^ 寅时的秋夜,未免有些寒凉。 夜风吹来,寒意逼人。 顾霆钧解下自己身上的氅衣,披在黎姝身上。 “夜里风大,当心冻着了。” 黎姝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这位少主,不仅人比顾听阑有能力有门主风范,还比顾听阑会关心下属。 自己穿过来的时候,怎么就不是他的保镖呢? 好可惜哦。 顾霆钧淡缓道:“我欣赏黎护卫是个有才能之人,不如考虑……” “黎姝!” 身后骤然响起顾听阑愤怒的声音,打断顾霆钧的谈话。 “端碗酸梅汤是到几十里地之外去端了是吧?要不要再给你匹快马方便赶路啊?”顾听阑怒目道,“还不快点过来?再晚些我要渴死了!” “……” 黎姝走过去:“来了。” 这少爷地主谱摆得十足,惯会奴役剥削无产阶级的劳苦人民。 让黎姝想起小时候学的课文里,鲁迅先生笔下那个一只手搭在腰上,站得像个胖圆规的刻薄女人。 又觉得顾听阑像个心智不成熟的暴躁小孩,脾气一点就炸,跟冲天菠萝头发型时期的道明寺有的一拼。 总之跟眼前这个既沉稳又冷峻的大少主是一点也不搭嘎。 话说他俩到底是不是亲兄弟?怎地性情品行都差距如此大? 怕不是顾门主当年在认领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时弄错了? “你这身上搭的是什么鬼东西?”顾听阑明知故问,直接将那大氅解了下来,扔还给顾霆钧,向顾霆钧道:“你在父亲面前如何说我管不着,但休想把手伸到我院子里来,我身边的人,奉劝你也别动。” 顾霆钧目光微动,跟他对视着。 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两兄弟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周围的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星子在嗞哩啪啦碰撞燃烧。 平日里这两位少主就不太亲近,顾听阑有时单方面挑衅,顾霆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竭力忍耐着,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黎姝端着一碗酸梅汤站在旁边,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劝顾听阑早点回去。 她好困,好想下班回家睡觉。 这些地主家的儿子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撑的,就是太闲,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争执起来,完全不能跟旁边这个只想早点下班的命苦的长工共情。 “听阑。” 一道柔柔弱弱如水一般的女声自长廊另一头传来。 黎姝看向来人。 九、十月的天,带着凉意。 女人一袭月白色的绒裙,套着件竖领长衫披风。眉眼如同她那道嗓音一样,温婉柔和,又惊艳脱俗。 “好孩子,别使小性子了。” “若让你父亲瞧见,难免又要动怒,生出嫌隙。” 看来顾听阑吃软不吃硬,叫女人几句话哄得回去了。 不过离开之前,还是不咸不淡看了顾霆钧一眼。 黎姝在后面紧跟过去。 心中琢磨那女人是谁。 侍女方才唤她“芷夫人”。 黎姝想了想,应该是门主的夫人,可门主夫人居然这般年轻,说是顾听阑的夫人也使得。 - 侍女掀开门帘,将八角薰笼燃了大半夜的香料替换掉。 “夫人,醒了?” 明芷悠悠转醒后,坐在榻上,“前厅是什么动静?” “吵到夫人了?”侍女道,“还不是二少主,又在外面惹事回来,门主正动怒说他呢。” 明芷:“我出去瞧瞧。” 侍女替明芷准备洗漱事宜。 铜镜前端坐的女人芙蓉玉面,如水般的眼眸蛊媚姣丽,挽起的乌发上只别了支款式素净的兰花发簪,仍旧干净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侍女梳着那乌发,心下难平。 芷夫人是个极好的人,性情温和,讲话轻淡淡的,平日里对院中下人也亲切,从不动怒。 嫁进来三年,循规蹈矩安分守己。 顾门主待芷夫人也不是不好,没有太多规矩,时常差人送些珍贵珠宝礼物。 只是相敬如宾中似乎多了些疏离,少了几分在意。 顾门主事务忙,除了必要的团圆节日,平时是很少来院子里的。 顾门主对亡妻用情至深,念念不忘。所以对现在这位芷夫人,约莫也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再说,这桩婚事本就只是为巩固家族势力的联姻之举。 侍女很少看到芷夫人笑,大部分时候就和她素雅的妆扮一样,淡淡的,柔和似水。 侍女有时会觉得,芷夫人这样好的人,嫁与顾门主真是可惜了。 天玄门门主,骁勇威风,风头无两,那又怎样,还不如嫁与个普通匹夫,日常相濡以沫,幸福美满一生。