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毙期》 第1章 深山囚途 今天的天气很好,他们包的车稳稳行驶在高速上,车内,同行的伙伴一边喝着酒,一边高声歌唱。 为首的余裕大声唱着歌,仰头猛灌一大口酒,时不时停下来和旁边的人谈天说地。 有人很好奇,问:“诶,裕哥,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我们都出城了你还不透露。” 余裕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说:“这次去的地方绝对比你们在室内玩的恐怖密室逃脱有意思!咱大主播许微不是要拍探险vlog嘛,这次绝对能涨粉!喂,周沉,我酒喝完了,再给我拿一瓶过来,你到底听见没?!” 周沉正安静地靠在车窗边,抱着自己的登山包,默默观察着窗外,听到喊声愣了一下,立马回过神来,应道:“哦哦,知道了。” 他从登山包里拿出一瓶酒,开了瓶盖递给余裕。 但余裕像是故意似的,伸手一碰,不少酒水洒在周沉的手上,还有不少滴到了他的裤子上。 “哎哟周沉,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哈。”余裕笑嘻嘻的,朝周沉挤挤眼睛,又打了一个酒嗝。 周沉默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转过头,小声道:“没关系的,我用面巾纸擦擦就行。“说完,又安静地坐回角落,默默观察着窗外。 在这个六人小团体里,周沉是一个沉默寡言且非常被动的人,也是最透明的一个。 明明他每次考试成绩都稳居第一,家境也相当富有,自己长相出众,脾气也好,但即使他的能力再强,也没法让他在人际交往中拥有一席之地。他的精神世界太过荒谬,内心极其渴望拥有朋友,盼望着能有一个可以让自己依赖的人出现,即便自己的出身环境有多么完美,爸妈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老师也和他谈过话,但也填补不了他内心的空洞,他的内心就像一个不见底的黑洞,怎么努力都无法填补。 小时候就朋友稀缺,导致长大后他不加选择地交友,妄想以此弥补曾经的空缺和深入骨髓令人恐惧的伤害。 结果钻进了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不符,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圈子。 十三岁那年的盛夏,他被周家人领养后,转入贵族学校。 初来乍到,他内心十分胆怯,连最基础的和人打招呼都不敢,以他的视角来说就是大家都讨厌他,他是最多余的那个。 他想尝试融入班级,方式却非常可笑,傻得可怜——给全班同学买水买零食,帮他们跑腿送东西,买东西,考试帮他们作弊,作业写好就立马给他们抄,凡事有求必应,卑微地讨好所有人。 可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事实:自己就算不讨好,那群人也会自己贴上来,原因是他身后站着周家,仅此而已。 所以,拥有周家养子的这个身份是多么珍贵啊,自己真的应该知足。 周沉默默将头埋在登山包上。 车子稳稳地行驶着,过了好久,余裕忽然用力拍了拍座椅,大声喊着:“各位兄弟姐妹,接下来,咱们要在这个地呆上五天五夜,不哭不闹不下山!地点就是——腐萤林!” “——我不去!” 周沉猛地站起来,膝盖撞上座椅,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的声音尖利的不像自己,像被掐住喉咙的猫。 车内的嬉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盯着他——余裕的酒瓶悬在半空,嘴角还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此刻却僵住了。 “周、周沉?”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了?” 周沉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爬,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头。 腐萤林。 那个名字像一把锈刀,狠狠捅进他的记忆里。 ——十三岁的夏天,蝉鸣声阵阵,他搬起石块砸向陆昭的后脑勺,拖着陆昭的尸体穿过那片发光的树林。萤绿色的菌菇在脚下爆开,黏稠的汁液沾满他的裤腿,像永远洗不净的血。 ——孤儿院的铁栅栏在闪电中忽明忽暗,他跪在泥里挖坑。 ——最后一把土盖上去,周沉转过身时,他没有发现,陆昭的手从土里伸出来了。 “换、换个地方。”周沉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地方......会死人。” 余裕噗嗤一笑:“周沉,你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他凑过来,酒气喷在周沉脸上,“该不会......你在那儿藏了什么东西吧?” 周沉的瞳孔骤然紧缩。 车停了。 窗外,腐萤林的入口在暮色中泛着幽绿色的微光。树根盘错处几株荧光蘑菇正诡异地膨胀,像谁的眼睛一眨一眨。 “到了!”余裕一把拉开车门,冷风裹着腐烂的甜腥味灌进来,“周沉,带路啊?你不是最熟悉这儿吗——” 周沉突然剧烈干呕起来。 他的呕吐物里混着几根黑色菌丝,正诡异地扭动着。 他们走进了森林。 脚下的泥土松软如腐肉,每一步都像踩在什么生物的内脏上。周沉走在最后,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里沾满了荧光菌丝的黏液。 “听说这附近以前有个孤儿院?”队伍里的锡纸烫突然开口,“风水差得要命,阴气重得连鸟都不敢在这儿搭窝。” 周沉的呼吸一滞。 “周沉,你不就是从那孤儿院出来的吗?”余裕回头,笑得恶劣,“给大伙讲讲呗,是不是特刺激?” 周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的目光扫向众人,突然发现—— 他们的影子,不见了。 树影婆娑间,只有五具身体在移动,脚下空荡荡的,像被什么吞掉了。 “喂,你们......”周沉刚要开口,一阵冷风突然掠过他的后颈。 “你们......不觉得后脖颈痒吗?”周沉声音有些颤抖。 其他人纷纷摇头,发出质疑:“没有啊,你怎么了?” 周沉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人碰他。 他的内心隐隐不安。 沉沉就是典型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哈[坏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深山囚途 第2章 囚笼之蝶 “你们……不觉得后脖颈痒吗?”周沉声音发颤,手指下意识地抠紧了自己的掌心。 其他人纷纷摇头,眼神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没有啊,你怎么了?” “周沉,你他妈有完没完?吓唬谁呢?” 余裕更是直接嗤笑一声,伸手用力推了他一把:“装神弄鬼也换个地方!赶紧带路!” 周沉被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勉强站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惶和无措,像一只被惊雷吓坏的蝶,脆弱得仿佛下一秒翅膀就会碎裂。苍白的脸色衬得他眼睫愈发乌黑,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却反而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他还想说什么,试图指出那空荡荡的脚下,但那阵湿冷的、带着河底淤泥腥气的风再次袭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掠过,而是像一条无形却粘腻的触手,缓慢地、带着某种玩味的占有欲,缠绕上他纤细脆弱的脖颈。 “呃!”周沉猛地窒息,双手徒劳地去抓自己的脖子,却什么也摸不到。冰冷的触感深入皮肤,激得他浑身泛起细小的疙瘩。 雾,毫无征兆地涌起。 不是白色的水汽,而是灰绿色的、如同亿万霉菌孢子组成的浓雾,粘稠得令人窒息,瞬间吞噬了所有光线和声音。同伴们的惊叫声、咒骂声像被掐断了信号,骤然消失。 “余裕?小悠?!”周沉惊恐地呼喊,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微弱而空洞。 他像瞎子一样伸出手四处摸索,指尖触到的只有湿冷粘腻的雾气。恐惧像冰水灌满肺叶。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彻骨、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浓雾中伸出,精准地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那只手湿漉漉的,力度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带着无法洗脱的、河底淤泥的腥气。 周沉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浓雾在他面前略微散开,勾勒出一个比他高半头的、苍白的轮廓。 陆昭。 他站在浓雾里,像是从这片腐烂之地生长出来的一部分。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水滴沿着他清晰冷峻的下颌线滑落。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正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周沉,那目光带着一种近乎审视所有物的贪婪与满意。 他的视线细细扫过周沉惊惶苍白的脸,因恐惧而微张的、缺乏血色的唇,以及单薄衣衫下微微发颤的身体。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找到你了。”他轻声说,声音低沉而潮湿,仿佛穿越了十年的河底淤泥,“我的蝴蝶。” 周沉想尖叫,想挣扎,但那只冰冷的手和缠绕脖颈的无形之物剥夺了他所有反抗的力气。极致的恐惧让他漂亮的瞳孔放大,蒙上一层绝望的水光,反而更添几分秾丽的破碎感。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这幅模样,手指甚至轻轻摩挲了一下他腕间细腻的皮肤。 “我们回家。”他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迎接晚归的爱人,不容置疑地轻轻一拉。 周沉便像被线牵着的木偶,踉跄着跟他走入浓雾深处。雾气在他们身后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个正常的世界。 窒息感……和一种诡异的洁净感。 这是周沉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 他躺在一张宽大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干燥温暖的羽绒被。房间宽敞,装修甚至称得上雅致,如果不是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霉味与消毒水的气息,以及窗外被铁栏封死的景象,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在某家高级酒店。 他猛地坐起身,肺部火辣辣地疼,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出的气息带着冰冷的白雾。 记忆回笼——浓雾,陆昭,消失的同伴…… 恐惧再次攫紧了他! 他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扑到门边,疯狂拧动门把手—— 锁死了。 他又冲向窗户,用力捶打玻璃,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纹丝不动。铁栏外的天井昏暗而死寂。 他被囚禁了。 “咳咳……咳咳咳……”他又开始咳嗽,这一次,他感到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他冲进房间自带的卫生间,对着洗手池干呕。 几根黏腻发黑的菌丝混合着冰冷的清水,被他吐了出来,在白色陶瓷池壁上缓慢地扭动。 周沉惊恐地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得像上好的瓷釉,因为咳嗽和恐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眶湿润,长睫濡湿,愈发显得那双眼睛黑得惊心。水珠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滑落,滴进锁骨凹陷处。他的皮肤表面,正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溺水者般的青灰色,却诡异地为他增添了一种非人的、脆弱的美感。 卫生间的灯忽然闪烁起来。 在明灭的光线中,镜子里他的影像似乎延迟了半拍。 然后,影像对着他,缓缓地、扯出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异常温柔却冰冷的微笑。 周沉尖叫一声,猛地后退,纤薄的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疼得他瞬间溢出泪花。 灯恢复了稳定。 镜子里只有他惊恐万状、泪眼朦胧、漂亮得如同被风雨摧残后的花朵般的脸。 但一个低沉潮湿的声音,仿佛贴着他的耳廓,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叹息: “醒了?” “饿不饿?” “我为你准备了早餐。” 第3章 腐萤之饲 雨,不知何时停了。 窗外腐萤林特有的、那种令人不安的幽绿色微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渗了进来,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某种甜腻腐烂物的味道,吸进肺里,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冰冷的潮意。 周沉蜷缩在房间角落一堆勉强算是干净的废弃布料上,身上裹着自己那件湿了又干、结了硬壳的冲锋衣。寒冷像无数细密的针,持续不断地扎进他的骨头缝里。他止不住地发抖,牙齿磕碰的细微声响在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这不是正常的寒冷。这是一种阴冷的、仿佛能吸走人所有热气的死寂之感,源自于这栋建筑,更源自于那个……东西。 陆昭。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周沉的脊髓,让他猛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看向门口。 那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里,倚着门框,正静静地看着他。依旧是那身剪裁考究却沾着泥泞和暗色污渍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仿佛久不见天日的冷玉。他的眼神很深,像两口古井,倒映着窗外荧荧绿光,看不出情绪。 周沉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骤停。 他看着他,像一只被天敌盯上的猎物,连血液都快要冻僵。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这副惊惧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成那种缺乏生气的平静。他直起身,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碗口氤氲着些许热气。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萦绕不散的、属于河底淤泥的潮湿腥气越发浓重,几乎盖过了碗里食物可能存在的任何香味。 周沉下意识地往后缩,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粗糙的墙壁,无处可退。 陆昭在他面前蹲下身,将碗放在地上。碗里是熬得浓稠的米粥,点缀着一些切碎的、看不出原本形态的菌菇,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米香和森林气息的味道。 “吃点东西。”陆昭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微哑的潮意。 周沉猛地别开头,嘴唇抿得死紧。恐惧和一种顽固的抗拒在他心里交织。吃他给的东西?像一种妥协,一种屈服。他做不到。 更何况,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腐萤林里的蘑菇?说不定吃了就会变得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 见他没有反应,陆昭沉默了几秒。周沉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侧脸上,像某种软体动物爬过,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 那温度冰得周沉一个激灵,触电般地想甩开,但那手指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无法抗拒的力量,强硬地将他的脸转了回来,迫使他面对那碗粥,以及陆昭深不见底的眼睛。 “需要我喂你?”陆昭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但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沉淀,一种无声的、令人胆寒的压力。 “放开!”周沉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试图挣扎,徒劳无功。对方的体温低得不似活人,那冷意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 “你不吃东西,会死。”陆昭陈述道,另一只手拿起了碗里的汤匙,舀起一勺粥,递到周沉唇边。粥似乎是温热的,与他手指的冰冷形成诡异对比。 “死了……不正合你意?”周沉喘息着,恨恨地瞪着他,“你不是来报仇的吗?看着我饿死,不是更痛快?” 陆昭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他仔细地看着周沉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他那双湿漉漉的、写满恨意却又脆弱不堪的眼睛。 忽然,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不是愉悦的笑,更像是一种……听到什么荒谬言论的反应。 “报仇?”他重复了一遍,指尖在周沉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那动作近乎缱绻,却让周沉毛骨悚然。“让你死?太便宜你了,沉沉。”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像情人间亲昵的低语,内容却冰冷刺骨。 “我要你活着。” “好好活着。” “长命百岁地……陪着我。”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着周沉的耳朵说出来的,冰冷的呼吸钻进耳廓,带着绝望的潮气。 周沉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凉透了。长命百岁……陪着他?在这个鬼地方?和这个鬼东西?这比任何酷刑都让他绝望。 在他因这巨大的恐怖而失神的瞬间,陆昭手腕微微一用力,撬开了他紧咬的牙关,将那勺温热的粥灌了进去! “唔!咳……”周沉猝不及防,被呛得咳嗽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吐出来。 但陆昭的手指如同铁钳,固定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甚至体贴地、却又不容置疑地抬了一下他的下颚,迫使他完成了吞咽的动作。 粥滑过喉咙,带着的温度和软糯口感与他此刻冰凉的恐惧形成了鲜明的、令人作呕的对比。 “你看,这不是能吃下去吗?”陆昭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堪称“满意”的语调,仿佛在夸奖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终于肯吃饭了。他松开手,又舀起一勺,递过来。 “疯子!变态!放开我!”周沉彻底被这种对待方式激怒了,也吓坏了。他拼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想去推开对方,打翻那碗可恨的粥。 但他的反抗在陆昭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可笑而徒劳。陆昭甚至没有移动分毫,只是用一只手就轻易地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将他死死地按在墙壁与自己冰冷的身体之间。 “别闹。”陆昭的声音沉了下去,那点伪装的温和消失了,流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把饭吃完。” “我不吃!谁要吃你的东西!滚开!”周沉嘶喊着,绝望之下,猛地一挥手,狠狠打向对方端着碗的手! “啪嗒!” 瓷碗摔在地上,瞬间碎裂。温热的粥和那些诡异的菌菇溅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沉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心里先是一阵短暂的、报复性的快意,随即就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他慢慢地、僵硬地抬起头,看向陆昭。 陆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是一种深沉的、死水般的平静。他缓缓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溅上粥渍的西装袖口,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瓷片。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周沉。 那眼神让周沉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那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无机质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出了故障的、需要修理的所有物。 忽然,陆昭动了。 他以一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周沉胸前的衣服,轻而易举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重重地将他按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呃!”后背撞击地面的剧痛让周沉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碎瓷片硌在他的身下,带来尖锐的刺痛。 陆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阴影完全笼罩了他。窗外腐萤林的幽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双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仿佛有黑色的漩涡在其中涌动。 “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更喜欢用另一种方式‘吃’下去。” 周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本能告诉他极度危险。他徒劳地挣扎,像一条离水的鱼。 陆昭俯下身,冰冷的手指再次捏住他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 然后,周沉眼睁睁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从地上那些溅开的、混杂着碎瓷片的粥里,抓起一把粘稠的、尚且温热的混合物。 “不……不要……唔——!” 抗议和求饶被粗暴地堵了回去。 那只沾满了粥和碎菌菇、甚至可能还有细小瓷渣的手,毫不留情地将那些东西塞进了他的嘴里! 粘腻、温热、混杂着泥土和诡异香气的物体强行涌入喉咙,带来一阵强烈的、生理性的恶心。周沉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瞬间飙出,屈辱和恐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 陆昭的手指甚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确保他将大部分东西都吞咽了下去,才缓缓抽出来。冰冷的指节蹭过他的嘴唇,带出黏腻的丝线。 “咳!咳咳咳……”周沉侧过头,疯狂地咳嗽,试图把那些可怕的东西吐出来,但除了引起一阵反胃和更加难受的窒息感,毫无用处。喉咙和胃里火烧火燎,满是那令人作呕的味道。 陆昭静静地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慢条斯理地用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手帕擦着自己沾满污渍的手指,动作优雅得仿佛刚刚结束一场盛宴。 直到周沉咳得几乎脱力,瘫软在地上微微颤抖,他才重新蹲下身,冰冷的手指抚过周沉被眼泪和污物弄得一塌糊涂的脸颊。 “记住这个味道,沉沉。”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比任何威胁都可怕。 “这是你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唯一能吃到的东西。” “如果不想再用这种方式进食,就学会自己吃饭。” 他站起身,阴影从周沉身上移开。 “清理干净。” 丢下这句话,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任务。 只留下周沉一个人,瘫在冰冷的地上, amidst 一片狼藉和弥漫的诡异粥香。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刺痛,嘴里全是那股甜腻腐烂的味道,挥之不去。 比味道更让他恐惧的,是那种彻底被掌控、被剥夺了所有选择和尊严的绝望。 窗外,腐萤林的幽光诡异地闪烁着,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 周沉慢慢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臂弯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寒冷。 他清晰地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这强制性的喂食和冰冷的绝望中,悄然发生着改变。某些坚固的东西正在碎裂,而某些阴暗的东西,正如同这林间的菌丝,悄然滋生。 第4章 菌丝入髓 时间在那之后,变成了一种粘稠而模糊的概念。 周沉不知道自己在那片狼藉中瘫了多久。直到地上的粥渍渐渐失去温度,凝固成一种令人不快的、胶状的薄膜,粘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冰冷从水泥地透过薄薄的衣料,持续不断地汲取着他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 喉咙和胃里依旧残留着那股强制灌入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带出那股混合着泥土与腐烂菌菇的味道。他干呕了几次,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胆汁灼烧着食道。 屈辱、恐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腐萤林里的藤蔓,将他层层缠绕,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那个疯子。 那个变态。 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咒骂,用尽所有能想到的恶毒词汇,仿佛这样就能驱散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压迫感。 可是没有用。 陆昭留下的气息,那种冰冷的、带着绝望潮气的味道,仿佛已经渗透进了这房间的每一寸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他那个存在的绝对控制力。 最终,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或者说,是另一种更深层的、对再次遭受那种“喂食”方式的恐惧,驱使着他动了起来。 他挣扎着,用手支撑起虚软的身体。身下的碎瓷片又往里扎了几分,带来清晰的刺痛。他倒抽一口冷气,小心翼翼地挪开身体,看到裤子上洇开了一点暗色。 伤口不深,但很烦人。 他看着地上那片狼藉,破碎的瓷片、凝固的粥、模糊的菌菇残渣……像一场噩梦的实体残留物。 “清理干净。” 那个冰冷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周沉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意和一种幼稚的反抗心理在胸腔里翻滚——他偏不!他凭什么要听那个怪物的话?!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另一种情绪就迅速而冷酷地将其压了下去。 ——如果他不照做,那个疯子会怎么做? ——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以后所有的食物,都会以那种极端屈辱的方式强行塞进他的嘴里? ——甚至……更糟? 想到那种可能性,周沉的胃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他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伸出手,开始捡拾那些较大的瓷片碎片。 动作牵动了背后的淤伤和身下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钝痛和刺痛。但他只是沉默地咬着牙,继续动作。 没有工具,他只能用自己的手。冰冷的、粘腻的粥渍沾满了他的手指,那种触感让他头皮发麻,几欲作呕。他强忍着,将碎片收集到一边,然后徒手去刮擦地上那些已经半干涸的污迹。 过程缓慢而令人身心俱疲。每一次弯腰,每一次触碰那些污物,都像是在无声地践踏他早已摇摇欲坠的尊严。 窗外腐萤林的光线似乎永远不会改变,永远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死气沉沉的幽绿色,模糊了昼夜的界限。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手指被粗糙的地面和碎瓷边缘磨得发红,直到那些明显的污迹被大致清理掉,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无法去除的痕迹。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肮脏的、沾满污迹和冰冷粥渍的双手,一种巨大的悲哀和荒谬感席卷了他。 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就因为十三岁那个雨夜,他挥出的那块石头? 负罪感再次像潮水般涌上,几乎要将他溺毙。是的,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欠陆昭的。如果当时他没有…… 不。 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声音在心底挣扎。 他只是砸晕了他。他跑了。他那么害怕……他从来没想过…… 可是陆昭死了。这是事实。 而他现在落到了变成鬼的陆昭手里。这也是事实。 逻辑在这里形成了一种绝望的闭环,将他牢牢锁死。无论真相如何,结果都已无法改变。 疲惫和寒冷最终战胜了混乱的思绪。他拖着酸痛不堪的身体,挪回那个堆着破布的角落,蜷缩起来。饥饿感开始清晰地浮现,胃袋空空地抽搐着,提醒着他刚才那场“进食”的失败和身体真实的需求。 就在他昏昏沉沉,几乎要被疲惫和寒冷拖入睡眠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周沉的身体瞬间绷紧,所有睡意一扫而空,警惕地望过去。 陆昭又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黑色的西装,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个粗暴地给他强制灌食、又弄得一片狼藉的不是他本人。他手里端着一个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新的、冒着热气的粥,以及一杯清水。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地面,在那片被粗略清理过、仍残留痕迹的地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又落回周沉身上。 周沉的心脏狂跳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几乎要嵌进墙壁里。他又要来干什么?继续刚才那种折磨吗? 陆昭走到他面前,放下托盘。食物的热气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但那气息让周沉条件反射地感到反胃。 “手。”陆昭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周沉僵着没动。 陆昭似乎没什么耐心,直接俯身抓住他的手腕。周沉吓得一颤,试图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陆昭拿出了一块干净湿润的布巾,仔细地、甚至称得上耐心地,擦拭着周沉那双沾满污渍、冻得通红的手。从手指到掌心,一根一根,一点一点,擦掉那些凝固的粥渍和泥污。 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有些机械,但和周沉预想的暴力截然不同。冰冷的布巾擦过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清洁感。 周沉完全愣住了,僵在原地,任由对方摆布。他看不懂这个人,不,这个鬼。前一刻可以那样残忍地羞辱他,后一刻却又做出这种……近乎照料的行为。 擦干净手,陆昭将布巾扔到一边,端起那碗新粥,递到他面前。 “吃。”只有一个字,命令式的,不容置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但周沉知道,违抗的后果是什么。 喉咙发紧。胃里翻腾。 他看着那碗粥,和之前那碗几乎一模一样,浓稠的米粥里漂浮着切碎的、颜色诡异的菌菇。 生理性的厌恶涌上来。但比厌恶更强烈的,是恐惧。 他不想再被那样对待。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碗。碗壁是温热的,甚至有些烫手,但这温度却让他感到一丝可悲的慰藉。 他拿着勺子,手抖得厉害,几乎舀不起粥。 陆昭就站在他面前,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监督,又像是在等待。 压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周沉闭上眼,心一横,将一勺粥送进了嘴里。 温热、粘稠的米粥滑过喉咙,带着菌菇特有的、一种难以形容的鲜味和淡淡的土腥气。味道其实……并不难吃,甚至称得上美味,如果他不是在眼下这种情形下吃到的它。 但心理上的障碍巨大无比。每一口吞咽都异常艰难,仿佛吃下去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种妥协和屈服。 他吃得极其缓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项艰巨的任务。 陆昭始终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直到碗里的粥见了底。 周沉放下空碗,胃里被食物填满的感觉驱散了一些寒意,但心里却更加空荡和麻木。 陆昭似乎满意了。他拿起那杯清水,递给他。 周沉默默接过,喝了下去。清水冲淡了嘴里那股怪异的口感。 然后,陆昭做出了一个让周沉意想不到的举动。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沉脸颊上之前被碎瓷片划出的那道细微血痕。 冰冷的触感让周沉猛地一颤,想要躲开。 “别动。”陆昭低声道。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奇异的、若有似无的湿润感,轻轻掠过那道伤口。 一阵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麻痒感从伤口处传来。 周沉僵住了。 下一秒,陆昭收回了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端起空了的托盘,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 “晚上我会再来。” 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缝隙,仿佛是一种默许,又像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周沉独自留在房间里,心脏仍在狂跳。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颊上那道本应传来刺痛的小伤口。 奇异的是,痛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常非常轻微的、仿佛有什么极细的丝线正在皮肤下微微蠕动的……麻痒感。 并不难受,甚至有点舒服,但却让他从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手指,之前被碎瓷划破的地方,那细微的伤口,似乎……也愈合得快得惊人。 窗外,腐萤林的幽光无声地闪烁着。 周沉抱紧自己冰冷的膝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个男人喂给他的,恐怕不止是食物。 某种更深的、更可怕的东西,正随着那一碗碗温暖的粥,以及那冰冷的触碰,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试图从他的内部,将他彻底改造。 第5章 痒意入骨 陆昭离开后,房间里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减轻了些许,但另一种更微妙、更阴险的不安却悄然滋生。 周沉蜷在角落,所有的注意力都无法控制地集中在了脸颊和手指上那细微的、诡异的麻痒感上。 那不是伤口愈合时正常的痒。正常的痒是浮于表面的,挠一下或许就能缓解。而这种痒,像是从骨头缝里、从血液深处钻出来的,细微却执拗,无处不在,又无从捉摸。 他忍不住用指甲去刮擦脸颊那道本已“愈合”的伤痕。皮肤光滑,几乎摸不到任何凸起,但那下面的痒意却挥之不去,甚至因为他专注的感受而变得更加清晰。 还有手指上那些被碎瓷划出的细小口子,此刻也传来同样的感觉。不痛,只是痒,一种冰冷的、细微的蠕动感,仿佛皮肉之下有看不见的活物正在缓慢地生长、编织。 这感觉让他头皮发麻。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房间角落里那个陆昭留下的、盛着清水的破旧水盆边,疯狂地搓洗双手和脸颊,试图洗掉那种令人发疯的痒意。冰冷的水暂时麻痹了皮肤,但一旦离开水面,那诡异的痒意又立刻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 没用。 根本没用。 这不是表面的问题。 恐惧像冰冷的菌丝,顺着他的脊椎悄然向上攀爬。他想起那碗粥里切碎的、颜色诡异的蘑菇,想起陆昭冰冷指尖触碰伤口时那若有似无的湿意。 是那些东西……是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作祟! 这个认知让他几欲崩溃。他宁愿承受实实在在的疼痛,也不愿忍受这种从内部开始的、未知的、缓慢的侵蚀。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墙壁,试图用那坚硬的触感来分散注意力。墙壁粗糙的颗粒感硌着脊背,带来些许真实的刺痛,但很快又被那无处不在的痒意淹没。 时间在这种持续的、细微的折磨中缓慢流淌。 窗外的腐萤光似乎永远没有变化,将这间屋子凝固在一个永恒的、幽绿色的黄昏里。周沉的精神在这无止境的痒意和寂静中被反复拉扯,逐渐变得脆弱而敏感。 他似乎能听到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里、在地板下蠕动。但当他屏息凝神去听时,又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是幻觉吗? 还是……这栋房子本身就在呼吸? 饥饿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汹涌。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拧绞,发出空洞而痛苦的鸣叫。身体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抵御寒冷和那种诡异的痒意都需要巨大的支出。 食物的香气似乎还隐约残留在空气里,勾动着他的味蕾和求生本能。 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竟然在渴望那个疯子送来的食物?渴望那些可能正在改变他、侵蚀他的东西? 可是……饥饿是如此真实而痛苦。 就在他被生理需求和精神抗拒撕扯得快要分裂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周沉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惊恐地望过去。 陆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端着木质托盘,上面放着食物和清水。他像是掐准了点,在他饥饿感达到顶峰时准时出现。 这一次,周沉的反应和之前截然不同。 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抗拒和恐惧,而是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的目光甚至无法从托盘里的食物上移开。 那碗热气腾腾的粥,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毒药,而是能缓解他胃部灼烧痛苦的唯一来源。 陆昭显然注意到了他眼神的变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满意神色。