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漂泊客》 第1章 泥潭中苏醒的家伙 野心像野草般疯长的年代,蒸汽尚未完全吞噬马蹄声,世界在扩张的**里摇摇欲坠,空气中都飘着躁动不安的因子。这样的年头,怪事总像霉菌一样,在潮湿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滋生。 街角突然炸响马车夫的吆喝,粗粝的嗓音划破凌晨的薄雾,也像一把钝刀,撬开了城市地下某处尘封的死寂。有什么东西被这声音惊动了,不是老鼠,不是虫豸,是更沉、更古老的存在——它们蛰伏了太久,连自己的来处都模糊成一团雾,去向更是无人知晓,只在黑暗里翻了个身,让腐朽的气息又浓重了几分。 地下室里,霉味与铁锈味缠绕着,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石砖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唯有中央一片区域异常干净,仿佛刚有人从那里挣脱。一个黑发的身影蜷缩在那里,**的皮肤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白,眉眼精致得过分,喉结淡得几乎看不见,连肩线都柔和得模糊了性别。他的眼神是全然的空白,像初生的婴儿第一次睁眼,茫然地扫过潮湿的墙壁、结着蛛网的梁柱,指尖还残留着木头的触感——是他亲手推开了那口棺材的盖子吗? 视线落在身后那具敞开的棺材上,深色的木材上,用烫金的字体刻着一个年份,清晰得刺眼:1790。 “1790……”他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是什么意思?” 环顾四周,更多的棺材散落着,有的盖歪在一边,有的裂着巨大的缝,无一例外,里面都是空的。积灰的底板上,偶尔能看到几根干枯的毛发,或是一小片腐朽的布料,证明这里曾不止他一个“住客”。 “这里是……哪里?”他扶着墙壁站起来,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是大不列颠吗?” 话音刚落,太阳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破碎的画面涌进来:昏暗的房间,晃动的烛火,一个模糊的人影举着木锥,带着决绝的狠意,狠狠扎向他的胸口——心脏的位置传来清晰的幻痛,让他瞬间弯下腰,冷汗浸透了额发。 为什么? 谁要杀他? 那些空棺材里的“人”,又去了哪里? 来不及细想,外面隐约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乱地抓起墙角一件不知放了多久的深色斗篷,胡乱披在身上,遮住赤身,也遮住那份不合时宜的茫然。斗篷的布料粗糙,带着同样的腐味,却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必须离开这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冷冽的风灌进来,带着街道上特有的煤烟味。马车夫的叫喊声又远了些,只剩下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咕噜声。他裹紧斗篷,融入巷口的阴影里,像一滴水珠汇入墨色的河,没人知道他从棺材里来,更没人知道,他要往哪个方向去。 外面的雨下得像疯了一样,豆大的雨点砸在石板路上噼啪作响,汇成的水流沿着街角的沟壑奔涌,泛着浑浊的白沫。他站在巷口,仰着头,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颈间,顺着锁骨滑进斗篷里。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雨水的味道——不是地下室里那种混着霉味的潮湿,而是带着泥土腥气的、鲜活的凉。指尖接住一滴雨,那点冰凉竟让他晃了神,混沌的记忆里似乎有过相似的雨天,却怎么也抓不住具体的画面。 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带着他一步步走出巷口,不知不觉就到了路中央。雨水模糊了视线,远处传来马车的铃铛声时,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车轮碾过地面的震动传到脚底,刺眼的车灯穿透雨幕,他才猛地抬头——但已经晚了。 “让开!快让开!”车夫的嘶吼被雨声撕碎,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感,他像一片落叶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里。斗篷散开,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混杂着泥水,狼狈不堪。 马车急刹在几步外,车轮还在打滑。车夫探出头,看清地上的人影,脸“唰”地白了——他清楚地看到车轮碾过了对方的腿,那角度绝无生还可能。恐惧攥住了他,他手忙脚乱地想扬鞭赶车,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闯祸的现场。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车底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他悬在车外的脚踝。那手冰冷刺骨,力气大得像铁钳。 “我没事,先生。”一个平静得诡异的声音从底下传来,“请告诉我,这里……还是大不列颠吗?” 车夫低头,魂飞魄散——只见那个被碾过的人正缓缓坐起来,右腿以一个扭曲的角度歪着,骨头刺破皮肤的地方甚至能看见白森森的茬。可下一秒,那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伸出手,抓住自己变形的小腿,轻轻一旋。 “咔哒”一声脆响,在雨声里格外清晰。 断骨就那样被他自己接了回去,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很快就只剩一道浅红的印子。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仿佛刚才被马车碾过的只是一片衣角。 车夫吓得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只能发出“啊啊啊”的惊叫,身体抖得像筛糠。 “真的很抱歉,刚才挡了您的路,您没事吧?”他还在认真道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骇人。 “怪、怪物!怪物啊!”车夫终于破了音,声音尖利得能刺破雨幕,“有鬼!有怪物!” “等等,您先回答我的问题!”他上前一步,想抓住车夫的胳膊,却吓得对方直接从马车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往街角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警哨声由远及近。几名穿着藏青色制服的警察举着灯笼冲过来,灯笼的光晕在雨里晃得厉害。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警官!快!那里有只食尸鬼!”车夫指着他,声音都在发颤,“他被马车碾了都没事,还自己接好了骨头!是食尸鬼!” “食尸鬼?”警察们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一步步围拢过来,灯笼的光打在他脸上,照亮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和那双茫然的黑眼睛。 “杀了他!不能让这种东西留在街上!”有人喊道,枪已经拔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啊?什么食尸鬼?”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雨水顺着他的黑发滴下来,“等等,我搞不明白啊!我只是想问这里是不是大不列颠……” “别跟他废话!这种怪物专吃死人肉,绝对不能让他危害国家!”另一个警察厉声喝道,手指扣上了扳机。 “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他有些急了,提高了声音,“我不是什么……” 话没说完,一个念头突然像闪电般劈进他混乱的脑海——他们说的食尸鬼,是在说我。 这个认知清晰得可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腿,又看了看那些警察惊恐又憎恨的眼神,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一幕,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没事”,而是非人的恐怖。 麻烦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雨水似乎更冷了,顺着脊椎滑下去,冻得他指尖发麻。这些人要杀他,就因为他能自己接好断骨?可这不是很正常吗……不,或许在这个地方,这已经不正常了。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枪口,看着那些写满“铲除异类”的脸,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从1790年的棺材里爬出来,面对的不仅仅是陌生的街道和年份,还有一场致命的、针对“他”这种存在的敌意。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反而像被谁捅漏了天,倾盆而下。湿漉漉的街道上,除了雨水砸地的轰鸣,便是一阵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皮靴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在空荡的巷弄里格外清晰。 街角转出个身影,棕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角,却丝毫不显狼狈。那双碧眼在雨幕里亮得惊人,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哪怕淋了雨,也透着股精心打理过的利落。他嘴里叼着支烟斗,火星明明灭灭,却始终没被浇熄。头顶那顶深棕色的宽檐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看他腰间别着的银质徽章,显然是这片街区的治安官。 “啧,雨下得越来越没谱了。”他抬手把烟从嘴边拿下来,看着烟斗头上挂着的细小水珠,眉头微蹙,自言自语的声音混在雨声里,“那鬼东西再找不到,我这烟怕是要彻底报销了。真要被迫戒烟,不如让那些食尸鬼来啃我一口痛快。” 他甩了甩手腕,烟斗上的水珠被甩飞出去,又重新叼回嘴里,继续往前走。皮靴踩过水洼的声音“咕叽”作响,帽檐滴落的雨水顺着脸颊滑进衣领,他却像毫无所觉,只是眼神警惕地扫过两侧紧闭的店铺门窗和幽深的巷口。 刚走到十字街口,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像是拖着什么东西的摩擦声。很淡,几乎要被雨声吞没,但他耳朵动了动,脚步猛地顿住。 下一秒,没等身后的动静再靠近半分,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左轮手枪,动作快得像闪电,头也不回地反手一甩,枪口稳稳对准了身后的黑暗。 “喂喂喂,”他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烟还在嘴角叼着,说话时上下颤动,“道上混的都知道,我背后比猫爪子还敏感。尾随治安官?是想体验一下子弹穿膛的滋味,还是觉得我这顶帽子看起来很适合当你的陪葬品?” 雨幕深处,阴影像是活了过来,缓缓蠕动着。一个“人”形轮廓慢慢浮现——说是人,却更像一团被水泡发的腐肉,皮肤呈现出肿胀的青灰色,多处溃烂,露出底下模糊的肌理,每走一步,都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散发着恶臭的水渍。 治安官眯起碧眼,看清对方的模样,嗤笑一声:“果然是你们这群臭烘烘的入侵物种。”他啧了声,手指在扳机上敲了敲,“懒得跟你废话,长这样,怕是连我家后院的癞蛤蟆都比你上镜。” 话音未落,那食尸鬼突然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嘶吼,四肢着地,像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扑了过来,腐烂的爪子带着腥风抓向他的咽喉。 治安官早有准备,身体像泥鳅一样往旁边一滚,躲开攻击的同时,另一只手从腰间抽出一卷缠着金属扣的麻绳,手腕一甩,绳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套住了食尸鬼的脖颈。他借着力道往回一拽,同时膝盖抬起,狠狠顶在对方的后心——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那食尸鬼的动作瞬间僵住,软塌塌地倒在水里,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扯回绳索,把那具腐尸拖到巷角的阴影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处理一袋垃圾。“啧,每次都这么不经打。”他重新把枪别回腰间,捡起掉在地上的烟,试着吸了一口,皱眉吐出烟圈,“果然受潮了。” 他望着食尸鬼倒下的地方,忽然勾起嘴角,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我魅力还挺大?天天被你们这帮玩意儿追着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长得出挑点的食尸鬼小姐?要是能遇上一个,说不定还能聊聊夜巡的心得。” “接着找吧。”他理了理帽檐,转身继续沿着街道巡逻,皮靴踩水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像是在和这场大雨比耐心。至于刚才的小插曲,仿佛不过是掸掉了帽檐上的一点雨水,不值一提。 雨还在疯狂倾泻,另一边的街角早已乱成一团。警察们的枪声像炸开的鞭炮,密集地穿透雨幕——那个刚从地下室逃出来的身影,此刻已被射得像个筛子,鲜血混着雨水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他蜷缩在泥泞里,黑发被血浸透,贴在苍白的脸上,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痛呼:“痛……好痛……” 子弹打穿身体的感觉尖锐而灼热,可更让他恐慌的是那些警察围上来的脚步,以及他们眼中“必须彻底销毁”的决绝。不能就这么被毁掉。一个念头在剧痛中疯长,带着近乎本能的求生欲。 他瞥见不远处的垃圾堆里,有半截生锈的铁钳,边缘锋利如刀。几乎没有犹豫,他用还能动弹的左手抓住铁钳,狠狠砸向自己的右臂——“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被雨声掩盖,他咬着牙,再用力一拧,整只手臂竟被硬生生绞断。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抓起那只还在微微抽搐的断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人群外那条幽深的小巷扔了过去。断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巷口的积水里。 紧接着,他看向掉落在脚边的一把手枪——刚才混乱中,不知是哪个警察掉落的。他颤抖着捡起枪,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警察们愣住了,纷纷停下脚步,脸上写满错愕。 “砰!” 枪声沉闷。他的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软软倒下,彻底没了动静。 “死了?”有警察迟疑地走上前,踢了踢他的尸体,“食尸鬼也会自杀?” 就在他们纳闷的瞬间,那条小巷里,那只断手的指尖忽然动了一下。微弱的精神力量像无形的线,正死死附着在这截断肢上。断手在积水中撑起,五指蜷缩着,像某种诡异的虫豸,开始笨拙地、飞快地朝着巷深处爬去。 爬过巷口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扑面而来。断手顿了顿,借着雨幕中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整条小巷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孩子,看上去不过十几岁,他们的脖颈都有着相同的撕裂伤口,死状凄惨。 是食尸鬼干的。 这个认知让他的精神一阵战栗。这些空棺材里的“同类”,竟已凶残到这种地步?连孩子都不放过? 断手爬过那些冰冷的尸体,最终停在一具少年模样的男性尸体旁。这具尸体身材和他原本的体型相差无几,只是胸口有一道致命的爪痕,尚未完全僵硬。就是他了。 精神力量骤然爆发,断手猛地扑上去,死死“抓”住那具尸体的肩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断手与尸体的伤口处,皮肉开始像融化的蜡一样蠕动、融合,骨骼自动对齐,血管与神经重新连接。不过片刻功夫,那具原本属于陌生人的尸体,竟一点点褪去了死色,皮肤变得苍白而细腻,黑发覆盖了原本的棕发,连眉眼都渐渐变成了他的模样。 “咳……”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雨水呛进喉咙,带着冰冷的痛感。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新的四肢,虽然还有些僵硬,却已是完整的躯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可他刚站起身,身后就传来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穿透了雨声:“喂,还想跑吗?” 他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巷口站着个叼着烟斗的男人,棕发碧眼,宽檐帽压着眉梢,正是刚才那个收拾食尸鬼的治安官。 “你是谁!?”他握紧了拳头,新的身体里,心脏在陌生的胸腔里狂跳。 治安官吐了个烟圈,雨丝打在他脸上,他却浑不在意,挑眉道:“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这片地界上,没人会不知道我弗蒂诺·路易斯的大名!” “啊,现在知道了。”他平静地回应,眼神里还带着刚“复活”的茫然。 弗蒂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烟卷在指尖转了个圈:“哎?你还有理智啊?”他上下打量着他,碧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样的话,我都有点不忍心杀你了。” “谢谢。”他下意识地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才怪。”弗蒂诺立刻翻了脸,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嘴角的笑意却没褪,“有理智的食尸鬼,可比那些只会嗷嗷叫的蠢货麻烦多了。留着你,指不定哪天就把整条街的人都变成你的‘备用身体’了。” 雨声更急了,巷子里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和硝烟的味道。他看着对方那双看似散漫、实则锐利如鹰的眼睛,知道这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喂,小家伙,先报上你的大名来,让弗蒂诺大人记一记。”弗蒂诺的手指叩了叩扳机,金属碰撞声在雨巷里格外清晰,他的碧眼眯成一条缝,带着审视的玩味,仿佛在打量一只闯入猎场的珍奇野兽。 “啊……等等,我想想。”他愣住了。名字?他有名字吗?记忆里只有1790年的棺材、胸口的木锥,还有一片混沌的空白,唯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称呼。断手附着新躯体时,连带着苏醒的只有模糊的意识和求生的本能,名字这东西,像被雨水冲散的墨痕,半点影子都抓不住。 “呵,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弗蒂诺嗤笑一声,“果然是个连自我都没有的恶心怪物。” 话音未落,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绳索,手腕一抖,绳套带着破空声飞过来,精准地缠住了男孩的腰。紧接着,他用力一拽,男孩踉跄着被拉到近前,冰冷的枪口“咔哒”一声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等等!我想起来了!”死亡的压迫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一个名字毫无征兆地从混乱的脑海里蹦出来,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我叫韦格兰特·伍德!” “太晚了。”弗蒂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手指已经扣下了扳机。 韦格兰特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名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许是刚才瞥见巷角一块腐朽的木牌?又或是哪个死者口袋里的碎纸片?此刻都不重要了。求生的本能让他在绳索收紧的瞬间,猛地抬起被雨水泡得湿滑的手,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锐如爪,狠狠抠进绳索的缝隙里,借着被拉扯的力道猛地一撕! “嗤啦”一声,粗糙的麻绳竟被撕开一道小口。他顺势偏头,几乎是贴着枪管歪开了脑袋——“砰!”子弹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去,带起一缕黑发,滚烫的气浪燎得皮肤生疼。 “哦?有点意思。”弗蒂诺挑眉,手腕翻转,枪口再次对准他,接连扣动扳机。“砰砰砰!”子弹在雨幕里划出几道残影,韦格兰特像只受惊的猫,在泥泞里翻滚躲闪,动作僵硬却异常迅速,竟躲开了大半。 但终究还是慢了些。两发子弹狠狠钉进他的肩膀和小腹,剧痛瞬间炸开,比刚才被射成筛子时还要尖锐。 “痛死了啊啊啊啊!”他摔倒在积水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伤口处的血涌得更快了,染红了身下的水洼。他捂着肩膀,指缝里不断有血渗出,抬头看向弗蒂诺时,眼里既有痛苦,又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倔强——这具新身体,绝不能就这么毁掉。 弗蒂诺吹了吹枪口的青烟,看着他挣扎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韦格兰特·伍德是吧?记住了。不过下次再让我撞见,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脚下碾过积水,一步步逼近,靴底踩过水洼的声音,像敲在韦格兰特紧绷的神经上。 弗蒂诺突然收回枪,手腕一转,枪口在雨幕里划了个虚晃的弧线,随即又稳稳地指向韦格兰特的胸口,嘴角噙着抹猫捉老鼠般的笑:“其实啊——”他拖长了调子,碧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压根没打算放过你。像你这种有理智的食尸鬼,可比那些只会乱啃的蠢货有趣多了,不陪你玩玩,岂不可惜?” 韦格兰特刚从剧痛中缓过一口气,闻言猛地抬头,红眸里满是混乱的困惑,连伤口的疼痛都被这股茫然压下去了几分:“等等!你先告诉我!食尸鬼到底是什么生物?!”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要杀我?为什么你也……” “装什么糊涂?”弗蒂诺嗤笑一声,手指在扳机上敲得“哒哒”响,“把断肢再生、换身续命玩得这么溜,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骗三岁小孩呢?”话音未落,他又是几枪射过去,子弹擦着韦格兰特的胳膊和小腿飞过,溅起的泥水打在他脸上,像是在刻意戏耍。 韦格兰特踉跄着躲闪,肩膀和小腹的伤口被牵扯得更痛了,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他能感觉到新身体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视线也开始发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疯子耗死。 就在这时,弗蒂诺准备再次扣动扳机的手突然顿住了。他皱起眉,试着抬了抬胳膊,却发现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和腰腹竟被一圈熟悉的麻绳紧紧缠住,绳子的另一端,牢牢系在旁边的路灯铁柱上。 “我的绳子?!”他愣住了,碧眼瞪得溜圆,满脸难以置信,“这玩意儿怎么会缠在我身上?”他明明记得刚才随手扔在一边了。 “还能怎样。”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弗蒂诺猛地回头,只见韦格兰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捂着流血的小腹,一手扶着墙壁,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清明,“当然是我故意跟你说话拖延时间,趁你摆弄枪的时候,悄悄把你丢在地上的绳子捡起来,一端挂在了旁边的铁柱上。” 他顿了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字字清晰:“刚才你开枪的时候,我发现你走位很随意,总喜欢围着我打转。所以每次你移动,我就悄悄把绳子往你脚边拨一点……刚才你虚晃那一下,步子迈得最大,正好把自己绊进去了。” 弗蒂诺张了张嘴,看着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又看看韦格兰特那副“不过是顺水推舟”的表情,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哈?”他终于挤出一个单音节,语气里满是被算计后的错愕,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惊讶。这只刚换了身体、被他打得半死的食尸鬼,竟然在剧痛中设了这么个简单却该死的陷阱? 韦格兰特捡起地上那截被他撕开的绳索,指尖的锐爪轻轻一挑,便将粗糙的麻绳划成了锋利的片段。他走到被捆住的弗蒂诺面前,看着对方胳膊上还沾着雨水的皮肤,犹豫了一瞬,随即抬手,用爪子在他小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不深,刚好渗出血珠,和刚才子弹擦过自己耳廓的伤比起来,甚至算得上温和。 “这是还你的。”他收回手,血珠顺着弗蒂诺的胳膊滑进袖口,“我还是讲道理的,你射我几枪,我划你一下,算扯平。” 弗蒂诺低头看着那道渗血的伤口,又抬头看他,碧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等等,你对血……居然不感兴趣?”他见过的食尸鬼,哪一个不是见了血就像疯狗一样扑上来,眼前这小子竟然只是划了道口子就停手了? “啊?”韦格兰特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皱起眉,“为什么要感兴趣?这东西闻着就腥乎乎的,跟巷口那摊发臭的积水似的,恶心死了。” “天。”弗蒂诺忍不住低笑出声,挣扎了一下绳索,“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这样的食尸鬼。除了那身能换身体、接断骨的本事,你简直就跟个普通人类没两样——还挺爱干净。” “啊,过奖过奖。”韦格兰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伤口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凉气,“不过我也不打算杀你,既然你收拾怪物,就知道你不是坏人。这年头,像你这样肯管闲事、惩恶扬善的人,不多见了。” 弗蒂诺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真有意思啊,小伙子。我看你倒是个好苗子。” “什么好苗子?”韦格兰特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把我抓去当实验品吧?” “等之后再跟你说。”弗蒂诺晃了晃被捆住的手腕,“你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雨巷里吧?没地方住吧?来我家如何?有水有火,总比在这儿淋雨强。” “不要。”韦格兰特想都没想就拒绝,眼神里写满怀疑,“你这模样看着就像人贩子,尤其是叼着烟那股子痞气。” “嘿,我可是正经治安官!”弗蒂诺指了指自己腰间的徽章,“这玩意儿能假吗?” “大不列颠哪有你这样穿着的治安官?”韦格兰特上下打量他,从宽檐帽到被雨水泡皱的衬衫,再到那双沾着泥的皮靴,“头发留那么长,还染成棕色,鬓角修得比裁缝铺的剪刀还齐,分明是混进来的吧?”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认真:“不过我看得出来,你为这地方做了不少事。那些警察提到‘食尸鬼’就喊打,不清楚状况,偏偏你却在认真巡逻、清理怪物,政府估计也懒得管你穿什么、做什么,但你还是在做。虽然我不知道你图什么,但我敢肯定,你是为了正义。” 弗蒂诺脸上的戏谑淡了些,看着他清澈又固执的眼睛,忽然笑了:“行吧,算你有点眼光。” 韦格兰特走上前,用爪子挑开绳索的活结。束缚一松,弗蒂诺立刻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即弯腰,在自己小臂的伤口上用力一挤,挤出几滴新鲜的血珠,然后不由分说地捏住韦格兰特的下巴,将带血的指尖塞进了他嘴里。 “唔!”韦格兰特挣扎着想躲开,却被他捏得死死的。那股腥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他差点吐出来。 “咽下去。”弗蒂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们食尸鬼都是靠喝血疗伤的,懂吗?刚才挨了我几枪,不想死就乖乖咽下去。” 韦格兰特皱着眉,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认命地咽了下去。奇异的是,那股血腥味滑进喉咙后,身体里的剧痛竟然真的缓解了几分,像是有股暖流在伤口处慢慢扩散。 他眨了眨眼,看着弗蒂诺收回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血迹,然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弗蒂诺看着他那副“被迫喝药”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走吧,去我家。再不去,你的新身体怕是要被这雨水泡得发涨了——放心,我家没那么多规矩,至少比警局的地牢舒服。” 这次,韦格兰特没有立刻拒绝。他看着弗蒂诺转身走进雨幕的背影,又摸了摸自己渐渐不那么痛的肩膀,最终还是跟了上去。雨还在下,但不知为何,心里那股茫然的恐慌,似乎淡了一点点。 弗蒂诺的目光在韦格兰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双泛红的眼睛在路灯下格外扎眼。他没多说什么,径直摘下自己那顶边缘有些磨损的深灰色毡帽,不由分说地扣在了对方头上。帽檐压得很低,刚好遮住大半张脸。 “你的眼睛红得像刚跟人打了一架,”弗蒂诺拍了拍帽顶,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副样子在街上晃,被认识的人撞见可没好果子吃。” 韦格兰特抬手扶了扶帽子,帽檐下的眉毛拧成一团,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突然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心里藏着什么鬼把戏吧?” “我这人向来实在。”弗蒂诺耸耸肩,转身推开身后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跟我来就是了,我家就在这地下室。” “地下室?”韦格兰特的声音陡然拔高,脸上瞬间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仿佛光是听到这三个字就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你居然住这种地方?” 弗蒂诺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怎么,兄弟你还嫌弃地下室?” “当然嫌弃!”韦格兰特皱着鼻子往后退了半步,语气里满是抗拒,“那种地方能住人吗?一股霉味混着尘土味,想想都恶心死了!” “哎呀,放宽心嘛。”弗蒂诺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力道不算轻,“都是大男人,还讲究这些?进去看看再说。” “其实我……”韦格兰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弗蒂诺猛地往前一推,踉跄着跌进了地下室。 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景象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地下室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阴暗潮湿,墙壁刷得干干净净,角落里摆着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暖黄色的台灯在木质小桌上投下柔和的光晕,空气中甚至还飘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温馨得像个秘密基地。 弗蒂诺跟着走下来,反手带上门,挑眉看向愣在原地的韦格兰特:“怎么样,大少爷,是不是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不是什么少爷。”韦格兰特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泛起一丝红意,大概是为自己刚才的偏见有些不好意思。 “行吧行吧,”弗蒂诺摆摆手,故意拖长了语调,“那叫你小少爷?或者……叫你小漂泊?我看你这几天也没个固定去处,倒像只到处晃荡的野猫。” 韦格兰特揉着还在发疼的胳膊,眼神里满是戒备,语气冲得像刚点燃的炮仗:“我们他妈才见了不到两小时吧?刚才在巷子里还打得跟要拆了对方骨头似的,怎么转头就称兄道弟了?” 弗蒂诺正往两个玻璃杯里倒着深褐色的液体,闻言回头笑了笑,指尖在杯沿敲出轻快的节奏:“这你就不懂了,不打不相识嘛。我交朋友向来这样,打过一架才知道对方斤两。来,喝一杯?” 韦格兰特狐疑地凑过去,看着杯子里冒着热气的液体,鼻尖动了动:“这玩意儿是什么?闻着倒还行。” “咖啡,现磨的。”弗蒂诺把其中一杯推过去,自己先抿了一口,“我不喝酒,那玩意儿误事。” 韦格兰特试探着喝了一大口,醇厚的香气混着微苦的暖意滑进喉咙,他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又灌了半杯:“好喝!这比那些廉价威士忌带劲多了,我爱这个!” 弗蒂诺看着他仰脖子的样子,视线不经意扫过他线条利落的小腿,突然吹了声口哨:“说真的,你下肢够发达的啊。很少见男的有这么结实又灵活的腿。” 韦格兰特放下杯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天生的。用你们人类的话说,大概就是食尸鬼的能力吧,恢复快,爆发力也强。” “哎?”弗蒂诺挑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么说,你很适合打架?正好,我最近在找一个人,一起去寻块石头。” “什么石头?”韦格兰特立刻警觉起来,身体微微前倾,“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弗蒂诺起身走到墙角的旧书架前,翻了半天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厚皮书,书页边缘都卷了毛边。他拍掉上面的灰尘,翻开泛黄的纸页:“等我给你找找,那上面好像提过一嘴。” 弗蒂诺垂眸翻着书页,眼角的余光瞥见韦格兰特正烦躁地用脚碾着地面的一小汪积水,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这小子身手不错,又是食尸鬼,能力特殊,正好能派上用场。先哄着他一起找那东西,利用他多拉些有本事的人入伙,人手够了,找到埃布尔猫眼石就是迟早的事。等东西到手,这小子没用了,留着也是个麻烦,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处理掉就行……他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面上却半点没露,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下室的气窗上,噼啪作响。墙角已经积起一小滩水,正顺着墙壁的缝隙缓缓往里渗,空气里的潮湿味也越来越重。 韦格兰特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那滩水,语气里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这破地方简直没法待了,漏得跟筛子似的!你到底找到没?再磨磨蹭蹭,我可不管什么破石头,先撤了!” “找到了找到了。”弗蒂诺终于停下翻书的动作,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页,“就是全城找一块猫眼石。”他抬眼看向韦格兰特,眼神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那玩意儿邪门得很,说起来,你们这些能复活的,也跟它脱不了干系。全名好像叫埃布尔猫眼石,是我一个搞考古的朋友偶然提过的,据说力量深不可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本来是政府那边让我们去找,说是要回收。但你想啊……这么厉害的东西,要是能占为己有,岂不是更好?” “你可真够邪恶的。”韦格兰特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往后缩了缩,语气里满是鄙夷,“我之前还觉得你有点正义感,真是瞎了眼!” “别这么快下结论。”弗蒂诺收起笑容,表情难得正经起来,“不能单看我想把东西据为己有,就说我邪恶吧,小漂泊。”他指了指窗外,“就像那些劫富济贫的人,你说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说不清的。” “我想把它拿过来,是因为那东西太危险了。”他压低声音,眼神里闪过一丝凝重,“政府那群人懂个屁?他们只想着怎么用它来巩固权力,搞什么政治治理,到时候肯定得搭上人命。这种拿人命当筹码的事,我最讨厌了。” “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韦格兰特把空咖啡杯往桌上一墩,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挑眉看着弗蒂诺,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你们找石头也好,跟政府作对也罢,都算不到我头上。” 弗蒂诺合上那本厚皮书,指尖在封面的烫金纹样上轻轻划着圈,忽然抬眼反问:“那你呢?难道就没什么想做的事?比如……一个像样的梦想?” “梦想?”韦格兰特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眼神却暗了暗,语气也沉了下来,“我没那闲工夫想这些。我现在只想弄明白,我到底是谁,从哪来。”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掌心,“总不能一辈子稀里糊涂的。” “你还真是……有意思。”弗蒂诺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摇着头往后靠在椅背上,“一百多岁的人了,还在纠结身世,倒像个迷路的小孩。” 韦格兰特立刻皱起眉,像是被戳中了什么,语气带着点不悦:“还有,以后别叫我小漂泊了。”他抬手指了指桌上散落的几张笔记纸,“刚才翻你那些东西的时候,看到日期了,现在是1890年吧?” 弗蒂诺点头:“没错。” “那我大概……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韦格兰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论年纪,你得叫我一声前辈。以后就叫我韦格吧,听着顺耳。” 弗蒂诺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行,韦格就韦格。没想到我还捡了个百岁‘前辈’,这趟不亏。”他说着,又给韦格兰特倒了杯咖啡,“那现在,百岁前辈,要不要考虑跟我一起找找那石头?说不定……能顺带挖出你的身世呢?” 韦格兰特沉默了片刻,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反复摩挲,最终抬眼看向弗蒂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好,我答应你。”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但你得先告诉我,像我这样的食尸鬼,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复活的?这背后一定有缘由。” 弗蒂诺抓了抓头发,往壁炉里添了块木柴,火苗噼啪窜起,映得他侧脸忽明忽暗:“具体说不好,大概就是最近几个月的事。”他皱起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棘手的传闻,“听说是有个混球不知从哪盗走了埃布尔猫眼石,还疯了似的滥用里面的力量——你们这些本该在一百年前就彻底消失的食尸鬼,就是被这股力量强行拽回现世的。” “这么说,那猫眼石就是一切的源头。”韦格兰特指尖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要找到它,就得先从最初的地方查起。当时第一个食尸鬼出现的案发地,必须去看看。” “巧了。”弗蒂诺咧嘴一笑,起身走到门边推开条缝,仰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势,“最早发现食尸鬼踪迹的地方,就在这座城市。我这次来,本来就是为了追查这件事。”他回身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再等等,等这雨势小下去,咱们就动身。”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潮湿的空气里混着壁炉燃木的焦香,地下室里难得有了种诡异的默契——两个刚刚还针锋相对的人,此刻竟像是真的成了要共赴一程的同伴。 雨刚停,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味。两人踩着积水走到那片废弃的仓库区,生锈的铁栅栏歪歪扭扭地立着,里面堆满了腐烂的木箱和散发着馊味的垃圾,几只老鼠顺着墙根窜过,惊得檐角的积水哗哗往下掉。 弗蒂诺捂着鼻子往里探了探,目光扫过韦格兰特时突然没忍住,弯腰笑得肩膀直抖:“我说韦格,真没看出来啊——你平时那副嫌东嫌西的洁癖样,醒来的地方居然是这种垃圾堆?”他用脚尖踢了踢脚边一个破陶罐,里面的污水溅出几滴,“这地方苍蝇都比人多,你刚醒的时候没直接晕过去?” 韦格兰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抬脚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我醒过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连动根手指都费劲,哪有办法挑地方?”他恶狠狠地瞪了弗蒂诺一眼,语气里满是威胁,“你要是再拿这个说废话,我现在就转身走,这破石头爱找谁找去。” 弗蒂诺见他是真动了气,连忙收住笑,抬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行行行,我不说了还不行?”他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着,“来都来了,赶紧找找线索。据说第一个发现食尸鬼踪迹的人,就是在这仓库后巷看到的血迹。” 弗蒂诺蹲在仓库角落,用指尖戳了戳地上那片早已发黑的血迹,忽然扭头冲正在翻找木箱的韦格兰特喊了一声:“嘿,韦格,问你个事。” 韦格兰特回过头,眉头还皱着,显然对这满是霉味的环境依旧不适应:“什么事?” “你鼻子不是挺灵吗?”弗蒂诺朝地上的血迹努努嘴,眼里闪着点促狭的笑意,“那你能尝出来不同的血,味道不一样吗?比如……好人的血和坏人的?”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像是被问住了,半晌才挠了挠头:“啊……应该可以吧。”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语气有些含糊,“只是这能力太久不用,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得试试才知道。” “这就对了。”弗蒂诺拍了下手,笑得更欢了,“我就喜欢你们食尸鬼这点,跟狗似的,鼻子灵舌头也尖。加油啊韦格,靠你了!” “谁跟狗似的?”韦格兰特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还是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蹲下身,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低眉顺眼地凑近那些散落的血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沾了一点,凑到唇边舔了舔。 一股铁锈般的腥气在舌尖炸开,他闭着眼分辨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处血迹尝试。阳光从仓库顶上的破洞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那一脸怨念的表情,活像在被迫吃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 试了好几处后,他终于直起身,眉头皱得更紧了:“同伴的血我尝不出来差别,都是一个味。”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但是……那边那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恶的味道。” “邪恶是什么味道?”弗蒂诺立刻凑过去,好奇地追问,“是酸的还是苦的?总不能是草莓味的吧?” “你才草莓味的!”韦格兰特没好气地搡了他一把,“总之就是很不好的味道,让人浑身发毛!”他指向仓库深处,“而且这味道很陌生,不像是本地人的血,倒跟你身上那股子说不清的气很像啊!” “你这家伙是在说我邪恶吗?”弗蒂诺立刻佯装生气,伸手就要去揪他的帽子,“我好心带你来查线索,你倒好,还编排起我来了?” “谁编排你了混蛋!”韦格兰特敏捷地躲开,脸涨得通红,“我是说这味道的来源!跟你一样是外来的,不行吗?” 韦格兰特盯着仓库深处那片被货架挡住的阴影,忽然出声提醒:“嘿,你刚才说的那滩有邪恶味道的血,没发现它正好藏在阴影里吗?”他抬手朝那边指了指,“阳光从破洞照进来,偏偏绕开了那块地方,像是故意被什么东西挡着似的。” 弗蒂诺挑眉,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弯腰拨开垂下来的蛛网。那滩血迹果然比别处更暗些,边缘已经结痂发黑,面积比刚才看到的几处都要大。他伸手捻起一点落在血渍上的灰尘,指尖突然顿住——灰尘里混着些深褐色的碎屑,细看竟像是烟草末。 “这是……”弗蒂诺捻着碎屑凑近鼻尖闻了闻,眉头倏地皱起,“这种烟草我很熟悉,是我们国家特供的老牌子,劲特别大,一般人抽不惯。”他扫了眼周围,“而且奇怪的是,只有这血块上有烟草末,旁边的地上一点都没有。” 他蹲下身,用指尖轻轻划过高出血块边缘的地面,眼神沉了沉:“看来,你刚才尝出像我的味道,不是没道理。”他抬头看向韦格兰特,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有人故意在这里留下了这种烟草,想把线索引到我们身上来,模糊真正的事实。” “和你一个国家的人?”韦格兰特立刻追问,往前凑了两步,“那会是谁?会不会是你最近接触过的人?毕竟能拿到这种特供烟草,肯定跟你有点渊源。”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说不定,就是那个偷走猫眼石的混蛋留下的。” 意识到线索指向了与弗蒂诺同国的人,两人不敢耽搁,立刻着手调查。弗蒂诺是法兰西人,而这座城市里的法兰西移民本就不少,三教九流混杂,要从其中找出那个刻意栽赃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弗蒂诺心里清楚,对方既然想把祸水引到自己头上,必然是与他有过交集的——要么是旧识,要么是暗中观察过他的人,否则不会如此精准地用本国特供烟草来设局。 他们先是去了市政厅,亮出弗蒂诺那本盖着特殊印章的调查手册,说明情况后,很快联系上了负责治安排查的部门。接待室的门被推开时,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裹的严实的女人走了出来,她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眼神清亮,手里还拿着一个皮质笔记本。 “弗蒂诺先生,韦格兰特先生?”女人主动伸出手,声音清脆,“我叫珊朵拉·伯文,是独立调查员,其实也在追查埃布尔猫眼石的下落。听说你们有新线索,刚好过来碰碰运气。”她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带着几分干练,“政府那边已经把你们的请求报上去了,排查结果刚出来。” 弗蒂诺与她握了握手,开门见山:“排查到多少符合条件的法兰西人?” “一共七个。”珊朵拉翻开笔记本,指尖点在名单上,“都是近半年来从巴黎过来的,且与你有过工作交集——要么在码头碰过面,要么在酒馆有过交谈。”她抬眼看向两人,“其中三个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剩下四个……行踪都有些可疑,尤其是这两个。”她用笔圈出两个名字,“一个是珠宝商人,一个是街头魔术师,最近都频繁出现在仓库区附近。” 韦格兰特凑近看了看名单,眉头紧锁:“看来这范围总算缩小了。”他看向弗蒂诺,“你对这几个人有印象吗?” 弗蒂诺盯着那两个被圈出的名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渐渐沉了下来:“珠宝商人……我好像在一次拍卖会上见过,当时他还问过我关于‘特殊宝石’的事。” 弗蒂诺盯着名单上的名字,指尖在“安东尼”“卢卡斯”“雨果”三个名字上顿了顿,忽然抬眼道:“这三个人我有印象,这个月确实都在城里。”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我让人把他们叫过来问问,稍等。”说着便转身离开。 韦格兰特在一旁听得无聊,索性往门框上一靠,懒洋洋地耸耸肩:“那我出去转会,这地方的建筑看着怪别扭的,出去熟悉下环境。” 他推开门走到街上,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沿街的砖石建筑挂着褪色的招牌,马车在石板路上轧出咯噔咯噔的声响——这些景象既带着点模糊的熟悉感,又处处透着陌生,像是一幅被揉皱后重新展开的画。韦格兰特扶着墙深吸了口气,胃里突然一阵翻涌,竟有点想吐。他皱着眉别开脸,心里那股对身世的茫然又涌了上来。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的弗蒂诺刚办完事,正低头整理桌上的文件。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可不知何时,一股寒意悄然弥漫开来,像是有片阴影正顺着墙根往上爬。 “啧。”弗蒂诺猛地侧身,后腰几乎擦着刀锋避开——珊朵拉手中那柄闪着冷光的弯刀,只差寸许就刺中了他的后心。 他站稳脚跟,回头看向脸色骤变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就知道是你,女士。” 珊朵拉握紧弯刀,眼神狠戾如蛇:“知道又如何?等你死了,这些所谓的‘怀疑’,谁还能拿得出证据?”话音未落,她便再次挥刀砍来,刀刃带起的风刮得人脸生疼。 弗蒂诺矮身躲过,反手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扭打起来。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文件散落一地。 “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弗蒂诺一边格挡一边冷笑,膝盖猛地顶向对方小腹,“我们入境时,所有行李和资料都是交由你检查的,我的档案、包括我那个考古学家朋友的信息,你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他猛地发力将珊朵拉甩向墙角,“所以你才知道用我的烟草栽赃,想把祸水引到我身上——可惜啊,你漏洞百出。” 他指着窗外的太阳,语气笃定:“你从出门到现在,一直裹着这件厚外套,哪怕刚才在阳光下站着也没脱过。普通人谁会在这种天气捂得这么严实?”他步步紧逼,目光如炬,“恐怕是不敢见太阳吧?你脖子上露出来的那些红斑,是晒太阳就会加重的狼疮,对不对?” “这就能解释一切了——”弗蒂诺盯着她紧握弯刀的手,“你有我的烟草,是因为检查时动了手脚;血迹只出现在阴影里,是你怕阳光加重病情;而你刚才偷袭时刻意选在背光的角落……”他忽然出手扣住她的胳膊,猛地扯开她的袖口,“接下来,只要看看你手臂上是不是有和仓库血渍吻合的伤口,就什么都清楚了!” 珊朵拉被扯破的袖口下露出几片红肿的斑块,她猛地后退几步撞在门上,反手“砰”地一声锁死了房门。阴影在她脸上投下扭曲的纹路,声音里淬着狠意:“说这么多废话没用——你今天必须死。” “别绕圈子!”弗蒂诺逼近一步,拳头攥得发白,“为什么要复活食尸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按政府的命令办事。”珊朵拉握紧弯刀,刀刃在昏暗中闪着寒光,“这些食尸鬼,说白了就是上世纪死绝的贵族渣滓。谁知道那猫眼石突然发疯,竟把他们从坟里拽了出来——这根本就是个意外!”她喘了口气,眼神里掠过一丝恐惧,“那石头的能力邪门得很,你永远猜不到它下一秒会招来什么灾难!” “我要是被你们抓住,工作就彻底没了。”她突然冷笑起来,刀尖指向弗蒂诺,“本来是政府让我秘密运送猫眼石,谎造被人偷走,现在出了岔子,我只有两条路选:要么杀了你们这些碍事的调查员,要么把锅甩给政府。你觉得我会选哪个?” “猫眼石到底在哪?!”弗蒂诺猛地往前一冲,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绝不告诉你!”珊朵拉弓起身子,像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弗蒂诺眼角瞥见窗边的窗帘,突然纵身跃上办公桌,一脚踹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正午的阳光如利剑般刺破阴霾,直直浇在珊朵拉身上。她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手里的弯刀“哐当”落地,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裸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水泡。 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巨响,办公室的木门被硬生生踹开,韦格兰特拎着根从街边捡的铁棍站在门口,看到屋里的景象愣了愣:“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 “这女人就是幕后黑手!”弗蒂诺从桌上跳下来,指着在阳光下挣扎的珊朵拉怒吼,“她偷运猫眼石,还想杀人灭口!” 韦格兰特几步跨到弗蒂诺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珊朵拉:“猫眼石在哪里?” 珊朵拉在强光中眯着眼,嘴角却扯出一抹疯狂的笑:“有本事就自己找去。”她咳了几声,声音嘶哑如破锣,“我背后可没人撑腰——但你们等着,从现在起,你们会被冠上‘叛国贼’的罪名全城通缉!” “你以为这种威胁有用?”弗蒂诺抬脚踩住她掉在地上的弯刀,“政府那边我们自会解释。” “解释?”珊朵拉笑得更厉害了,眼泪混着汗水往下淌,“等你们被士兵堵在街上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去搜啊,搜遍全城也找不到猫眼石的影子!” 珊朵拉的笑声还没落地,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撞在耳膜上。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趁着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对视的瞬间,猛地抓起地上的弯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心口刺去。刀锋没入的刹那,她甚至还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那把沾血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两人脚边,像个无声的嘲讽。 下一秒,房门被粗暴地撞开,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卫涌了进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和持刀而立的弗蒂诺、韦格兰特,领头的警卫立刻厉声喝道:“不许动!都给我举起手来!” “走!”弗蒂诺反应极快,一把拽住还在发愣的韦格兰特,转身冲向窗边。木质窗框被他一脚踹碎,玻璃碴飞溅中,两人纵身跃了出去。 “等等!我们为什么不和他们解释清楚?”韦格兰特被拽得踉跄几步,一边跑一边低吼。 “没时间了!”弗蒂诺拉着他拐进一条狭窄的后巷,语速快得像打枪,“等他们把我们扔进监狱审问,猫眼石早就被运出城外了!现在只能走为上策!” 他眼尖地瞥见巷口拴着一匹黑马,冲过去利落地点开绳结,翻身跃上马背,又伸手把韦格兰特拉了上来。马蹄扬起一阵尘土,两人朝着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刻的街道上,警报声已经响起。谁都不知道珊朵拉的真实面目,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两个“凶手”杀死同伴后畏罪潜逃的画面——他们成了全城通缉的叛徒,只有风知道真相藏在何处。 奔出城区后,韦格兰特才喘着气问:“刚才那女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断定她有问题的?” 弗蒂诺勒了勒缰绳,让马放慢速度,语气沉了沉:“事情大概是这样——她本是按政府的命令回收猫眼石,结果操作失误,意外复活了你们这些上世纪的食尸鬼。为了脱罪,她就想把锅甩给我们这些外国人。”他冷笑一声,“说到底,还是政府自己没搞懂猫眼石的特性就瞎折腾。她怕丢工作,更怕被追责,所以才想着杀了我们灭口。” “疯子!简直是个疯子!”韦格兰特骂了一句,攥紧了拳头,“就为了一份破工作,闹出这么多事?” “可不是嘛。”弗蒂诺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眼神复杂,“现在麻烦大了,我们不仅要找猫眼石,还得先甩掉身后的追兵。” 弗蒂诺勒住缰绳,黑马在路边打了个响鼻。他回头望了眼身后渐渐缩成黑点的城市,眉头拧成个疙瘩:“现在这情况,咱们是彻底没别的路了。”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必须得回我祖国一趟,从长计议。要是被政府那群人,或者更可怕的家伙盯上,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韦格兰特坐在马背上晃了晃,显然还没从通缉犯的身份里回过神,闻言皱紧眉头:“回法兰西?怎么去?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咱们,正规渠道肯定走不通。” “笨死了。”弗蒂诺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嘴角却勾着点痞气的笑,“当然是偷渡啊。老古董,这都不懂?”他拍了拍马背,“这一路可长着呢,如果法国没有,说不定得绕大半个欧洲,你可得有心理准备。” 说话间,他从怀里摸出个雕花烟斗,摩挲了两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啧了声,转身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看来得先戒阵子烟了,”他拍了拍包底,“偷渡船上可不能抽烟,被发现就麻烦了。” 韦格兰特看着他这副临危不乱的样子,心里那点焦躁莫名平复了些,却还是忍不住吐槽:“偷渡?亏你想得出来。还有,谁是老古董?”他瞥了眼弗蒂诺的包,“你那破烟斗早该扔了,一股子怪味。” “这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弗蒂诺护住包,翻了个白眼,“走了走了,再磨蹭追兵该跟上来了。”他一夹马腹,黑马嘶鸣一声,朝着西边的海岸线疾驰而去,“到了港口找艘去马赛的货船,咱们混在水手堆里,保管没人发现。”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进货船底舱的空木箱里。浓重的煤油味混着海水的咸腥气涌进鼻腔,箱外传来水手们杂乱的脚步声和轮船鸣笛的轰鸣。直到船体猛地一震,缓缓驶离港口,弗蒂诺才松了口气,瘫在箱底的稻草上直喘气。 韦格兰特蜷着腿靠在箱壁上,帽檐下的眼睛望着透进微光的缝隙,突然开口问道:“话说回来,你怎么就断定猫眼石一定在你祖国?” 弗蒂诺从怀里摸出块干硬的面包,掰了一半递过去:“你没注意吗?大不列颠最近新开的几条航路,每次都要在法兰西的港口停上大半天。”他咬了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折腾什么,但这种需要偷偷转手的东西,肯定不会选太远的地方——法兰西离这儿航程刚好,又方便掩人耳目。” 他顿了顿,拍了拍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而且我之前在政府办公室瞥到过一眼文职人员交换的经济合同,里面明明白白提到了法兰西的珠宝商。就算猫眼石现在不在那儿,线索也绝对藏在那边。不管怎么样,都得去拼一把。” 韦格兰特接过面包,没什么胃口地啃着,眼神暗了暗:“要是那猫眼石真有那么大本事……能把我变成真正的人类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弗蒂诺笑了,用胳膊肘撞了撞他,“你现在这样也挺酷的啊——身手好,还能闻出血的味道,一般人可比不上。”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点复杂的笑意:“想想也觉得诡异。昨天咱们还在巷子里打得头破血流,今天居然就得一起拼命逃通缉,跟做梦似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弗蒂诺往稻草堆里缩了缩,语气里带着点得意,“这就是友谊啊!不打不相识,打过一架才知道对方靠不靠谱。”他指了指箱外,“等咱们找到了猫眼石,洗清了罪名,我带你去法兰西的酒馆喝最烈的酒,我其实没怎么喝过……你好像更喜欢咖啡?” 韦格兰特没说话,却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避开了箱壁透进来的冷风。船身晃悠着驶向深海,底舱里的两人靠着彼此的体温抵御着寒意,竟真有了点共赴患难的默契。 第2章 船上的警长 英吉利海峡上,一艘破败的小货船正颠簸在灰绿色的浪涛里。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挤在甲板下堆放腌鱼桶的暗格里,咸腥的气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狭窄的空间连伸直腿都难,两人的肩膀和膝盖得时刻抵着彼此,每一次船身晃动,就有冰冷的海水顺着木板缝隙渗进来,打湿他们的裤脚。 “韦格,”弗蒂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船板震动的颤音,“你说……一百年前的大不列颠,会是这副模样吗?”他的指尖无意识抠着身后粗糙的木桶,木刺扎进皮肉也没察觉。 韦格兰特往旁边挪了挪,想避开漏进来的海水,却只是让两人贴得更紧。“至少,”他嗤了声,喉结滚动着压下火气,“不会有人因为个疯女人的蠢事,被逼得像耗子一样钻在这种地方逃命。” “还在气?”弗蒂诺侧过头,借着从木板缝透进来的微光,能看见韦格兰特紧抿的嘴角。 “气有什么用?”韦格兰特的声音沉了些,“但这事本就不干你的事。那个女人,放着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去掺和那些要命的勾当,最后自己抹了脖子,倒把我们这两个家伙,变成了全英格兰通缉的通缉犯。”他抬手捶了下身旁的船板,闷响被海浪拍打的声音盖过,“简直是莫名其妙。” “我也想不通,”弗蒂诺叹了口气,往暗格深处缩了缩,试图躲开那股刺骨的寒意,“她总说想求个平静,可自杀……哪是求平静的法子?倒像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韦格兰特闭了闭眼,没再说话,只有船身摇晃时,两人胳膊相撞的闷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反复回荡。远处隐约传来法国海岸的雾号声,却没让这逃亡的路显得半分轻松。 船身猛地一沉,暗格里的腌鱼桶晃得厉害,韦格兰特的后背撞在桶壁上,一阵尖锐的痒意突然从脖颈蔓延开来。他伸手去挠,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黏腻——低头借着微光一看,前臂上不知何时鼓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半透明的囊泡里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被海水泡发的腐烂果实,轻轻一碰就簌簌发抖。 “该死……”他咬紧牙关,把袖子猛地往下扯,想遮住这骇人的景象。水泡却像活物般疯长,顺着手腕爬向手背,甚至在指缝间绽开细小的裂口,渗出血丝来。“一定是海上潮气太重,水土不服……对,就是这样。”他喃喃自语,试图压下心底的寒意,可那痒意越来越烈,仿佛有无数细虫在皮肉下游走。 身旁的弗蒂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韦格兰特转头看去,只见弗蒂诺的脸颊红得吓人,像是被烈火烤过,连嘴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绛紫色。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抽噎,根本不像普通的晕船。 “弗蒂诺?”韦格兰特的声音发紧,“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话音未落,一股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像是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干,他张着嘴,却吸不进半点氧气。水泡的痒意瞬间被濒死的恐慌取代,他看见弗蒂诺的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领,指节泛白。 “弗蒂诺,弗蒂诺!不对劲!”韦格兰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里的空气……怎么突然这么稀薄?像被人堵死了一样!” “嘘……小声点!”弗蒂诺猛地按住他的嘴,声音低得像耳语,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被巡逻的人发现,我们就全完了……” “不,不是巡逻的!”韦格兰特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死死盯着暗格顶部的木板——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细小的钻孔,正有淡灰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渗进来,带着股甜腻的杏仁味。“是有人早就知道我们藏在这!