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过得开心呐。 不似现在这样,侍女有时觉得芷夫人魂都不在身上。 临近出门前,侍女带上披风,“外头风凉,夫人带件披风吧。” 明芷系上披风,出了院门。 她本想去劝劝门主的,可惜去时已经散场。 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天明,再无睡意,索性坐在窗台栏杆边看看月亮。 便叫她瞧见了长廊处的争执。 青衣鹤氅的男人身形清瘦高挑,笔直而立,撩起眼皮,远远望过来,漆黑深邃的眼中带了些许笑意。 他们的视线一霎交汇。 明芷忽地慌乱别开了眼。 第6章 红烛昏罗帐 黎姝跟在后边,问:“你们,是亲的吗?” 顾听阑:“表的。” 黎姝:“……” 回到屋中,顾听阑没喝那碗酸梅汤。 出去吹吹凉风,那点酒意好像也解得差不多了。 此刻数落起黎姝起来也是清醒得很。 “你忘了在宗门前,是谁要治你的罪?让你罚薪又降阶的了?” “能不能长点脑子?有点防备之心,别随便看见个人就凑过去。” “行事讲话之前最好想想谁是你的老板?” 顾听阑一想起就气不打一处来。顾霆钧居然妄想从他这里挖人过去,他做梦! 顾听阑从小就见识到了,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性子阴晴不定,惯会笑里藏刀。 也就能骗到黎姝了,这个愚蠢的女人! 黎姝被一连串问题砸得晕头转向,纨绔少爷言辞凿凿掷地有声,仿若她是什么犯了不可饶恕之罪的千古罪人一样。 “嗯,知晓了。”黎姝道,“想起来,我降薪的事儿好像确实是霆钧公子先提起来的。” 然后门主才会开始处置她。 可是追根究底,还不是少爷您非要出去玩,结果遭遇暗杀捅的篓子吗?! 始作俑者还是你啊! 黎姝在心底咆哮。 顾听阑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黎姝云里雾里:“啊?” 顾听阑扶了扶额,只觉得耳边嗡嗡的,这该死的酒后劲儿。 “你方才唤他什么?霆钧公子?” 黎姝:“……” 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夜本就弄得鸡飞狗跳,兵荒马乱的,大半夜没睡觉,困意上涌,烦躁得很。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黎姝大声说:“本来就是啊。” “大少主为人谦逊有礼,渊清玉絜,端方君子,如修竹一般,本就是翩翩公子。” “所以唤霆钧公子也并无不妥。” 不似你这般喜怒无常,冷脸且暴躁。 黎姝音量变大,直接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就算她只是个保镖,那也是个铁骨铮铮有骨气的保镖。 “怎么,人家三言两语就将你策反了?” 顾听阑紧盯着她,舌尖顶了顶上颚,轻呵一声:“好,很好。” “你的意思是,我不君子,是吧?” 黎姝眨了眨眼:“……” 你要这么理解的话那也行。 毕竟您这一天天的,不务正业,招猫逗狗,放浪形骸,若是没有顾门主的庇护,这整个宗门中,您老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数吗? “黎姝!”顾听阑彻底被激怒,“你不要忘了现在谁是你的雇主,你是在给谁做事!” 惹怒这位少爷的后果就是,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几个时辰之后的黎姝,会十分后悔刚才的直言不讳直抒胸臆。 她错了,她应该向现实妥协的。 TvT。 - 清幽小院。 屏退下人的里间厢房。 顾霆钧替明芷拿掉那根挽发的簪子,散落的乌发就像锦缎一样垂在腰侧。 指尖轻拂在她的发丝,一下一下的,再滑落至后颈,弹琴似的,轻点几下。 衣袖处衣服布料轻轻摩挲,气氛霎时变得暧昧起来。 明芷往后退了些,拉开距离,“顾霆钧,你莫要忘记,我是你的庶母。” 她的性子太过柔和,水一样的软和,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饶是愤怒低嗔,也像是温声细语。 总是轻而易举就引起顾霆钧的兴趣。 “自然没忘。” 嘴巴上恭恭敬敬地喊她母亲,手上却做着没规矩的混账事。 他喝酒了,讲话呼吸间带着轻薄的酒气,将人抵至窗台边,掰住她瓷白的下巴,手指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轻揉,再到探入她口中,一点一点往里,触碰到柔软灵活的舌头。 “母亲只顾喊他好孩子,那我呢?”带着委屈的语气。 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怎么温柔。 外衣不知在什么时候褪去,手指从后颈开始梭巡,来到腰间,宽大的手掌隔着轻薄里衣扣住细腰上皮肤,带着温热。 