他走进来,将托盘放在周沉面前的地上。 “吃吧。”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命令式强硬,多了一丝……仿佛是奖励般的意味。 周沉看着那碗粥,双手微微颤抖。理智在尖叫着让他推开,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着他伸出手。 他的手指碰到温热的碗壁时,甚至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满足的叹息。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迟疑了几秒,最终闭上眼睛,送进了嘴里。 温热的、带着菌菇特殊香气的粥滑入食道,瞬间缓解了胃部的绞痛,带来一种虚假的、却足以让人沉溺的慰藉和温暖。他甚至咀嚼了几下,那蘑菇的口感竟是异常的嫩滑鲜美。 他吃得比上次快了许多,几乎有些狼吞虎咽。身体的饥饿压倒了一切,包括恐惧和疑虑。 陆昭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周沉每一个吞咽的动作,像是在欣赏一件正在按预期发生变化的作品。 直到碗底朝天,周沉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放下碗,一种比之前更深的羞耻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他……他竟然就这样顺从地吃完了?甚至……甚至觉得有点好吃? “很好。”陆昭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用手指揩去了周沉唇角的一点粥渍。 那冰冷的触感让周沉猛地一颤,像是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但紧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那被触碰的皮肤蔓延开来。那一直困扰着他的、细微的麻痒感,竟然……减轻了? 不是消失,而是像被那冰冷的指尖短暂地安抚了下去,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周沉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陆昭。 陆昭也正看着他,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转瞬即逝。 “看来,‘食物’开始适应你的身体了。”他淡淡地说,收回手,“习惯就好。” 习惯? 习惯这种诡异的痒意?习惯这种被未知东西侵蚀的感觉?习惯吃下这些明显有问题的食物? 周沉感到一阵恶寒。 陆昭没有再多说,拿起空托盘,转身欲走。 “等等!”周沉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陆昭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意外他会主动开口。 “痒……”周沉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身上……很痒……那蘑菇……到底是什么?” 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大的恐惧。 陆昭转过身,完全面对他。幽绿的光线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莫测。 他向前走了两步,重新在周沉面前蹲下,靠得很近。那股冰冷的、带着河底潮气的味道再次将周沉笼罩。 “痒?”他重复了一遍,伸出手,不是去碰周沉的脸,而是缓缓地、用冰冷的指尖划过周沉裸露在外的脖颈皮肤。 周沉猛地一颤,想要躲闪,身体却像是被钉在原地。 那冰冷的所过之处,奇异地再次压制了那恼人的痒意,带来短暂的、近乎贪恋的舒缓。 “这是‘腐萤’在接纳你,沉沉。”陆昭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它在适应你的血脉,你的灵魂。一点点……把你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他的指尖停留在周沉的喉结上,微微施加压力,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标记。 “很快,你就不会觉得痒了。” “你会感受到……真正的‘安宁’。” 说完,他收回手,站起身。 周沉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腐萤……接纳他?变成他们的一部分? 真正的安宁? 那些在林间蠕动闪烁的菌丝……那些孩子扭曲的怨灵……还有眼前这个冰冷的、不死的怪物…… 这就是他未来的“安宁”? 陆昭走到门口,再次停下。 “晚上可能会更痒一些。”他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说明天的天气,“忍一忍。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沉苍白失措的脸上。 “你可以叫我。” “我的触碰,可以让你好受点。” 门被轻轻带上,留下一条缝隙。 周沉独自坐在冰冷的房间里,全身的痒意似乎在陆昭离开后瞬间反扑回来,甚至比之前更加汹涌清晰。 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对抗那钻心的痒,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绝望的呜咽。 他知道。 那条邀请,那个看似给予缓解的选项,才是真正通往深渊的陷阱。 而他悲哀地发现,在排山倒海的痒意折磨下,自己竟然可耻地……开始考虑它。 第6章 冷触慰藉 陆昭的话语像一句恶毒的诅咒,精准地应验了。 当窗外腐萤林的幽绿光芒逐渐变得浓郁,仿佛某种活物呼吸般明暗交替时,周沉身体内部的痒意开始了新一轮的、变本加厉的攻势。 不再是细微的、深处的蠕动。 而是变成了某种尖锐的、无处不在的啃噬感。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冰冷蚂蚁在他的血管里爬行,在他的骨髓深处窸窣作响,用极细的口器一刻不停地叮咬。不是疼痛,却比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能逼疯最坚强的人。 “呃啊……”周沉再也无法维持蜷缩的姿势,痛苦地在地上来回翻滚,身体扭曲成各种奇怪的角度,徒劳地试图用摩擦来缓解那可怕的痒意。 粗糙的水泥地磨蹭着他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很快就被更深层的、无法触及的痒所淹没。他用力抓挠着自己的手臂、脖颈、甚至脸颊,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渗出的血珠在幽绿光线下呈现出暗沉的色泽。 但毫无用处。 痒意来自更深的地方,来自他的内部。抓挠只能带来短暂的、表面的刺激,反而像是惊扰了皮肤下的东西,让它们更加疯狂地躁动。 “走开……滚开啊!”他嘶哑地低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与身体内部燃烧般的痒意形成诡异的对比。 理智的堤坝正在被这股恐怖的生理感受一寸寸冲垮。所有关于尊严、反抗、恐惧的念头,都被这无止境的折磨碾得粉碎。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让这痒停下来! 不惜任何代价! 陆昭…… 那个名字像是一剂毒药,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力闪过他混乱的脑海。 ——“我的触碰,可以让你好受点。” ——“你可以叫我。” 不!不能叫他! 那是屈服!那是万劫不复! 周沉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试图用更强烈的痛感来转移注意力。但那钻心的痒如同潮水,一浪高过一浪,轻易地盖过了一切。 他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甚至出现了斑驳的虚影。幽绿的光斑在视野里跳动,扭曲成陆昭那双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眼睛。 像是在嘲笑他的徒劳抵抗。 “……呃……”一声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呻吟从他喉咙里逸出。 几乎是在同时,仿佛响应了某种无声的召唤,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那个高大苍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阴影将他笼罩。他似乎刚刚沐浴过,黑色的发丝还带着湿意,几缕不听话地搭在额前,减弱了几分平日里的阴戾,却增添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非人般的精致感。 他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同样苍白的、线条优美的锁骨。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走错了片场的暗夜贵族。 他的目光落在在地上痛苦挣扎、几乎不成人形的周沉身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周沉模糊的视线捕捉到了他的存在,像是濒死的人看到了幻影,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是恐惧,也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可耻的期待。 陆昭缓缓走近,蹲下身。冰冷的、带着水汽和淡淡皂角香(一种极其古老传统的味道)的气息取代了那无处不在的腐烂甜腥,奇异地钻入周沉的鼻腔。 “很难受?”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是关切还是单纯的询问。 周沉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眼泪和冷汗糊了满脸,狼狈不堪。 一只冰冷的手伸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探入他汗湿的衣襟,贴上了他滚烫的、因为持续抓挠而伤痕累累的胸膛。 “!” 周沉的身体猛地弹动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极致的冷与极致的痒和热碰撞在一起。 奇迹般的,那几乎要将他逼疯的、来自骨髓深处的啃噬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不是完全消失,而是被一种更深沉的、冰冷的麻痹感所覆盖和镇压。 那冰冷的触感所过之处,皮肤下的躁动迅速平息,只剩下一种近乎贪婪的、对那寒冷的依恋。 周沉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长长的、近乎啜泣的叹息,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瞬间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地面上,只剩下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陆昭的手没有离开,依旧停留在他心口的位置,冰冷的掌心贴着他温热(甚至过于滚烫)的皮肤,感受着那下面急促而慌乱的心跳。 另一只手则抚上了周沉被抓破的脸颊,指尖缓慢地、带着某种审视意味地掠过那些血痕。 凡是他触碰过的地方,痒意尽退,只留下冰冷的舒适感和细微的、伤口快速收敛愈合的麻痒。 “我说过,你可以叫我。”陆昭的声音很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冰冷的呼吸钻进耳廓。 周沉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颤抖着,不敢睁开。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憎恨此刻躺在对方手下、甚至无意识迎合那冰冷触碰的自己。 但他更憎恨那足以逼疯人的痒。 两害相权,他竟可悲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为什么……”他声音破碎,带着哽咽,“为什么会这样……” “腐萤在改造你的身体,让你更适合这里。”陆昭的回答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一点点……取代你原本温暖却脆弱的血肉。过程会有些许不适,但结果是好的。” 他的指尖缓缓下滑,划过周沉的喉结,落在他的锁骨上。 “你会变得……更坚韧,更冰冷,更接近……我。” 更接近他? 变成和他一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周沉感到一阵恶寒,但身体却背叛意志地,在那冰凉的抚慰下微微战栗,甚至……渴望更多。 “怕吗?”陆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颤抖,低声问,语气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玩味? 周沉默默地别开头,咬紧牙关,拒绝回答。 陆昭却不允许他逃避。冰冷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强行转了回来,迫使他面对自己。 幽绿的光线下,周沉泪眼模糊,脸色苍白,嘴唇因为之前的啃咬而显得红肿破皮,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又因为那倔强恨意的眼神而显得异常生动。 陆昭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情绪莫测。 忽然,他俯下身。 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落在了周沉的眼睑上,舔舐掉那将落未落的泪水。 咸涩的。 带着活人的温度和绝望。 周沉猛地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眼泪是温暖的。”陆昭抬起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像是在品尝什么新奇的味道,给出一个评价。“但很快就会没有了。” 说完,他站起身。 那令人贪恋的、镇压着所有痛苦的冰冷触感骤然消失。 几乎是立刻,那可怕的、细微的啃噬般的痒意如同嗅到气息的猎犬,再次从四肢百骸凶猛地反扑回来! “不……”周沉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身体再次蜷缩起来,眼中刚刚褪去的恐惧和乞求瞬间盈满。 不要走! 不要拿走那冰冷的慰藉! 陆昭站在一步开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瞬间重回痛苦的模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戏剧。 “记住这种感觉,沉沉。”他淡淡地说,“能让你舒服的,只有我。” “下一次,”他转身,丝质睡袍的下摆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学会主动开口。” 门被轻轻带上。 比之前关得更严实了一些,仿佛是一种惩罚,又像是一个考验。 恐怖的痒意再次将周沉彻底吞没。 他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这一次,却再也无法抑制住喉咙里破碎的、夹杂着某个名字的哀鸣。 那声音充满了绝望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可怕的依赖。 第7章 无声对峙 陆昭离开后,那扇门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界碑,将他与短暂的、冰冷的安宁隔绝开来。 恐怖的痒意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以更加疯狂的姿态反扑回来,瞬间淹没了周沉的每一寸神经。他再次沦为这可怕感觉的奴隶,在地板上扭曲、翻滚,用身体撞击冰冷坚硬的地面,试图用更强烈的痛楚来压制那钻髓蚀骨的痒。 “呃啊——!”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嘶吼,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抠抓地面,在水泥地上留下淡淡的白色划痕,指尖传来摩擦的灼痛,但与内部的煎熬相比,微不足道。 这一次的折磨似乎比之前更加漫长而清晰。因为体验过那短暂却有效的缓解,失去后的痛苦便显得愈发难以忍受。 “下一次,学会主动开口。” 那个冰冷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主动开口? 向他祈求那冰冷的抚触?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耻辱感灼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他不能……他绝不能…… 可是……好痒……真的好痒…… 意识在抗拒与渴望之间被反复撕扯,几乎要断裂。汗水、泪水甚至还有之前抓挠出的细微血珠混合在一起,将他弄得狼狈不堪,像一只在泥泞中挣扎的困兽。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折磨逼疯时,那痒意毫无征兆地、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了。 并非消失,只是从那种尖锐的、无法忽视的啃噬感,重新变回了更深层的、细微的蠕动和麻痒。 周沉瘫软在地上,像一条离水太久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全身的肌肉都因为之前的痉挛而酸痛无力,神经却还残留着过度刺激后的细微震颤。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眼神空洞。 这一切……是间歇性的? 那个怪物……连这种折磨都计算得如此精准吗?先给予极致的痛苦,再施舍片刻的缓解,让他尝到甜头,再将他一脚踹回地狱?如此循环,直到他意志崩溃,主动臣服? 一股寒意从心底最深处窜起,比这房间的冰冷更加彻骨。 他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屈起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不能这样下去。 他会疯的。他真的会疯掉。 必须想办法。必须…… 逃跑的念头再次顽固地冒了出来,尽管知道希望渺茫。他抬起头,目光扫视着这个囚禁他的房间。 门显然是被从外面锁住了,或者有某种超自然的力量禁锢着。窗户破损,但外面是深不见底、幽光闪烁的腐萤林,跳下去或许死得更快。房间里空荡荡,除了那堆破布和一个破水盆,没有任何能称之为武器或工具的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一点点漫上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与之前不同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不是虫鸣,不是风声。 像是……某种极细的丝线正在缓慢地、持续不断地生长蔓延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窸窣声。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他自己。 周沉猛地低下头,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之前被瓷片划破的伤口已经几乎看不见痕迹,皮肤甚至变得有些过于光滑苍白。但在那皮肤之下,在那细微的痒意深处,他仿佛能“听”到……那些被吃下去的菌丝,正在他的血管里,在他的肌肉纤维之间,悄无声息地构建着它们的网络。 它们在他体内生长。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腾。 他不再是单纯的“他”了。他正在被从内部改造,变成某种……连自己都无法认知的东西。 “嗬……”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气音,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手指插入发间,用力拉扯,试图用头皮传来的刺痛来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恐惧和异样感。 时间在寂静和内心的煎熬中缓慢流逝。 窗外的腐萤光依旧恒定地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无法判断过去了多久。饥饿和口渴的感觉再次变得清晰。 这一次,周沉没有等到陆昭准时出现。 那种被刻意拉长的等待,本身也成了一种折磨。胃部的空虚感勾起了对那碗温热粥食的记忆,喉咙的干渴让他甚至开始想念那杯清水。 他知道这是驯服的一部分。剥夺,然后给予,建立条件反射。 他痛恨自己的生理反应,却无法控制。 就在他几乎要被饥渴感逼得去看那个破水盆里是否还有残留的脏水时,门口终于传来了响动。 周沉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 陆昭走了进来。他换回了那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里依旧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食物和水。 他的目光落在周沉身上,扫过他汗湿的头发、苍白的脸色以及身上新增的擦伤和淤青,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的日常损耗。 他将托盘放在离周沉不远不近的地上。 然后,他并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立刻离开,也没有催促,而是后退了一步,倚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双臂环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准备长时间等待的姿态。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只有周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细微的体内窸窣声。 食物的香气飘散过来,无情地撩拨着他饥饿的神经。清水的光泽在幽绿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周沉看着地上的食物,又看了一眼倚在对面、如同冰冷雕塑般的陆昭。 他知道对方在等什么。 他在等他屈服。等他主动爬过去,像宠物一样吃掉那些东西。等他为之前打翻碗的行为付出更多的尊严代价。 恨意在胸腔里翻腾。 但他同样能感觉到,那退潮般的痒意正在缓慢地、坚定地重新上涨。也许用不了多久,新一轮的折磨又会开始。 而这一次,不会有冰冷的抚慰。 胃袋因为饥饿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带来清晰的痛楚。 周沉死死地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面的陆昭极其有耐心,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始终落在周沉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审视。 终于—— 周沉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拖着身体,向前挪动了一点点。 动作僵硬而耻辱。 他没有看陆昭,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然后,他伸出手,颤抖着,端起了那碗粥。 温度正好。 他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停顿了片刻,最终闭着眼,送进了嘴里。 吞咽。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速度逐渐加快。 他吃得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细微的勺碗碰撞声和他吞咽的动静。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无声地宣读一份屈辱的投降书。 他吃完了粥,喝光了水。 自始至终,没有抬头看陆昭一眼。 陆昭看着他将空碗放回托盘,这才缓缓站直身体。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走上前,端起了空托盘。 在转身离开之前,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落下,极其短暂地、近乎随意地,在周沉汗湿的发顶上揉了一下。 像是对宠物顺从行为的……赞许。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周沉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在原地许久。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走了,他才猛地抬起手臂,用袖子狠狠地、反复地擦拭自己的头发和刚才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想要擦掉某种无形的污秽。 但那种冰冷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体内痒意被短暂镇压的舒适感,却像烙印一样,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他知道。 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场无声的对峙,他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8章 玩偶妆奁 吃完那顿耻辱的粥后,周沉蜷缩在角落,将自己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外界的一切,也能锁住体内那蠢蠢欲动的、令人不安的变化。 痒意暂时处于一种低潮期的、细微蠕动的状态,虽仍令人不适,但至少不再能逼疯他。这让他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但精神上的弦却绷得更紧,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的爆发会在何时来临。 陆昭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当门口再次传来响动时,周沉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僵硬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陆昭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手里端着的不是食物,而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古旧的木质托盘,上面整齐地叠放着一套衣物。墨绿色的丝质衬衫,黑色的长裤,面料看起来昂贵而精致,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旁边还放着一把梳子和一条干净的湿毛巾。 陆昭走到他面前,将托盘放在地上,目光落在周沉那身已经脏污不堪、甚至有些破损的休闲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把衣服换了。”他命令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平淡。 周沉愣住了,看着托盘里的衣服,又抬头看向陆昭,眼中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换衣服?为什么? 陆昭似乎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站在那里,用那种冰冷的、等待他服从的目光注视着他。 沉默的对峙再次上演。 周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不想换。身上这身衣服虽然脏了,但那是他自己的,是来自那个正常世界的、仅存的一点微弱的联系。换上对方给的衣服,像是一种更深的臣服和认同。 见他迟迟不动,陆昭失去了耐心。 他弯下腰,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周沉外套的拉链。 “你干什么!放开!”周沉猛地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向后躲闪,双手死死护在胸前。 但他的反抗在陆昭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只听“刺啦”一声,那件本就有些破损的冲锋衣外套被粗暴地扯开,连同里面那件沾着粥渍和汗水的T恤一起,被轻而易举地剥离下来,扔到了一边。 冰冷空气瞬间接触到裸露的皮肤,激起一层战栗。周沉羞愤交加,脸颊涨得通红,徒劳地用手臂遮挡住胸前。 “我自己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屈辱的颤抖。 陆昭的动作停住了。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就在等这句话。 周沉在他的注视下,手指颤抖得厉害,几乎解不开裤子的扣子。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他终于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脏衣服,**地暴露在幽绿的光线和对方冰冷的视线下,感到前所未有的脆弱和难堪。 他飞快地抓起托盘里那件墨绿色的丝质衬衫,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冰凉的丝绸滑过皮肤,触感细腻得诡异,像是毒蛇的亲吻。尺寸出乎意料地合身,仿佛量身定制。 接着是裤子。同样合身得令人不安。 陆昭看着他穿好,上前一步,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抚平衬衫肩膀处细微的褶皱。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沉的脖颈皮肤,那冰冷的触感让周沉又是一颤。 但这一次,除了冰冷,那触碰似乎也短暂地驱散了一些皮肤下细微的痒意。 周沉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内心充满了混乱的憎恶和一丝可耻的、对那冰凉触感的贪恋。 整理好衣物,陆昭拿起梳子和湿毛巾。 “坐下。”他示意了一下角落那堆破布。 周沉抿紧唇,极其缓慢地坐了下去。 陆昭绕到他身后,用湿毛巾开始擦拭他汗湿的、沾着污迹的头发和脸颊。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机械,但却异常仔细,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 周沉闭上眼,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能感觉到对方冰冷的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偶尔碰到头皮,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毛巾是冷的,水也是冷的,但这冰冷的清洁过程,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种……暂时被“照料”的错觉。 这错觉让他感到恐慌。 梳理头发时,陆昭的动作甚至算得上有耐心,一点点梳通那些打结的发丝,没有弄疼他。 整个过程,周沉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对方摆布。 做完这一切,陆昭退开两步,目光上下打量着周沉。 幽绿的光线下,墨绿色的丝绸衬得周沉苍白的皮肤几乎有种透明的易碎感,合体的剪裁勾勒出他清瘦的腰线。湿漉漉的黑发服帖地垂在额前,遮住了一点他眼中的惊惶和恨意。 他看起来……精致,脆弱,像一件被精心打理好的、等待被收藏的宝物。 与这个阴暗破败的环境诡异融合,却又奇异地属于这里。 陆昭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满意的神色。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的评价,听不出情绪。仿佛完成了一项重要的工作。 周沉却在这句“很好”中,感到了一种灭顶的绝望。他被打扮成了对方喜欢的样子,像一个被套上了精致衣服的玩偶。 陆昭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他处理掉了周沉换下来的脏衣服,然后拿起那个空托盘。 “休息。”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门口。 但这一次,他走到门口时,却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转过身,看着依旧僵硬地坐在角落里的周沉,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晚上我会过来。” 语气平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周沉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盈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过来? 过来……做什么? 陆昭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冰冷,有掌控,或许还有一丝……期待? 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清晰。 周沉独自坐在那里,身上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冰凉丝滑的衣物,头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却觉得比刚才**时,更加□□。 仿佛连最后一点自我,都被剥夺了。 而那句“晚上我会过来”,像一口悬在头顶的丧钟,让他坐立难安,所有的神经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再次紧绷起来。 体内的菌丝,似乎也在感受到他情绪的躁动后,开始了新一轮细微的、窸窣的蠢动。 第9章 夜锢 “晚上我会过来。” 这句话像一句无法驱散的魔咒,在周沉的脑海里反复盘旋,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时间在极度焦虑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窗外的腐萤光芒依旧恒定地散发着幽绿,无法判断具体时辰,但周沉凭直觉感到,那个“晚上”正在逼近。 他坐立难安,在房间里像困兽一样踱步,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生怕惊动了什么。体内的痒意似乎也感知到了他情绪的剧烈波动,开始重新变得活跃起来,细微的啃噬感从深处隐隐传来,加剧了他的焦躁。 他试图去想对策,去想如何反抗,但大脑一片混乱。逃跑无路,反抗无力,求饶?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听到求饶时那副冰冷又玩味的表情。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为了徒劳的恐惧,沉淀在他的四肢百骸。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沉几乎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门外终于传来了清晰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脏上。 周沉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后背紧紧贴上冰冷的墙壁,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死死地盯着那扇门。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了。 陆昭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同样是丝质的黑色睡袍,领口松垮地敞开着,露出大片苍白的胸膛和清晰的锁骨线条。黑发有些微湿,随意地搭在额前,减弱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却增添了一种慵懒而危险的气息。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反手轻轻关上了门,甚至……细心地将门闩从里面插上了。 这个动作让周沉的心脏瞬间沉到了谷底。 陆昭转过身,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紧贴着墙壁、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的周沉身上。 幽绿的光线勾勒出周沉穿着墨绿色丝绸衬衫的纤细轮廓,他脸色苍白,眼神惊惶,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陆昭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幽暗的东西沉淀下来,变得愈发浓郁。 他没有说话,只是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周沉走去。 “你……你别过来!”周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徒劳地向后缩,但冰冷的墙壁阻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陆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警告,依旧步步逼近。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步之遥,那股冰冷的、带着沐浴后湿润水汽和淡淡皂角香的气息彻底将周沉笼罩。 “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陆昭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休息? 在这里?和他一起? 周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恐慌达到了顶点。“不……我不要!你出去!你自己去休息!” 陆昭微微歪头,像是在看一个闹别扭的孩子,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耐心的……无奈? “别闹,沉沉。”他说着,伸出手,不是去抓他,而是直接探向他的衣领,开始解那件丝绸衬衫的纽扣。 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周沉颈间的皮肤,激起他一阵剧烈的战栗。 “放开我!你干什么!混蛋!疯子!”周沉彻底慌了,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地推拒着对方冰冷的胸膛,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但他的力量在陆昭面前如同蚍蜉撼树。陆昭甚至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就轻易地制住了他胡乱挥舞的双手,用一只手牢牢钳住他的两只手腕,按在他的头顶上方。 另一只手则继续慢条斯理地解着纽扣。 一颗,两颗…… 细腻冰凉的丝绸衬衫被褪下,扔在一旁。周沉的上半身再次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皮肤因为恐惧和寒冷而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不要……求你了……不要这样……”挣扎无效,屈辱和绝望的泪水终于冲破了防线,从周沉的眼角滑落。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哀求,声音哽咽。 陆昭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着周沉泪流满面、惊惧交加的脸,看着那不断滚落的、温热的泪珠。 他伸出冰冷的手指,接住一滴泪水,放入苍白的唇间尝了尝。 然后,他俯下身,吻去了周沉眼角的泪痕。那吻冰冷而柔软,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缱绻。 “眼泪是温暖的。”他低声重复着之前的话,呼吸喷洒在周沉敏感的耳廓,“但很快就会没有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周沉最后的心防。 下一秒,他身体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 “啊!”失重感让他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抱得更紧。陆昭抱着他,几步走到房间角落里那堆还算厚实的破布前,将他放了下去。 随后,冰冷的身躯紧接着覆了上来。 “睡吧。”陆昭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箍,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 周沉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背后是粗糙的布料,身前是冰冷而坚实的胸膛。那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几乎要冻伤他的皮肤。 但他却可悲地发现,那无处不在的、细微的痒意,在这极致的冰冷拥抱下,竟然再一次被有效地压制了下去。 生理上的舒缓与心理上的极度恐惧和屈辱形成了可怕的撕裂感。 “放开我……求你……”他还在做微弱的挣扎,声音因为被禁锢在对方怀里而显得闷闷的,带着哭腔。 陆昭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冰冷的手指在他背后僵硬脊背上缓慢地、有节奏地拍打着,像是在安抚一个入睡困难的孩子。 “安静,睡觉。”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还有一丝……疲惫? 周沉不动了。 