他们在放毒气……那个女人的同党,或者是通缉我们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弗蒂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脸颊的红晕却褪得飞快,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却见韦格兰特抬起手,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小刀——那是他们藏起来防身用的。 “你要干什么?!”弗蒂诺失声惊呼。 韦格兰特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平静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猛地将小刀刺向自己的胸口。皮肉被划开的声音在死寂的暗格里格外清晰,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弗蒂诺布满水泡的手臂上,烫得他浑身一颤。韦格兰特的动作没有停,他颤抖着剖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里面还在微弱搏动的内脏,然后伸出手,将那片尚且温热的肺叶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 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木板上,汇成细小的溪流。他把肺叶往弗蒂诺面前递了递,嘴唇翕动着,声音轻得像叹息:“省着点用……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很快就回来。” 弗蒂诺僵在原地,看着那片还带着韦格兰特体温的肺叶,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和那甜腻的毒气,水泡的痒意和窒息的痛苦突然都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下韦格兰特胸前那个恐怖的血洞,在微光里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船身又晃了一下,远处传来甲板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韦格兰特的手指在伤口上痉挛着,咸腥的海风混着血腥味灌进暗格,他突然想起腰间那卷用来包扎货物的粗麻绷带。指尖颤抖着解开绳结,他将绷带狠狠勒在自己的胸口,一圈又一圈,直到那喷涌的血柱变成断断续续的细流。做完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早已被水泡溃破的黏液浸透,青紫色的囊泡顺着指尖往下滴着浑浊的液体,落在弗蒂诺苍白的皮肤上,像一串诡异的泪。 他咬着牙爬向暗格出口,每动一下,浑身的水泡就像被针扎似的疼。木板缝里透进的光忽明忽暗,他扒着边缘往外看——甲板上空荡荡的,只有几只海鸟在桅杆上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 潜行到货舱门口时,韦格兰特的脚踢到了什么软物。低头一看,是个穿着旅客制服的男人,脸朝下趴在地上,后颈布满了和他手臂上一模一样的水泡,有些已经溃烂,露出底下红肉模糊的肌理。他伸手探向对方的颈动脉,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的僵硬。 心猛地沉下去,他扶着舱壁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货舱——角落里蜷缩着抱在一起的母女,货箱上瘫坐着的商人,所有人都保持着临死前挣扎的姿态,脸上凝固着窒息的痛苦,裸露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水泡,有些已经胀破,流出淡黄色的脓水。 “全死了……”韦格兰特的声音发颤,他突然明白过来,那些水泡根本不是水土不服,而是某种致命的征兆。他们藏在最隐秘的暗格里,空气流通本就最差,却反而成了最后被那无形杀手盯上的地方——那些旅客死在更开阔的地方,显然是更早暴露在这诡异袭击中。 他的手臂又开始发痒,抬手一看,新的水泡正从皮肤底下冒出来,像雨后的毒蘑菇般疯长。“这些水泡……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咬着牙抹了把脸,指尖的黏液蹭在下巴上,又黏又腥,“必须找到新鲜空气,通风口……对,通风口的主通道!” 想起弗蒂诺之前勘察过的船舱结构,韦格兰特摸出腰间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货舱的铁钩上,另一端缠绕在手腕。他学着弗蒂诺曾叨叨的潜行技巧,贴着舱壁挪到通风管道入口,生锈的铁栅网上积着厚厚的灰,却挡不住一股浓烈的恶臭——像是腐烂的肉混着硫磺的味道,直冲得他眼眶发酸,几乎要呕出来。 刚掀开铁栅,手臂上的水泡就像被火燎过似的疼,他低头一看,那些半透明的囊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有些已经撑得发亮,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该死……”他咬着牙钻进管道,狭窄的空间里满是黏腻的灰尘,每呼吸一口,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 “这东西绝不是寻常毒物,”韦格兰特匍匐着前进,脑子里乱糟糟的,“怕是哪个疯子搞出来的新名堂……这个年代的人,竟然会有这种手段?” 管道外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他突然意识到船身的晃动始终保持着规律——没有偏航。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进混乱的思绪里:“船没有乱,说明船长还在掌舵!他一定还活着!” 尽管知道自己是通缉犯,一旦被船长发现,大概率会被直接扔进海里喂鱼,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他用没受伤的手肘撑着管道壁,加快了爬行的速度,水泡溃破的黏液在管道里拖出长长的痕迹:“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就算要被赶下去,也得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方隐约出现一丝光亮,伴随着模糊的脚步声——那是驾驶舱的方向。韦格兰特屏住呼吸,任由手臂上的疼痛和喉咙里的恶臭撕扯着神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船长,活下去。 韦格兰特的手掌在墙壁上摸索,指腹蹭过一张泛黄的船舱地图,墨迹早已被海水浸得模糊,他却死死盯着“操控室”那三个歪扭的字。麻绳在手腕上勒出红痕,手臂上的水泡被管道内壁磨破,脓水混着血黏在衣料上,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铁镣。 操控室的铁门紧闭着,漆皮剥落的表面还挂着把生锈的铜锁,这让他暂时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痒。他后退半步,粗壮的大腿肌肉绷紧,猛地朝门锁踹去! “哐当——” 铁锈崩裂的脆响刺破死寂,铁门应声向内凹陷,蛛网般的裂纹爬满门板。灰尘从门框上方簌簌落下,迷得他睁不开眼,他抬手抹去脸上的灰,视线穿透呛人的尘雾,果然看见驾驶台前坐着个身影。 “先生!船长先生!”韦格兰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他踉跄着冲进去,“客舱里的人全死了!浑身是水泡,都像被抽干了空气!通风口到底出了什么事?” 船长没有回头,只有肩膀微微晃了晃。韦格兰特心里一沉,正要上前,却见那身影突然向前栽倒——一颗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黑发沾满了浑浊的血,脖颈断面处的皮肤同样布满了青紫色水泡,像串腐烂的葡萄。 “嗬……”韦格兰特倒吸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可下一秒,一股滚烫的**猛地攫住了他,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视线不受控制地黏在那颗头颅上,唾液顺着嘴角淌下来,滴在满是水泡的手背上。他想别过脸,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食尸鬼的本能在血液里咆哮,那是刻在骨头上的饥饿,是对新鲜血肉的疯狂渴望。 “吃吧,你这怪物。” 一个冰冷的男声突然响起,韦格兰特猛地回神,转头看见操控室阴影里站着个穿警官制服的男人。对方的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握着根银质短杖,杖头嵌着块泛着蓝光的晶石,正隐隐发烫——那是专门克制食尸鬼的圣物,韦格兰特在通缉令上见过。 “你……”韦格兰特的指甲瞬间变得乌黑尖利,怀里的肺叶还在微弱起伏,提醒着他弗蒂诺的嘱托。 “别装了。”警官上前一步,短杖上的蓝光更亮了,“全英格兰都在传,有个能保持理智的食尸鬼混在逃犯里。本来还不信,现在看来,传言倒是真的。”他掂了掂手里的短杖,嘴角勾起抹冷笑,“既然还能思考,那就别像野兽一样只会流口水。痛痛快快打一场,要么你死,要么……我让你尝尝比水泡更难受的死法。” 驾驶台后的罗盘还在缓缓转动,指向法国海岸的刻度清晰可见。船长的无头尸体趴在舵轮上,鲜血顺着木板缝往下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韦格兰特舔了舔嘴角的唾液,手臂上的水泡又开始发痒,可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就算要被圣物烧成灰烬,他也不想死得像那些旅客一样不明不白。 韦格兰特的反应快得像绷紧的弓弦,几乎在警官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粗壮的右腿已带着破风的力道踢了出去——这是他骨子里练出的本能招式,角度刁钻,势大力沉,本该是一招制敌的杀招。 “嗤——”警官像只敏捷的猫,脚尖在倾斜的甲板上一点,身形猛地向侧后方滑出半步,堪堪避开这记重击。韦格兰特的脚结结实实踹在旁边的储物柜上,铁皮柜瞬间被踹得凹陷变形,里面的航海日志、铜制罗盘哗啦啦滚了一地,连挂在墙上的船钟都晃得叮当作响。 “该死!”韦格兰特盯着散落的杂物,突然清醒过来——这里是操控室,动静太大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更何况他还不知道船上是否还有其他敌人。他迅速收回腿,手臂上的水泡被动作牵扯得裂开,脓水顺着指尖滴在地板上,与船长的血混在一起。 不能再用大开大合的招式了。他暗自咬牙,双脚微分,重心压低,改用短促迅猛的拳头试探着挥出。每一拳都贴着警官的衣角擦过,带着破风的锐响,却始终控制着幅度,避免碰坏更多东西。 警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风格,一时被逼得连连后退,手里的银质短杖几次想戳向韦格兰特的胸口,都被他灵活避开。“倒是比想象中聪明。”警官冷笑一声,突然侧身避开韦格兰特的勾拳,短杖横扫,带着蓝光擦过他的手臂——水泡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股白烟,疼得韦格兰特闷哼一声。 就在这分神的瞬间,韦格兰特猛地拧身,右腿如钢鞭般弹出,不是踢向警官的身体,而是精准地踹在对方持杖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警官吃痛,短杖脱手飞出,撞在舱壁上弹落。 胜负似乎已分,韦格兰特却没有乘胜追击。他捂着发烫的手臂,死死盯着对方。 警官揉了揉手腕,脸上不见慌乱,反而露出种了然的神色:“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不过,你以为赢了就能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巧的金属罐,罐身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知道这是什么吗?芥子气。那些水泡,还有窒息的感觉,都是拜它所赐。” 韦格兰特瞳孔骤缩。 “你和那个叫弗蒂诺的小子藏在暗格里,所以发作得晚。”警官掂了掂金属罐,“这东西是新玩意儿,连军队都没普及。你那个朋友……恐怕已经撑不住了吧?” “闭嘴!”韦格兰特的声音低沉得像野兽咆哮。 “我可以给你解毒。”警官突然话锋一转,“告诉我他在哪,我不仅给你们解药,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进了监狱,至少不会被芥子气活活呛死,也不会变成满身水泡的怪物。” 韦格兰特盯着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诡异的沙哑:“我选择活着。”他抬手抹了把手臂上的水泡,“芥子气确实厉害,虽然没法让我窒息,但这灼烧感……倒是新鲜。”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扫过那金属罐,“100年后的人能搞出这东西,倒也算有点长进。只可惜,用在这种龌龊事上,真是浪费。” 拳头与皮肉相撞的闷响在操控室里炸开,韦格兰特的手肘擦过警官的肋骨,对方却像没知觉似的,反手一拳砸在他的眉骨上。温热的血瞬间涌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视野里只剩下一片猩红的模糊。 “该死!”他踉跄着后退,手臂胡乱挥舞着格挡,却被对方抓住机会,一记重肘狠狠撞在他的后颈。韦格兰特眼前一黑,膝盖差点跪下去,耳边全是嗡嗡的鸣响。 “阴招倒是不少!”他咬着牙抹掉脸上的血,视线勉强清晰了些,只见警官正捡起掉落的银质权杖,杖头的蓝光在昏暗的舱里晃得人眼晕。 “对付你这种怪物,自然要用特殊手段。”警官冷哼一声,权杖在掌心转了个圈,“这都是为了正义!” “正义?”韦格兰特猛地笑起来,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为了所谓的正义,就用芥子气毒死一船的人?这就是你的正义?” “少废话!”警官被问得脸色涨红,权杖带着风声直刺韦格兰特的胸口,“怪物就该待在地狱里!” 杖头的蓝光灼烧着皮肤,韦格兰特狼狈地翻滚躲开,后背撞在舵轮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手臂上的水泡已经溃烂大半,肺叶在怀里的搏动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把碎玻璃。“这样下去……真的会死……”他咬着牙撑起身,视线扫过四周,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 就在权杖再次袭来的瞬间,一道寒光突然从操控室门口飞射而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噗嗤——” 血花溅在舱壁上,警官的动作猛地僵住。他低头看着自己滚落在地的头颅,眼睛里还凝固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下一秒,身体“轰然”倒地。 一把沾血的斧头插在对面的舱门上,斧刃还在微微颤动。 “打架这么热闹,居然不叫上我?”一个虚弱却熟悉的声音响起,弗蒂诺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血迹透过布层渗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神却亮得惊人。 “弗蒂诺?!”韦格兰特又惊又喜,“你怎么……还有力气?” “在暗格里摸到几桶生理盐水。”弗蒂诺咧嘴笑了笑,扯到伤口疼得抽了口气,“对着伤口冲了冲,大概是……心理作用吧,居然能站起来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尸体,“这家伙死了正好,省得我动手。” 话音刚落,操控室里突然刮起一阵微风,之前弥漫在空气里的甜腻恶臭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韦格兰特低头看了看手臂,那些溃烂的水泡竟然不再发痒,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他愣住了。 弗蒂诺的目光落在地上那根银质权杖上,杖头的蓝光已经熄灭,表面刻着的花纹在微光里若隐若现。“这权杖……”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杖身,“看上去年头不短,怕是和你一个年代的老东西。”他抬头看向韦格兰特,“刚才的芥子气,还有突然消失的臭味……倒像是食尸鬼才有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韦格兰特心头一沉,“有人在利用食尸鬼的力量?” “**不离十。”弗蒂诺站起身,突然解开了胸口的布条,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不说这个了,麻烦以后有的是。对了,这警官的皮肤倒是完好,你懂的。”他冲韦格兰特抬了抬下巴,“帮个忙?” 韦格兰特皱眉:“别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地走过去,指尖泛起淡淡的血味——那是食尸鬼独有的治愈能力。 随着能力注入,警官身上的皮肤和器官被剥离,精准地覆盖在弗蒂诺的伤口上。血肉相融的瞬间,弗蒂诺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说真的,韦格。”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新生的力量,“你这手艺,不当医生可惜了。” 韦格兰特收回手,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又看了看弗蒂诺胸前渐渐愈合的伤口,没说话。远处传来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驾驶台上的罗盘依旧指向法国海岸,只是他们都知道,这场逃亡,恐怕才刚刚开始。 弗蒂诺扶着舱壁喘了口气,目光越过韦格兰特的肩膀,望向窗外翻涌的灰蓝色海浪。船身还在平稳前行,远处的海岸线已经隐约可见,像条淡灰色的线横在天边。“你会游泳吗,韦格?”他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刚换好的皮肤。 韦格兰特正弯腰捡起地上的斧头,锈迹斑斑的斧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不会。”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把斧头别在腰间,“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弗蒂诺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既然不会,那咱们就别指望跳海逃生了。去甲板上偷艘救生船,划到港口的视野盲区,等风头过了,我就能顺顺当当地回家了。”他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胳膊,“怎么样,敢不敢?”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已经转身走向通往甲板的楼梯。弗蒂诺嘿嘿笑着跟上去,顺手抓起地上那根银质权杖,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手腕微沉。 甲板上的风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散落的旅客尸体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态,只是身上的水泡已经开始干瘪。两人猫着腰穿过成堆的木桶,很快就在船尾找到了一艘系着的救生艇。韦格兰特抡起斧头砍断绳索,弗蒂诺则手脚麻利地解开固定救生艇的卡扣。随着“哗啦”一声水响,小艇稳稳落入海中。 划了约莫半个时辰,海岸线越来越近,港口的灯火像散落的星星。他们在一处堆满礁石的海湾靠岸,湿漉漉的裤脚踩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韦格兰特坐在礁石上喘着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那芥子气……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可那权杖明明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东西,怎么会释放这种鬼玩意儿?” 弗蒂诺正用布擦拭着权杖上的血迹,闻言抬了抬头:“这权杖怕是不止释放芥子气那么简单。”他掂量着权杖,“我猜它是用来操纵气体的,只是不知道被谁动了手脚,才变成了杀人的凶器。”他把权杖递给韦格兰特,“这东西对咱俩来说用处不大,但扔在这里肯定会被有心人捡去。与其留着祸害别人,不如咱们带着走。” 韦格兰特接过权杖,又摸了摸腰间的斧头,斧刃上的血已经被海风吹干,留下暗红的痕迹。“我拿上了斧子,这玩意儿用着顺手。”他顿了顿,补充道,“算是我的武器。” “干得不错,小鬼。”弗蒂诺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不轻。 韦格兰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低吼道:“我他妈比你大一百岁!” “哦?”弗蒂诺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看不出来啊。话说回来,你到底什么时候死的?瞧这模样,跟个没长开的小屁孩似的。” “我他妈哪能知道!”韦格兰特被问得火冒三丈,一把将权杖塞进弗蒂诺怀里,“再问这种废话,我现在就去自首,让那些人把我烧成灰!” “别别别!”弗蒂诺连忙摆手,把权杖又塞回去,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算我错了还不行?你可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可不能就这么没了。”他指了指远处港口的灯光,“快走吧,再磨蹭下去,天就要亮了。” 韦格兰特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拎着斧头率先朝礁石后的密林走去。弗蒂诺赶紧跟上,怀里的权杖硌得他胸口发疼,却也让他莫名安心——至少,他们不再是两手空空的逃犯了。 密林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潮气,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港口的灯火被浓密的枝叶挡得只剩零星光点。韦格兰特靠在一棵老橡树上,斧头被他随意扔在脚边,肚子里传来一阵空落落的绞痛,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 “弗蒂诺,我饿了。”他的声音带着食尸鬼特有的沙哑,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弗蒂诺正蹲在地上摆弄一堆枯枝,闻言猛地回头,手还保持着划火柴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你不会……不会是想对我下手吧?”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手悄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从警官身上搜来的小刀。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没那个心情。”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乌黑的尖端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我向来喜欢腐烂的东西,当然,还有咖啡。”说到咖啡,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那是生前留下的习惯,变成食尸鬼后竟然也没改掉。 弗蒂诺松了口气,笑着从背包里掏出个布袋子,哗啦啦倒出几个沾满泥土的土豆:“腐烂的东西暂时找不到,咖啡也没有。土豆你吃吗?我刚才在岸边的田埂里摸的。” 韦格兰特盯着那些灰扑扑的土豆,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要吃。” 弗蒂诺赶紧用小刀把土豆皮削掉,架在刚点燃的火堆上烤。火苗噼里啪啦地舔着土豆,很快就烤出一层焦黑的皮,香气混着烟火气弥漫开来。他挑了个烤得最焦的递过去:“先凑活垫垫?” 韦格兰特接过来,烫得指尖发麻也没松手,直接咬了一大口。生土豆的涩味混着土腥味在嘴里炸开,他皱着眉咀嚼了几下,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难吃。” “别急啊。”弗蒂诺自己也拿起一个,吹了吹热气,掰成两半,金黄的瓤里还冒着热气,“烤熟了会好一点,你再试试。” 韦格兰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半个土豆重新架在火边烤了烤,等外皮变得酥脆,才又咬了一口。这一次,焦香的外皮混着内里绵软的土豆瓤,带着点自然的甜味,比生的确实强多了。他没说话,三两口就把整个土豆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看向火堆上剩下的几个。 “好吃。”他低声说,语气里少了些戾气。 弗蒂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把剩下的土豆全推到他面前:“这就对啦!”他自己也拿起一个啃着,含糊不清地说,“等咱们到了城里,我请你喝最浓的咖啡,再给你找……呃,找你喜欢的那种‘食物’。”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显然还是不太适应韦格兰特的饮食习惯。 韦格兰特没接话,只是默默地吃着烤土豆。火苗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手臂上的水泡已经结痂,新换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弗蒂诺看着他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食尸鬼,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火堆噼啪作响,两个逃亡者靠着一堆烤土豆,竟然在这陌生的海岸边,寻到了片刻难得的安稳。 第3章 另外的目的地 天刚蒙蒙亮,林子里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弗蒂诺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就见韦格兰特正蹲在火堆旁,手里拿着根树枝,拨弄着架子上串着的东西——不知是昨晚从海边捡的海鸟,还是别的什么小动物,已经烤得焦黑,油脂滴在火里,滋滋地冒白烟。 “你没睡?”弗蒂诺打了个哈欠,喉咙干得发紧。 韦格兰特头也没抬:“不需要。”他把烤好的东西扔过来,“垫垫肚子,该走了。” 两人沿着林间的小路往前走,路两旁的灌木越来越稀疏,隐约能听到远处城镇的喧嚣。弗蒂诺说的那位考古学家朋友,就住在城郊的一条老巷里。 店铺的门是块掉漆的木板,上面挂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写着“罗特古董铺”。弗蒂诺上前“砰砰”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一个脑袋探出来,乱糟糟的红发像团火,下巴上沾着些颜料似的东西,眼神却亮得惊人。“嘿,罗特。”弗蒂诺笑着推开门,“好久不见。” 罗特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声音又尖又亮,像是故意压着嗓子装大叔,却总带着点不稳的颤音:“哎!?弗蒂诺,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去大不列颠了吗?” “说来话长。”弗蒂诺侧身让韦格兰特进来,压低声音,“我们被通缉了,回来避避风头。” 罗特的目光立刻落在韦格兰特身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尤其盯着他腰间的斧头看了半天,突然笑了:“这位小帅哥是?你的新同伴?” “他叫韦格兰特。”弗蒂诺挠了挠头,“是……我新交的朋友,一个食尸鬼。” “你好。”韦格兰特面无表情地颔首,刚要往前走,罗特突然猛地一拳砸过来,速度快得惊人,正打在他的胸口。韦格兰特没防备,被打得倒飞出去,撞在堆着陶罐的架子上,“哗啦”一声,碎瓷片落了一地。 “去死!”罗特的声音陡然拔高,哪里还有刚才的笑意,眼神里全是警惕和厌恶。她明明看着身形单薄,这一拳的力道却大得吓人,跟韦格兰特那粗壮的下半身比起来,简直像颗不起眼的石子,却硬生生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哎哎哎,别打他!”弗蒂诺赶紧冲过去拦在中间,“他不是坏人!” 罗特喘着气,瞪着韦格兰特:“对不起,我习惯了……”她顿了顿,语气依旧不善,“食尸鬼这种生下来就带着恶臭的东西,跟你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 “他真的不一样。”弗蒂诺急了,“他有理智,还救过我……” “特别吗?”罗特狐疑地打量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韦格兰特,对方拍了拍身上的瓷片,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那一拳根本没打在他身上。 韦格兰特没理会他们的争执,目光扫过店铺角落的粉末,喉结动了动,声音沙哑地重复:“想喝咖啡,咖啡。” 罗特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转身走向柜子:“喝咖啡可以,不过——”她从柜台底下翻出个金属制的东西,看着像个口套,“喝完我给你上个止咬器。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发疯,把我和弗蒂诺当成点心。” 韦格兰特皱了皱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弗蒂诺松了口气,赶紧蹲下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心里暗自嘀咕:看来让这两人和平相处,比躲避通缉还难。 罗特娜·安托万·马兰一边填着咖啡豆,一边侧过头看韦格兰特,乱糟糟的红发垂在脸颊旁,沾着的颜料在晨光里泛出细碎的光。“哦对了,韦格兰特先生,”她顿了顿,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我全名叫罗特娜·安托万·马兰,平时大家都叫我罗特。” 她低头拽了拽身上那件宽大的男式衬衫,衣摆沾着些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其实是个女的。”她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反而带着点女孩特有的清亮,“穿成这样装成男生,不过是不想让那些蠢货轻视我。”说到这里,她拿起磨好的咖啡粉往滤纸上倒,动作利落得像在摆弄考古工具,“那群家伙,就因为我是女的,就说女人摆弄古董是败家,研究那些老东西是不务正业。” 她突然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一群没爹妈的玩意,懂个屁。” 韦格兰特正盯着咖啡机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液体,闻言抬了抬眼,吐出三个字:“好厉害。”在他那个年代,女人能抛头露面就已是难事,更别说像她这样,用伪装对抗整个世界的偏见。 “哎呀,哪有什么厉害的。”罗特娜摆摆手,把煮好的咖啡倒进粗陶杯里,推到韦格兰特面前,“我只是在干自己该干的事而已。”她瞥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数碎瓷片的弗蒂诺,忍不住笑了,“就像弗蒂诺,明明是个手艺顶好的珠宝匠,却因为从小跟着他爷爷学过几手杀怪物的本事,隔三差五就被隔壁街区的人借去当猎魔人使,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伤,傻得很。” 弗蒂诺从地上抬起头,不满地嘟囔:“那是他们给的钱够多……” 韦格兰特端起咖啡杯,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熟悉的苦味让他精神一振。他看向罗特娜,又看了看弗蒂诺,突然开口:“你们的英语……真的好棒。” 罗特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和你那个年代说的英语,是一个味道吗?” “不太一样。”韦格兰特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目光落在窗外的晨光里,那里有飞鸟掠过,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鲜活气息,“有些俚语变了,发音也更柔和些。”他顿了顿,嘴角难得地柔和了些,“不过,我喜欢这些变化。毕竟,时代在往前走,不是吗?现在的世界……挺有意思的。” 弗蒂诺凑过来,也端起一杯咖啡:“有意思就好,等咱们躲过这阵风头,我带你去伦敦的咖啡馆坐坐,那里的伙计能说七八种方言,比罗特这破店里的咖啡带劲多了。” 罗特娜踹了他一脚:“你才破店!信不信我把你的珠宝箱扔出去喂野狗?” 韦格兰特看着打闹的两人,低头喝了口咖啡,苦涩里带着点微甜——这大概就是弗蒂诺说的“活着的滋味”,比腐烂的血肉更让人心安。 午后,阳光透过古董铺的彩色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韦格兰特陷在一把吱呀作响的扶手椅里,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三个空咖啡杯,浓郁的香气还在空气中弥漫。他微微眯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自从醒来后,只有咖啡能让他找回几分生前的暖意,此刻心满意足的喟叹几乎要从喉咙里溢出来。 就在这时,店铺后门的布帘被轻轻掀开,一个瘦小的身影怯生生地探了出来。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裙,亚麻色的卷发梳成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娃娃,一双浅蓝色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打量着屋里的人。 “克里斯蒂娜,别害羞。”罗特娜从后面推了她一把,语气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出来跟客人问个好。” 女孩被推得踉跄了一下,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声音细若蚊蚋:“………你好………”尾音几乎要被窗外的风声吞没,说完就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鞋尖,手指把布娃娃的衣角绞得变了形。 韦格兰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柔和了些。他见过太多喧嚣的人,也习惯了逃亡路上的紧张,这样安静的存在反而让他觉得自在。他没有像别人那样笑着逗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放低了些:“你好,克里斯蒂娜。” 弗蒂诺正趴在柜台上擦珠宝盒,见状笑着打趣:“这下店里可有两个闷葫芦了。” 没想到这话刚说完,克里斯蒂娜却悄悄抬起头,看了看韦格兰特腰间别着的斧头,又飞快地低下头,小声问:“您……您的斧头,是用来砍树的吗?”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先开口。他低头看了看那把锈迹斑斑的斧头,摇了摇头:“不是,是用来防身的。” “防身?”克里斯蒂娜的眼睛亮了些,“就像故事里的骑士吗?”她怀里的布娃娃穿着小小的铠甲,显然是个骑士玩偶。 “算是吧。”韦格兰特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不过我不是骑士。” “可您救了弗蒂诺先生,罗特姐姐说,救人的都是英雄。”克里斯蒂娜的声音渐渐大了些,手指不再绞布娃娃的衣角,反而轻轻抚摸着玩偶的铠甲,“我以前在乡下,见过狼人,村里的猎人都打不过,后来是一位路过的先生用银剑杀了它,他也有一把很大的武器……”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乡下的狼人讲到城里的怪事,眼睛里闪烁着对冒险的向往。韦格兰特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应一声,或者用沙哑的声音讲几句自己见过的怪物——当然,隐去了自己食尸鬼的身份。 弗蒂诺和罗特娜对视一眼,都悄悄放轻了动作。原本以为两个闷葫芦见面会冷场,没想到一个问得认真,一个答得耐心,那些平日里堵在喉咙里的话,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出口,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阳光悄悄移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咖啡的香气里混进了细碎的笑语,让这个藏着秘密的古董铺,突然有了种寻常午后的温暖。 夜色像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古董铺的屋顶上。罗特娜吹熄了柜台前的油灯,只留下角落里一盏摇曳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映射在墙上。弗蒂诺正往背包里塞着干粮,准备明天赶路的东西,手腕突然被人攥住——是罗特娜,指尖冰凉,带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 “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信任那个家伙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烛火映在她眼里,亮得有些吓人,“食尸鬼这东西,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些古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他们是被诅咒的生灵,靠吞噬腐肉为生,连骨头缝里都渗着死亡的气息。” 弗蒂诺愣了一下,反手想挣开,却被她攥得更紧。“你的意思是……”他的声音有些发涩,“韦格他会背叛我?” “古书上记载得很深刻。”罗特娜松开手,转身从书架上抽出本封面残破的羊皮卷,手指点着上面模糊的插画——画里的食尸鬼青面獠牙,正撕扯着人类的尸体,“食尸鬼就是厄运的象征,有他们出没的地方,就没有不倒霉的。瘟疫、战乱、横死……这些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她抬眼看向弗蒂诺,眼神锐利得像把小刀,“他现在是能说人话,能喝咖啡,可骨子里还是个靠血肉活着的怪物。你对他动真情,把他当朋友,最后换来的可能不是拥抱,而是捅向你后背的匕首。懂吗?” 弗蒂诺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的带子。他想起韦格兰特笨拙地吃烤土豆的样子,想起他被罗特一拳打飞却没还手的隐忍,想起他看着咖啡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怀念……那些画面在脑子里转来转去,让他心里堵得慌。 “我知道。”他低声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食尸鬼是什么。可韦格不一样……”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质月亮挂坠,链子已经有些发黑,“我不太想对那孩子用月亮的能力。” 罗特娜的瞳孔缩了缩。她知道那挂坠的来历——那是弗蒂诺家族祖传的法器,能暂时压制超自然生物的凶性,对食尸鬼尤其有效。 “那是因为我信任他。”弗蒂诺把挂坠重新塞回怀里,语气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救过我,没对我露出过獠牙。就算古书上写得再吓人,我也想信他这一次。” 罗特娜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转身把羊皮卷塞回书架:“随你吧。只是……”她瞥了一眼通往客房的门,那里隐约能听到韦格兰特翻动书页的声音,“别到时候被他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再来找我哭。” 弗蒂诺没说话,只是低头继续收拾背包。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将这夜的时间安排的井井有条。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屋顶,像谁在暗处发出的叹息。 晨光透过古董铺的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罗特娜将一叠泛黄的手稿推到两人面前,指尖点着其中一行潦草的字迹:“根据港口的货运记录,猫眼石极有可能被送进了城中央——就是政府官员扎堆的那片区域,守卫比教堂的尖顶还密集。” 弗蒂诺揉了揉太阳穴,看向韦格兰特:“城中央人多眼杂,分头行动太危险,咱们还是一起走。” 韦格兰特点点头,将斧头别在背后,又裹紧了身上的深色斗篷——阳光对食尸鬼来说如同钝器,光是想想即将暴露在烈日下,他的眼皮就开始发沉。 两人混在进城的人流里,肩并肩走着,像极了寻常的镖客。可周围的繁华与他们格格不入:擦得锃亮的马车驶过铺着青石的街道,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挽着手臂谈笑,商铺的橱窗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绸缎和珠宝,空气中飘着面包房的甜香与香水的馥郁。而他们一个背着生锈的斧头,斗篷下藏着可疑的权杖;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腰间鼓鼓囊囊塞着偷来的小刀,走在人群里,活像两只误入华丽鸟笼的野雀。 “记住,千万别问任何人关于猫眼石的事。”弗蒂诺压低声音,眼角的余光扫过街角穿着制服的守卫,“那群追兵既然知道咱们到了法兰西,肯定早就撒下了眼线,说不定连卖花的老太太都是间谍。一旦被盯上,咱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韦格兰特没应声,只是觉得阳光越来越刺眼。斗篷的布料挡不住灼热的光线,他的皮肤开始泛起细密的红疹,头也昏沉沉的,眼前的景象明明灭灭,像被水波晃过的倒影。他下意识地往弗蒂诺身边靠了靠,对方的肩膀结实而温暖,像块能遮挡烈日的岩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韦格兰特自己都愣住了。 他想起初见弗蒂诺并偷渡时,对方和自己缩在暗格里瑟瑟发抖,却还是相信自己的作战能力;想起逃亡路上,这个人类笨拙地给他烤土豆,吐槽他喝咖啡的样子像头渴疯的野兽;想起刚才在古董铺,韦格偷听到弗蒂诺对着罗特娜的古书,固执地说“我信任他”。 弗蒂诺是他醒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是唯一一个没对他下死手、甚至愿意收留他的人。 “心甘情愿追随着这个家伙……”韦格兰特的脚步慢了半拍,看着弗蒂诺的背影,对方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发梢被阳光染成了金棕色。为他找猫眼石,为他躲过追兵,为他忍着食尸鬼的本能不去碰那些腐烂的尸体……这些行为,像颗颗石子投进他沉寂了百年的心湖,荡开圈圈陌生的涟漪。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恩情”吧。韦格兰特想,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嘀咕:仅仅是恩情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烤土豆的焦黑,而不是腐肉的腥臭。他能说出流利的现代英语,能分辨咖啡的好坏,甚至会因为阳光太晒而往同伴身边躲——这些都不是一个食尸鬼该有的样子。 “这种情感……在食尸鬼中是没有的。”他的喉结动了动,口干舌燥。古书上说,食尸鬼没有心,没有情,只有永不满足的饥饿。可他现在,却会因为弗蒂诺的一句话而心头发暖,会因为对方可能遭遇危险而攥紧斧头。 “我到底……是什么?”韦格兰特抬起头,阳光穿过云层,在他眼前炸开一片白光。他突然很想问问弗蒂诺,却又怕听到那个最恐惧的答案——或许,他连个合格的食尸鬼都算不上了。 弗蒂诺察觉到他的停顿,回头冲他招手:“快走啊,再磨蹭就赶不上城中央的市集了!” 韦格兰特定了定神,快步跟上去,肩膀再次碰到一起。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阳光正烈,韦格兰特的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弗蒂诺的肩膀蹭着他的胳膊,带来一丝微弱的支撑。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脆响划破喧嚣—— 剧痛猛地从太阳穴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颅骨。韦格兰特踉跄着后退半步,手捂着头,指缝间瞬间涌出温热的液体,黏腻地顺着脸颊往下淌。子弹嵌在骨头里,烫得他头皮发麻,眼前的光影瞬间碎成一片血红。 他其实能躲开的。食尸鬼的反应速度远超常人,可连日来的困倦像潮水般淹没了本能,那一瞬间,他甚至没听清枪声是从哪里来的。 “韦格!”弗蒂诺的惊呼声像把锤子砸在他耳边。 周围的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原本繁华的街道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翻倒的货摊和滚落的苹果。韦格兰特扶着墙站稳,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顺着伤口一点点流失——食尸鬼虽难杀死,可这样持续失血,迟早会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弗蒂诺,弗蒂诺……”他的声音发颤,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没事,子弹有点烫……一会你帮我扣出来就行。”他想笑,嘴角却抖得不成样子,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滴。 弗蒂诺冲过来按住他的伤口,掌心立刻被血浸透。这是他第一次在韦格兰特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此刻竟盛满了恐惧,像个迷路的孩子。“冷静一些,韦格!”他低吼道,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现在慌乱只会让敌人有机可乘!” “我没有办法冷静……”韦格兰特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一种陌生的恐惧。他不怕死,却怕就这样倒在这里,怕再也喝不到咖啡,怕看不到弗蒂诺找到猫眼石时的笑脸。“我好像要哭了……我好像要哭了……”他重复着,眼泪混着血往下淌,滚烫得像火。 弗蒂诺的心猛地一揪。他从未见过食尸鬼哭,古书上说他们连泪腺都早已腐烂。可眼前的韦格兰特,正用带着血的手指抓着他的胳膊,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凡事都得向上思考,懂我什么意思吗?”弗蒂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飞快扫过周围的建筑——三层高的石楼,雕花的窗台,紧闭的百叶窗……枪声清脆,没有回音,绝不是从地面传来的。 韦格兰特茫然地摇头:“不明白。” “抬头看!”弗蒂诺指着斜对面那栋挂着裁缝店招牌的石楼,“去那家店楼上的窗台!你头上的枪伤是从上面袭击的!”他从腰间拔出小刀塞进韦格兰特手里,“我去引开他的注意,你上去解决掉那个杂碎!” 韦格兰特抹了把脸上的血,模糊的视线里,那扇紧闭的百叶窗缝隙中,似乎闪过一丝金属的冷光。他攥紧小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那股慌乱突然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弗蒂诺前面。 “快点!”弗蒂诺推了他一把,自己捡起块石头,猛地砸向旁边的玻璃橱窗,“砰”的一声脆响,成功吸引了楼上的注意。 韦格兰特转身冲向裁缝店,血顺着额角往下滴,在石板路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红线。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似的,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来食尸鬼也是会害怕的,也是会为了某个人,硬生生压下恐惧往前冲的。 弗蒂诺蹲在翻倒的货摊后,指尖在腰间的左轮手枪上摩挲着。枪管泛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在枪身上,指尖泛起淡淡的银芒——那是他家族传承的吊坠的能力,能将自身的力量注入武器,让射出的子弹拥有一击毙命的威力,甚至能在飞行中微微改变轨道,绕过障碍物直击目标。他身上那根缠着手臂的麻绳也是如此,必要时能像活物般缠住敌人,全凭意念操控。 “妈的,敢跟老子比枪法?”他低骂一声,目光紧盯着对面裁缝店的二楼。刚才玻璃碎裂的声响过后,那扇百叶窗就再没动过,可他能感觉到,有双眼睛正透过缝隙,死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地上的玻璃碎片反射着阳光,突然,一片碎玻璃中映出个黑色的身影——那人正贴在二楼的外墙边,像只壁虎似的往另一侧的窗台爬。 “找到了!”弗蒂诺猛地站起身,左轮手枪瞄准自己算准的落点,指尖的银芒骤然亮起。“砰!”子弹呼啸而出,带着破空的锐响,却在即将击中目标时,打在了空无一人的墙面上,溅起一串火星。 “不对,他不在那里!”弗蒂诺心头一沉。那身影消失得太快,快得不像人类的速度,倒像是某种障眼法。他又连开两枪,子弹擦着窗台飞过,依旧打了空。对面的墙面上,只留下几个新鲜的弹孔,在阳光下泛着白。 时间一点点过去,晨曦变成了刺眼的日光,已经是上午了。弗蒂诺靠在货摊后喘着气,枪管因为连续射击而发烫,可对面始终没有动静,像座空无一人的坟墓。 而此时的韦格兰特,正趴在裁缝店二楼的阳台上,遮阳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阳光透过帽檐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没让他清醒——食尸鬼本就畏惧强光,加上头上的枪伤还在流血,他只觉得脑袋昏沉得像灌满了铅,连睁开眼都费劲。 他抬手捂了捂遮阳帽,指尖触到帽檐下的伤口,子弹还嵌在骨头里,一动就疼得钻心。他已经把二楼搜了个遍,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几件挂着的成衣,墙角堆着些布料,连个人影都没有。那扇百叶窗紧闭着,他拉开看过,窗外只有光滑的石墙,根本藏不住人。 “到底在哪……”韦格兰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低头看向楼下,弗蒂诺正缩在货摊后,时不时探出头张望,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单薄。 阳光越来越烈,晒得他皮肤发疼,头上的血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衣领。他突然有点后悔上来——在这里不仅找不到凶手,还帮不上弗蒂诺的忙,说不定还会拖后腿。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枪响。韦格兰特猛地抬头,看见弗蒂诺从货摊后滚了出来,手臂上多了道血痕。而对面的墙面上,那个黑色的身影再次闪过,这一次,韦格兰特看清了——那人手里拿着把□□,枪口还冒着烟,而他的脚下,似乎踩着什么透明的东西,正一步步往屋顶移动。 “在屋顶!”韦格兰特嘶哑地喊道,挣扎着站起身,却因为头晕差点从阳台上栽下去。他死死抓住栏杆,看着弗蒂诺抬头望过来,眼神里满是焦急。 不能再等了。韦格兰特咬了咬牙,扯掉遮阳帽,任由阳光直射在脸上。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他转身冲进房间,朝着通往阁楼的楼梯跑去——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他都必须拦住他,不能再让弗蒂诺受伤了。 韦格兰特的靴子蹬在阁楼的木梯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头伤的剧痛混着阳光的灼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可楼下弗蒂诺的闷哼声像鞭子似的抽着他,逼得他用尽全力往上冲。 “哐当”一声撞开楼顶的活板门,风裹挟着阳光扑面而来,刺眼得让他瞬间眯起了眼。可预想中的敌人踪影全无——屋顶光秃秃的,只有几处破损的瓦片,风卷起的灰尘在阳光下打着旋,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人呢?”他喘着粗气,手按在发烫的枪伤上,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斗篷。刚才在楼下看得清清楚楚,那黑影分明是往屋顶跑的,怎么会凭空消失?他猛地想起对方那非人的速度,还有那诡异的穿墙术——难道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个怪物?这个念头让他心头发紧,比挨了一枪还难受。 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楼的窗户里闪过一丝黑影。韦格兰特猛地转头,果然看见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正贴在窗玻璃后,脸被阴影遮住,手里的枪口隐约对着楼下——是弗蒂诺的方向! “该死!”韦格兰特想也没想,抓起身边一块松动的瓦片就朝对面窗户砸去。瓦片带着风声呼啸而过,“哗啦”一声撞碎了玻璃,可等他扑到屋顶边缘往下看时,那黑影却像融进了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糟的是,刚才那用力一扑让他脚下的瓦片突然碎裂,身体失去平衡,竟直直朝着对面那栋楼的窗户摔了过去!“砰”的一声,他撞穿了另一扇玻璃,重重摔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身下压着个尖叫的妇人。 “非常抱歉!”韦格兰特慌忙爬起来,不顾对方的惊呼,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梳妆台上的银镜上。他一把抓过镜子,对着窗外快速扫视——刚才那黑影消失得太蹊跷,除非……他的视线猛地顿住,镜中映出对面楼顶的边缘,一道黑影正蜷缩在那里,手里的枪已经对准了楼下! 韦格兰特举着斧头的手僵在半空,刚才镜中的黑影明明就在对面楼顶,可他扑过去时却只捞到一把空气。碎玻璃在脚下硌得生疼,他猛地回头,看向楼下的弗蒂诺,声音发颤:“不对,他不在镜子里,也不是在现实世界中!弗蒂诺,这不对劲!” “喂,韦格,后面啊啊啊啊啊!”弗蒂诺的惊叫声像被踩住的猫,尖锐得刺破耳膜。 韦格兰特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食尸鬼的本能压过了头伤的剧痛,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往旁边一滚——“砰”的一声枪响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子弹打在烟囱上,溅起的火星烫得他后颈生疼。 他趴在地上,心脏擂鼓似的狂跳,刚才那一瞬间的死亡阴影让他浑身发冷。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着头上的血淌进嘴里,又咸又腥。他不是怕疼,是怕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了,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抓住。 “别发呆!”弗蒂诺的吼声从楼下传来。 韦格兰特抹了把脸,抓起斧头想反击,可眼前的黑色身影却像水波般晃了晃,突然凭空消失了。“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吼着,环顾四周,屋顶上空空荡荡,只有风卷着灰尘打旋。 就在这时,楼下又响起一声枪响。韦格兰特低头看去,只见那黑影不知何时从街边的橱窗玻璃里探出身,手里的枪正冒着烟,而弗蒂诺像只灵巧的松鼠,一个侧翻滚到了货摊后面,堪堪躲过子弹。 “他真的在镜子里……”弗蒂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可刚才我在裁缝店的玻璃里看了,根本没他的影子!”他扶着货摊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玻璃橱窗、镜子、甚至是积水的水洼——凡是能反光的东西,都可能藏着那个怪物。 韦格兰特也愣住了。是啊,为什么有的玻璃里有他,有的没有? 阳光渐渐爬到头顶,照在街道上,把所有的影子都拉得很短。弗蒂诺躲在货摊后,看着对面楼的窗玻璃,突然笑了:“真蠢啊,这家伙。”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韦格兰特大喊:“他不是在镜子里,是在光里!镜子反射的光让他能快速穿梭,所以看起来像藏在镜子里!太阳移动的时候,光线变了,他的位置也会跟着变!” 韦格兰特瞬间明白了。难怪刚才在阁楼的镜子里能看见他,转到另一扇窗就没了踪迹——因为那面镜子刚好对着阳光,而另一扇窗被屋檐挡住了光线! “他在玻璃里没有视野!”弗蒂诺举起左轮手枪,指尖泛起银芒,“他只能靠光线移动,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话音刚落,他扣动扳机。子弹没有射向任何一个人影,而是精准地击碎了街道两旁所有的玻璃橱窗。“哗啦——哗啦——”连续的碎裂声响起,阳光失去了反射的媒介,那些原本映着黑影的镜面瞬间变得漆黑。 弗蒂诺扔掉空了的弹夹,从腰间摸出新的装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没有固定的玻璃反射光线了,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街道上一片狼藉,碎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韦格兰特站在楼顶,紧握着斧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处有光线的地方。风里似乎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是某种存在正在光与影的缝隙中挣扎。 原来再诡异的怪物,也有它的弱点。韦格兰特想,就像他怕阳光,而这个藏在光里的杀手,最怕的是没有光线可以依附。 “找到你了。”弗蒂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枪口对准了街道尽头那面唯一还立着的大镜子——那是家理发店的穿衣镜,正对着正午的阳光,镜面上,一道模糊的黑影正在痛苦地扭曲。 正午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布满碎玻璃的街道上,每一片碴子都反射出刺眼的光。黑影——安东尼奥猛地从一面残存的穿衣镜里探出身,手里的□□泛着冷光,帽檐下的黑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安东尼奥,绝不会放过你!”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弗蒂诺靠在翻倒的货摊上,慢条斯理地给左轮手枪上膛,银质的子弹在阳光下闪了闪。“哦~可以哦,安东尼奥。”他挑眉笑了笑,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能被你这种躲在光里的老鼠惦记,倒也算我的荣幸。” “竟然能察觉到我的行踪,勇气可嘉。”安东尼奥的枪口微微颤抖,显然没料到自己的秘密会被戳破。他本以为靠着光线穿梭的能力,杀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就像碾死两只蚂蚁。 “这话也太老套了吧。”弗蒂诺嗤笑一声,突然翻身跃起,左轮手枪连开三枪。子弹擦着安东尼奥的耳边飞过,精准地击碎了他身后三块可能反射光线的窗玻璃。 决斗没有遵循那种站定对射的规矩,更像一场猫鼠游戏。安东尼奥的身影在残存的玻璃碎片间闪来闪去,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子弹在石墙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弹孔,烟尘弥漫中,连阳光都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弗蒂诺则像只灵活的猴子,在货摊与马车之间辗转腾挪,每一次射击都瞄准可能藏人的反光处,逼得安东尼奥只能不断转移。 “嘿,弗蒂诺,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安东尼奥的声音突然从弗蒂诺身后的镜子里传来。 弗蒂诺心头一凛,回头看去——不知何时,他们竟打回了最初遭遇袭击的地方。街道两旁的建筑被刚才的枪战轰得千疮百孔,地上、墙上、甚至是马车的金属部件上,散落着无数细小的玻璃碴子,在正午的阳光下拼成一张巨大的反光网。 “糟糕。”弗蒂诺低骂一声。这么多碎玻璃,足够安东尼奥在光里穿梭自如了。 “下地狱去吧,弗蒂诺!”安东尼奥的身影在无数玻璃碴子里闪烁,枪声密集得像爆豆,子弹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朝着弗蒂诺罩来。 “你是不是在想,现在有机可乘,终于能杀死我了?”弗蒂诺突然停下脚步,非但不躲,反而挺直了脊背,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安东尼奥的射击顿了顿,黑布下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我……可恶,闭嘴!”他不想承认,自己确实被这诡异的镇定搅乱了心神。他不再犹豫,身影猛地从弗蒂诺脚边的玻璃碴子里钻出,□□抵住了对方的胸口。 就在这一瞬间,弗蒂诺突然轻声喊道:“韦格,到你了。” “哐啷——” 一声巨响,楼顶的瓦片被撞得粉碎。韦格兰特像颗黑色的炮弹,从三层楼高的地方直坠而下,落地时震得地面都晃了晃。他甚至没看弗蒂诺,凭着声音和光线的变化,粗壮的右腿带着破空的风声,精准地踹在安东尼奥的后腰上。 “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安东尼奥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脱手飞出,口吐鲜血,显然是半身不遂了。 韦格兰特一步步走过去,斧头在手里微微颤动。“你会设埋伏,我不会吗?”他低头看着地上抽搐的安东尼奥,声音沙哑,“不是所有人都一样,但某种意义上,大家都很相似——都想着让对方死。”他举起斧头,显然是想补刀。 “干嘛干嘛,不可以杀这个家伙!”弗蒂诺连忙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掌心被斧刃硌得生疼。 韦格兰特皱眉:“如果不杀了他,说不定会变成我们之后的绊脚石。这种躲在光里的怪物,留着就是祸害。” “你一直受伤也不太好。”弗蒂诺看着安东尼奥痛苦扭曲的脸,心里有些发紧。 “什么?”韦格兰特的斧头停在半空。 “没什么。”弗蒂诺叹了口气,松开手,“回去我帮你把头上的子弹弄出来,动作轻点,应该不会太疼。”他瞥了一眼周围狼藉的街道,碎玻璃和弹孔触目惊心,“话说你的能力……能修复这些建筑吗?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烂着。” 韦格兰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踹人的力道。“可以。”他顿了顿,补充道,“但需要大量的血。”食尸鬼的治愈能力不仅能修复自身,也能作用于外物,代价就是消耗生命力——通常是靠吞噬血肉来补充。 弗蒂诺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咱们先把这活祖宗拖走,找个地方审问审问。”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又踢了踢安东尼奥,“喂,还能说话吗?是谁派你来杀我们的?” 安东尼奥瞪着他们,嘴里嗬嗬作响,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阳光渐渐往西移,街道上的光线开始变化,他的身体在阴影里微微扭曲,像是在害怕什么。 韦格兰特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再厉害的杀手,瘫在地上时,也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收起斧头,蹲下身,用绳子将安东尼奥捆得结结实实——至少在找到猫眼石之前,这个光里的怪物,暂时成不了威胁了。 傍晚的霞光给整座城市镀上了层暖金色,韦格兰特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修复街道和建筑耗尽了他本就不多的力气,尤其是帮弗蒂诺处理手臂枪伤时,他几乎是咬着牙才撑住——食尸鬼的治愈能力虽强,可过度消耗血液,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虚弱,就像现在这样,头晕目眩,连站着都觉得费劲。 “还好吗?”弗蒂诺递过来一小袋暗红色的液体,是刚才从安东尼奥身上抽的血,“先补充点,别硬撑。” 韦格兰特没拒绝,接过来一饮而尽。腥甜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缓过些劲,手臂上的水泡和头上的枪伤也开始发痒——那是愈合的征兆。“没事。”他哑着嗓子说,目光扫过恢复如初的街道,货摊重新立了起来,窗玻璃完好无损,仿佛中午的枪战从未发生过,“现在可以去查猫眼石了。” 弗蒂诺点点头,从安东尼奥的口袋里翻出张揉皱的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市政厅地下室”。“看来这东西被藏在那儿了。”他把纸条塞给韦格兰特,“先去问问罗特娜,市政厅的守卫情况怎么样。” 两人拖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安东尼奥,往古董铺的方向走去。韦格兰特的脚步依旧有些虚浮,却比刚才稳了不少。 而此时,英吉利海峡对岸的伦敦,一间挂着“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里,烛火在银烛台上跳跃。一位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人正站在窗前,手里捏着封刚送到的电报,信纸被他攥得发皱。 “安东尼奥失手了,还被抓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尸体全被处理干净了?” 站在他身后的下属低着头:“是,码头的人说,那艘船已经沉了,连带着所有尸体和……芥子气的痕迹。” 男人“嗯”了一声,转过身,烛光映在他脸上,露出双深邃却冰冷的眼睛。“沉了也好,省得麻烦。”他并不意外安东尼奥会失败,毕竟能从芥子气和食尸鬼手里活下来的人,绝不会是等闲之辈,“只是没想到,那两个家伙能闹到法兰西去,还敢动猫眼石的主意。” 下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加派人手?据说他们已经查到市政厅了。” “不用。”男人走到书桌前,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让那群追兵把猫眼石往北边送,越远越好,最好是送到边境的雪山里。”他放下笔,将纸条递给下属,“告诉他们,不用杀那两个人,拖着就行。只要别让他们拿到猫眼石,别坏了我的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下属接过纸条,有些不解:“可是……万一他们找到新的线索……” “我的秘密,不是那么容易泄露的。”男人笑了笑,笑容里却没什么温度,“猫眼石只是个诱饵,真正重要的东西,早就被转移了。他们想查,就让他们查好了,等他们绕完圈子,一切都结束了。” 他重新看向窗外,伦敦的夜色正浓,远处的大本钟传来沉闷的钟声。“告诉追兵,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安东尼奥的身份抛出去。一个‘失控的家伙’,总比‘秘密武器’听起来更可信,不是吗?” 