明芷下意识瑟缩,屏着呼吸,要挣开,可这种微不足道的力气对他来说就跟好玩似的。 “你也要和父亲一样偏心么?” 极具迷惑性的嗓音,温柔而平稳,很容易叫人沉沦。 明芷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颊,轻声说:“不是的。” 顾霆钧握住她手腕,开始低着头亲吻她,唇舌漫卷轻咬,带着些微的酒气。 有时候,喝了酒,该干的事干起来才更加痛快。 明芷就像一位慈母,包容着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稚童。 凌乱的衣物扔在一边,堆积一地。 室内弥漫着热意,她脸颊酡红,光裸纤细的脚被他抓起放在肩上。 顾霆钧平时面上都是正正经经,清冷淡漠,鲜少有这样孟浪的时候。 “乖,再张开些。” 已经入了半寸,很是艰难。 漫长的快乐的折磨,他好喜欢。 顾霆钧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看明芷那眼眸迷蒙半睁的样子,喉头发紧,气息变得粗曳。 最终是扶着自己,一点一点挤进去。 整根没入,那原本白生生的平坦小腹上,撑起明显的痕迹。 他觉得自己已经放得够轻了。 可刚进去,明芷便惊得抱紧了他。 适应了之后,就开始加速,每一下沉而结实,撞得明芷满脸绯红。 明芷半悬着,身体的重量大半只能依附于那交合处,动作之间的酥麻便更加敏感。 她手臂只能竭力搂住他的脖子,不让自己掉落下来。 “今晚的事,你确实做得过分了,顾听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弟弟。” 酒肆中的那些杀手究竟是谁派去的,顾霆钧心知肚明。 果然,他速度一点点加快,随着动作,带出的水渍越来越多。 顾霆钧将脸埋进她纤弱的颈侧,掩住粗重的喘息。 他不喜在做这档子事的时候,提及别人。 特别是顾听阑。 他已经夺走他的父亲了,凭什么还要分走母亲的注意力? 天底下没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母亲只能是他的,只属于他! “弟弟?那他可曾把我当过哥哥?父亲又可曾记得家里还有我这个儿子?” 只有明芷能看到他这脆弱易碎的一面,眼里的红从瞳孔蔓延至眼尾,让人心疼极了。 “乖孩子,我不是说你不该。”明芷那漾着水雾的眼睛看他,仰头去亲吻他的嘴唇安抚。 “这事太过冒进,万一被你父亲发现……” 顾霆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细碎的吻从颈侧流连往下,覆握住那美好的柔软,捻挑揉捏之后,再细细舔舐。 带了些许惩罚的意味,吸咬得重了些。明芷手指没入他的发丝,不自觉抓紧。 “他不会发现的。” 顾霆钧看着那盛开着红樱的雪地上,被他弄出的印记,眸中的暗色越发浓重。 “可是……”明芷还想说什么。 细弱声音很快湮没在他的炽热亲吻中。 第7章 束发劲装红腰带 顾应崇暗下做的那些事,明芷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一开始来到天玄门,只知晓这位门主大人事务繁忙,生意遍布整个上京城。 他不怎么来看她,跟她讲话算不上冷漠疏离的程度,可也谈不上有多么温情。 她自问尽到了作为芷夫人的责任。 那天,顾应崇过寿辰,忙到太晚这事儿连他自己都忘记了。明芷亲自下厨煮了长寿面给他。 顾应崇照例是在书房的,明芷敲了门的,估计里面没听见。 是以她无意间撞见了他们的谈话。 顾应崇在和几个部下说逍遥散的事情。 明芷听到几句,手中的瓷碗当啷落地。 明芷一直安分守己,无意过问顾应崇的事。 她作为明家嫡女,当初是为保家族势力嫁入天玄门。 天玄门在江湖上也算是声名鹊起的名门正派。 不想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内里藏污纳垢,竟沾染上逍遥散这样的生意。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顾应崇发火。 “谁?”他猛地将屏风掀开,伸手便握住了女人的纤弱脖颈。 明芷如小鸡仔一般被他拎起来,脚尖触地挣扎着,脸色涨得通红。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近。 顾应崇再掐重一点,或者把她拎起来的时间再久一点,明芷怕是就要窒息而亡了。 明芷脑子里甚至都走马灯似的闪过这短暂且艰难的一生。 顾应崇微眯眼:“怎么是你?” 最终还是没让她死。 已经是第三任妻子了,若是明天再传出去,天玄门门主的夫人在宗门中暴毙而亡,那怎么像话? 所以她现在还不能死。 思及此,顾应崇松了手。 不过在那一刻,他也是确实动了杀心的。 脖子上的桎梏力道骤然一松,明芷双脚落地。