他知道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 他像个没有生气的玩偶,僵硬地躺在对方冰冷的怀抱里,感受着那强而有力的、不存在心跳的胸膛的起伏,听着头顶均匀却冰冷的呼吸声。 恐惧的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对方睡袍的前襟。 陆昭似乎察觉到了,拍抚他后背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那只手来到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周沉立刻咬住了嘴唇,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在这种极致诡异和恐怖的静谧中流逝。 周沉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在那无法抗拒的冰冷包裹和持续不断的精神体力消耗下,极度疲惫的身体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仿佛感觉到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落在了他的额头上。 像是一个晚安吻。 又像是一个烙印。 然后,他便沉入了无边无际的、充满了幽绿色光影和窒息感的梦境之中。 将他紧紧圈住的冰冷手臂,在他入睡后,似乎又收紧了一些。 仿佛拥抱着失而复得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永不放手。 第10章 戮爱 周沉是在一种窒息般的束缚感中醒来的。 冰冷的体温依旧紧密地包裹着他,那条手臂如同沉睡的蟒蛇,沉重而牢固地圈在他的腰上,将他死死地禁锢在身后冰冷宽阔的胸膛里。 晨昏莫辨的幽绿光线透过窗棂,给房间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诡异色彩。 短暂的迷茫过后,昨夜所有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瞬间回涌,将他彻底淹没——被迫换衣、冰冷的擦拭、那句“晚上我会过来”、以及之后所有令人屈辱恐惧的挣扎和强制性的拥抱…… 而他……他竟然就在这种可怕的禁锢中睡着了?! 这个认知像一记耳光,狠狠扇醒了他,随之而来的是更汹涌的羞耻和自我厌恶。 他猛地动了一下,试图挣脱那个怀抱。 身后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或者说,鬼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睡眠,只是陷入了某种静止的休憩。他的手臂因为周沉的挣扎而略微收紧了些,冰冷的鼻尖无意识地蹭过周沉的后颈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周沉僵住了,不敢再动,生怕彻底惊醒对方。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具躯体的每一寸线条,冰冷,坚实,没有活人的柔软和温度,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感。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力,即使在他“沉睡”时,也未曾减弱分毫。 绝望如同藤蔓,再次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彻底疯掉,或者被同化成某种不人不鬼的怪物。 杀了他。 这个被短暂遗忘的、最极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鬼火,再次幽幽地亮了起来,并且因为此刻极度贴近的距离和对方毫无防备(看似)的状态,而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诱人。 机会。 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心脏开始疯狂地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又因为恐惧而瞬间冰冷。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创造出一点空间。他的目光在冰冷的地面上急切地搜寻。 碎片…… 之前打碎碗的碎片,他记得并没有全部清理干净,有一些细小的、尖锐的,可能被踢到了角落…… 他的呼吸屏住了,指尖因为紧张而发麻。 终于,在离破布堆不远处的阴影里,他瞥见了一点微弱的、陶瓷特有的冷光。 一块不大,但边缘足够尖锐的碎瓷片。 求生的本能和积压已久的恨意与恐惧在这一刻压倒了理智。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后果”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那条手臂的束缚,身体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扑向那个角落,一把抓起了那块冰冷的、边缘锐利的碎瓷!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身后的陆昭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醒时的迷茫,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清醒。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侧躺着,支起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周沉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握着那可笑的“武器”,浑身颤抖地转过身,面对着他。 周沉的眼睛因为恐惧和决绝而睁得极大,瞳孔里倒映着幽绿的光,像是也染上了腐萤的颜色。他双手紧紧握着那块碎瓷,尖锐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掌心,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瓷片和他的手指,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别过来!”他嘶哑地吼道,声音破碎不堪,“放我走!不然……不然我杀了你!” 陆昭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颤抖的双手,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那混合着恨意和极度恐惧的表情,看着他掌心血珠滚落。 然后,极其缓慢地,陆昭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那是一种……近乎愉悦和赞赏的笑意。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甚至亮起了一种诡异的光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令他满意的事物。 他非但没有害怕或警惕,反而慢条斯理地、从破布堆上坐了起来,黑色的丝质睡袍松垮地滑开,露出更多苍白的皮肤。 他甚至对着周沉,张开了双臂,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心脏所在的位置。 像一个等待拥抱的恋人。 又像一个迎接献祭的神祇。 “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朝这里。” “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 “让我再看看……你那时的眼神。” 周沉被他这反常的、甚至是鼓励的态度彻底刺激到了。 “啊啊啊——!”他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啸,所有的理智彻底蒸发,只剩下毁灭的本能。他握着那块染血的碎瓷,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朝陆昭敞开的胸膛刺去! “噗嗤——” 一声闷响。 尖锐的瓷片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丝质睡袍和其下冰冷的皮肤,没入了肌肉之中。 没有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 只有一种极其粘稠的、暗沉的、带着浓重寒气和**甜腥气的液体,极其缓慢地从伤口周围渗了出来。 周沉愣住了,握着瓷片的手僵在半空。 他抬起头,对上了陆昭的眼睛。 陆昭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插着的瓷片,又抬起头看向周沉,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迷醉的神情。 他抬起手,不是去推开周沉,而是覆上了周沉那双紧紧握着凶器、沾满鲜血的手背。 冰冷的手包裹住他颤抖的手。 然后,在周沉惊恐万分的注视下,陆昭握着他的手,缓缓地、坚定地,将那块瓷片更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呃……”周沉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想要松手,却被对方冰冷的手死死按住,无法挣脱。 “对……就是这样……”陆昭的声音变得低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满足,呼吸间带出的寒气扑在周沉脸上,“再深一点……沉沉……” “感受我……就像我能感受到你一样……” 周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认知的范围。这不是杀人,这更像是一种……诡异的献祭仪式?而他是那个被迫执刀的信徒! 就在这时,更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他握着瓷片的手,清晰地感觉到,陆昭胸膛里的肌肉正在蠕动,不是因痛苦而痉挛,而是某种……活物般的、主动的收缩,紧紧地包裹住了那块入侵的瓷片。 而他掌心里被瓷片割破的伤口,也传来一种奇异的麻痒。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流出的鲜血,正诡异地被那块碎瓷吸收,甚至……仿佛有极细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菌丝,正顺着瓷片,试图探向陆昭的伤口,而陆昭伤口处渗出的粘稠液体,也仿佛有生命般,缠绕上他的手指。 两种液体,两种“生命”,正在通过这块凶器,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交融! “啊——!”周沉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恐怖,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向后跌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看着依旧插在陆昭胸口的那块染血的瓷片。 陆昭低头,漫不经心地用手握住那瓷片,轻轻一拔。 伤口处没有任何喷溅,只有更多的粘稠液体渗出。而那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收拢、愈合! 短短十几秒,那里就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粉色的新肉痕迹,以及睡袍上一个破洞和深色的污渍。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 陆昭随手将那块沾着两人“血液”的瓷片扔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站起身,走向瘫软在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的周沉。 阴影再次将周沉完全笼罩。 周沉抬起头,眼神空洞,充满了彻底的绝望和茫然。他失败了。他杀不死他。他永远都逃不掉了。 陆昭在他面前蹲下,冰冷的手指再次抚上他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颊,动作甚至称得上……轻柔。 “你看,”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满足和愉悦,“你又一次‘杀’了我。” “我们之间的连接,更深了。” 他的指尖滑到周沉剧烈颤抖的嘴唇上,轻轻按压。 “现在,安静下来。” 说完,他打横抱起彻底失去所有力气、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周沉,重新走向那堆破布。 这一次,周沉没有挣扎。 他甚至没有哭。 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扭曲的幽绿光斑,任由对方将自己再次拥入那个冰冷彻骨、却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不去思考的怀抱。 体内的菌丝仿佛也因为刚才的激烈情绪和血液的交融而异常活跃,细微的蠕动感变得清晰。 但在那冰冷怀抱的镇压下,又渐渐平息。 陆昭的心口抵着他的后背,那里没有任何心跳声。 一片死寂。 周沉缓缓闭上眼睛。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他将瓷片刺入对方胸膛的那一刻,已经彻底死去了。 第11章 余烬缠裹 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周沉自己粗重却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细微的体内窸窣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 他被陆昭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势圈在怀里,后背紧贴着那冰冷坚硬、毫无心跳的胸膛。冰冷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不断渗透进来,试图将他同化。 他没有再挣扎,也没有流泪,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对面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霉斑。视野边缘,是陆昭搭在他腰间的那只苍白修长、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反复在他脑海中闪回。 瓷片刺入时的闷响。没有血液的伤口。对方愉悦迷醉的神情。自己鲜血与对方粘稠液体交融的诡异触感。还有那句——“我们之间的连接,更深了。” 连接? 什么连接? 是那些在他血管里蠕动的菌丝吗?是刚才通过瓷片进行的诡异交换吗? 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窜起,比这冰冷的怀抱更加刺骨。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打了烙印的物品,从里到外,都开始被打上属于对方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就在这时,那只搭在他腰间的手动了一下。 冰冷的手指缓缓上移,隔着丝质衬衫,精准地按在了他之前被瓷片割破、此刻正在飞速愈合的掌心位置。 细微的麻痒感从接触点传来。 周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陆昭的手指并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地覆盖在那里,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从周沉头顶传来,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 “看,它很喜欢你。” 周沉猛地闭上眼,胃里一阵翻腾。他当然知道“它”指的是什么。 那些东西……那些在他身体里安家的菌丝……因为它们的主人“喜欢”他,所以它们也在“喜欢”他?这种认知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恶心和恐惧。 “刚才……”周沉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为什么……不杀了我?” 在他那样“攻击”之后,为什么得到的不是毁灭,而是这种……更令人绝望的禁锢和“抚慰”? 陆昭沉默了几秒,下巴在他发顶轻轻蹭了蹭,动作近乎亲昵,说出的话却冰冷彻骨: “死亡是解脱,沉沉。” “而我,从不想解脱你。” “我要你活着,清醒地、完整地……感受这一切。” 感受这无休止的囚禁,感受这身体被逐渐改造的恐惧,感受这恨意与依赖交织的扭曲,感受这永远无法摆脱的、冰冷的纠缠。 这才是对他“抛弃”行为最极致的报复,也是对他自身那扭曲爱意最彻底的满足。 周沉不再说话了。他彻底明白了。 求死不能。 这才是他最终的结局。 也许是刚才那场耗尽所有心力的“杀戮”尝试太过疲惫,也许是绝望到底后的一种麻木,也许是那冰冷怀抱确实镇压了所有不适……周沉竟然又一次在那令人窒息的禁锢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噩梦。 只是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幽绿色的黑暗之中。仿佛沉入了腐萤林的最深处,被无尽的菌丝包裹、缠绕、同化。 当他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种奇异的感觉扰醒的。 天光(如果那幽绿的光芒能称之为天光的话)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依旧被圈在那个冰冷的怀抱里。 但不同的是,他感觉到陆昭的一只手正探入他的衬衫下摆,冰冷的掌心毫无阻隔地贴在他腰侧的皮肤上,正在缓慢地、一圈圈地揉按着。 动作算不上**,更像是一种……查看和丈量。 周沉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陆昭立刻察觉到他醒了。揉按的动作停了下来,但手掌并没有移开,依旧贴在那里,感受着他皮肤下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 “醒了?”低沉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响在耳边。 周沉默默地,试图向前挪动一点,逃离那冰冷的触碰。 但他刚一动,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就收紧了,轻易地将他重新拉回原位,甚至贴得更紧。 “别动。”陆昭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你昨天消耗太大,身体需要适应。” 适应? 适应什么?适应被菌丝寄生?还是适应这种诡异的亲密? 周沉咬住下唇,不再动弹。他知道反抗无用。 陆昭似乎满意了他的顺从,那只贴在他腰侧的手又开始缓缓动作起来,这一次,指尖甚至带着一种极其细微的、探查般的力度,仿佛在感知他皮肤下肌肉和骨骼的细微变化,感知那些菌丝生长的进度。 这种被当做物品般仔细“检查”的感觉,让周沉感到无比的难堪和屈辱。 “你到底……想把我变成什么?”他忍不住哑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昭的动作顿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将周沉的身体扳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 幽绿的光线下,两人鼻尖几乎相抵。陆昭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周沉惊慌失措的视线。 “变成……”他缓缓开口,冰冷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只属于我的东西。” “里里外外,彻彻底底。” 他的指尖抚上周沉的眼睑,然后是脸颊,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微微用力按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占有欲,“很快,就只会记住我的味道,我的触碰。” 说完,他低下头,不容拒绝地吻住了周沉因为惊惧而微微张开的唇。 那是一个冰冷而深入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掠夺意味,仿佛要借此将某种印记更深地烙刻下去。 周沉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触感和对方身上那股绝望的潮气。 一吻结束,周沉剧烈地喘息着,嘴唇被吻得红肿,眼中水光潋滟,却满是惊恐和茫然。 陆昭用指腹擦过他的唇角,眼神幽暗。 “饿了吗?”他忽然问,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淡,仿佛刚才那个充满侵略性的吻只是周沉的幻觉。 不等周沉回答,他已经起身,熟练地整理了一下睡袍,走向门口。 “我去准备早餐。” 门被关上。 周沉独自躺在破布堆上,嘴唇上还残留着那冰冷而霸道的触感,腰侧似乎还印着那只手掌的轮廓。 他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只已经彻底愈合、甚至连疤痕都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掌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天握住瓷片刺入对方胸膛时的触感,以及……两种液体交融时那诡异的麻痒。 他缓缓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 身体内部,那细微的蠕动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 它们正在生长。 而他,无处可逃。 第12章 饲养日常 陆昭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当那扇门再次被推开时,周沉依旧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将脸埋在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自己体内那令人不安的变化。 熟悉的、食物温热的气息飘散过来,混合着陆昭身上那股冰冷的、带着水汽和淡淡皂角香的味道。 脚步声在身前停下。 周沉没有抬头,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如同实质般扫过他裸露的后颈和微微颤抖的肩胛骨。 “吃饭。” 依旧是那两个字,命令式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在呼唤一个需要定时投喂的宠物。 周沉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破布。 他不想吃。 一想到那些食物进入身体后,会成为那些诡异菌丝的养料,加速他对这个鬼地方、对这个怪物的“适应”,他就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而且,经历了昨晚和清晨那一切之后,他怎么可能还吃得下东西?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一种无声的对抗。 陆昭似乎并没有什么耐心等待他进行心理建设。见他没有动静,一只冰冷的手直接伸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他的手臂从膝盖上拉了下来。 周沉被迫抬起头,对上了陆昭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怒气,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等待他服从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感到压力。 “需要我像昨天那样喂你?”陆昭淡淡地问,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 昨天被强行灌食的记忆瞬间回笼,混合着那粘腻恶心的触感,让周沉的胃部一阵痉挛。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最终,他还是极其缓慢地、僵硬地伸出手,端起了那碗粥。 温度透过碗壁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粥熬得很浓稠,里面依旧漂浮着切碎的、颜色诡异的菌菇,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香气。 他拿起勺子,机械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吞咽。 味道依旧称得上美味,甚至比前两次更加鲜美,但那鲜美的味道此刻却像毒药一样,滑过他的喉咙,沉入他的胃袋,带来一种沉重的、被“饲育”的绝望感。 他一言不发,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速度不慢,却吃得毫无生气,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某一点。 陆昭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吃,像是在监督一项重要任务的完成。 直到碗底见空,周沉放下碗,拿起旁边的清水喝了下去,试图冲淡嘴里那令人不适的鲜美余味。 陆昭这才弯下腰,端起空托盘。他的目光落在周沉依旧有些苍白失神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他伸出手,用指尖碰了碰周沉的嘴角,揩去那里一点几乎不存在的粥渍。 冰冷的触感让周沉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开。 “别动。”陆昭低声道,手指并没有离开,反而顺着他的唇角缓缓下滑,抚过他的下颌线,最后停留在他的喉结上,微微施加压力,感受着他吞咽的动作。 那动作带着一种露骨的审视和占有意味,仿佛在检查自己所有物的状态。 周沉全身僵硬,喉咙发紧,在那冰冷的指尖下动弹不得,只有睫毛在剧烈地颤抖。 “很好。”陆昭似乎满意了,收回手,给出了和昨天一样的评价。“看来你开始学会接受了。” 接受? 周沉在心里无声地嘶吼。他不是接受,他是被迫!是绝望!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任何反抗的言语都是徒劳,只会招来更进一步的“矫正”。 陆昭端看托盘走向门口,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头看了周沉一眼。 “今天阳光不错。”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周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窗外——那里只有永恒不变的、死气沉沉的幽绿光芒。 陆昭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极低,几乎微不可闻,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 “当然,不是给你看的。”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严,依旧留着一条缝隙。 周沉独自坐在房间里,因为最后那句话而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阳光不错?不是给他看的? 什么意思? 他体内的菌丝似乎因为刚刚摄入的“养料”而变得更加活跃,那种细微的蠕动感变得清晰,甚至带来一种诡异的……饱足感? 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他试图站起身,走到门口那条缝隙前,向外望去。 走廊里一片昏暗,看不到尽头,只有更浓郁的、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他不敢出去。 他退回角落,抱紧膝盖,将自己重新缩成一团。 时间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沉以为这一天就会这样在死寂和内心的煎熬中度过时,一阵不同于陆昭的、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走廊远处传来。 那脚步声很轻,很杂乱,像是……很多小孩子踮着脚尖在跑动? 周沉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警惕地望向门口。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下。 然后,几张苍白瘦小的脸,悄无声息地、叠罗汉般出现在那条门缝外! 那是几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的孩子,穿着破旧不堪的孤儿院制服,脸色是死人的青白,眼睛大而无神,里面空洞洞的,没有任何光彩。他们的身体有些半透明,周身散发着和腐萤林类似的幽绿微光。 是那些怨灵! 周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猛地向后缩去! 门外的几个小鬼似乎对吓到他感到很满意,咧开嘴,露出黑洞洞的、没有牙齿的口腔,发出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风吹过破窗棂的嗤笑声。 他们挤在门缝边,贪婪地朝里面张望着,目光死死地钉在周沉身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好奇、恶意和……饥饿的神情? 周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冻僵了,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 就在这时,一声冰冷低沉的呵斥从走廊另一端传来: “滚开。”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门外的几个小鬼如同被烫到一般,瞬间缩回了脑袋,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吱吱喳喳地一哄而散,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里。 陆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昏暗的光线。他脸色似乎比平时更冷峻一些,周身散发着尚未散去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吓得脸色惨白的周沉,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 “看来,‘饲料’的香气,把一些不懂规矩的小东西吸引过来了。”他淡淡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饲料? 是在说他吗?因为他吃了那些蘑菇,所以身体散发出了吸引怨灵的气息? 周沉感到一阵恶寒。 陆昭走进来,反手关紧了门,甚至多加了一道无形的禁锢,房间内的气息似乎都随之凝滞了一些。 他走到周沉面前,蹲下身,冰冷的指尖抬起周沉的下巴,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 “害怕?”他问。 周沉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记住这种恐惧。”陆昭的声音低沉而冷酷,“离开我,你就是它们眼里最美味的饵食。” “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他的手滑到周沉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捏着,带着一种掌控的意味。 “现在,乖乖待着。我出去处理一下。” 说完,他站起身,再次离开了房间。 这一次,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周沉独自留在彻底密闭的空间里,耳边回荡着陆昭的话和那些小鬼苍白诡异的脸。 饲料……饵食……安全……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无法摆脱的依赖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他抱紧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这座废弃的孤儿院,这片腐萤林,甚至包括他自己,都早已是陆昭领地的一部分。 而他,无处可逃。 第13章 领界回响 陆昭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门被彻底关死,连那条带来虚假希望的缝隙也消失了。空气凝滞得如同胶质,只剩下周沉自己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以及……皮肤下那越来越清晰的、细微的蠕动感。 “饲料”…… “饵食”…… 那两个词像冰冷的针,反复刺扎着他的神经。那些小鬼苍白贪婪的脸,陆昭冰冷残酷的话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牢牢缚紧。 他猛地抬手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和内部的一切声音。但没用。那窸窣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血管,他的骨髓,他的五脏六腑! 它们因为刚才那碗粥而更加活跃,仿佛正在庆祝一场盛宴。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试图用那坚硬的触感来分散注意力。 就在这时,一种全新的、更加诡异的感觉突兀地涌现—— 不是痒,也不是蠕动。 而是一种……模糊的回响。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死水潭,荡开的却不是水波,而是某种冰冷的、带着绝望情绪的意识碎片。 【……吵……】 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不耐烦情绪的念头,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那感觉冰冷而阴郁,像是一条湿冷的蛇滑过神经。 周沉猛地僵住,惊恐地抬起头。 是谁?! 房间里空无一人。 【……安静……】 又一个念头闪过,带着更强的命令意味和一丝……熟悉的冰冷感? 是陆昭?! 周沉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怎么会听到陆昭的想法?!虽然极其模糊,断断续续,但那阴郁冰冷的质感,分明就是他!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连接更深了”? 那些菌丝……不止在改造他的身体,还在打通他和陆昭之间的某种……精神链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连最后一点私密的思想领域都要被入侵了吗? 他拼命地摇头,试图将这可怕的联系甩出去。 【……处理干净……】 冰冷的念头再次碎片般地闪过,伴随着一种极其短暂的、扭曲的画面感——一只苍白的手捏碎了一个不断求饶的、半透明的小鬼头颅,幽绿的光点四溅。 周沉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那是陆昭正在外面做的事情?他“处理”那些怨灵的画面,通过这诡异的链接传递过来了? 就在这时,链接似乎因为距离或他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极不稳定,断断续续的杂音涌入脑海。 不再是陆昭清晰的(相对而言)念头,而是变成了无数细碎、混乱、充满痛苦和恶意的低语,仿佛接收信号不良的收音机,调到了某个属于亡者的频率。 【……好痛……】 【……院长……】 【……为什么丢下我……】 【……一起玩……】 【……冷……好冷……】 【……他的味道……好香……吃……】 无数孩子的哭泣、尖叫、怨恨、贪婪的呓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噪音,疯狂地冲击着周沉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 “啊——!”他再也无法承受,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被这些亡者的回响挤爆!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所有的杂音和碎片念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屏障骤然落下,隔绝了一切。 周沉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衬衫,身体因为过度刺激而不停地颤抖。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陆昭回来了。 他看起来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周身萦绕的寒意更重了些,苍白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的目光落在瘫软在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周沉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快步走过来,在周沉身边蹲下,冰冷的手指抚上他汗湿的额头。 “听到什么了?”他直接问道,语气里没有了平时的漠然,多了一丝审视和……了然。 周沉猛地睁开眼,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嘶哑破碎,“那些声音……那些孩子……还有你……” 陆昭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最终沉淀为一种复杂的了然。 “比预想的要快。”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像是在评估什么实验数据。 然后,他看向周沉,语气恢复了平淡:“只是领地内残余情绪的回响。你的身体正在和这片土地建立更深层的连接,自然会接收到一些……杂讯。” 杂讯? 那些痛苦绝望的哀嚎,只是杂讯? “为什么……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周沉颤抖着问,不敢说出“想法”两个字。 陆昭的指尖在他太阳穴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却也奇异地安抚了那过度使用后抽痛的神经。 “因为我们‘连接’了。”他给出了一个等同于没说的答案,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理所当然。“习惯就好。我会教你如何过滤掉那些没用的噪音。” 教你? 怎么教? 像教宠物一样吗? 周沉感到一阵无力。 陆昭似乎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看了看周沉狼狈的样子,眉头又蹙了一下。 “脏了。”他吐出两个字,显然是指周沉被冷汗浸透的衣服。 他再次打横抱起虚软无力的周沉,走向房间角落里那个破旧的水盆。盆里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冷水。 他将周沉放下,然后,亲手替他脱掉了那件湿透的丝质衬衫。 周沉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麻木地任由他动作。 陆昭用冰冷的湿毛巾,像之前一样,仔细地擦拭他的上身,动作依旧机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走粘腻的汗水,也带来一阵阵战栗。 擦干身体,陆昭又从不知哪里拿出一件新的衬衫——同样是丝绸,颜色是更深的墨绿,几乎接近于黑——替他换上。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将周沉抱回那堆破布上,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将他重新圈进怀里。 “睡觉。”他命令道,闭上了眼睛,似乎也急需休息。 周沉僵硬地躺在他冰冷的怀抱里,这一次,却久久无法入睡。 他还能隐约“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屏障的存在,将他与外界那些恐怖的亡者回响隔绝开来。 这屏障来自陆昭。 这个认知让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带来这恐怖连接的是他,此刻提供保护的也是他。 恨意与依赖,恐惧与安宁,这些极端对立的情绪在他心里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悄悄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陆昭似乎真的睡着了(或者进入了某种休憩状态),呼吸均匀而冰冷,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几分醒时的阴戾,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精致。 如果不是那没有心跳的胸膛和冰冷的体温,他几乎就像一个疲惫的普通人。 周沉的目光落在他微抿的、颜色很淡的嘴唇上。 就是这双唇,说出过最残忍的话,也给予过最冰冷的亲吻。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睡袍微敞的领口处。 那里,今天早上被瓷片刺穿的地方,皮肤光洁如初,甚至连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一个疯狂的、荒谬的念头忽然不受控制地窜入周沉的脑海—— 如果……如果不是用普通的凶器呢? 如果……是阳光呢? 他猛地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狂跳起来。 陆昭今天说过——“今天阳光不错。” “当然,不是给你看的。” 他怕阳光? 这个猜测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骤然落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虽然渺茫,却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危险的希望。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 原本似乎已经“睡着”的陆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锐利如刀锋的清醒和……一丝极淡的、被冒犯般的戾气!