下属低头应是,转身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男人一人,他拿起桌上的一枚普通的猫眼石戒指,对着烛光转动,宝石里的漩涡状纹路在光线下流转,像只窥视着猎物的眼睛。 “想从我手里抢东西,还嫩了点。”他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宝石,“等这场戏演完,整个欧洲都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伦敦的夜色浸透着潮湿的雾气,政治家坐在书房的天鹅绒扶手椅上,指尖摩挲着一枚小小的银质相框。照片上的少女笑靥如花,发梢被阳光染成金棕色——那是他的女儿,因为怕秘密被泄漏然后自杀了。 “她只是想平静地活下去而已。”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可她就那样命丧黄泉……我怎么可能释怀?”猫眼石里藏着能复活死者的秘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哪怕要用一船人的性命来换,他也在所不惜。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收起相框,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克里斯托·喀索斯去哪里了?”他问进来的秘书,“他作为负责追捕的警长,难道不该来向我汇报进度吗?” 秘书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说:“他刚……刚传来消息,说安东尼奥被那两个逃犯抓了,猫眼石的下落可能已经暴露……” 话音未落,书房里突然刮起一阵刺骨的寒风。政治家正要起身,脖颈却传来一阵剧痛——他甚至没看清是谁动的手,视野就猛地拔高,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倒在椅子上的无头尸体,鲜血正顺着衣摆往下淌。 “啊——!”秘书发出惊恐的尖叫,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身体不受控制地拿起桌上的裁纸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脏。紧接着,闻声赶来的卫兵也纷纷抽出佩剑,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颈。 短短几分钟,书房里就堆满了尸体,死状诡异而统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献祭。而在书架的阴影里,一只白色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没有丝毫情绪,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片刻后,那只眼睛像融化的雪水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满室的血腥气和挥之不去的寒意。 与此同时,法兰西的古董铺里,韦格兰特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那根从警官身上搜来的银质权杖。弗蒂诺凑在旁边,用小刀小心翼翼地撬开杖头的宝石——那是块和安东尼奥纸条上描述的猫眼石极为相似的石头,只是颜色更深,像块凝固的血。 “咔哒”一声,宝石被完整地取了下来。就在这时,宝石突然发出微弱的蓝光,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渐渐拼凑成一张地图的轮廓,上面用古老的符号标注着几个地点,最显眼的是位于阿尔卑斯山脉的一个三角标记。 “这是……猫眼石的藏匿地点?”弗蒂诺惊讶地睁大眼睛,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纹路,“怎么会藏在权杖里?” 韦格兰特盯着地图,突然想起罗特娜古书上的记载:“食尸鬼的武器能储存记忆。”他顿了顿,看向弗蒂诺,“这权杖不仅能操控气体,还能记下使用者的记忆。” 弗蒂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追兵们肯定知道大致方向,但具体位置只有政客清楚!他怕追兵私吞猫眼石,所以没直接说,而是把地图存在权杖里,用某种方式让追兵‘记住’——这样既能让他们带着东西往目标地走,又不怕他们中途反水。”他拍了下手,“这老狐狸,心思倒是挺细。” 韦格兰特的指尖点在地图上的三角标记:“这里是阿尔卑斯山的无人区,终年积雪,守卫肯定少。” “那我们去这里看看如何?”弗蒂诺拿起宝石,蓝光在他掌心跳动,“正好顺路,还能躲开那些追兵。等拿到猫眼石,说不定能弄明白那个政客到底想干什么……” 韦格兰特点点头,把宝石重新嵌回权杖:“天亮就出发。”他看向窗外,夜色正浓,却隐约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暗处窥伺,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弗蒂诺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有我在。”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腰间的斧头。他有种预感,这次阿尔卑斯之行,绝不会比之前的逃亡轻松。 夜色像块厚重的绒布,把古董铺裹得严严实实。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凑在桌前,借着唯一一盏油灯的光,对着那张从权杖宝石里拓印下来的地图指指点点。地图上的阿尔卑斯山脉像条蜿蜒的巨蛇,而格勒诺布尔就像蛇头上的一点,被红笔圈了出来——那是前往藏宝地的必经之路,也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个落脚点。 “从这里出发,往东南走,三天就能到格勒诺布尔。”弗蒂诺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条线,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到了那里再找向导,翻过山就差不多了。” 韦格兰特盯着“格勒诺布尔”这几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他对这个地名有点印象,好像是个靠着山脉的小城,以前听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提起过。“那里的守卫严吗?”他最担心的还是追兵,毕竟他们现在还背着通缉令。 “应该还好,边境小城,没那么多眼线。”弗蒂诺说得笃定,其实心里也没底,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两人正低声讨论着,坐在角落里的罗特娜突然和克里斯蒂娜交换了个眼神。克里斯蒂娜怯生生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而罗特娜则皱着眉站起身,走到桌边,目光扫过地图上的路线:“你们真的要……步行去?”她上下打量着韦格兰特,对方虽然恢复了些力气,但脸色依旧苍白;再看看弗蒂诺,手臂上的绷带还在渗血,“从这里到格勒诺布尔可有几百公里,走路过去,没等找到猫眼石,先把自己累死了。” 弗蒂诺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枚银币晃了晃:“谁跟你说要步行的?我们当然是骑马去。”他指了指窗外,“刚才让安东尼奥的人去牵两匹好马了,天亮就能送到。”他早就想到走路太慢,特意从安东尼奥嘴里撬出了他们藏马的地方。 罗特娜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念叨:“骑马也得小心,现在到处都是通缉你们的告示,最好走小路,别进城。” 克里斯蒂娜也抬起头,小声说:“对啊,我有点担心你们。”她的声音细细软软的,带着真诚的关切,“听说阿尔卑斯山里有雪怪,还会有雪崩……” “放心吧。”弗蒂诺拍了拍胸脯,指了指韦格兰特,“我们有这个大家伙在,雪怪来了也得绕道走。” 韦格兰特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心里却微微一动。很久没有人这样担心过他了,以前作为食尸鬼,人们要么怕他,要么想杀他,像这样带着暖意的叮嘱,陌生得让他有些不自在。 罗特娜翻出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往桌上一放:“这里面是些伤药和压缩饼干,还有我画的简易地形图,比你们手里的详细。”她顿了顿,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银十字架,塞到弗蒂诺手里,“这个你带着,虽然不知道对那些怪物管不管用,好歹求个心安。” 弗蒂诺接过布包和十字架,心里暖烘烘的:“谢了,罗特。等我们回来,给你带阿尔卑斯山的石头当礼物。” “谁要你的石头。”罗特娜嘴硬道,眼角却有些发红,“早点回来,别真把自己喂了雪怪。” 油灯的光晕在众人脸上跳动,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但这小小的古董铺里,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韦格兰特看着弗蒂诺和罗特娜斗嘴,看着克里斯蒂娜安静地收拾着散落的纸片,突然觉得,这场寻找猫眼石的旅程,好像不只是为了报恩,也多了些别的意义。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权杖,杖头的宝石在暗处泛着微光,像在催促他们快点出发。 “该休息了,明天还要赶路。”韦格兰特站起身,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柔和了些,“养足精神,才能应付那些麻烦。” 弗蒂诺点点头,把地图折好放进怀里:“对,养精蓄锐,明天一早就走。” 夜色渐深,古董铺里的灯灭了,只剩下窗外的月光,静静地照在即将踏上征途的两人身上,也照亮了他们脚下那条布满未知的路。 第4章 水与火 清晨的阳光透过古董铺的木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两匹油光水滑的栗色骏马被拴在门外的拴马桩上,正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韦格兰特站在门口,盯着那两匹马,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弗蒂诺牵着自己的马走过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喂喂喂,你怎么楞在这儿啊?再不走,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韦格兰特没回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可怕……我觉得我会死的。” “你不会是怕马吧?”弗蒂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着他。韦格兰特身材魁梧,斧头抡得虎虎生风,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怕马的人。 “我……我不知道。”韦格兰特的声音更低了,他看着马甩动的尾巴,感觉那玩意儿随时会抽过来,“我变成食尸鬼之前……好像没骑过这东西。”一百多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好像一直靠两条腿走路,连马车都坐得少,更别说骑马了。 “行了行了,”弗蒂诺无奈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就是骑马吗?简单得很,我教你。”他把韦格兰特的马牵过来,拍了拍马鞍,“来,先上去。” 韦格兰特看着那高高的马背,心里直发怵,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弗蒂诺见状,也不跟他废话,趁他不注意,在他屁股上狠狠推了一把。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不要!”韦格兰特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忙脚乱地抓住马鬃,整个人扑到了马背上。马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惊得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少废话!坐稳了!”弗蒂诺连忙拉住缰绳,安抚着受惊的马。韦格兰特趴在马背上,死死抱着马脖子,脸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哆嗦,活像个第一次坐船的旱鸭子。 好不容易等马平静下来,弗蒂诺才教他怎么握缰绳、怎么用脚磕马肚子。韦格兰特学得磕磕绊绊,不是拉错了缰绳让马原地打转,就是用力过猛把马吓得乱跑,好几次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放松点!别跟抓救命稻草似的!”弗蒂诺在旁边不停地喊。 “我放松不了!”韦格兰特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东西比怪物还可怕!”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太阳都升得老高了,韦格兰特才勉强能让马慢慢往前走。他骑在马上,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生怕马一个不开心就把他甩下去。 弗蒂诺看着他这副惨样,又好笑又无奈,只好放慢速度,跟在他旁边耐心指导。等他们终于走出城郊,踏上通往格勒诺布尔的小路时,韦格兰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感觉怎么样?”弗蒂诺勒住马,回头问他。 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了紧抓缰绳的手,虽然还是有些紧张,但总算不像刚开始那样魂飞魄散了。“……好像……没那么可怕了。”他低声说,看着眼前开阔的田野和远处连绵的山脉,心里那点对马的恐惧,似乎也随着清晨的风,慢慢吹散了。 弗蒂诺笑了笑:“这就对了,以后多骑几次就习惯了。”他扬了扬缰绳,“走吧,咱们得快点,争取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镇子。” 韦格兰特点点头,学着弗蒂诺的样子,轻轻磕了一下马肚子。马儿迈开步子,平稳地向前走去。虽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慢慢适应这个“可怕”的新伙伴。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活了一百多年的食尸鬼,正奔波在寻找神秘宝石的路上。 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巷口,罗特娜转身回到铺子里,克里斯蒂娜正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羊皮卷。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在积着薄灰的书架上投下斜斜的光带,空气中浮动着纸张与旧木头混合的味道。 “我去把报纸收回来。”克里斯蒂娜轻声说,抱着一摞书走到门口,弯腰捡起被风吹到台阶下的报纸。头版的黑体字格外刺眼,她皱着眉念出声:“英国那边……有一个政客被杀死了。” 罗特娜正踩着梯子整理顶层的古籍,闻言手一抖,一本厚重的铜板书“哐当”砸在地上。“什么?又来?”她爬下梯子,快步走过去,一把抢过报纸。标题赫然写着“首相顾问遇刺身亡,现场惨烈”,旁边配着张模糊的肖像——男人穿着燕尾服,嘴角挂着一丝倨傲的笑。 克里斯蒂娜指着肖像,小声说:“姐姐,死掉的这个家伙……我们是不是见过?”她总觉得这张脸很熟悉,像是在哪次弗蒂诺带来的信件上见过。 罗特娜的手指猛地攥紧报纸,指节泛白。“是他!”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是雇佣弗蒂诺去英国的那个政客!三个月前,就是他托人带信来,说有笔大生意要做,让弗蒂诺去伦敦杀食尸鬼!” 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冲向柜台,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泛黄的信。信纸末尾的签名,正是报纸上那个政客的名字。“他死了……这绝对和食尸鬼脱不了干系!”罗特娜的声音发颤,“你还记得弗蒂诺提过的那个女人吗?珊朵拉,犯错自杀那个——她是这个政客的女儿!” 克里斯蒂娜的眼睛睁大了:“那他为什么会被杀?难道是……” “如果他死了,就没人知道珊朵拉的事了。”罗特娜打断她,指尖在报纸上飞快滑动,“珊朵拉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食尸鬼被放出来的,归根结底是政府的失误,那个政客一直想掩盖这件事,甚至不惜用芥子气杀人灭口……现在他死了,这件事就彻底成了秘密,所以杀死政客的可能是他们那边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克里斯蒂娜不懂,“为了掩盖一个失误,杀那么多人,值得吗?” “鬼知道。”罗特娜把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也许是为了他那副‘完美绅士’的假面孔,也许是为了把猫眼石光明正大地运走——那石头里藏着控制怪物的方法,谁拿到它,谁就能号令那些东西。”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巷口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打转,“当然,这都只是猜测。” 话音未落,“砰——”一声枪响骤然划破寂静,子弹擦着窗棂飞过,在对面的墙面上凿出个浅坑! “趴下!”罗特娜反应极快,一把将克里斯蒂娜按在地上,自己顺势翻滚到柜台后。她从柜台底下拽出把□□,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这是她父亲留下的东西,平时从不轻易示人。 克里斯蒂娜缩在她怀里,吓得浑身发抖:“是……是追兵吗?” “多半是。”罗特娜咬着牙,透过柜台的缝隙往外看,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正朝铺子逼近,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烟。“韦格兰特,你这小子……还真把厄运带来了。”她低声说,语气里却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不过,我不怪你。” 她握紧猎枪,指腹扣在扳机上,枪管稳稳地对准门口:“这家店是我爹一辈子的心血,还有我妹妹……我得保护好她们。” 克里斯蒂娜抬起头,看着姐姐紧抿的嘴角和发亮的眼睛,突然不那么怕了。她从口袋里摸出把小巧的拆信刀,紧紧攥在手里:“我也帮你。” 铺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阳光被阴影吞噬,罗特娜深吸一口气,猎枪的准星牢牢锁定了即将推门的黑影——韦格兰特说得对,时代在变,但有些东西永远不变,比如守护自己珍视之物的勇气。 “哎呀哎呀哎呀,罗特先生,别装糊涂了。”一个油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伴随着靴底碾过碎玻璃的脆响。内罗斜倚在门框上,手里的左轮手枪把玩得转起圈,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嘴角那抹阴鸷的笑,“你把那两个家伙藏哪儿去了?食尸鬼和珠宝匠,总不能凭空蒸发吧?” 罗特娜握着猎枪的手紧了紧,后背抵住柜台,将克里斯蒂娜护得更严实些。“突然开枪是什么意思?”她故意压低声音,“我们这小破店,今天根本没有新顾客,更别说什么食尸鬼了。” “对,毕竟是老顾客了。”内罗嗤笑一声,突然抬手,枪口对准天花板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木屑簌簌落下,惊得克里斯蒂娜闷哼一声。“你是接济过一堆混蛋的,别告诉我你忘了。”他一步步走进来,靴底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罗特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认出这个内罗了——是政客的手下之一,上次在伦敦交割假古董时远远见过一面。可政客已经死了,是谁还在命令他追查? 没等她想明白,内罗突然动了。他像头敏捷的豹子,侧身避开罗特娜射出的霰弹,同时一记扫堂腿踢向她的膝盖。“砰”的一声,罗特娜猝不及防,膝盖剧痛难忍,手里的猎枪脱手飞出。 “别发呆。”内罗狞笑着扑上来,大手掐向她的脖子。 罗特娜却在倒地的瞬间,借着柜台的支撑猛地翻身,右腿狠狠踹向他的小腹。“去你的!”她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内罗被踹得后退半步,惨叫了一声。 可这家伙显然更擅长近战,没等罗特娜爬起来,他已经扑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膝盖顶住她的胸口。“敬酒不吃吃罚酒!”内罗的眼神狠戾如刀,突然伸手抓住她的右腿,“咔嚓”一声脆响——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剧痛像电流般窜遍全身,罗特娜疼得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但她死死咬住牙关,没让自己晕过去。就在内罗举起手枪,对准她脑袋的瞬间,她用尽全身力气,强壮的上肢猛地探过去,死死掰住了他扣扳机的手指! “你疯了!”内罗没想到她断了腿还能反抗,手指被掰得生疼,枪膛里的子弹始终没能射出。他想甩开她,可罗特娜的手指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这些年搬重物、修古籍练就的臂力,此刻成了救命的稻草。 “我知道自己不会用枪。”罗特娜的额角青筋暴起,疼得声音发颤,眼神却亮得惊人,“但近战,你未必赢得了我!”她猛地低头,用尽全力撞向内罗的鼻梁。 “唔!”内罗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手。罗特娜趁机翻滚,躲开他挥来的拳头,同时伸手摸向掉在脚边的猎枪。 克里斯蒂娜不知何时爬了出来,抓起地上的铜制镇纸,狠狠砸向内罗的后脑勺。“放开我姐姐!” 内罗被砸得晃了晃,转身就要去抓克里斯蒂娜。罗特娜抓住这个空隙,忍着断腿的剧痛扑过去,将猎枪的枪口死死抵住他的后背。 “再动一下,我就轰烂你的脊椎。”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内罗僵住了,后背的冰冷触感让他不敢妄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罗特娜脸上的冷汗和血迹,也照亮了她那双写满倔强的眼睛——就算断了腿,就算身处绝境,她也绝不会束手就擒。 “政客已经死了。”罗特娜喘着气,声音因剧痛而颤抖,“是谁派你来的?” 内罗的肩膀微微一颤,却咬紧牙关不肯说话。 罗特娜知道问不出结果,反手用枪管砸向他的后颈。内罗轻喊一声,软倒在地。她瘫坐在地上,断腿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强撑着对克里斯蒂娜说:“快……把他绑起来,搜身,看看有没有线索。” 克里斯蒂娜含泪点头,手忙脚乱地找绳子。罗特娜靠在柜台上,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突然想起韦格兰特喝咖啡的样子,想起弗蒂诺拍着胸脯说“放心”的模样。 “你们可别出事啊……”她低声说,断腿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只要能守住这家店,守住线索,总有一天能弄明白这所有的谜团,此时的克里斯蒂娜在内罗的兜里摸到了什么…… 内罗的眼皮突然动了动,睫毛上还沾着刚才被砸出的血珠。罗特娜正低头检查断腿的伤势,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以为这家伙至少要昏迷半个时辰,毕竟那一下砸得够狠。 “砰!” 枪声骤然响起,子弹擦过罗特娜的耳际,深深嵌进她身后的柜台里。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脑袋嗡的一声,眼前瞬间黑了下去,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姐姐——!”克里斯蒂娜的尖叫像被撕裂的丝绸,尖锐得刺破耳膜。她眼睁睁看着罗特娜倒下,鲜血顺着耳后往下淌,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镇纸“哐当”掉在地上。 内罗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后颈,阴恻恻地笑了:“小丫头片子,还敢偷袭。”他反手扯开绑住手腕的绳子,朝着门外吹了声口哨。 立刻,七八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追兵涌了进来,手里的枪齐刷刷对准了蜷缩在地上的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浑身发抖,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起罗特娜掉在地上的猎枪,枪身太重,她几乎抱不住,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枪管上。 “别怕,小妹妹。”内罗走过来,刻意放缓了语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你只要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害你。”他踢了踢地上的罗特娜,“你姐姐只是晕过去了,死不了。” 克里斯蒂娜咬着嘴唇,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内罗那张虚伪的脸,又看看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姐姐,终于颤抖着点了点头。 她慢慢挪动身体,膝盖在地板上磨出红痕,一点点挪到罗特娜身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试探着探向姐姐的鼻息——微弱的气流拂过指尖,还活着!她紧绷的心弦稍微松了些,可紧接着,更强烈的恐惧和焦虑涌了上来。 姐姐不该掉以轻心的……如果刚才自己能更警惕些,如果刚才能死死按住内罗的手,如果自己不是这么胆小……无数个“如果”在她脑子里打转,像针一样扎得她心口发疼。她不停掉眼泪,哭声压抑又绝望,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内罗不耐烦地踹了踹旁边的椅子:“小妹妹,这里还有其他人吗?比如……一个食尸鬼和一个珠宝匠。” 克里斯蒂娜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但是他们今天走了。” “很好。”内罗的眼睛亮了亮,向前逼近一步,“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晨。” “叫什么名字?” “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克里斯蒂娜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内罗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那么,他们往哪里走了?” 克里斯蒂娜猛地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眼神却骤然变得锋利,像淬了冰的刀:“和你……没有关系!” 话音未落,她突然从裙摆下抽出那把小巧的拆信刀——是刚才藏在身上的。刀锋闪着冷光,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捅进内罗的颈动脉! “嗤——”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染红了她的裙摆和脸颊。内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刀,喉咙里嗬嗬作响,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开枪!”其他追兵反应过来,纷纷举枪对准克里斯蒂娜。 她下意识地翻滚躲避,子弹擦着她的小腿飞过,带起一串血珠。“啊——”剧痛让她哭了出来,却没时间顾得上疼。她看着那群人因为内罗的死而陷入短暂的慌乱,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向柜台后的暗格——那是父亲生前挖的,只有她们姐妹知道。 “抓住她!”有人嘶吼着追过来。 克里斯蒂娜猛地拉开暗格的木板,钻进去的瞬间,反手将木板合上。黑暗瞬间将她吞噬,只有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 她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小腿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浑身都在发抖。刚才捅刀的手还在抖,掌心沾满了内罗的血,黏腻得让人恶心。可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姐姐……”她在黑暗中喃喃自语,眼泪无声地滑落,“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暗格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似乎在四处搜查。克里斯蒂娜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拆信刀。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等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回来——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为姐姐做的事了。 克里斯蒂娜的心跳得像擂鼓,她咬着牙推开暗格的木板,外面的脚步声还在店铺里回荡,追兵们似乎在翻找什么。她手脚并用地爬出去,忍着小腿的剧痛,抓住罗特娜的胳膊往暗格里拖——姐姐比她想象中重得多,她的指甲抠进地板的缝隙里,才勉强将人拽进来。 “砰!”头顶传来木板碎裂的声音,是追兵发现了暗门的痕迹,正用枪托疯狂砸击。克里斯蒂娜赶紧合上暗格的盖子,将自己和姐姐藏进更深的黑暗里。这里本是存放珍贵古董的密室,狭窄得只能容下两个人蜷缩,四壁堆满了蒙着布的陶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味。 “别砸了!这破地方哪有暗格!”外面传来不耐烦的呵斥,脚步声渐渐往店铺深处去了。 克里斯蒂娜屏住呼吸,直到确认周围彻底安静下来,才颤抖着从怀里摸出火柴——是刚才慌乱中顺手揣的。火苗“嗤”地亮起,照亮了罗特娜苍白的脸,她耳后的伤口还在渗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姐姐……”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发颤,她在一堆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翻找,终于摸到一本皮质封面的书,封面上写着《战地急救手册》。是父亲生前收藏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她把书摊在膝盖上,借着微弱的火光翻到取子弹的章节。视线落在“消毒”两个字上,她咬咬牙,从火堆里捡起根烧红的铁条——是刚才追兵翻找时碰倒的油灯引燃的,幸好火势不大。她又摸出那把沾着血的拆信刀,用烧红的铁条反复灼烧刀刃,滋滋的响声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吓得她眼圈发红,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敢出声。 “姐姐,忍一忍……”她低声说,像是在安慰罗特娜,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按照书上的图示,用干净的布条按住伤口周围,另一只手握着烧过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探进罗特娜耳后的弹孔。 “唔……”罗特娜在昏迷中喃喃,眉头痛苦地拧起。 克里斯蒂娜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指尖沾到温热的血,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从小就怕血,连杀鸡都不敢看。可现在,她看着姐姐渗血的伤口,硬是逼着自己握紧小刀,凭着书上的指引,一点点将那颗嵌在骨缝里的子弹挑了出来。 “出来了……出来了……”她哽咽着,将子弹扔到一边,赶紧用烧过的布条按住伤口,又从箱子里翻出罗特娜平时用的伤药,厚厚地敷上去,再用干净的亚麻布缠紧。做完这一切,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手指抖得连火柴都快捏不住了。 她将罗特娜轻轻推到陶罐后面藏好,确保从外面看不到任何痕迹。然后才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腿,伤口还在流血,血珠顺着裤管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她撕下裙摆的一角,用力缠在伤口上,布料瞬间被血染红,勒得太紧,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不能哭……”她用袖子擦掉眼泪,火光映着她布满泪痕的脸,“要是这群家伙不走,姐姐就没法去医院,就会死的……” 她蜷缩在暗格的角落,将拆信刀紧紧攥在手里。外面的脚步声还在店铺里徘徊,时不时传来翻箱倒柜的声响。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祈祷:弗蒂诺,韦格兰特,我好害怕…… 克里斯蒂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尘土味钻进鼻腔。暗格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看着罗特娜毫无血色的脸,几乎要被恐惧淹没——可当眼泪快要落下时,她突然想起姐姐常说的话:“害怕的时候,就想想自己要保护什么。” 她不能垮。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瞥见角落里堆着的工具箱——是父亲修古董用的,里面有把生锈的锤子,旁边还散落着几枚铁钉子。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窜进脑海:地下室。店铺底下有间废弃的酒窖,出口狭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是父亲当年为了躲避战火挖的。 她咬着牙爬出去,小腿的伤口在地上拖出暗红的血痕。她故意踢翻了一个陶罐,“哐当”声立刻引来了追兵的注意。“在那边!”杂乱的脚步声朝她逼近,她却反而笑了,拖着伤腿往通往地下室的木门跑去。 “抓住她!”有人嘶吼着开枪,子弹打在她脚边的地板上,溅起木屑。克里斯蒂娜猛地拉开木门,纵身跳了下去,身后的追兵果然鱼贯而入。 地下室里弥漫着霉味,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挂在头顶。克里斯蒂娜早就算好了——正对着门口的地方铺着块厚重的地毯,下面是她刚才用锤子撬开的活板,底下藏着半窖废弃的铁屑。 “砰!”第一个追兵踩上地毯,身体瞬间往下一沉,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狭窄的出口让他们挤成一团,活板的缝隙死死咬住他们的小腿,越是挣扎陷得越深,手里的枪被挤得根本抬不起来。 “蠢货!”克里斯蒂娜站在楼梯口,声音因紧张而发颤,手里却稳稳拎着个油罐。她深吸一口气,将汽油泼了下去,火苗顺着油迹窜起,瞬间舔上那些人的衣角。 惨叫声在地下室里炸开,火光映红了克里斯蒂娜的脸。她没有回头,踉跄着跑回暗格,将罗特娜背起来——姐姐的身体很沉,压得她伤口剧痛,可她一步都不敢停。她抓起那本《战地急救手册》,还有父亲留下的几枚镶着宝石的古董戒指,那是她们唯一的盘缠。 “对不起,姐姐。”她看着被火焰吞噬的店铺,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是她们从小到大的家,可现在,她必须亲手毁掉它。 刚跑到后门,冷不防一道黑影堵住了去路。内罗靠在门框上,胸口的刀伤还在渗血,脸上却挂着狰狞的笑:“跑啊,怎么不跑了?”他举起手枪,对准克里斯蒂娜的脑袋,“妈的,那群废物,居然被个小丫头片子杀了。”他嗤笑一声,“不过没关系,他们的命不值钱。现在,轮到你了。” “呜……”克里斯蒂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却死死咬着牙没让自己哭出声。 “砰!” 内罗扣动扳机,却只听到空响。他愣了一下,低头看向手枪,脸色骤变——没子弹了,他连忙伸手去寻找新的弹夹,却摸了个空。 克里斯蒂娜缓缓摊开手,掌心里躺着个金属弹夹,上面还沾着血迹:“找这个?” “你怎么……”内罗的声音发颤。 “在你刚才晕倒的时候,我就拆掉了。”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而且,你刚才被姐姐掰断的手指还没好,就算我没有偷走,你现在连新弹夹都装不上,对吧?”她晃了晃手里的弹夹,突然将它扔进地下室蔓延过来的火海里。 汽油早已浸透了弹夹,遇火的瞬间“轰”地燃起烈焰。内罗这才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愤怒地嘶吼着扑上来:“我杀了你!” 可他的动作因为伤口和愤怒变得迟缓。克里斯蒂娜抱着罗特娜往旁边一躲,堪堪避开他的拳头。几乎是同时,火海里的弹夹受热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店铺掀上天空——内罗被气浪裹挟着卷入火海,瞬间被吞噬,连同那些珍贵的古董一起,炸成了模糊的肉泥。 “永别了。”克里斯蒂娜看着冲天的火光,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她头也不回地将罗特娜扶上停在巷口的马车——是姐姐早就备好的,以防万一。 她跳上马车,用缰绳狠狠抽了马一鞭。马蹄声在清晨的街道上响起,她低头看着昏迷的罗特娜,轻轻抚摸着姐姐的头发:“我会保护你,我的姐姐。” 马车渐渐驶远,身后的古董铺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场盛大的告别。克里斯蒂娜迎着风,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却不再是因为害怕——那是属于胜利者的泪水,带着血与火的温度。 马蹄踩在结霜的路面上,发出“咯吱”的轻响。韦格兰特缩了缩脖子,斗篷下的皮肤泛起细密的凉意——不是因为清晨的低温,而是一种莫名的寒意,像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悄悄往上爬。 “弗蒂诺,你有感受到吗?”他勒住缰绳,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前方被晨雾笼罩的树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让他想起那些腐烂的尸体。 弗蒂诺也皱起眉,抬手摸了摸胳膊:“有,这不是正常现象,对吧?”现在明明是初秋,按说不该这么冷,而且这寒意里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有什么不祥的东西正在靠近。 “我不知道。”韦格兰特的声音低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警惕些。” 弗蒂诺被他这副严肃的样子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可是你前辈哎,笨蛋!这种时候你应该听我的!”他翻身下马,从马鞍袋里抽出把短刀,“我去前面探探路,你在这等着。” “是你先问我的吧。”韦格兰特低声嘟囔,却也跟着下了马,斧头被他牢牢握在手里。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树林,晨雾在脚边缭绕,能见度越来越低。韦格兰特抬头看向东方,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曙光正挣扎着穿过云层,给冰冷的树枝镀上一层金边。看着那抹暖光,他突然想起克里斯蒂娜递给他的热牛奶,想起罗特娜骂骂咧咧却塞给他的伤药,想起弗蒂诺烤焦的土豆……这些画面像温热的水流,淌过他沉寂了百年的心。 “弗蒂诺,”他突然开口,声音在雾里有些发飘,“猫眼石能把一个东西变成人类吗?” 弗蒂诺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应该可以。”他回头看了看韦格兰特,“毕竟你就是因为那玩意醒来的,不是吗?当初在伦敦,若不是那石头的光芒,你还是一具尸体呢。”他挠了挠头,“你问这个干嘛?想当人类了?” 韦格兰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骑马时蹭到的泥土,而不是腐肉的腥臭。“我一直在思考,我貌似不是真正的食尸鬼。”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罗特娜说过,食尸鬼是厄运的象征,走到哪祸事就跟到哪。我起初是不相信的,觉得那只是偏见。” 他深吸一口气,寒意顺着鼻腔钻进肺里,带着那股淡淡的焦糊味:“但是,你要知道,我能感受到厄运的气息。就在刚才,我好像听到了爆炸的声音,很远,却很清晰。”他的喉结动了动,“我好像……给罗特娜带去了厄运。” 弗蒂诺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罗特娜和克里斯蒂娜的笑脸,想起古董铺里那些堆满灰尘的书。“别这么说。”他抓住韦格兰特的胳膊,语气坚定,“你怎么能这么肯定?说不定只是巧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干的。” “我不知道。”韦格兰特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发热,“我只是能感受到,那种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感觉,和我刚醒来时一模一样。”他抬起头,看向弗蒂诺,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期待,“我变成人类的话,就能和你们一起玩,一起喝咖啡,一起烤土豆……不会再带去厄运了吧?” 晨雾渐渐散去,曙光终于穿透云层,照亮了他脸上的迷茫和渴望。弗蒂诺看着他,突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想起韦格兰特喝咖啡时满足的样子,想起他被马吓到时的慌乱,想起他笨拙地保护自己时的坚定——这个家伙,早就不该被叫做“食尸鬼”了。 “会的。”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比刚才更沉,“等我们拿到猫眼石,不管它能不能把你变成人类,我都陪你去找答案。”他抬头看向远方,“而且我相信,罗特娜她们一定没事,那家伙可比我们想象的厉害多了。” 韦格兰特看着他,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寒意似乎没那么重了,那股焦糊味也淡了些。也许弗蒂诺说得对,也许一切都还有希望。 “走吧。”他握紧斧头,率先往前走去,“去格勒诺布尔。” 曙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将那道原本属于黑暗的影子,拉得很长,很温暖。 夜幕像块深蓝色的绒布,轻轻盖在旷野上。马儿在一旁悠闲地啃着草,尾巴时不时甩一下,驱赶着蚊虫。篝火噼啪作响,架在火上的土豆已经烤得焦黑,香气混着泥土的味道飘散开。 韦格兰特蹲在火堆旁,一手一个土豆,烫得直搓手,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剥开焦皮,热气腾腾的土豆黄澄澄的,他张嘴就咬,烫得龇牙咧嘴也不停。 “慢点慢点,”弗蒂诺坐在旁边,笑着递给他一瓶水,“又没人跟你抢,你又不是没有痛觉,小心烫坏舌头。” 韦格兰特含糊不清地应着,嘴里塞满了土豆,脸颊鼓鼓的像只仓鼠。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弗蒂诺:“如果我是人类的话,吃的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谁知道呢,”弗蒂诺耸耸肩,也拿起一个土豆,“说不定更鲜美?或者更难吃?这得等你变成人类自己尝了才知道。”他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远处隐约的灯火,“你看前面,有个村庄!那是罗特娜给我们标的地标,说明我们走对路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吧走吧,现在gogogo!争取在关门前找到旅馆住下,我可不想睡野外。” “等等,”韦格兰特也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土豆,“土豆还没吃完呢。” “留着路上吃!”弗蒂诺已经牵起了马,催促着韦格兰特赶紧跟上。 两人骑着马,没多久就进了镇子。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了门,只有几家酒馆还亮着灯,传出喧闹的笑声。他们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馆,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很爽快地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太好啦,终于可以休息了!”弗蒂诺把行李往房间里一扔,就瘫倒在床,舒服地叹了口气,“有热水,有软床,比睡在树林里强一百倍。” 他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楼下传来清脆的笑声,探头一看,是个穿着红裙子的美女正站在吧台前点酒,身姿窈窕,笑容明媚。弗蒂诺眼睛都直了,立刻精神抖擞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对韦格兰特说:“我去楼下透透气,你先休息。”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 韦格兰特无奈地摇摇头,正准备去洗漱,旅馆的伙计突然敲门进来,递给了他一封电报:“先生,刚收到的,说是给韦格兰特先生的。” 韦格兰特心里咯噔一下,接过电报拆开。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急着写的,是克里斯蒂娜发来的:“姐姐中枪住院,古董店被烧,我无家可归了,勿念。” 短短几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韦格兰特的心上。他手里的电报飘落在地,眼前瞬间模糊了。 “不是幻觉,是直觉……”他喃喃自语,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我真的带来了厄运……” 罗特娜中枪,古董店被烧,克里斯蒂娜无家可归……这一切,都发生在他出现之后。罗特娜说的没错,食尸鬼就是厄运的象征,走到哪里,就把灾难带到哪里。 楼下传来弗蒂诺和美女说笑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韦格兰特蹲下身,双手抱住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食尸鬼的命运,可现在看来,他终究还是那个会带来灾祸的怪物。 “对不起……罗特娜……克里斯蒂娜……”他哽咽着,泪水模糊了视线,连弗蒂诺什么时候回到房间都没注意到。 “怎么了?”弗蒂诺看到韦格兰特哭了,吓了一跳,捡起地上的电报看了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别胡思乱想,这不是你的错。” 韦格兰特抬起头,泪眼婆娑:“就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弗蒂诺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联系克里斯蒂娜,看看她和罗特娜现在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忙。”他顿了顿,语气坚定,“相信我,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会解决的。” 韦格兰特看着弗蒂诺,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多希望自己真的能变成人类,这样就不会再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了。 韦格兰特没应声,只是默默站起身,抓起斗篷往外走。弗蒂诺在后面喊他,他也没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扑过去抓住对方的胳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出来。 镇子不大,他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家挂着“醉熊”木牌的酒屋,门帘被风掀动,露出里面昏黄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他掀帘进去,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和古董铺里的书卷气截然不同。 “要杯咖啡。”他走到吧台前,声音还带着哭腔的沙哑。 酒保是个络腮胡的壮汉,擦着杯子瞥了他一眼:“这儿只有酒,没那玩意儿。”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才想起现在不是在罗特娜的古董铺。“没有咖啡吗?”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算了,酒也可以。”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吧台,“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喝过这东西了……不知道一百年后的酒,和现在是否一样。” 酒保递过来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杯壁上凝着水珠。韦格兰特端起来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和咖啡的醇厚不同,这酒带着股冲劲,像把钝刀,割得他心口发疼。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如果自己离开弗蒂诺呢?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人因为他受伤了?罗特娜和克里斯蒂娜已经遭了殃,他不能再让弗蒂诺出事。可转念又想起自己的承诺——答应了要帮弗蒂诺找到猫眼石,就不能半途而废。食尸鬼没有信用可言,可他不想做那样的怪物。 不知喝了多少杯,酒屋的喧嚣渐渐模糊,他付了钱,摇摇晃晃地走出店门。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混沌。他走到镇子边缘的石桥上,扶着栏杆坐下,桥底下的河水潺潺流淌,映着天上的残月。 “话说这个村子……也许也被我带来厄运了吧。”他对着河水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自嘲,“真是的,走到哪毁到哪。” 酒精像潮水般涌上来,头越来越沉,眼前的河水开始打转,像罗特娜古书上画的漩涡。他手里的酒瓶没拿稳,“噗通”一声掉进河里,溅起一圈涟漪,很快就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水波。 韦格兰特趴在栏杆上,看着酒瓶消失的地方,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连个酒瓶都抓不住,还妄想着保护别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弗蒂诺……”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酒液,一起滴进河里。 桥下的河水依旧流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韦格兰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股想要成为人类的渴望,不再只是模糊的念头,而是像这河里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底,硌得他又疼又清醒。 他得找到猫眼石。不为别的,只为了弄明白,像他这样的怪物,到底有没有资格,留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 酒瓶落水的涟漪还没散尽,河面突然“咕嘟”冒起一串气泡。韦格兰特眯着醉眼望去,只见浑浊的水里缓缓浮起个黑影,像团浸了水的破布,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往上爬——手脚并用,指甲抠着河岸的泥地,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脸上,分不清是人是鬼。 “什么东西。”韦格兰特晃了晃脑袋,酒精让他反应慢了半拍,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像场荒诞的梦。 那身影终于爬上岸,甩了甩头上的水珠,露出张苍白却俊美的脸,眼睛像河水般泛着幽蓝的光。“你好,我是河神。”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水流的回响,“请问你掉的是这个金瓶子,还是银瓶子,还是……”他摊开手,掌心里凭空出现两个瓶子,一个金光闪闪,一个银光发亮。 韦格兰特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我没空和你玩这些。”他现在没心情陪一个莫名其妙的“河神”演戏。 可手腕突然被抓住,冰凉的触感像水草缠上来。“我问你呢!”河神的语气瞬间变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戾气,“你这家伙!立刻回答我!” “好吧好吧。”韦格兰特被拽得一个趔趄,不耐烦地指了指河水,“我掉的是玻璃的,就是最普通的那种,不值钱。” 河神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真是个诚实的孩子。”他手一挥,金瓶子和银瓶子都消失了,“按照规矩,我现在会把所有的都给你。” “啊,谢谢,我……”韦格兰特刚想拒绝,却见河神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脖子。 “自我介绍一下,我掌管这条河很多年了。”河神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潮湿的气息,“你身上……我感受不到人类的气息。你不是人类吧?” 韦格兰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啊,对了,忘了说我的能力。”河神像是没察觉到他的警惕,自顾自地说,“我能把意志坚定的人类的物品,转换成贵重的东西。前提是你们得诚实——如果说谎,就会死。”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冰冷,“我会亲自上岸杀了你,绝不留情。” “嗯。”韦格兰特应了一声,心思却飘到了别处。他在想弗蒂诺会不会着急,在想克里斯蒂娜和罗特娜现在怎么样了。 河神见他兴致缺缺,反而来了兴趣:“你有什么烦恼吗?看你愁眉苦脸的,不像没有心事的样子。” “没有。”韦格兰特摇摇头,突然盯着河神的脚——那双脚还泡在水里,像透明的影子,“我只是好奇,你真的能上岸吗?” “当然可以。”河神像是被戳中了什么开关,猛地从水里跳了出来。令人惊讶的是,他身上的水珠瞬间蒸发,湿漉漉的衣服变得干爽,连头发都飘了起来,整个人从半透明的虚体,慢慢变成了有血有肉的实体,皮肤甚至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 他伸手碰了碰韦格兰特的胳膊:“你看,我能够碰到你。” 韦格兰特愣住了。他见过食尸鬼,见过能在光里穿梭的安东尼奥,却从没见过能随意切换虚实的河神。酒精带来的眩晕感似乎被这诡异的景象驱散了些,他看着河神,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夜深了。”河神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桥栏杆上,望着远处的灯火,“你不回去吗?你的同伴好像在找你。” 韦格兰特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弗蒂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带来的厄运。就这样坐着也好,至少不用想那些烦心事。 而此时,旅馆的房间里,弗蒂诺正拿着那张被韦格兰特丢下的电报,脸色凝重。他找遍了酒馆和镇子的大街小巷,都没看到韦格兰特的身影。 “这笨蛋,肯定在胡思乱想。”弗蒂诺咬了咬牙,抓起外套冲出旅馆。月光下,他的身影在石板路上奔跑,呼喊着韦格兰特的名字,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韦格兰特的手指突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他低头一看,只见河神给的那只玻璃瓶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像摊滚烫的糖浆,紧紧粘在他的手背上,边缘甚至冒出了黑烟。 “怎么回事?”他猛地想甩开,可瓶子像长在了肉里,越是用力,灼烧感就越强烈,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河神在一旁抱着胳膊,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你听到了吗?你的同伴在喊你。”他侧耳听着远处类似于弗蒂诺的呼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别管什么同伴了!”韦格兰特疼得浑身发抖,手背已经被烫得通红,甚至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我的手怎么和瓶子一起融化了?喂!你给我的东西是假的!你骗我!” “当然是真的。”河神摊开手,刚才消失的金瓶子和银瓶子又出现在他掌心,却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化作齑粉,“只不过你是假的。”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我只为人类服务,而且只服务意志坚定的人类。而你,一条也不占。” 剧痛让韦格兰特眼前发黑,他看着自己的手被融化的玻璃一点点吞噬,突然想起弗蒂诺教他的生存法则——遇到无法摆脱的危险,就得狠下心。他咬着牙,抓起别在腰间的斧头,闭上眼睛,狠狠砍向自己的手背! “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出来,被玻璃粘住的那截手指应声落地。他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可预想中的解脱并未到来——那截掉在地上的玻璃瓶子突然裂开,从里面钻出无数只黑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像团蠕动的黑雾,直扑他的面门! “没用的。”河神的声音在虫鸣声中响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这些虫子是我分裂出来的一部分,你砍断手也摆脱不了它们。” 韦格兰特挥舞着斧头劈砍,虫子却像有生命似的避开,不断爬向他的伤口,钻进他的皮肉里,带来钻心的痒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流失,伤口处的皮肤开始发黑、腐烂,就像被某种毒素侵蚀。 “要说我的目的……”河神缓缓走到他面前,脚尖碾过地上的虫子尸体,那些尸体很快化作黑色的汁液,渗进泥土里,“那就是杀死厄运。你也知道,食尸鬼就是厄运的化身,而我,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不能容忍你这样的东西存在。” 他俯身捡起一块桥边的石头,石头上刻着细密的纹路,韦格兰特这才发现,整座桥的栏杆上都布满了类似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我稍微改变了桥的构造,让你扔瓶子的时候,刚好掉在符文的中心。”河神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这瓶子就是触发机制,是因果的锁链。你掉了瓶子,我出现;你说了实话,我给你瓶子;你不是人类,瓶子反噬——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 虫子已经爬满了韦格兰特的胳膊,他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往血管里钻。“因果会一点点蚕食你,你反抗不了的。”河神直起身,看着韦格兰特痛苦挣扎的样子,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场早已写好结局的戏,“很快,你就会变成一堆烂肉,和那些被你带来厄运的人一样,彻底消失。” 远处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弗蒂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桥头。韦格兰特看着他,想喊他快跑,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虫子已经钻进了他的喉咙,视线开始模糊,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弗蒂诺靠近,不能让他也被这因果缠住。 但弗蒂诺像是没看到这里的情况似的,又踱步回去。 河神冷笑一声,突然纵身跃入河中。水花四溅的瞬间,他的身体竟变得像水流般透明,韦格兰特挥拳砸过去,却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只捞到一把冰凉的河水。 “好啦,别白费了。”河神的声音从水里传来,带着戏谑的回音。他在水中自如穿梭,像条滑溜的鱼,韦格兰特连开数枪,子弹穿透他的虚影,全都沉入了河底。 突然,几丛墨绿色的海草破水而出,像毒蛇般缠住韦格兰特的脚踝。冰凉湿滑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毛,海草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这家伙……想把我拖下去?”韦格兰特挣扎着,却感觉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水下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河心倾斜。拖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是想让他被那些虫子彻底蚕食,还是有更可怕的手段? 混乱中,他瞥见腰间的手枪——是刚才出门前用来防身的。一个念头猛地窜进脑海,他反手将枪扔进了河里。 “哗啦!”河神的虚影突然一顿,透明的身体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缠在韦格兰特脚踝上的海草瞬间失去力气,软塌塌地漂在水面上。 “你干什么?”河神的声音带着惊怒,下一秒,他从水里浮起,手里凭空多出三把枪——一把镀金的,一把镶银的,还有一把是普通的铁制手枪,正是韦格兰特扔掉的那把。“你掉的是……” “如果我说,我掉的是金色的呢?”韦格兰特打断他,声音因为刚才的挣扎有些沙哑,眼神却异常明亮。 河神的脸色骤变:“你一点也不诚实!”他话音刚落,手里的三把枪突然开始扭曲、变形。镀金的枪褪去光泽,银镶的枪失去华彩,最后竟全都变成了一模一样的铁制手枪。三把枪撞在一起,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湮灭了。 韦格兰特心头一震,瞬间懂了这机制!河神只有在实体状态下才能被攻击,而触发“辨认物品”的机制时,他必须严格遵循“诚实与否”的规则——一旦对方撒谎,他就会把三件物品变得完全相同并使其湮灭,同时对撒谎者发动致命攻击。但这个过程中,他会短暂维持实体状态! “去死吧!”河神果然怒吼着扑了上来,双手凝聚起一团水箭,显然要趁实体状态发动致命一击。 就是现在!韦格兰特忍着脚踝的剧痛,猛地弯腰,抓住河神的手腕,借着对方扑来的力道,用尽全力将腿往岸上一蹬——他拖着河神的身体,像甩链球似的,硬生生把这家伙从水里甩了上来! “砰!”河神重重摔在石桥上,身体因为撞击瞬间凝固成实体,溅起的水花在他身上凝成水珠,再也无法穿透。他显然没料到韦格兰特会来这么一手,趴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韦格兰特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河神,终于松了口气。原来再诡异的能力,也有它的破绽——只要抓住那转瞬即逝的实体瞬间,就能找到反击的机会。 第5章 命运 河神的拳头带着水汽砸过来的瞬间,韦格兰特的脑海里突然涌入一片混乱的画面——那是属于河神的记忆,像被打碎的玻璃,闪着尖锐的光。 画面里的河神还是个瘦小的男孩,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站在昏暗的木屋中央。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父母总是叫他“喂”。家里有三个姐姐,她们的头发像河水一样柔顺,却总是低着头,默默地纺纱、做饭。可父母的目光永远只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期待。 “你要分清人类和其他东西的区别。”父亲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人类是能够学习的物种,你要学会辨别人心,学会诚实,听懂了吗?”母亲则在一旁缝补他的衣服,嘴里不停念叨:“可不能像你姐姐们那样,心思简单,迟早要被人骗走。” 他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们会给他摘野果,会在他挨打的时候偷偷塞糖给他,可父母却总是对她们冷言冷语,甚至在她们十五岁那年,就匆匆把她们嫁给了邻村的陌生人。送姐姐们走的那天,他看到二姐偷偷抹眼泪,手里还攥着给他编的草蚱蜢。 后来,他遇见了一位路过的律师。那人穿着体面的西装,坐在河边抽烟,告诉他:“诚实是人类最珍贵的品质,就像河水不会倒流,诚实的人不会说谎。”他当时只觉得好笑,扭头就跑——在这个家里,诚实从来换不来好脸色,只会招来更重的期望。 直到那天,他为了逃避父亲布置的“辨别人类与怪物”的任务,谎称后山有食尸鬼。他以为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谎言,却没想到,真的有一群浑身发臭的怪物循着气味闯进村,冲进了他家。他躲在床底,听着父母的惨叫,听着怪物啃食骨肉的声音,直到天亮才敢跑出来。 整个家都没了。 他漫无目的地跑,直到失足跌进这条河里。冰冷的河水包裹着他,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三个姐姐的脸,她们的手在水面上向他伸来,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再次醒来时,他成了河神,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姐姐们的模样,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人类。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生根发芽:杀死所有不诚实的、不符合“人类标准”的东西。那些食尸鬼,那些说谎的人,那些像他一样“玷污”了人类之名的存在,都该被清除。 “去死吧!” 