乍一呼吸到新鲜空气,剧烈咳嗽,大口地喘起气来,因窒息而涨红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过来。 她有种从鬼门关前晃了一圈,又回来,捡了一条命的感觉。 第一次清晰意识到,原来自己只是如蝼蚁一般,她的生命在他面前,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也是,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联姻工具,被家族摒弃的女儿,谁会在意她庇护她呢? 甚至只要顾应崇想,或许明天她就会悄无声息地被处理掉。 诺大的天玄门,少那么一两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顾应崇那双凤目薄淡,对明芷说:“你可曾听见了什么?” 明芷自然是下意识摇头,说什么也没听到。 顾应崇:“我生平最厌恶圆滑虚伪之人,莫要说谎。” 要不怎么说顾应崇是那种摸爬滚打上位的狠角色呢,明芷完全猜不准他的心思,也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当好这个芷夫人是不容易的。 短短的几句对话便叫她惊吓思虑出一身的冷汗。 明芷对那天撞见的事情只字不提,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以往一些没有被她察觉到的事却很难被忽视。 譬如顾应崇真的很偏爱他那个小儿子,宗门中见不得光的事情从不叫他干涉,他就像泥沼中滋生出来的白色花朵,可以无忧无虑像个明朗的小太阳,永远肆无忌惮活在阳光之下。 明芷看过顾听阑练剑,湛蓝晴空的好天气,少年一手持剑,一手拎着酒壶,小辫子上的铃铛银饰随着动作丁零作响,一招一式皆恣意洒脱。 那是被保护将养得很好才会有的性子。 怎么说呢,束发劲装红腰带,持剑一览众山小的意气风发明媚少年郎。 书里所讲,怕也就是如此。 明芷原本以为顾应崇这个人只爱他自己的,起初以为,他对于自己的儿子,也是不上心的。 可见到顾听阑之后,才发觉不是。 而反观大少主顾霆钧。 顾应崇很早就叫他接手自己在江湖之中的各个生意暗桩。 顾应崇鲜少对顾霆钧有好脸色,事事要求严格,苛责以待。 说好听点顾霆钧是少主,但其实不过是顾应崇办事的棋子,刀尖上行走,血肉里求生,一次次替他完成危险的任务。 明芷第一次见到顾霆钧,便从他冷峻寡言的外表下瞧出了他心中的淡淡忧伤。 那样轻的年纪,偏要装得稳重老练。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都是一类人罢了,同病相怜。 - 破晓时分的风格外清凉。 吹起纱帐,拂过男人精瘦的腰腹。 顾霆钧扶住她发丝凌乱的脸庞,随意吻下去,一寸寸撬开她齿关,伸出舌头去汲取他想要的东西,在唇瓣上惩罚性地轻咬了下。 顾霆钧视线一瞬没有在她脸上移开过,“你刚才在走神。” 侧躺着的姿势,速度加快,入得凶猛。 明芷筋疲力竭,有些受不了,涨红着耳廓,在顾霆钧掰过她脸来时,整个人瞬时控制不住地往前一软,被顾霆钧及时地扣住了腰侧。 以往兴致足,能折腾大半个晚上,任他翻来覆去做到尽兴。 今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加上明芷确实也有所思虑。 顾霆钧现在胆子大到安排暗卫去刺杀顾听阑,确实过于铤而走险。 顾应崇心思又是那样缜密,很难说不怀疑到他头上。 顾霆钧缓慢磨动。他低下身,附在她耳旁,低哑着问:“这是担心我了?” 嗓音低沉,那独一份的,让人抗拒不了的,意乱与情迷。 明芷几乎快没力气说话,体力相差大,每次都是她先败下阵来。 她不懂,这简单的一进一出,怎地叫他玩出这许多花样来。 明芷想推开他。 顾霆钧握住那细弱脚踝,往上提了提,“乖,很快就好。”却不曾放慢速度。 这次的暗杀,自然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顾霆钧一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城中各个歌舞坊、酒肆等鱼龙混杂之所潜伏多日,目标是他们天玄门的暗桩生意。 刺杀成功了更好,不成功的话,也打乱了对方乔装盯哨的计划。 所以即便顾应崇最后查出来了,也不会怪他。 不过眼下,他也不想解释太多。 偶有一阵凉风的刺激,叫她受惊一般,如同潮水,一下一下夹着他,仿佛能要了他的命。 明芷微仰起白皙的脖颈,半阖着眼,那纤长眼睫上,沾满了泪珠,更加惹人怜爱。 顾霆钧眸中暗色越发浓重,按着那不盈一握的软腰,如同发泄一般,摁着弄了许久。 在窗台边结束了,最后去了床榻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束发劲装红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