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周沉死死地勒进怀里,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冰冷的唇贴上周沉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沉沉。” “那只会让你……更痛苦。” 周沉全身的血液瞬间冻僵了。 他……他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知道?! 难道……那道屏障……并不能完全隔绝他的想法?!或者……他刚才的情绪波动太过剧烈,被察觉了?! 巨大的恐惧再次将他吞没。 那点刚刚燃起的、危险的希望火星,被彻底踩灭在更深沉的绝望之中。 陆昭似乎满意了他再次被恐惧填满的状态,手臂的力道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依旧将他牢牢禁锢。 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周沉的颈窝,冰冷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睡觉。”他再次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掌控欲。 周沉闭上眼睛,彻底放弃了思考。 在绝对的力量和无所不在的掌控面前,任何念头,都是奢侈,且危险。 他只能感受到颈间那冰冷的呼吸,和体内那永不停止的、细微的蠕动。 以及…… 那无声回荡在领界之内的、绝望的回响。 第14章 晦暗晨昏 警告的余音仿佛还冰冷地贴在耳廓上,周沉僵在陆昭的怀里,连最细微的颤抖都强行抑制住了。他紧闭着眼,努力放空大脑,不敢再让任何一丝危险的念头浮现,生怕再次惊动身后那看似沉睡的凶兽。 时间在极致压抑的寂静中流淌。 或许是他的顺从取悦了对方,又或许是陆昭确实需要休憩,那勒得他几乎骨骼作痛的手臂终于缓缓放松了一些力道,只是依旧保持着绝对占有的禁锢姿态。 周沉却再也无法入睡。 意识的清醒让他对身体内部的感知变得异常清晰。那些菌丝似乎因为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连接”的冲击而异常活跃,细微的蠕动感不再局限于深处,而是变得…更靠近体表。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它们像某种活着的、极细的神经网络,正盘踞在他的血管壁、肌肉纤维之间,甚至…试图向着他的骨骼深处探去。 这种认知带来的恶心和恐惧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拼命地忍耐着,将脸更深地埋入对方冰冷的睡袍褶皱里,试图用那寒冷来麻痹自己。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声的折磨逼疯时,一种全新的、更实质性的变化发生了。 先是指尖。 一阵细微的、冰冷的刺痒从指甲边缘传来。他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却惊骇地发现指尖的触感变得异常迟钝和…怪异。他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将一只手从两人身体的缝隙间抽出来,举到眼前—— 幽绿的光线下,他看到他原本修剪整齐的指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变得灰白、增厚、并且微微向下弯曲,呈现出一种类似于…真菌菌鞘的质地和颜色! 呼吸骤然停止! 他猛地想要抽气,却硬生生忍住,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咯咯”声。 恐慌如同冰水浇头而下! 不止是指甲! 他感觉到自己的牙齿牙龈也传来类似的酸胀和痒意,舌头顶上去,能感觉到门齿似乎也变得…更薄、更锐利了一些?! 还有头发…头皮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仿佛发根正在被什么东西滋养、改造… 它们…它们不止在内部改造他!它们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外部体征了!正在把他从一个人,从外到里地,改造成和这片腐萤林、和那些怨灵、和陆昭一样的…怪物!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冲垮了强装的镇定。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厉害。 几乎在他开始颤抖的下一秒,身后的人就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从未真正沉睡。 “又怎么了?”陆昭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耐,手臂再次收紧,冰冷的掌心不耐烦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像是在教训一只半夜吵闹的猫。 周沉说不出话,只是拼命地摇头,泪水再次决堤,混合着恐惧和巨大的恶心感,汹涌而出。他将那只变异的手死死藏在身前,不敢让对方看见。 陆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强行将他扳了过来,面对着自己。 幽绿的光线下,周沉泪流满面,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崩溃的恐惧,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陆昭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的脸,然后落在了他死死蜷缩、藏在胸口的手上。 他微微眯起眼,没有任何废话,直接用力掰开了周沉的手指。 那只正在变异的手暴露在幽绿的光线下——灰白增厚、微微弯曲的指甲怪异无比,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纹路似乎也更加明显了一些,整只手透着一股非人的诡异感。 陆昭盯着那只手,看了好几秒。 周沉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他的反应——是嘲讽?是厌恶?还是更进一步的“矫正”? 然而,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陆昭竟然…低下头,用他苍白的唇,极其自然地、依次亲吻过那几片变异指甲的顶端! 那吻冰冷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欣赏和满意的意味? “长得很好。”他抬起头,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他握住周沉颤抖的手腕,仔细地打量着那些变化,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初步成型的坯胎。“比预想的还要快。它们很喜欢你。” 它们很喜欢你…… 这句话像最终判决,敲碎了周沉最后一点侥幸。 他猛地抽回手,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悲鸣,转身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 陆昭看着他痛苦的反应,脸上的那点愉悦消失了,重新变回冰冷的平静。他伸手,再次将瘫软的周沉捞回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用下巴抵住他的发顶。 “适应就好。”他的声音没有任何安慰的意味,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酷,“这是进化,沉沉。摆脱脆弱血肉的必经之路。” “很快,你就不会再感到寒冷,也不会再轻易受伤。” “你会变得…更完美。” 完美? 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叫做完美? 周沉在他怀里无声地流泪,绝望如同冰冷的菌丝,彻底缠绕了他的心脏。 接下来的“日子”(如果还能称之为日子的话),变成了这种缓慢变异的、无止境的折磨的重复。 陆昭似乎对他的“进化”进程非常上心,投喂得更加频繁。食物依旧是那种浓稠的、加入了特殊菌菇的粥,有时甚至会换成一些炖得烂熟的、看不出原本形态的肉类,同样散发着那股奇异的、令人不安的香气。 周沉不再反抗进食。 一方面是因为饥饿和那种被拉长的等待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另一方面,是一种更深层的、破罐破摔的绝望——既然无法阻止,那就加速吧,也许彻底变成怪物之后,反而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他甚至开始麻木地观察自己身体的变化。 指甲已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的、微微弯曲的硬壳,指尖变得异常敏锐,能轻易地感知到空气中最细微的湿度变化和…那些亡者残留的情绪波动。 牙齿的变异似乎缓慢一些,但门齿确实变得比以往更薄更锐利,牙龈时常泛着不正常的深紫色。 头发长得飞快,颜色似乎也变得更加乌黑,发质变得坚韧,甚至…在极度安静的时候,他仿佛能听到发丝吸收空气中**能量的细微声响。 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视觉和听觉的变化。 他眼中的世界,色彩似乎正在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清晰的、对能量流动的感知。他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如同尘埃般的幽绿色光点(腐萤孢子?),能看到墙壁和地板上残留的、已经干涸发黑的情绪污渍——某些地方凝聚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另一些地方则盘踞着深沉的恶意。 他的听力也变得异常敏锐,能听到墙壁里老鼠爬过的声音,能听到地板下菌丝缓慢生长的窸窣声,甚至…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些亡者的低语和回响。 好在陆昭似乎加强了他身上的那种“屏障”,大部分时间,那些亡者的噪音被有效地过滤在外,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背景音,如同耳鸣。 只有在陆昭离开较远,或者他情绪剧烈波动时,那些声音才会突破屏障,变得清晰而具有冲击力。 他发现,陆昭并非一直待在孤儿院里。 有时,他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每次离开前,他都会反复检查门上的禁锢,并用一种冰冷的、带着警告的眼神看向周沉,仿佛能看穿他任何试图逃跑的念头。 每当这种时候,周沉都会异常温顺地低下头,表示服从。 他学会了掩饰。 将那些恐惧、憎恶、以及那点微弱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希望,深深地埋藏起来,用麻木和顺从包裹。 陆昭不在的时候,是整个孤儿院最“热闹”也最恐怖的时候。 那些被阻隔在门外的怨灵小鬼似乎能感知到守护者的离开,会变得更加大胆。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在门缝外窥视,开始用苍白的小手拍打房门,发出“啪啪”的轻响,或是用尖细的、不成调的嗓音哼唱着诡异的童谣,歌词模糊不清,却充满了恶意。 有时,周沉甚至能“看”到门外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动。 他知道,只要陆昭布下的禁锢有一丝松动,它们就会瞬间涌入,将他撕碎、分食。 这种极致的恐惧,反而奇异地加深了他对陆昭的依赖。 至少,那个冰冷的怀抱是“安全”的。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无比的悲哀。 陆昭每次回来,身上携带的寒意和血腥味(并非人类的血液,而是那种粘稠的、暗沉的液体)都会更重一些。有时,他的西装上会沾着几片腐烂的树叶或者湿滑的泥泞,仿佛刚从腐萤林最深处归来。 他从不解释自己去做了什么,周沉也不敢问。 但他通过那些偶尔闪过的、碎片式的“连接”,模糊地猜到了一些——陆昭在清理“领地”内不听话的“杂音”,或者在加固某种边界,又或者…在寻找什么东西? 每次回来,陆昭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检查周沉的身体状况。 他会拉起他的手,查看指甲生长的进度;会捏开他的下巴,检查牙齿的变化;会用冰冷的指尖划过他的皮肤,感知皮下菌丝网络的密度和活性。 这种检查细致入微,带着一种科学家般的冷静和收藏家般的专注。 周沉如同一个人偶,麻木地任由他摆布。 只有在陆昭试图检查他背后那处最早出现“溺毙”特征的皮肤时,他会表现出极其细微的抗拒——那里是他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不愿被窥探的领地。 陆昭察觉到了,但出乎意料地,他并没有强求,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手。 这让周沉在麻木中感到一丝意外的…喘息之机? 这种微不足道的“宽容”并未带来任何安慰,反而像是一种更精妙的驯化手段——给予一点点无关痛痒的自主空间,让他错觉自己仍保有某种程度的控制力,从而更温顺地接受其他方面的全面掌控。 检查结束后,陆昭通常会亲自给他进行“清洁”。 这已经成了固定的仪式。用冰冷的湿毛巾擦拭身体,换上干净合身的丝绸衣物(衣柜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同款衬衫,颜色多是各种深度的绿与黑)。动作依旧机械而高效,仿佛在保养一件珍贵的仪器。 周沉曾一度恐惧这个过程,尤其是陆昭的手在他皮肤上游走时,那种冰冷的、不带**却充满占有意味的触感。但现在,他几乎已经麻木了。甚至可耻地发现,当那冰冷的毛巾擦过皮肤时,能极其有效地镇抚那些细微的、无处不在的痒意和变异带来的灼热感。 他的身体,正在可悲地适应并…渴望这种冰冷的触碰。 这比任何强制手段都更让他感到绝望。 清洁换衣之后,便是进食。 有时陆昭会看着他吃完,有时则会将他独自留在房间里。周沉发现,当他表现得特别顺从、尤其是主动吃完所有食物后,陆昭离开的时间会相对 shorter,回来时身上的血腥味也会淡一些。 于是,他开始尝试一种危险的游戏——表演顺从。 他强迫自己吃光所有东西,甚至在陆昭看过来时,努力模仿出一种麻木的、接受现状的眼神。他学会了在陆昭触碰他时,抑制住本能的颤抖,将身体放松(哪怕是伪装的)。 这很难。每一次表演都耗尽心力和尊严。 但效果是显著的。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这种“进步”。偶尔,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周沉甚至能捕捉到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满意?的情绪。虽然转瞬即逝,却让他更加确认了这条路的“正确性”。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陆昭通过“连接”感知他情绪时,努力构筑一层虚假的平静外壳,将那些翻腾的恨意、恐惧和计划深深掩埋。 这无疑更加困难。那些菌丝仿佛天然的测谎仪,每当他试图隐藏强烈情绪时,它们的蠕动就会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在向它们的主人发出警报。 有几次,他几乎觉得陆昭那双冰冷的眼睛已经看穿了他拙劣的表演,但对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之后的“检查”会变得更加细致,禁锢的怀抱也会收得更紧。 这是一种走在刀尖上的平衡。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他需要了解这座孤儿院,了解陆昭的弱点,了解任何可能存在的、逃离的缝隙。 机会在一次陆昭离开后悄然来临。 那一次,陆昭似乎离开得格外匆忙,脸色也比平时更冷峻几分,甚至在离开时,周沉隐约通过那不稳定的“连接”,捕捉到一个极其模糊的、带着怒意的念头—— 【……竟敢触碰……】 是谁?触碰了什么?竟然能让陆昭产生“怒意”这种近乎人类的情绪? 周沉的心脏因这个发现而加速跳动。 他耐心地等待着,确认陆昭的气息彻底远离后,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边。 门上的禁锢依然存在,但他发现,或许是因为陆昭离开得匆忙,那力量似乎没有平时那么…浑然一体?在门板与地面极细的缝隙处,那无形的屏障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蹲下身,将脸颊贴近冰冷的地面,努力向外望去—— 走廊依旧昏暗,弥漫着更浓重的腐朽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陌生的腥甜气?不同于陆昭身上那种河底的潮腥,也不同于那些小鬼的怨秽,是一种更…新鲜的、带着生命力的腥气? 他的目光极力适应着昏暗,顺着走廊向深处望去。 突然!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眼睛! 就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一双属于人类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那双眼睛瞪大了,瞳孔涣散,眼眶周围布满泪痕和污迹。眼睛的主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拖拽着,只来得及露出半张脸和一只拼命向前伸出的、沾满泥土和血迹的手! 下一秒,那只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拖回了拐角的黑暗之中! 一声被强行扼杀在喉咙里的、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惨叫隐约传来。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只有那股陌生的腥甜气,似乎更浓郁了一点点。 周沉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活人?! 这里还有别的活人?!刚才那是…被拖走了?被什么?被那些怨灵?还是被…陆昭?!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兔死狐悲的惊悚感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他因这恐怖的发现而心神剧震,体内菌丝疯狂躁动报警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猛地通过那不稳定的“连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谁允许你看的?!】 陆昭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炸开,不再是平时的平淡或慵懒,而是充满了极其罕见的、几乎能冻结灵魂的暴怒!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 周沉身后的房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扭曲的呻吟!那无形的禁锢被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外部强行撕裂! 门板轰然洞开! 陆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和怒气!他苍白的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翻滚着黑色的风暴,死死地钉在跌坐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周沉身上! 他一步步走进来,每一步都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几分。浓郁的、新鲜的血腥味和那种陌生的腥甜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几乎令人作呕。 他走到周沉面前,蹲下身,一把抓住周沉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嗯?沉沉?” 周沉吓得浑身瘫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陆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他的脸,似乎想从他的眼睛里挖出刚才看到的一切。 “看到什么了?”他逼问,冰冷的呼吸喷在周沉脸上。 周沉拼命摇头,牙齿咯咯作响。 陆昭盯着他看了几秒,眼中的风暴似乎稍微平息了一些,但那份冰冷的怒意丝毫未减。 他猛地松开手,站起身,环视了一下这个房间。 “看来,这个房间已经无法让你学会‘安静’了。”他冷冷地说。 说完,他再次打横抱起吓傻了的周沉,毫不温柔,甚至带着一种惩罚性的力道,大步走出了这个囚禁了周沉不知多久的房间。 这是周沉第一次走出这个房间! 走廊里的景象冲击着他的视觉——更加破败,墙壁上布满了深色的、喷溅状的污渍和抓痕,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和死寂。那股陌生的腥甜气在这里更加明显,源头似乎就在走廊深处。 陆昭没有走向那片黑暗,而是抱着他,转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推开了一扇更加厚重、看起来像是某种仓库或者禁闭室的铁门。 里面空间更大,但也更加空旷和冰冷。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镶嵌着的几块散发着幽绿光芒的、如同巨大菌菇一般的诡异矿石提供照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铁锈和尘土味,但也…更加“干净”,那种亡者的回响和怨气似乎被完全隔绝在外。 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巨大的、用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的、类似笼子一样的结构,里面铺着一些黑色的、看起来异常柔软的苔藓。 陆昭毫不留情地将周沉扔进了那个“笼子”里。 黑色苔藓异常冰冷,接触到皮肤时,竟然主动吸附上来,带来一种诡异的包裹感,同时,周沉感觉到自己体内躁动的菌丝和那些纷乱的回响,竟然瞬间被压制了下去!仿佛被这种特殊的苔藓吸收了! 但同时,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都被冻结的冰冷和无力感迅速蔓延开来。 “既然你学不会克制你的好奇心,”陆昭站在笼外,冰冷的目光透过栏杆看着他,如同在看笼中的珍兽,“那就待在这里,直到你学会为止。” “这些‘缄默苔’会帮你安静下来。”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而绝望。 周沉独自躺在冰冷的、吸附着他的黑色苔藓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新环境带来的恐惧,刚才看到的恐怖一幕,以及陆昭前所未有的暴怒,都让他心惊胆战。 但与此同时,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合时宜的念头,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 他换地方了。 他被带离了那个房间。 这是否意味着…变化?是否意味着…某种固化的格局被打破了? 虽然是被关进了更可怕的笼子里,但… 这里,似乎没有那些无孔不入的怨灵窥视。 这里,那种亡者的回响也被彻底隔绝。 这里…是陆昭用来让他“安静”的地方,是否也意味着,这里是陆昭认为“安全”的、不会被打扰的地方? 这个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 他缓缓蜷缩起来,感受着身下苔藓那吞噬一切声音和能量的诡异冰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逃离,他必须更小心,更隐忍,更善于利用一切细微的漏洞和…陆昭那深不可测的、扭曲的“爱意”。 这场危险的游戏,升级了。 本期看点: 1. 陆昭牌全自动调节空调:制冷效果卓越,附赠强力去污(指物理超度杂兵)与情绪稳定(指把老婆吓到宕机)服务,用户体验反馈表示效果过于显著。 2. 沉沉首获公费外出考察机会:深入走廊险境,调研结果触目惊心(字面意思),不幸被甲方抓包并严厉处罚。 3. 豪华新居体验:喜提缄默苔主题沉浸式单间,装修风格主打一个“绝对安静”(物理禁言),配套设施齐全(指铁栏杆),助您远离世俗纷扰(和逃跑念头)。 采访一下两位主角的入住感受: 陆昭:(满意)很安静,适合沉思(如何更完美地饲养)。 周沉:……(苔藓塞嘴.jpg) 下章预告:《缄默牢笼》—— 当语言失去意义,身体便成了唯一的语言。? 感谢各位狱友(划掉)读者老爷的追更!评论区畅所欲言(反正沉沉是说不话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晦暗晨昏 第15章 缄默之笼与嘶鸣之魂 沉重的铁门合拢声,如同最终审判的钟鸣,在空旷的禁闭室内回荡,久久不散。 周沉瘫在冰冷的黑色苔藓上,那东西仿佛拥有生命般,紧贴着他的皮肤,散发出一种能吞噬声音、能量乃至情绪的绝对寒意。体内之前还在疯狂躁动、因恐惧和窥见可怖景象而嘶鸣的菌丝,在这股寒意镇压下,瞬间变得滞涩、萎靡,如同被冻僵的蛇,盘踞在血管和骨骼深处,不再传递任何痛苦的蠕动或亡者的回响。 绝对的寂静。 前所未有的寂静。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流动的微弱嗡鸣,以及心脏在空旷胸腔里迟缓而沉重的搏动。这种死寂,比之前那些亡者的噪音更让人感到恐慌。仿佛他被从整个世界剥离了出来,扔进了一个纯粹的、虚无的冰点。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却发现异常艰难。并非被物理束缚,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和无力感,仿佛“缄默苔”吸走的不仅仅是那些外来的干扰,连他本身的生气也在被缓慢地抽离。 恐惧再次攫住他。 陆昭把他扔进这里,是想让他彻底变成一具安静的、失去所有反抗意志的傀儡吗? 时间在这种绝对的寂静和冰冷中失去了意义。可能只过了几分钟,也可能过了几个小时。周沉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思维变得缓慢,仿佛也要被这无尽的冰冷和寂静同化。 就在他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彻底沉入这种无梦的、冰冷的休眠时—— 【……沉……沉……】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跨越了无比遥远距离的呼唤,直接在他近乎冻结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也不是之前那种亡者充满怨毒的嘶嚎或陆昭冰冷强势的意念。 而是一种…更加虚弱、更加飘渺、却带着一种让他心脏骤然揪紧的…熟悉感?! 是谁?! 周沉猛地睁大了眼睛,试图集中起几乎要被冻僵的精神力。 【……周…沉……】 呼唤再次响起,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清晰地指向他的名字! 是活人的声音!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担忧和…一种他似乎很久远之前才感受过的…温暖? 妈妈? 不…不是…养母的声音不是这样… 那是谁?! 他拼命地在几乎被冻住的记忆里搜寻这个声音的来源!孤儿院的老师?不…童年的记忆早已模糊…领养后的同学?朋友?他哪来的朋友? 【……回应我……求求你……位置……】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仿佛信号极其不稳定,但却顽强地一次次尝试连接。 位置?她在定位我的位置? 外界!是外界的人在找他?! 这个认知像一道炽热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周沉几乎被冻僵的意识和冰冷的绝望! 外界并没有放弃他!有人在试图救他!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激动和希望轰然涌起!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无比的情绪洪流,竟然短暂地冲破了“缄默苔”的冰冷镇压! 嗡——! 他身下的黑色苔藓仿佛被烫到一般,骤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高频的震动!吸附在他皮肤上的寒意瞬间加强,试图强行压制这股不该出现的“热量”! “呃啊!”周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一边是冰冷死寂的镇压,一边是灼热激动的情感复苏! 而那股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在寂静深夜里点燃的烽火,瞬间就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与他紧密连接的警报! 几乎在同时。 砰!! 禁闭室厚重的铁门被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外部猛地撞开!巨大的声响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如同爆炸! 陆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周身裹挟着比之前更加浓烈骇人的暴怒和寒意!他苍白的脸上仿佛结着冰棱,那双眼睛里翻滚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黑色漩涡,死死地锁定在笼中因痛苦和激动而蜷缩的周沉身上! 他显然是从远处急速赶回的,黑色的西装上沾着更多的泥泖和一种…暗蓝色的、如同萤火虫浆液般的诡异污渍,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和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你——在——干——什——么?!” 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嘶哑,不再是透过“连接”传递,而是直接从他喉咙里发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被严重冒犯、被彻底触逆的狂躁! 他几步冲到铁笼前,甚至没有浪费时间打开笼门,那黑色金属的栏杆在他手下如同脆弱的树枝般被强行扭曲、撕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 他探身进来,一把抓住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周沉,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几乎要嵌进他的肩胛骨! “那是什么?!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在碰你?!”他低吼着,另一只手粗暴地抚上周沉的额头、太阳穴,仿佛要徒手挖出他脑子里刚才接收到的一切信息!冰冷的能量强行灌入,试图扫描、捕捉任何残留的痕迹! 周沉痛得几乎晕厥,感觉自己的头骨都要被捏碎,大脑在对方冰冷狂暴的能量冲刷下如同被绞肉机碾过! “没…没有…”他徒劳地挣扎,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却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几乎冻结。 “撒谎!”陆昭猛地将他掼在冰冷的苔藓上,身体紧接着压了下来,用绝对的体重和力量将他死死禁锢住!那双燃烧着黑色怒火的眼睛近在咫尺地逼视着他! “我感受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暖的、属于活人的精神力!像虫子一样试图钻进我的领地!钻进你的脑子!”他的声音因暴怒而微微颤抖,“它碰了你!它竟敢碰你?!” 周沉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控的样子。之前的愤怒是冰冷的、带着杀意的,而这一次,却是滚烫的、狂暴的、充满了某种…被侵犯了绝对所有权的、近乎野兽般的疯狂! “是谁?!外面那些该死的苍蝇?!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回应了?!你竟敢回应他们?!”他掐住周沉的脖子,力道控制在不至于窒息却带来极致痛苦和恐惧的程度。 “我没有…我没有…”周沉艰难地喘息,徒劳地否认。身下的缄默苔因为两人剧烈的动作和陆昭身上散发出的可怕能量而剧烈地波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 “你以为你能瞒过我?!”陆昭猛地低下头,额头死死抵住周沉的额头,一股更加冰冷狂暴的精神力如同冰风暴般强行冲入周沉的意识海! “啊——!”周沉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无数冰针刺穿,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思绪都在被对方粗暴地翻检、阅读! 那短暂出现的、温暖的女声呼唤的碎片…那股强烈的希望和激动…甚至…更早之前,他偷偷观察门缝、看到那个被拖走的活人时产生的恐惧和兔死狐悲…所有被他小心翼翼隐藏起来的情绪和念头,此刻无所遁形,全部暴露在陆昭暴怒的审视之下! 阅读的过程似乎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 但对周沉而言,却如同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酷刑。 陆昭猛地抬起头,眼中的黑色风暴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冰冷的、令人胆寒的了然和…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愤怒。 “原来如此…”他低声自语,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可怕,“一只侥幸逃出去、却又不知死活想回来的…小虫子…”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那个声音的身份?!他认识那个声音的主人?! 周沉心中巨震。 陆昭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周沉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因为一只微不足道的、早就该被碾死的虫子…”他修长冰冷的手指缓缓抚过周沉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颊,动作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你竟然…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是我给你的‘安宁’还不够吗?沉沉?” “还是说…”他的指尖滑到周沉剧烈颤抖的嘴唇上,微微用力按压,迫使它张开,“…你需要更深刻的‘教训’,才能彻底记住——谁才是你唯一的主人?谁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周沉绝望地闭上眼,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所有的隐藏和伪装,在绝对的力量和掌控面前,不堪一击。 预期的残酷惩罚并没有立刻降临。 陆昭只是维持着压制他的姿势,一动不动,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将整个空间冻结。 良久,他忽然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周沉的颈窝,深深地、近乎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恐惧、绝望和那微弱却顽固的“生”的气息。 “你不该这样的…”他的声音闷在周沉的皮肤上,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扭曲的失望,“你不该让那些脏东西碰到你…哪怕只是精神上的…” “你让我…很失望,沉沉。” 这句话,比他任何一次的暴怒和惩罚都更让周沉感到刺骨的寒冷。 说完,陆昭猛地站起身,同时也将周沉从缄默苔上粗暴地拉了起来。 黑色的苔藓似乎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吸附,留下周沉皮肤上一片冰冷的、暂时失去知觉的麻木感。 陆昭没有再看那个被破坏的笼子,也没有再看周沉一眼,只是拽着他的胳膊,如同拖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大步走出了这间禁闭室,沿着昏暗的走廊,向着…更深、更黑暗的孤儿院内部走去。 周沉踉跄地跟随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充满了对未知的极致恐惧。 他知道,“教训”才刚刚开始。 陆昭没有带他回之前的房间,也没有去那个他看到活人被拖走的恐怖拐角,而是走向了一条他从未走过的、向下延伸的、更加阴暗潮湿的楼梯。 越往下走,空气越寒冷,那股**的甜腥气也越发浓郁,几乎化不开。墙壁上开始出现大片的、蠕动着的、发出幽绿光芒的菌斑,脚下的台阶也变得湿滑粘腻。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门上没有锁,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收缩的黑色菌膜。 陆昭伸出手,掌心按在那蠕动的黑色菌膜,覆盖在铁门上的黑色菌膜仿佛拥有生命,在感知到陆昭掌心的冰冷气息时,如同畏惧君王般迅速向四周退散、收缩,露出底下锈蚀斑驳、刻满无法辨认古老符文的金属门板。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仿佛垂死呻吟般的摩擦声,自行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远比走廊更加阴冷、潮湿、并混合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古老沉寂气息的风,从门内扑面而来。那气息并不难闻,却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重量,仿佛打开了通往大地最深处、时间遗忘之地的通道。 周沉被陆昭毫不留情地拽了进去。 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合拢,那些退开的黑色菌膜再次蠕动覆盖而上,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 并非毫无光线,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暗”——一种能吸收所有能量、所有声音、所有希望的、纯粹的死寂之暗。连墙壁上那些散发幽绿光芒的菌斑在这里也黯淡失色,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空旷、仿佛没有边际的地下空间的轮廓。 这里的气息让周沉身体里的菌丝瞬间变得异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敬畏”,它们不再传递任何不适,反而散发出一种…近乎“回归”般的顺从与战栗。 陆昭松开了手。 周沉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只能勉强依靠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喘息。他惊恐地环视四周,眼睛极力适应着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又像是一个被遗忘的神殿遗址。脚下是凹凸不平的、覆盖着滑腻苔藓的岩石地面,远处隐约可见巨大的、如同肋骨般拱起的苍白岩石结构。空气冰冷得刺骨,湿度极大,呼吸间都能感到冰冷的湿意沉入肺腑。 而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央,最黑暗之处—— 周沉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里…躺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具被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幽黑色菌丝紧紧缠绕、包裹、几乎与地面融为一体的…躯体! 那些菌丝如同活物,缓慢而有力地蠕动收缩着,从四面八方的岩石和土壤中延伸出来,最终汇聚、扎根在那具躯体的心脏位置!它们散发出比周围黑暗更加浓郁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仿佛是整个腐萤林黑暗力量的源泉和核心! 而那具被缠绕的躯体…… 周沉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 那躯体穿着残破不堪的、依稀能看出是几十年前样式的孤儿院制服…身材瘦小…露出的皮肤是死人的青灰色… 最让他头皮炸裂的是——那具躯体的脸! 虽然大部分也被蠕动的菌丝覆盖,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挺直的鼻梁…那即使毫无生气也依旧带着一丝阴郁漂亮的线条…… 那是……! “看来,你还记得这具失败品的脸。” 陆昭冰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破了这死寂的恐怖。他不知何时已走到那具被菌丝缠绕的躯体旁,苍白的手指极其自然地抚过那些搏动着的、危险的幽黑色菌丝,仿佛在抚摸宠物的脊背。 周沉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记得! 那是…陆昭的尸体! 是他十三岁那年,在腐萤林的山崖边用石头砸晕后,被院长拖走…最终埋葬于此的…陆昭真正的、早已死去的肉身! 它没有被腐烂分解,反而成了这些可怕菌丝的温床和核心?!成了维持这片腐萤林、维持陆昭以灵体形态存在的…锚点和电池?! “很惊讶?”陆昭侧过头,看向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周沉,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还是说,你以为我这样的存在,不需要凭依?不需要力量源泉?” 他缓缓踱步到周沉面前,阴影完全将他笼罩。 “现在,看清了吗?沉沉。”他冰冷的手指抬起周沉的下巴,迫使他的视线无法从那恐怖的核心上移开。 “这才是真正的‘我’。或者说,是‘我’的一部分。