河神的怒吼将韦格兰特从回忆中拽回现实。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河水般的浑浊,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戾气,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力道,直扑韦格兰特的胸口。 韦格兰特想躲,可刚才被虫子侵蚀的身体突然传来剧痛,动作慢了半拍。河神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腰侧——“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生生折断。 韦格兰特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在空中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重重摔在石桥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脊椎断了,下半身瞬间失去知觉,鲜血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不符合标准的东西,就该消失。”河神一步步走近,脚踩在韦格兰特的手背上,碾得骨头咯吱作响,“就像当年的我家一样,不干净的东西,留着只会带来厄运。” 韦格兰特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悲。这个所谓的河神,不过是个被执念困住的可怜虫,用杀戮来掩盖自己的过错,用“诚实”当借口,逃避曾经的谎言。 “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或许你的家人……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河神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像是被戳中了某个尘封的伤口。但很快,那迷茫就被戾气取代:“闭嘴!”他抬脚就要往韦格兰特的头上踩去。 韦格兰特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瞳孔里翻涌着濒死的猩红。断裂的脊椎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可他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用仅存的力气撑起上半身,断骨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死死盯着河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却字字清晰:“你说你为人类服务……那你真的保护好了你亲近的人吗!?”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河神的心脏。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姐姐们出嫁时的背影,闪过父母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那些被尘封的回忆碎片突然炸开——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食尸鬼,眼神里的痛苦和执拗,竟和当年那个躲在床底、看着家人惨死的自己如此相似! 就是这一瞬的恍惚,河神虚化的身体猛地凝实,皮肤上甚至泛起了人类的红晕。韦格兰特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用尽全力扑过去,双手死死抱住河神的腰,将他狠狠往河里一掀! “不——!”河神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接触到河水的瞬间开始瓦解,像被投入沸水的糖块,迅速消融在浑浊的河水中,只留下一串冒泡的血珠,很快便消失无踪。 韦格兰特重重摔在岸边,意识像风中的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唇边贴上一片温热,带着熟悉的腥甜——是血。一股滚烫的暖流顺着喉咙涌入,断裂的骨骼传来酥麻的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藤蔓正在将碎骨重新缠绕、链接。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到弗蒂诺正半跪在他面前,手腕上还淌着血,脸色苍白如纸。是弗蒂诺的血,正通过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维系着他的生命。 “对不……起……”韦格兰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按住弗蒂诺流血的手腕,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身体在缓慢愈合,碎骨在热血的滋养下重新拼凑,可心里的愧疚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你真是个固执的混蛋。”弗蒂诺抽回手,用布条草草缠住伤口,语气带着怒火,眼神却软得一塌糊涂,“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厄运?这些都是别人瞎定义的!”他抓起韦格兰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真正的命运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靠别人嘴说的!你要是不想再被这些破事缠着,就给我做条汉子,支棱起来,懂吗?” 韦格兰特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发紧。 “那要是……我伤害了你呢?”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他怕自己失控,怕自己某一天真的变成只会带来厄运的怪物。 弗蒂诺挑眉,拍了拍腰间的枪:“那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他说得干脆,却又补充道,“但你要是对我有了杀心,说明你已经变成牲畜了——可你不是,韦格,你从来都不是。” 韦格兰特看着他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慢慢坐起身,断裂的脊椎已经基本愈合,只是还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河神消融后的水汽,也沾着弗蒂诺的血。 “也对……”他轻声说,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也许他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类,也许厄运的阴影还会跟着他,但至少现在,他有想保护的人,有想完成的事。这就够了。 弗蒂诺见他缓过劲来,也松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起来:“走吧,回旅馆。克里斯蒂娜那边,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上。” 韦格兰特点点头,任由弗蒂诺扶着自己往回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个互相搀扶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再也不会分开。河风吹过,带着水汽的清凉,却再也吹不散他们眼里重新燃起的光。 第二天的晨光透过旅馆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弗蒂诺还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发出均匀的鼾声,显然昨天耗尽了他的力气。韦格兰特轻手轻脚地起身,换上干净的衣服——伤口在弗蒂诺的血和自身的恢复力作用下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他走出旅馆,径直往镇子中心的镇长家走去。镇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坐在门廊下擦拭猎枪,看到韦格兰特走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我想问问关于河神的事。”韦格兰特开门见山,声音还带着清晨的沙哑。 镇长放下猎枪,往烟斗里塞了些烟草:“你是昨晚和他动手的外乡人吧?”他点着烟,吐出一口白雾,“那东西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他是地缚灵,被这条河捆着,走不了。” “地缚灵?” “对,由执念化做的冤鬼。”镇长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流,“镇子建起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条河里了,少说也有百十年。老人们说,他死得冤,心里的坎过不去,就一直守着这河,见不得不诚实的人。” 韦格兰特皱起眉,心里的疑团更重了。他谢过镇长,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拦住了去路。老人穿着打补丁的外套,脸上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眼神却异常清明。 “年轻人,你想知道利瓦的事,对吗?”老人开口,声音苍老却有力。 “利瓦?”韦格兰特愣了一下,“你是说河神?” “那是他生前的名字。”老人叹了口气,领着他走到河边的长椅坐下,“他曾经是人类,和我们一样,会笑会哭。一百年前,他们家就住在河对岸的村子里。” 老人的目光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后来村子遭了灾,被一群怪物屠了,只有他掉进河里,活了下来。可活下来的,是他的执念——他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总想着要‘纠正’那些‘不诚实’的存在,就这么在河里守了一百多年。” “被轻易杀死也是必然的。”老人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他的能力听着吓人,其实充满了未知性,全靠那套‘诚实机制’撑着。这么多年,镇子上的人都躲着他,没人愿意和他真刀真枪地打,他早就没了战斗的习惯。你能杀了他,不奇怪。” 韦格兰特的心猛地一跳,抓住了老人话里的关键:“您说……他的家人是被食尸鬼杀死的?” “是啊。”老人点头,“那时候食尸鬼刚出现没多久,大家都叫它们‘活尸’,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来头。” “刚出现的话……也就是100年前?!”韦格兰特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个年份像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他变成食尸鬼,也是在100年前!码头的爆炸,沉入海底,被猫眼石唤醒……所有的时间点都对得上! 老人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拐杖:“问题是,为什么食尸鬼会出现在这么复杂的一带?”他指了指周围的地形,“这里是山区和河流的交汇处,当年既不是战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据点,按说不该有那种怪物……”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看着脚下流淌的河水,突然想起河神记忆里那些食尸鬼的模样——和他刚醒来时的状态几乎一模一样,浑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失去了理智。 难道……他和利瓦一家遭遇的食尸鬼,有着某种联系?100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和他的“诞生”,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韦格兰特站起身,向老人鞠了一躬。他必须尽快找到猫眼石,也许那石头里,藏着解开这一切谜团的钥匙。 他们离真相越近,似乎就离危险越近。但这一次,韦格兰特没有犹豫——他必须知道答案,不仅是为了成为人类,更是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100年前那场灾难的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阴谋。 年幼时的弗蒂诺·路易斯是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少年,蓬松的头发总被汗水濡湿,贴在晒得发红的额头上。他住的街区有个废弃的仓库,总有些半大的孩子聚在那里欺负低年级学生,抢他们的零花钱,撕他们的作业本。每次路过,弗蒂诺都会攥紧拳头冲进去——他天生就见不得弱小被欺负,像只炸毛的小狮子,梗着脖子挡在被围的孩子身前:“有本事冲我来!” 久而久之,他成了孩子们嘴里的“正义警官”,口袋里总装着创可贴和弹珠,前者给被欺负的孩子贴伤口,后者用来奖励敢站出来说“不”的小家伙。 只是这份“正义”总带着点冲动。他的父亲是个神秘的男人,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偶尔回家也总是穿着沾着尘土的风衣,沉默地坐在壁炉前抽烟。爷爷摸着他的头说:“你爸爸在背负很沉重的责任。”弗蒂诺歪着头问:“责任是什么?比揍小混混还重要吗?”爷爷笑而不答,只是往他手里塞了块麦芽糖。 那天下午,他刚把抢来的糖果还给一年级的小女孩,就被三个叼着烟斗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口。领头的故意撞了他一下:“听说你很能打?” 弗蒂诺没等他们把话说完,攥紧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他讨厌这些人——叼着烟斗装成熟的样子,盯着小孩子口袋的眼神,还有那副“我很厉害你敢怎样”的嘴脸。看不顺眼的家伙,故意找茬的家伙,在他看来,揍一顿就好了! 巷子里很快传来桌椅倒地的声响,混混捂着流血的鼻子嗷嗷叫,另外两个被他踹倒在垃圾桶旁。弗蒂诺拍了拍手上的灰,正准备走,就被赶来的巡警逮了个正着。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进局子了。警长看着档案上“弗蒂诺·路易斯”的名字,无奈地叹气:“小子,你不是想当警察吗?再这么打下去,小心以后只能穿着囚服见人。” 弗蒂诺坐在长椅上,气鼓鼓地踢着地面。他确实想当警察,像故事里那样抓坏人,可为什么那些欺负人的家伙不算坏人?为什么他帮忙反而要被训斥? 傍晚,爷爷来接他,脸上没有丝毫责备,反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吊坠——银质的月亮弯,背面刻着一行模糊的字。“给你的。”爷爷把吊坠挂在他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以后再想动手时,摸摸它。不是所有事都得靠拳头解决,但该站出来的时候,别怂。” 弗蒂诺捏着月亮吊坠,突然想起父亲风衣上的破洞,想起爷爷总对着壁炉发呆的侧脸。也许责任不是什么遥远的东西,是像这样,哪怕会惹麻烦,也得护住想护的人。 他抬头看向爷爷,用力点头:“我知道了!” 那天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巷口的风带着麦芽糖的甜香。弗蒂诺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吊坠,觉得自己好像懂了点什么——正义或许不只是挥拳头,但守护这件事,他永远不会怂。 弗蒂诺十四岁那年,成绩单上的红叉像片烧不尽的野草,老师把爷爷叫到学校,委婉地说这孩子“心思不在课本上”。他没再继续上学,而是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父亲的工作台旁,学起了珠宝鉴定。 工作台铺着深蓝色的绒布,镊子、放大镜、测硬度的小锥子在灯光下泛着光。父亲正用软布擦拭一块红得像火焰的石头,弗蒂诺凑过去:“那是玛瑙对吧?我在书里见过。” “对。”父亲笑着点头,又从抽屉里拿出个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块椭圆的宝石,浅黄的底色里藏着道纤细的亮线,转动时像有只猫的瞳孔在眨动。“这是什么?”弗蒂诺的眼睛亮了。 “是猫眼石,很漂亮吧?”父亲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宝石,“像猫的眼睛,藏着光。” “真的哎!”弗蒂诺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指尖传来宝石的凉意,那道亮线仿佛有生命,在他掌心里流转。 父亲突然严肃起来,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吊坠——爷爷给的月亮蓝宝石,这些年被他磨得愈发温润。“有些宝石长得普通,却藏着可怕的力量。”他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比如你这块护身符,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离开你。” “知道啦!”弗蒂诺把吊坠塞进衣领,贴在胸口,像揣着个滚烫的秘密。 日子在宝石的光泽里溜走,弗蒂诺的手越来越稳,能闭着眼摸出玛瑙和红玉髓的区别,也能看出翡翠里最细微的裂痕。父亲看着他日渐结实的肩膀,某天晚上突然说:“其实,我做珠宝匠是迫不得已,孩子。” 工作台的灯照着他疲惫的脸:“我们家族一直在找一种特殊的猫眼石,它的力量比你的护身符强百倍。这东西要是落在坏人手里,不知道会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弗蒂诺握着镊子的手顿了顿:“我以后也要找吗?” 父亲沉默了很久,才摇摇头:“这道路太危险了。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找它——从你爷爷那辈就开始了,他没告诉我原因,但我总觉得,一定是为了正义。”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找!”弗蒂诺把胸脯拍得咚咚响,“爷爷说过,该站出来的时候不能怂。” 父亲看着他眼里的光,没再说话,只是把那枚普通的猫眼石放进他手里。 可承诺没能兑现。一年后,父亲在追踪猫眼石线索时,死于一场“意外”的马车翻覆。又过了两年,爷爷也在睡梦中安详离世。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工作台和满柜的宝石,还有父亲没说完的话。 弗蒂诺把眼泪擦干,拿起父亲留下的左轮手枪。他在一次次穿越丛林、周旋于黑市商人的过程中,练出了一手花式玩枪的本事——能在给宝石称重时,反手接住掉落的子弹;也能在谈判时,让枪在指间转得像朵花。 后来,他在镇上开了家珠宝店,门面不大,却因鉴定精准、货源奇特而小有名气。他认识了开古董铺的罗特娜,两人总在市集结束后凑在一起喝酒,骂那些奸商,也聊那些藏着秘密的老物件。 当英国的政客派人来请他去“鉴定一批稀有宝石”时,弗蒂诺没多想就答应了。别人问起,他总是笑着说:“当然是为了正义,总不能让宝贝落进坏蛋手里。” 可只有在深夜,对着父亲留下的那枚普通猫眼石时,他才敢承认——支撑着他走下去的,除了那点模糊的“正义”,还有家族传下来的、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私欲。就像爷爷没说出口的执念,父亲没走完的路,这枚猫眼石像条无形的锁链,捆着他们一家,代代相传。 他摸了摸胸口的蓝宝石吊坠,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得找到那东西,看看它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也看看这缠绕了三代人的执念,该有个怎样的结局。 “弗蒂诺!” 韦格兰特的声音像颗蹦跳的石子,从旅馆门口一路滚过来。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亚麻衬衫,头发也梳得整齐,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跑起来的时候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脚步都带着轻快的弹跳。 弗蒂诺正靠在门框上打哈欠,闻言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干嘛?” “那个,你记得昨晚那个河神么?”韦格兰特跑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我今天去问了镇长和一个老人,他们说河神死掉的年代,和食尸鬼第一次出现的年代一模一样!你觉得如何?!” “哦……哦?”弗蒂诺愣了一下,还没从起床气里完全挣脱出来,脑子转得有点慢。 “这说明两者肯定有关系啊!”韦格兰特激动地攥起拳头,“我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自己的身世了!说不定我和当年那些食尸鬼,还有河神的家人……”他越说越兴奋,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 “恭喜啊。”弗蒂诺终于清醒了些,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在琢磨另一件事——河神的记忆碎片里,那些食尸鬼的模样总让他觉得眼熟,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 “你好像没什么精神。”韦格兰特注意到他眼底的青黑,伸手想碰他的额头,“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是起床气啦。”弗蒂诺拍开他的手,转身往马厩走,“赶紧的,再磨蹭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等等!我会自己上马了哦!”韦格兰特跑到自己的马旁,学着弗蒂诺的样子,左脚踩住马镫,用力一撑,虽然动作还有点笨拙,却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他得意地扬起下巴,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鹰。 “知道了,小机灵鬼。”弗蒂诺失笑,正准备翻身上马,眼角瞥见旅馆门口站着个红裙身影——是昨晚搭讪的那个姑娘,手里还攥着块手帕,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翻身下马,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姑娘的眼眶红了,却用力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手帕塞给他。弗蒂诺笑着摆摆手,转身冲她喊:“等我回来就娶你!” 姑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 “弗蒂诺,你真的要结婚吗?”韦格兰特骑着马跟在旁边,一脸困惑。 “不。”弗蒂诺把那块绣着铃兰的手帕揣进怀里,语气平静,“昨晚她跟我谈了很多心事——她的父亲赌钱把家败光了,母亲早逝,她自己被逼着要嫁给一个老头子抵债。” 他轻轻踢了下马腹,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没法让一个姑娘独自伤心,所以告诉她可以先跑出去,去找我认识的一个裁缝,先找份活计稳住脚。至于结婚的誓言……”他顿了顿,看着远方渐渐显露的山脉轮廓,“只是给她个精神寄托罢了。至少她不会再想着自杀,会怀着‘好好活着等一个人’的念头,坚强地撑下去。”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想起克里斯蒂娜抱着罗特娜哭泣的样子,想起罗特娜咬着牙说“要保护好这家店”的模样,突然明白了弗蒂诺的意思。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残酷的真相更有力量。 风渐渐变得干燥起来,带着股尘土和阳光的味道。路边的植被越来越稀疏,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像条银色的巨龙,轮廓越来越清晰。 “快到了。”弗蒂诺勒住马,指着前方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小城,“那就是格勒诺布尔。” 韦格兰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深吸一口气,干燥的空气里似乎带着猫眼石的气息,也带着某种即将揭晓的答案。 “走吧。”他轻轻磕了下马腹,率先朝着小城的方向跑去。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属于黑暗的阴冷,而是透着一股奔向希望的暖意。弗蒂诺笑了笑,策马跟了上去。 他们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离那些缠绕了百年的秘密,也越来越近。 红裙姑娘刚踏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父亲蒲扇般的巴掌就带着酒气扇了过来。“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 “死丫头!又去哪鬼混了?”男人唾沫横飞,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瓶,“你还敢往外跑?是不是想逼死我!” 姑娘被打得一个趔趄,却死死攥着怀里的手帕,没哭也没躲。等父亲骂骂咧咧地转身去翻找酒壶时,她突然转身,像只受惊的小鹿般冲进自己的小房间,反手锁上了门。 靠在门板上,她才敢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沾着点血丝。但她顾不上疼,颤抖着展开那块绣着铃兰的手帕——里面鼓鼓囊囊的,倒出来一看,竟是好几枚亮闪闪的金币,足够她在大城市生活好一阵子。 “弗蒂诺……”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暖意。 她迅速从床底下拖出个破旧的布包,把几件换洗衣物、母亲留下的银镯子,还有那几枚金币一股脑塞进去。手帕被她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刚才展开时,她分明看到帕子的角落用金线绣着个名字:巴黎。 那是首都的名字,是她只在故事里听过的地方。 窗外传来父亲不耐烦的踹门声,她咬咬牙,搬过凳子踩上去,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晚风灌进来,吹起她的红裙,像朵即将展翅的花。 她翻身跳下去,落在后院的干草堆上,没发出一点声响。绕过醉倒在门槛上的父亲,她一路小跑冲出巷口,直奔镇外的马车行。 “去巴黎,多少钱?”她拦住一个正要收工的车夫,把一枚金币拍在对方手里。 车夫看着金币,又看看眼前这个眼睛发亮的姑娘,愣了愣,随即点头:“上车!这就走!”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离小镇,姑娘掀开窗帘,最后看了一眼那间囚禁了她十八年的屋子。父亲的骂声还隐约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 她放下窗帘,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口袋里的手帕硌着胸口,像块温暖的石头。母亲临终前说过,巴黎有最好的裁缝铺,有能让姑娘们挺直腰杆活下去的工作。 “妈,我要去巴黎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我会带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奔向那个遥远而陌生的首都。姑娘攥紧了口袋里的手帕,那里不仅有去往未来的路费,还有一个关于“等待”的谎言——她知道弗蒂诺不会真的来娶她,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终于有了离开的勇气,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像那手帕上的铃兰,在黑暗里悄悄攒着劲,总有一天会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格勒诺布尔的城门在阳光下泛着暖金色,石板路被往来的马蹄磨得光滑,两旁的店铺挂着鲜艳的绸缎和铜制招牌,空气里飘着面包和葡萄酒的香气——这里明显比上次那个弥漫着河腥气的小镇正常多了。 韦格兰特却蔫蔫的,脑袋一点一点像只打盹的猫头鹰。阳光晒得他眼皮发沉,缰绳在手里松松垮垮,要不是弗蒂诺时不时拽他一把,他早从马背上栽下去了。“你这家伙?”弗蒂诺无奈地踢了踢他的马腹。 “太阳……太亮了……”韦格兰特迷迷糊糊地嘟囔,食尸鬼的体质让他对强光格外敏感,此刻只想找个阴暗的角落蜷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家马厩把两匹马安顿好,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脸:“醒醒,该干活了。”韦格兰特猛地打了个激灵,深吸一口气,鼻子快速翕动起来——他在模仿弗蒂诺说过的“猎犬追踪”,试图从混杂的气味里捕捉猫眼石的踪迹。 结果他太投入,直接蹲在地上,鼻子几乎贴到石板路,像条被丢了骨头的狗似的左闻闻右嗅嗅。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捂着嘴偷笑,还有个小孩指着他喊:“妈妈,你看那个哥哥在找什么?” 弗蒂诺赶紧冲上去把他拽起来,对着周围人尴尬地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弟弟脑子有点问题,见笑了。” “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韦格兰特瞬间炸毛,一拳捶在弗蒂诺胳膊上,“我这是在追踪线索!你懂个屁!” “哦?那你闻出什么了?是闻出面包房的肉桂味,还是酒馆的麦酒味?”弗蒂诺笑着回怼,伸手去揪他的头发。两人你一拳我一脚地撕扯着往前走,推搡间撞到了卖花姑娘的篮子,玫瑰撒了一地,引得姑娘又气又笑:“你们俩多大了还打架!” 他们却像没听见似的,一边拌嘴一边往前走,脚步乱哄哄的,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默契,活像对从小吵到大的亲兄弟。 没人注意到,街角的阴影里,一个衣着华丽的老奶奶正悄悄跟着他们。她穿着深蓝色的丝绒长裙,领口别着枚鸽血红宝石胸针,手里拄着雕花拐杖,看似在慢悠悠地散步,眼神却始终锁在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背影上,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当两人拐进一条堆满木箱的小巷时,老奶奶停下脚步,从袖袋里摸出个小巧的银哨,轻轻吹了一声。哨音尖锐却短促,像只受惊的鸟雀。很快,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年轻人出现在她身后,微微躬身:“夫人。” “就是他们。”老奶奶的声音苍老却清晰,“那个大个子身上有食尸鬼的气息,另一个……带着路易斯家的吊坠。”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跟上他们,别惊动。” “是。”年轻人应声消失在巷口。 老奶奶望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打闹的方向,胸针上的红宝石在阴影里闪着诡异的光。她慢慢转过身,裙摆扫过地面的落叶,像只优雅却危险的老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格勒诺布尔的喧嚣里。 而此时的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还在为“到底谁脑子有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完全没察觉自己已经被盯上了。阳光穿过巷口的拱门,在他们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一场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韦格兰特拖着灌了铅似的腿钻进酒馆,直奔最角落的阴影处。阳光被厚实的木窗挡在外面,空气里飘着啤酒沫的腥气,终于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他招呼酒保:“咖啡。” 刚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旁边就传来一个慈祥又苍老的声音,像揉皱的羊皮纸在沙沙作响:“躲避太阳很不容易,对吧?” 韦格兰特侧头一看,是个穿着丝绒长裙的老奶奶,正端着杯红茶,笑眯眯地看着他。“今天格外的晒啊。”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心里有点发毛——这老太太怎么知道他在躲太阳? “不是晒不晒的问题,对吧?”老奶奶放下茶杯,银质的茶匙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的眼神穿透昏黄的灯光,像能看透他的骨头,“是这阳光,让你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事。” 韦格兰特的手猛地一紧,咖啡差点洒出来:“嗯?” “我等你好久了,韦格兰特。”老奶奶往前凑了凑,领口的红宝石胸针在阴影里闪了闪。 “哎!?”韦格兰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手里的咖啡杯“哐当”撞在桌沿,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你认识我?” 与此同时,酒馆外的大街上,弗蒂诺正被一个穿绿裙子的姑娘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往前走,没留神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后背。“哎哟,对不起哦。”他连忙道歉,抬头一看,是个穿着黑色马甲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得像块铁板。 “弗蒂诺对吧。”年轻人开口,声音平直得没有起伏。 “我靠,你认识我?!”弗蒂诺愣住了,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朋友在我手上。”年轻人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巷口,“我带你去见他。” “卧槽,那家伙被绑架了?!”弗蒂诺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想往酒馆冲,却被年轻人伸手拦住。“别激动,不是绑架。”年轻人说着,转身往酒馆的方向走,“去了就知道。” 弗蒂诺半信半疑地跟着,心里把韦格兰特骂了八百遍——这家伙怎么可以乱跑! 一进酒馆,他就看到角落里的景象,瞬间愣住了。只见那个穿丝绒长裙的老奶奶正抱着韦格兰特,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把韦格兰特的衬衫都浸湿了。 “祖父!真的是你啊!”老奶奶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抓着韦格兰特的胳膊,“我找了你一百年了!” 韦格兰特被勒得喘不过气,一脸懵逼地挣扎:“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是你祖父!我连家都没有!” “绝对是你!绝对是你啊!”老奶奶却不管他的辩解,指着他脖子上挂着的半块旧怀表——那是他醒来时就戴着的,“这怀表是我曾祖父给你的信物!你看背面的花纹,和我家传的另一半对上了!” 韦格兰特下意识地摸向怀表,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老奶奶死死按住:“我是你的孙女!利奥波德家的小孙女!当年你失踪后,家里人找了你一辈子!” “啊?”韦格兰特彻底懵了,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祖父?孙女?一百年?这些词在他脑子里打转,和他模糊的记忆碎片撞在一起,疼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弗蒂诺站在旁边,看看抱着韦格兰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奶奶,又看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韦格兰特,突然觉得这趟格勒诺布尔之行,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热闹。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枪,总觉得这突如其来的“认亲”,没那么简单。 酒馆里的客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探头张望。韦格兰特在一片哄笑和议论声中,对着弗蒂诺投去求助的眼神,活像个被长辈逼婚的倒霉蛋。而老奶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当年你最喜欢吃我太奶奶做的苹果派”“你送我的银镯子我还留着”,完全没注意到韦格兰特越来越僵硬的脸。 “我叫伊芙琳·利奥波德。”老奶奶终于止住哭声,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眼神里的激动慢慢沉淀为一种温柔的怀念,“而你,不该叫韦格兰特。你的本名是罗德里克·利奥波德,是我利奥波德家的另一位祖父。” 韦格兰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伊芙琳轻轻按住手:“先别急着否认。你脖子上那半块怀表,背面刻着‘R.L’,是罗德里克·利奥波德的缩写。另一半在我这里。”她从随身的锦袋里摸出个一模一样的怀表,合在一起,严丝合缝,背面的花纹拼成了一朵完整的鸢尾花。 韦格兰特的呼吸顿住了。这怀表只是他在棺材里找到的,从不知道背后还有这样的秘密。 “你是在一百年前的那场战斗里失踪的。”伊芙琳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飘向窗外,像是在看遥远的过去,“当时家族卷入了一场和食尸鬼的混战,你为了掩护大家撤退,抱着一颗疑似猫眼石的石头和家一同同归于尽,但种种迹象代表着你没死,却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你。” 她叹了口气:“家里大部分人都以为你确实死了,曾祖母到死都攥着这半块怀表。没想到……没想到你还活着。”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伊芙琳没再提认亲的事,反而和韦格兰特聊起了特别的东西。从“存在的意义”到“善恶的边界”,她的见解独到而深刻,完全不像个普通的老太太。韦格兰特听得入了神,那些困扰他许久的问题——食尸鬼算不算“存在”?他带来的厄运是否无法摆脱?——似乎都在她的话语里找到了一丝答案的影子。 “所以,孩子,”伊芙琳端起早已凉透的红茶,语气变得郑重,“听我一句劝,别再去寻找猫眼石了。” 韦格兰特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我们利奥波德家,已经为这石头付出太多了。”伊芙琳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你失踪后,曾祖父不信邪,带着人去找猫眼石,死在了沙漠里;你侄子,也就是我父亲,追踪线索到了西伯利亚,再也没回来;当年就连我那刚成年的弟弟,三年前也因为一块假的猫眼石,被黑市商人杀了……” 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无力:“这石头就是个诅咒,凡是沾上它的利奥波德家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何必再把自己卷进来?”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看着合二为一的怀表,看着伊芙琳鬓角的白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原来他不是凭空出现的怪物,原来他也有家人,有名字,有过去……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归属”,却伴随着如此沉重的代价。 “可是……”他低声说,“我想知道真相。当年的战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变成食尸鬼?还有河神利瓦一家的死,是不是也和猫眼石有关?” 伊芙琳看着他眼里的执拗,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你现在这样,忘了过去,好好活着,不好吗?” “不好。”韦格兰特握紧了怀表,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如果我不知道这些,或许能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现在我知道了,就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些因为猫眼石死去的人,包括你的家人,他们不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 他抬起头,看向伊芙琳,眼神坚定:“我必须找到它。不为家族的执念,只为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芙琳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笑了,眼里闪着泪光:“果然是利奥波德家的人,骨子里都带着股认死理的犟劲。”她从锦袋里摸出张泛黄的地图,推到他面前,“这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标记着他最后找到的线索。你要走这条路,我不拦你,但你得答应我,务必活着回来。” 韦格兰特拿起地图,指尖微微颤抖。他知道,从接过这张纸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名字,有家人,有想要守护的人,还有必须完成的事。 弗蒂诺在一旁默默看着,没说话,只是悄悄把腰间的枪又紧了紧。不管前方有什么,他都会陪着这家伙走下去。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啊。 “这些事,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伊芙琳摩挲着怀表的边缘,声音里带着对往事的敬畏,“她是利奥波德家的长女,亲眼见过你年轻时的样子,也亲历了那场战斗后的混乱。虽然她没敢去前线,但光是听幸存者描述,就知道那场面有多惨烈——食尸鬼的嘶吼,宝石的绿光,还有你跳河时溅起的巨浪……” 她抬眼看向韦格兰特,眼神恳切:“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说猫眼石是能掀动风云的东西,沾不得。家里代代相传的警示,加上那些因它而死的亲人,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它的危险吗?” 韦格兰特攥紧了怀表,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他想起自己刚从海底苏醒时的情景——浑身裹着破烂的棺材布,脖子上就挂着这半块怀表,像某种无声的标记。那时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这东西眼熟,便一直戴在身上。如今和伊芙琳的半块合在一起,严丝合缝的鸢尾花纹路,分明在诉说着她没有说谎。 可疑惑仍像潮水般涌来:“既然如此,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格勒诺布尔这么大,你怎么确定能遇上我们?” 伊芙琳笑了笑,从手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报纸上印着两张模糊的照片,正是他和弗蒂诺在英国码头的样子,标题写着“神秘食尸鬼与珠宝匠联手,疑似追踪稀有宝石”。 “我在英国的亲戚看到了这报纸,立刻把消息传回了法国。”她解释道,“上面虽然没写你的名字,但那半块怀表露了个角——利奥波德家的鸢尾花,我绝不会认错。而且报道里说你和一个叫弗蒂诺的珠宝匠形影不离,还往法国方向去了。” 她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补充:“说来也巧,我在路上碰到个往巴黎跑的姑娘,红裙子,手里攥着块绣名字的手帕。我问她手帕是谁给的,她说叫弗蒂诺,还说你们要去格勒诺布尔。” 韦格兰特恍然大悟——是那个被弗蒂诺“骗婚”的姑娘!原来她不仅逃了出去,还无意中帮伊芙琳指了路。 “所以我就顺着线索追来了。”伊芙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格勒诺布尔是通往阿尔卑斯山的必经之路,你们要找猫眼石,多半会在这落脚。我守了很久,总算等到你们了。” 韦格兰特看着她从容的样子,心里的疑团渐渐散开,却又生出新的感慨。原来这世上真有如此坚韧的执念,能让一个老太太跨越千里,只为拦住一个“失踪百年的祖父”,阻止他重蹈家族的覆辙。 他低头看着合二为一的怀表,突然觉得这东西沉甸甸的——不仅是金属的重量,更是百年的光阴,是利奥波德家三代人的血泪,是伊芙琳此刻眼中的期盼与担忧。 “我知道了。”韦格兰特轻声说,指尖划过怀表上的花纹,“我会好好想想你的话。” 伊芙琳欣慰地点点头,没再催促。酒馆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木窗洒在三人身上,带着种难得的宁静。弗蒂诺在一旁默默喝着酒,看着韦格兰特手里的怀表,突然觉得他们要找的或许不只是猫眼石,还有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属于彼此的过往。 第6章 山神 其一 夕阳把烧毁的古董店照得像块焦黑的炭,断壁残垣间还飘着淡淡的焦糊味。一个穿白色洋裙的女孩举着蕾丝遮阳伞,踩着碎玻璃碴走了进来,乌黑的长发垂到胸前,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锋利的下巴。 她在一堆扭曲的钢筋旁停下,弯腰从灰烬里捡起块暗红色的东西——是坨被烧焦的肉,早已失去生机,却还能看出属于人类的肌理。 “内罗,你这个下贱的蠢货。”女孩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她用指尖捏着那坨肉,嫌恶地晃了晃,“连两个毛头小子都搞不定,还把自己炸成了肉泥,真是丢尽了我们的脸。” 她直起身,从伞柄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胳膊。鲜血涌出来,滴在那坨焦肉上,诡异的是,原本死寂的肉块竟开始微微蠕动,像被注入了生命。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肉块在她的血里翻滚、拼凑,焦黑的外皮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泛着青白的皮肉。很快,一个模糊的人形渐渐成型——是内罗的样子,却没了人类的生气,眼球浑浊,皮肤冰凉,嘴角淌着涎水。 “现在,你是食尸鬼了。”女孩用手帕擦了擦胳膊上的伤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留下道浅淡的红痕,“在我们彻底处罚你之前,先完成你没做完的事——去杀了韦格兰特和弗蒂诺。” 她抬手理了理遮眼的头发,露出一只冰蓝色的瞳孔,里面没有丝毫温度:“我会在前面打头阵。记住,他们是叛国贼,是偷走猫眼石线索的窃贼,你只需要在后面支援,不要过早出场就好,那两个家伙,死不足惜。” 内罗(或者说,变成食尸鬼的内罗)发出嗬嗬的声响,僵硬地点了点头,指甲瞬间变得尖利如刀。他的脑子里只剩下“追杀”两个字,是女孩的血刻进他骨髓里的指令。 女孩满意地笑了,转身走出废墟。遮阳伞的蕾丝边扫过焦黑的木梁,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动作快点,”她头也不回地说,“别再让我失望了。” 食尸鬼内罗嘶吼一声,四肢着地,像条疯狗似的冲出古董店,朝着格勒诺布尔的方向狂奔而去。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血腥的戾气,像一道催命符,正朝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方向飞去。 而女孩站在废墟前,从口袋里摸出个金色的怀表,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已经看不清是谁了。 “……很快就能拿到猫眼石了。”她对着照片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到时候,整个欧洲都会知道我们的厉害。” 风卷起地上的灰烬,迷了她的眼。她合上怀表,转身走向停在巷口的黑色马车,车身上印着一个复杂的纹章——是英国皇室特供珠宝商的标志,却在阴影里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朝着格勒诺布尔逼近。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病房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罗特娜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喉咙里有些干涩。她转动眼珠,看见克里斯蒂娜趴在床边睡着了,小脸埋在臂弯里,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罗特娜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地抚摸着表妹柔软的头发,指尖划过她被汗水濡湿的额角。这孩子瘦了,下巴尖得硌手,嘴角却还抿着一股倔强的弧度。“我亲爱的表妹,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让你受这么多苦了。” 话音刚落,克里斯蒂娜就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的眼睛瞬间亮了:“姐姐!?”她扑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罗特娜的胳膊,又赶紧收回手,“姐姐痛不痛?对不起……我当时太慌了,处理伤口的时候肯定弄疼你了,我根本不会这些……” 罗特娜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笑了,虽然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眼里的温柔却藏不住:“你是我的骄傲。” “哎?”克里斯蒂娜愣住了,眨巴着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罗特娜点点头,抬手擦掉她脸颊的泪珠:“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位勇士。”她顿了顿,想起克里斯蒂娜举着烧红的小刀给自己取子弹的样子,想起她拖着伤腿引开追兵的决绝,“你比我更聪明,也更勇敢。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从你把我拖进暗格,到你烧掉地下室,我都听着呢。” “姐姐……”克里斯蒂娜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委屈和释然,“我只是……只是不想失去你。” “你的奶奶说的对。”罗特娜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她生前总说,你是天生的,骨子里藏着股不服输的劲。以前我还不信,总觉得你是个爱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 “姐姐也是!”克里斯蒂娜打断她,用力摇头,“如果不是姐姐平时总护着我,教我怎么看地图,怎么藏东西,我根本不会想到那些办法!是姐姐让我知道,害怕的时候也能站出来!”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扬起下巴,眼里闪着光,“好在那些坏蛋已经被我解决了!现在我们先找个住处,等你好起来,我们再……” “再找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罗特娜接过她的话,语气坚定。古董店没了,但她们还在。 克里斯蒂娜重重地点头,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几枚从灰烬里捡出来的古董戒指,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我藏起来的,够我们付房租了。”她笑得像只偷到糖的小狐狸,“等你能下床,我们就去郊外找个小房子,带院子的那种,我可以种菜,你可以修你的古董。” 罗特娜看着她眼里的憧憬,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是啊,只要人还在,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她轻轻捏了捏克里斯蒂娜的手:“好啊,不过到时候种菜的活归你,修古董的活……可能得麻烦你搭把手了。” “没问题!”克里斯蒂娜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我现在可是会取子弹、会烧地下室的人了!这点小事算什么!”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洋洋的。病房外传来护士走动的声音,远处隐约有马车驶过的铃铛声,一切都在慢慢回到正轨。 克里斯蒂娜攥着刚买的报纸往医院走,路过街角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那片熟悉的废墟就在眼前,曾经的古董店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斜斜地插在瓦砾里,像只垂死的巨兽。 她本想加快脚步离开,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对劲的地方。废墟边缘的几块碎石被挪了位置,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泥土,不像雨水冲刷的痕迹,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刨开过。更奇怪的是,原本堆在门口的铁皮箱被掀翻了,扭曲的铁皮上留着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边缘还沾着些暗褐色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这不是人类能留下的痕迹。”克里斯蒂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握紧手里的报纸,指尖几乎要嵌进纸页里。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离开前,她特意将现场伪装成爆炸后的自然坍塌,绝不会有这样突兀的翻动痕迹。 一种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她深吸一口气,悄悄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脚边的碎砖。就在瓦砾深处,一小块暗红色的肉块正微微蠕动着,像被丢进泥里的蚯蚓,表面还泛着诡异的青白光泽。 “是内罗……”克里斯蒂娜的声音发颤。她认得这肉质的纹理,和那天爆炸后溅在她裙摆上的碎块一模一样。可死人的肉怎么会动? 她猛地想起罗特娜说过的传说——食尸鬼能让死者复生,靠的就是某种诡异的生命力。难道…… 克里斯蒂娜迅速将碎砖盖回原位,拍了拍手上的灰,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万一留下的东西还在附近,打草惊蛇就糟了。她必须先告诉姐姐,罗特娜比她懂得多,一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快步回到医院,她推开病房门时,罗特娜正靠在床头看她带回来的报纸。“姐姐,”克里斯蒂娜反手锁上门,声音压得很低,“古董店的废墟被动过了,还有……还有会动的肉块。” 罗特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什么样的痕迹?” “像是被野兽刨过,还有奇怪的抓痕和黏液。”克里斯蒂娜走到床边,压低声音,“我怀疑……内罗可能变成食尸鬼了。” 罗特娜的手指猛地攥紧了报纸,指节泛白:“如果他变成食尸鬼,没在镇上掀起混乱,说明他还保留着生前的执念。” “执念?” “追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罗特娜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生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到我们,变成食尸鬼后,只会更疯狂地执行命令。”她看向克里斯蒂娜,眼神凝重,“我们得尽快通知其他食尸鬼猎人,同时想办法联系上韦格他们——内罗现在是那种情况,未必能轻松应付。” 克里斯蒂娜用力点头:“我这就去报信。”她转身要走,又被罗特娜拉住。 “小心点。”姐姐的手有些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内罗真的在追踪他们,说明背后还有人在操控。别单独行动,找猎人公会的老会长,他信得过。” “我知道了。”克里斯蒂娜握紧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她不会让韦格兰特和弗蒂诺重蹈覆辙,更不会让那些操纵食尸鬼的人得逞。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报纸上,头版的新闻还在报道着远方的战事,没人知道,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格勒诺布尔的阴影里悄然滋生。而克里斯蒂娜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已经做好了再次战斗的准备——这一次,她要守护的不仅是姐姐,还有那些尚未谋面的朋友。 政府办公楼的顶层办公室里,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刚好能看到窗外的城市全景。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到腰际,发尾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烟雾缭绕中,能隐约看到他那双异于常人的白色瞳孔——没有虹膜,没有焦点,像两汪冻结的牛奶。 “沙利文·索恩先生?”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秘书探进头来,手里捧着份文件。 男人缓缓转过身,白色的瞳孔落在秘书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要敲门哦茶。”尾音带着奇特的拖腔,像在舌尖滚过一颗糖果。 秘书的脸瞬间白了,慌忙鞠躬:“很抱歉,索恩先生,我太着急了……” “这可不是道歉能够解决的茶。”沙利文的声音依旧平淡,“规矩就是规矩,不是吗?” 秘书的身体开始发抖,手里的文件“啪嗒”掉在地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沙利文弯腰,捡起文件,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一件艺术品。“现在,你可以选择让自己去死了茶。”他抬起头,白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锋利的刀还要让人胆寒。 秘书愣了几秒,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他看着沙利文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又看了看墙角的警卫,最终颤抖着从枪套里拔出配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沙利文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秘书,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走进来,熟练地拖走尸体,用布擦拭着地上的血迹,动作快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 “一群没用的东西茶。”沙利文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上面贴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照片,旁边还附着内罗变成食尸鬼的报告。 他用猩红的指甲在照片上划过,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既然要打败食尸鬼,就得利用食尸鬼。”他拿起钢笔,在报告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扭曲如蛇,“以毒攻毒,这可是我的本性哦茶。” 窗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在他银白色的长发上投下一道光斑,却照不进那双白色的瞳孔。他轻轻敲着桌面,哼起一段古怪的调子,像是在为即将上演的好戏伴奏。 “韦格兰特,弗蒂诺……”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指尖的钢笔在照片上戳出两个小洞,“才刚刚开始呢茶。” 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有那份沾着无形血腥的文件,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预示着一场由人类亲手策划的、更加残酷的狩猎,即将拉开序幕。 酒馆的角落里,韦格兰特抱着个果盘吃得不亦乐乎。红苹果被他啃得只剩个核,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滴,他却毫不在意,又抓起一串紫葡萄,一颗颗往嘴里塞。“苹果好好吃!葡萄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嚷嚷着,眼睛亮晶晶的,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带着点刻意的撒娇意味。 伊芙琳坐在对面,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喃喃自语:“祖父变得很……孩子气。”她手里的银勺在红茶杯里轻轻搅动,眼神里满是困惑——母亲描述的二爷爷,是个穿着军装、眼神锐利的硬汉,怎么会是眼前这副样子? “他原来不是这样吗?”弗蒂诺也拿起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果汁溅到了下巴上。在他眼里,韦格兰特本来就时而凶狠时而幼稚,没什么奇怪的。 “啊……听我母亲说,祖父是个看上去很成熟靠谱的人。”伊芙琳摇摇头,想起母亲相册里那个穿着马靴、戴着怀表的年轻男人,“说他从不咋咋呼呼,连笑都很少……” “或许是吃了葡萄喝了咖啡的过。”弗蒂诺突然插嘴,冲韦格兰特挤了挤眼睛,“毕竟狗不能吃这两样,说不定吃了就返祖了。” “你他妈才是狗!”韦格兰特瞬间炸毛,抓起一颗葡萄就朝弗蒂诺砸过去,却被对方伸手接住,还故意扔进嘴里嚼得嘎吱响。 “急了,你看。”弗蒂诺冲伊芙琳挑眉,笑得一脸欠揍。 韦格兰特气鼓鼓地瞪着他,突然一拍桌子,梗着脖子喊:“不许在我孙女面前欺负我!”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伊芙琳也愣住了,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他刚才说“我孙女”? 弗蒂诺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肚子笑出了声:“哟,这就认亲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喊着‘我不是你祖父’呢?” 韦格兰特的脸颊瞬间涨红,抓起桌上的餐巾就往弗蒂诺脸上甩:“要你管!” 伊芙琳看着眼前打闹的两人,突然笑了。或许孩子气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比母亲描述的那个“成熟靠谱”的硬汉多了些人气。她轻轻放下茶杯,看着韦格兰特抢弗蒂诺手里的苹果,看着弗蒂诺故意把葡萄汁蹭到韦格兰特衬衫上,突然觉得,这百年的时光似乎也没那么遥远了。 酒馆里的阳光渐渐移到桌面上,照在散落的果核和空咖啡杯上,带着种温暖的烟火气。韦格兰特还在和弗蒂诺拌嘴,伊芙琳安静地看着,嘴角噙着抹温柔的笑——不管过去如何,至少此刻,他们像一家人。 酒馆门口的风铃突然叮当作响,邮差举着一封电报喊道:“弗蒂诺先生在吗?加急电报!” 弗蒂诺擦了擦手上的果汁,起身接过。电报纸薄薄一张,上面的字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内罗未死,已异变,正追杀你与韦格兰特,速避。” “内罗谁啊?”韦格兰特凑过来看了一眼,嚼着葡萄含糊地问。 弗蒂诺皱眉:“不知道啊?听着像个外国名字。” “等一下,这下面还有字。”伊芙琳指着电报末尾,那里用更小的字迹写着几行字,简单概括了内罗的罪行——火烧古董店,绑架克里斯蒂娜,还对罗特娜动过私刑。 弗蒂诺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啪”地把电报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竟敢对女孩子做这种事,我要宰了这畜生!”他想起克里斯蒂娜信里说的“姐姐受伤了”,心里的火气直往上窜。 韦格兰特却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话说内罗怎么变成食尸鬼的?食尸鬼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他摩挲着下巴,“难道不是和猫眼石有关吗?”在他的认知里,食尸鬼的诞生总离不开那块神秘的石头。 伊芙琳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这个啊,我以为祖父知道呢。” “哎?”韦格兰特愣住了。 “食尸鬼是靠血液传播来感染的哦。”伊芙琳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就像流感,只要接触到感染者的血液,就有可能被同化。这是利奥波德家的古籍里写的,和猫眼石没直接关系。” 韦格兰特的眉头拧得更紧:“是这样吗?那当初路过古董店附近的,除了我一个食尸鬼,还有谁呢?”总不能是他自己传染的吧? 弗蒂诺突然插话:“感觉是有人刻意复活内罗的。”他敲了敲电报,“这食尸鬼既然有目的复活内罗,还精准知道我们的位置,说明背后搞鬼的人很可能是政府内部的。”只有官方渠道,才能这么快掌握他们的行踪。 “什么?”韦格兰特差点把嘴里的葡萄喷出来,“我们累死累活追查猫眼石,合着他们内部也藏着食尸鬼?” “别急,现在下结论太早。”弗蒂诺压了压手,转向伊芙琳,神色严肃起来,“总之,伊芙琳女士,您先离开这里。带着您的保镖,往南走,离格勒诺布尔越远越好。” 伊芙琳刚想反驳,就被弗蒂诺打断:“您留下来太危险了。内罗是冲我们来的,但保不齐会牵连旁人。而且……”他看了眼韦格兰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不适合让您卷进来。” 韦格兰特也点头:“对,说得对。我们能照顾好自己,你先去安全的地方等着。”他难得没拌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伊芙琳看着两人紧绷的侧脸,知道他们是认真的。她沉默片刻,从手袋里摸出把小巧的银钥匙:“这是我在里昂的安全屋钥匙,你们要是事急,可以去那躲躲。”她把钥匙推到弗蒂诺面前,“小心点,别真把自己当成能扛事的硬汉。” 弗蒂诺笑着收下钥匙:“放心,我们命硬。” 