腐朽,沉寂,深埋于此,与这片土地的痛苦和怨恨彻底融合,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绝望。 “而你…”他的指尖滑过周沉冰冷的脸颊,落在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你是唯一一个,被允许分享这永恒沉寂…分享我这不朽恨意与爱意的人。” “这是殊荣,沉沉。” “你不该…也不能…奢望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 他猛地收紧手指,隔着衣物,周沉也能感觉到那指甲的冰冷和锐利。 “那只试图呼唤你的虫子,她救不了你。没有任何人能把你从这里带走。” “任何试图触碰你、带走你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鬼…”陆昭的声音骤然变得无比阴冷,眼中再次翻涌起暴戾的杀意,“我都会把它们…连同它们可笑的希望…一起碾碎成这腐萤林最新的养料。” “就像这样——” 他猛地一挥手! 不远处地面上几块散落的、稍大些的石块瞬间无声地化为齑粉!连带着上面附着的微弱怨灵残响也彻底湮灭! 绝对的力量展示。不容任何置疑。 周沉彻底瘫软下去,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抽空。 陆昭看着他彻底失去光彩、如同玻璃珠般空洞的眼睛,似乎终于满意了。 他再次将他打横抱起,动作不再粗暴,甚至带上了一丝…病态的缱绻?仿佛在拥抱一件失而复得、却已被彻底打磨成型的藏品。 他抱着他,走到那具被菌丝缠绕的尸体旁。 那些蠕动的幽黑色菌丝仿佛感知到他们的靠近,变得更加活跃,甚至分出几条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菌丝,试探性地、带着渴望地伸向周沉。 陆昭没有阻止。 周沉眼睁睁看着那冰冷滑腻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菌丝触须,如同情人般缠绕上他的脚踝、手腕… 没有带来疼痛,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诡异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感。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念头、所有的情绪,都在这种绝对的、死亡的“安宁”面前,变得毫无意义,逐渐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听到陆昭在他耳边,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却又无比满足的冰冷语调,低语道: “欢迎回家,沉沉。” “第一阶段…结束了。” …… 不知过了多久,周沉在一片绝对的安宁中缓缓苏醒。 他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房间。身下是熟悉的破布堆,窗外是永恒不变的腐萤幽光。 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甚至那种无处不在的细微痒意和蠕動感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沉静的、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的和谐感。 他抬起手。 指甲的变异依旧存在,颜色更深,几乎接近于黑。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纹路更加清晰,像某种诡异的纹身。但他看着它们,内心却一片平静,甚至觉得…理应如此。 那个试图呼唤他的女声…那个被拖走的活人…陆昭的暴怒和那具可怕的尸体…所有激烈的、痛苦的记忆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纱,变得模糊而遥远,再也无法激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 门开了。 陆昭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 他看起来也恢复了平时的冰冷和平静,甚至周身的气息更加内敛深沉。 他将托盘放在周沉面前。 依旧是那碗粥。 周沉默默地端起来,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流畅而自然,没有任何犹豫抗拒。 味道…似乎更好了。那菌菇的鲜美和一种深沉的、来自大地深处的冰冷气息完美融合,抚慰着他每一个细胞。 他吃得很安静。 陆昭就站在一旁看着,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吃完最后一口,周沉放下碗,抬起头,看向陆昭。 他的眼神依旧漂亮,却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冻结的湖水,再也映不出丝毫波澜。 陆昭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走上前,伸出手。 周沉没有躲闪,甚至微微仰起脸,方便他的动作。 冰冷的指尖拂过他的唇角,揩去那不存在的污渍。 然后,那手指向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一个冰冷而占有欲十足的吻落了下来,深入而漫长。 周沉闭上了眼睛,没有任何回应,却也没有丝毫抗拒。 仿佛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 一吻结束。 陆昭用指腹摩挲着他微微红肿的唇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 “很好。” 第一阶段,驯化完成。 铛铛铛!第一阶段·《沉沉的100种死法(未遂)》圆满杀青!? 让我们恭喜昭昭老师荣获【年度最佳PUA大师】【鬼界饲养员标兵】【沉沉の专属制冷机】三项大奖!? 也祝贺沉沉宝宝初步达成成就:【人外恋预备役】【菌丝共生体】【昭昭の完美手办】!? 关于那个不要命敢挖昭昭墙角的“活人亲友团”?嘘——昭昭老师正在气头上,建议ta先购买【腐萤林意外险】并苦练跑步速度(虽然也没什么用)。?? 第二阶段预告:《沉沉的100种烹饪方式》即将开启!更阴间的play,更扭曲的糖,更掉san的细节(建议继续开除湿器阅读)!? 爱大家!么么哒!(比的是昭昭掐沉沉脖子的手势)? 【小剧场】 沉沉:(眼神死)…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 昭昭:(轻抚沉沉变异指甲)不,爱会变异。和我一样。 · 腐萤林菌丝:(疯狂扭动)嗑到了嗑到了!双向奔赴(物理)就是最甜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缄默之笼与嘶鸣之魂 第16章 茧中喃语 陆昭那次罕见的受伤与失控,像一颗投入死潭的石子,涟漪荡开后,水面却并未完全恢复平静,反而呈现出一种更粘稠、更胶着的状态。 周沉的身体似乎因那次近距离承受了亡者回响的冲击,又与陆昭逸散的力量产生了某种更深度的交融,变异进入了一个新的平台期。不再有剧烈的外在变化,而是某种内在的、缓慢的“调和”。他对腐萤林环境的适应性更强,空气中游离的孢子能量不再让他不适,反而带来一种微弱的滋养感。那些亡者的低语彻底成了模糊的背景白噪音,不再具有冲击力。 最显著的变化是,他对陆昭的依赖,从一种被迫的、绝望的屈从,变成了一种更自然、甚至更…“主动”的渴求。 那种渴求源于身体本能,源于灵魂深处被菌丝缠绕后发出的嘶鸣——它们认定了陆昭是宿主,是源头,是唯一的“安全”和“养分”供给者。离开他,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恐惧,更是生理上的排斥与不适。 他开始“黏人”。 陆昭在房间里时,他不会像以前那样蜷缩在角落,而是会下意识地待在距离他更近的地方,比如坐在他脚边的破布堆上,或者在他擦拭刀具(不知从哪弄来的,偶尔会保养)时,安静地靠在旁边的墙上。 他的目光会追随着陆昭移动,不再是全然的空洞,而是带着一种朦胧的、不易察觉的依恋。像一只被驯化已久的猫,习惯了主人的气息。 陆昭显然极其享受这种变化。 他周身的低气压和冰冷戾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慢条斯理的、掌控一切的愉悦。他看着周沉的眼神,多了几分真实的“温度”(尽管依旧是冰冷的),那是一种欣赏所有物彻底臣服、并展现出依赖姿态的满足感。 “宠溺”开始以他独有的方式展现。 投喂变得更加精细。粥里开始出现细碎的、口感柔韧的类似地衣的东西,汤有时会用一种散发着淡雅冷香的、不知名的幽蓝色花朵熬煮。他甚至会带来外面世界的、包装精致的糖果(虽然周沉吃了只觉得甜得发腻,远不如菌菇汤受用),看着他尝试时微微蹙起的眉头,发出极低的笑声。 擦拭身体的动作依旧机械,却多了几分刻意延长的、带有巡视意味的抚摸。指尖划过那些变异的皮肤和皮下活跃的菌丝网络,像是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这里颜色深了些。”他会用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评价周沉指甲的变化,甚至捏起他的手指仔细端详,“很好看。” 夜晚的禁锢依旧,但拥抱的姿势从绝对的压制,变成了更倾向于…缠绕。冰冷的肢体交叠,周沉的背紧贴着陆昭的胸膛,后者的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呼吸间带出的寒气拂过他的耳廓。周沉会在这种冰冷的包裹中,很快陷入无梦的沉睡,仿佛这是一种最好的安眠药。 而周沉,也开始“说话”了。 不再是恐惧的哀求或绝望的嘶吼,而是一些破碎的、简单的、甚至有些幼稚的喃语。 “冷…”他会缩了缩肩膀,声音带着一点软糯的鼻音,往陆昭的怀里更深地埋进去。 陆昭会收紧手臂,用更冰冷的体温回应:“这样?” “嗯…”他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满意了。 有时,他会对着陆昭带回来的“小礼物”发呆,然后抬起头,用那双依旧漂亮却蒙着一层雾气的眼睛看着他:“…是什么?” 陆昭心情好时,会简短地回答:“河底的石子。”“不听话的萤兽骨头。”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摩挲着周沉的头发,不回答,反而问:“喜欢吗?” 周沉会低下头,看着手里冰冷死寂的物件,慢慢地点点头。喜欢吗?他不知道。他只是习惯了接受,并给出对方想要的反应。 他开始问一些关于“外面”的问题,语调平缓,带着一种懵懂的好奇,仿佛只是没话找话,为了延长这种“平静”的相处。 “外面…一直下雨吗?”他看着窗外永恒的幽绿,轻声问。 “偶尔。”陆昭把玩着他一缕变得异常坚韧的黑发,“太阳出来的时候,很讨厌。” “哦…”周沉似懂非懂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那…花呢?长在哪里?” “腐烂最深的地方。”陆昭的回答总是带着一种诗意的残酷,“养分最足。” 最长的一次对话,发生在一个(感觉上的)午后。 周沉喝完了碗里最后一口冷香的花汤,舔了舔微微变锐的牙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那个…叫我的人…死了吗?”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瞬。 陆昭周身那点慵懒的愉悦感瞬间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看向周沉,试图从那片雾气后看出些什么。 周沉只是回望着他,眼神里没有什么恐惧,也没有什么探究,只有一种单纯的、近乎迟钝的疑惑,仿佛只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半晌,陆昭周身的冷意才缓缓收敛。他伸出手,用指尖抹去周沉唇边一点根本不存在的汤渍,动作缓慢而带着警告的意味。 “一只吵人的虫子而已。”他淡淡地说,语气不容置疑,“已经处理掉了。” “哦。”周沉应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追问。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但在他低垂的眼睫下,被驯化得温顺的菌丝网络中,某一个极其细微的节点,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很快,快到无法捕捉。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这个反应。他喜欢这种“所有物”眼里只有自己、只会因为自己而产生波动的状态。他甚至难得地多解释了一句,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 “外面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沉沉。” “你只需要看着我,只需要我就够了。” 周沉抬起头,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然后,像是有些累了,习惯性地将额头抵在陆昭冰冷的肩膀上,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全然的、褪去了所有尖刺的依赖。 陆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满足感几乎要从他眼底溢出来。他抬起手,僵硬却坚持地、模仿着人类安抚的动作,轻轻拍着周沉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 冰冷而僵硬。 却仿佛构筑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与世隔绝的、粘稠的茧。 茧内是他精心饲养的、只属于他的金丝雀,依偎着他,呼吸着他呼出的绝望气息,以他的恨意为食,在他的宠溺里逐渐褪去原本的颜色,变得瑰丽而诡异。 而他享受着这份杰作,这份绝对掌控下滋生出的、扭曲的“纯爱”。 他并不知道。 金丝雀的温顺,或许只是因为折断了翅膀,磨平了喙爪。 但那双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或许正在暗中丈量着笼子的尺寸,铭记着饲主的习惯。 依赖是真的。 恨意,也从未真正消失。 它们只是沉入了更深的、被菌丝覆盖的海底,等待着某个契机,破茧而出。 “本日份的阴间纯爱糖浆灌注意外吗?昭昭的宠溺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沉沉的依赖是扎进血肉的软刀。第二阶段‘菌丝缠心’正式开启,看两个疯批在爱与恨的泥沼里互相豢养,彼此沦陷~” “(小声)沉沉真的彻底乖了吗?他问出的那些问题…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吗?别忘了我们打的可是‘纯爱’标签哦^O^” pps:仰望大佬们的光辉,我悄悄在坑底努力爬行……下次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茧中喃语 第17章 碎语织网 时间在一种粘稠的、近乎停滞的节奏中流淌。周沉仿佛彻底沉入了陆昭为他精心编织的这张温床,愈发娇惯,也愈发“鲜活”——一种被精心饲养出来的、带着腐萤光泽的鲜活。 他开始表现出一些小小的“任性”。 比如,对食物有了偏好。 “今天…不想喝汤。”他会看着陆昭端来的、冒着幽蓝寒气的汤汁,微微蹙起眉头,声音软糯,带着一点不自觉的撒娇意味,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陆昭睡衣的扣子。这是他被允许触碰的、极少数的“禁区”之一。 陆昭会低头看他,冰冷的指尖抚平他眉心的褶皱:“那想吃什么?” “…上次那个…黑色的…珠子。”周沉比划着,指的是那种炖汤里的、“黑珍珠”般的菌子。那东西口感弹韧,咬破后会在口中迸发出极其鲜浓冰冷的汁液,让他体内的菌丝都为之雀跃。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这种明确的索求。这代表他的小宠物不仅接受了投喂,还在主动挑选合心意的“饲料”。 “好。”他答应得很快,甚至眼底掠过一丝愉悦。第二天,周沉的碗里果然多了好几颗饱满的“黑珍珠”。 周沉小口地吃着,满足地眯起眼睛,像一只被顺毛抚摸的猫。他甚至会捏起一颗,犹豫了一下,递到陆昭唇边:“…你吃。” 这个举动大胆又天真。陆昭明显愣了一下,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周沉,又看了看那颗散发着浓郁能量波动的菌子。这是只对周沉当前体质有益的“饲料”,对他并无用处,甚至有些排斥。 但他看着周沉那双带着点期待、又有点怯生生的眼睛,竟然微微张开了嘴,任由周沉将那颗冰冷滑腻的珠子放入他口中。 他面无表情地含了一会儿,然后喉结滑动,似乎咽了下去(或者用别的方式处理掉了)。 “怎么样?”周沉小声问,眼神亮晶晶的。 “…尚可。”陆昭给出一个平淡的评价,手指却奖励般地揉了揉他的耳垂。那处皮肤敏感,周沉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反而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种互动让陆昭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周沉的“话痨”属性也见长了。不再是简单的问答,而是会分享一些…毫无意义的、破碎的“感受”。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他蜷在陆昭怀里,打着哈欠,声音含混不清。 “嗯?”陆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听睡前故事。 “忘了…”周沉往他怀里钻了钻,寻找更舒适的位置,“只记得…很暖和…” 陆昭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暖和”这个词,与周沉此刻紧贴的冰冷胸膛形成了鲜明对比。 “…然后呢?”他声音低沉地问。 “然后…就冷了。”周沉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又要睡去,“…还是这里好…” 陆昭沉默了片刻,收紧了手臂,将冰冷的怀抱变得更紧密。“睡吧。”他说。 还有一次,周沉摆弄着陆昭带回来的一块能自行发出微弱嗡鸣的黑色矿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它好像在说话。” 陆昭正在擦拭一把长刀,闻言抬眼:“说什么?” “听不清…”周沉歪着头,努力分辨的样子显得有点傻气,“…好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那是矿石内部残留的死者怨念,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昭放下刀,走到他面前,拿过那块矿石,掌心微一用力,那微弱的嗡鸣瞬间消失,矿石变得黯淡无光。 “现在呢?”他问。 周沉眨了眨眼,看着他:“…安静了。” “吵到你的,让它安静就好。”陆昭随手将废掉的矿石扔到角落,语气平淡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不需要听清。” “哦。”周沉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设定。过了一会儿,他又抬起脸,眼神里带着纯粹的(表演出的)依赖和崇拜:“…你真厉害。” 陆昭似乎很受用这种直白的崇拜,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脸颊:“知道就好。” 这些琐碎、无意义的对话充斥在他们的日常里。周沉像一个刚刚学会表达的孩子,喋喋不休地分享着所有模糊的感受和认知,全然依赖着身边唯一的“解答者”和“保护者”。 陆昭则享受着这种全然的信赖和依附,耐心(相对而言)地回应着,并在每一次互动中,不断强化着“我无所不能”、“我是一切”、“你只需依赖我”的认知。 他甚至开始带周沉去“散步”得更远。 不再局限于房间附近的走廊,而是会深入孤儿院更偏僻的角落。那里往往更加破败,怨气也更重,有时甚至能看到一些被撕裂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怨灵残骸,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绝望气息。 周沉会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陆昭的手(这是被默许的),几乎要缩进他怀里。 陆昭则会一边冰冷地呵斥那些蠢蠢欲动的低级怨灵,一边用一种近乎介绍自家后花园般的平淡语气,告诉周沉那些残骸属于哪个“不听话”或者“企图闯入”的家伙,以及它们被“处理”掉的时间。 “…这是上周的。味道还没散干净。” “…那边那个,试图从通风管道爬进来,蠢货。” 周沉听得身体发颤,却又会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个地点,每一个“罪名”,以及陆昭处理它们的方式和频率。 一次,他们路过一扇被厚重木板钉死的房门。门板上布满了深色的抓痕,甚至还有几个细小的、仿佛被什么东西钻透的小孔。 周沉的目光在那扇门上停留了片刻。 陆昭立刻察觉到了:“好奇?” 周沉点点头,又摇摇头,往他身后缩了缩:“…里面…有东西吗?” “一个失败的作品。”陆昭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比你还不如。只知道尖叫和破坏,只好关起来。” 比我还不如…失败的作品…关起来… 周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迫自己露出害怕的表情,更紧地抓住陆昭的手:“…我们走吧…不喜欢这里…” 陆昭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带着他离开了。但周沉眼角的余光,却死死记住了那扇门的位置和特征。 散步归来,周沉往往会异常“疲惫”和“脆弱”,需要被陆昭抱在怀里安抚很久,需要额外的“黑珍珠”或者更长时间的冰冷拥抱才能缓过来。 陆昭乐于提供这些“安抚”。他看着怀里因为汲取了足够能量而面色莹润、昏昏欲睡的周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占有欲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他是多么完美地饲养着这只小东西。他恐惧,他依赖,他索取,他满足。他的一切情绪和需求,都牢牢系于自己一身。 他甚至开始对周沉说一些…更“亲密”的话。 不再是命令和警告,而是带着某种扭曲的“温情”。 “你很乖。”他会抚摸着周沉的长发,看着他在自己指尖下像猫一样眯起眼睛。 “比它们都乖。” “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周沉会用懵懂的、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主动将额头抵在他冰冷的锁骨上,轻轻蹭着,发出模糊的、表示认同的鼻音。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精心饲育,一个全心依赖。 在无尽的黑暗和腐朽中,构建着畸形的依存。 直到某天夜里。 周沉似乎陷入了梦魇。他在陆昭怀里不安地扭动,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极其模糊的呓语。 陆昭立刻醒来,冰冷的能量探入,准备安抚他躁动的精神。 然而,在那破碎的、毫无逻辑的梦话中,他捕捉到了几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词语。 不是恐惧,不是依赖。 而是… “…编号…七…通道…” 陆昭周身的气息瞬间降至冰点! 他猛地睁开眼,在幽绿的光线下,死死盯住怀中似乎仍在熟睡、对此一无所知的周沉! (探出头来)(?▽`)ノノ 宝子们!第二阶段【菌丝缠心·恨意沉沦】的“纯爱”戏码正式上演啦!( ̄▽ ̄)~* 咱们的沉沉宝贝终于在昭昭的“精心呵护”下(各种意义上的),变得黏人爱说话了!但请记住,这可不是什么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痊愈了,这是病情加重的表现!是PTSD患者在高强度控制下为了生存而发展出的极致依赖和情感认同!是一种更深的沉沦和绑定!(我写的不是甜文是病案分析啊啊啊!) 昭昭显然非常享受这种“养成系”的快乐,沉迷于打造只属于自己的人偶娃娃,却不知道娃娃的玻璃眼珠后面,可能藏着别的算计哦~(`??)Ψ “纯爱”标签是真的!阴湿扭曲也是真的!这俩不冲突!就像蘑菇汤,又鲜又毒,喝了上头!(bushi) 接下来会慢慢撕开这层温情的假象哒!宝子们准备好迎接反转了吗!(* ̄︶ ̄) ps:记得开除湿器!这章菌丝含量超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碎语织网 第18章 饲主的奖赏 陆昭周身骤起的冰寒只是一瞬,快得如同错觉。他眼底翻涌的深沉审视在触及周沉那全然无知、甚至因梦魇而微微痛苦的睡颜时,缓缓沉淀下去。 是了。只是梦呓。无意识的碎片。这小东西整天待在这里,能知道什么“编号”、什么“通道”?大概又是那些亡者杂讯在他脑子里混淆成的怪异回响。 他收敛了气息,重新将周沉圈紧,冰冷的精神力如同最细腻的梳子,缓慢地梳理过周沉略显躁动的意识,抚平那些褶皱,将一切不该存在的杂念彻底驱散。 周沉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眉头舒展,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甚至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他冰冷的颈窝,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港湾。 陆昭感受着这份全然的、毫无防备的依赖,心中那点疑虑被一种更强大的满足感和占有欲取代。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警惕有些可笑。 他的小宠物这么乖,这么依赖他,怎么会有别的心思? 第二天,周沉醒来时,对昨夜的一切毫无所觉,依旧是那副懵懂依赖的模样。他甚至因为昨晚“睡得很好”,而显得气色更佳,皮肤莹润,眼眸里那层雾气似乎都淡了些许,透出底下一种近乎妖异的漂亮。 他像往常一样,等着陆昭给他擦拭、换衣。当陆昭拿出那件墨绿色、绣着繁复菌丝暗纹的衬衫时,他甚至主动伸开了手臂,配合地抬起下巴,方便陆昭系扣子。 “今天很乖。”陆昭心情似乎不错,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后,并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用手指摩挲着他锁骨处细腻冰凉的皮肤。 周沉微微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没有躲闪,反而像是有点害羞,小声嘟囔:“…一直很乖。” 陆昭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轻微的震动,传递到周沉紧贴着他的身体。“嗯。一直很乖。”他重复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纵容的意味,“所以,给你一点奖赏。” 奖赏? 周沉抬起眼,眼中适当地流露出一点好奇和期待。 陆昭没有立刻说明是什么,只是牵起他的手(这个动作越来越自然),带着他走出了房间。 这一次,他们没有在阴暗的走廊里“散步”,而是径直朝着孤儿院的更深处走去。 周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但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懵懂和依赖,甚至稍稍握紧了陆昭冰冷的手指,仿佛有些害怕未知的前路。 陆昭感受到他细微的紧张,侧头看了他一眼:“怕?” 周沉老实点头:“…嗯。” “跟着我就好。”陆昭的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 他们穿过几条从未走过的、更加破败荒凉的走廊,空气里的腐朽气息越来越浓,甚至开始夹杂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某种香料被点燃后的冷冽香气。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巨大的、由整块黑色木头制成的门前。门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 刻着一朵极其繁复的、正在绽放的诡异菌类图案,菌盖部分镶嵌着细碎的、发出幽绿光芒的矿石。 陆昭伸出手,掌心按在菌盖中心。门内传来一阵机括转动的沉闷声响,随后,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郁冰冷的异香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能浸润灵魂深处的安宁力量。 门后的景象让周沉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间巨大的圆形石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更像一个……被精心打理过的温室。石室的穹顶很高,镶嵌着更多的发光矿石,投下清冷幽绿的光线。四周的墙壁并非砖石,而是粗糙的、覆盖着滑腻深色苔藓的天然岩壁。 而石室的中央,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黑曜石般光滑平静的……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却奇异的不反射任何光线,只是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浓郁的冷香和强大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水潭周围,生长着各种奇形怪状、散发着微弱荧光的菌类和苔藓,它们如同朝圣般,围绕着水潭生长。 这里的气息让周沉体内的菌丝瞬间变得异常“活跃”和“欢欣”,仿佛游子归乡,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着靠近那片黑色的潭水。 “这是‘静默之泉’。”陆昭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腐萤林的核心之一。能滋养你的身体,平息一切杂念。” 他拉着周沉,走到水潭边。 离得近了,周沉才看清,那漆黑的潭水并非死寂,其下有无数极细密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幽绿色光点在缓慢流转、沉浮,美得诡异而窒息。 “脱掉衣服。”陆昭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周沉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解开了刚刚系好的衬衫纽扣,褪下了长裤,**地站在水潭边。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皮肤,但他体内的菌丝却在兴奋地战栗。 陆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体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更带上了一种…欣赏所有物完美蜕变般的灼热。他伸出手,轻轻推了周沉一下。 “进去。” 周沉踏入水中。 意料之中的冰冷并未传来。那黑色的潭水触感奇异,并非液体,更像是一种…极其浓郁粘稠的能量流,温柔地包裹住他的身体,冰冷,却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安全感。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菌丝都在贪婪地吸收着潭水中蕴含的力量,那些细微的、因为适应环境而产生的疲惫感和不适感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的、强大的活力。 他甚至舒服得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猫一样的叹息。 陆昭就站在岸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漆黑的潭水漫过周沉苍白的腰肢、胸膛,看着他脸上露出那种全然放松的、甚至带着一丝迷醉的表情,看着他被幽绿光点映照得如同水妖般瑰丽诡异的身体。 “喜欢吗?”他问,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 周沉泡在潭水里,仰起头看他,眼眸因为舒适和能量充盈而水光潋滟,他用力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餍足的软糯:“…喜欢。” 陆昭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他在岸边蹲下身,朝周沉伸出手。 周沉向他游近(与其说是游,不如说是被能量流推动着靠近)。 陆昭冰冷的手指抚过他被打湿的、贴在脸颊上的黑发,然后缓缓下滑,抚过他光滑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锁骨,最后停留在他的心口。 那里,皮下的青黑色血管纹路在幽绿光线下异常清晰,随着心脏的跳动微微起伏。 “记住这种感觉,沉沉。”陆昭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只有我能给你这一切。” “安宁,力量,永恒…”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压着那处皮肤,仿佛要将这些话烙印进去。 “而你,只需要永远留在我身边。” 周沉泡在温暖的能量流中,仰望着陆昭那双在幽光下深不见底、却此刻仿佛只盛得下他一人的眼睛,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和极致的舒适,一种巨大的、令人沉溺的诱惑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像是被蛊惑了般,主动抬起手,握住了陆昭按在他心口的那只冰冷的手,将脸颊贴向他冰冷的掌心,依恋地蹭了蹭。 “…嗯。”他发出一个模糊而温顺的音节,闭上了眼睛,仿佛许下了什么承诺。 陆昭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致满足的、冰冷的弧度。 看。 他的小金丝雀,终于彻底爱上了这座用无尽财富和力量铸就的牢笼。 第19章 泉畔低语与暗室铭痕 浸泡在“静默之泉”中的感受,远超周沉之前的任何一次“饲育”。那漆黑的、能量化的“泉水”仿佛有生命般,温柔地渗透进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血管,与他体内的菌丝网络完美交融,进行着深层次的滋养和强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在增长,感官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连思维都仿佛被冰冷的泉水洗涤过,变得异常清晰冷静——虽然这种清晰冷静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对这股力量的依赖和眷恋所覆盖。 陆昭一直守在泉边,如同守护着最珍贵的宝藏。他看着周沉脸上露出的、近乎迷醉的放松神情,看着他身体吸收能量时微微发出的、极细微的幽绿光泽,眼底的满足感和占有欲几乎要化为实质。 这一次的浸泡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周沉感觉身体几乎饱和,再也吸收不进更多能量,才被陆昭从泉水中抱了出来。 一出水面,周沉就感到一阵轻微的虚弱和…不舍。仿佛离开了母体,重新暴露在粗糙的空气中。他下意识地往陆昭冰冷的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熟悉的寒冷,这动作取悦了陆昭。 他用一块异常柔软、吸水性极好的黑色绒布,仔细地、一寸寸地擦干周沉身上的水珠。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瓷器。指尖划过那些因能量充盈而愈发莹润的皮肤,划过那些清晰浮现的青黑色血管纹路,带着一种露骨的欣赏和占有。 周沉温顺地站着,甚至微微抬起手臂,方便他的动作。被泉水滋养后的身体敏感度似乎也提升了,陆昭冰冷的指尖每一次划过,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他喉咙里发出极轻的、无意识的哼声。 陆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他。周沉脸色泛着一种不正常的、妖异的红晕(尽管体温依旧冰冷),眼神水润,带着一丝被宠坏了的慵懒和依赖。 “舒服?”陆昭的声音低哑了几分。 周沉点头,声音软糯:“…嗯。你擦得…舒服。” 陆昭眼底的墨色更深了。他扔掉绒布,并没有立刻给周沉穿上衣服,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他重新搂进怀里,冰冷的手掌在他光滑的背脊上缓慢地抚摸着,感受着那下面活跃涌动的能量。 “以后表现好,经常带你来。”他在周沉耳边低语,冰冷的呼吸钻进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周沉将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头,手臂也环上了他的腰,全然依赖的姿态:“…好。” 他在贪恋这份力量,也在表演这份贪恋。 穿好衣服(依旧是那件墨绿暗纹的衬衫),陆昭并没有立刻带他离开这间核心石室。他似乎心情极好,牵着周沉的手,沿着黑水池边缓慢踱步,甚至开始向他讲述更多关于这里的事情。 “…这些发光的苔藓,叫‘萤泪’,以吸收怨念为生,它们的孢子是维持泉水活性的关键之一。” “…那边岩壁上的深色纹路,不是天然形成,是上一个试图污染泉水的家伙被溶解后留下的痕迹。” “…穹顶的矿石,来自林心最深处,它们的光芒能安抚…”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介绍自家花园的布置,内容却血腥而残酷。周沉紧紧跟着他,听得“津津有味”,时而露出惊讶的表情,时而因为某些可怕的内容而害怕地往他身边靠拢。 陆昭很享受这种“教导”和“分享”的过程。这让他感觉自己和怀里的藏品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更加独一无二。 走到石室的一角,那里堆放着一些东西。不是外面那些随意捡来的“礼物”,而是一些看起来就有年头的、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物品。有残破的、刻着符文的罗盘,有断裂的、材质特殊的匕首,甚至还有几本用特殊皮革装订的、字迹模糊的笔记。 周沉的目光扫过那些东西,心跳微微加速,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懵懂的好奇。 陆昭随手拿起一本皮质笔记,翻看了两页,又扔了回去,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一些自以为是的闯入者留下的垃圾。有用的能量已被泉水吸干,剩下的…不过是无用的残骸。” 周沉看着那本被扔回的笔记,封皮上一个模糊的、被污损的徽记一闪而过。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看向另一边:“…那个呢?”他指着一块看起来相对干净、甚至有些温润的白玉牌。 陆昭拿起那块玉牌。玉牌质地很好,上面却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中心还有一点干涸发黑的污渍。 “一个有点意思的护身符。”陆昭掂量了一下,“替它的主人挡了一次必死的攻击,可惜…还是太弱了。”他语气里听不出惋惜,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它的主人现在应该成了外面那些粪土的一部分了。” 他将玉牌递给周沉:“喜欢?拿去玩吧。” 周沉接过玉牌,入手是意料之外的温暖,那点温暖与他冰冷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甚至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他体内活跃的菌丝似乎对这股温暖的能量有些排斥。 但他还是露出了“喜欢”的表情,小心地握在手里:“…谢谢。” 陆昭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趣,又补充了一句:“这点残留的能量,几天也就散尽了。”言下之意,这不过是个短暂的小玩意儿。 周沉点点头,乖巧地将玉牌收进口袋,心里却知道,这或许是他接触到的、第一件来自“外面”的、还残留着微弱“正常”能量的物品。 离开核心石室后,周沉似乎因为这次的“奖赏”而变得更加“活泼”和“粘人”。他会更频繁地主动靠近陆昭,甚至会提出一些小小的、不过分的“要求”。 “今天…想吃两颗‘黑珍珠’。”喝汤的时候,他会眨着眼睛,提出要求。 “那把匕首…好看。能再给我看看吗?”在陆昭保养武器时,他会表示兴趣。 “冷…抱。”夜里,他会主动钻进了陆昭的怀里,甚至无意识地调整姿势,让自己被包裹得更舒适。 陆昭一一满足他。投喂更精细,允许他触碰一些不那幺危险的物品,拥抱也更持久。他享受着这种被全心依赖和索求的感觉,这让他感觉自己被需要,被填满。 而周沉,则在这一次次的“得寸进尺”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陆昭的底线,丈量着这份“宠溺”的边界,并贪婪地吸收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关于力量,关于环境,关于陆昭的习惯和喜好。 他甚至开始利用那种被强化后的、清晰的思维,在脑海中无声地构建、推演。那些在“散步”时记下的路径,那些在石室里看到的“垃圾”,那些陆昭无意中透露的碎片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在他冰封的意识深处,悄无声息地组合。 一次深夜,确认陆昭呼吸平稳(尽管他不需要呼吸,但周沉能通过连接感知他的状态)后,周沉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动,只是感受着环抱着自己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然后,他集中起全部的精神力,并非向外探查,而是向内——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那些被菌丝网络记录下来的、日常的、琐碎的画面和声音。 他“看”到了那本被扔回的皮质笔记封面,那个模糊的徽记——似乎是一把断裂的剑,缠绕着荆棘。他“听”到了陆昭评价那块玉牌时的话——“替它的主人挡了一次必死的攻击”。他“感受”着口袋里那块白玉牌散发出的、日渐微弱却依旧顽固的温暖。 这些碎片单独看起来毫无意义。 但当他将它们与“编号”、“通道”、“定期清理”、“失败的作品”这些词语放在一起时…… 一些模糊的、危险的轮廓,开始在他心底慢慢浮现。 他立刻停止了“思考”,将所有这些碎片打散,埋入意识最深处,并用厚厚的、对陆昭的依赖和眷恋覆盖上去。 然后,他往那冰冷的怀抱里更深地缩了缩,发出一声满足的、依赖的呓语。 环抱着他的手臂似乎收紧了一些,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无意识的回应般的轻哼。 一个在享受着宠溺和滋养。一个在享受着依赖和占有。 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从这段扭曲的关系中汲取着各自需要的东西。 