韦格兰特已经站起身,抓起外套:“那我们先去备马,您收拾东西尽快出发。” 伊芙琳点点头,看着他们快步走出酒馆的背影,突然觉得母亲说的“成熟靠谱”或许没说错——至少在保护别人这件事上,这位失踪百年的叔祖父,和身边的年轻人一样,都带着股豁得出去的认真。 酒馆外的风越来越急,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街角,像是在催促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伊芙琳被打发走前,脚步顿了顿,回头深深地看了韦格兰特一眼,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无论如何都不要死去,祖父。”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咧嘴笑了:“知道了。” 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弗蒂诺松了口气:“没想到她这么听劝。” “毕竟是我孙女嘛。”韦格兰特扬起下巴,带着点小得意。 “少来,明明是人家识大体。”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这下能专心对付那个叫内罗的了。” 夜幕像块厚重的黑布,慢慢覆盖了格勒诺布尔。午夜时分,韦格兰特彻底摆脱了白天的困倦,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狼崽,而弗蒂诺靠在旅馆的窗台上,擦拭着他的左轮手枪。 突然,一阵沉闷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却辨不出具体的方向。 “哪里的声音?”韦格兰特警惕地竖起耳朵,食尸鬼的听觉让他捕捉到了更多细节——除了钟声,还有极轻的脚步声,正从巷口靠近。 弗蒂诺也放下枪,走到窗边往下看:“那里有个女孩。” 月光下,巷口站着个穿白色洋裙的女孩,手里举着把蕾丝伞,孤零零的身影在石板路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很危险的。”弗蒂诺推开窗户,扬声喊道,“要不要我来送你回家啊?”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她的刘海很长,密密实实地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在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不像普通的路人。 韦格兰特皱起眉,凑近窗户仔细看去,突然低呼:“等等……女士……你嘴里貌似有尖牙……” 女孩依旧沉默,只有风卷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 “装什么?”弗蒂诺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上,“即使是可爱的女孩,威胁了社会就得去死。” 话音未落,女孩突然动了。她抬手掀开刘海,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丝毫温度。与此同时,她从伞柄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小手枪,枪口稳稳地对准了窗户。 几乎是同一时间,弗蒂诺也拔出了左轮,子弹上膛的脆响在夜里格外刺耳。 “砰!” 不知是谁先开的枪,子弹擦着窗沿飞过,打在对面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火星。 韦格兰特猛地拽住弗蒂诺,往旁边一躲,第二颗子弹就呼啸着穿过了刚才他们站着的位置。 “是食尸鬼!”韦格兰特低吼,他闻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属于同类的腥气,却又带着种更危险的冰冷。 女孩站在巷口,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尖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的枪法极准,每一枪都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逼得两人根本无法探头。 “这丫头片子有点东西!”弗蒂诺咬着牙,趁对方换子弹的间隙,猛地探身开枪,却被女孩灵活地躲开,子弹打在她脚边的石板上,迸出一串火花。 巷口的钟声还在继续,“咚——咚——”,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对峙伴奏。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背靠着墙壁,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知道这场硬仗,躲不掉了。 子弹擦着弗蒂诺的耳边飞过,打在身后的木柱上,竟硬生生穿出个拳头大的窟窿,木屑飞溅中带着焦糊的气味。 “好强的威力!”韦格兰特低呼一声,拽着弗蒂诺往吧台后缩。 弗蒂诺盯着女孩手里的银色手枪,眉头紧锁:“是线膛燧发枪改装的,射程远,穿透力强,这下难办了。”他顿了顿,稍松口气,“好在她只有一把,我们还有机会。” 话音刚落,巷口的女孩突然笑了,那笑声像银铃般清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她举起手里的蕾丝伞,轻轻一旋——伞骨“咔嗒”作响,竟从里面滑出一把又一把枪来:短铳、猎枪、甚至还有一把带着刺刀的步枪,密密麻麻地堆在她脚边,转眼间就像个小型军火库。 韦格兰特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伞是聚宝盆吗?”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女孩提起裙摆,露出的小腿两侧竟别着两排转轮手枪,裙撑里还藏着几支小巧的掌心雷,金属的光泽在月光下闪闪烁烁,看得人眼花缭乱。 “卧槽不带这么玩的!”弗蒂诺忍不住爆了粗口,手里的左轮在这阵仗面前,突然显得像个玩具。他总算明白那女孩为什么一开始只拿一把枪——根本是在戏耍他们! 女孩慢条斯理地拿起一把□□,枪口黑洞洞地对准吧台,冰蓝色的眼睛在刘海下闪着寒光:“现在,你们还觉得有胜算吗?” 韦格兰特悄悄摸向腰间的斧头,低声对弗蒂诺说:“等会儿我冲出去吸引她注意,你找机会打掉她手里的枪。” “别傻了,”弗蒂诺按住他,“她那身装备,你冲出去就是活靶子。”他快速扫视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酒桶上,突然有了主意,“看我的信号,掀酒桶!” 女孩已经扣动了扳机,猎枪的轰鸣声震得酒馆的窗户嗡嗡作响,吧台的木板瞬间被轰出两个大洞。就在她换子弹的间隙,弗蒂诺猛地踹向酒桶——“轰隆”一声,盛满烈酒的木桶滚了出去,酒液泼洒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 “就是现在!”弗蒂诺大喊一声,掏出火柴划燃,扔向酒液。 火苗“腾”地窜起,瞬间连成一片火墙,挡住了女孩的视线。韦格兰特趁机扑过去,斧头带着风声劈向她手里的枪。 女孩反应极快,侧身躲开,同时从裙底抽出一把短铳,对着韦格兰特扣动了扳机。 “小心!”弗蒂诺扑过来推开他,子弹擦着韦格兰特的胳膊飞过,打在酒桶上,溅起一片木屑。 火墙渐渐熄灭,女孩站在原地,身上的洋裙沾了些火星,她有些恼火地又抄起两把枪。看着狼狈的两人,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别急。” 巷口的钟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酒馆里此起彼伏的枪声和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午夜撕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背靠背站着,看着眼前被枪械包围的女孩,第一次觉得,这趟格勒诺布尔之行,可能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火墙的灰烬落在女孩洁白的洋裙上,留下几个焦黑的印子。她低头瞥了一眼,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暴怒:“你们竟敢弄脏我新买的衣服!?我绝对要杀了你们!” “你自己站在火边沾到的,关我们什么事!?”韦格兰特一边躲避着飞射的子弹,一边忍不住回怼。这姑娘的脾气也太古怪了,比起杀人,好像更在意衣服脏没脏。 “去死!”女孩尖叫一声,身影突然变得飘忽起来,像在跳一支诡异的死亡之舞。她旋转着、跳跃着,裙摆飞扬间,藏在里面的枪械如同活过来一般,自动悬浮在半空,枪口齐齐对准街道两侧。 “砰砰砰砰——” 枪声连成一片,密集得像暴雨砸在屋顶。子弹呼啸着扫过街道,门窗玻璃被打得粉碎,木板墙壁千疮百孔,连路边的路灯都被拦腰打断,整个格勒诺布尔的深夜被这疯狂的扫射搅得鸡飞狗跳。 弗蒂诺拽着韦格兰特躲进一间废弃的面包房,背靠着冰冷的烤炉喘息:“这丫头是疯了吗?她想把整个镇子都拆了?” 话音未落,韦格兰特突然低呼一声,身体竟动弹不得了。他低头一看,脚踝处不知何时缠上了几圈暗红色的东西,滑腻腻、沉甸甸的,正用力将他往门外拖拽。“什么东西?”他挣扎着,却感觉那东西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骨头。 “不好,韦格兰特!”弗蒂诺见状,抄起旁边的铁铲就想砍过去,却被女孩的子弹逼得连连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韦格兰特被那东西拖着,踉跄着摔下楼梯。 楼梯下方一片漆黑,韦格兰特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他摸索着抓住脚踝上的东西,指尖传来黏糊糊的触感,还带着股浓烈的腥臭味——那竟然是一截肠子! “呕——”韦格兰特胃里一阵饥饿,刚想甩开,就听到黑暗中传来嗬嗬的声响。他借着从楼梯口漏下的微光看去,只见内罗那张被烧焦大半的脸正对着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嘴角淌着涎水,而缠在他脚踝上的,正是从内罗肚子里拖出来的肠子! “……你这畜生!”韦格兰特又惊又怒,抓起地上的石块就往内罗头上砸。可变成食尸鬼的内罗根本感觉不到这种程度的疼痛,只是机械地收紧肠子,将他往黑暗深处拖拽。 楼梯上方,女孩的枪声还在继续,弗蒂诺的呼喊声越来越远。韦格兰特看着内罗那张扭曲的脸,突然明白了——这根本是个陷阱,或许是用女孩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再让内罗从暗处偷袭! “想拖我下去?没门!”韦格兰特怒吼一声,忍着恶心抓住肠子的另一端,借着内罗拖拽的力道,猛地翻身而起,将对方狠狠撞在墙上。 “砰”的一声闷响,内罗的脑袋撞在砖石上,却依旧死死地缠着他。黑暗中,更多的肠子从阴影里钻出来,像毒蛇般缠向他的手腕、脖子…… 韦格兰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挣脱,否则不仅救不了自己,连弗蒂诺都会被拖下水。他咬着牙,任由那些黏腻的东西缠上身体,同时悄悄摸向腰间的斧头——这一次,他要彻底了结这个祸害! “终于找到你们了……”内罗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韦格兰特,缠在脚踝上的肠子突然收紧,竟被他像围巾似的往脖子上一绕,暗红色的黏液顺着领口往下淌,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韦格兰特猛地后退一步,嫌恶地皱眉:“好恶心啊,你这玩意不会有屎味吗?” “才不会呢你这个臭章鱼!”内罗嘶吼着扑上来,缠在脖子上的肠子突然像鞭子般甩出,带着腥风抽向韦格兰特的脸。他显然还残留着生前的记忆,连骂人的腔调都和当初在古董店时如出一辙。 韦格兰特侧身躲开,反手抽出斧头,寒光一闪劈向那截肠子。可食尸鬼的器官诡异得很,斧头砍上去只留下一道浅痕,反而被肠子缠住了斧柄。“还挺结实!”他用力拽了拽,没拉动,反倒被内罗借着力道拽到面前。 内罗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就往他脖子上咬。韦格兰特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内罗的肋骨塌了一块,却像没事人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另一只手抓向韦格兰特的眼睛。 “滚开!”韦格兰特骂了一声,松开斧头,揪住内罗的头发往墙上撞。“砰砰”几声闷响,内罗的脑袋撞在砖石上,碎骨混着脑浆溅出来,可他的手还在死死抓着韦格兰特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缠在斧柄上的肠子突然收紧,将斧头硬生生拽了过去,内罗一把抓住斧头,调转方向就往韦格兰特背上劈。韦格兰特察觉不对,猛地往前一扑,斧头擦着他的后背劈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你这疯子!”韦格兰特转身一拳砸在内罗脸上,把他打飞出去。可内罗摔在地上,立刻像蛆虫似的扭动起来,脖子上的肠子散开,像无数条小蛇般缠向韦格兰特的脚踝,竟想把他绊倒。 “跟你废话真是浪费时间!”韦格兰特不再躲闪,任由肠子缠上自己的腿,同时弯腰捡起地上的铁棍,趁着内罗扑过来的瞬间,狠狠插进他的眼眶。 “嗷——!”内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缠在韦格兰特腿上的肠子也松了劲。韦格兰特趁机抽出铁棍,又对着他的胸口猛戳了几下,直到内罗的身体彻底不动,只剩下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他喘着粗气后退几步,看着地上那坨渐渐失去生气的东西,胃里还是一阵翻腾。脖子上似乎还残留着肠子划过的黏腻感,他忍不住抬手蹭了蹭,却蹭到一手腥黏。 “这仗打得真晦气。”韦格兰特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想去找弗蒂诺,却听到楼梯上方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弗蒂诺的痛呼。 “弗蒂诺!”他心里一紧,顾不上清理身上的脏东西,拔腿就往楼上冲。 韦格兰特刚转身,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内罗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把沾血的斧头,竟狠狠砍在了他的脚踝上! “呃啊——!”骨头断裂的脆响混杂着他的痛呼,韦格兰特踉跄着摔倒,断脚处喷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内罗发出兴奋的嗬嗬声,像条闻到血腥味的野狗,扑上来就按住他的断腿,贪婪地吮吸着涌出的血液。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原本僵硬的身体似乎都灵活了些。 “喂喂喂!”韦格兰特又痛又怒,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吸得我都有诡异的情绪了啊!给我滚开!”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另一只食尸鬼吸血,还是以这么屈辱的方式。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掉在旁边的斧头,用尽全身力气往内罗背上劈去!“噗嗤”一声,斧头深深嵌进内罗的肩胛骨,暗红色的血液喷了韦格兰特一脸。 内罗吃痛,松开嘴嘶吼着转身,抓住斧头柄就想拔出来。韦格兰特趁机用没受伤的那条腿蹬向他的肚子,将他踹开的同时,猛地抽出斧头,带出一串血肉模糊的碎块。 “你这恶心的东西!”韦格兰特拖着断腿往后挪,脚踝处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死死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松懈。食尸鬼的自愈能力正在发挥作用,断骨处传来酥麻的痒意,却远赶不上内罗扑过来的速度。 内罗像头失控的野兽,不顾背上的伤口,张开嘴又冲了过来。韦格兰特横过斧头格挡,斧刃堪堪抵在内罗的下巴上,阻止了他咬下来的动作。两人角力着,涎水和血液混在一起,滴落在韦格兰特的胸口,黏腻得让人作呕。 “去死!”韦格兰特怒吼一声,猛地发力将斧头往上一掀,硬生生劈开了内罗的下巴!内罗的脑袋向后仰去,露出脖颈处跳动的血管,韦格兰特毫不犹豫,斧头顺势砍下——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内罗的脖颈。 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而失去头颅的身体还在抽搐着,缠在脖子上的肠子像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垂落下来,终于彻底失去了生气。 韦格兰特拄着斧头,单腿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脚处的血渐渐止住,新生的骨骼正在缓慢愈合,只是那钻心的疼痛还在持续。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咬伤的小腿,上面留着两排清晰的牙印,正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妈的……”他低骂一声,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被食尸鬼咬伤,会不会让他变得更不像“人”? 楼梯上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弗蒂诺的声音带着焦急:“韦格!你没事吧?” 韦格兰特抬头,看见弗蒂诺一瘸一拐地跑下来,胳膊上还在流血,显然也没讨到好。“死不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是……这仗打得真憋屈。” 巷口的枪声停了,那个叫怀特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手帕疯狂擦拭着裙摆上的血污和尘土。可那些污渍像是长在了布料上,越擦越晕染,很快就在洁白的洋裙上洇出一片丑陋的暗红。 突然,她扔掉手帕,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般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好过分啊呜呜呜呜呜……妈妈……我的新裙子……”哭声尖利又委屈,带着种不合时宜的天真,和刚才疯狂扫射的模样判若两人。 弗蒂诺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里莫名软了一下——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被逼到这份上或许有难言之隐。可下一秒,怀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里哪还有半分泪水,只剩下淬了毒的怨毒:“可恶,内罗那个蠢货竟然就那么死了!我感受到了,他死了!那个贱人,杂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能骂得好听点吗?”弗蒂诺下意识地捂住韦格兰特的耳朵,“这里还有小孩呢。” 韦格兰特扒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小孩个鸡毛!100多岁的小孩也就你觉得合理了!”他脚踝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刚才被内罗吸血的恶心感还没散去,哪有心思装什么“未成年人”。 怀特没理会他们的拌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刘海被扯得凌乱,露出额角一块淡粉色的疤痕。“不妙,”她低声嘟囔,“今天以为两个人就能收拾好,结果内罗那个蠢货非得逞威风,非要现在自己先上……” 她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突然抬头看向韦格兰特,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今天就算了,我先跑了。记好了,我叫怀特。” 话音刚落,她又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到韦格兰特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哦对了,我和韦格是差不多一起醒来的哦——不得不说,你身材还不错哦,罗德里克·利奥波德先生。” 韦格兰特的瞳孔猛地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 没等他反应过来,怀特已经转身,像只灵活的雨燕窜进巷口的阴影里,声音远远传来:“下次见面,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哦——” 巷口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混杂着硝烟和血腥,说不出的诡异。 “她……她啥意思?”韦格兰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干涩得厉害。 弗蒂诺摸着下巴,皱着眉:“听着像个女流氓。” “何止是流氓,”韦格兰特揉了揉发懵的太阳穴,“感觉精神状态有点不好,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甚至没怎么追上来。” “有点像被逼疯的问题少女。”弗蒂诺点点头,想起怀特额角的疤痕和提到“妈妈”时瞬间的脆弱,“背后肯定有人指使,不然哪来那么多枪,还知道你的真名和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这个叫怀特的女孩,显然知道比他们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而那句“一起醒来”,更是像块巨石投进韦格兰特的心湖,激起了千层浪。 “看来,这猫眼石的背后,藏着的东西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回去处理伤口,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韦格兰特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愈合的脚踝,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怀特的话。一起醒来的……到底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怪物”?又是什么地方? 夜风吹过空荡的街道,卷起几片带血的枯叶。 怀特沿着河边的小路踉跄前行,裙摆上的血污被夜风吹得发硬,像结了层暗红的痂。她走到一处水流平缓的浅滩,蹲下身,把裙子泡进冰凉的河水里,双手用力搓揉着那些顽固的污渍,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内罗你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要不是你非要抢功,我怎么会搞成这副样子!” 河水被搅得浑浊,血污晕染开来,像一朵朵丑陋的花。她越搓越气,干脆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水面,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痒得心烦。 “可恶的韦格兰特!”她对着河水低吼,声音里带着哭腔,“可恶……可恶的弗蒂诺……你们两个该死的混蛋!该死的狐朋狗友!该死的……”骂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什么,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是有团火在烧。 她明明计划得那么好——让内罗在二人残血后从暗处偷袭,自己在明处吸引火力,两面夹击,怎么也能把那两个家伙拿下。可谁知道内罗变成食尸鬼后蠢得像头猪,不仅没伤到韦格兰特分毫,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最后反倒要她来收拾烂摊子。 怀特用力扯着湿透的裙摆,布料被她拽得变了形。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猛地顿住了。 内罗虽然蠢,虽然总是跟她抢功劳,可每次任务结束,都会偷偷给她带块水果硬糖。上次在英国,她被沙利文罚不准吃饭,还是内罗把藏在靴子里的面包塞给了她……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内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怀特捂着脸蹲在河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我讨厌你!我真的讨厌你啊!” 哭声顺着河水漂远,惊起几只夜鸟。她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发哑,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才慢慢止住泪。晚风带着河水的凉意吹过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的裙子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 怀特站起身,胡乱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冰冷。她最后看了一眼浑浊的河水,像是在和什么告别,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里。 “韦格兰特,弗蒂诺……”她咬着牙,把这两个名字刻在心里,“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河水流淌的声音里,仿佛还残留着她的哭声,和那句带着哭腔的“我讨厌你”,只是不知是在说给死去的内罗听,还是说给那个身不由己的自己。 天刚蒙蒙亮,格勒诺布尔的街道还浸在晨雾里,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已经牵着马站在了山脚下。通往阿尔卑斯山脉的路是条陡峭的石阶,马蹄根本无法攀爬,只能在这里和两匹朝夕相处的小马告别。 “委屈你们了。”弗蒂诺拍了拍自己骑的枣红马,把最后一把草料递到它嘴边。枣红马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像是在告别。韦格兰特的黑马则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挠了挠马脖子:“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最好的燕麦。” 把马托付给山脚下的农户后,两人去镇上的杂货铺买了一些用具。弗蒂诺还特意多买了两罐咖啡,塞进鼓鼓囊囊的背包里:“山路长,怕你白天又犯困。” “少咒我。”韦格兰特掂了掂手里的斧头,试了试新买的登山靴,“说不定今天太阳躲懒,我精神得很。” 两人沿着石阶往上走,晨雾在身边缭绕,带着松针的清香。石阶被露水打湿,有些滑,韦格兰特走在前面开路,脚步稳健得像只山猫——食尸鬼的体质让他在这种崎岖的地方格外灵活,呼吸均匀,脸不红气不喘。 弗蒂诺跟在后面,没走多久就开始喘气,额头上渗出细汗。他望着前面健步如飞的韦格兰特,忍不住叹气:“韦格,真羡慕你啊,爬山不会缺氧。” 韦格兰特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着笑:“我还羡慕你白天不困呢。”昨天半夜他精神得想发疯,今天早上却眼皮打架,要不是山里的冷风刮着,早就找个石头窝蜷起来了。 弗蒂诺从背包里掏出地图,借着稀薄的晨光展开。伊芙琳给的地图上用红笔标着一条蜿蜒的路线,终点在山脉深处的一个湖泊旁。“往这边走。”他指着地图上的岔路,“说是翻过前面那道山脊,就能看到标记的峡谷了。” 韦格兰特凑过来看了看,鼻子动了动:“这边有股铁锈味,说不定藏着矿石。”他对宝石的敏感远超常人,哪怕隔着厚厚的土层,也能隐约闻到矿物的气息。 “那正好,说不定猫眼石就藏在矿石里。”弗蒂诺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加快脚步跟上,“争取天黑前赶到峡谷,听说那里有个废弃的木屋,能歇脚。” 山路越来越陡,两旁的树木渐渐稀疏,露出裸露的岩石,上面长着星星点点的苔藓。韦格兰特走在前面,时不时弯腰捡起块石头看看,又摇摇头扔掉。弗蒂诺则专注地看着脚下的路,时不时提醒一句“这里滑”。 阳光慢慢爬上山头,驱散了晨雾,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韦格兰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道山脊:“看,那是不是地图上画的鹰嘴岩?” 弗蒂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岩石果然像只展翅的雄鹰,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是!”他精神一振,“翻过那座山,就离峡谷不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劲头。韦格兰特甩了甩胳膊,率先朝着鹰嘴岩冲去,弗蒂诺笑着摇摇头,也握紧了背包带,跟了上去。山间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小声笑骂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有生气。 不管前路有多少危险,至少此刻,他们还能并肩前行,朝着那个藏着秘密的终点,一步一步靠近。 韦格兰特正埋头拨开挡路的荆棘,鼻尖突然窜进一股异样的气息——不是野兽的腥臊,也不是矿石的铁锈味,而是种带着草木腐朽的冷冽气息,像深秋湖面的冰碴子,刮得鼻腔生疼。这是大自然独有的警告,在告诉他附近藏着不寻常的危险。 他猛地顿住脚步,拽住还在往前冲的弗蒂诺:“弗蒂诺,我感觉不妙,我们先停一下。” 弗蒂诺正喘着气爬坡,被拽得一个趔趄,摘下嘴里叼着的草根含糊道:“哈?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清!” “你他妈耳朵聋啊!?”韦格兰特忍不住低吼,话刚出口就愣住了——弗蒂诺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左边耳廓的位置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小截血糊糊的残根,暗红色的血正顺着脖颈往下淌,在衣领上洇出一片深色的印记。 他这才注意到,弗蒂诺的脸色白得吓人,却还浑然不觉,只是皱着眉揉了揉左边脸颊:“奇怪,刚才好像有东西刮了我一下……” “弗蒂诺,耳朵!”韦格兰特的声音都变了调,他赶紧冲上去,指着弗蒂诺的左耳,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先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猛地做了个“消失”的手势。 弗蒂诺这才迟钝地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耳,指尖触到的不是熟悉的耳廓,而是黏腻的伤口和温热的血液。他低头一看,掌心瞬间被染红,一股迟来的剧痛顺着神经炸开,疼得他眼前发黑。 “我勒个去!”弗蒂诺倒吸一口凉气,疼得直咧嘴,“什么鬼东西?!” 韦格兰特迅速从背包里翻出绷带,按住他的伤口:“别乱动!肯定是刚才路过那片灌木丛时被什么东西割掉的!”他环顾四周,山林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叶的呜咽声,可那危险的气息却越来越浓,像有双眼睛正躲在暗处盯着他们。 “是陷阱吗?”弗蒂诺咬着牙,强忍着剧痛,“还是怀特那个疯丫头追上来了?” “不像。”韦格兰特一边飞快地给他包扎,一边压低声音,“这伤口太利落了,更像……某种野兽的爪子,或者天然的机关。”他想起刚才闻到的气味,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山里,恐怕藏着比怀特更棘手的东西。 绷带很快被血浸透,弗蒂诺的脸色越来越差,却还是强撑着站直:“不管是什么,先离开这鬼地方再说。”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忽略耳边嗡嗡的鸣响和左边空荡荡的感觉,“妈的,这下真成‘偏听’了。” 韦格兰特没心思开玩笑,警惕地盯着四周:“你走我后面,我来开路。”他握紧斧头,眼神锐利如鹰——不管是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是这山林本身的警告,他都必须护住身边这个只剩一只耳朵的蠢货。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两人脚边。韦格兰特闻到那股危险的气息更近了,像冰冷的蛇,正顺着脚踝往上爬。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第7章 山神 其二 风雪像疯了似的往人骨头缝里钻,鹅毛大的雪片打着旋儿砸下来,能见度不足三尺。韦格兰特的鼻子冻得通红,每吸一口气都像吞进刀片,疼得他直皱眉。他扭头看向弗蒂诺,对方左耳边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红点。 “得赶紧找地方给你止血,再这么流下去,你这耳朵就真彻底没救了。”韦格兰特的声音被风雪撕得粉碎,他一边用身体替弗蒂诺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一边警惕地扫视四周。 “敌人究竟在哪里!?”弗蒂诺捂着耳朵,疼得牙关打颤,“这绝对有问题,平白无故怎么会被割掉耳朵!” “不,这不是什么敌人。”韦格兰特突然开口,声音低沉,“是这里的生灵。”他能闻到风中混杂着的、属于某种古老生物的气息,那气息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守护领地的警告。 “你是不是糊涂了?”弗蒂诺忍不住反驳,“哪有那种东西!割掉人耳朵还没动静的生灵?” 韦格兰特转头看他,眼神在风雪中格外清亮:“如果我说的是假的,那么我就不会存在,毕竟我是食尸鬼。” 弗蒂诺愣了一下,一时语塞。是啊,连食尸鬼这种“怪物”都能存在,这深山里有守护领地的生灵,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风雪越来越急,脚下的路早已被积雪覆盖,每走一步都像陷进泥沼。韦格兰特看了眼天色,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显然不适合再往前走了。他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左前方:“那边有个山洞!” 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洞挪。洞口被低矮的灌木丛遮掩着,拨开枝条钻进去,一股相对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韦格兰特迅速捡了些干燥的枯枝,掏出火柴点燃,跳动的火苗很快驱散了寒意,也照亮了山洞里简陋的景象——只有几块平整的石头,像是前人歇脚时留下的。 “先处理伤口。”韦格兰特把背包卸下来,翻出仅剩的干净绷带和草药。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弗蒂诺耳后的绷带,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紫,看得他心里一紧。 弗蒂诺靠在石壁上,看着韦格兰特专注的侧脸,突然笑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少废话。”韦格兰特头也不抬,将捣碎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动作却放轻了许多,“忍着点,可能有点疼。” 草药接触伤口的瞬间,弗蒂诺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洞外的风雪还在咆哮,像野兽在嘶吼,而山洞里,跳动的火苗映着两人的影子,竟生出一种难得的安稳。 “你说,这里的生灵到底是什么?”弗蒂诺看着洞口飞舞的雪片,忍不住问。 韦格兰特包扎的手顿了顿:“不知道,但它没下死手,说明只是想赶我们走。”他看向火堆,“先在这儿歇一夜,等风雪停了再说。不管是生灵还是敌人,总得养足精神才能应付。” 弗蒂诺点点头,往火堆边凑了凑。左耳传来阵阵钝痛,却奇异地没那么难熬了。他看着韦格兰特往火堆里添柴,突然觉得,就算少了一只耳朵,只要这家伙在身边,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雪敲打着洞壁,发出呜呜的声响,像一首古老的歌谣。而山洞里的两个人,在跳动的火光中,暂时将危险和疼痛抛到了脑后,只盼着这场风雪,能早些停歇。 山洞里的火堆越烧越旺,噼啪作响的火焰将两人的脸映得通红。韦格兰特看着弗蒂诺耳后不断渗血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只能试试这个了。”他咬咬牙,从背包里翻出那把磨得锃亮的斧头,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胳膊上划了一刀。 “你干什么?!”弗蒂诺惊得想坐起来,却被韦格兰特按住肩膀。 “别动。”韦格兰特的声音很沉,他忍着疼,从自己流血的伤口处割下一块带着血丝的皮肉,大小刚好能盖住弗蒂诺缺失的耳廓位置。“食尸鬼的肉有自愈能力,说不定能长在你身上。”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那块还在微微蠕动的肉按在了弗蒂诺的伤口上。 “呃啊——!”钻心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弗蒂诺,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往骨头里扎。他浑身抽搐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疼……疼死了……韦格你个混蛋……” 韦格兰特死死按住那块肉,不敢松手。他能看到皮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弗蒂诺的伤口粘合,边缘处冒出细密的血珠,又很快被新生的组织覆盖。这过程异常诡异,带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生命力。 “忍忍,快好了。”韦格兰特的声音有些发紧,自己胳膊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但他更担心弗蒂诺——这种“嫁接”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万一失败,恐怕连仅存的半截耳根都保不住。 弗蒂诺疼得浑身发抖,眼前阵阵发黑,嘴里胡乱骂着,眼泪却越流越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想推开韦格兰特,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只能死死攥着身下的石头,指节捏得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般的剧痛渐渐减弱,变成了持续的麻痒。弗蒂诺喘着粗气,瘫在石壁上,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已经没了力气再骂。 韦格兰特松开手,看着弗蒂诺耳后新生的耳朵——形状和原来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稍浅,还泛着淡淡的红,像刚长出来的嫩芽。他松了口气,用绷带小心翼翼地缠好:“好了,别碰它,让它自己长结实。” 弗蒂诺缓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新耳朵的边缘。温热的,有触感,甚至能感觉到火烤的热度。他试探着动了动,竟真的能微微翕动。 “我能听清楚一些了……”他低声说,左边的耳朵里传来清晰的火苗声,还有洞外风雪的呼啸,比刚才模糊的杂音清楚多了。 “那就好。”韦格兰特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已经愈合的伤口,那里只留下一道浅淡的疤痕。“人体真的很神奇,不管我切下的肉是什么形状,它们都会变成身体想要的样子。” 弗蒂诺没说话,只是看着韦格兰特胳膊上的疤痕,心里五味杂陈。他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又觉得不好意思,干脆转头看向火堆:“谢了……不过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疼死老子了。” “提前说你还能让我割?”韦格兰特挑眉,往火堆里添了根柴,“再说了,坚强的人流血不流泪,你刚才哭的样子可真够丢人的。” “那是疼的!谁哭了!”弗蒂诺梗着脖子反驳,耳根却悄悄红了。 洞外的风雪还在继续,洞内的火苗却烧得更旺了。弗蒂诺摸了摸新生的耳朵。 洞外的风声越来越凄厉,卷着雪粒拍打在岩壁上,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有头巨大的怪物正贴着洞口徘徊,随时要闯进来将两人吞噬。弗蒂诺靠在韦格兰特身边,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皮发沉,却莫名来了倾诉的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 “韦格,你知道吗,这座山在你沉睡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登过啦。”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带着点飘忽,“以前听镇上的老猎人说,最早的时候,没人敢靠近这山的深处,说里面住着山神,擅闯的人都会被吃掉。” 韦格兰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人类的本质就是进化啊。”他看着洞外被风雪模糊的山影,“以前觉得翻座山就像跨越天堑,现在修了路,架了桥,连这种险地都有人敢闯。现在我也能站在这座山的一部分,倒挺欣慰的。” “我以前读书读到过,大概是几十年前?”弗蒂诺侧过头,左耳新生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在捕捉更清晰的声音,“你们伦敦那边的人组织了一个阿尔卑斯山登山爱好者俱乐部来着。我当时还嘲讽,为什么会有人傻着去挑战大自然,拿命开玩笑。”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后的绷带:“但是现在我知道,恐惧来源于未知。如果没有勇气去探索,或许人类永远会活在恐惧里。就像我们找猫眼石,明明知道背后有危险,不还是一步步往前走吗?” 火堆的光芒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弗蒂诺的眼神突然沉了下来:“这样的破局,好像总需要必要的牺牲。”他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回忆什么,“我隐约记得,我爷爷和我讲过,在25年前……也就是我出生那年,有个叫爱德华·温巴的人和他的团队登上了这里的主峰。” “他们是第一支成功登顶的队伍,当时报纸上都在吹,说他们是‘征服自然的勇士’。”弗蒂诺的声音低了些,“可在撤离的时候,他们有四名队员突然没了踪迹。官方说法是遇上了雪崩,一场挺牵强的事故——明明那天天气预报说天气很好。” 韦格兰特皱起眉:“牵强的事故?” “嗯,我爷爷的朋友当时在山脚下的救援队工作,他说找到的帐篷是完好的,队员的装备也都在,不像是遭遇雪崩的样子。”弗蒂诺打了个哈欠,倦意渐渐涌上来,“有人说他们是被山里的‘东西’带走了,就像我们今天遇到的……不过没人信就是了。” 他往韦格兰特身边靠了靠,火堆的暖意让人昏昏欲睡:“现在想想,说不定他们也在找什么……和猫眼石有关的东西。” 韦格兰特没说话,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心里却泛起一阵波澜。25年前的失踪案,守护山林的生灵……这些碎片像散落在雪地里的珠子,似乎正慢慢串联成一条线。 洞外的风声渐渐小了些,弗蒂诺的呼吸变得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韦格兰特往他身上盖了件自己的外套,然后靠在石壁上,望着洞口飞舞的雪片,思绪却飘向了更遥远的过去——那些被他遗忘的岁月里,这座山,是否也藏着属于他的秘密? 弗蒂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望着跳动的火苗,指尖无意识地蹭着耳后新生的皮肤:“爷爷和我说,那是大自然的惩罚。”他顿了顿,眼神飘向洞外,“为了惩罚踏入他们领地的人类,特意设下的局面……那四个队员都是因为绳索断裂掉下去的,可我爷爷见过那批绳索,说是军方特供的,坚固得能吊起重型马车,怎么会突然断掉呢?” 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听幸存的爱德华说,当时他们遇到了一场很突兀的暴风雪,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弗蒂诺摸了摸新长出来的耳朵,那里还有些发麻,“根据你刚才说的‘山里的生灵’,我想,是山神取走了我的耳朵——算是给我们的警告吧。” 韦格兰特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星噼啪溅起:“这么说,的确说得通。”他能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已经淡了许多,像是在默许他们暂时停留。 弗蒂诺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看向韦格兰特,眼神里带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韦格,我可能有些过分。”他深吸一口气,“但我还是要继续往前走——为了找到猫眼石,哪怕要打破这所谓的自然规律。” 韦格兰特看着他,没说话。 “人类如果不战胜未知,就会一直活在恐惧中。”弗蒂诺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但我听你的。”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点无奈,“为了不真的惹恼山神,我答应你,不主动攻击,实在躲不过……再想办法周旋。” 韦格兰特挑了挑眉:“这还差不多。”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风雪停了,该赶路了。记住,尽量别碰山里的东西,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很古老的石头或者标记——那可能是他们的领地边界。” 弗蒂诺点点头,扶着石壁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新生的耳朵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周围的动静,连远处松鼠踩断枯枝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挺好用。”他摸了摸耳朵,嘴角忍不住上扬,“就是长得比原来的小了点,有点像狗耳朵。” “总比没有强。”韦格兰特扔给他一块压缩饼干,“赶紧吃,吃完上路。” 风雪像退潮般渐渐平息,最后一片雪花落在洞口的枯枝上,悄无声息地融化了。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对视一眼,各自从洞穴里探出半个脑袋,左右张望了半天,活像两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松鼠,带着点警惕,又透着几分好奇。 清新的空气带着雪后的凉意涌进鼻腔,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冻得发红的鼻子终于舒服了些。他眯着眼望向远处的山脊,突然指着天空低呼:“好大的鸟!” 弗蒂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羽翼金黄的猛禽正展开双翅在高空盘旋,阳光洒在它的羽毛上,泛着耀眼的光泽,翅膀展开足有一人多宽,姿态矫健而威严。“是金雕。”他认出了这山中的猛禽,“阿尔卑斯山的常客。” “金雕……”韦格兰特喃喃重复着,眼睛亮晶晶的,像个见到新奇玩具的孩子,“这名字我听过,在老猎人的故事里,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他看着金雕舒展翅膀的模样,忍不住感慨,“比我见过的所有鹰都气派。” “它们一般以岩羊、野兔这些小动物为食。”弗蒂诺靠着洞口的石壁,说起了自己从书里看来的知识,“而且很会挑时候,只在晴天、风力稳定的日子出来捕猎。”他顿了顿,指了指金雕盘旋的轨迹,“你看它飞得那么稳,说明今天的气流很适合它们活动。这种天气捕猎成功率高,也不容易出意外——要是遇上大风或者暴雪,它们强行飞出去,很可能会被气流卷下山崖,有生命危险。” 韦格兰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金雕突然收拢翅膀,像支金色的箭般俯冲下去,很快又带着一只挣扎的野兔冲上天空,消失在山峦背后。“它们在这儿生活很久了吧?” “应该比我们俩加起来的岁数都大。”弗蒂诺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雪,“按照它们的习性,接下来几天都会是晴天。你看,连它们都出来捕猎了,说明不会再有突然的暴风雪了,我们可以放心赶路。” 韦格兰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从洞穴里钻了出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雪后的山林格外安静,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枝,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金雕偶尔的唳鸣,清脆而悠远。 “那敢情好。”他甩了甩胳膊,眼里重新燃起了劲头,“赶紧走,争取天黑前赶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弗蒂诺点点头,还能清晰地听到金雕远去的鸣叫。他跟在韦格兰特身后踏上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在这雪后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悦耳。 天空湛蓝如洗,金雕在高空盘旋的身影成了移动的坐标,仿佛在为他们指引方向。韦格兰特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那只金色的猛禽,至少有这样的生灵相伴,连空气都鲜活了许多。 韦格兰特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心里默默念叨着,希望他俩接下来的举动别再惹山神不快。这地方的自然景观确实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野性——陡峭的岩壁直插云霄,千年不化的冰川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连空气里都飘着种原始而肃穆的气息,确实不像是为人类准备的栖息地。 弗蒂诺掏出地图,借着阳光仔细研究,又对照着周围的地形比划了半天。“有了。”他指着地图上三个用红圈标出的位置,“经过刚才的探查,这三个地方最有可能藏着猫眼石——一个是东边的乱石坡,那里矿石裸露,很可能有天然晶洞;一个是北边的冰川融水湖,传说宝石常沉在这种活水底下;还有一个是西边的古老祭坛遗址,以前听人说那地方出过不少稀奇石头。” “那就挨个查。”韦格兰特把斧头扛在肩上,眼神很坚定,“不过说好,咱们不分开,一起行动。”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俩早成了穿一条裤衩都嫌松的铁哥们,少了谁都心里不踏实。 弗蒂诺笑着点头:“正有此意。人多力量大,真遇到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他收起地图,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喂,韦格,咱们先去岩石多的地方看看吧?” “行吧,听你的。”韦格兰特没意见,还冲他挤了挤眼,“毕竟你对宝石鉴定是专业的,总不能让我这半吊子瞎指挥。” 弗蒂诺被他逗笑了,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到了地方你帮我搬石头就行,这活儿你拿手。” 两人说说笑笑地往东走,阳光穿过树枝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金雕的唳鸣声偶尔传来。韦格兰特看着身边弗蒂诺的背影,又望了望前方布满岩石的山坡。 刚才还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原本温顺的风不知从哪里卷了回来,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变得狂暴。不是那种呼啸的大风,而是无数道细小的风刃,像被磨尖的冰碴子,密密麻麻地刮过来。 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猝不及防,脸颊立刻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抬手一摸,指尖沾了血——那些小风刃竟然在他们脸上划开了一道道细密的伤口,渗出血珠,又被风一吹,冻得生疼。 “不好!”弗蒂诺猛地捂住脸,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一块巨石后面,“风是武器,这风很危险!”他能感觉到,那些风刃像是有眼睛似的,专往裸露的皮肤钻,刚才还在高空盘旋的金雕早已不见踪影,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 韦格兰特也迅速躲到石头后,额角被划了一道口子,血顺着脸颊往下流。“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抹了把脸,掌心瞬间染红。 弗蒂诺咬着牙,心里憋着一股火。他下意识地摸向耳后新生的耳朵,指尖触到绷带下的皮肤,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原来的耳朵,不就是在那场突兀的暴风雪里被割掉的吗?那些看不见的“利器”,和现在这些风刃带来的痛感如此相似。 “说不定……”他低声自语,眼神沉了下来,“说不定那时的山神,和这次攻击我们的生物是同一个。”这根本不是巧合,分明是对方在反复警告,甚至已经开始升级敌意。 又一阵风刃刮来,打在巨石上,发出“簌簌”的声响,石屑被削下来不少,可见力道有多狠。弗蒂诺看着那些飞溅的碎石,终于忍不住低吼:“这可不是什么自然灾害啊!”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这就是**裸的、正面对我们造成攻击了!再躲下去,只会被当成活靶子!” 韦格兰特也看明白了,对方显然不想让他们再往前走一步。他从背包里翻出厚实的外套,披在身上挡住风刃,眼神锐利如鹰:“躲是躲不过了,得想办法冲过去!” 风越来越急,细小的风刃切割着空气,也切割着两人的耐心。弗蒂诺看着韦格兰特紧绷的侧脸,知道这场和“山神”的正面冲突,已经避无可避。他掏出腰间的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声音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走!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捣鬼,总得让它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风刃还在呼啸,巨石后的阴影里,两个身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斗志——就算对手是传说中的山神,他们也要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风刃还在耳边呼啸,却明显没刚才那么密集了。韦格兰特缩在巨石后,扯着外套擦了擦脸上的血,低声骂道:“这地方真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脸都要被刮花了。” 弗蒂诺却突然按住他的胳膊,眉头紧锁:“不对,韦格。”他侧耳听着风的动静,新生的耳朵微微颤动,“刚才咱们在山脚受到袭击时,那风刮得能掀翻帐篷,可现在在半山腰,这风的力道……好像和没上山差不多?”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片刻,点头道:“是的,刚才在山脚被割掉耳朵时,那一下的力道恨不得把人劈成两半,现在这些风刃虽然疼,却没那么致命。” “我不是说要忤逆山神什么的。”弗蒂诺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我的意思是,你没发现风的威力变小了吗?按说越往山上走,风力应该越大才对。” 他指着周围的树木:“你看,这半山腰的松树虽然被吹得摇晃,却没像山脚的灌木那样被拦腰折断。这说明什么?” 韦格兰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按照常理来说,山的每个部分的气候都不相同,海拔越高,风速越快,温差也越大。”弗蒂诺的语速越来越快,“可现在呢?半山腰的风速和威力反而比山脚弱——这只能说明,这里的风比较弱不是因为气候不同导致的,而是……攻击我们的‘山神’,它的力量有限!” 他猛地一拍大腿:“说不定它根本不是什么山神,只是在用风当作攻击我们的媒介,故意装神弄鬼,想把我们吓退!” 韦格兰特的眼睛也亮了:“你的意思是,它只能控制一定范围内的风?而且力道会随着距离减弱?” “很有可能!”弗蒂诺点头,“你想,要是真有山神那么厉害,刚才在山脚就该把我们吹下山崖了,何必费这么大劲用小风刃挠痒痒?”他摸了摸耳后,“我看啊,这东西怕我们真的找到它的老巢,或者……找到猫眼石!” 风刃突然又密集了些,像是在反驳他的话。弗蒂诺却笑了:“你看,一说中它的底细就急了。”他拽住韦格兰特的胳膊,“走,咱们往上冲!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多大能耐!” 韦格兰特也来了劲头,刚才的恐惧被这一番分析冲得烟消云散。他扛起斧头,冲弗蒂诺咧嘴一笑:“行,要是真能拆穿这把戏,也算没白挨这几下刮。”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躲在巨石后,而是迎着风刃,朝着山顶的方向冲去。风依旧在呼啸,却仿佛真的没那么可怕了——当未知的恐惧被撕开一道口子,剩下的,便只有迎难而上的勇气。 弗蒂诺眯起眼睛,忍着脸上的刺痛扫视四周。风刃的轨迹虽然杂乱,却隐隐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山腰处那块凹陷的岩壁。他忽然压低声音:“跟着我。” 两人猫着腰,借着岩石的掩护往岩壁挪动。越靠近那里,风刃果然越稀疏,到了岩壁下几乎完全停了。弗蒂诺指着岩壁上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那里的风纹丝不动,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就是这儿。”他掏出左轮,枪口稳稳对准洞口,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我数三个数,他一定会开花。” 韦格兰特握紧斧头,屏住呼吸。 “一。”弗蒂诺的声音冷静得像冰。 洞口里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急促呼吸。 “二。”风突然停滞了,周围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韦格兰特能闻到洞口飘出的淡淡铁锈味,混杂着一种类似金属氧化的气息。 “三。” 话音刚落,弗蒂诺扣动扳机。“砰!”子弹精准地射进洞口,紧接着——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从两人身后传来,气浪掀得他们往前踉跄了几步,碎石和黑烟从洞口喷涌而出。弗蒂诺反手抽出腰间的皮带,像甩长鞭似的朝洞口甩去,皮带扣精准地缠住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猛地往回一拽。 一个浑身被炸得焦黑的人影被拖了出来,身上还冒着烟,手里攥着个变形的金属装置,正是控制风刃的器械。“装神弄鬼的家伙,就是他!”弗蒂诺一脚踩住那人的背,声音里带着解气的冷意。 韦格兰特看得目瞪口呆:“我不明白,怎么突然爆炸了?” 弗蒂诺吹了吹枪口的硝烟,挑眉道:“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不绝对。” “哈?” “刚才我就发现,这些风刃虽然跟着空气律动,却有一点不对劲。”弗蒂诺用脚尖踢了踢那人怀里的氧气罐残骸,“它们的轨迹总在避开这个洞口,就像怕被什么东西干扰。”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被炸飞的零件,“这家伙为了不留下证据,带的装备很少,导致氧气罐容量不够。刚才躲在洞里,肯定在大口呼吸洞穴里的空气,打算吸够最后一口氧气就冲出来杀我们,好下山交差。” 他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枪:“可惜啊,我这子弹的威力可不是闹着玩的。顺着洞口打进去,一不小心就把你的氧气罐打爆了呢。” 被按住的那人还在挣扎,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焦黑的脸上露出惊恐和不甘。韦格兰特这才看清,他的衣服上绣着个模糊的徽章,和政府办公楼里那些黑衣人的标志很像。 “又是政府的人?”韦格兰特皱眉。 “看来怀特的意思没错,他们内部果然藏着不少东西。”弗蒂诺踹了那人一脚,“想用破东西装山神,也太小看我们了。” 爆炸的硝烟渐渐散去,阳光重新洒在岩壁上。韦格兰特看着地上的残骸,突然觉得刚才那些风刃带来的恐惧,都变成了此刻的畅快。他拍了拍弗蒂诺的肩膀:“行啊你,这推理够厉害的。” 弗蒂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两人相视一笑,刚才的紧张和疼痛仿佛都随着爆炸烟消云散。山风重新变得温和,吹过脸颊时带着暖意,像是在为他们的胜利喝彩。而那个藏在洞里的“山神”,此刻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骸。 怀特把一叠任务清单狠狠摔在桌上,纸张散落一地。沙利文的字迹像爬在纸上的蛆虫,每一条指令都透着颐指气使——“监视韦格兰特动向”“回收内罗尸体”“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猫眼石”,最后甚至还加了句“若遇阻碍,可就地清除”。 “妈的!”她一脚踹翻椅子,暴躁地在房间里转圈,新买的洋裙被扯得歪歪扭扭。内罗的死本就让她窝火,沙利文这老东西不仅不安抚,反倒像催命似的塞来一堆破事。“要不是看在你是政府人员,手里握着巨大的权限,我绝对要杀了你!”她抓起桌上的咖啡杯就往墙上砸,瓷片飞溅,褐色的液体在墙纸上洇出丑陋的痕迹。 发泄够了,怀特蹲下身,从床底拖出个黑布包,里面是内罗那顶沾了血的旧帽子。她走到后院的老橡树下,用手刨了个坑,把帽子埋进去,又堆了些石块当记号。“蠢死了……”她低声骂了句,声音却有点发颤,“下辈子别再跟我抢功劳了。” 回到房间,她换上了更好行动的衣服,镜子里的姑娘眼神凌厉。她从壁橱里拖出个沉重的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擦得锃亮的枪械,比上次对付韦格兰特时带的还要精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是沙利文派来的军队。为首的上尉敬了个礼:“怀特大人,队伍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出发前往阿尔卑斯山。” 怀特抓起一把冲锋枪,往背上一挎,大步走出房间。院子里站着二十多个黑衣人,个个装备精良,面无表情,像一群待命的猎犬。“目标,阿尔卑斯山深处。”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找到猫眼石,带回政府。至于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狠厉,“见了就杀。” 队伍很快出发,马车在公路上疾驰,扬起一路尘土。怀特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内罗的死,沙利文的颐指气使,还有韦格兰特那张欠揍的脸,都在她脑子里打转。 “猫眼石……”她低声呢喃,眼神越来越亮,“那可是能改变世界的东西。”多少人一辈子都碰不到这样的机会,现在它就在阿尔卑斯山里,等着被人发现。 车驶进山脚下的小镇,她让队伍在隐蔽处待命,自己则跳下车,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山脉。阳光洒在山顶的积雪上,泛着耀眼的光,像一块巨大的宝石。 “荣耀是我怀特的。”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保护猫眼石的荣耀,由我来收下!” 说完,她转身跳上车,对着驾驶座喊道:“开车!直接来到到半山腰,让韦格兰特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响鼻声再次传来,朝着阿尔卑斯山深处驶去。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争夺,敲响了序曲。而怀特靠在座椅上,嘴角始终挂着志在必得的笑——这一次,她绝不会输。 ……… 1790年的夏日午后,阳光透过利奥波德庄园的彩绘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亮得有些刺眼。这座占地广阔的宅子像头沉默的巨兽,雕花回廊里回荡着座钟的滴答声,空气中飘着鸢尾花与旧书的混合气味。 罗德里克——那时的韦格兰特还叫这个名字——正坐在书房的橡木桌前,摊开的拉丁文典籍上落着层薄薄的阳光。他才12岁,头发柔软地搭在额前,手指纤细,握着羽毛笔的姿势一丝不苟。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他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神专注地落在书页上。这年纪的少年本该在草坪上追逐嬉闹,可他总觉得,只有沉浸在公式与文字里,才能避开那些弥漫在大宅里的、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压抑。 “罗德里克?你在吗?”父亲的声音在走廊响起,带着惯有的温和。 “我在,父亲。”他放下羽毛笔,起身时椅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响。 父亲推门进来,手里牵着个比他矮半个头的男孩。那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怯生生的,像只受惊的小兽。“这是……我收养的孩子,以后就住在这里了。”父亲笑着揉了揉男孩的头发,语气里有种罗德里克从未听过的小心翼翼。 罗德里克皱起眉。他认得这男孩——上周在贫民窟见过,跟在个酒鬼身后讨面包。父亲明明说过“那些泥腿子不配踏足利奥波德家的土地”,怎么突然收养了他?更让他不舒服的是男孩身上的味道,汗味混着廉价肥皂的气息,和这书房里的檀香格格不入,让他胃里一阵发紧。 后来他才从管家的窃窃私语里得知,这根本不是什么收养的孩子,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可没过多久,他又撞见父亲深夜拖着个麻袋往地窖走,麻袋上渗着暗红的血。第二天,那个“私生子”照常出现在餐桌前,只是眼神里的怯懦变成了一种近乎阴鸷的警惕。 罗德里克不是傻子。他看着那男孩用和自己相似的姿势握刀叉,看着他偷偷模仿父亲签字的笔迹,突然明白了——现在这个“私生子”,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真正的孩子大概已经在某个深夜被处理掉,而眼前这个,是有人杀了私生子,顶着他的身份混进利奥波德家,想图谋些什么。 “乡巴佬。”他故意把面包屑扫到对方脚边,语气里的傲慢像淬了冰,“记住自己的位置。” 那男孩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却很快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罗德里克厌恶地移开视线。他瞧不起穷人,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是眼前这男孩身上那股伪装的顺从,那藏在怯懦底下的野心,像黏在靴子上的泥,让他觉得无比恶心。他不知道,这个顶着“私生子”身份的闯入者,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和他的命运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死死缠绕在一起。 书房的座钟又“当”地响了一声,罗德里克重新坐回书桌前,却再也读不进一个字。阳光依旧刺眼,可他忽然觉得,这座看似稳固的大宅,好像已经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姐姐伊莎贝拉是在傍晚时分回到庄园的。她刚从寄宿学校回来,提着裙摆穿过回廊时,正好撞见罗德里克把一杯牛奶故意泼在那男孩的粗布衬衫上。 “罗德里克!”伊莎贝拉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破了餐厅的安静,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将那男孩护在身后,“你在做什么?” 罗德里克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只是手滑。” “手滑能把整杯牛奶都泼在他身上?”伊莎贝拉瞪着他,眼神里的严厉比父亲训斥他时还要吓人,“母亲教你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他是父亲收养的弟弟,你该对他友善些!” 罗德里克没说话,心里却冷笑。姐姐永远这样,总把人往好处想,根本不知道自己护着的是个什么货色。 伊莎贝拉没再理他,转身蹲下来,温柔地问那男孩:“没烫到吧?我带你去换件干净衣服。” 男孩摇摇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姐姐”。 等伊莎贝拉带着人去换衣服,回来后又把罗德里克拉到走廊训了半个钟头,无非是“要有风度”“别欺负弟弟”之类的话。罗德里克听得不耐烦,却也懒得辩解——姐姐不知道这臭小孩的真实身份,会维护他也很正常。 晚饭时,那男孩换上了一身不合身的细棉布衣服,坐在餐桌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小口扒着饭。 “你叫什么名字。”罗德里克放下刀叉,故意提高了声音,让餐厅里的人都能听见。 男孩的肩膀僵了一下,过了几秒才低声回答:“路易斯……费特路易斯。” “那么好,费特。”罗德里克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每个字都像往地上砸石子,“别以为你来到我们家就能一步登天,我讨厌你,我就先说清楚了。在这个家里,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舒坦。” 父亲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伊莎贝拉用眼神制止了。 那男孩始终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没人看清他的表情。 晚饭后,罗德里克在回廊拦住了正要回阁楼的男孩。他把对方堵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你不叫这个名字对吧。” 男孩的身体猛地一震。 “你杀了费特。”罗德里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费特眼眶里有颗痣,我见过,而你没有。” 男孩沉默着,指尖攥得发白,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 “………”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罗德里克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狠,“毕竟看着你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这个家里演戏,也挺有意思的。”他凑近一步,几乎贴到对方耳边,“但是要记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从这个家里扔出去,就像扔掉一块垃圾。”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那男孩一个人站在阴影里。走廊的烛火摇曳着,将男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缓缓抬起头,棕色的眼睛里没有了白日的怯懦,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罗德里克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窗前看着阁楼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像个蛰伏的野兽。他不知道这个叫“路易斯”的冒牌货会在利奥波德家掀起什么风浪,但他清楚,从这一刻起,这个家再也不会平静了。而他和这个“弟弟”之间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费特也是个坏孩子。自打罗德里克在回廊里撂下那句“不会放过你”,他反倒像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脸上的怯懦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藏在眼底的狠毒。 第二天一早,他就揣着块烤焦的面包找到伊莎贝拉,红着眼圈说:“姐姐,我是不是笨手笨脚的……烤面包时总掌握不好火候,罗德里克哥哥好像更生气了。”说话时,他故意把袖口往下拉了拉,露出昨晚自己掐出的红痕,活脱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伊莎贝拉果然心疼得不行,转头就把罗德里克训斥了一顿:“你就不能让着点弟弟?他才来多久,你非要把人逼走才甘心?” 罗德里克气得攥紧拳头,却百口莫辩。他看着费特躲在姐姐身后,冲自己露出的那抹转瞬即逝的冷笑,恨得牙痒痒。 从那以后,费特彻底把“天使面孔”这招玩得炉火纯青。餐桌上故意打翻牛奶,就说是“被罗德里克的胳膊肘碰了”;书房里弄丢了父亲的重要文件,就红着眼说“看到罗德里克哥哥昨天在这里发脾气”。家里的佣人、甚至连一向严厉的祖母,都渐渐觉得“罗德里克太骄纵,费特这孩子懂事又可怜”。 终于有一天,罗德里克在花园里揪住了正往他课本上泼墨的费特。“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对方按在玫瑰丛里,手背被刺扎出了血。 费特却突然笑了,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干什么?当然是让你尝尝被所有人讨厌的滋味啊,我的好哥哥。” 两人扭打在一起,从花园滚到草坪,直到父亲带着佣人赶来才拉开。那天的架打得很凶,罗德里克的额角被石头划开了口子,费特的胳膊脱了臼。 也正是这场架,让他们迎来了长达很多年的“和解”。 没人知道,那是费特故意演的一出戏——他当着父亲的面“主动认错”,说“都是我的错,不该惹哥哥生气”,转头又在罗德里克耳边低语:“硬碰硬没意思,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从那以后,12岁的罗德里克和11岁的费特,突然成了庄园里人人称道的“好朋友”。他们一起去骑马,一起在书房看书,甚至会互相给对方带点心。罗德里克依旧傲慢,却学会了在人前对费特露出“温和”的笑;费特依旧怯懦,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帮”罗德里克解围。 时光一晃七年过去,19岁的罗德里克成了挺拔的青年,眉宇间带着利奥波德家族特有的矜贵;18岁的费特也长开了,棕色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琥珀,笑起来时总让人想起教堂壁画上的天使。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些并肩而行的日子里,藏着多少不动声色的算计。罗德里克会在费特的马鞍上悄悄松半颗螺丝,费特会在罗德里克的酒里偷偷加些让人腹泻的草药。他们像两头互相试探的狼,表面依偎取暖,暗地里却始终磨着牙,等着给对方致命一击。 直到1797年的春天,费特在镇上的咖啡馆里,遇见了一个背着行囊的考古学家。 那老头留着花白的胡子,桌上摊着张泛黄的地图,正对着一杯苦咖啡喃喃自语:“……在那遗迹下,一定藏着古代文明的钥匙……” 费特端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他假装路过,无意间瞥到地图角落里画着个奇特的符号——像只竖着瞳孔的猫眼,泛着诡异的光。 考古学家注意到他的目光,突然笑了:“年轻人,对这个感兴趣?” 费特收起眼底的精光,露出惯有的腼腆笑容:“只是觉得这符号很漂亮……” “漂亮?”老头呷了口咖啡,眼神变得深邃,“这可是能让人拥有‘重塑世界’之力的猫眼石标记啊……” 那天下午,费特在咖啡馆待了很久。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只看到夕阳西下时,费特和那考古学家一起离开了小镇,背影消失在通往郊外的小路上。 而庄园里的罗德里克,还在书房里研究着费特新送来的“安神香”,浑然不知,一场足以颠覆两人命运的风暴,已经在费特的心里悄然酝酿。他们之间那场持续了七年的暗战,即将被卷入一个更庞大、更危险的漩涡里。 咖啡馆的木窗透着暖黄的光,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看着对面捧着热可可的费特,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费特少爷貌似来利奥波德家很久了,要是不嫌弃,我倒可以教你些鉴别宝石的知识。”他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图鉴,正好停在一页印着猫眼石的页面上。 费特的目光落在那枚泛着奇异光晕的宝石上,喉结动了动,低声问:“那块猫眼石,真的很厉害吗?”考古学家口中的“重塑世界”像根羽毛,总在他心头撩拨。 “真的。”律师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烁,“传说它能映照出持有者最深的**,甚至能……改变现实。不过具体的能力,我们还得慢慢挖掘。” 费特没再追问,只是端着杯子小口喝着,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回到庄园时,天已经黑透了。他站在阁楼的窗前,望着楼下书房透出的灯光——罗德里克一定又在看书,说不定还在为下周的学术辩论做准备。那扇窗户里的世界,永远亮堂、体面,像镀了层金。 他忽然想起没顶着“费特”这个身份时的日子。那时他还在贫民窟的泥地里打滚,靠偷面包和搬运货物活命。有一次,他在巷口撞见了罗德里克。 那天的罗德里克穿着熨帖的丝绸马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和几个穿着同样体面的朋友站在马车旁说话。阳光落在他身上,连发梢都泛着光。他是来给贫民窟的朋友送东西的——一个瘸腿的鞋匠,一个瞎眼的老妇人。他从马车上搬下布袋,里面是面包、布料,还有几枚亮晶晶的银币,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丝毫没有嫌恶,仿佛和这些衣衫褴褛的人待在一起,与和贵族小姐们喝茶没什么不同。 “朋友是不分高低贵贱的。”费特记得罗德里克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那一刻,费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同样是人,为什么罗德里克就能活得那么光鲜亮丽?他优秀、善良,生来就拥有一切,连对穷人的善意都那么从容不迫。而自己呢?只能在阴沟里苟活,为了一口吃的跟野狗抢,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戴上假面具,钻进别人的身份里偷生。 嫉妒像藤蔓一样缠上心脏,越收越紧。他恨罗德里克的坦荡,恨他的轻而易举,更恨自己无论怎么模仿、怎么算计,都只能活在对方的阴影里。 楼下的灯光灭了,大概是罗德里克回房了。费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猫眼石……”他低声呢喃,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等我拿到它,你拥有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照亮他年轻却扭曲的侧脸。阁楼里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缠绕着他,也缠绕着他那颗被嫉妒和**填满的心。他知道,自己和罗德里克之间的战争,从不是为了这个“费特”的身份,而是为了证明——他也能站在阳光下,活得比任何人都耀眼。而猫眼石,就是他唯一的赌注。 ……… 费特踩着泥泞的石板路回到贫民窟的破屋时,天已经擦黑了。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像烂掉的白菜混着铁锈,呛得他猛地捂住鼻子。 屋里暗得像口深井,只有屋顶破洞漏下一缕昏黄的光,照亮了床榻上那个僵硬的身影。他的母亲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枯瘦的手搭在被子上,皮肤早已失去血色,像块干裂的树皮。 “妈……”费特的声音发颤,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挪过去。他知道母亲已经死了很多天了——从他三天前出门找活干时,就没再听到过她的咳嗽声。可他不敢信,也不愿信。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那个在他饿肚子时,把最后一口稀粥推给他的人;是在他被打时,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揉他伤口的人。 他曾无数次对着破庙里的泥塑许愿: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让母亲住上有窗户的房子,每天都能喝上热汤,再也不用在寒风里搓着冻裂的手缝补衣服。可现在,愿望还没发芽,就被现实踩成了泥。 “我找到活了……妈,我找到工地的活了……”他蹲在床边,声音哽咽,“他们说只要我能干,就给我面包……你起来看看啊……” 可母亲一动不动,只有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地盘旋。 费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母亲是怎么倒下的——上个月,她去给镇上的富人洗衣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瓷碗,被那家的女主人用拐杖打断了腿,扔回了这破屋。富人甚至没给一分钱医药费,只丢下一句“贱命一条,死了也活该”。 “那些混蛋……”他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胸腔里翻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一边是蚀骨的仇富,恨那些人踩着穷人的骨头享乐,视他们的命如草芥;可另一边,又疯狂地渴望变成那样的人——拥有金钱、权力,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他,能给母亲买最好的药,能把那些曾经践踏过他尊严的人踩在脚下。 这种矛盾的心理像条毒蛇,在他五脏六腑里钻来钻去,让他觉得恶心。他恨那些富人,更恨自己这种“想成为他们”的念头。 窗外传来其他贫民窟居民的笑骂声,有人喝醉了在唱跑调的歌。费特站起身,走到屋角拿起那把生锈的柴刀。刀锋映出他年轻却布满戾气的脸。 “妈,等我。”他低声说,声音冷得像冰,“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我会变成他们,然后……毁掉他们。”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母亲,转身走出破屋,将那股腐臭味和所有的软弱都关在了门后。夜色像墨汁一样浓稠,吞噬了他的身影,只留下少年沉重而决绝的脚步声,在贫民窟的泥泞里,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黑暗。 贫民窟的午后总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费特靠在墙角晒太阳,手里攥着半块偷来的硬面包。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凑了过来,带着股淡淡的牛奶香——在这穷地方,这味道简直像金子一样扎眼。 他抬眼一看,愣住了。那孩子最多七八岁,穿着洗得发白的细布衬衫,头发是和自己一样的深棕色,连眼睛的形状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脸上没沾泥,透着股没被生活磋磨过的干净。 “你看什么?”费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面包往身后藏了藏。 那孩子却不怕生,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刚换的小门牙:“我觉得你长得和我一样!”他说着,还伸手想摸费特的头发。 费特猛地躲开,心里有点发慌。他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次见和自己这么像的人。这孩子像面镜子,照出了他没见过的、干净体面的模样。 接下来的几天,这孩子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他。费特去掏鸟窝,他就蹲在树下拍手;费特去河边摸鱼,他就坐在石头上哼不成调的歌。周围的流浪汉打趣:“小子,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费特嘴上骂着“滚开”,心里却莫名没赶他走。他发现这孩子缠着自己,好像真的就因为“长得像”——那种毫无理由的亲近,让他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这天,孩子又举着块还热乎的面包跑过来,递到他面前:“给你!”面包上还沾着点黄油,香气直往费特鼻子里钻。 “你叫什么?”费特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有点干。 “我叫费特,费特·路易斯。”孩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呢?” 费特的心猛地一跳。费特·路易斯——这名字他听过,镇上那个总穿黑外套的律师提过,说利奥波德家的老爷在外有个私生子,就叫这个名字。原来眼前这孩子,才是真的费特。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当自己是个普通孩子。 “我……”费特张了张嘴,没说自己的真名,“你可以叫我小路易斯。” “小路易斯!”真费特立刻接话,把面包往他手里塞得更紧了,“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啦!” “嗯……”费特接过面包,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触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多久没收到过别人主动给的东西了?还是这么好的面包。 真费特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地讲起镇上的趣事,说自己昨天看到了会跳舞的猴子,说面包房的老板娘总给她偷偷塞糖果。费特听着,没说话,只是小口啃着面包。黄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点甜,又有点酸。 他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几乎一样的脸,突然冒出个疯狂的念头。如果……如果自己变成他呢?是不是就能离开这该死的贫民窟,是不是就能不再饿肚子,是不是就能……为母亲报仇? 可看着真费特毫无防备的笑脸,那点刚冒出来的恶意又缩了回去。这孩子明明和他一样,却活得像朵温室里的花,干净得让他不忍下手。 “好朋友……”费特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面包的碎屑掉在衣襟上。他不知道,这句简单的话,会在不久后,变成一把插向对方心脏的刀。而此刻手里的温热,会是他往后数年里,唯一不敢回望的柔软。 第8章 山神 其三 雪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林隙,在积雪覆盖的山路上投下斑驳光影。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踩着没过脚踝的厚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地图标注的山坳里,终于在一片松树林后望见了那座小木屋。木屋的屋顶积着层蓬松的白雪,烟囱里虽未冒烟,却透着种久居人家的沉静——这在荒僻的阿尔卑斯山区,已是难得的慰藉。 “就是这儿了。”弗蒂诺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呼出的白气在凛冽空气里凝成白雾,迅速消散。两人刚从那场和风刃的恶战中脱身,脸上还留着细小的划痕,粗布外套上沾着雪泥与硝烟痕迹,早已被山风冻得僵硬。 韦格兰特上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着柴火余温与旧羊毛毯的暖流瞬间涌来,驱散了他们周身的寒气。屋里未燃油灯,却借着天光显得敞亮——阳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光斑,墙角的铸铁壁炉里还留着昨夜的灰烬,空气中飘着松木与干燥草药的气息,带着山区木屋特有的质朴暖意。 “居然还有余温。”弗蒂诺惊喜地迈进屋,跺了跺靴底的积雪,木柴碰撞的脆响在屋里回荡,“看来住在这里的猎人刚离开不久,壁炉里的火炭还没完全凉透。”他快步走到壁炉前,伸手探进炉膛,指尖触到的温热让他松了口气。 韦格兰特反手关上木门,挡住屋外呼啸的山风。他环顾四周:一张橡木餐桌被岁月磨得发亮,两把雕花木椅虽有些松动却擦拭干净,墙角堆着码齐的劈柴,墙上挂着顶磨损的鹿皮猎帽与一杆老旧的燧发枪——猎户陈设,简陋却透着安稳。 “总算有个能歇脚的地方了。”他靠在门板上轻吁口气。想起刚才在裸露的矿石地的搜寻,两人几乎翻遍了每一块岩石,却连猫眼石的影子都没见到,只找到几块普通的石英石,心里难免有些失落。毕竟在这地,传说中能映照**的猫眼石,早已成了众人追捧的稀世珍宝。 弗蒂诺已用火柴点燃了壁炉里的干柴,跳动的火苗很快让屋里暖和起来。他解下皮质背包,掏出用油纸包好的黑面包和铁皮罐头:“虽说没找到猫眼石,但能在这深山里找到温暖的屋子,也算没白受这趟冻。” 韦格兰特走到壁炉边烤着手,皮革手套上的冰碴遇热融化,顺着指尖滴落。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轻笑出声:“至少比在旷野里被风刃刮脸强。” “那倒是。”弗蒂诺把罐头递给他,铁皮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借着天光再研究地图——下一个目标是北边的冰川融水湖,据说18世纪就有猎人在那儿见过站起来学人的熊。” 两人坐在壁炉前的木凳上,分食着黑面包和炖豆子罐头。暖意在胃里慢慢散开,驱散了奔波的疲惫与寒意。木屋外的风雪早已停歇,只有松涛声顺着窗缝钻进来,像乡村歌谣般温柔低吟。 韦格兰特望着窗外的皑皑雪景,心里因一无所获而生的沮丧渐渐淡了。虽然还没找到猫眼石,虽然怀特带着的追兵或许就在身后,但若在深山中,能有温暖的炉火、果腹的食物,还有彼此相伴,便已是难得的幸运。 “明天再往湖那边走。”他对弗蒂诺说,声音被炉火烘得格外温和,“今晚先在这儿好好歇一觉——总比在山洞里硬抗强。” 弗蒂诺点点头,往壁炉里添了根粗壮的松木。火苗舔舐着木柴,映得两人的轮廓在墙上轻轻晃动。这座藏在山坳里的小木屋,像荒野中的一盏孤灯,给了他们片刻安宁,也积蓄着继续前行的力量。至于那些藏在风雪与岩层后的秘密,便留到天亮再说吧。 壁炉里的火苗噼啪作响,将木屋染上暖融融的橘色。韦格兰特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低声问道:“我得到猫眼石,能够恢复记忆的吧。”那些零碎的片段总在梦里闪回——庄园的回廊、陌生的笑脸、还有带着铁锈味的黑暗,却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弗蒂诺正往嘴里塞着面包,闻言含糊道:“不知道呢。”他咽下食物,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肩膀,眼里闪着光,“但如果可以的话,等你记起一切,我们到时候就去格勒诺布尔最有名的餐厅,带着崭新的你去吃奶油炖鸡、烤小羊排,把你这些年错过的好吃的全补回来!” 韦格兰特嘴角弯了弯,眼底却还带着点茫然:“给我几杯咖啡就好了。”他对那些精致的食物没什么执念,反倒想念咖啡的焦香——那味道能让他在混沌的记忆里保持清醒。 “哦对了,咖啡!”弗蒂诺一拍脑门,从背包里翻出铁皮咖啡罐,“我这就给你煮去。你看门,我就在楼上阁楼,煮好叫你。”他拎着咖啡罐和小铜壶,噔噔噔跑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好。”韦格兰特应了声,目光重新落回壁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阁楼里堆满了旧木箱和干草,角落里摆着个生锈的铁炉。弗蒂诺熟练地往壶里加水,又舀了两勺咖啡豆磨成的粉末,架在炉上烧着。咖啡的焦香很快弥漫开来,和楼下的柴火味混在一起,让人心里踏实。 可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风突然拂过他的后颈,带着股熟悉的、混杂着硝烟的寒意。弗蒂诺猛地回头——阁楼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木板缝隙也用旧布塞着,这封闭严实的木屋怎么会有风? 还没等他想明白,那风突然变得凌厉,像把小刀子狠狠刮在他的胳膊上!“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粗布袖子被划开道口子,血珠正往外渗。 “谁?!”弗蒂诺瞬间警觉,反手从腰间掏出手枪,枪口稳稳对准阁楼阴影处。 风声越来越急,卷起地上的干草打着旋儿飞舞。阴影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一个浑身焦黑的身影从旋转的气流中显现出来——正是之前被他们炸伤的那个假“山神”!他半边脸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手里攥着把闪着寒光的短刀,刀刃上还沾着黑灰。 “你没死?!”弗蒂诺瞳孔一缩,扣紧了扳机。这家伙明明被氧气罐爆炸波及,怎么还能追上来? 焦黑的身影没说话,只是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挥刀扑了过来!刀刃带着风声直逼弗蒂诺面门,他迅速侧身躲开,子弹“砰”地打在木箱上,木屑飞溅。 阁楼空间狭小,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弗蒂诺仗着手枪威力大,不断后退拉开距离,可对方显然对地形更熟悉,借着木箱的掩护灵活躲闪,短刀一次次擦着他的身体划过,带起阵阵刺痛。 “韦格!”弗蒂诺一边开枪一边大喊,楼下却没传来回应——大概是木楼梯的隔音太好,或是风声盖过了动静。 焦黑的身影突然改变策略,猛地撞向铁炉!滚烫的咖啡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咖啡溅了弗蒂诺一裤腿,疼得他踉跄后退。就在这瞬间,短刀带着风声刺了过来,直指他的胸口! 弗蒂诺下意识地侧身,刀刃还是划开了他的衣襟,血瞬间涌了出来。他咬着牙,用尽全力将枪口抵住对方的肩膀,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阁楼里炸开,焦黑的身影惨叫一声,短刀脱手飞出,整个人撞在木箱上滑坐下来。 弗蒂诺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口喘着气,枪口依旧死死对准对方。阁楼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和硝烟味,那阵奇怪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他知道,这场战斗还没结束,而楼下的韦格兰特,恐怕还不知道阁楼里的凶险。 阁楼里的血腥味混着咖啡的焦香,刺鼻得让人作呕。弗蒂诺捂着胸口的伤口,疼得浑身发抖,肩膀被子弹打中的怪物却像没事人似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焦黑的脸上露出扭曲的笑。 “我最讨厌痛了……呃呃呃啊啊啊!”弗蒂诺疼得直咧嘴,冲着楼下大喊,“韦格你聋了吗?快上来帮忙!” “他听不见的。”怪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嘶哑难听,“我切断了让他听到的介质——空气振动被风层阻隔,作为食尸鬼,他对这种细微的异常不会很快注意到。”他活动了一下流血的肩膀,眼神里翻涌着疯狂的恨意,“现在,没人能打扰我们了,让我来复仇吧!” “你们这群人非得一个个送人头吗?”弗蒂诺喘着气,强撑着后退几步,靠在木箱上,“有本事下次打群战好不好?单挑多没意思!” “少废话!”怪物低喝一声,猛地抬手。周围的风突然变得狂暴,卷起地上的木屑和干草,像无数把小刀子朝弗蒂诺射去。 弗蒂诺越来越心惊——这怪物的能力竟然在成长,刚才还只是零散的风刃,现在已经能凝聚成旋转的风柱,威力越来越强。 “不能用普通方法攻击他了……”弗蒂诺心里暗道,额角的冷汗混着血往下淌。他试图瞄准怪物的关节射击,却总被突然出现的风墙挡住。 突然,怪物发出一声咆哮,周身的风猛地暴涨!“给我死!”狂风像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向屋顶,木板被撕裂的脆响不绝于耳,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整个房顶都被掀得摇摇欲坠,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糟了!”弗蒂诺心里一沉,刚想后撤,一股凌厉的风刃突然扫过他的腿! “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弗蒂诺低头一看,右腿从膝盖处被硬生生切断,鲜血像喷泉似的喷涌而出,溅红了身下的木板。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楼下的韦格兰特正觉得不对劲——阁楼里的动静太大,却迟迟没听到弗蒂诺的喊声。他刚想上楼查看,一块被狂风掀飞的木头突然从楼梯口砸下来,狠狠砸中他的额头! “唔!”韦格兰特眼前一晕,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他晃了晃脑袋,忍着眩晕冲上楼梯,一眼就看到了阁楼里的惨状——弗蒂诺倒在血泊中,断腿处还在不断流血,而那个焦黑的怪物正狞笑着走向他,周围的风形成了半透明的墙壁,将两人牢牢困住。 “弗蒂诺!”韦格兰特目眦欲裂,立刻进入战斗状态,身体因愤怒而紧绷,指甲微微变长,露出食尸鬼的特征。可他刚想冲过去,就被一层无形的风墙挡住,无论怎么冲撞都纹丝不动。风墙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和弗蒂诺彻底隔开。 “没用的!”怪物狂笑起来,“这风墙能挡住一切物理攻击,你就好好看着你的朋友死在我手里吧!” 韦格兰特死死盯着风墙后的弗蒂诺,看着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能感受到弗蒂诺的生命力在快速流逝,可自己却被死死拦住,连一步都无法靠近。 “弗蒂诺,撑住!”韦格兰特嘶吼着,不断用拳头砸向风墙,指节被磨得血肉模糊,“我一定会救你!” 弗蒂诺艰难地抬起头,看着被风墙困住的韦格兰特,嘴角竟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他颤抖着摸向腰间的另一把枪,枪口对准了怪物的方向。现在,只能放手一搏了。 阁楼里的狂风呼啸如野兽嘶吼,地板在风刃的切割下噼啪作响,一块块木板被掀起,露出底下交错的木梁。弗蒂诺单腿撑着身体,靠着断腿处最后的力气不停弹跳,每一次落地都带起一片血花,却总能在风刃及身的前一秒险险躲开。他的呼吸粗重如破风箱,视线因失血而有些模糊,但握着枪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怪物在狂风中狞笑,操控着风柱不断砸向弗蒂诺,每一次攻击都让阁楼震颤不已。“跑啊!我看你能跑到什么时候!”他狂吼着,风刃像密集的雨点般落下。 就在这时,弗蒂诺突然一个侧翻,躲开风柱的瞬间,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皮带!皮带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啪”地一声精准缠住了怪物的脚踝。怪物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脚踝上的皮带,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困住自己? “你以为这破皮带有用?”怪物刚想运风扯断皮带,却猛地发现身体一沉!他这才惊觉,弗蒂诺根本不是在盲目躲闪,刚才那些看似狼狈的弹跳,全是在寻找角度和时机!不知何时,皮带的另一端早已被弗蒂诺甩过头顶的木梁,牢牢缠在了最粗壮的那根承重柱上。 “不好!”怪物心头一紧,想立刻用风刃切断皮带,可弗蒂诺根本不给机会。他借着怪物挣扎的力道猛地拽紧皮带,同时将身体重心压向一侧——怪物脚下的地板本就被风刃削得松动,此刻被皮带一拽,顿时失去平衡,“啊”地一声尖叫,竟被硬生生吊了起来!他的身体悬空晃荡,正好卡在自己用风刃切开的屋顶破洞中间,狂风从洞外灌进来,吹得他左右摇摆。 弗蒂诺单腿站在仅剩的一块木板上,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扯出一抹嚣张的笑:“在木屋里本来就是你的弱项,空间狭小,风势根本展不开,还敢主动攻击我?更是你的死穴!”他顿了顿,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带着十足的傲气,“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啊?” “妈的,放我下来!”怪物被吊在半空,操控的风势乱了章法,风刃四处乱窜,反而把周围的木板削得更碎了。他急得疯狂挣扎,皮带勒得脚踝生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放你下来?晚了!”弗蒂诺刚说完,就见怪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竟操控着所有风力猛地往下一压!“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阁楼的地板被彻底掀翻,木屑纷飞中,弗蒂诺脚下一空,也跟着吊在了空中,皮带的另一端紧紧攥在他手里,两人就这样在空中对峙,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楼下空间。 “现在我们可是持平了!”怪物在空中扭动着身体,脸上满是疯狂的快意,“谁也别想好过!” 弗蒂诺吊在半空,断腿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看着怪物悬空的下半身,突然笑了。就在这时,怪物猛地感觉身下一阵刺骨的凉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身体已经从腰间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狂风瞬间失去控制,渐渐平息下来。 原来是韦格兰特!他趁着怪物注意力全在弗蒂诺身上时,用蛮力撞开了风墙边缘最薄弱的地方,抽出腰间的斧头掷了出去,斧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正好劈中怪物的腰腹。 弗蒂诺只觉得手上一轻,身体便开始急速下落。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睁眼一看,韦格兰特正抱着他,脸上沾着血和木屑,眼神里满是后怕和庆幸。 “抱歉啊,来晚了。”韦格兰特的声音有些发颤,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弗蒂诺靠在他怀里,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艰难地抬起手,冲他竖了个中指,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妈的……下次再这么慢,我就……我就不等你了……”话没说完,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韦格兰特抱着他,感受着怀里逐渐变弱的呼吸,心脏像是被揉成了一团。他低头看着弗蒂诺苍白的脸,又看了看地上怪物的残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救活自己的朋友。 阁楼的风渐渐平息,只剩下木板断裂的吱呀声和两人的喘息。韦格兰特抱着晕过去又被疼醒的弗蒂诺,看着他断腿处不断渗出的血,眼眶突然一热,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他活了这么久,早已忘了流泪是什么滋味,可此刻看着怀里人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酸涩得发疼。 弗蒂诺察觉到颈窝处的湿意,费力地睁开眼,看到韦格兰特泛红的眼眶,虚弱地笑了笑:“哟……你越来越像人类了。”他抬手想碰韦格兰特的脸,指尖却在半路晃了晃,“真期待你恢复记忆的那天……到时候可得请你喝超多咖啡吃超多土豆。” 韦格兰特用袖子胡乱抹掉眼泪,小心地将弗蒂诺放在相对完整的木板上,指尖触到他伤口时微微发颤:“那天不远了。”他看着地上怪物的残骸,眼神变得坚定,“他的血里有活性物质,够我给你治疗伤口,还能修好这房子。”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或许我以后,真的能成为一名医生。” “那我可是你第一位顾客。”弗蒂诺挑眉,尽管脸色惨白,眼里的狡黠却没减,“记得给我打折……至少得送我个女伴。” 韦格兰特被他逗笑了,眼眶却更红了。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弗蒂诺的断腿处,怪物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渗入伤口,那里立刻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新生的组织正在快速生长。“放心,你长这么帅。” 弗蒂诺望着韦格兰特专注的侧脸,看着他认真治疗伤口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起刚遇到韦格兰特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计划——利用这个失去记忆的食尸鬼找到猫眼石,等拿到宝石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毕竟在他最初的认知里,韦格兰特只是一个拥有恐怖力量的空壳,是阻碍他拿到家族荣誉的绊脚石。 有些东西从刚开始就是错误的。他明明该在韦格兰特毫无防备时动手,该在他信任自己时捅出致命一刀,可现在……他却和这个本该是敌人的家伙成了生死与共的兄弟。刚才悬空时的绝望,看到韦格兰特冲破风墙的瞬间,还有此刻颈窝残留的温度,都在无声地告诉他,那个利用与杀戮的初心,早就被这段日子的并肩作战磨成了灰烬。 “发什么呆?”韦格兰特抬头,正好对上他飘忽的眼神,“很疼?” “废话。”弗蒂诺立刻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撇撇嘴,“你试试断条腿?” 韦格兰特没再追问,只是加快了治疗的速度。新生的骨骼正在愈合,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伤口,疼痛渐渐被麻痒取代。弗蒂诺看着自己重新长好的腿,又看了看韦格兰特额角还在流血的伤口,突然伸出手,笨拙地帮他擦了擦血痕。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了。” “谁……谁谢你了。”弗蒂诺别过脸,耳根却悄悄红了。阁楼外的阳光透过破洞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种劫后余生的暖意。 他知道,那个利用韦格兰特的初心已经死了。现在支撑他的,是想看到韦格兰特恢复记忆的期待,是想一起喝够很多咖啡的约定,是那句没说出口却早已刻在心里的话——他们是朋友,从不是说说而已。 阁楼里的硝烟渐渐散去,弗蒂诺活动着刚长好的腿,踩在散落的木板上发出咯吱声。他踢了踢地上怪物的残骸,皱着眉问:“嘿韦格,刚才那家伙是食尸鬼吗?恢复力那么强。” 韦格兰特正在用怪物的血修补断裂的木梁,闻言摇摇头:“不是,是人类。只是被改造过,注射了强化药剂。”他指尖滴落的血液落在木板上,很快与木头融合,修复着裂缝。 弗蒂诺咂咂嘴,靠在木柱上:“人类有时候真的很顽强,都被炸成那样了还能追上来。” “那确实。”韦格兰特应着,目光落在弗蒂诺腰间的皮带上——刚才就是这根皮带逆转了战局。 弗蒂诺注意到他的视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哦对了,我发现他最后那几招还挺帅气,操控风刃的时候明显比之前厉害,貌似是刚成长起来的能力。你也试试开发点新招式?” “我不会。”韦格兰特老实回答,放下斧头擦了擦手,“我只会操控血,用来治疗或者修补东西。” “这有什么难的!”弗蒂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我和你说,我刚开始也只会傻乎乎地扣扳机打子弹,但有一天躲在山洞里被风刃追着砍,突然灵光一闪,就想到用皮带当武器了!你看,现在多顺手。” 韦格兰特看着他比划的样子,嘴角弯了弯:“你那是研发,当然,成长也是有的。” “所以你也试试啊!”弗蒂诺眼睛一亮,凑近了些,“或许你可以把血当武器?比如凝成刀子,或者像刚才那家伙的风刃一样攻击?” 韦格兰特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血液在他指尖微微涌动,带着温暖的生命力。他从未想过让血变成伤人的利器,但弗蒂诺的话让他心里一动:“我可以……试试。” 他捡起地上的斧子握在手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指尖的血液开始旋转,渐渐凝聚成细小的血珠,却总在即将成形时散开。 就在这时,阁楼外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风铃在风中摇晃,又带着种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风声骤起,却不再是之前的狂暴,反而带着种穿透灵魂的震颤。 “唔啊!”韦格猛地捂住耳朵,脸色发白,“是山神!这个真的是!和之前那家伙装的完全不一样!” 弗蒂诺也惊讶,望向窗外。只见远处的山峦被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雾气中隐约有巨大的影子在移动,那嗡鸣声正是从雾中传来。“真的存在啊……”他喃喃道,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敬畏。 “快拜拜!快拜拜!”韦格拉着弗蒂诺就要跪下,“老人们说山神会保佑登山的人,也会惩罚不敬的家伙!” 弗蒂诺却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坚定:“不要,我不信神。”他见过太多人为了虚无的信仰互相残杀,早已不相信这些看不见的存在。 “好吧好吧,你不拜我拜。”韦格无奈地松开手,对着窗外的雾气双手合十,嘀嘀咕咕地许愿,“请山神保佑我恢复记忆快一点……然后变成人类,不用再当食尸鬼……还有保佑我们找到猫眼石,顺便让怀特那个疯女人别再来烦我们!” 弗蒂诺看着他虔诚又碎碎念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风声渐渐平息,那嗡鸣声也随之远去,仿佛从未出现过。阁楼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 “你说山神听到了吗?”弗蒂诺戳了戳韦格兰特的胳膊。 韦格兰特望着窗外渐渐散去的雾气,指尖的血珠不知何时已经凝成了一枚小小的血刃,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握紧拳头,血刃消散在掌心:“不知道,但我们可以自己争取。” 弗蒂诺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也是,咱们比山神靠谱多了。” 阁楼外的阳光重新变得温暖。 山脚下的村子炊烟袅袅,木屋的烟囱里升起淡蓝色的烟,混着松木燃烧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怀特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山脉,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肯定还在山里打转,她的军队已经在山腰布好了埋伏,就等那两个蠢货自投罗网。 “啧,等拿到猫眼石,看沙利文还敢不敢对我指手画脚。”她理了理皮夹克的领口,转身正要往村子外走,却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腰间挎着个装满零碎玩意儿的布包,头发乱糟糟地用根红绳绑着,脸上带着点狡黠的笑。“喂喂喂,这位小姐,留步啊。” 怀特皱眉,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谁?有事?” “我们这里有规矩,外来的贵客要过村子,得交过路费哦。”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铜铃铛,叮当作响,“不多,就一袋面包或者几个银币就行。” “过路费?”怀特嗤笑一声,打量着对方,“我在这一带跑了这么多次,从没听过这种说法。你想碰瓷?” “不敢不敢。”那人连忙摆手,笑嘻嘻地弯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在下罗特娜,是个走南闯北的古董商,路过贵地,顺便帮村民看个门。”她拍了拍腰间的布包,“你看,我这包里还有刚收的老怀表呢,绝对是正经生意人。” 怀特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威胁,只当是个想讹钱的村姑,不耐烦地掏出枚银币扔过去:“拿着钱滚开,别挡路。” 罗特娜捡起银币揣进兜里,却没挪步,反而往怀特面前凑了凑:“小姐看着面生,是来山里找东西的?我跟你说,这阿尔卑斯山邪乎得很,前阵子还有登山队迷路呢……”她开始东拉西扯,从山神传说讲到天气变化,嘴里像装了个话痨匣子,怎么都赶不走。 怀特被缠得心烦,却没注意到罗特娜说话时,手指一直在紧张地绞着衣角——她哪是什么古董商,来这儿就是为了拖时间的。昨天得知怀特带着军队进山追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她不顾身上还没好利索的伤,连夜从镇上赶了过来。她拜托妹妹克里斯蒂娜混进登山队,给山里的两人送信报信,可怀特的军队速度太快,要是不在这里拖住她,韦格兰特他们根本没时间撤离。 “你到底有完没完?”怀特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就要推开她。 罗特娜却灵活地躲开,继续笑道:“小姐别急啊,我还知道哪里能找到最好的向导呢!保证比你带着那些当兵的瞎闯强……”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往村子深处退,故意引着怀特绕路。 其实她心里怕得要命——怀特身上的杀气隔着三米都能感觉到,那些跟在她身后的黑衣人个个眼神冰冷,一看就是手上沾过血的狠角色。可她不能退,克里斯蒂娜虽然机灵,但混入登山队要穿过怀特军队的封锁线,危险程度不亚于在刀尖上跳舞。她是姐姐,怎么能让妹妹去做最危险的事?拦住怀特这个主谋,哪怕多拖一刻钟,也是好的。 “够了!”怀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人根本不是来讹钱的,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她眼神一厉,抬手就要招呼身后的士兵,“把她给我拿下!” 罗特娜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猛地将布包里的铜铃铛往地上一撒,铃铛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趁着士兵弯腰的瞬间,转身就往村子里跑,边跑边喊:“杀人啦!外来人要抢东西啦!” 村民们听到喊声纷纷探出头,怀特的士兵一时被围住,竟让罗特娜钻进小巷跑没了影。怀特气得脸色铁青,却也知道耽误了不少时间,咬牙道:“别管她!加快速度进山!” 村口的石板路上,罗特娜看着怀特的军队正要动身,咬了咬牙,再次冲了上去。她知道时间还远远不够——克里斯蒂娜送信的山路崎岖,没有半个时辰根本到不了韦格兰特他们那里,她必须再拖一会儿,哪怕只有几分钟。 “站住!你们不能过去!”她张开双臂拦在军队面前,粗布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只剩下决绝,“这山里有山神守护,外人强行闯入会遭天谴的!” 怀特被这不知死活的村姑彻底惹恼了,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罗特娜,眼神冷得像冰:“给我滚开!别逼我动手!” “我不滚!”罗特娜死死盯着她,声音因紧张而发颤,却异常坚定,“我绝不同意!”她知道自己这点力气根本拦不住军队,但只要能多拖一秒,挚友就多一分生机,就算搭上性命也无所谓! 怀特彻底失去了耐心,抬手对着天空开了一枪,枪声在山谷里回荡。“给我开枪!别让她碍事!” 士兵们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罗特娜。她没有躲,只是死死盯着怀特的马,在枪声响起的瞬间,猛地扑了过去!子弹穿透了她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裙,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怀特的马镫,紧接着又死死抱住了怀特的脚踝。 “你休想过去……”她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怀特锃亮的皮靴,手指却越攥越紧,仿佛要嵌进对方的骨头里。 怀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低头看着死死抱着自己脚踝的罗特娜,看着她沾满血污的脸和那双绝不放手的眼睛,瞬间怒火中烧:“妈的!给我松开!你这肮脏的猪!”她一脚一脚踹向罗特娜的肩膀,却怎么也踹不开那像铁钳一样的手。 “开枪!给我往死里打!”怀特失去了理智,夺过身边士兵的枪,对着罗特娜的后背不停扣动扳机。子弹一颗颗射入身体,血花溅在石板路上,染红了周围的青草。罗特娜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呼吸越来越微弱,可那双抓住怀特脚踝的手,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松开,指尖甚至在她的皮靴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罗特娜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却还睁着,望向山脉深处的方向,仿佛还在守护着什么。 怀特用力挣脱开那只冰冷的手,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罗特娜,心里竟莫名地窜起一丝异样——她见过太多为利益背叛、为恐惧求饶的人,却从未见过这样为了不相干的人,死都要死得这么倔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执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但这丝动容转瞬即逝。她看了眼天色,夕阳已经沉到山后,再不赶路就会错过最佳时机。“废物!”她低声骂了句,踢开脚边的血迹,调转马头,“全速前进!必须在天黑前找到那两个蠢货!” 军队踏着石板路匆匆离去,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村口只剩下倒在血泊里的罗特娜,晚风吹过,卷起她散落在地上的头发,和那片尚未干涸的血迹。远处的山脉沉默地矗立着,仿佛在为这个用生命守护挚友的姑娘,降下无声的哀悼。而她用生命换来的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向深山里的那两个身影。 罗特娜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意识渐渐模糊,视线里马匹离开的身影越来越远,恍惚间,记忆却像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时她还是农场里扎着两条辫子的女孩,每天跟着父母在田埂上干活,手上磨出厚厚的茧。父母总说:“女孩家读那么多书没用,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生儿育女,守着农场过一辈子才是正经事。”整个家里,只有奶奶会偷偷塞给她故事书,会摸着她的头说:“我的罗特娜有自己的想法,将来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奶奶走后,农场的空气就变得窒息起来。她带着年幼的妹妹克里斯蒂娜,揣着奶奶留下的几枚银币,偷偷离开了那个只容得下“相夫教子”的家。她们去过大城市,想靠画画追梦,却在现实里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她继承了父母眼里“不务正业”的古董店,那是奶奶留下的唯一念想。 父母逢人就说:“你看罗特娜,放着好好的农场不待,非要去城里折腾,现在守着个破店,连自己都养不活,真是个反面教材。”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亲戚的冷嘲热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只有妹妹会抱着她说:“姐姐,你很厉害,能一个人撑着店,还把我养大,你是最伟大的姐姐。” 除了妹妹,再没人真正关心过她。她其实一直渴望被人理解,渴望有人能看到她坚硬外壳下的柔软,可这份渴望,她从不肯说出口,只能把自己裹在粗布衣和假笑里,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直到遇见弗蒂诺那天。他浑身是伤,被人追着喊“小偷”,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她的古董店。她看着他眼里的慌乱和倔强,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被误解、被唾弃,却还在拼命挣扎的自己。她没多想,拉着他躲进了阁楼的储物间,还塞给他面包和水。 “为什么帮我?”弗蒂诺啃着面包,警惕地看着她。 “没什么。” “哦,看来你是个好人,对于我来说。” 罗特娜蹲在他面前,拨了拨额前的碎发,轻声说:“我叫罗特娜,是个女孩。”她总爱穿男装,觉得方便干活,也能少些麻烦。 弗蒂诺看了她一眼,嘴角弯了弯:“我知道。”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拽了拽身上的马甲:“你不觉得我这样穿很奇怪吗?别人都说我不像个姑娘。” “为什么奇怪?”弗蒂诺放下面包,眼神很认真,“爱怎么穿怎么穿,是你自己的事。”他顿了顿,看着满屋子的古董,又看了看她,“我觉得你很漂亮,能一个人经营这家店,很厉害。” 那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罗特娜的眼眶突然热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颤:“我还有个妹妹,我要养她。” “那更厉害了。”弗蒂诺笑起来,眼里的警惕散去,多了些暖意,“又要开店又要照顾妹妹,比那些只会说闲话的人强多了。” 就是那几句简单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里最暗的角落。原来真的有人会看到她的努力,会觉得她厉害,会不在乎她穿什么、做什么。从那天起,弗蒂诺就成了她放在心尖上的挚友,是那个能让她卸下防备,愿意拼尽全力去守护的人。 现在,看着远处山脉的轮廓,罗特娜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笑。她做到了,至少为他们争取了时间。身体的疼痛渐渐消失,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仿佛又听到了妹妹的声音:“姐姐最厉害了。”也听到了弗蒂诺说:“你很漂亮,很厉害。” 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浮动,罗特娜仿佛又回到了食尸鬼爆发的那天。城市里火光冲天,嘶吼声此起彼伏,她被失控的食尸鬼堵在古董店的地窖里,眼看就要被撕碎。是弗蒂诺冲了进来,他浑身是血,手里的枪都打空了子弹,硬是用一把生锈的柴刀劈开一条路,把她从尸堆里拖了出来。 那时的弗蒂诺比现在仓促,却已经懂得把生的机会留给别人。他背着重伤的她在废墟里狂奔,被食尸鬼抓伤了后背也没松手,最后几乎是半爬着把她送到了安全区。“你得活着。”他把最后一块面包塞给她,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弗蒂诺差点搭上性命帮她死里逃生,可她总无法释怀——明明自己没做过什么伟大的事,却要别人用命来换。这份愧疚像根刺,扎在心里很久很久。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过去他救她,现在轮到她派上用场了。她知道自己死后,大概也不会有人理解——父母会说她死得活该,街坊会说她自不量力,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永远都是这样啊,不被理解,不被看好,却还是固执地想守护点什么。 但她的妹妹克里斯蒂娜不一样,她那么聪明,那么勇敢,只要能穿过封锁线,就能好好活下去;弗蒂诺也会没事的,他那么机灵,总能在绝境里找到生机;还有韦格兰特,虽然她不怎么喜欢那个总是冷冰冰的家伙,可他是弗蒂诺的朋友,是弗蒂诺愿意拼尽全力保护的人,那就该好好活着。 被她拖延的这半个时辰,对他们来说,就是生命的延续啊。 罗特娜一直把弗蒂诺当弟弟看,看他从毛躁的少年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看他嘴上说着不在乎,却总在关键时刻护着身边的人。她多想看着他找到猫眼石,看着他和韦格兰特一起喝够十杯咖啡,看着他再也不用颠沛流离。 她也想活下去啊。想看着妹妹长大,想把古董店重新开张,想再和弗蒂诺坐在店门口晒晒太阳,听他讲山里的冒险故事。可现在,这些都成了奢望。 风从山谷里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埃,像在为她送行。这个不被理解的女孩,用自己的生命,为她牵挂的人换来了希望。她或许永远不会被铭记,她或许不会被人理解,毕竟被认为不自量力的人不止她一个。 第9章 死去的圣女 山间的风带着寒意刮过脸颊,克里斯蒂娜混在登山队的队伍里,双手悄悄按在小腹上。生理期的绞痛像无数根针在肚子里扎,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钝痛,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可她不敢放慢脚步,心里像揣着块滚烫的石头——姐姐罗特娜去拦怀特的军队了,那个脾气火爆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真怕姐姐会因为自己送信的任务遇难。 “前面岔路我们分开走,你们去东边营地,我们去西边探路。”领队的向导高声喊道。克里斯蒂娜立刻抓住机会,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落在后面:“我……我肚子不舒服,想在附近休息一下,你们先走吧。” 队员们没多想,叮嘱她注意安全后便顺着主路离开了。等队伍走远,克里斯蒂娜立刻直起身,强忍着腹痛往密林深处钻——她必须尽快找到韦格兰特和弗蒂诺。 没走多远,脚下的积雪突然变得粘稠,她蹲下身一看,心脏猛地一缩:雪地上有暗红色的血迹,断断续续地延伸向山坡,旁边还有散落的弹壳和被踩碎的树枝,明显是刚发生过打斗的痕迹。 “姐姐……”她咬着唇,加快脚步顺着血迹往前找。转过一道山梁,一座被狂风掀烂的木屋出现在眼前——屋顶破了个大洞,地板碎成了木板,角落里躺着几具穿着黑衣的尸体,正是怀特带来的政府人员。 克里斯蒂娜捂住口鼻,强忍着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恶心感,仔细检查着木屋四周。她发现壁炉边有新鲜的脚印,还掉着半块没吃完的黑面包,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雪地上有两道明显的拖拽痕迹,一直延伸向山顶。 “他们往山顶去了,还没找到猫眼石。”她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是安全的。 可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从山下传来,越来越近。“快跟上!怀特大人说就在这附近!”是政府士兵的声音! 克里斯蒂娜吓得立刻躲到木屋后的岩石堆里,心脏狂跳不止。更让她不安的是,远处的山峦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嚎叫,像是巨兽在咆哮,又带着种古老的威严,风声也变得狂暴起来——是山神在嚎叫,像是在警告什么。 士兵们听到嚎叫也停住了脚步,议论纷纷:“这是什么声音?邪门得很!”“管他什么声音,找到人就行!” 克里斯蒂娜紧紧贴着岩石,看着士兵们在木屋周围搜查,大气都不敢喘。她知道自己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只能不情愿地缩在尸体旁的阴影里,打算多待一会儿,等士兵离开再走。 寒风从木屋的破洞灌进来,吹得她瑟瑟发抖。克里斯蒂娜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皮本子,是姐姐罗特娜的日记。她翻开泛黄的纸页,姐姐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今天带蒂娜去摘野莓,她摔了一跤却不哭,还把最大的那颗给我……”“蒂娜画的画被镇上的先生夸奖了,我的妹妹真厉害……” 熟悉的字迹让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喜欢回忆这样的时光——小时候姐姐背着她走过泥泞的山路,晚上偷偷给她讲睡前故事,就算被父母责骂,也总会把最后一块面包塞给她。那些温暖的记忆像炉火,驱散了此刻的寒冷和恐惧。 脚步声渐渐远去,士兵们大概是被山神的嚎叫吓退了。克里斯蒂娜合上日记,小心地探出头,确认周围没人后,立刻抓起背包,顺着韦格兰特离开的方向追去。 “姐姐,等我送完信,我们就回家。”她在心里默念着,腹痛似乎都减轻了些。山风依旧呼啸,却仿佛带着姐姐的气息。 “今天又和父母吵了架。他们说我固执得像块石头,说我对‘外面的世界’的执念是种偏执。可他们永远不会懂,在这个连吃饭都要看天脸色的农场里,我有多渴望能自己做一次主。从小到大,我好像就没被人好好对待过。母亲总说‘女孩要温顺’,父亲觉得我读书是浪费钱,连邻居家的孩子都能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后来我发现自己好像得了种奇怪的病。只要有人对我好一点点,哪怕只是递颗糖、说句‘你今天很精神’,我都会感动得想把所有东西都给对方。奶奶偷偷塞给我的故事书,蒂娜画给我的丑兔子,还有那个陌生旅人帮我修好了古董店的门……这些微小的善意,我都想百倍奉还。大概是这样的人,连一丝温暖都要攥得紧紧的吧。” “碰见弗蒂诺。那天他浑身是伤地冲进店里,身后有人喊他‘小偷’‘骗子’,可他眼里的慌乱里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像极了被人误解却不肯低头的我。我没多想就把他藏进了阁楼,给他面包和水。他问我为什么帮他,我没说‘因为你像我’,只说‘我叫罗特娜’。” “后来熟了才知道,大家都误会他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色鬼,也不是对女性有什么特殊保护欲,他只是见不得弱小被欺负。我总觉得他在弥补什么,眼神里偶尔会闪过的愧疚,提起‘家人’时瞬间沉默的样子,都藏着秘密。但我没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能说的事,就像我从没告诉别人,我偷偷攒钱是想带蒂娜离开农场。我理解他,大概精神病都有心灵感应吧,我们这样的人,总能在人群里认出同类。” “有次喝多了,他说他没能保护好家人,说那是他一辈子的遗憾。我第一次看到他哭,大男孩似的,用袖子胡乱擦脸,却怎么也擦不掉眼泪。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真的很像。都带着过去的伤疤,都在拼命守护点什么,都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珍宝。” “我想,我们或许是挚友吧。不是那种天天腻在一起的热闹,是哪怕很久不见,也知道对方会在身后的踏实。他说等找到猫眼石,就帮我把古董店重新开张,说要让那些嘲笑我的人看看‘罗特娜有多厉害’。我笑着说好,心里却在想,其实有他这样的朋友,我早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克里斯蒂娜的眼泪滴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她终于明白姐姐为什么会拼了命去拦怀特的军队——对姐姐来说,弗蒂诺那句“你很厉害”,那份不带偏见的理解,早已成了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温暖。原来姐姐笔下的“精神病”,不过是缺爱者的小心翼翼;所谓的“心灵感应”,是两个孤独灵魂的相互辨认。 风从木屋的破洞钻进来,吹动着日记的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姐姐在耳边轻声说话。克里斯蒂娜把日记紧紧抱在怀里,腹痛和恐惧都淡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必须快点找到韦格兰特和弗蒂诺,不仅是为了完成姐姐的嘱托,更是为了让姐姐用生命换来的温暖,能在他们身上继续延续下去。 山间的冷风卷着雪沫灌进领口,克里斯蒂娜刚把日记揣回怀里,小腹的绞痛突然变本加厉,疼得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她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体——现在不是示弱的时候,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祈祷自己生理期的血味不会引来食尸鬼,那些对血腥味极其敏感的怪物,是这深山里最危险的存在。 可就在她抬脚准备顺着脚印追踪时,一把冰冷的枪口突然抵在了她的后脑勺,金属的寒意透过粗布帽子渗进来,让她浑身一僵。 “这丫头看着像是登山队的,还是个姑娘。”一个粗哑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怀特大人,抓到个可疑分子,如何处置?” 克里斯蒂娜的心沉到了谷底,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几个穿着黑衣的士兵,为首的正是怀特。怀特站在雪地里,身上的皮夹克干净得没有一丝污渍,靴子也锃亮如新,显然是刚换过衣服,与周围狼狈的山林格格不入。可她的出现,像一盆冰水浇在克里斯蒂娜头上——姐姐失败了,她没能拦住他们。 “登山队的?”怀特挑眉,踱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眼神锐利得像刀,“我怎么没见过你?”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克里斯蒂娜却死死忍住没让它掉下来。她攥紧衣角,声音因疼痛和恐惧有些发颤,却努力保持镇定:“我……我是跟着队伍来的,刚才肚子疼得厉害,落在后面掉队了。”她刻意挺了挺腰,装作虚弱却无辜的样子。 怀特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没发现破绽,又瞥了眼她按在小腹上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肚子疼?