看似温存的泉畔低语之下,无人知晓的暗室里,命运的刻刀正在无声地铭刻着新的痕迹。 (蹦跶出现!(≧?≦)?) 宝宝们!第二阶段【菌丝缠心·恨意沉沦】正式开启啦!? 这一阶段主打的就是一个 「阴湿纯爱」 !?? 昭昭的爱是啥?是把你拖进地狱,再亲手为你打造一座最华丽的牢笼,用冰冷的力量把你宠上天,让你再也离不开他!是那种 “你看,你只能依赖我,只有我能给你一切” 的顶级病态占有欲! 而我们的沉沉宝贝呢?在经历了第一阶段的毁灭性打击后,终于“学乖”了!他开始黏人、话多、会撒娇、会索要奖励啦!但这可不是演戏哦,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下的真实依赖与生存本能!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菌丝的缠绕下,诚实地向着唯一的饲主靠近…(但心底最深处那点恨意和不甘真的消失了吗?嘻嘻嘻) 所以这一阶段,大家会看到: · 昭昭的 「宠溺温柔」(物理)& 沉沉的 「娇惯黏人」(物理)! · 更多精致变态的日常投喂、换装play、巢穴散步! · 看似甜蜜实则刀光剑影的对话试探! · 还有核心秘密的逐渐揭露! 总之就是要在玻璃渣里找糖吃,在糖浆里品出刀片味!这就是我们《溺毙期》的独特风味!? 谢谢宝宝们的喜欢和耐心等待!我会继续努力,让昭昭和沉沉在这条扭曲的纯爱路上狂奔到底的!? 我们下一章见! (PS:别忘了留言哦~你们的支持是我爆更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泉畔低语与暗室铭痕 第20章 缱绻饲育 自“静默之泉”的滋养后,周沉的变化愈发明显。他不再仅仅是适应环境,甚至开始展现出一种与这腐萤之地相得益彰的……“生机”。一种被死亡浸润后焕发出的、诡异而瑰丽的生机。 他的头发乌黑如瀑,光泽流动,发梢偶尔甚至会无意识地吸附空气中游离的幽绿光点。皮肤是冷的,却莹润得如同上好的冷玉,皮下的青黑色纹路不再显得可怖,反而像某种神秘诱人的刺青。那双眼睛,在望向陆昭时,总是蒙着一层湿漉漉的、全然的依赖,偶尔在无人处,则会掠过一丝极快消失的、冰冷的清明。 陆昭对此爱不释手。 他饲养的珍宝,正在他的精心呵护下,绽放出最令人满意的光彩。这种成就感,甚至超过了他对这片领地的绝对掌控。 投喂成了最具仪式感的活动。 陆昭开始亲自动手处理食材。不是在厨房,而是在房间角落一个新出现的、由苍白菌丝自然凝结成的“料理台”上。他修长苍白的手指,熟练地处理着那些形态诡异、散发着强大能量的菌类和地衣,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一场黑暗的艺术创作。 周沉就坐在不远处,抱着膝盖,安静地看着。目光追随着陆昭的手指,偶尔会小声地问: “那个…红色的…是什么?”他指着一株像在滴血的、伞盖不断收缩膨胀的蘑菇。 “血吻菇。”陆昭头也不抬,指尖利落地切下最肥厚的部分,暗红色的汁液溅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能让你这里的纹路更漂亮。”他抬眼,点了点周沉心口的位置。 周沉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下一件食材。 他的问题很多,很杂,充满了孩子气的好奇。陆昭心情好的时候,会一一解答,语气平淡却详尽,仿佛在向最亲密的人分享独门秘籍。心情一般时,则会用简短的命令打断他:“安静看着。” 周沉便会立刻噤声,只睁着一双大眼睛,继续专注地看。 食物烹制的方式也很特别。没有火,陆昭的掌心会凝聚出极致的寒气,将处理好的食材瞬间冻结,再轻轻一捏,便化作最细腻的能量流质,混合在一起,盛入白瓷碗中。有时是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膏体,有时是幽蓝色、闪烁着星芒的流浆。 “过来。” 周沉会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仰起脸。 陆昭有时会亲自喂他,用指尖蘸一点,抹在他的唇上,看着他下意识地舔舐下去,然后观察他脸上的反应。有时则会直接将碗递给他。 无论哪种方式,周沉都会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吃完后,会主动抓住陆昭沾着食材汁液的手,仔细地舔舐他指尖残留的冰冷能量,像一只乖巧的、清理主人手指的猫。 陆昭会任由他动作,感受着那柔软冰冷的舌尖划过皮肤,带来细微的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好吃吗?”他总是会问。 “好吃。”周沉总是会点头,眼神餍足而依赖,“你做的…最好吃。” 夜晚的相拥而眠也变得愈发缱绻。 周沉几乎彻底习惯了那冰冷的怀抱,甚至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主动贴近,寻找最舒适的位置。他的身体对陆昭的气息和温度产生了病态的依恋,离开片刻便会感到隐约的不安和焦躁。 陆昭也习惯了怀抱里的重量和温度(尽管是冷的)。他会整夜地将周沉圈在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意识地抚摸着周沉的后背或手臂,仿佛在确认所有物的存在。 有时,周沉会在半梦半醒间,发出一些更加模糊的呓语。 不再是清晰的词汇,而是一些柔软的、粘稠的、带着依赖的呢喃。 “…冷…” “…抱紧点…” “…昭昭…” 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周沉似乎惊醒了些许,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陆昭抚摸他后背的动作也瞬间停顿。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周沉的是带着一丝惊慌的微促,陆昭的则是依旧冰冷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刚才叫我什么?”陆昭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听不出情绪。 周沉把脸埋在他胸口,不敢抬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睡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不知道…忘了…” 沉默在蔓延。 就在周沉以为要受到惩罚时,那只停顿的手却再次动了起来,更加缓慢地、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缱绻意味,抚摸着他的后背。 “再叫一次。”陆昭的声音命令道,却比平时低哑了几分。 周沉犹豫了很久,才极其小声地、带着试探和怯意地,又唤了一声: “…昭昭。”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感觉到环抱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那力道几乎要将他勒进对方的骨骼里!冰冷的唇贴上了他的耳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啃咬般的力度。 “以后都这么叫。”陆昭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骨响起,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藏着一种深沉的、被取悦了的躁动。 “…嗯。”周沉在他怀里细微地颤抖着,不是出于恐惧,而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战栗。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更危险、也更亲密的大门。 从此以后,周沉的依赖里,又多了一份带着怯意的、小心翼翼的“亲密”。 他会在他心情好时,小声地抱怨:“…昭…这个扣子…好难解…”指的是衬衫上那些繁复的、如同菌丝盘绕的贝母扣。 陆昭会放下手中的事,走过来,耐心地(对他而言)一颗颗帮他解开,冰冷的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来细密的战栗。 他会在吃到特别合胃口的东西时,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昭…明天…还想吃这个…” 陆昭通常会答应,并因此心情更好。 他甚至在一次“散步”时,因为踩到湿滑的苔藓而差点摔倒,下意识惊叫出声的不是“救命”,而是带着哭腔的一声:“…昭!” 陆昭几乎瞬间就出现在他身边,扶住了他,看向他吓得发白的脸,眉头微蹙:“吵什么。我在。” 周沉惊魂未定地抓着他的手臂,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依赖地靠着他。 陆昭看着他这副样子,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结束了那次散步,提前回到了房间,并额外给了他一颗能量充沛的“幽萤果”作为压惊。 周沉小口小口地吃着果子,偶尔抬眼偷偷看陆昭。对方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在幽绿光线下显得冷硬又完美。 他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地,用这种全方位的、无孔不入的依赖和怯生生的亲密,编织一张柔软的网,将这位危险的饲主,一点点缠绕住。 他享受着他的宠溺,汲取着他的力量,丈量着他的底线。 同时,也将那个冰冷的、代表着绝对掌控的名字,时刻含在唇齿之间。 每一次呼唤,都是一次试探。每一次回应,都是一次绑定。 缱绻饲育,毒入骨髓。而沉沦的,又岂止一人。 缱绻饲育,毒入骨髓。 沉沉唤的不是名字,是拴住疯批的锁链。 昭昭听的也不是呼唤,是毒药般的满足。 第二阶段「菌丝缠心」进行时—— 你以为的糖,全是玻璃渣裹着菌丝喂到你嘴边!?? (继续阴湿地甜下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缱绻饲育 第21章 碎镜之瞳 “静默之泉”的滋养效果显著,却也带来了一些未曾预料的变化。 周沉发现,自已的视觉开始出现某种程度的…异化。 起初只是偶尔的错觉。比如,在看窗外永恒的腐萤幽绿时,视野边缘会短暂地闪过一些扭曲的、非人的轮廓。又比如,在注视陆昭时间稍长后,他周身那冰冷的气息似乎会具象化,变成一种不断流动的、深黑色的…力场。 他以为是能量吸收过多后的不稳定,并未在意,甚至下意识地隐瞒了这一点——他不想让陆昭觉得他“异常”,从而减少甚至取消去泉水的机会。 直到那次,陆昭外出“清理”的时间比预期长了许多。 周沉独自待在房间里,摆弄着那块已经几乎失去温度、裂纹更加明显的白玉牌。忽然,一阵强烈的心悸毫无预兆地袭来! 并非通过“连接”,而是某种更直接的、视觉上的冲击!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不受控制地聚焦在房间那面布满污渍、早已模糊不清的旧镜子上—— 镜面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紧接着,一幅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画面猛地撞入他的视野! 不是反射的房间景象! 而是…陆昭! 他正站在一片狼藉的腐木林中,周身翻滚着骇人的黑气,苍白的手指正洞穿一个穿着怪异防护服、不断挣扎惨叫的男人的胸膛!粘稠的、暗蓝色的血液喷溅在他冰冷的侧脸上,他却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缓缓抽出手,任由那具迅速干瘪下去的尸体软倒在地。 画面极其短暂,如同电光石火。 但周沉却清晰地看到了每一个细节!看到了陆昭眼中那非人的、纯粹的冰冷杀意!看到了尸体旁掉落的一个仪器上,一闪而过的、与那白玉牌上裂纹有几分相似的符文! “呃!”周沉猛地捂住眼睛,踉跄后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杀戮带来的恐怖感,几乎让他窒息! 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看到这些?!那面镜子?! 他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向那面镜子——它又恢复了原本模糊不清的样子,只能隐约映出他苍白惊恐的脸。 是幻觉?还是…“静默之泉”带来的副作用?强化了他的视觉,甚至赋予了他某种…窥视的能力?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房门被猛地推开! 陆昭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比以往更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狂暴未散的戾气。苍白的脸上甚至还沾着几点未擦净的暗蓝色血渍。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脸色惨白、惊魂未定的周沉,以及他手里那块几乎被捏碎的白玉牌。 周沉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下意识地想藏起玉牌,却已经来不及。 陆昭几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块玉牌,只看了一眼,指尖微一用力! 咔嚓! 玉牌彻底化为齑粉,从指缝间洒落。 “我说过,这些东西的能量很快就会散尽。”他声音冰冷,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杀意,盯着周沉,“你还在看什么?” 周沉吓得浑身发抖,大脑飞速旋转。承认看到了?不!绝不行!那会暴露自已的变化,可能会失去泉水的滋养,甚至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他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陆昭的腰,将脸埋在他染血的西装上,身体剧烈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全然的“恐惧”: “…有…有东西…刚才镜子里…有东西在看我…好可怕…昭…我好怕…” 他语无伦次,表现得像一个被幻象吓坏了的孩子,紧紧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陆昭身体僵硬了一下。周沉主动的投怀送抱和那带着哭腔的“昭”,暂时压下了他心中的疑虑和暴戾。他低头看着怀里吓得发抖的人儿,感受着他冰冷的颤抖,心中的杀意渐渐被一种熟悉的掌控感和满足感取代。 是了。这怂恿怎么敢窥视他?大概是这块破牌子最后那点令人作呕的“正气”回光返照,刺激到了沉沉的感官,产生了幻觉。毕竟,他的小东西现在全身心都属于这里,属于黑暗,对那种东西敏感也很正常。 他抬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周沉的后背:“幻觉而已。已经没了。” 他推开周沉,走到那面镜子前,苍白的掌心覆盖上去。 刺耳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镜面并未破裂,但其上所有的污渍和模糊瞬间消失,变得光洁如新,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影像,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好了。”陆昭淡淡道,“不会再有任何东西打扰你。” 周沉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面变成黑色的镜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小声道:“…谢谢昭。” 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幻觉! 那面镜子…之前绝对成了某种媒介!而他,确实看到了陆昭在外面杀戮的场景! 那个符文…那些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是谁?是来自“外面”的?是来找什么的?还是来找…谁的? 陆昭处理完镜子,目光再次落到周沉身上,注意到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微微闪烁的眼神。 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指抚上周沉的眼睑:“眼睛不舒服?” 周沉心脏一紧,强迫自已放松,甚至主动将脸颊往他掌心蹭了蹭,软声道:“…刚才…有点疼…现在好了…” 陆昭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还残留着水汽,瞳孔在幽绿光线下微微收缩,看不出太多异常。 “下次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嗯。”周沉乖巧点头,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深处那一丝冰冷的、疯狂滋长的疑虑和…计划。 看来,“静默之泉”带来的,远不止力量。 这双逐渐异化的眼睛,或许能帮他看到更多…“真相”。 他需要更小心地隐藏这个变化,更需要…找到下一次“窥视”的机会。 而陆昭,看着重新变得依赖而温顺的周沉,将那一点疑虑抛开。 只是个小插曲。他的藏品受了点惊吓,需要更多的安抚和…控制。 他低下头,吻了吻周沉微微泛红的眼角。 “乖。” 第22章 梦魇甜巢 自镜中窥视的惊吓之后,陆昭对周沉的“照料”愈发精细,也愈发充满一种令人窒息的控制欲。那不仅仅是对所有物的看管,更像是对一个易碎梦境的精心维护。 周沉表现得愈发依赖和怯懦。他将那份因窥见真实碎片而产生的巨大恐惧,完美地伪装成了对“幻觉”的后怕,变本加厉地索取着陆昭的注意力与安抚。 而陆昭,似乎也乐于用这种无微不至的“宠溺”,来填补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梦境之下的某种虚无。 “今天感觉怎么样?”陆昭冰凉的手指抚过周沉的眼睑,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意味。自从镜中事件后,他检查周沉眼睛的频率明显增高。 周沉微微仰着脸,乖巧地任由他动作,甚至主动眨了眨眼,让那双蒙着水汽的眸子看起来更加无辜动人:“…还好…就是…有时候看东西…好像还有点模糊…”他小声说着,半真半假地抱怨,将自己视觉的异常巧妙地归结于“后遗症”。 陆昭凝视着他的瞳孔,那深处映照着永恒的幽绿,看似清澈依赖,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薄雾。他指尖微微用力,一股极其细微的冰冷能量探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 周沉强忍着不适,甚至主动运转起体内被驯化的菌丝网络,散发出温顺平和的气息去迎合那股探查的能量流。 片刻后,陆昭收回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但某种更深层的不协调感依旧存在。他将其归咎于梦境本身固有的、细微的不稳定。 “没事。”他最终得出结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淡,“只是能量吸收后的正常波动。习惯就好。”他低头,将一个冰冷的吻印在周沉额间,像是某种安抚,又像是打下更深的烙印。 “嗯。”周沉软软地应着,顺势将额头抵在他锁骨上,蹭了蹭,“…有昭在…就不怕。” 他的依赖取悦了陆昭。那点细微的不协调感被暂时抛诸脑后。 生活的“甜蜜”日常仍在继续。 陆昭开始带周沉去“装饰”他们的“家”。 他们一起(主要是陆昭动手,周沉抱着膝盖在一旁看)用发出柔和荧光的苔藓,在冰冷的墙壁上拼凑出扭曲却瑰丽的图案;用各种颜色的菌类汁液,在苍白的菌丝台面上绘制抽象的画;甚至不知从哪儿移栽了几株会随风(尽管这里并没有风)发出细微呜咽声的、形似铃兰的黑色花朵放在窗边。 这个梦境中的囚笼,正在被布置得越来越“舒适”,越来越“个性化”,越来越符合一个“家”的假象。 周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热情”。他会指着某处,用软糯的声音提出“建议”: “…昭…这里…能不能种那种会发蓝光的小蘑菇?” “…那个黑色的花…好看…再多一盆好不好?” 陆昭大多会满足他。看着周沉因为这一点点小小的“参与感”而露出的、带着一丝羞涩的满足笑容,他心中那种饲养和占有的快感便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他甚至允许周沉接触一些更“核心”的梦境造物。 比如,那台能凭空“编织”出各种丝绸衣物的菌丝纺机。周沉可以坐在旁边,看着苍白的菌丝如何如同活物般蠕动、交织,最终变成他身上穿着的、带着冰冷暗纹的华服。 “喜欢哪件?”陆昭会问他,仿佛在纵容孩子挑选玩具。 周沉会仔细地“挑选”,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布料,最后选中一件深绿色的、绣着类似荆棘与眼球图案的衬衫。 “这件。”他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陆昭,“…像昭的眼睛。” 陆昭明显愣了一下。他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与这件衬衫的绿毫无关系。但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话,却奇异地取悦了他。或许是因为这话语里全然的依赖和试图“靠近”他的心思。 “好。”他拿起那件衬衫,亲自替周沉换上,一颗颗系好那些繁复的扣子。 周沉配合地抬起手臂,转动身体,展示着新衣服,脸上带着被宠溺的、微醺般的红晕(尽管体温依旧冰冷)。 一切都那么“美好”。 一个精心构筑着爱巢。一个安心享受着宠溺。 夜晚,相拥而眠时,周沉甚至会主动诉说一些“梦境”。 “…我梦到…我们去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他蜷在陆昭怀里,声音带着睡意,模糊不清地呢喃,“…到处都是会唱歌的、黑色的花…” “…还有闪着星光的泉水…” “…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些梦境光怪陆离,却无一例外地,充满了陆昭的存在,充满了对他们二人世界的描绘。 陆昭静静地听着,手臂环着他,冰冷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他知道这些梦境的源头是什么——是他灌输给周沉的能量,是这梦境本身的基调,是周沉被逐渐同化的意识产生的反馈。 这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扭曲的安宁。 他的小金丝雀,不仅安于牢笼,甚至开始主动为牢笼编织更美的幻梦。 然而,在这看似越来越深的沉沦与甜蜜之下,周沉的“视觉”异变,却并未停止。 那些短暂的、破碎的“窥视”越来越频繁。 有时,是在陆昭专注地看着他时,他会在对方深黑的瞳孔倒影里,一瞬间看到自已——却不是现在这副被精心饲养的模样,而是脸色惨白、沾满泥污、双眼紧闭、仿佛深埋于地下的…沉睡容颜! 有时,是在喝下那能量充沛的汤羹时,碗底倒影出的不是房间的幽绿,而是剧烈晃动的、如同被雨水冲刷的泥土的昏黄景象! 还有时,在他极力集中精神,试图去“看”清某些东西时,耳边会同步响起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雨声、泥土簌簌落下的声音、以及…某种沉重而规律的挖掘声? 这些破碎的、与眼前“甜蜜”日常截然相反的恐怖景象,每一次都让周沉如坠冰窟,心惊肉跳。 但他隐藏得越来越好。 他学会了在景象出现的瞬间,立刻垂下眼睫,或者顺势扑进陆昭怀里撒娇,用更柔软的依赖和呢喃来掩盖那一刻的惊悸与冰冷。 他像一个最顶级的间谍,生活在敌人精心编织的完美骗局里,一边享受着骗局带来的安逸与滋养,一边疯狂地收集着那些偶然泄露出的、关于残酷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知道自已正躺在一座坟墓旁边。他知道这无尽的宠溺只是一场梦。他知道抱着他的,是一具早已腐朽的尸骨,和一个因执念而存在的、可怕的灵。 但他更加知道,现在不是醒来的时候。 他需要这梦境的滋养。需要这份“宠溺”带来的特权。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来思考…如何打破这个梦,或者,如何利用这个梦。 他抬起手,抚摸着陆昭冰冷的脸颊,眼神里是全然的依恋和一丝懵懂的爱慕。 “昭…” “嗯?” “…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陆昭抓住他冰冷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深不见底的眼睛凝视着他,给出了一个梦境中的承诺: “当然。” “永远。” 周沉笑了,满足地闭上眼,依偎进那冰冷的怀抱。 仿佛相信了这永恒的谎言。 第23章 无觉之茧 周沉彻底沉溺在了这场无比真实的漫长梦境里。 对他而言,这里就是全部的现实。被陆昭从腐萤林带走,囚禁,驯化,再到如今这看似日渐“和谐”甚至“甜蜜”的共生——这一切都是他切身体验、无法挣脱的命运。那些偶尔闯入脑海的、光怪陆离的碎片,那些镜中一闪而过的血腥,那些碗底倒影出的泥土……不过是他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噩梦或幻觉罢了。 毕竟,还有什么,能比眼前这个强大、冰冷、却唯独对他展露“宠溺”的陆昭更真实呢? 还有什么,能比这具日益被力量充盈、与周遭环境愈发契合的身体更真实呢? 他接受了自已的“变化”。指甲的异化,皮肤的冰冷,感官的敏锐,甚至对那冰冷怀抱的依赖……这一切都是在这极端环境下生存下去的必然代价,甚至可以说是……“进化”。是陆昭保护他、引导他适应这里的结果。 所以,当那些可怕的“幻象”出现时,他会更加用力地抱紧陆昭,从他冰冷的体温和绝对的强大中汲取安全感。 “又做噩梦了?”陆昭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突如其来的颤抖和恐惧,他会低沉地发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沉会把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的后怕:“…嗯…梦到…好多泥巴…还有…好大的雨…吵…” 他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噩梦”的内容,因为这对他而言,就真的只是噩梦。是需要被安抚的脆弱。 陆昭听着这些描述,眼底的墨色会翻涌一瞬,随即被更深的、扭曲的满足感覆盖。看,他甚至不需要刻意掩盖,他的沉沉会自动为那些真实的感知找到最“合理”的解释。 他会更紧地抱住周沉,冰冷的手拍着他的后背,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安抚:“假的。只是梦。我在这里,没什么能伤害你。” “嗯…”周沉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来,仿佛真的被这句话驱散了所有不安。他甚至会主动要求:“…昭…再说说话…我不想再睡了…” 于是陆昭会难得地、用他那平淡冰冷的语调,说一些关于腐萤林的事情。关于某种菌类的习性,关于某处地形的变迁,关于如何更好地吸收这里的能量……像在传授生存法则,也像在编织一个更牢固的梦境。 周沉听得“津津有味”,那些关于死亡和腐朽的知识,在他听来成了宝贵的“生存课”。他会提出一些天真又残忍的问题: “…那‘血吻菇’…要是被外面的人吃了…会死吗?” “…那些总在哭的声音…能不能让它们彻底安静?” “…昭是最厉害的…对不对?” 陆昭会一一解答,并在这种问答中,不断强化着自已无所不能的形象和周沉对这里的归属感。 日常的“甜蜜”仍在继续。 周沉甚至发展出了一些小癖好。比如,他开始喜欢收集陆昭身上掉落的、几乎看不见的细微冰晶——那是陆昭力量偶尔逸散的凝结物。他会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收集在一个小瓶子里,宝贝似的藏起来。 陆昭发现后,并未阻止,反而觉得有趣。他甚至会故意凝出一些更漂亮的、形状规则的冰晶“送”给他。 “喜欢?”他看着周沉亮晶晶的眼睛。 “喜欢!”周沉用力点头,将小瓶子捂在胸口,“…像星星…昭的星星…” 陆昭低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周沉也会在陆昭外出归来时,主动上前帮他“清理”。用湿冷的布巾,仔细擦去他手上、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那些血腥和污秽,在踏入梦境的瞬间已被规则净化),动作笨拙却认真。 陆昭会站着不动,垂眸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享受这种被悉心照料的感觉。尽管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这份虚假的温情,却如此真实地慰藉着他那颗早已冰冷死寂的心。 一次“清理”时,周沉的手指无意间触碰到陆昭西装内袋里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动作顿了一下,好奇地仰起脸:“…这是什么?” 陆昭眼神微凝,取出那样东西。 那是一枚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怀表,黄铜表壳上布满了划痕,玻璃表面碎裂,指针早已停止转动,凝固在一个诡异的时间点上。 “…战利品。”陆昭语气平淡,指尖摩挲着冰冷的表壳,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复杂的情绪。 周沉“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坏的啊。”他对这种来自“外面”的、缺乏能量波动的破旧物件兴趣不大。 陆昭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将怀表重新收好。 “嗯,坏的。”他重复道,像是确认了什么。 周沉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陆昭身上,继续认真地帮他擦拭手指,仿佛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 他不知道,那枚怀表,或许是连接梦境与现实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锚点之一。 他不知道,他每一次因“噩梦”而颤抖,都是现实中身体感知到冰冷与窒息的微弱抗议。 他不知道,他视若珍宝收集的“冰晶”,不过是梦境能量逸散的残渣。 他更不知道,他正安然地、沉溺地,睡在埋葬着陆昭尸骨的泥泞之中,呼吸着腐殖土的气息,而那个拥抱着他、给予他“宠溺”的陆昭,只是一个依托执念和这片土地力量存在的、庞大的、温柔的梦魇。 他毫无知觉。 如同作茧自缚的蚕,安然地沉睡在由他人执念编织而成的、华丽温暖的茧房里。 享受着被精心饲养的每一天。 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醒来”。 第24章 蜜渍沉沦 梦境的时间失去了线性流动的意义,变成了一种循环往复的、粘稠而甜蜜的胶质。周沉浸泡其中,如同被精心蜜渍的果实,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被彻底渗透的、甘美而腐朽的香气。 他对陆昭的依赖与日俱增,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陆昭看书(那些书册材质诡异,文字扭曲,散发着与这里同源的能量波动)时,周沉就会抱着一块柔软的、由发光苔藓织成的垫子,蜷缩在他脚边,有时会睡着,有时只是安静地发呆,偶尔抬起手,无意识地用手指去勾绕陆昭垂落的、冰冷的衣角。 陆昭处理“领地”事务时(通过某种水晶球般的、不断翻涌着黑雾的器物进行远程操控),周沉就被允许待在房间的另一端,摆弄他那些小“收藏”——几颗特别圆润的“黑珍珠”,几片颜色奇异的菌盖,还有那瓶越来越满的、“昭的星星”冰晶。他不会打扰,但每当陆昭结束操控,看过来时,总能第一时间对上周沉那双立刻望过来的、写满依赖的眼睛。 这种全然的、无条件的追随和需要,极大地满足了陆昭的掌控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他甚至开始允许周沉接触一些更“核心”的梦境权限。 比如,那台能“召唤”出各种物品的菌丝纺机。现在周沉被允许在陆昭的监督下,自行“编织”一些简单的小东西。他需要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勾勒出想要的物品形状,然后引导那些苍白的菌丝蠕动、交织。 第一次尝试时,周沉紧张又兴奋,他努力想着,最终菌丝凝结出的却是一团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灰色块状物。 周沉看着那失败品,嘴巴微微撅起,显得有些沮丧。 陆昭站在他身后,几乎将他圈在怀里,冰冷的手覆盖上他操作纺机的手,带着他,引导着能量的流动。 “精神要集中。想象它的每一个细节。”陆昭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感受能量的走向,你要命令它,而不是请求它。” 在陆昭的引导下,第二次尝试,菌丝成功编织出了一朵虽然简单、却形态完整的、发出微弱荧光的蓝色小花。 周沉惊喜地拿起那朵小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陆昭,脸上充满了成就感:“…成功了!” 陆昭看着他的笑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柔和:“嗯。很好。” 周沉宝贝似的将那朵小花插在了床头(由菌丝自然凝结成的平台)的缝隙里。虽然那小花几天后就会能量散尽枯萎,但他总会很快又“编织”一朵新的替换上。 这个小小的“特权”让周沉更加沉浸在“主人翁”的错觉里,仿佛他真的能在这个空间里拥有一些掌控力,而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 夜晚的相拥而眠也变得愈发缠绵。 周沉早已习惯了那冰冷的怀抱,甚至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调整姿势,将自己更紧密地贴合进去,寻找最舒适的位置。他的身体对陆昭的气息产生了成瘾性的依赖,仿佛那是比“静默之泉”更能让他安宁的所在。 陆昭也习惯了怀抱里的重量和温度。他会整夜地拥着周沉,一只手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睡一个婴儿。有时,他会长时间地凝视周沉睡熟的容颜,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他愈发精致却也愈发非人的五官轮廓。 某种扭曲的“爱意”在这无尽的陪伴和全然的依赖中,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如同最顽固的菌丝,缠绕着两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一次,周沉在睡梦中似乎陷入了极深的不安,身体微微挣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可怕的梦魇里。 陆昭立刻醒来,冰冷的能量探入,准备像往常一样安抚。 然而,这一次,在那混乱的意识碎片里,他捕捉到的不是关于泥土和雨水的恐惧,而是一些更……尖锐的碎片。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 【……放我……】 那意识碎片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和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挣扎的意味? 陆昭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翻涌起冰冷的风暴! 沉沉在挣扎?在质疑?在潜意识里……想要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了他那被虚假温情包裹的核心! 是因为最近带他接触了太多“权限”,让他的潜意识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静默之泉”的能量开始反向冲刷,唤醒了一些深层的东西? 绝对不能允许!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陆昭更加强大的、带着绝对压制意味的精神力猛地灌入周沉的意识海!如同冰潮过境,瞬间将那些刚刚冒头的、细微的挣扎火苗彻底碾碎、冻结、覆盖! 他粗暴地抹去了那一段意识,并用更加浓稠的、关于依赖和安宁的虚假记忆将其填补。 “唔……”周沉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适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眉头舒展,仿佛刚才的痛苦从未发生。 陆昭死死盯着他恢复“平静”的睡颜,眼底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偏执的疯狂。 他低下头,牙齿惩罚性地、却又带着一种病态占有欲地,啃咬着周沉冰冷的耳垂,直到那里留下一个清晰的、泛着青黑的齿痕。 “你是我的……”他声音低沉嘶哑,如同诅咒,又如同誓言,“哪里也不准去。想都不能想。” 睡梦中的周沉似乎感知到了这份强烈的占有和威胁,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发出模糊的、顺从的鼻音。 陆昭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进自已的骨血里。 这场梦,必须完美无瑕。他的沉沉,必须永远沉沦。 任何试图醒来的苗头,都必须被彻底扼杀。 他闭上眼,开始更频繁地、更细致地检查并加固着梦境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一个最偏执的工匠,维护着他那以爱与执念为名的、巨大而精致的囚笼。 而他怀中的周沉,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这一夜似乎睡得格外“沉”,格外“安宁”。 仿佛连潜意识里最后一点细微的不安,都被那双冰冷的手,彻底抚平了。 第25章 月窥缱绻 腐萤林的“天光”从无变化,永恒的幽绿如同凝固的时光。然而在这被精心编织的梦境深处,却偶有“月华”倾泻。 那并非真正的月亮,或许是某块镶嵌在穹顶之上的巨大荧光矿石到了某种周期,其光晕变得格外清冷、柔靡,如同水银般透过窗棂,潺潺流入室内,在地上投下交错斑驳的、如同水中藻荇的光影。 这一夜的“月光”似乎格外的亮。 周沉被那清辉扰了浅眠,羽睫微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昭近在咫尺的容颜。冰冷的“月华”勾勒着他深邃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和缺乏血色的薄唇,褪去了平日里的几分阴戾,显出一种近乎神祇般的、非人的静谧与完美。 他看得有些出神。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陆昭也睁开了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清冷光线下,仿佛两潭映着月影的寒渊,瞬间锁定了周沉。 周沉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躲闪,却被陆昭的手臂圈着,无处可逃。 陆昭并未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如同有了实质,缓慢地拂过周沉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的脸颊,细腻的脖颈,以及微微敞开的、丝质睡衣下精致的锁骨。 周沉感到一丝莫名的紧张,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不同于以往的静谧。那些无处不在的亡者低语和菌丝窸窣声仿佛都远去了,只剩下彼此(看似)清浅的呼吸声。 陆昭缓缓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并未直接触碰皮肤,而是虚虚地、沿着周沉眉骨的弧度,一路缓缓向下,掠过眼睑、鼻梁,最后停在那微微张开的、色泽淡薄的唇上。 指尖并未用力,只是若有若无地悬停在那里,带来一种微妙的、令人战栗的痒意。 周沉屏住了呼吸,长睫颤抖得厉害,像是停在花枝上被露水打湿的蝶翅。他并未躲开,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蛊惑,微微仰起了脸,是一种无声的默许,甚至…邀请。 陆昭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暗流。他俯下身。 没有吻。 而是将额头轻轻抵上了周沉的额头。 冰冷的触感让周沉轻轻一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一股远比以往更加庞大、更加精纯、却也更加温柔的冰冷能量,如同月下的潮汐,缓缓地、不容抗拒地通过这相抵的额心,涌入周沉的意识海。 那不是探查,不是安抚,而更像是一种…交融。 周沉感觉自己的思维仿佛被浸泡在了一片冰冷而舒适的海洋里,每一个念头都被温柔地包裹、抚平。体内那些活跃的菌丝网络在这股能量的浸润下,发出了细微而欢欣的嗡鸣,与对方的力量共振、缠绕。 这是一种比拥抱更加亲密,比言语更加直接的连接。 仿佛两个人的灵魂碎片,在这虚假的月华下,短暂地、试探性地触碰、交融。 周沉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仿佛叹息般的呜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被彻底填满、彻底掌控的奇异满足感。他身体软了下来,几乎完全依靠在陆昭的怀抱里。 陆昭感受着怀中人的软化与接纳,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按压着那处细腻的皮肤,仿佛在安抚,又像是在确认所有权。 能量的交融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周沉感觉自己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仿佛漂浮在云端,浑身轻飘飘的,再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杂念。 陆昭才缓缓退开些许。 额间冰凉的触感消失,周沉有些不适地、依恋地向前蹭了蹭,仿佛在追寻那消失的连接。 陆昭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餍足的沙哑。他低下头,这次,微凉的唇终于落在了周沉的唇上。 不是一个充满侵略性的吻。 而是极其轻柔的、如同羽毛拂过般的触碰。一触即分。 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缱绻和占有欲。 周沉像是被这轻柔的触碰烫到了一般,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整张脸都埋进了陆昭的颈窝,耳根泛起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薄红。 陆昭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清冷的“月华”缓缓流淌,将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 角落里,那盆被周沉“编织”出的、发出幽蓝微光的菌类,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伞盖微微收拢,又缓缓绽放,吐露出一缕更加浓郁的、冰冷的异香。 