正好,我们也要找你的队伍。”她转头对士兵下令,“带着她,顺路找登山队汇合。” “怀特大人,这……”旁边的士兵有些犹豫,“万一她是奸细……” “无妨。”怀特打断他,拍了拍克里斯蒂娜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警告,“助人为乐嘛,只要不是对我们行动有阻拦的人,都可以帮一把。”她的眼神扫过克里斯蒂娜怀里微微鼓起的地方,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正好,路上还能问问登山队有没有见过两个可疑的男人,一个失忆的,一个爱耍小聪明的。” 克里斯蒂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着头小声应道:“好……谢谢大人。”她知道怀特没完全相信她,这一路注定不会轻松,但至少暂时安全了。 小腹的疼痛还在持续,像有只手在里面拧转,可她不敢再表现出丝毫不适。她抱着怀里的日记,感受着姐姐字迹的温度,在心里默默祈祷:姐姐,你一定要没事。韦格,弗蒂诺,你们一定要快点找到安全的地方。 士兵推了她一把:“走快点!别耽误怀特大人的时间!” 克里斯蒂娜踉跄着跟上队伍,雪地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机会把消息送出去——这是姐姐用命换来的机会,她不能辜负。 怀特慢悠悠地跟在克里斯蒂娜身后,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响,像在敲打某种无形的节奏。她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女孩,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默:“哎呀哎呀,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登山队的姑娘’吧。” 克里斯蒂娜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不敢用真名,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名字,低声回答:“我……玛丽。” “玛丽?”怀特重复了一遍,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是在品味这个名字,“挺普通的。”她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们登山队往哪里走了?刚才领队说分路,具体是往哪个方向?” 克里斯蒂娜强压下慌乱,故意放慢脚步,装作回忆的样子:“大概是山顶。领队说那边有个废弃的观测站,想过去看看能不能补给些物资。”她故意把方向往韦格兰特他们离开的反方向引,心里默默祈祷怀特能信以为真。 “山顶吗?”怀特挑眉,眼神里闪过一丝怀疑,“这天气往山顶走可不是明智之举,容易遇上暴风雪。” “队里有经验丰富的向导,说今天天气还算稳定。”克里斯蒂娜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生怕眼里的慌乱被看穿,“对,他们说日落前就能到达观测站。”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穿过一片松林时,怀特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冷了几分:“你刚才就在那间破木屋旁边,周围躺了好几具尸体,看上去却并没有很害怕。普通的登山姑娘,见到那样的场面,早就吓得腿软了吧?” 这句话像根针,瞬间刺破了克里斯蒂娜的伪装。她的后背渗出冷汗,小腹的疼痛似乎也更剧烈了些。但她知道不能慌,必须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沉默几秒后,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职业性的冷静:“职业操守。” “哦?”怀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登山队还有这操守?” “我不是普通的队员,是队里的随行记录员。”克里斯蒂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以前跟着考古队在沙漠里待过,见过的尸体比这多。记录员的职责就是保持冷静,观察环境,不能因为害怕就漏掉重要信息。”她一边说,一边悄悄观察怀特的表情,心里像揣着只兔子。 怀特盯着她看了半晌,没说话,眼神里的怀疑渐渐淡了些。她确实听说过有些随行记录员见过大场面,胆子比普通队员大得多。 “原来如此。”怀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看来是我多虑了。走吧,早点找到你的队伍,省得他们担心。” 克里斯蒂娜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却越渗越多。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蒙混过关,怀特的眼神像鹰一样锐利,随时可能再次起疑。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脱身——姐姐用命换来的时间不能白费,她必须想办法把怀特的军队引向错误的方向。 风穿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她的谎言伴奏。克里斯蒂娜攥紧了怀里的日记,感受着姐姐留下的温度,在心里默念: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就好。 山神的嚎叫刚落,山间突然卷起一阵暴雪,鹅毛般的雪片疯狂砸落,瞬间将山路覆盖得严严实实。怀特的军队被迫停下脚步,恰好发现山腰处有间木屋——正是韦格兰特和弗蒂诺之前休整过的地方。士兵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寒气扑面而来。 屋子中央的地板上,躺着一具被砍成两半的尸体,血肉模糊地糊在木板上,正是怀特派去追查的手下文穆斯。“文穆斯的尸体在这里,又一个废物。”怀特嫌恶地皱起眉,抬脚就把尸体踹到一边,尸块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她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克里斯蒂娜,扬了扬下巴:“玛丽,你过来。” 克里斯蒂娜正盯着那具尸体发怵,听到叫声浑身一颤:“哎?”她根本没反应过来“玛丽”是在叫自己。 “叫你过来就过来!”怀特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克里斯蒂娜咬着唇,颤抖着挪过去,每走一步都感觉脚下的木板在打滑,小腹的绞痛在寒冷中愈发剧烈,脸色白得像纸。没想到怀特却突然解下自己的羊毛毯子,披在了她身上。毯子还带着怀特的体温,驱散了些许寒意。 “每个月总会有这么几天,忍着难受吧。”怀特的声音难得缓和了些,转身走向壁炉,“我去给你煮点热水,别冻死了。作为军队的首领,总得爱戴自己国家的人。” 克里斯蒂娜愣住了,裹紧毯子的手微微收紧:“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她一直用蹩脚的法语应付,以为能蒙混过关。 怀特正用火柴点燃壁炉里的干柴,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你不会说法语,刚才回答问题时明明用的英语,口音纯正得没有一丝本地腔。”她耸耸肩,添了根木柴,“总之,一听就不是这附近的人。” “这样啊。”克里斯蒂娜低下头,心里却翻起惊涛骇浪——怀特远比她想象的要敏锐,刚才的对话里竟藏着这么多破绽。她更紧张了,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戳穿她的身份。 壁炉里的火苗渐渐旺起来,映得怀特的侧脸忽明忽暗。她煮好热水,倒在铁皮杯里递过来:“喝了暖暖身子。别耍花样,这山里除了我们,可还有食尸鬼在游荡。” 克里斯蒂娜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知道怀特的“好心”不过是暂时的,一旦发现她的真实目的,等待她的只会比地上的尸体更惨。小腹的疼痛还在持续,可她只能强忍着,装作顺从的样子小口喝着热水,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才能逃出这困境。 屋外的暴雪越下越大,将木屋裹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里,只有壁炉的噼啪声和士兵们的低语在屋里回荡。克里斯蒂娜望着跳动的火苗,紧紧攥着怀里的日记,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映得木屋暖融融的,却驱不散空气中的血腥气。怀特靠在木桌旁擦拭手枪,瞥了眼角落里说笑的三个士兵,扬声道:“卢卡斯,马泰奥,乔瓦尼,你们三个声音小点。这山里邪乎得很,激怒了山神可就不好了。” 卢卡斯正拿着铁皮杯喝酒,闻言打了个酒嗝,脸上泛着红晕,语气却信誓旦旦:“长官,您还信这些啊?什么山神鬼怪,都是骗山里人的瞎话!”他拍着胸脯,“有咱们手里的枪在,就算真有山神,也得给咱让路!” “你小子少喝点吧。”马泰奥皱着眉拉了他一把,脸上带着担忧,“山神是真实存在的,刚才那嚎叫你没听见?我爷爷说这阿尔卑斯山的山神最护短,得罪了他可有好果子吃。” 乔瓦尼则看向缩在角落的克里斯蒂娜,笑着招手:“那小姑娘也过来和我们聊聊吧!怀特大人说你是英国人,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呢。” 怀特轻哼一声,用枪口敲了敲桌子:“你们几个别因为是分队长就这么放松。看看外面的队员,哪个敢像你们这样叽叽喳喳?” 卢卡斯立刻笑着敬酒:“那也是多亏了怀特大人您啊!遇到您之前,我在老部队里天天被骂闷葫芦,哪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多话能说。跟着您干才有劲儿!” 克里斯蒂娜裹着毯子坐在角落,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沮丧。他们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提到“任务”时眼神里带着对怀特的信服,提到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时,更是一口一个“叛国贼”“危险分子”。 在这群军人的认知里,他们不是在追杀无辜的人,而是在执行正义的任务,是在抓捕危害国家的“叛国贼”。他们不知道韦格兰特失去记忆的痛苦,不知道弗蒂诺拼命守护朋友的执着,更不知道罗特娜为了拖延时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们眼里的“正义”,是建立在误解和命令之上的。而自己的姐姐,自己牵挂的朋友,在他们口中却成了必须清除的“障碍”。 克里斯蒂娜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日记,姐姐的字迹仿佛还在眼前。她多想冲上去告诉他们真相,可理智告诉她不能——现在的她,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壁炉的火苗渐渐弱了下去,马泰奥起身添柴,火光重新亮起,映得士兵们的脸忽明忽暗。克里斯蒂娜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这场因误解而起的追杀,到底还要牺牲多少人才能结束? 她悄悄握紧了拳头,小腹的疼痛似乎更清晰了。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为了姐姐,为了韦格和弗蒂诺,她必须找到机会,让真相被看见。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木屋彻底吞没,只有壁炉的火光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克里斯蒂娜蜷缩在角落,听着士兵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心里盘算着偷偷离开的时机。雪已经停了,屋外静得能听到远处积雪滑落的声响,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可她刚悄悄挪到门边,就听到怀特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别白费力气了,外面有很大很大的狼。”怀特不知何时醒了,正靠在壁炉边看着她,眼神在火光下格外锐利,“这山里的雪狼最是凶猛,一群能撕碎一匹马,估计那两个逃犯今晚也逃不了。”她舔了舔唇角,带着几分狩猎者的从容,“所以敌不动我不动,等天亮雪停了再追也不迟。” 克里斯蒂娜的脚步顿住了,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她从小就怕狼,奶奶讲过的狼吃人的故事此刻在脑海里盘旋,更何况自己身上还带着生理期的血腥味——狼对血腥味的敏感远超常人,这味道绝对会激怒它们。她默默缩回角落,在心里祈祷韦格兰特和弗蒂诺那两个笨蛋能赶紧远离这片狼出没的区域,千万别撞上这群猛兽。 木屋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柴火偶尔噼啪作响。就在克里斯蒂娜以为怀特会继续闭目养神时,对方却突然开口,语气难得平和:“你跟着我们吧。” 克里斯蒂娜愣住了:“啊?” “你的登山队早就走远了,这鬼天气你一个姑娘家根本追不上。”怀特拨了拨壁炉里的柴火,火星溅起,“等明天我会发电报给他们,说‘玛丽’在我手上很安全,之后会让士兵把你送下山。”她顿了顿,补充道,“放心,我对抓小姑娘没兴趣,只要你别给我添麻烦。” 克里斯蒂娜心里咯噔一下,猜不透怀特的用意。是真心好意,还是另有所图?她看着对方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脸,想起姐姐的牺牲,想起自己还没送出的信,只觉得喉咙发紧。跟着军队确实能暂时避开狼和食尸鬼,可也意味着离韦格兰特他们越来越远,甚至可能被当成要挟的筹码。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能跟上队伍,却被怀特打断:“别想着拒绝,这是命令。”怀特的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强硬,“要么跟着我们安全下山,要么现在出去喂狼,你选一个。” 窗外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像是在回应怀特的话。克里斯蒂娜打了个寒颤,攥紧了怀里的日记。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暂时答应:“……好。” 怀特满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靠在墙上。壁炉的火光渐渐弱下去,木屋被夜色笼罩得更深。克里斯蒂娜望着窗外漆黑的山林,心里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只能祈祷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能平安度过这个夜晚,祈祷自己还有机会完成姐姐的嘱托。 狼嚎声在山谷里此起彼伏,像在为这个充满未知的夜晚伴奏。克里斯蒂娜裹紧毯子,在寒冷和不安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壁炉里的火苗渐渐弱成一团橘红,木屋外的狼嚎声也稀疏了些。怀特靠在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打破了沉默:“我没什么睡觉的想法,这山里的夜太静,反而容易胡思乱想。”她瞥了眼角落里的克里斯蒂娜,语气难得柔和,“你要是困了,可以靠着我睡会儿,地上凉。” 克里斯蒂娜摇摇头,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从姐姐拦路到被军队抓住,这一天经历的恐惧、疼痛和悲伤早已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神经像被拉到最紧的弦,哪里还有睡觉的念头?她抱着膝盖缩在毯子?,听着怀特的呼吸声,莫名觉得此刻的气氛竟有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怀特似乎没指望她回应,自顾自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跟这个陌生的“玛丽”倾诉:“你大概觉得我很凶吧?其实我参军只是为了国家。”她望着壁炉里的余烬,眼神飘得很远,“我们家族世代从军,爷爷死于战场,父亲瘸了条腿,到我这里,总不能让家族的旗帜倒下去。每个人都有为了什么奋斗的过往,我的过往就是这身军装。” 克里斯蒂娜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从未想过,这个追杀自己朋友的女人,背后竟也有这样的故事。 怀特转过头,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叹了口气:“等你下山了,有条件的话要好好读书。”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要明确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没有目标的人生,就像在沙漠里漂泊的漂泊客,走得再远也是徒劳,风一吹就什么都留不下了。” 这番话让克里斯蒂娜愣住了。她想起姐姐总说“要带着妹妹去看看大海”,想起弗蒂诺念叨着“要让韦格恢复记忆”,原来每个人的目标都藏在心里,支撑着他们走过最难的路。而自己的目标,就是把信送到,就是带着姐姐的希望活下去。 “我知道了。”她低声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怀特没再多说,重新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木屋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柴火偶尔爆裂的轻响。克里斯蒂娜望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心里那份慌乱渐渐被一种坚定取代。不管怀特是敌是友,不管前路还有多少危险,她都要找到自己的方向,像怀特说的那样,为了目标一直走下去。 黎明前的微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影。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她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壁炉里的火苗渐渐转为暗红,木屋中的寒意淡了些,克里斯蒂娜小腹的绞痛也终于缓解了几分。她靠在墙角,重新翻开姐姐的日记,指尖划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内心竟莫名平静下来。这份平静来得蹊跷,她不知道是因为怀特暂时的“善意”,还是日记带来的安全感,更不知道远方的姐姐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她不敢深想,只能将这份忐忑压在心底。 想起怀特夜里说的话,她试着琢磨自己的目标,可思绪像团乱麻。从小到大,她都是姐姐的影子:姐姐想离开农场,她就跟着收拾行李;姐姐要开古董店,她就学着记账打杂;姐姐说要保护弗蒂诺,她就毫不犹豫地混入登山队送信。她从未想过自己要什么,只要能辅助姐姐就够了。可现在姐姐不在身边,她突然像失去了主心骨,连思考都变得迟钝。 就像姐姐,罗特娜的目标也总带着种虚无缥缈的执拗——不顾后果地对别人好,为了一句认可就拼尽全力,为了所谓的“挚友”甘愿赌上性命。克里斯蒂娜知道姐姐很难被理解,可转念一想,谁又不是这样呢?每个人心里都藏着别人看不懂的坚持,执念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她突然觉得,执念这东西,真是太可怕了,能让人勇敢到疯狂,也能让人脆弱到不堪一击。 窗外泛起鱼肚白,黎明将至。克里斯蒂娜猛地想起怀特说要发电报的事,心脏骤然缩紧——登山队里根本没有“玛丽”这个人,电报一旦发出去,她的身份立刻就会暴露! 她再也坐不住,慌忙把日记塞进怀里,手脚麻利地收拾起身边的小包裹,趁着士兵们还在酣睡,猫着腰往门边挪。可刚摸到冰冷的门把手,一声清脆的枪响突然在木屋中炸开,子弹擦着她的耳边钉在门框上,木屑飞溅。克里斯蒂娜吓得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想去哪儿?”怀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克里斯蒂娜缓缓回头,看到怀特手里拿着一张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山脚的队伍刚回电,说他们队里从来没有叫玛丽的登山者。” 眼泪瞬间涌上眼眶,恐惧像冰水般浇遍全身,支配了她的大脑。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倒是没浪费我们太多时间。”怀特踱步走到她面前,将电报纸扔在地上,“但我很好奇,你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克里斯蒂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她猛地推开身边的士兵,转身就往木屋后方的破洞冲,可刚跑出两步,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后领。乔瓦尼将她拽了回来,粗糙的绳子瞬间缠上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捆在木柱上。 挣扎中,罗特娜的日记从怀里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板上。怀特弯腰捡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翻开,指尖在纸页上轻轻划过。 “还给我!”克里斯蒂娜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抢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那是我姐姐的东西!不准碰!” “老实点。”乔瓦尼不耐烦地按住她的肩膀,怀特则抬起枪,冰冷的枪口抵住她的额头,眼神锐利如刀,“再动一下,这颗子弹就不是钉在门框上了。” 克里斯蒂娜的挣扎瞬间停住,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她看着怀特低头翻看日记的侧脸,看着士兵们警惕的眼神,感受着手腕被绳子勒出的疼痛,心里只剩下绝望。黎明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却没能带来一丝暖意,反而将木屋中的对峙映照得格外刺眼。 怀特快速翻看着日记,罗特娜的字迹里藏着的秘密、对妹妹的牵挂、对弗蒂诺的维护,还有“克里斯蒂娜”这个名字反复出现,让她瞬间理清了所有线索。她猛地合上本子,狠狠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年纪轻轻就做叛国者的帮凶,”她盯着被捆在木柱上的克里斯蒂娜,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那个拦着我们军队的疯女人,就是你姐姐罗特娜吧?真可惜,她现在已经变成路边的一具尸体了,雪都快把她埋了。” 怀特刻意挑了挑眉,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姐姐……死了?”克里斯蒂娜喃喃自语,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心如死灰的感觉席卷全身,她不再挣扎,原本含泪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光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衣襟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都怪我……如果我能快点送信……如果我没被抓住……”无尽的自责淹没了她,觉得自己连姐姐最后的嘱托都办不到,简直没用透顶。 怀特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放缓了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你果然认识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只要你告诉我他们的行踪,还有他们的弱点,我就用食尸鬼的血复活你姐姐——那种血液能让死人重生,虽然会变成食尸鬼,但至少能‘活’过来。到时候我还能资助你上学,让你不用再跟着叛国者瞎混。” “复活姐姐?”克里斯蒂娜空洞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光亮,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样?很划算吧?”怀特得意地看着她的反应。 可下一秒,克里斯蒂娜突然抬起头,一口带着血的痰狠狠吐在了怀特洁白的裙子上!“我姐姐已经死了!”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带着泣血的愤怒,“她会以人类的身份死去,活着的时候,也一直以人类的身份堂堂正正活着!我绝对不会答应你,让她变成那种没有灵魂的怪物!” 洁白的裙子上沾着污渍,怀特瞬间失去了理智。她一把解开克里斯蒂娜手腕上的绳子,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上狠狠砸去!“砰!”额头撞在坚硬的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滴落在地。 “啊——!”怀特像疯了一样,拽着她的头发反复往地上撞击,嘴里尖叫着咒骂,“敢弄脏我的衣服?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种!” 血溅得满地都是,混着木屑和灰尘,触目惊心。克里斯蒂娜的意识渐渐模糊,嘴里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一颗牙齿竟被硬生生磕了出来,滚落在脚边。 “妈的……你这个……”怀特看着她额角的血越流越多,终于停下手,粗气连连。 克里斯蒂娜软软地倒在地上,彻底晕厥过去,额前的碎发被血黏在脸上,毫无生气。 怀特喘着气,看着地上人事不省的女孩,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被狠厉取代:“视死如归还这么忠诚,可惜啊,站错了队,是个叛徒。”她踢了踢克里斯蒂娜的腿,对士兵下令,“带上她!日记里提到了冰川融水湖,我知道那两个混蛋在哪了,现在就去抓他们!” 士兵们立刻上前,用粗绳将昏迷的克里斯蒂娜捆在马背上。怀特嫌恶地扯掉裙子上的污渍,眼神冰冷地望向山顶的方向。风雪已停,朝阳刺破云层,却照不进这弥漫着血腥与仇恨的山林。她知道,这场追逐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 怀特的家族血脉里流淌着百年的军魂,她出生在19世纪中叶的军人世家,庄园的陈列室里摆满了祖辈的勋章与枪支,空气中永远飘着硝烟与皮革的冷硬气息。刚学会爬行时,别的婴儿还在抓握玩具,她却总爱挣脱保姆的怀抱,跌跌撞撞爬向父亲挂在墙上的佩枪,小小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金属枪身,眼神里竟有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 “阿比尔,记住,保家卫国是做人的根本。”父亲蹲在她面前,声音低沉而威严。那时的她还有个柔软的名字——阿比尔·怀特,是父母眼中或许会继承家族荣耀的“小军人”。 随着殖民浪潮席卷全球,家族的野心也在她心里疯狂滋长。她看着地图上不断扩张的疆域,听着父亲讲述海外征服的故事,小小的身体里涌动着对权力与征服的渴望。十二岁那年,家族的狩猎场上,她第一次用猎枪击落飞鸟,动作利落得让哥哥都自愧不如。哥哥犹豫着不敢下手的受伤小鹿,她却能面无表情地扣动扳机,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从那时起,她就比家族里任何男孩都更加凶残,也更得父亲的“赏识”。 父亲对两个孩子的训练严苛到近乎残酷。清晨五点的负重长跑,深夜的枪支拆解训练,还有模拟战场的生死博弈。“当你内心浮现杀死对方的想法时,战斗就已经结束了。”父亲拿着马鞭,看着汗水淋漓的她,语气没有一丝温度,“记住,永远不要弄脏衣角。你们是怀特家族的孩子,是未来的军人,这点小事绝对能做到。” 他指着她被泥土沾污的袖口,眼神锐利如刀:“衣服的整洁程度,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脸面。硝烟可以染黑战场,但你们的制服必须一尘不染。这是尊严,是身为胜利者的体面。” 阿比尔·怀特把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后来在殖民战争中,她踩着敌人的尸体前进,制服却永远洁白笔挺;审讯俘虏时,指尖沾着血污,却会立刻掏出丝帕擦拭,绝不让半点污渍留在袖口。父亲的教导像一把标尺,丈量着她的野心与冷酷,也让她渐渐忘记了“阿比尔”这个名字,只记得自己是怀特家族的利刃,是为扩张与荣耀而生的军人。 多年后,当她成为军队首领,依旧保持着近乎偏执的整洁——皮夹克永远擦亮,靴子不染尘埃,就连杀人时溅到的血,也会第一时间用烈酒擦去。因为在她心里,这不仅是父亲的命令,更是她身为“胜利者”的象征,是绝不能被玷污的“国家脸面”。而那个曾经叫阿比尔的女孩,早已在一次次残酷的训练与征战中,被怀特这个充满力量的姓氏彻底取代。 战火像不散的阴云,笼罩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报纸上的战报一天比一天沉重,怀特的哥哥和父亲参军奔赴前线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连书信都断了音讯。她攥着父亲留下的佩枪,在靶场练得百发百中,枪法甚至远超哥哥,可因为性别限制,她只能困在后方,眼睁睁看着同胞奔赴战场,却无法亲自上阵为国争光。这份无力感像钝刀,日夜切割着她的野心。 这天下午,她在家族庄园的花园里擦拭枪支,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和试探。怀特猛地回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站在蔷薇花丛旁——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瞳孔是奇异的红色,看上去总带着种不属于人类的疏离感。 怀特立刻握紧了枪,警惕地打量着对方,手指扣在扳机上。可当男孩的目光投过来时,她却莫名地有些慌乱,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请问……”男孩先开了口,声音很轻,“您有见过有着神奇力量的猫眼石吗?” “哎?”怀特愣住了,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 “就是猫眼石,”男孩怕她不明白,又补充道,“石头中间有一道亮线,像猫咪的眼睛在暗处发光。” 怀特这才注意到,男孩说话时微微张开的嘴角里,藏着两颗尖尖的犬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真的不是人类!怀特心里一紧,她从小听了无数传说,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可对方的眼神干净又带着焦虑,并没有丝毫恶意。 “你要是找东西,那可找错人了。”怀特收起枪,语气依旧带着防备。 “我有想过去失物招领处,”男孩苦笑了一下,眼神变得凝重,“可是这东西太危险了,如果流露出去,不仅会危及你们的国家,甚至可能影响整个世界。” “国家?”听到这两个字,怀特瞬间坐不住了。她站起身,走到男孩面前,眼神锐利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罗德里克。” “好的罗德里克,”怀特双手抱胸,语气不容置疑,“我确实没见过你说的猫眼石,但如果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帮你一起找。我家在军政两界都有势力,能帮你找到威胁国家的东西。” 罗德里克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低沉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现在害怕阳光,皮肤一晒就会灼伤,还多了些诡异的能力。”他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如果我无法克制身体里的**,可能会对人类造成伤害……我就是因为接触了那猫眼石,才变成这样的。” “你通过那玩意获得了力量?”怀特的眼睛亮了,心里的算盘开始噼啪作响。 “差不多吧,”罗德里克点点头,“但代价太大了。” “国家还不知道这回事?”怀特追问,见对方点头,她立刻抛出条件,“我帮你找可以,但找到猫眼石后,你得交给我。这东西必须归国家所有,才能避免危险。” 她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如果猫眼石真能赋予力量,那拿到它献给军队,说不定就能研发出新的武器,辅助前线打胜仗,哥哥和父亲也能早点回家。到时候,她不仅能为国争光,更能让整个家族都跟着荣耀。 罗德里克看着她眼里的野心,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只要能阻止它继续害人,交给谁都可以。” 怀特的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阳光透过蔷薇花的缝隙落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眼底深处的算计。她知道,这或许是她打破束缚、实现野心的唯一机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抓住。 中间的记忆像被硬生生抽走的胶片,只剩下断裂的碎片在脑海里翻滚。怀特眼前闪过一张张扭曲的脸——那些曾和她歃血为盟的战友,转身就成了背叛她的叛徒,他们手里的枪对准她时,眼里没有丝毫犹豫。而最后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罗德里克,那个她曾信任过的男孩,此刻他的尖牙上沾着血,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猫眼石没有找到,自己恐怕要栽在这里 “你们在背叛我,就是在背叛国家!”她嘶吼着,却感觉身体越来越冷。叛徒们的子弹穿透她的胸膛,罗德里克的利爪撕开她的喉咙,剧痛中,她死死盯着那些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懦夫,不配谈忠诚。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抬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冷而僵硬,毫无血色。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她变成了和罗德里克一样的怪物,一个靠着猫眼石力量苟活的食尸鬼。 视线模糊中,她看到猫眼石被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捡起,塞进了口袋。周围横七竖八躺满了队员的尸体,全是她曾经的部下。突然,一阵剧痛从头顶炸开,她甚至能感觉到脑浆飞溅的温热——不知是谁补了一枪,将她的脑袋炸得只剩一半。 棺材里的日子漫长而窒息,黑暗和寒冷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时间失去了意义。直到一百年后,一只冰冷的手将她从棺材里拉了起来。怀特踉跄着站稳,看到一个白发男人站在面前,手里正握着那块熟悉的猫眼石,幽绿的光芒在石头里流转。周围的棺材纷纷打开,一具具尸体从里面坐起,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凶光——他复活了在场所有的食尸鬼。 “欢迎醒来,怀特小姐。”白发男人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种诡异的优雅。 “等等!”怀特猛地扑过去,却被对方轻易躲开,“你得把猫眼石给我!那是国家的东西!” “我是国家公职人员。”男人晃了晃手里的证件,笑容不变,“我知道你的‘好心’,怀特小姐。如果你真心爱着这个国家,就应该把猫眼石交给我保管。” “我没办法相信你!”怀特低吼着,尖牙在嘴角隐隐浮现,“你是谁?为什么要复活我们?” “证件能证明我的身份。”男人将证件递到她面前,上面的徽章闪着金属的冷光。 怀特的目光扫过周围嘶吼的食尸鬼,它们正疯狂地撞击着墙壁,眼里只有杀戮的**。“你复活的这些家伙,和我是一类人吗?” “当然是。”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他们没有理智,都是猫眼石实验的失败品。” “那你复活他们反而是在给国家添堵!”怀特怒视着他,“这些失控的怪物只会带来毁灭!” “不,他们是军队的一份子。”男人的笑容变得玩味,“我需要他们组成一支特殊的军队。” “你要利用他们组成行尸走肉的军队!?”怀特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你滥用这种禁忌的能力,本就是不正义的!这会让更多人变成怪物!” “小姐,你别忘了我是谁哦。”男人微微歪头,眼里闪过一丝疯狂,“我是统领大局的领导者,不属于任何国家,但我喜爱战争。国家需要胜利,就会雇佣我,这就是规则。”他拍了拍怀特的肩膀,语气轻描淡写,“作为领导者,我只要把黑锅甩给别人就好。” 他的目光转向旁边站着的女人,她穿着黑色的风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正是珊朵拉。怀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明白了——所谓的“黑锅”,就是像珊朵拉这样的执行者,或是像自己这样被复活的怪物。 棺材里的寒意仿佛再次袭来,怀特看着周围失控的食尸鬼,看着男人手里的猫眼石,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百年的沉睡,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她以为的“为国效力”,从一开始就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而这盘棋,早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男人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露出手腕上精致的银表:“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沙利文。从今天起,你归我管了。”他所谓的“收养”,不过是将怀特纳入自己的掌控——让她以“怀特队长”的身份领导那支由食尸鬼组成的特殊军队,用她的狠厉与对“国家”的执念,驯服那些失控的怪物。 怀特对沙利文始终心存芥蒂。他总在深夜对着猫眼石喃喃自语,眼神里的狂热让她不安;他制定的作战计划里,永远把士兵的生命当成可以牺牲的数字,包括她这支食尸鬼军队。她不止一次觉得这个男人脑子有毛病,可每当质疑的念头升起,她就会拼命给自己洗脑:“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她死死抓住“保家卫国”这个从小被灌输的信念,仿佛那是能让她保持理智的唯一稻草。 军队生涯枯燥而残酷,直到内罗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死寂。内罗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做事永远凭着一股冲动,从不过脑子——追击逃犯时会因为救一只受伤的野狗而耽误时间,汇报任务时能把重要情报忘得一干二净,活脱脱一个笨蛋。 第一次见面时,内罗看着怀特娇小的身形和那张停留在十四岁模样的脸,立刻露出了怜悯的表情:“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来军队了?你家人呢?” 怀特当时差点没忍住把枪砸他脸上——那场让她变成食尸鬼的事故已经过去一百年,她实际年龄早就一百一十四岁,早就是能单手捏碎他喉咙的“老怪物”,哪是什么需要怜悯的小孩? 可不知怎的,他们最后竟成了搭档。内罗似乎完全没把她当“队长”,反而处处透着纵容的宠溺:出任务时会提前给她备好热咖啡,下雨时会把唯一的伞往她这边倾斜,甚至在她因为食尸鬼本能失控时,敢徒手按住她的肩膀说“冷静点”。 最让怀特抓狂的是,内罗总是不长记性,每次急着冲上前时,厚重的军靴总会精准地踩在她的裙摆上。“你这蠢货!又踩脏我的裙子!”她一边咒骂着,一边嫌弃地拍打着裙摆上的灰尘——沙利文教给她的“衣服整洁即国家脸面”的规矩早已刻入骨髓,被踩脏的裙摆简直比挨一枪还让她难受。 “啊抱歉抱歉!”内罗每次都挠着头道歉,下次却照犯不误。可怀特嘴上骂得凶狠,却从未真正处罚过他。在这个充斥着背叛与利用的军队里,内罗的笨拙与真诚,像一束不合时宜的光,照进了她被仇恨与执念冰封的心。 她依旧会在洗脑时默念“为了国家”,却在某个深夜,看着内罗冒雨给自己捡回掉落的徽章时,第一次对这个理由产生了动摇。或许,这百年的黑暗里,除了冰冷的责任,也悄悄滋生了些别的东西——比如对那个总踩脏她裙子的笨蛋搭档,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沙利文复活的食尸鬼们大多带着残缺的记忆,像被浓雾笼罩的沼泽,过去的碎片时隐时现,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而另一边的深山里,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正跪在雪地上,手里的工兵铲一下下凿开冻硬的土地。地图上标记的“猫眼石藏匿点”就在脚下,积雪被铲开的地方露出黑褐色的泥土,混着冰碴泛着冷光。 “丽兹伯顿拿起斧头,给了妈妈四十下……”弗蒂诺一边铲土,一边不由自主地哼起了诡异的歌谣,调子轻快得与周遭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又给了她父亲四十一下~” 韦格兰特的额头突然渗出冷汗,一阵眩晕袭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食尸鬼血液的气息,却又带着种更不祥的压迫感,仿佛有什么沉睡的东西即将苏醒。他咬紧牙关加快动作,铲尖突然碰到硬物,发出“叮”的脆响。 “挖到了!”他俯身扒开泥土,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石头露了出来——石身通透,中间的亮线在雪光下流转,像猫的瞳孔般收缩,正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猫眼石。韦格兰特将它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刚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突然刺穿大脑! 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报废庄园,满地的尸体,一个戴着银表的白发男人,还有一个少年惊恐的脸——那少年的脖颈处,挂着一枚刻着“路易斯”姓氏的徽章。记忆的浓雾瞬间散去,韦格兰特猛地看向身边的弗蒂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冰冷。 弗蒂诺的全名叫弗蒂诺·路易斯,可他并非真正的路易斯家族后裔,而是当年顶替自己弟弟的那个家伙的后代。那个姓氏,不过是窃取来的伪装。 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弗蒂诺缓缓直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抵住了韦格兰特的脑袋。他脸上没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眼神复杂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韦格,你真的很厉害。”弗蒂诺的声音有些发哑,“连记忆都能自己找回来。” 韦格兰特握着猫眼石的手微微收紧,掌心的冰凉抵不过心脏的寒意:“是因为知道无法杀死我,所以开不了枪吗?”他能感觉到弗蒂诺扣动扳机的手指在颤抖。 弗蒂诺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雪落在两人身上,无声无息地堆积着。他想起这些日子的并肩作战:韦格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会因为他的玩笑脸红,会在他遇险时不顾一切冲过来……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其实是……舍不得。 明明从一开始就该杀了他,明明家族的使命就是终结韦格兰特这个“怪物”,可此刻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睛,他才发现,那个冰冷的任务早已在一次次的相处中,被心底滋生的不舍磨成了粉末。枪身的冰冷透过指尖传来,可他的手指却像被钉住一般,怎么也扣不动扳机。 寒风卷着雪沫掠过,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很长。韦格兰特看着抵在额头的枪口,看着弗蒂诺眼底挣扎的光,突然轻轻笑了笑:“你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弗蒂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枪口微微垂下。他知道,自己大概永远也无法完成那个所谓的“使命”了。有些羁绊一旦产生,就再也斩不断了。 第10章 仇恨的根源 “没想到我会以这种方式想起自己的记忆,可真是轻松啊。”韦格兰特把玩着手里的猫眼石,橙色的光映在他眼底,语气里带着种近乎嘲讽的平静。 “轻松个头啊!”弗蒂诺的枪口微微颤抖,嘟囔着反驳,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呐,弗蒂诺,不用紧张。”韦格兰特突然倾身向前,张开嘴轻轻咬住了冰冷的枪口,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金属的寒意混着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你杀死我也没有关系的。”他的眼神坦荡又带着点狡黠,“因为我死不掉,而且你也不愿意杀死我,对吧?” “我……”弗蒂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堵在喉咙里。枪口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他心慌意乱,扣着扳机的手指怎么也用不上力。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想这么做,即使没有恢复记忆。”韦格兰特松开嘴,语气轻得像叹息,“你看,我一直没有怪你啊。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你说过要一起找到猫眼石,一起离开这鬼地方的。” “我……”弗蒂诺的眼神闪烁,枪身晃得更厉害了。他看着韦格兰特平静的脸,想起这些日子并肩作战的点滴——韦格用血液为他疗伤,在他被怪物追着跑时断后,甚至会在篝火旁听他絮叨罗特娜的事。那些温暖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让他握枪的手越来越软。 韦格兰特看着他犹豫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你比你的祖父费特·路易斯差多了。”他刻意加重了“费特·路易斯”这个名字,“要知道,那家伙当年可是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眼神里的杀意比你现在真多了。如果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 “我现在没有心情!”弗蒂诺猛地提高音量,像是在掩饰自己的动摇,枪口却不自觉地抬高了半寸。 “怎么这样?”韦格兰特挑眉,语气里带着点委屈,“你不是说等我恢复记忆后,就和我去镇上的酒馆庆祝吗?你说要请我喝最烈的酒,还要给我讲你和罗特娜在古董店有多有趣。”他晃了晃手里的猫眼石,“而且你看,我们不是已经找到它了吗?你也获得了想要的东西啊。” 弗蒂诺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是啊,他曾经那么期待韦格恢复记忆,期待他们能像真正的兄弟一样毫无芥蒂地相处。可当真相揭开,当他知道自己的家族与韦格之间的血海深仇,当他握着枪指向这个唯一把他当朋友的人时,他才发现所谓的“复仇”和“使命”,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雪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冰晶,落在两人之间。弗蒂诺看着韦格兰特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手里的枪重如千斤。他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这个他一路守护、一路牵挂的朋友,早就成了他心里最舍不得伤害的人。 “故事该结束了,对不对啊,弗蒂诺?”韦格兰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明明是终于找回记忆、达成目标的时刻,弗蒂诺却莫名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阴森——那双眼睛里少了过去的温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疏离,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 或许在他心里,韦格兰特和罗德里克已经成了两个割裂的概念。他承认自己有点喜欢韦格,喜欢他的沉稳可靠,欣赏他总能在绝境中找到出路。如果现在这种带着距离感的性格,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弗蒂诺想,自己也甘愿接受,毕竟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是那种互相扶持、谁也离不开谁的存在。 “可是我……”韦格攥紧了手里的石头,声音低了下去,“我还没有变成人类,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从一开始,他跟着弗蒂诺寻找猫眼石,就是希望能摆脱食尸鬼的身份,做个能晒太阳的普通人。 “这是罗德里克的愿望,还是韦格兰特的?”弗蒂诺忍不住追问,他想知道,这个找回记忆的人,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韦格兰特低头笑了笑,眼底的幽光淡了些:“我不管叫什么名字,我都是我自己,一个漂泊了太久的食尸鬼。” “既然这样的话——”弗蒂诺突然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孤注一掷的认真,“我说你现在是人类了,你的愿望就应该实现了吧!”他多希望这句话能成真,希望眼前的人能卸下沉重的过去,和他一起过正常的生活。 “如果所有人都把我看作人类,可我本身还是食尸鬼,那这就算自欺欺人了。”韦格兰特的语气平静下来,带着种坦诚的无奈,和过去那个会温柔安抚他的韦格渐渐重合。 这样的语气终于让弗蒂诺松了口气,心里的不安消散了大半。他放下枪,伸手拉住韦格兰特的手腕,指尖触到对方冰冷的皮肤,却感到一阵踏实。“抱歉,”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发颤,“我可能有些害怕……怕你变回原来的样子,怕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成了假的。” 他怕那个刚刚找回的朋友,会因为记忆的复苏而变得陌生;怕这段在生死间建立的情谊,会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可此刻握着韦格的手,感受着对方没有抽离的温度,他突然觉得,不管对方是韦格兰特还是罗德里克,不管他是人类还是食尸鬼,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就比身份和名字更牢固了。 韦格兰特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沉默了几秒,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怕。”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定心丸,让弗蒂诺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韦格兰特在一百年前还叫罗德里克,那时的他还是个身形清瘦的青年,眼神里带着未被世事磨平的锐利。当时的路易斯家族正被一场“私生子认亲”的闹剧搅得鸡犬不宁——一个自称“费特·路易斯”的男人突然出现,拿着伪造的信件和所谓的“信物”,声称自己是老路易斯失散多年的私生子,要求继承家族财产。 罗德里克凭借敏锐的直觉,很快就识破了这个“费特·路易斯”的伪装。他暗中调查,发现对方不过是个街头混混,靠着及其相似的样貌和演技,才敢上演这场拙劣的骗局。可真正让他警惕的,是这个假费特暗中的动作。 在一个雨夜,罗德里克跟踪假费特来到城郊的一间古董店。他看到假费特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考古学家秘密会面,两人交谈的内容模糊不清,却频频提到“猫眼石”和“家族秘辛”。没过多久,假费特就揣着一个沉甸甸的丝绒盒子离开了古董店,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罗德里克悄悄跟上,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拦住了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他直指假费特藏在怀里的盒子。 假费特先是惊慌,随即露出阴狠的笑:“关你什么事?这是能让我成为路易斯家族继承人的‘钥匙’。”他大概是觉得罗德里克只是个普通青年,竟得意地透了底,“我听家族的律师说,这猫眼石邪乎得很,能悄无声息地让碍事的人‘人间蒸发’——老东西不肯认我,那些反对我的亲戚,只要碰一下这石头,就会凭空消失,到时候家产还不是我的?” 罗德里克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假费特手里的盒子,透过丝绒的缝隙,隐约看到一块石头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原来这个骗子不仅想夺家产,还打算用这种邪门的东西害人! 他死死盯着假费特的背影,看着对方消失在雨夜深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个被偷走的猫眼石,绝不能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从那天起,罗德里克开始暗中追查假费特的踪迹,也由此卷入了一场围绕猫眼石展开的百年纠葛——他那时还不知道,这颗石头不仅会改变假费特的命运,更会让他自己的人生彻底偏离轨道,从一个普通青年,变成后来那个背负着记忆与诅咒的韦格兰特。 费特·路易斯捧着那块猫眼石,在昏暗的房间里反复摩挲。石头冰凉的触感非但没让他冷静,反而点燃了他心底的贪婪。这个从小在街头摸爬滚打的坏种,此刻正对着镜子狞笑,想象着自己站在家族顶端的模样——父亲的遗产、庄园的钥匙、所有人敬畏的目光,都该是他的。 为了博取信任,他在姐姐伊莎贝拉和父亲面前装得乖巧又亲近,尤其对罗德里克,更是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会主动分享面包,会在罗德里克看书时安静地坐在旁边。可没人知道,这副温顺面孔下藏着怎样的阴狠。 夜里,他会在罗德里克的枕头下偷偷藏针,看着对方睡觉时不小心被扎醒,强装关心地问“怎么了”;他会偷走姐姐珍视的发簪,再悄悄扔到花园的泥地里,看着姐姐急得掉眼泪,自己却在暗处偷笑;父亲放在书房的银币少了几枚,他会嫁祸给家里的佣人,看着无辜的人被责骂,脸上却挂着纯良的笑容。 父亲只当他是“在不干净的地方待久了,学了些坏习惯”,总说“长大了就好了”,甚至觉得罗德里克对费特的警惕是“小题大做”。姐姐也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常常替他辩解:“费特只是还没适应家里的生活,他本性不坏的。” 随着年纪增长,费特的小动作确实收敛了些,不再玩枕头藏针这种幼稚把戏,可骨子里的恶意却愈发深沉。他学会了用更隐蔽的方式算计别人:在父亲面前挑拨罗德里克和家族的关系,暗中泄露姐姐的**让她难堪,甚至偷偷破坏家族的生意,只为看父亲焦头烂额的样子。 整个庄园里,只有罗德里克始终看清他的真面目。他见过费特深夜对着猫眼石诅咒家族成员的样子,听过他自言自语“等他们都消失了,一切都是我的”,更知道这个男人从骨子里就是个想要毁掉别人生活的混蛋,他的每一次示好,都是为了更好地举起屠刀。 可罗德里克的提醒总被当成“偏见”,没人愿意相信那个看起来越来越“懂事”的费特,内心藏着如此恶毒的算计。直到猫眼石的邪力开始显现,家族成员接连离奇失踪,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被他们接纳的“私生子”,早已在暗地里织好了一张毁灭的大网。而这一切的开端,不过是费特对着那块石头,幻想自己站在顶端的贪婪眼神。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罗德里克刚在学校上完第一节课,就接到了家里的电报——姐姐伊莎贝拉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正在家里昏迷不醒。他心脏骤停,立刻向学校请假,疯了似的赶回家。 推开病房门,看到姐姐苍白着脸躺在床上,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罗德里克的心疼得揪成一团。而费特就站在床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见他进来还故作无辜地说:“哥哥你回来了,姐姐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下去了……” “不小心?”罗德里克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楼梯扶手刚修过,姐姐走路一向稳健,怎么可能“不小心”摔得这么重?他看着费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罗德里克,没事的。”伊莎贝拉醒了过来,虚弱地拉了拉他的手,“别吵架……” “他都那么对你了!”罗德里克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怒火像岩浆在胸腔里翻滚,“你还想护着他?” “我……”姐姐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罗德里克压抑着怒火,在病房外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费特,两人久违地大吵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伊莎贝拉是你姐姐!”“姐姐?”费特嗤笑一声,“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罢了,挡路的人都该消失。”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罗德里克的怒火。 深夜,庄园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已睡熟。罗德里克悄悄来到费特的房间,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下床:“我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你这杂种!”他将费特按在地上,拳头雨点般落下,“顶替别人身份过得这几年是不是很痛苦?非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才甘心?” “多谢关心了,‘哥哥’。”费特一边挣扎一边冷笑,眼看打不过,突然从枕头下摸出那个丝绒盒子,掏出猫眼石对准罗德里克,眼中闪过疯狂的光,“你给我消失吧!” 光芒骤然爆发,罗德里克只觉得一股剧痛穿透身体,眼前一黑猛然倒下。费特得意地笑了起来,以为他终于消失了。可下一秒,罗德里克竟僵直地站了起来,脖颈诡异地扭动着,双眼泛着猩红的光。 “什、什么……”费特的笑容僵在脸上,惊恐地看着罗德里克一步步逼近——他的嘴角裂开,露出尖锐的獠牙,皮肤苍白得像尸体,根本不是人类! 罗德里克扑向费特,将他按在墙上,獠牙几乎要碰到他的喉咙。费特吓得浑身僵硬,连呼救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失去理智的眼睛。 就在这时,罗德里克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镜子,看到了倒影中自己狰狞的模样——尖牙外露,眼神凶狠,像个失去灵魂的怪物。他猛地想起了姐姐温柔的笑容,想起了父亲期望的眼神,想起了自己曾经珍视的一切。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突然松开费特,踉跄着后退几步。 费特瘫在地上,看着罗德里克转身冲出房间,消失在浓稠的夜幕里。窗外的月光照亮罗德里克离去的背影,他的脚步踉跄却决绝,仿佛在逃离那个被猫眼石诅咒、再也回不去的自己。庄园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也彻底关上了他作为“罗德里克”的人生。 罗德里克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和尖锐的獠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只是想借猫眼石的力量“无痛”杀死这个碍事的家伙,让他像那些消失的佣人一样凭空蒸发,却没想到竟创造出一个如此可怕的怪物!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一个念头猛地窜进脑海:如果父亲和姐姐知道罗德里克变成这样是自己搞的鬼,知道他偷藏邪物、蓄意杀人,说不定会立刻把他赶出路易斯庄园,他处心积虑谋来的继承权也会化为泡影。 “不行,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费特咬着牙爬起来,慌乱地整理好衣服和房间,将沾了点血迹的地毯边角塞进壁炉烧毁。等天快亮时,他突然“惊慌失措”地冲进父亲的房间,声音带着哭腔:“爸爸!不好了!罗德里克哥哥他……他跳楼自杀了!可我去找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他挤出几滴眼泪,用袖子胡乱擦着脸,演得声泪俱下:“我昨晚听到他房间有动静,进去时只看到窗户开着,楼下雪地上有个坑,可人……人怎么也找不到啊!” 父亲和姐姐本来就因为伊莎贝拉摔伤的事心神不宁,听到这话瞬间崩溃。姐姐伊莎贝拉不顾伤势从床上爬起来,抓着费特的胳膊追问:“你说什么?罗德里克怎么会……”话没说完就泣不成声。父亲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连连咳嗽,最终颤抖着下令:“快!快去找警察!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 家人们悲痛欲绝地报了警,警察在庄园周围搜了整整三天,雪地里的脚印追到森林边缘就断了,罗德里克的行踪成了谜。费特每天跟着假哭几场,看着父亲日渐憔悴、姐姐以泪洗面,心里竟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暗自窃喜——最大的障碍终于消失了。 没人注意到,他书桌的抽屉里,那块猫眼石正散发着神秘气息,像一只窥视着一切的眼睛。随着罗德里克的“失踪”,家族里再没人敢质疑他的身份,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很快就立下遗嘱,将大部分家产的继承权都给了他。 几个月后,姐姐伊莎贝拉在家人的安排下,和邻镇的贵族联姻,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只是敬酒时,她总会望着门口的方向发呆,那里再也不会有那个会笑着喊她“伊莎”的弟弟了。 费特如愿以偿地成了路易斯家族的实际掌控者,住进了罗德里克曾经的房间,用着他的书桌,享受着本该属于别人的一切。只是每当深夜独处,他总会忍不住打开抽屉,看着那块猫眼石——石头的光芒比之前更盛,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贪婪与侥幸。庄园里的日子依旧奢华,却总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空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罗德里克”这个名字,只有费特知道,那个被他亲手变成怪物的人,像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某天就会从黑暗中回来。 坐在罗德里克曾经的书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抽屉里的猫眼石散发着光,映得他眼底一片阴翳。日子过得越顺遂,他心里的不安就越强烈——那个被他用猫眼石变成怪物的罗德里克,像一根扎在心头的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场罪恶的开端。 “可别到处伤人啊……”他喃喃自语,手指攥紧了桌沿。他不怕罗德里克回来找自己复仇,毕竟现在他有钱有势,能雇得起保镖,可他怕那个失控的怪物在外面乱闯。万一伤了人,闹出人命,警察顺着线索查到路易斯庄园,查到他和罗德里克的恩怨,查到这块邪门的猫眼石,那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全完了。 “这一切都是我开端的……”费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当初只想着除掉障碍,从没想过会造出这么个麻烦。他现在住着豪宅,名下有了数不清的产业,连说话都带着从前不敢想的底气,可午夜梦回,总会看到罗德里克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听到自己被獠牙逼近时的心跳声。 他甚至开始有些矛盾地“担忧”起那个曾经处处和自己作对的哥哥——当然,不是担心罗德里克的安危,而是怕他彻底失控。那个怪物的力量连猫眼石都控制不住,万一在镇上爆发攻击,引起恐慌,那绝对是场灾难。到时候别说家产,他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是问题。 “必须快点找到他。”费特猛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不能亲自去找,那样太危险,也容易暴露。最好的办法是让别人去做这件事——警察。他可以匿名举报,说森林里有“伤人的野兽”,描述罗德里克的外形特征,让警察带着武器去搜山。 “对,交给警察才对。”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只要警察把那个怪物当成危险生物击毙,或者关起来,他就能彻底高枕无忧了。到时候没人知道真相,没人能威胁他的地位,路易斯家族的一切就真的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他立刻叫来管家,让对方去镇上散布“森林里有食人怪物”的消息,又偷偷写了封匿名信给警察局,详细描述了“怪物”的出没地点和外形。做完这一切,费特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书桌前,打开抽屉抚摸着猫眼石。 “很快就结束了……”他对着石头低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可窗外的风声里,似乎总夹杂着若有似无的低吼,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自以为是的“解决办法”,不过是将这场由贪婪引发的灾难,推向了更不可控的深渊。 费特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渐渐变得破旧的街道,心里竟有种莫名的躁动。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让车夫把车停在了贫民窟的入口——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罗德里克曾经常常来接济穷人的地方。 