缱绻无声,暗潮涌动。 一个沉浸在力量交融带来的、被彻底占有的虚幻安全感中。一个享受着绝对掌控下、猎物全然交付的扭曲满足感。 在这月华虚构的夜晚,梦境的丝线缠绕得更加紧密,将茧中的蝶,包裹得更深,更沉。 第26章 绘梦之痕 “月华”之夜后,梦境似乎又添了一层柔光滤镜,一切都变得更加“完美”和不真实。周沉对那份冰冷的缱绻愈发沉溺,像是尝到了毒药的甘美,愈发离不开投喂他的主人。 陆昭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新型的“亲密”。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投喂和拥抱,开始带着周沉进行一些更“创造性”的活动。 比如,“绘画”。 颜料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陆昭收集的各种能量凝聚物——散发着不同光泽和气息的菌类汁液、矿物粉末、甚至是一些被提纯后的、色彩诡异的怨念结晶。 画布则是那些光滑的、苍白的菌丝墙壁。 陆昭会握着周沉的手,引导着他沾取那些冰冷的“颜料”,在墙壁上涂抹。 起初只是简单的线条和色块。陆昭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控制着周沉的每一个动作。周沉只需要放松身体,依靠着他,任由他带领着自已的手移动。 冰冷的能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递,与周沉体内的菌丝产生共鸣。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参与感,仿佛自已也融入了这梦境的“建设”之中。 “这里…加点蓝色…”陆昭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引导着他的手伸向那碟如同凝结星空般的蓝色粉末。 周沉顺从地蘸取,涂抹。那蓝色在苍白的菌丝墙面上晕开,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带着一种活物般的灵动。 “好看吗?”陆昭问。 周沉看着那变幻的蓝色,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迷离:“…好看…” 渐渐的,画的内容开始变得复杂。 不再是随意的色块,而是出现了具体的形象——扭曲盘绕的枝干、如同眼睛般绽放的诡异花朵、以及…模糊的人形轮廓。 周沉看着墙上逐渐成型的、那个被繁复枝叶缠绕包裹的、依稀能看出是自已侧影的图案,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这是我?”他小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昭的手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他,深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不喜欢?” 周沉立刻摇头,将身体更紧地靠向身后冰冷的胸膛:“…喜欢…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习惯就好。”陆昭收回目光,继续带着他的手,用暗红色的颜料,在那图案中“周沉”的心口位置,细细勾勒出一朵盛放的、妖异的血色花朵。 “这样,就更完整了。”他评价道,语气带着一种艺术家完成杰作般的满足。 周沉看着那朵仿佛生长在自已心脏位置的血色之花,一种莫名的悸动和寒意交织着升起,却又很快被周身包裹的冰冷气息和依赖感所覆盖。 他低下头,轻声应和:“…嗯。” 除了绘画,还有“音乐”。 陆昭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架通体苍白、仿佛由某种巨大骨骼雕琢而成的“琴”。琴弦是半透明的、如同凝集的蛛丝,拨动时发出的并非悦耳的音符,而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嗡鸣。 陆昭会弹奏它。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诡异的琴弦上滑动,奏出不成调却充满某种黑暗韵律的“乐曲”。 周沉就抱膝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那声音让他体内的菌丝随之轻轻震颤,带来一种麻木的安宁感。有时听着听着,他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眼前仿佛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不属于梦境的画面——冰冷的石碑、缠绕的根须、无尽的雨幕…… 每次他从这种状态中惊醒,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下意识地寻找陆昭的身影。 而陆昭总是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就停下演奏,走到他身边,冰冷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那里有时会莫名湿润)。 “又走神了?”他问,语气平淡。 “…嗯…”周沉抓住他的衣角,将脸贴上去,“…听着琴声…好像…做了个很短的梦…” “梦到什么?”陆昭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忘了…”周沉摇摇头,语气带着懊恼和依赖,“…只记得…有点冷…还是这里好…” 陆昭便会不再追问,只是用手一下下地、规律地拍着他的背,直到那点细微的不安彻底消散。 在这些“艺术”活动中,周沉偶尔也会被允许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自主”创作。 比如,在陆羽画好的背景上,添上几笔自已想象的、发光的苔藓。或者,在陆昭弹奏的间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拨动一根琴弦,发出一个单调却清晰的音节。 每当这时,陆昭会停下来,看着他。 周沉会有些紧张地回望,像是一个等待评价的学生。 大多数时候,陆昭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继续他的创作。但偶尔,他会极轻地“嗯”一声,或者抬手揉一揉周沉的头发。 这种微不足道的“认可”,却能让周沉高兴很久,那种被允许参与、被一点点“看见”的感觉,像是最甜美的毒药,滋养着他对这个梦境、对这个饲主的依赖。 他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笼中雀,主人不仅给予食物和庇护,还教会它啼鸣(尽管是诡异的曲调),允许它用喙啄理笼子里的装饰(尽管范围有限)。 它便以为自已是特别的,是幸福的,全然忘了天空的模样。 它用主人给予的颜料,描绘着囚笼的墙壁。它用主人设定的音律,歌颂着不存在的自由。 它不知道,每一笔色彩,每一个音符,都在将囚笼编织得更加华丽,也更加牢固。 而那位饲主,正满意地看着他的作品日益“完美”,看着他精心饲养的雀儿,如何用他赋予的一切,主动地将自已更深地锁在这甜蜜的囹圄之中。 绘梦之痕,亦是囚心之锁。 第27章 心渊映画 绘画与音乐的日常,逐渐成为梦境中固定的仪式。周沉愈发熟练地使用那些能量颜料,甚至能在陆昭勾勒出的底稿上,进行一些简单的填充和修饰。那架骨琴,他依旧不敢多碰,但陆昭弹奏时,他已能隐约感知到那些冰冷嗡鸣中蕴含的、某种规律性的“情绪”。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更“和谐”的方向发展。 直到陆昭开始一项新的“创作”。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颜料,也没有动用骨琴。他带着周沉来到房间最空旷的一面墙壁前,那墙面光滑如镜,却并非反射影像,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不断缓慢蠕动着的纯黑菌膜。 “今天,玩点不一样的。”陆昭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他苍白的手掌按上那片蠕动的漆黑。 菌膜如同受到指令般,剧烈地波动起来,中心的黑色向四周退散,逐渐显露出一片混沌的、灰白色的“镜面”。 “闭上眼睛。”陆昭命令道,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周沉的眼睛。 周沉顺从地闭上眼。黑暗中,他感觉到陆昭冰冷的精神力再次探入,但与以往安抚或探查不同,这次的精神力带着一种强烈的引导性,牵引着他的意识,投向那片灰白的“镜面”。 紧接着,一些模糊的、破碎的画面开始在那片灰白上浮现! 不是通过眼睛看到,而是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识里! 周沉的身体猛地绷紧! 他看到……一个瘦小的、穿着破旧孤儿院制服的男孩,抱着膝盖,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几个年纪稍大的孩子围着他,抢走他手里半块干硬的面包,将泥巴丢在他的头上脸上,发出刺耳的嘲笑。男孩低着头,黑发遮住了眼睛,只有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泄露着无声的屈辱和恨意。 画面一闪。 还是那个男孩,稍微长大了一些,依旧瘦弱,眼神却变得更加阴郁沉寂。他独自一人,躲在图书馆最偏僻的书架后面,如饥似渴地阅读着一本本厚重晦涩的书籍——心理学、人体解剖图、甚至是一些关于真菌和孢子的偏门资料。窗外阳光明媚,孩子们的笑声隐约传来,却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眼底不断沉淀的、冰冷的算计。 画面再次切换。 暴雨之夜。电闪雷鸣。男孩(已经有了少年挺拔的轮廓)浑身湿透,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皱巴巴的、印着某个著名大学校徽的推荐信。门内传来院长和另一个男人(似乎是资助人代表)的谈笑声,内容清晰地透过门板传来: “…陆昭?那孩子太阴郁了,心理评估恐怕…” “…名额有限,还是选更阳光开朗的,利于宣传…” “…可惜了,成绩倒是顶尖…” 少年站在原地,雨水顺着黑发滑落,滴进衣领。他没有表情,只有那双在闪电映照下抬起的眼睛里,翻滚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毁灭欲。 画面陡然变得混乱、血腥! 燃烧的窗帘、倾倒的家具、孩子们惊恐的哭喊、院长扭曲恐惧的脸…以及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手中握着滴血碎瓷片、眼神空洞却带着诡异笑意的少年陆昭… “不——!” 周沉猛地睁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剧烈地向后缩去,仿佛要逃离那些可怕的画面!心脏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那些…那些是什么?! 陆昭的过去?!他看到的…是陆昭的记忆碎片?! 陆昭缓缓收回手,覆盖在周沉眼睛上的手也移开了。那片蠕动的菌膜恢复了纯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他静静地看着周沉吓得惨白、呼吸急促的脸,深黑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展示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风景画。 “怕了?”他淡淡地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玩味? 周沉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了,那其中蕴含的绝望、阴郁、仇恨和疯狂,与他眼前这个冰冷、强大、掌控一切的陆昭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却又…隐隐吻合! “那就是我。”陆昭向前一步,冰冷的指尖强迫性地抬起周沉的下巴,让他无法躲避自己的视线,“肮脏,卑微,充满仇恨…从泥泞和绝望里爬出来的…怪物。”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快意。 “现在,看清了吗?”他逼近周沉,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脸上,“你依赖的,你接受的,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周沉吓得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下意识地摇头,不是否认,而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陆昭看着他这副脆弱惊惧的模样,眼底那点玩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满足。他松开手,将浑身发软的周沉揽进怀里,力道大得惊人。 “可是你看,”他在周沉耳边低语,声音如同恶魔的蛊惑,“就是这样的我,给了你现在的一切。” “安宁,力量,保护…还有…‘爱’。”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真实的偏执。 “所以,别怕。”他抚摸着周沉冰冷汗湿的后背,语气重新变得不容置疑,“接受它。就像接受我一样。接受我的全部过去,和现在。” 周沉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大脑一片混乱。恐惧、震惊、怜悯、厌恶…各种情绪交织翻滚。但最深层的,却是一种诡异的…认同感? 因为他自已,又何尝不是从孤独和欺凌中长大的?虽然形式不同,但那深埋心底的自卑、怯懦和渴望被认可…与画面中那个少年陆昭,何其相似! 这一刻,他对陆昭的恐惧中,竟然渗入了一丝连自已都未曾察觉的…病态的“理解”和“亲近”。 因为他们都是“残缺”的,都是从“泥泞”里出来的。只不过一个依旧挣扎,另一个却已然成为了泥泞本身,并试图将他也拉入其中,共沉沦。 “…为什么…”周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因为你是我的。”陆昭的回答简单而残酷,“我的现在,未来,甚至…过去,你都该了解,该接受。” 这不再是饲养,而是更彻底的…同化。要将他的认知、他的情感,都彻底打上属于陆昭的烙印。 接下来的几天,陆昭似乎迷上了这种“分享”。 那面黑色的菌壁,成了他展示过往的荧幕。 有时是更加血腥暴力的“清理”场面——如何用计谋让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互相残杀,如何利用真菌的特性制造“意外”,如何一步步将这座孤儿院变成他的狩猎场。 有时则是一些看似平淡、却更显阴郁的片段——他独自一人在实验室里培育那些危险的菌种,对着解剖后的动物尸体记录数据,甚至…对着镜子练习微笑,那笑容扭曲而冰冷,令人不寒而栗。 周沉从一开始的恐惧抗拒,到后来的麻木接受,再到最后…甚至开始会提出一些“问题”。 “…那个…总是打人的大个子…后来怎么了?”他看着画面里一个特别凶悍的男孩,小声问。 “成了后院那棵最壮的荧光菇的养料。”陆昭平淡地回答,甚至带着周沉去“散步”时,特意指给他看了那株异常肥大、菌盖还在微微搏动的蘑菇。 周沉默默地看着,点了点头。 “…你看的那本…关于精神控制的书…好看吗?”他看着画面里少年陆昭专注阅读的样子。 “还行。理论多于实践。后来我自已摸索出了更有效的方法。”陆昭看向他,意有所指。 周沉移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通过这些碎片式的“映画”,一个更加立体、也更加恐怖的陆昭,在周沉心中逐渐清晰。他看到了那冰冷强大面具下的疯狂、偏执、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这份了解,非但没有让他想要逃离,反而产生了一种更复杂的、如同共犯般的扭曲羁绊。 他知道的太多了。多到他已经无法将自己与这个“怪物”彻底割裂开来。 他们共享着秘密,共享着这片土地的血腥过往,也共享着…这个由执念编织的梦境。 一天夜里,当陆昭再次将手按向那面菌壁时,周沉却主动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 “…今天…可以不看吗?”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极淡的、连自已都未察觉的…祈求。 陆昭的动作顿住了。他低头看着周沉,看了很久。 这是周沉第一次主动提出“拒绝”。 半晌,陆昭缓缓收回了手。那片菌壁恢复了平静的蠕动。 “好。”他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周沉拉进怀里,像往常一样拥着他,冰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 周沉将脸埋在他胸口,听着那并不存在的心跳,感受着那冰冷的体温。 恐惧依旧在。排斥依旧在。 但一种更深的、更绝望的认命感,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了上来。 他知道,自已正在被拖入那片心渊。而他挣扎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失。 (揣手手出现)(??ω?`) 宝宝们,这章信息量巨大且阴间是吧!昭昭开始撕开伪装进行终极PUA了!他把最不堪的过去撕开给沉沉看,就是一种极致的控制——“看,我就是这么烂,你接受了我的好,也得接受我的全部恶”。而沉沉在恐惧中竟真的产生了一丝共情,因为他骨子里也是自卑孤僻的,这种“我们都一样烂”的认知才是最可怕的枷锁!他们的羁绊正在往一种扭曲的“共犯”关系发展…(顶锅盖跑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心渊映画 第28章 虚妄之诺 “心渊映画”的冲击,如同在周沉看似平静的梦境内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涟漪久久未能平息。那些血腥、阴郁、疯狂的画面,并非轻易就能被“依赖”和“习惯”所覆盖,它们像一根根冰冷的刺,扎在意识深处,时不时带来一阵尖锐的隐痛。 他开始做更多的“噩梦”。 不再是模糊的泥土和雨水,而是更加具体、更加狰狞的景象——少年陆昭那双染血的手、院长扭曲惊恐的表情、甚至还有那些在菌丝网络中痛苦挣扎、化作养料的模糊面孔…… 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下意识地蜷缩进身边冰冷的怀抱,汲取着那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全”的气息。 陆昭对此照单全收。他甚至似乎很“享受”周沉这种因他而起的恐惧和依赖。他会更紧地抱住他,用冰冷的手拍抚他的后背,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着:“假的。都过去了。我在这里。” 有时,为了“安抚”周沉,他会给予一些额外的“奖赏”。 比如,带他去“静默之泉”浸泡的时间更长。比如,允许他“编织”更复杂的小物件,甚至是一小片能发出悦耳(对他而言)嗡鸣的、微型骨琴的部件。比如,亲自喂他吃一种新发现的、能带来极致冰冷愉悦感的、如同冰髓般的菌类结晶。 周沉贪婪地接受着这些“奖赏”。仿佛只有通过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能抵消那些可怕记忆带来的负面影响,才能让他继续相信,留在这个“怪物”身边是值得的。 他的身体在这些滋养下愈发非人地“美丽”,精神却在依赖与恐惧、虚假安宁与真实噩梦之间反复拉扯,变得愈发脆弱和敏感。 一天,在又一次从关于燃烧孤儿院的噩梦中惊醒后,周沉紧紧抓着陆昭的睡衣,眼泪无声地流淌,声音破碎而绝望: “…昭…我们会永远…这样吗?…” “…这里…真的…安全吗?…” “…你会…一直…在吗?…” 他问得语无伦次,像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寻求着最基础的承诺。 陆昭沉默地听着,黑暗中,他的眼神幽深得可怕。他抬起手,用指腹一点点擦去周沉脸上的泪痕,动作甚至称得上…温柔。 “当然。”他回答,声音低沉而肯定,“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你。” “至于我……”他顿了顿,指尖滑到周沉的心口,按在那朵被他画上去的、妖异的血色花朵的位置,“我会一直在。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为止。” 这个承诺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瞬间抚平了周沉所有的不安和恐惧。他用力摇头,急切地反驳:“…不会的!我永远都需要你!永远!”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他主动仰起脸,寻求着一个冰冷的亲吻。 陆昭低下头,回应了这个吻。不同于之前的轻柔,这个吻带着一种掠夺般的深入和占有,仿佛要透过唇齿,将这句承诺烙印进周沉的灵魂深处。 一吻结束,周沉气喘吁吁,眼神迷离,仿佛真的被这份“永恒”的承诺所蛊惑。 陆昭凝视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良久,他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深处的回响: “沉沉,记住你今天的话。” “永远需要我。” “永远留在我身边。” “如果有一天,你忘了……”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得周沉心口微微发疼,“我会很不高兴。” 这不像情话,更像是一道冰冷的诅咒。 周沉却仿佛听不出其中的威胁,只是用力点头,重复着:“…不会忘…永远都不会…” 他依偎进陆昭怀里,仿佛找到了永恒的港湾,很快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是舒展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虚幻的笑意。 陆昭却没有睡。他睁着眼,看着怀中安然睡去的人,眼底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偏执的疯狂和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洞。 永远?多么虚妄的词。 连这座看似永恒的腐萤林,连他这依托执念而存在的不死灵体,又何尝不是一种脆弱的平衡? 但他不需要真相。他只需要怀中这个人,相信这个“永远”。 这就够了。 第二天起,周沉似乎真的被那个“永恒的承诺”所安抚,变得异常“乖顺”和“满足”。他不再追问过去,不再轻易被噩梦惊扰,甚至对那面能展示“心渊映画”的菌壁,也失去了大部分兴趣。 他更加专注于眼前“甜蜜”的日常——品尝陆昭带来的新“食物”,学习“编织”更复杂的物品,在陆昭弹奏骨琴时专注地倾听,甚至尝试着用那些能量颜料,在房间的角落画上一些简单却温馨的图案(比如他们两人依偎的剪影)。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全身心地信奉着陆昭为他构建的这个“永恒”的梦境。 陆昭对他的状态十分满意。控制依旧无处不在,但方式变得更加“柔和”和“隐形”。他不再需要频繁地展示暴力过去进行威慑,只需要偶尔提起那个“承诺”,就能让周沉立刻变得温顺依赖。 然而,在这极致的“乖顺”之下,某些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周沉“编织”出的物品,开始出现一些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错误”。比如,一朵菌丝小花的花瓣边缘,会出现一个本不该存在的、锐利的尖角。一件丝质睡衣的袖口,会多出一道仿佛被什么勾破的、细微的裂口。 他绘画时,偶尔会“失手”将某种颜色的颜料滴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形成一小片难以去除的、刺眼的污渍。 甚至在一次模仿陆昭弹奏骨琴时,他无意识地拨动琴弦,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噪音,与他平时表现的温顺截然不同! 每次出现这种“错误”,周沉都会显得十分惊慌和懊恼,像是害怕受到责罚,会立刻寻求陆昭的安抚,并更加努力地表现“乖顺”。 陆昭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周沉精神尚未完全稳定的小小失控。他会轻易地原谅这些“错误”,甚至觉得他这副惊慌失措、急于讨好的样子也别有趣味。 但他没有注意到,那些“错误”出现的频率,正在极其缓慢地增加。 他更没有注意到,周沉那双总是盛满依赖和朦胧爱意的眼睛里,在最深处,偶尔会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与整个梦境氛围格格不入的……审视。 仿佛一个沉浸在角色中的演员,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偶尔会流露出属于他本人的、冷静的目光。 他在记录。记录这些“错误”引发的后果。记录陆昭的容忍度。记录这个梦境……规则的“弹性”。 那个关于“永远”的承诺,像一把双刃剑。 它安抚了周沉的显意识,让他沉溺更深。却也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在他那被压抑的、混乱的潜意识里,悄悄地……催生出了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种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的……实验的**。 第29章 微瑕之玉 周沉变得更加“完美”了。 那种因“永恒承诺”而带来的安心感,仿佛一层光洁的釉质,细腻地覆盖了他整个存在。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愈发贴合陆昭精心雕琢的预期。他对能量食物的吸收效率更高,对骨琴韵律的感知更敏锐,绘制出的图案也愈发精致和谐,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属于这片土地的“生命力”。 他几!乎不再做“噩梦”。偶尔从浅眠中惊醒,也会立刻钻入陆昭的怀抱,用那种全然的依赖迅速驱散残存的不安,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需要长时间的安抚。 他成了这座梦境囚笼里,最温顺、最美丽、也最令人满意的藏品。 陆昭对此的愉悦几乎溢于言表。他停留在房间里的时间变得更长,有时甚至只是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看着周沉摆弄那些菌丝小物件,或者对着墙壁上的图案发呆,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欣赏和占有。 “乖。”他时常这样评价,指尖拂过周沉愈发冰凉顺滑的长发,像是在抚摸一件无价的玉器。 周沉会抬起头,回以一个温顺的、带着浅浅依赖的笑容,然后继续手中的事。 然而,这件看似无瑕的“玉器”内部,那些细微的“瑕疵”,却并未消失,反而以一种更隐蔽、更刁钻的方式,悄然呈现。 它们不再出现在那些明显的“创作”中,而是渗透进了日常最细微的末节里。 比如,用餐时,周沉握着白瓷勺子的手指,会极其轻微地、无规律地颤抖一下。幅度很小,频率极低,仿佛只是肌肉无意识的抽动。但就是这微不可察的颤抖,偶尔会让勺沿与碗壁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磕碰声。 这声音与梦境中通常沉闷、粘稠的声效格格不入。 每次发出这种声音,周沉都会立刻停下动作,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怯生生地看向陆昭,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陆昭起初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并未在意。但次数多了,他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不耐。他会伸出手,覆盖在周沉微颤的手背上,用冰冷的能量强行抚平那细微的震颤。 “拿稳。”他命令道。 “…嗯。”周沉小声应着,低下头,更加小心翼翼地进食,仿佛生怕再犯错误。 又比如,夜晚入睡时,周沉的呼吸会偶尔变得极其紊乱。不是噩梦惊醒的那种急促,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无形扼住喉咙般的、极其短暂而压抑的窒息感。他会无意识地挣扎一下,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嗬”的一声,随即又立刻恢复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一次发生时,陆昭瞬间惊醒,能量探入,却只感受到一片“平静”。他以为是错觉。 但当这种短暂的窒息感重复出现,甚至偶尔伴随着周沉眼角无意识渗出的、冰冷的泪滴(并非哭泣,更像是生理性的反应)时,陆昭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仔细检查过周沉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切“正常”,甚至比以往更加“稳定”。那些菌丝网络活跃而平和,与梦境的连接稳固无比。 那么,这些细微的异常从何而来? 陆昭将其归咎于“静默之泉”能量吸收后的、尚未完全稳定的“排异反应”,或者是他强行灌输过去记忆带来的、更深层次的潜意识残留。 他加大了“安抚”的力度。更频繁地带周沉去泉水浸泡,更细致地梳理他的精神,拥抱得更紧,试图用绝对的掌控力将这些不和谐的“杂音”彻底磨平。 这些安抚似乎起了作用。周沉手抖的频率降低了,夜间窒息的情况也减少了。他变得更加温顺,更加粘人,仿佛真的被彻底“修好”了。 但陆昭没有注意到,在那些“异常”减少的同时,周沉“发呆”的时间变长了。 他常常会望着窗外永恒的幽绿,或者盯着墙壁上那些扭曲的图案,眼神空茫,久久不动。不是以前那种懵懂的、依赖的空洞,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仿佛在计算着什么般的静止。 有一次,陆昭结束了一次短暂的“外出”(意识离开梦境去维持现实领域的边界),回到房间时,看到周沉正坐在角落,手里拿着那瓶收集“星星”冰晶的小瓶子。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摆弄它们,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专注得有些异常。 陆昭走近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周沉猛地回过神,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将小瓶子藏到身后,脸上迅速堆起熟悉的、依赖的笑容:“…昭,你回来了。” 陆昭的目光扫过他藏到身后的手,又落在他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上,心底那丝细微的不协调感再次浮现。 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周沉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小瓶子递了过去,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安,仿佛怕被责怪。 陆昭接过瓶子,仔细感知。里面的冰晶能量平稳,没有任何异常。他又看向周沉,能量细细扫描过他的全身——依旧“完美”。 仿佛刚才那瞬间异常的专注,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了?”陆昭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没什么…”周沉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就是数了数…好像…又多了一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不好意思,“…我太无聊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梦境里的时间漫长而无聊,数冰晶这种事,听起来就很像周沉会做的、打发时间的小动作。 陆昭心中的疑虑稍稍散去。他将瓶子递还给周沉,揉了揉他的头发:“无聊就睡觉,或者找我。” “…嗯。”周沉接过瓶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重新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但就在陆昭转身去查看菌丝纺机时,周沉抱着瓶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那瞬间,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冰冷的、与整个梦境氛围截然不同的光芒。 像是蛰伏的毒蛇,计算着出击的距离。 又像是被困在完美玉器中的一丝裂痕,正在无声地…蔓延。 (探头)作者菌爬上来碎碎念一下: 宝子们,第二阶段是不是看得又甜又窒息!(??ω??`) 沉沉在梦里被昭昭宠(调)溺(教)得越来越“完美”,但那些细微的“瑕疵”是不是让你们也捏了一把汗! 昭昭这种【把老婆泡在蜜糖罐子里还要加个盖子】的爱真是让人头皮发麻又欲罢不能……而沉沉看似全然沉沦,其实潜意识里的小触须已经开始偷偷挠墙了!(≧?≦)? 接下来会慢慢揭开更多梦境之下的真相哦~ 记得一切都是伏笔!你们发现的任何“不对劲”都可能是在为第三阶段的惊天逆转埋线!(*??`)~? 继续蹲好!下一章更刺激!(搓手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微瑕之玉 第30章 镜渊回响 陆昭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外出”。 尽管维持现实领域边界需要他耗费力量,但梦境中周沉那些难以捉摸的“微瑕”,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焦躁。他需要更严密地看守他的藏品,确保那层光洁的釉质不会从内部悄然碎裂。 他将更多的时间用于“陪伴”。 这种陪伴并非温情脉脉,而是一种更具压迫感的同在。他待在房间里的时间变得更长,即使处理“领地”事务,也选择在房间内进行,确保周沉始终处于他的视线或感知范围内。 周沉对此似乎毫无异议,甚至表现出“欣喜”。他会更频繁地凑到陆昭身边,哪怕只是安静地待着,也会露出满足的神情。他像是藤蔓,愈发缠绕着唯一的乔木。 然而,在陆昭看不见的角落,那些“微瑕”以新的形式显现了。 周沉开始出现短暂的失神。 并非之前那种放空般的发呆,而是一种更诡异的、仿佛意识被瞬间抽离的状态。有时是在咀嚼食物时,他的动作会突然停滞,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维持着微张的姿势,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几秒后,又猛地惊醒,茫然地眨眨眼,继续之前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有时是在陆昭与他说话时,他会直勾勾地看着陆昭,但眼神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望向了某个极其遥远的、不存在于此间的地方。直到陆昭语气加重,或者伸手碰触他,他才会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脸上迅速浮现出惯有的依赖和歉意。 “对不起,昭…我刚刚…好像走神了…”他总是这样解释,声音软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陆昭的能量探查一次次落空。在那些失神的瞬间,周沉的精神波动并非混乱,而是陷入一种极致的、近乎虚无的平静,与整个梦境能量场完美融合,找不到任何异常波动的源头。 这比明显的反抗更让陆昭不安。因为无迹可寻。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静默之泉”的能量与周沉体内被改造的菌丝产生了某种未知的、更深层次的异变?还是他强行灌输的过去记忆,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侵蚀着周沉的意识结构? 为了验证,也为了加强控制,陆昭再次动用了那面能映射“心渊”的菌壁。 但这一次,他没有展示自己的过去。 他让菌壁呈现出周沉的影像——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根据周沉记忆碎片编织出的、他刚被带入梦境不久时的样子。那个惊恐的、挣扎的、充满绝望和恨意的周沉。 “看看。”陆昭将周沉拉到菌壁前,声音冰冷,“还记得吗?你最初的样子。” 周沉看着菌壁上那个狼狈不堪、眼神如同困兽般的自已,身体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恐惧,又像是…厌恶?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躲进陆昭怀里,却被陆昭牢牢固定在原地。 “怕吗?”陆昭问,紧盯着他的反应。 周沉默默地看了那影像几秒,然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向陆昭,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温顺和依赖,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他看起来…好痛苦…”周沉小声说,仿佛在评价一个与自已无关的人,“…还是现在好…有昭在…什么都不用怕…” 这个反应出乎陆昭的意料。 没有恐惧,没有共鸣,只有一种抽离的、近乎漠然的评价。仿佛那段充满痛苦挣扎的过去,真的已经被彻底覆盖、遗忘,成了他人的故事。 陆昭心底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这种彻底的“割裂”,这种对过去自我的“否定”,真的是健康的同化吗?还是某种更危险的…剥离? 他挥散菌壁上的影像,沉默地看了周沉许久。 周沉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安,主动拉住他的手,轻轻摇晃:“…昭?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陆昭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力道有些重。 当天夜里,周沉的“异常”再次升级。 他没有惊醒,也没有窒息,而是在睡梦中,开始说话。 不是模糊的呓语,而是异常清晰、却毫无逻辑的词组。 “…编号…七…” “…逆时针…三…” “…潮湿…标本…” “…眼睛…很多眼睛…” 这些词语破碎、跳跃,夹杂着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与他白日的温顺判若两人。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珠子,一颗颗砸在寂静的梦境里。 陆昭瞬间清醒,能量如同触手般探入周沉意识,试图捕捉这些词语的来源。 然而,与白日的失神一样,周沉的意识海一片“平静”。那些词语仿佛是从更深层、更隐蔽的地方直接“泄漏”出来的,如同深水下的暗流,表面波澜不惊,水下却汹涌澎湃。 陆昭试图解读这些词语。 “编号七”?是指什么?孤儿院的房间?某种实验品?还是…… “逆时针三”?方向?步骤?密码? “潮湿标本”?是指被埋葬的…尸体?还是……” “很多眼睛”?是监视?还是指菌类?或者…那些亡灵的窥视? 每一个猜测都指向他不愿深想的可能性。 他试图用能量强行封锁这些“泄漏”,却发现收效甚微。那些词语仿佛拥有自已的生命力,顽强地从意识的缝隙中钻出。 周沉对此一无所知。第二天醒来,他依旧是那个温顺依赖的沉沉,对昨夜的自已毫无记忆。 陆昭看着他像往常一样,小口喝着能量汤羹,偶尔抬起眼对他露出乖巧的笑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他精心编织的梦境,他全力饲养的藏品,似乎正在从内部,生长出某种他无法完全理解、也无法彻底掌控的东西。 像一面光洁的镜子,原本只映照出他想要看到的影像。 如今,却在深处,传来了来自未知渊薮的…诡异回响。 第31章 崩析前夜 周沉夜间的“梦话”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些破碎的词语如同无法遏制的泉涌,在每个陆昭试图深入探查却又无功而返的夜晚,固执地响起。它们不再局限于简单的词组,开始串联成更加诡异、令人费解的短句,仿佛某种加密后的信息,或者是深埋潜意识下的真相碎片,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打捞上来。 “…通道…阻塞…需要…光…” “…标本…在…呼吸…泥土…心跳 “…第七…视野…盲区…镜像…欺骗…” “…钥匙…不在…锁孔…在……” 陆昭的精神力如同最精细的网,一次次撒向周沉的意识深处,却每次都只能捕捉到一片被精心伪装过的、属于“依赖”与“安宁”的平静水域。那些“梦话”的源头,狡猾地隐匿在水面之下极深、极暗的裂隙之中,与他无法触及的、周沉最本源的意识核心缠绕在一起。 他尝试过更激烈的手段——用强大的精神力强行冲击那些裂隙,试图揪出“异常”的根源。但每次冲击,换来的都是周沉在睡梦中痛苦不堪的呻吟和生理性的剧烈颤抖,仿佛整个意识结构都要随之崩塌。而一旦他停止冲击,周沉便会迅速恢复“平静”,那些梦话也会暂时消停片刻,随后又以更零散、更隐晦的方式再次出现。 陆昭不敢再冒险。他害怕彻底毁掉这件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几乎已经“完美”的藏品。 这种无力感让他焦躁,让他愤怒,也让那份偏执的占有欲燃烧得更加炽烈。 他开始寸步不离地守着周沉。 白天,他的视线几乎如同实质,时刻黏在周沉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丝最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周沉吃饭,他盯着他吞咽的动作;周沉“编织”,他感知着他精神力的每一丝波动;周沉对着墙壁发呆,他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隐藏的密码。 周沉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习惯了这种无所不在的“关注”。他依旧温顺,依旧依赖,甚至对陆昭这种近乎监视的陪伴,表现出一种病态的“享受”。他会更频繁地主动贴近陆昭,寻求肢体接触,用那种全然的、仿佛失去自我般的依恋来回应陆昭日益紧绷的控制欲。 然而,在这紧密到令人窒息的看守下,那些“微瑕”和“异常”却像是拥有了自己的生命,以更加刁钻的方式渗透出来。 周沉的手指不再颤抖,但他握笔(用于绘制能量图案的能量凝结物)的姿势,会偶尔出现极其细微的、不符合他惯用力的偏移,导致画出的线条出现难以察觉的、生硬的顿挫。 他不再失神,但在与陆昭对话时,他回答的间隔会出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短暂的延迟。不是思考的停顿,更像是一种…信息接收与反馈之间的卡顿。仿佛他需要额外的时间,来处理和理解陆昭的话语,然后再从设定好的“反应库”中调取最合适的回应。 最让陆昭感到心悸的是周沉的眼神。 当他以为周沉沉浸在骨琴的音乐中时,偶尔会捕捉到,周沉那看似迷离的、望着琴弦的瞳孔深处,会闪过一丝极其迅速的、冰冷的计算的光芒,如同精密的仪器在扫描数据。 当他抱着周沉,感受着那份全然的依赖时,低头看去,有时会撞见周沉依偎在他胸口的脸庞上,那双闭着的眼睛,睫毛会以一种异常规律的、并非睡眠状态的频率轻微颤动,仿佛在…快速眼动期?可他的呼吸和意识波动明明显示他处于深度“睡眠”。 这些细节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混杂在周沉完美的“表演”中,如同落入湖面的尘埃。但陆昭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任何一点不和谐的音符,都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回响。 他开始怀疑一切。 怀疑“静默之泉”是否真的在滋养周沉,还是在催化某种未知的异变。 怀疑那些被灌输的记忆碎片,是否没有被覆盖,反而成了周沉潜意识反抗的基石。 怀疑这个由他一手构建的梦境本身,是否存在着他未曾察觉的、致命的漏洞。 焦躁和猜疑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理智。他对周沉的“安抚”开始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暴力。 拥抱的力道大得让周沉骨骼生疼。 亲吻不再是缱绻,而是带着啃咬般的惩罚意味。 能量梳理时,那冰冷的触感不再温和,而是如同刀片刮过灵魂,带来尖锐的不适。 周沉对此逆来顺受。他甚至会在陆昭力道过重时,发出小动物般的、隐忍的呜咽,然后用更加温顺的姿态贴近他,仿佛在用自己的“痛苦”和“顺从”来平息饲主的怒火。 这种反应,时而让陆昭产生一丝病态的满足,时而又让他陷入更深的狂躁——他分不清这究竟是真正的驯服,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将他拖入情绪漩涡的操纵。 这种极致的拉扯和消耗,让陆昭的精神状态也出现了不稳。他周身散发的寒意更加刺骨,眼底的黑色漩涡翻涌得更加剧烈,有时甚至会控制不住地逸散出丝丝缕缕充满负面情绪的黑暗能量,污染着梦境的氛围。 而周沉,则像一面最精准的镜子,映照着他的一切变化。 陆昭焦躁时,他会显得更加“怯懦”和“不安”。 陆昭流露出一丝疲惫时,他会变得异常“乖巧”和“体贴”,用那种全然的依赖试 “治愈”他。 陆昭因猜疑而施加暴力时,他会用“痛苦”和“顺从”来“安抚”他。 他完美地扮演着陆昭情绪稳定器的角色,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平衡陆昭日益失控的精神世界。 直到那个临界点的到来。 那一次,陆昭因为外界领域的一次较大规模的“入侵”而耗费了大量心力,精神回归梦境时,带着未曾掩饰的疲惫和浓重的戾气。 周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试图用拥抱安抚他。 但陆昭猛地挥开了他的手,力量之大,让周沉踉跄着撞在了身后的菌丝墙壁上。 周沉跌坐在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陆昭,眼中迅速蓄满了泪水,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被撞疼了。 陆昭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些压抑已久的猜疑和愤怒在这一刻几乎冲垮理智:“你到底是谁?!你在想什么?!说啊!” 周沉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滚落,拼命摇头,声音破碎:“…我是沉沉…我是你的沉沉啊昭…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你…只想在你身边…” “谎言!”陆昭低吼,周身逸散的黑气几乎凝成实质,他一步步逼近,“那些梦话!那些异常!你当我是瞎子吗?!你是不是想起来了?!是不是想逃了?!” “没有!我没有!”周沉蜷缩起来,哭得几乎窒息,“…那些是噩梦…是假的…昭你相信我…我只相信你…” “证明给我看!”陆昭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掐住周沉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直视自己疯狂的眼睛,“告诉我!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周沉疼得脸色发白,泪水模糊了视线,在极致的恐惧和压迫下,他几乎是嘶喊着给出了回答: “…我想要…永远和昭在一起…” “…想要昭…只看着我一个人…” “…想要…这里…只有我们…” “…想要…所有可能带走昭的东西…都消失…” 这偏执的、充满独占欲的、几乎与陆昭如出一辙的“愿望”,如同最有效的镇静剂,瞬间浇灭了陆昭大部分的怒火和猜疑。 他看着周沉哭得几乎晕厥、却依旧吐露着如此“契合”他心意的话语的模样,一种扭曲的、巨大的满足感和安心感再次攫住了他。 是了。 是他的沉沉。 只能是他。 他松开手,将瘫软的周沉抱进怀里,用一种近乎要将人揉碎的力道。 “如你所愿。”他在周沉耳边,如同宣誓般低语。 他没有看到,在他怀中,周沉那被泪水浸湿的、埋在他颈窝的脸上,那双刚刚还盛满恐惧和泪水的眼睛里,在那一瞬间,掠过了一丝极其冰冷的、近乎无机质的…… 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声嘶力竭的表演,耗尽了最后一点属于“情绪”的燃料。 只剩下最纯粹的…… 计算,与等待。 崩析的前夜,寂静无声。 第32章 独照之阳 那场近乎崩溃的冲突之后,梦境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陆昭似乎真的被周沉那番偏执的“愿望”所取悦,连日来的焦躁和猜疑如同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恐怖的占有性安宁。他看着周沉的眼神,不再充满审视和暴戾,而是恢复了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痴迷的满足。 仿佛艺术家终于确认,自已最完美的作品,从灵魂到躯壳,每一寸都彻底归属于自已。 周沉也变得更加“透明”。他不再有任何“异常”的举动,不再说梦话,不再失神,连那些最细微的“微瑕”都消失无踪。他像是彻底耗尽了所有与“反抗”相关的能量,或者说,终于将自已完全“调试”到了陆昭最期望的模式。 他变得更加粘人,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 陆昭看书,他会直接蜷缩进陆昭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仿佛只有听着那不存在的心跳才能安宁。 陆昭处理事务,他会安静地坐在一旁,但目光始终牢牢锁在陆昭身上,仿佛他是他整个世界唯一的焦点。 甚至陆昭只是起身去倒一杯水,他也会立刻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兽。 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陆昭”这一个坐标。 陆昭对此受用无比。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从他第一眼在孤儿院那片灰败的院子里,看到那个被几个孩子围着、明明被欺负却依旧努力挤出笑容、眼睛里像盛着碎光一样的周沉时,他就想要这样。 他厌恶那些围着周沉的人,厌恶他们能轻易得到周沉的笑容。他觉得那笑容太过刺眼,也太过…廉价。凭什么那些人可以?凭什么周沉要对所有人都那么温和? 他想要那束光,只照在他一个人身上。 只为他一个人闪耀。 只温暖他一个人。 为此,他不惜将光拖入与他同样的泥泞,不惜亲手蒙上光的眼睛,告诉他,只有我这里才是安全的,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归宿。 现在,他终于做到了。 他的沉沉,眼里只剩下他了。 这种极致的满足感,甚至暂时掩盖了他精神上的疲惫和梦境本身固有的脆弱。他沉浸在独占“太阳”的狂喜中,开始更加纵容周沉,也更加…“分享”自已。 他不再仅仅展示血腥的过去,也开始分享一些…或许可以称之为“美好”的记忆碎片。 通过那面菌壁,他让周沉看到,他如何偷偷跟在周沉身后,看着他被领养的家庭接走,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的尽头。画面里,少年陆昭站在孤儿院锈迹斑斑的铁门前,眼神阴郁,紧握的拳头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 “那天,我很不高兴。”陆昭平淡地陈述,手臂环着怀里的周沉,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周沉看着菌壁上那个孤寂而偏执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反手抱住了陆昭的腰,小声说:“…我现在…在这里了。” 菌壁上的画面再变。是周沉在贵族学校里,穿着干净的制服,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低头认真书写的侧影。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柔软的发梢跳跃。而画面的角落,是躲在树荫阴影里、如同幽灵般窥视着的少年陆昭。 “他们不配和你坐在一起。”陆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厌恶。 “…嗯。”周沉将脸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我只和昭在一起。” 画面又变。是周沉和几个所谓的“朋友”在咖啡馆里,露出那种陆昭既迷恋又痛恨的、对所有人都一样的温和笑容。 “笑得太难看了。”陆昭评价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独占欲。 周沉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却明显只对着陆昭的、带着怯意和依赖的笑容:“…这样…好不好?” 陆昭凝视着这个只属于自已的笑容,眼底的墨色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满足。他低下头,吻了吻周沉的额头。 “很好。” 他开始带周沉去更多的地方。 不再是阴暗的走廊和血腥的“处理”现场,而是腐萤林中一些…或许称得上“奇观”的地方。 比如,一片生长在巨大骸骨上的、会随着能量流动而变换颜色的荧光花海。 比如,一座完全由各种菌类共生构筑而成的、内部结构错综复杂的“空中回廊”。 比如,一处深藏在洞穴深处的、潭水如同液态翡翠般散发着生机(扭曲的生机)的“生命之泉”。 他像是在向最心爱的人展示自已的王国,分享着他所掌控的一切“瑰丽”与“神奇”。 周沉总是表现得十分“惊叹”和“欢喜”。他会睁大眼睛,发出轻轻的吸气声,紧紧抓着陆昭的手,仿佛被这超乎想象的景象所震撼。他会问一些天真烂漫的问题,比如那种花能不能吃,那个回廊通往哪里,那潭水能不能让他们永远在一起。 陆昭会耐心(相对而言)地解答,享受着周沉眼中那全然依赖、并且只为他展现的“崇拜”与“喜悦”。 他甚至开始用那些能量材料,为周沉“打造”一些小玩意儿。 一枚用漆黑菌核雕刻而成的、纹路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戒指。 一条用发光苔藓纤维编织的、带着冰冷异香的额饰。 一对用某种鸟类怨灵凝结的、如同黑曜石般剔透的耳钉。 他亲自为周沉戴上这些饰品,看着它们点缀在周沉愈发苍白非人的美丽之上,与那墨绿的丝绸衬衫、皮下青黑的纹路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是属于这片诡异瑰丽之地的精灵。 周沉乖乖地任由他装扮,然后抬起手,看着手指上那枚搏动的戒指,眼神有些迷离:“…好看吗?” “好看。”陆昭肯定道,指尖拂过那冰冷的耳钉,“只有你配得上。” 周沉便满足地笑了,那笑容依旧带着怯意和依赖,却仿佛真的因为这份“独一份”的宠爱而感到幸福。 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 扭曲的愛意得到了极致的满足。 孤独的灵魂仿佛找到了永恒的陪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个编织着以爱为名的囚笼。 一个沉溺于被独占的虚假安宁。 他们漫步在光怪陆离的菌类森林中,依偎在骸骨之花盛开的山坡上,仿佛一对遗世独立的爱侣,超脱了时间与道德的束缚。 陆昭看着周沉在翡翠潭水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那冰凉的、充满生命能量的水面,侧脸在幽绿光芒下美好得不似真人。 他心中那片荒芜的冰原,似乎真的被这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太阳”,照亮了一角。 他走过去,从身后拥住周沉,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地呼吸着那混合着菌类冷香和属于周沉本身气息的味道。 “沉沉。”他低唤。 “…嗯?”周沉微微侧头,温顺地靠在他怀里。 “永远这样。”陆昭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像是命令,又像是祈求。 周沉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荡漾的、虚假的翡翠色潭水,眼底深处,倒映着那扭曲的、瑰丽的、令人窒息的美景。 过了许久,他才极轻地、如同叹息般地应了一声: “…好。” 声音消散在冰冷而甜腻的空气里。 如同一个注定无法兑现的…… 虚妄之诺。 第33章 烙印之域 “永远这样。” “…好。” 那声轻如叹息的应答,如同最甘美的毒药,彻底浇灌了陆昭心中偏执的种子,让它疯长成遮天蔽日的藤蔓,将怀中这轮只属于他的“太阳”缠绕得更紧,也更密不透风。 诡异的平静在持续,但这份平静之下,涌动着的是陆昭愈发汹涌的占有欲。周沉的绝对顺从与依赖,非但没有让他满足,反而激发了他更深的、近乎刻入本能的焦虑——他需要更确凿的、更永恒的“凭证”,来证明这份独占的真实性与不可逆转。 言语的承诺太轻,梦境的维系太脆。他需要一种烙印,一种连接,深入到灵魂层面,让周沉从最根本的存在上,都无法再与他剥离。 于是,在又一次带着周沉“巡视”了他的菌丝王国,欣赏了那些扭曲却瑰丽的“奇观”之后,陆昭没有带他返回那个柔软的内巢穴,而是来到了一个周沉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那是一片位于腐萤林极深处的区域,周围的树木不再是扭曲的菌类,而是化为了漆黑、光滑、如同黑曜石般的结晶柱,森然林立。地面是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坚硬土层,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回响。区域的中心,是一个凹陷的圆坑,坑内并非泥土,而是翻涌着的、浓稠如液态沥青般的黑暗能量,表面不时浮起一两个无声破裂的气泡,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寒意。 这里没有生机,没有“奇观”的炫目,只有最纯粹的、冰冷的、属于陆昭本源力量的死寂与威严。这是梦境的“基石”之一,是维持陆昭存在、并辐射控制整个梦境的几个能量节点之一。 “…昭?”周沉下意识地攥紧了陆昭的手,身体微微向后缩了缩,脸上流露出本能的不安与畏惧。这里的能量场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警告。 “别怕。”陆昭握紧他的手,力道不容拒绝,将他带向那个翻涌的圆坑,“这里很安全。只是……需要让你更了解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停在圆坑边缘,低头看着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 “沉沉,”他侧过头,凝视着周沉在黑暗中愈发苍白的脸,墨色的眼底翻涌着与坑中能量同源的光芒,“你说过,要永远在一起。” 周沉仰头看着他,睫毛颤抖着,努力维持着依赖的表情,轻轻点头:“…嗯。” “仅仅是梦境的陪伴,不够。”陆昭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拂过周沉的脸颊,动作带着怜惜,话语却冰冷如铁,“现实的身体会腐朽,梦境的意识会飘散。我要的,是超越这些的……永恒。” 他的指尖下滑,落在了周沉胸口,那枚菌核戒指正下方的心脏位置。 “这里,需要留下我的印记。” 话音未落,根本不容周沉有任何反应,陆昭揽住他腰的手臂猛然收紧,另一只手向前一推—— “呜!” 周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喘,整个人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带着,向前倾倒,直直坠向那翻涌的黑暗圆坑!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或溺毙感。在接触那液态黑暗的瞬间,他感觉自已像是落入了一片极寒的、粘稠的虚空。五感瞬间被剥夺,听不见,看不见,闻不到,只有刺骨的冰冷顺着毛孔,沿着血管,疯狂地向内侵蚀,直抵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绝望、暴戾、以及一种扭曲到极致的执念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冲入了他的意识! 那是陆昭的“本质”。剥离了所有伪装,所有在梦境中为了迎合他而塑造出的“形象”,只剩下最原始、最**的黑暗面。无数血腥的画面、疯狂的念头、孤寂的嘶吼、以及那份将他视为唯一救赎与所有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爱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周沉的脑海,试图在他的灵魂上刻下永恒的烙印。 “啊——!”周沉在意识层面发出了无声的尖叫。他的身体在黑暗中剧烈地抽搐,却无法动弹分毫。他感觉自已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铁胚,正在被强行重塑,被打上属于另一个灵魂的、不可磨灭的标记。 这种痛苦,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生理或精神的折磨。这是存在层面的侵略与覆盖。 陆昭就站在坑边,冷漠地注视着翻涌的黑暗。他能感受到周沉意识中传来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波动,这让他眼底闪过一丝近乎愉悦的满足。对,就是这样。感受他,接纳他,与他融为一体。只有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拥有”。 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当周沉感觉自已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黑暗彻底同化、磨灭时,那股入侵的力量开始如潮水般退去。 粘稠的黑暗松开了他,一股力量将他托起,送回了圆坑边缘。 周沉瘫软在地,浑身湿透,不是汗水,而是那黑暗能量残留的、冰冷的粘液。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灵魂被灼伤的痛楚。他的眼神空洞,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那翻涌的黑暗,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来自陆昭本源的墨色流光。 他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仿佛随时会消散。 陆昭蹲下身,将他扶起,抱在怀里。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占有的温柔。他仔细端详着周沉的脸,仿佛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烙印的艺术品。 “现在,”陆昭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仪式后的平静与笃定,“我们才算真正连接在一起了。” 他指尖点在周沉的眉心。一股微弱的、同源的能量波动从周沉体内传出,与他的力量产生了清晰的共鸣。 这个烙印,不仅是在周沉的灵魂上刻下了他的印记,更像是一种强制的“绑定”。从此,周沉的存在将更加依赖于他陆昭的本源,他们之间的连接超越了梦境的范畴,变得更加直接,更加……无法分割。 周沉依偎在他怀里,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在灵魂被撕裂、被强行打上烙印的极致痛苦中,在那片充斥着陆昭本质黑暗的意识洪流里,他并非全无收获。 在那些混乱、暴戾的碎片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被陆昭自身深深压抑、甚至可能已经遗忘的、属于“过去”的真实情感碎片——不是偏执的占有,而是一种更纯粹、更炽热、却也更加绝望的……守护的意念。 这碎片一闪而逝,几乎被庞大的黑暗瞬间淹没。 但周沉抓住了它。 如同在无边溺毙的深海中,抓住了一根与众不同的、带着微弱暖意的……稻草。 与此同时,他也更清晰地感知到了维持陆昭存在的、那庞大能量中蕴含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瓷器内部裂痕般的“不稳定性”。这烙印仪式,似乎也加剧了这种不稳定性。 代价。 获取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陆昭强行进行这种本质的连接,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周沉将脸深深埋进陆昭冰冷的颈窝,用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无比依赖的声音轻轻说: “…冷…昭…抱紧我…” 他需要 warmth,需要安抚,需要确认这份刚刚建立的、残酷的“连接”。 陆昭满足地收紧了手臂,用自已的怀抱包裹住他颤抖的身体,仿佛拥抱着一件失而复得、并且彻底打上了独属标记的珍宝。 “不怕了,”他低语,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从此,我在,你在。我亡……” 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如同冰冷的诅咒,萦绕在两人之间。 周沉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如同惊惧的幼鸟。 然而,在他被烙印的灵魂深处,某个角落,一点冰冷的、清醒的、与那依赖表象截然不同的微光,正借助着那丝捕捉到的温暖碎片和感知到的不稳定裂痕,顽强地闪烁着。 烙印已成,连接已深。 但猎人与猎物的位置,在这场溺毙的游戏中,似乎从这一刻起,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第34章 共鸣之殇 灵魂被强行打上烙印的后果,在接下来的“时日”里逐渐显现。 周沉变得愈发“透明”,也愈发脆弱。那种脆弱并非伪装,而是真实的、源于存在本质的摇撼。他的意识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依旧扮演着那个依赖陆昭、眼中只有他的完美藏品;另一半,则被迫承载着陆昭那庞大、黑暗、充满负面情绪的本质碎片,如同一个不稳定的容器,时刻承受着内部高压的冲击。 他时常会陷入短暂的失神,瞳孔深处的墨色流光不定时地闪烁,那时,他脸上会浮现出一种与平日怯懦依赖截然不同的、空洞而麻木的神情,仿佛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有时,在深夜(如果梦境也有日夜之分的话),他会毫无预兆地惊醒,浑身冰冷,蜷缩在陆昭怀里细微地颤抖,却说不出了所以然,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冷”或者紧紧抓着陆昭的衣襟,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 陆昭将这一切都视为烙印后的正常“融合”过程。他享受着这种更深的连接,周沉每一次无意识的靠近、每一次因恐惧而寻求他庇护的姿态,都让他那颗被黑暗填满的心获得一丝扭曲的慰藉。他耐心(相对而言)地安抚着,用冰冷的力量抚平周沉意识中因他而起的波澜,如同主人安抚受惊的宠物。 但同时,陆昭也发现,这种深层次的连接是双向的。 周沉的意识,纯净(至少在陆昭看来是被他净化后的纯净)而坚韧,像一种温和却顽固的溶剂,开始无声无息地渗透、影响他固化了多年的黑暗壁垒。一些早已被他埋葬、或者说被他刻意扭曲的记忆碎片,会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不再是那些血腥的、证明世界丑恶和他自身强大的画面,而是一些……柔软的、细微的、带着阳光温度和灰尘气息的片段。 比如,孤儿院那棵老槐树下,周沉偷偷分给他的一半快要融化的水果糖。糖纸在脏兮兮的小手里闪着廉价的彩色光芒,周沉的笑容却比糖还要甜腻。 比如,周沉被领养离开那天,不是他记忆中阴郁的、充满恨意的跟踪窥视,而是他独自一人爬上孤儿院最高的废弃水塔,看着那辆黑色轿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野尽头。那时,天空是灰蓝色的,风很大,吹得他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他没有握拳,没有掐出血,只是觉得……空。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也被那辆车一起带走了。 这些记忆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他烦躁的暖意,试图瓦解他赖以存在的恨意与冰冷的根基。他厌恶这种感觉,如同厌恶阳光的吸血鬼。每次这些片段浮现,他都会强行将其碾碎,用更黑暗、更暴戾的情绪将其覆盖,并将因此而产生的焦躁,部分转嫁到了周沉身上。 他会更用力地拥抱周沉,力道大得几乎要勒断对方的骨头,仿佛要通过□□的疼痛来确认彼此的存在,驱散那些不合时宜的“软弱”。他会更频繁地检查周沉身上的印记,感受那灵魂共鸣的波动,确保他的“所有物”没有出现任何“偏差”。 周沉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他清晰地感知着陆昭情绪中那细微的、因“共鸣”而产生的裂纹与焦躁。这印证了他在烙印痛苦中捕捉到的那丝“不稳定性”。陆昭并非坚不可摧,他与这个梦境一样,存在着内在的、源于自身矛盾的脆弱。 而周沉自已的意识,在承受着陆昭黑暗侵蚀的同时,也开始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那灵魂烙印像一柄双刃剑,在带来痛苦与束缚的同时,也强行拓宽了他对这片梦境感知的“带宽”。 他开始能“听”到更多。 不再仅仅是陆昭愿意让他听到的,或者通过菌壁被动看到的。他现在能模糊地感知到整个梦境能量流动的“声音”。那是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背景嗡鸣,如同一个巨大生物的呼吸与心跳。他能分辨出其中平稳的段落,代表着陆昭情绪稳定、掌控力强的时候;也能分辨出那些细微的、杂乱无章的波纹,往往对应着陆昭情绪波动或精神疲惫的瞬间。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能捕捉到一些……来自“边界”之外的、极其微弱的“杂音”。 那杂音不同于梦境内部任何已知的声响,更像是指甲刮擦玻璃的残响,又像是遥远地方传来的、被层层过滤后的沉闷敲击。它们断断续续,几乎被梦境的嗡鸣完全掩盖,但每当它们出现时,周沉灵魂上的烙印便会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悸动,与梦境本身的频率有着微妙的差异。 是外界! 是现实世界的声音,试图穿透梦境的壁垒! 这个认知让周沉的心脏在绝望的冰封中,裂开了一道炽热的缝隙。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甚至当那些“杂音”出现时,他会刻意地更加贴近陆昭,用依赖的动作来掩盖自已瞬间的专注与倾听。 他在学习。学习解读这梦境的声音,学习分辨哪些是陆昭的“心跳”,哪些是可能来自现实的“呼唤”。 机会在一个陆昭显得格外疲惫的“周期”里悄然来临。 似乎是因为维持这种深度灵魂连接消耗过大,也或许是因为那些翻涌的“柔软记忆”加剧了他的精神内耗,陆昭陷入了比往常更深的沉眠。他靠在菌核王座(他惯常休息的地方)上,闭着眼,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周身散发的能量波动也比平时微弱和紊乱些许。 周沉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蜷缩在他脚边,头枕着他的腿,仿佛也睡着了。 他耐心地等待着,感受着陆昭的能量波动逐渐趋于最平稳、也是最不设防的状态。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将一部分意识,沿着灵魂烙印的连接,小心翼翼地“延伸”出去。 他不敢触碰陆昭的核心,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只是像一缕轻烟,顺着连接的通道,向外“飘荡”,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些来自“边界”的杂音。 这个过程比之前用力量试探锈迹更加危险。他的意识直接与陆昭相连,任何较大的波动都可能立刻惊醒对方。 他屏息凝神,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细微的感知上。 成功了! 当他将意识通过烙印通道稍微“外放”时,那些原本微弱的“杂音”瞬间变得清晰了不少! 咚…咚…咚…… 是很有规律的、沉重的敲击声!伴随着隐约的、模糊的人声呼喊,听不清内容,但能感受到那种焦急的、努力的情绪! 是救援队!他们在试图挖开这里!在现实层面,他们可能已经非常接近陆昭的尸骨所在了!这些声音,就是他们作业时产生的震动,透过现实与梦境的缝隙传导了进来! 周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意识的波动。他强行压下激动,继续感知。 除了敲击声,他还捕捉到了一种……更奇特的“信号”。这种信号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能量层面,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明确“秩序”感的能量波纹,与腐萤林混乱扭曲的能量场格格不入。这波纹试图穿透梦境的壁垒,像是在扫描,又像是在定位。 是那个锈迹盒子吗?还是救援队其他的设备? 无论是什么,这都证明了一点:外界的干预并非徒劳,他们确实在行动,并且,他们的行动已经对梦境产生了虽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影响!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而暴戾的意识扫描猛地掠过! 是陆昭! 他似乎察觉到了能量场中那一丝不和谐的、外来的波纹,即使在沉睡中也本能地发出了警告和探查。 周沉吓得瞬间切断了外放的意识,将所有感知收缩回体内,蜷缩起身体,发出一声如同被噩梦惊醒般的、带着哭音的呜咽:“…呜…” 陆昭猛地睁开眼,眼底血色一闪而逝。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那丝外来能量波纹的消失,以及梦境壁垒传来的轻微震荡。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怀里周沉那真实的、不受控制的恐惧与颤抖。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和被打扰的不悦,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外界的异常上。他强大的精神力如同雷达般扫过整个核心区域,却没有再发现任何异状。那丝外来的波纹消失了,梦境的震荡也平复了。 “…怕…”周沉将脸埋在他腿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惊魂未定的哭腔,“…有…有东西…在响…好吵…昭…我好怕…” 他巧妙地将自已被“惊醒”的原因,归结为听到了那些“杂音”。 陆昭眉头紧锁。他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周沉,感受着他灵魂烙印中传来的、纯粹而强烈的恐惧波动,不似作伪。是那些该死的、试图侵入梦境的外界动静,影响到了与他深度连接的沉沉?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的暴戾瞬间升腾。那些蝼蚁,不仅打扰他的安宁,还敢惊吓到他的所有物? “没事了。”他压下怒火,伸手抚摸着周沉的头发,动作带着安抚,语气却冰冷如铁,“只是一些……不请自来的噪音。我会处理。” 他将周沉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已腿上,像安抚婴儿般轻轻拍着他的背,目光却锐利地投向巢穴之外,那片代表着梦境边界的方向,眼底翻涌着嗜血的杀意。 周沉依偎在他怀里,汲取着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安全感”,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 他成功地利用了陆昭的感知,确认了外界的介入,并将自已被发现的风险转嫁给了“外界噪音”。同时,他也再次确认,陆昭对梦境的掌控,并非毫无破绽,外界的刺激会让他焦躁,会分散他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危险的游戏,他行走在刀刃之上。 但希望的微光,已经透过灵魂的烙印,照射了进来。 他闭上眼,在陆昭看不到的角度,舌尖悄悄舔过干涩的嘴唇,仿佛在品尝那名为“希望”的、久违而危险的滋味。 下一次,当“杂音”响起,当陆昭被激怒而注意力外放之时,或许就是他再次触碰那块锈迹,尝试与外界建立更清晰联系的时机。 共鸣之殇,带来了更深的捆绑,却也悄然打开了……一扇通往自由的,细微窗缝。 第35章 血壤惊雷 陆昭所谓的“处理”,并非离开梦境去往现实——那对他而言是禁忌,是可能导致存在溃散的冒险。他的方式,是加固他的王国,并用最残酷的方式,向周沉、也向那些不自量力的“噪音”源头,展示他的绝对权威。 他没有再沉眠,而是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平静,牵着周沉,再次来到了那片位于腐萤林边缘、能量相对稀薄、也更容易被外界影响的区域。这里的环境比核心地带更加扭曲怪诞,天空是流动的、如同油彩混合般的污浊颜色,地面的菌毯不时诡异地鼓起,又塌陷,仿佛下面有东西在蠕动。 “在这里等着。”陆昭将周沉安置在一株巨大的、如同伞盖般的荧光蘑菇下,语气不容置疑。他指尖在空中虚划,一个由暗影符文构成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护罩将周沉笼罩其中,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与囚禁。 周沉抱着膝盖,蜷缩在护罩中心,仰着脸,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昭…你要小心…” 陆昭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身走向区域边界那片最为动荡、能量与“杂音”共鸣最强烈的区域。 他站定,闭上双眼,周身开始弥漫出浓稠如实质的黑暗。那黑暗不再仅仅是气息,而是化作了无数扭动的、带着尖细哀嚎的阴影触须,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如同植物的根系,深深扎入梦境的地面、天空,乃至虚无的壁垒本身。 整个梦境开始剧烈地颤抖、嗡鸣。周沉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头顶污浊的天空如同幕布般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绷紧。那些原本只是隐约可闻的、来自外界的“咚咚”敲击声和模糊人声,在这一刻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似乎外界的人也察觉到了梦境内部的异常变化,加快了行动。 “冥顽不灵。” 陆昭冷哼一声,睁开的双眼中已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死寂与毁灭意志。他抬起双手,向前虚按!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暗红色的光芒如同血潮般向边界奔涌!光芒所过之处,梦境的景象发生了恐怖的变化。柔软的菌毯瞬间硬化,变得如同覆盖着血痂的钢铁大地;扭曲的树木疯长,枝干化作尖锐的骨刺,刺向虚无的天空;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咆哮,形成了一道怨念与能量交织的、厚重的屏障。 他在强行抽取梦境的本源力量,甚至不惜损耗自身,来加固、加厚梦境的壁垒! 与此同时,他做了一件让周沉灵魂都感到颤栗的事情。 他锁定了一处“杂音”穿透最为清晰、能量共振最强烈的点,将一股凝聚了极致恶意与诅咒的黑暗力量,如同投掷长矛般,顺着那共振的通道,狠狠地向“外”刺去!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攻击,而是精神与能量层面的反向侵蚀! 周沉看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但他通过灵魂烙印,以及那被强行提升感知的梦境“声音”,捕捉到了一些碎片—— 他“听”到了一声来自外界、仿佛隔着厚重水层传来的、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那惨叫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痛苦,绝非梦境造物所能发出! 他“感觉”到梦境壁垒之外,那原本持续不断的敲击声,在那个点位猛地一滞,随即变得混乱起来,夹杂着更多惊慌失措的人声呼喊。 陆昭……他正在用他的力量,隔着梦境的壁垒,攻击现实世界中试图救援的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周沉的脚底直窜头顶。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陆昭的“爱”与他的“毁灭”是一体两面。他可以为了独占他而构建一个看似永恒的囚笼,也可以为了维护这个囚笼,毫不犹豫地将外界试图伸来的援手拖入地狱! 护罩内的周沉,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这一次,恐惧是真实的。不是为了表演,而是对陆昭这种超越常理、践踏生死的恐怖力量的惊惧。 陆昭完成了他的“加固”与“反击”,周身弥漫的黑暗缓缓收敛。梦境的震动逐渐平复,那些被强行扭曲的景象慢慢恢复原状,只是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死寂。而外界的“杂音”,也如同被掐住了喉咙,骤然减弱了大半,只剩下一些零星、沉闷的声响,仿佛对方遭受重创后,变得谨慎而艰难。 他转过身,看向护罩中的周沉。 周沉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身体还在细微地颤抖,仿佛被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和那声来自现实的惨叫彻底吓坏了。 陆昭走到护罩前,阴影符文消散。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周沉冰凉的脸颊。 “害怕了?”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施展权威后的、餍足的平静。 周沉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他的触碰惊醒,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他扑进陆昭怀里,双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物,将脸埋在他胸口,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 “…怕…我好怕…昭…外面…外面有东西…要害我们吗?…你会…你会丢下我吗?…” 他的恐惧如此真实,如此淋漓尽致。他不仅在害怕陆昭的力量,更在巧妙地引导,将自已被“外界”惊吓的情绪,转化为对“被抛弃”的更深层的恐惧,进一步巩固自已“唯一依靠陆昭”的立场。 陆昭感受着怀里这具颤抖的、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身体,感受着他灵魂烙印中传来的、因外界威胁而更加紧密贴近自已的波动,心中那因被挑衅而升起的暴戾,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满足感取代。 看,只有他是安全的。只有在他身边,才是永恒的安宁。外界的一切,都是危险,都想伤害他的沉沉。 “不会。”他搂紧周沉,声音低沉而肯定,“没有任何东西能分开我们。任何试图打扰我们的……都会消失。” 他的承诺,如同最坚固的锁链,缠绕在周沉的心上。 周沉在他怀里哽咽着,慢慢平复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怯生生地、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盼,小声问道:“…昭…我们…我们能不能回去?回…回‘家’?那里…没有声音…” 他所说的“家”,指的是那个位于梦境最核心的、由菌类构筑的内巢穴。 陆昭凝视着他,看着他那被泪水洗涤过、愈发显得脆弱美丽的眼睛,以及眼中那全然的信赖与寻求庇护的渴望。 “好。”他答应了。 他带着周沉,返回了那个绝对私密、绝对掌控的内巢穴。 熟悉的冷香,柔软的内壁,平稳的能量流动。这里仿佛与外界那个刚刚经历过风暴的世界完全隔绝。 周沉似乎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他依偎在陆昭身边,像一只受惊后回到安全巢穴的小兽,紧紧贴着热源。 然而,在他的心底,冰封的理智正在高速运转。 陆昭的反击,虽然恐怖,但也暴露了更多信息: 1. 外界的救援确实存在,并且已经接近到能让陆昭感到威胁、需要耗费力量反击的程度。 2. 陆昭的力量并非无限,这种强度的加固和反击,必然对他自身也是消耗(他眉宇间的倦色似乎更深了) 3. 那个被攻击的点位……或许可以成为未来重点关注的对象? 而他现在,提出了回到内巢穴。 这里,有那块嵌入壁垒的、与外界可能存在联系的锈迹。 在陆昭刚刚施展了雷霆手段、确认了自身权威、并且认为周沉因恐惧而更加依赖他的此刻,正是他警惕心可能相对降低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他自以为最安全的“家”里。 周沉蜷缩着,脸朝着内壁的方向,仿佛因为疲惫和安心而即将入睡。 他的目光,看似无意识地,再次落向了那个隐藏着锈迹的角落。 这一次,他的眼神深处,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试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计算。 血壤之上,惊雷乍响。 而囚徒的指尖,已悄然悬于锁孔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