他踩着泥泞的土路往里走,低矮的棚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污水和腐烂食物的臭味。孩子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在泥地里打滚,女人抱着孩子坐在门口缝补,和他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甚至更显破败。费特皱紧了眉头,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失望——他本以为离开这里后,这个地方会变得好一点,可现实却如此不堪。 这时,他看到街角有个瘸腿的老妇人在寒风中乞讨,突然想起罗德里克以前总会蹲下来,把钱轻轻放进她的破碗里。“我也能做到。”费特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钱袋。那里面装着沉甸甸的金币,是他刚从家族账户里取出来的。 可当他的手指触到冰冷的金币时,一股强烈的不舍突然涌上心头。他想起小时候为了抢一块发霉的面包和别的孩子打架,想起寒冬里缩在破庙里啃冻硬的土豆,想起那些因为没钱而被人欺负的日子。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匮乏感,让他连拿出一枚金币都觉得心疼。 “老人家,拿着吧。”他硬着头皮掏出一枚银币递过去,银币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老妇人千恩万谢地接过,费特却觉得心里像被割了一块肉。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钱袋,明明有能力像罗德里克那样大方地施舍,却吝啬得连多一枚银币都舍不得掏出来。 他站在贫民窟的巷口,看着远处贵族区的尖顶教堂,突然明白过来。罗德里克从小生活在富足的庄园里,从未体会过真正的饥饿与寒冷,所以他能轻易地拿出钱帮助别人。而自己不一样,小时候在贫民窟过的那些悲哀日子,那种为了生存不得不斤斤计较、甚至不择手段的生存环境,早已在他骨子里刻下了贪婪与吝啬的烙印。 这种臭毛病,就像附骨之疽,哪怕他现在成了腰缠万贯的贵族,也依旧改不了。他可以为了争夺家产不择手段,却无法像罗德里克那样真心实意地对别人好。 费特握紧了钱袋,转身快步走出贫民窟,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马车再次驶入繁华的街道,可他心里却空落落的。他赢了家产,赢了地位,却永远学不会罗德里克的坦荡与善良。那些在贫民窟里养成的陋习,那些被贫穷扭曲的人性,估计一辈子都无法治愈了。他看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他费尽心机想成为罗德里克那样的“上等人”,最终却发现,自己永远也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费特坐在奢华的书房里,指尖划过烫金的家族纹章,桌案上堆满了账本和契约——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家产,路易斯庄园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分财富都握在手中。可深夜独处时,心口总会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比小时候在贫民窟挨饿的滋味更难熬。 为什么?他明明赢了,把那个碍眼的罗德里克“解决”了,成了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痛苦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罗德里克的样子:他站在阳光下微笑的模样,争吵时愤怒的眼神,最后变成怪物时那双猩红的眼睛……这些画面像鬼魅一样缠着他,日夜折磨着他的心智。 他开始失眠,夜里总觉得窗外有脚步声,壁炉的火光里仿佛藏着獠牙的影子。管家说他日渐憔悴,眼底的红血丝浓得像化不开的血,可他控制不住地焦虑——罗德里克没有死,那个被他亲手变成怪物的人一定还活着,只要对方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永远不得安宁。这种恐惧像毒藤,顺着脊椎缠上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报复我……”费特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知道,只要罗德里克一天不出现,这种焦虑就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把他彻底拖垮,直至死亡。这就是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宿命,从他偷走身份、偷走猫眼石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挣脱不开。 终于,费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开始自发地寻找那个“失散多年的哥哥”,对外宣称自己“思念兄长,愿出重金寻回”。他派出大量人手搜遍城市的每个角落,甚至悬赏打听森林深处的异闻,只要有一点关于“怪物”或“失踪人口”的消息,都会亲自去核实。 可罗德里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目击者,没有踪迹,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仿佛那晚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真的被黑暗彻底吞噬了。费特的搜寻一次次落空,希望与绝望反复交织,让他变得越来越偏执。 他常常独自坐在罗德里克曾经的房间里,抚摸着对方留下的旧书,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可房间里只有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他得到了全世界的财富,却像个囚徒一样被囚禁在对过去的恐惧里,而那个让他痛苦的根源,却早已消失在命运的迷雾中,只留下无尽的焦虑,陪他走向未知的终点。 午夜的寒风拍打着窗户,费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丝绸睡衣。他坐在床上大口喘气,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多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他谋杀真正的费特·路易斯的那天。 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在贫民窟苟活的孤儿,靠着偷窃和骗术为生,直到偶然得知路易斯男爵有个失散的私生子叫费特。命运的玩笑让他和那个真正的私生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而当他第一次见到真费特时,阳光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眼神干净得像泉水。 “你也叫费特吗?真巧啊。”真费特笑着递给他半块面包,声音温和得让人心慌。他们曾一起在贫民窟的破庙里躲过暴雨,分享过偷来的苹果,甚至约定要一起离开这里。说真的,费特是喜欢这个和自己长得像的男孩的,他身上有自己从未拥有过的纯粹与温暖。 可当他得知真费特就是男爵苦苦寻找的私生子,即将继承巨额家产时,嫉妒像毒草一样疯长。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和他长得一样的人能拥有一切,而自己只能在泥泞里挣扎?野心像野兽一样吞噬了理智,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不允许任何人改变他的命运,哪怕是这个曾和他称兄道弟的真费特。 那个夜晚,他骗真费特到河边的废弃仓库,说有“能改变命运的好东西”要分享。真费特毫无防备地跟着他走进黑暗,转身时还带着笑容:“是什么好东西啊?” 回应他的是一把冰冷的斧头。 “对不起……”费特的声音在颤抖,手里的斧头却不受控制地落下。他看着真费特眼中的震惊与不解,看着鲜血染红对方的衣服,心里既有恐惧,又有种扭曲的快感。嫉妒让他红了眼,即使心里还残留着一丝不舍,身体也像被魔鬼操控着,一下下将对方砍得面目全非。 尸体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血肉模糊地堆在地上。费特擦干净脸上的血,换上真费特的衣服,对着河水整理好头发——他和真费特长得分毫不差,连脸上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 后来的事正如他计划的那样。男爵找到“失踪”的他时,恰好有人报案说河边发现了碎尸。看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血迹和慌乱的神情,男爵想当然地以为是自己的私生子“费特”杀了个贫民窟的孩子。为了掩盖家族丑闻,那个自私的男人在夜黑风高的夜晚亲自驾车,将他打包好的“碎肉”扔进了冰冷的河水里,还塞了一大笔钱贿赂警察,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男爵永远不会知道,他亲手丢进河里的,是自己真正的亲骨肉;他小心翼翼护着的“私生子”,是个沾满鲜血的冒牌货。 费特坐在床上,指尖冰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血腥味。这些年他靠着这双手夺走了不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午夜梦回,总能看到真费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恨,只有困惑,像一根针,时时刻刻刺着他的良心。他得到了财富和地位,却永远活在谋杀的阴影里,连那个被他顶替的名字,都成了诅咒。窗外的风越刮越紧,像极了真费特沉入河底时,最后一声无声的叹息。 夜色像化不开的墨,将街道染得一片沉寂。费特摇摇晃晃地走在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手里攥着半瓶威士忌,酒液洒在昂贵的皮鞋上,他却毫不在意。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清冷的光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烦躁。他仰头灌了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可心里那股莫名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盯着。”费特喃喃自语,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种感觉像有双眼睛藏在暗处,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本该揣着书桌钥匙——他突然想起自己把猫眼石留在了书房抽屉里,那块石头总在暗处散发着诡异的光,难道是它在作祟? 正想着,他猛地扭头,心脏骤然停跳——巷口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四目相对的瞬间,费特感觉血液都冻僵了。那家伙身上有种熟悉的、混合着雪与铁锈的味道,可那双泛着微光的眼睛绝对不属于人类。但奇怪的是,他浑身的线条流畅而挺拔,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沉稳,竟充满了“人”的质感,丝毫没有怪物的狰狞。 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月光勾勒出他精致到不正常的面容,皮肤白得像玉石,嘴唇却红得刺眼。费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这个轮廓……这个眼神…… 对方缓缓张开嘴,声音低沉而沙哑,像大提琴在深夜里被拨动:“费特,你想不想我?” “罗、罗德……”费特手里的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在石板上蔓延开来,“是你吗?罗德!?”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明明有着罗德里克的轮廓,却又带着一种陌生的危险气息。那双眼眸里没有了过去的温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仿佛藏着百年的风霜与恨意。可那声“费特”,那熟悉的语调,又让他不得不承认——消失了这么久的罗德里克,真的回来了。 巷口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两人之间。费特看着对方缓缓走出阴影,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他终于明白,那些日夜折磨他的恐惧不是幻觉,这个被他亲手变成怪物的人,终究还是从黑暗里回来了,带着一身月光与寒意,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好寂寞啊,我的兄弟。”罗德里克的声音像冰碴子一样落在空气里,他上下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费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西装革履,满身酒气,倒真像个风光的贵族。” 他向前逼近一步,费特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想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对吧?”罗德里克的指尖轻轻划过费特的衣领,冰凉的触感让费特浑身一颤,“我的名字,我的家人,我的人生……现在连做个普通人的资格,都被你剥夺了。” “你在害怕我?”罗德里克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委屈,“真少见啊。我能闻到你身上的恐惧,像腐烂的老鼠一样难闻。”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眼神飘向远处的月亮,“变成怪物的每一天,我都很寂寞啊。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变回人类,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故事的齿轮悄然倒转,回到几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罗德里克破窗逃走后,意识在剧痛与饥饿中反复拉扯,最终一头栽倒在冰冷的丛林里。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温暖的木屋,身上盖着粗布毯子。 “醒了?”一个满脸胡茬的猎人端着陶罐走进来,里面飘出咖啡的香气。那时的罗德里克正被体内疯狂滋生的嗜血**折磨,牙龈发痒,喉咙里像有火在烧,差点就彻底沦为见人就咬的怪物。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实在控制不住时,就猛地将自己的手腕咬进嘴里,用疼痛压制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费特……这个混蛋……”他咬着牙低吼,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紧心脏。他恨费特,恨他偷走身份,恨他用猫眼石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更恨他毁掉了自己原本的人生。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杀了那个夺走一切的骗子! 猎人将一碗热咖啡和烤土豆放在他面前,粗糙的手掌在他头上轻轻拍了拍。“饿了吧?先吃点东西。”罗德里克盯着食物,摇了摇头——他现在看到生肉就眼冒红光,根本咽不下正常的食物。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他声音沙哑地说,不敢看猎人的眼睛,怕对方看到自己眼底的猩红。 猎人却毫不在意,放下碗后轻轻拥抱了他,带着松木与烟火气的怀抱意外地温暖。“你是个好人,”猎人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即使你不是人类,也比很多披着人皮的混蛋善良。” “我不是什么好人。”罗德里克猛地推开他,眼神躲闪。他从小就听人说自己“傲慢”“孤僻”,贵族子弟说他仗着家世目中无人,孩子骂他是“冷血的少爷”,连父亲偶尔都会叹气说他“太固执,不懂变通”。他从来就不是别人口中的“好人”,现在更是个会忍不住想咬人的怪物。 猎人看着他泛红的眼眶,默默将咖啡推得更近了些:“好不好,不是别人说了算的。” 木屋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着罗德里克痛苦的侧脸。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场相遇会成为他漫长黑暗里唯一的光,也不知道多年后站在费特面前的自己,早已在寂寞与挣扎中,长成了连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所以你看,费特,”罗德里克的声音拉回现实,他的指尖已经抵在费特的喉咙上,“我连恨你的力气都快耗尽了,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寂寞。你说,这是不是你欠我的?” “罗……罗德……”费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牙齿打着颤,却还是强装镇定,“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后背的冷汗早已浸湿了衬衫。 罗德里克冷笑一声,指尖在他喉咙上轻轻摩挲,带着死亡的寒意:“失心疯了吗?这种时候还说漂亮话。”他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你已经得到一切了——家产、地位、别人的尊重,可我呢?我被困在这副怪物的躯壳里,连晒太阳都成了奢望。”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没有办法变回去了,但这东西必须消失。现在,把猫眼石给我,我要彻底销毁它,不能再让它害人。” “那是文物!是路易斯家族的藏品!”费特猛地反驳,语气里带着对财富的执念,“我绝对不能……”这些年他早已把猫眼石研究得透彻,甚至摸索出用它催生特殊矿石的方法,靠着这石头赚得盆满钵满。每当看着账户里不断增长的数字,他内心那个因贪婪而生的空洞似乎能被填满一些,哪怕只是暂时的。 “你还是这么自私。”罗德里克的眼神冷了下来,指尖微微用力,费特立刻感到一阵窒息的疼痛,“父亲死的时候,你忙着清点遗产;姐姐嫁人那天,你在和商人谈生意;现在家中所有的财富都堆在你脚下,你还在惦记这块沾满血的石头?” 他自嘲地笑了笑:“我承认,我是个失败的长子,没能保护好家人,没能守住家业。但现在,”罗德里克的声音陡然变得狠厉,眼中闪过猩红的光,“你要是敢忤逆我,我说不定真的会杀了你。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没尝过新鲜的血肉了。” 最后那句话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费特的心脏。他看着罗德里克嘴角若隐若现的尖牙,感受着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压抑了多年的嗜血**,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我……我……”费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句子。一边是他视若生命的财富与权力,是猫眼石带给他的掌控感;另一边是眼前这个被他逼成怪物的“兄长”,是那双写满杀意的眼睛。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费尽心机抢来的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竟如此脆弱。 巷口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在恐惧中颤抖,一个在黑暗中对峙。罗德里克的耐心渐渐耗尽,指尖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给我一个答案,费特。是要这石头,还是要命?” 费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选择,在命与财富之间,他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前者。“我给!我现在就带你去拿!”他声音抖得不成调,被罗德里克像拎小鸡一样推着往宅子走,后背的冷汗浸透了昂贵的丝绸衬衫。 推开庄园大门的瞬间,罗德里克的脚步顿了顿。月光洒在熟悉的回廊与花园上,廊柱上的藤蔓比记忆中更茂密,客厅的窗户依旧亮着暖黄的光,可这里早已不是他的家。他怀念地看着这栋承载了童年记忆的宅子,指尖却猛地攥紧——下一秒,“咔嚓”一声脆响划破寂静,他硬生生扯断了费特的一根手指! “啊——!”费特发出凄厉的惨叫,冷汗混合着泪水滚落,断指处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光洁的地板。“你疯了!罗德里克你这个疯子!” “你好像很痛。”罗德里克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断指,声音平静得可怕,“可是我的弟弟,你不是说要和我玩到底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害怕我呢。”他弯下腰,凑近费特惨白的脸,“当初你用石头把我变成怪物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费特疼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呜咽。“猫、猫眼石在书房的桌兜里……” 罗德里克直起身,大步走向书房。推开门,果然看到书桌抽屉里的猫眼石正散发着幽绿的光,像一只窥视着一切的眼睛。他伸手抓起石头,指尖触到冰凉的表面,正琢磨着该用什么方法彻底销毁它,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风声——费特竟然暴起扑了过来! “你找死!”费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像疯了一样抱住罗德里克的腰,试图把他撞向墙壁。 “哦?食物会自己动了?”罗德里克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轻易就挣脱了费特的纠缠,反手将他甩在地上。费特狼狈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手枪,枪口颤抖着对准罗德里克:“不许动!再过来我就开枪了!” “开枪啊。”罗德里克歪着头,眼神里满是轻蔑。 费特咬着牙,连开数枪!子弹呼啸着穿透空气,精准地击中了罗德里克的胸口。 “这就完了?”罗德里克拍了拍胸口的弹痕,不仅没死,眼中的猩红反而更盛。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扑向费特,速度快得只剩下残影。费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按在地上,罗德里克的尖牙抵在他的脖颈处,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说过,我已经不是人类了。”罗德里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绝望的狠厉,“这点小把戏,对我没用。”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费特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失去理智的眼睛,终于明白自己惹上的,是一个怎样可怕的怪物。 费特被按在地上,脖颈处的尖牙让他浑身发冷,无尽的悔恨像潮水般涌来——他真的后悔了,后悔当初鬼迷心窍偷走猫眼石,后悔用它伤害罗德里克,更后悔自己一步步走到如今的绝境。 “你以为这石头是那么好拿的?”罗德里克的声音带着冷笑,尖牙稍稍退开,“我在漂泊的这些年,遇到过一位研究古文明的考古学家。他告诉了我猫眼石的秘密——这东西根本不是什么家族的藏品,而是远古祭祀留下的禁忌遗物,真正的归属地是国家博物馆。”他凑近费特的耳边,语气里满是威胁,“你说,如果我把你谋杀真费特、顶替身份,还有盗窃文物的事捅到上面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家产、地位、财富……是不是都会化为乌有?”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费特心底最后的疯狂。他猛地抬起腿,用尽全身力气将罗德里克踹开,趁着对方踉跄的瞬间,连滚带爬地扑向掉在地上的猫眼石:“那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罗德里克稳住身形,看着费特疯抢石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他刚才试过用蛮力摧毁猫眼石,可这石头坚硬得离谱,根本毫发无损。“无法被摧毁……”他气急败坏地低吼,索性弯腰捡起猫眼石,直接将它当成武器,朝着费特的脑袋砸去! “砰!”费特狼狈地躲开,反手掏出枪对准罗德里克,扣动扳机的瞬间,子弹精准地射断了系着猫眼石的绳子。幽绿的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两人中间。 “我的!”费特嘶吼着扑过去,伸手就要去捡。可罗德里克的动作更快,他一脚踩在猫眼石上,尖锐的鞋跟死死碾住,同时伸手揪住费特的衣领,像扔垃圾一样将他摔在一边! “咚”的一声,费特撞在书架上,无数书籍哗啦啦砸下来,埋了他半截身子。他挣扎着抬头,看到罗德里克正弯腰,用脚尖勾起那块猫眼石,石头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映着他那双写满杀意的眼睛。 “费特,游戏该结束了。”罗德里克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这石头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更不该留在这个沾满鲜血的地方。”他握紧猫眼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会把它送到该去的地方,而你……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了。” 费特躺在书堆里,断指的疼痛和胸口的撞击让他喘不过气,看着罗德里克手里的猫眼石,终于意识到自己彻底输了——他费尽心机抢来的一切,终究要以最狼狈的方式还回去。而那块被他视为“幸运符”的猫眼石,最终成了审判他的证据。 看了看书房门口涌入的警察,他彻底崩溃了。他像疯了一样冲向窗户,想跳下去逃出生天,可刚爬上窗台,就被窗外埋伏的警察用枪指着:“不许动!下来!”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将他团团围住,插翅难飞。 罗德里克捂着胸口的枪伤,鲜血透过指缝渗出,染红了衣襟。他踉跄着站稳,紧紧握住那块冰凉的猫眼石,石头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解脱的平静。这些年,他见过太多因这块石头而扭曲的灵魂——有人为了财富互相残杀,有人被力量吞噬变成嗜血的怪物。那位考古学家曾叹息着告诉他:“他们叫食尸鬼,是仇恨与**交织的产物。这猫眼石根本不是文物,是被仇恨诅咒的封印,一旦被它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永远困在人与怪物之间。” 记忆突然拉回那个飘着暴雪的夜晚,他站在森林深处,雪花落满肩头,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他一遍遍回忆自己的人生,只觉得满是失败——作为弟弟,没能保护好姐姐;作为兄长,没能阻止费特走向歧途;作为儿子,没能在父亲临终前陪在身边。“我竟然把费特那个危险分子留在家里,还傻乎乎地和他对峙……”他自嘲地笑,雪花落进嘴里,又冷又涩。当年他假死离开,以为能避开灾难,却没想到仇恨早已生根发芽。 “姐姐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很开心?”他望着庄园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父亲死前要是能再见我一面,会不会少些遗憾?”这些念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可他知道,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书房里,费特被警察反剪双手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的手腕。盗窃文物、谋杀真费特、顶替身份……数不清的罪名像枷锁一样套在他身上,将他拖向深渊。警察把他押出庄园时,他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崩溃了,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 牢房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费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断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脑海里却莫名浮现出母亲模糊的脸——那是他在贫民窟时唯一温暖的记忆。“妈妈,我失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好失败啊……我输给了罗德,输得一败涂地……” 泪水顺着他脏兮兮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一遍遍地哭,一遍遍地重复着“我失败了”,可这阴暗的牢房里,只有墙壁无声地回应他的哭泣,再也没有人能听到他迟来的忏悔。 罗德里克站在庄园门口,看着警车呼啸而去,手里的猫眼石在晨光中渐渐失去了光泽。他知道,这场由仇恨和贪婪引发的闹剧终于落幕,费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他自己,将带着这颗被诅咒的石头,继续走向没有归途的漂泊。只是偶尔想起那个在牢房里哭泣的身影,他心里总会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终究,都成了仇恨的牺牲品。 警察的车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罗德里克才松了口气,转身对围上来的医护人员摆了摆手:“不用管我,只是皮外伤。”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的枪伤,那里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不想暴露食尸鬼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只会引起更大的躁动和恐慌。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望着庄园外的大路,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好想再见姐姐一面啊……”他还记得姐姐出嫁时红着眼眶的样子,听说她嫁到了法兰西,那个遥远而浪漫的国家。“她能嫁到那里太好了,远离这些肮脏的事。”他低声呢喃,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时,那位头发花白的考古学家走了过来,手里捧着盛放猫眼石的盒子:“罗德里克先生,我会尽快联系博物馆,想办法将这石头彻底销毁。” “等等。”罗德里克叫住他,“我想和你一起查资料,关于这石头的来历,还有……销毁它的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泡在图书馆的古籍区,翻遍了泛黄的卷宗和手稿。终于,在一本残缺的中世纪笔记里,找到了关于猫眼石的记载——那不是普通的文物,而是远古祭祀用仇恨与鲜血浇筑的封印,想要彻底摧毁它,必须用“同归于尽”的方式,让携带者的生命能量与石头的邪力互相湮灭。 “什么?同归于尽?”考古学家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罗德,不能这样!你会和石头一起消失的!” 罗德里克却异常平静,他指尖划过笔记上的古老文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人们已经因为这块石头死得够多了,费特、真费特、那些变成怪物的无辜者……不差我一个。而且,我就算死,也不是以人类的方式死去,这样或许更好。” 他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无法洗净的血腥味:“我从小就是个很幼稚的人,总想着和费特作对,觉得自己能保护好一切,结果却被他轻易算计。或许从变成食尸鬼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罗德里克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名字,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却还傻乎乎地想把一切夺回来,最后发现全是徒劳。”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说真的,我打心底觉得自己很恶心。靠着怪物的力量活下来,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牵连,却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 “罗德里克先生……”考古学家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帮我个忙。”罗德里克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把猫眼石带到类似于发现它的远古祭坛遗址,那种充满地脉能量的环境能暂时封印它。然后……”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不要告诉任何人它的下落,也请抹去我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就当罗德里克早就死在那个夜晚了。” “您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考古学家忍不住追问。 罗德里克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却暖不了他冰冷的皮肤。“我想以人类的身份死去,可我已经不是了。”他轻声说,“我也不是路易斯家族的长子了,我的身体早就开始腐烂,我的灵魂也被仇恨啃噬得千疮百孔。这样的我,不配再回到家人身边,更不配被记住。” 他将猫眼石轻轻放进盒子,推到考古学家面前,眼神里带着一种彻底的释然:“就这样吧,让一切都结束。”窗外的风穿过走廊,带着秋天的凉意,仿佛在为这个被命运捉弄的灵魂,奏响最后的挽歌。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从远处的教堂传来,沉闷地敲在罗德里克的心上。他站在路易斯庄园的客厅中央,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钢琴,琴键发出沙哑的声响。周围的房间空荡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映出他孤独的影子。这里曾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父亲训斥他的严厉,有姐姐为他缝补衣服的温柔,可现在,这里早已不属于他了。 “真是个幼稚的失败者啊。”他自嘲地低语,胸口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里的空洞。他没能保护好家人,没能守住家业,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搞砸了。考古学家已经按照约定,将猫眼石送到了遥远的远古祭坛,用古老的仪式暂时封印了那股邪力,而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执念了。 罗德里克缓缓倒下,身体撞在冰冷的地板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他最后望向窗外,目光越过庄园的围墙,越过沉睡的城市,飘向遥远的南方——那是姐姐远嫁的法兰西方向。他仿佛能看到姐姐穿着婚纱的样子,看到她在异国他乡过上安稳的生活,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微弱的笑意。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体的温度一点点流失,最终彻底沉入黑暗。 与此同时,英国各地开始了一场秘密行动。政府派出的特殊小队悄无声息地收集着所有食尸鬼的尸体,那些因猫眼石而变异的可怜人,最终被装进厚重的木箱,运到郊外的废弃地下室深埋。泥土覆盖了一切痕迹,仿佛从未有过这些失控的怪物。 国家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掩盖了所有真相。官方档案里抹去了“食尸鬼”的存在,将相关的离奇死亡事件归咎于“野兽袭击”或“意外事故”;路易斯家族的丑闻被压下,罗德里克的名字从所有记录中消失,仿佛这个曾在庄园里生活了十几年的长子从未存在过;猫眼石的秘密被锁进最高级别的机密文件,只有寥寥几人知晓那块被诅咒的石头最终沉睡在何处。 庄园的大门被重新锁上,杂草渐渐爬满庭院,成了孩子们口中“闹鬼的空房子”。没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怎样的爱恨纠葛,没人记得那个叫罗德里克的青年,更没人知道有个怪物,用自己的消亡换来了一场沉默的安宁。 多年后,有人在清理旧物时发现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澈,站在姐姐身边笑得灿烂。可没人能说出他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他最终的去向。就像所有被隐瞒的秘密一样,罗德里克和他的故事,最终被埋进了历史的尘埃里,只在午夜梦回时,偶尔被风吹过庄园的呜咽声轻轻提起。 不知过了多久,关于远古祭坛封印的秘密渐渐松动。一纸回收令从政府高层发出,要求将那块被封印的猫眼石重新带回研究机构。执行这项任务的,是一个突然出现在政坛的神秘男人——他留着及肩的白色长发,眼神深邃得像藏着千年的秘密,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手握特殊权限,能调动最精锐的力量。 与此同时,监狱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费特佝偻着背走了出来。多年的牢狱生涯磨平了他身上的戾气,也让他两鬓染上了风霜。他没有再试图夺回失去的家产,甚至不敢靠近庄园半步。出狱后的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泡在旧书堆和珠宝店里,疯狂学习珠宝鉴别知识,尤其是关于猫眼石的一切。 有人问他:“还想着靠石头回到巅峰吗?”费特只是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现在只想安心活下去。”可他的行动却暴露了心底的执念——他仍在疯狂寻找猫眼石的下落,不是为了财富,而是想亲手确认它是否真的被封印,想给那段沾满血的过去一个交代。 费特将毕生所学的珠宝知识和寻找猫眼石的秘密,一点点传给了儿子,儿子又传给孙子……路易斯家族就这样带着一个模糊的使命延续下去。后代子孙只知道,家族里有个代代相传的规矩:必须找到一块特殊的猫眼石。他们不知道祖父费特为何对这块石头如此执着,不知道它背后藏着谋杀、背叛与怪物的阴影,只从长辈口中听到零碎的描述:“那是家族的信物,是能保护大家的东西。” 费特去世后,关于猫眼石的真相彻底成了谜。后代们拿着他留下的手绘图纸和鉴别笔记,继续着这场没有终点的寻找。他们在世界各地的珠宝展辗转,在古籍中搜寻线索,将寻找猫眼石当成了家族的荣誉与责任。 “这是正义的使命,是为了保护大家不被邪物伤害。”长辈们这样告诉孩子,将祖辈的执念包装成了一场光荣的守护。他们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正义使命”,最初源于一个窃贼的悔恨,源于一场被诅咒的财富纠葛,源于两个兄弟在命运里的互相毁灭。 而那个白发政客早已带着猫眼石消失在公众视野里,没人知道他将石头带去了何处,也没人知道路易斯家族的后代们,正沿着祖辈的足迹,一步步走向另一场未知的宿命。家族的族谱在时光里增厚,寻找猫眼石的执念在血脉中流淌,成了一个无人能解的谜,在岁月里静静发酵。 弗蒂诺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梦里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冰冷的刀锋、撕裂的疼痛,还有那些模糊的影子在啃食着什么,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直到视线聚焦在旁边的身影上,才稍稍定了定神。 韦格兰特正坐在篝火旁,手里拿着那猫眼石,指尖反复摩挲着石头冰凉的表面,不知在琢磨什么。火光映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倒比平时多了几分烟火气。 “喂,小心点,别弄丢了。”弗蒂诺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这石头邪门得很,他可不想再惹出什么乱子。 韦格兰特头也没抬,随口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那么蠢。”他指尖在石头上轻轻敲了敲,幽绿的光在他眼底跳动。 弗蒂诺看着他,忽然觉得恢复记忆后的韦格,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至少他还会像从前那样和自己拌嘴,身上的疏离感也淡了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你恢复记忆了,应该知道我的祖父吧?” “知道。”韦格兰特的回答很简洁,手里的动作没停。 弗蒂诺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他叫费特对吧!费特·路易斯!家里的老照片里有他的名字。”他一直以为祖父是家族的荣耀,是白手起家的传奇。 韦格兰特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实际上,‘费特’这个名字,是他偷来的。”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但弗蒂诺,你配得上这个姓。” “偷?什么意思?”弗蒂诺愣住了,完全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名字怎么能偷? “你的祖父,当年顶替了真正的费特·路易斯的身份,”韦格兰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回忆的沉重,“成为了我名义上的弟弟,住进了庄园,夺走了本不属于他的一切。” “啊?”弗蒂诺彻底懵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祖父是冒牌货?他是韦格的“弟弟”?这些信息像惊雷一样在他脑海里炸开,让他头晕目眩。他一直坚信的家族历史,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了,露出了底下深藏的秘密。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映着他震惊的脸,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风卷着雪花,打在帐篷上沙沙作响。 “我们要返回伦敦,还是去别的地方?”韦格兰特的声音在帐篷里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他手里的猫眼石在火光下泛着幽绿的光。 弗蒂诺擦拭着自己的珠宝鉴定工具,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当然是返回我的珠宝店啊,我得亲自看着这玩意,万一再出什么乱子怎么办?”这石头是祖父留下的“使命”,他可不敢怠慢。 “不行,弗蒂诺,你不能这样。”韦格兰特立刻否决,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啊?为什么不行?”弗蒂诺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解地抬头,“店里有最安全的保险柜,而且我从小就跟着爷爷学怎么保管贵重物品……” “将猫眼石带回珠宝店,是你祖父费特的指示,”韦格兰特打断他,眼神凝重起来,“但现在,他已经死了,这东西早就不该再跟着路易斯家族的执念走了,它必须回到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弗蒂诺皱起眉,“那到底是哪里?爷爷从来没说过具体地址。” “在它最初被发现的地方,一个远古祭坛。”韦格兰特的声音低沉下来,“具体位置我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那里的能量场能彻底封印猫眼石的邪力。一旦石头被送回祭坛,所有因它而生的食尸鬼都会死亡——那里才是它该待的地方,不是你的珠宝店,更不是被国家当成机密收藏。” “可是……”弗蒂诺咬着唇,心里的信念开始动摇,“爷爷说过,他做的都是正义的事,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寻找猫眼石的,怎么会……” “他连名字都是顶替来的,你还看不出来他是怎样的人吗?”韦格兰特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压抑多年的怒意,“他把自己的贪婪和执念包装成‘家族使命’,强加在一代又一代的后代身上,实在是可恶。”他看着弗蒂诺迷茫的样子,声音放软了些,“弗蒂诺,别再被他的谎言困住了,打破这该死的命运吧,和我一起逃走,远离这一切。” “我……你……”弗蒂诺被他突如其来的提议惊得语无伦次,脸颊微微发烫,“你是笨蛋吗?逃去哪里?” 韦格兰特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释然的悲伤:“逃走之后,你可以继续靠珠宝鉴定活下去,开一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店,再也不用被‘寻找猫眼石’的执念捆绑。而我……”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就无法再和你在一起了,也算是间接实现了你之前想‘摆脱’我的想法。” “你会死!?”弗蒂诺猛地站起来,心脏骤然收紧,他终于明白了韦格兰特话里的意思——祭坛不仅封印石头,还会杀死食尸鬼,而韦格就是食尸鬼。 “我刚才说的你没听懂吗?”韦格兰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眼神温柔又决绝,“我当然会死。但这么做能让猫眼石彻底消失,能阻止更多人变成怪物,利大于弊。所以,为了整个世界,也为了让你能真正自由地活下去,我会选择牺牲自己。” 帐篷外的风雪还在呼啸,火光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弗蒂诺看着韦格兰特平静的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反驳的话堵在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一直以为爷爷的“使命”是正义,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样的真相;他一直害怕韦格的食尸鬼身份,可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让他死。 “为什么呢,弗蒂诺?”韦格兰特挑眉看着他,眼底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你之前明明还把枪对着我,恨不得立刻摆脱我这个‘怪物’,怎么现在会因为我的死这么惊讶?” “我哪能知道啊!”弗蒂诺被问得脸颊发烫,手忙脚乱地别过脸,语气却软了下来,“我就是……就是突然不想让你死了,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份情绪,明明前几天还在害怕韦格的食尸鬼身份,可此刻一想到他要消失,心里就空落落的发疼。 韦格兰特低笑起来,火光映得他眼底的红血丝都柔和了些:“看来你是真的摆脱家庭的束缚了,不再被那些所谓的‘使命’困住。”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弗蒂诺的下巴,“没关系,祖上的烂摊子扔给后代,本来就是最自私的事。你这么可爱,胡子都修得一丝不苟,要是我不在了,被人欺负了估计会躲起来哭好久吧?” “你才有问题吧!哪来的奇怪脑回路!”弗蒂诺拍开他的手,耳根都红透了,“让你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你不听,整天脑子里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嘴上骂着,心里却莫名暖了一下。 韦格兰特却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眼神认真起来,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保护你的,弗蒂诺,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喂……”弗蒂诺的心跳漏了一拍,别别扭扭地吐槽,“这话听着有点像告白,你以前女人缘一定很好吧?” “才没有。”韦格兰特摸了摸自己及肩的长发,语气里带着点自嘲,“身边的姑娘都嫌我头发太长,像个疯子。可她们不知道,这头发是被一百年的执念和孤独催着长起来的。”从变成食尸鬼那天起,他就再也没剪过头发,仿佛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活着”的痕迹。 弗蒂诺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在火光中飘动,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真的,不管你恢复没恢复记忆,都还是个傻逼。” 韦格兰特也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精心打理的发型揉得乱七八糟:“你才是傻逼。” 帐篷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篝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拌嘴的身影。空气中的沉重消散了许多,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第11章 恶心的命运 篝火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炭火在灰烬里明明灭灭。弗蒂诺裹紧了身上的毯子,看着韦格兰特映在帐篷壁上的影子,突然没来由地问:“韦格,为什么世界会让我们两个相遇呢?一个守着家族执念的珠宝商,一个活了百年的食尸鬼……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韦格兰特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猫眼石,声音带着一丝沧桑:“命运?我早就不信这东西了。”他抬头望向帐篷顶,语气里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我的命运,好像从变成食尸鬼那天起就定死了——无法以人类的方式死去,只能被困在永生的孤独里,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他转头看向弗蒂诺,眼神柔和了些,“但你不一样,弗蒂诺。你一直以来都在以祖父的名义实行所谓的‘正义’,可命运不会永远让你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它早晚会落在你自己头上,让你做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 “啧,你终于有一点119岁老妖怪的样子了。”弗蒂诺忍不住吐槽,却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一想到我祖父要是还活着,年纪只比你小一点点,却早就成了胡子花白的老头,你倒好,还像个闹别扭的小屁孩,整天跟我拌嘴。” 韦格兰特低笑起来,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总比你这个被祖父的谎言骗了十几年的傻小子强。”他顿了顿,看着弗蒂诺瞪圆的眼睛,又补充道,“不过,这样也挺好。” “什么挺好?” “相遇挺好。”韦格兰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弗蒂诺耳里,“至少在我这漫长又无聊的命运里,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炭火发出一声轻响,爆出一点火星。弗蒂诺看着他眼底闪烁的光,他撇了撇嘴,没再反驳,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让温暖的火光重新照亮两人的脸。 韦格兰特正低头检查地图,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猛地抬头,鼻尖微动,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离开这里!”他一把抓住弗蒂诺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我闻到了食尸鬼的味道,不止一个!” 弗蒂诺心里一紧,也顾不上手腕的疼痛,跟着韦格兰特就往山下冲。自从上次得知政府高层藏着食尸鬼,他们就没敢掉以轻心,对这种混合着铁锈与腐烂的气息格外敏感。两人马不停蹄地在林间穿梭,树枝划破了衣服也浑然不觉,只想着尽快远离这片危险的区域。 太阳照常升起,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却照不进另一处阴暗的废弃仓库。克里斯蒂娜被粗绳捆在木桩上,嘴角破了皮,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清晨的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在她脸上,伤口像被针扎一样疼。她下意识地舔了舔牙齿,却发现右边的尖牙缺了一块,说话都漏风——那是昨晚反抗时被打掉的。 “醒了?”怀特的声音带着阴冷的笑意,她粗暴地拽着克里斯蒂娜的头发,将她的脸抬起来,“现在想清楚了?你要送信的话,往哪里送?” “东……东边的据点……”克里斯蒂娜咬着牙回答,牙齿漏风的声音含糊不清。仓库角落里的几个分队长忍不住低笑起来,怀特猛地回头瞪了一眼,笑声立刻戛然而止。 她松开手,克里斯蒂娜的头重重垂下,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怀特蹲下身,用匕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语气里满是虚伪的诱惑:“看来你终于想清楚了。别傻了,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根本救不了你。只有和我们在一起,为伟大的事业效力,才是真正的为正义服务啊。” 克里斯蒂娜闭上眼睛,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可现在,她只能选择暂时屈服。清晨的阳光透过仓库的缝隙落在地上,照亮了漂浮的尘埃,却照不亮这阴暗角落里的阴谋与挣扎。 另一边,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正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赶,林间的风越来越急,吹得树枝“呜呜”作响。突然,毫无征兆地,鹅毛大雪从天上砸了下来,仿佛整个天空的雪花都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怎么回事?”弗蒂诺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雪打得睁不开眼,雪花瞬间落满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冻得他打了个寒颤。刚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这雪却像凭空出现的一样,密得连前方几步远的路都看不清,恐怖得让人心里发毛。 韦格兰特脸色凝重地望着漫天风雪,又低头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突然惊呼起来:“是山神!这是山神在警告我们,不让我们往山下走!” “哈?你在说什么胡话!”弗蒂诺抹了把脸上的雪,指着前方唯一的山道,“那里可是唯一能安全下山的路!难道要被困在这山里喂野兽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腰间的枪。 韦格兰特却摇了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过周围的树林:“雪太大,根本看不清路,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想用困住我们。”他将猫眼石塞进兜里,又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弗蒂诺身上,“我们躲不过去了,必须得和敌人打架了,弗蒂诺。” 风雪中隐约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还有一种熟悉的、属于食尸鬼的腥气在弥漫。弗蒂诺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胳膊,脸上露出他特有的倔强:“嗯嗯,我知道!本大爷早就准备好了!”他虽然心里发慌,却不想在韦格面前露怯。 韦格兰特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嘴角难得地扬了扬,随即又绷紧了脸。 此时另一边,怀特站在漫天风雪之中,皮靴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的声响。寒风卷着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得像刀子割过,而更让她心悸的是周围隐约传来的“咕嘟”声——一种粘稠又湿滑的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蠕动。 “该死。”怀特低声咒骂,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枪。她猛地想起考古资料里的记载:猫眼石在能量失控时,会催生出扭曲的生物,但这种失控绝不是偶然,一定是人为触发的!“那两个家伙……肯定是他们率先找到了猫眼石,才引来这鬼东西!” 话音未落,风雪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一个瘦长得不成比例的黑影从雪雾中显现,它足有三米多高,四肢像被拉长的竹竿,关节处反向弯曲,皮肤呈现出一种介于灰白与暗红之间的诡异色泽,远远望去就像一具被强行拉长的腐烂尸体。这怪物的模样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认知,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浑身发冷。 “开火!”怀特还没下令,那怪物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它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扑向军队,细长的手臂一挥,就有两名士兵被扫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没了声息。 怀特立刻从军裙的暗袋里掏出枪,厉声喝道:“射击!给我打烂它!”所有士兵瞬间举枪,密集的枪声在山谷里炸开,子弹像雨点般射向怪物。克里斯蒂娜被捆在一旁的树干上,从未听过如此浩大的枪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可下一秒,她的尖叫就盖过了所有声音—— 一个士兵躲闪不及,被怪物的利爪抓住,那细长的手指轻易就刺穿了他的胸膛。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士兵被高高举起,鲜血混合着内脏像瀑布般泼洒下来,滚烫的血珠溅在克里斯蒂娜的脸上,带着浓烈的腥甜。她吓得浑身发抖,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尖叫,眼前的画面如同最恐怖的噩梦。 “那怪物……那不可名状的怪物……”她看着怪物在暴雪中肆意屠杀,四肢被它轻易撕裂,尸体被像垃圾一样抛甩,雪地里瞬间积起一滩滩暗红的血泊。更可怕的是,那怪物只是随意地甩了甩手,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像狂风般扫过,一半的士兵瞬间被掀飞,要么撞在岩石上脑浆迸裂,要么被它的利爪拦腰截断,惨叫声此起彼伏。 怀特看着自己的队伍成片倒下,气得浑身发抖,枪口因为愤怒而剧烈晃动:“视生命如粪土,你这恶心的东西!” 这时,队伍后方传来乔瓦尼的喊声:“第四队跟我来!用爆破装置从背后偷袭!”他抱着一个金属装置,试图绕到怪物身后发动攻击。可他刚跑出两步,怪物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转身,细长的手臂瞬间缠住了他的腰。 “不——!”乔瓦尼的惨叫戛然而止。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怪物轻轻一撕,他的身体就像破布一样被撕成了两半,鲜血和内脏溅满了洁白的雪地。 风雪越来越大,将血腥味和惨叫声都吞没了大半。怀特看着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看着那怪物在血与雪中肆虐,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存在,这是猫眼石失控后,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怀特看着雪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昨晚分队长们围在篝火旁说笑的样子突然闯进脑海——有人在炫耀新缴获的手枪,有人在抱怨雪地行军的辛苦,还有人在偷偷给家人写家书……那些鲜活的面孔,此刻都变成了雪地里模糊的血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紧接着被汹涌的愤怒取代。 她的军裙早已被鲜血浸透,暗红的血渍冻结在裙摆上,硬邦邦地摩擦着小腿。“都给我出来!把所有能用上的家伙都调过来!”怀特对着身后嘶吼,声音因为过度愤怒而嘶哑。很快,隐藏在附近的军火箱被撬开,重机枪、手榴弹、甚至连小型迫击炮都被推了出来。 “为了兄弟们!开火!”怀特亲自操作重机枪,滚烫的子弹壳不断弹出,密集的火力网瞬间将怪物笼罩。爆炸声在山谷里回荡,怪物的身体被炮弹炸得血肉横飞,碎块溅落在雪地里,几乎被打得支离破碎。“去死吧!你这怪物!”怀特红着眼怒吼,手指死死扣着扳机,直到枪管发烫才松开。 可就在她以为胜利在望时,怪物那看似已经被炸毁的躯干里,突然甩出几条滑腻的触手!它们像毒蛇般灵活,瞬间缠上怀特的脚踝,尖锐的吸盘刺破了她的皮肉,深深嵌进骨缝里。“啊——!”剧痛让怀特惨叫出声,她试图用刀砍断触手,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拖拽过去。 怪物那裂开的躯干里,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带着浓烈的腐臭味。怀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触手拉向那个深渊,她挣扎着回头,看到卢卡斯和马泰奥倒在雪地里,双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被折断。 “团长——!”两个士兵嘶吼着想要爬过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特被怪物的躯干吞噬。触手收回的瞬间,那道裂口缓缓闭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团长……被吞进去了……”卢卡斯喃喃自语,看着那片恢复“平静”的雪地,终于彻底崩溃。他和马泰奥互相搀扶着,却连站都站不稳,眼泪混合着血水从脸上滑落。刚才还在指挥作战的团长,那个永远坚强的怀特,就这样活生生被怪物吞入腹中,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风雪还在呼啸,怪物的躯体在雪地里微微蠕动,似乎在消化着刚刚吞下的“食物”。卢卡斯和马泰奥看着这地狱般的景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恐惧和绝望像暴雪一样将他们彻底淹没——他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一点希望都被这只来自深渊的怪物吞噬了。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山谷中炸开!火光冲破暴雪,将半边天空染成通红——那只不可名状的怪物竟被硬生生炸成了两半,墨绿色的腥臭汁液混合着碎肉飞溅,溅在雪地上滋滋作响。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一团模糊的肉块从怪物断裂的躯干里蠕动出来,上面还挂着破碎的蕾丝裙摆碎片。是怀特!她竟然还活着!肉块在雪地上艰难地蠕动,借着未散的硝烟,怀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身边士兵的尸体,将散落的肢体碎片一点点拼凑回自己身上,士兵们温热的血液成了暂时粘合躯体的“胶水”。 原来在被吞入腹中的瞬间,她就启动了藏在衣领下的自毁装置——怀特身上一直绑着微型炸弹,从加入行动那天起,就做好了随时同归于尽的准备。 “团、团长……”几个幸存的士兵从岩石后探出头,看着雪地里那个浑身是血、拼凑得歪歪扭扭的身影,声音都在发抖。他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队伍早已没了队形,只剩下惨烈的狼狈。 怀特扶着岩壁勉强站直,断裂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晃着,她凝重地扫过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一群废物。你们可以自己下山了。” “什么?怀特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年轻士兵急得红了眼,“我们还能战斗!” “我说,立刻离开我的视线!”怀特猛地转头,独眼里迸发出凶狠的光,“我不会带着一群连猫眼石衍生物都无法战胜的废物,继续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怀特大人!我们一直都愿意追随您!”另一个士兵忍着腿伤上前一步,“从入伍那天起我们就发誓跟您出生入死,为什么现在要赶我们走?” 怀特的动作顿了顿,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们……会因为这种事死掉的。” “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士兵挺直了腰板,语气带着决绝,“我们这是为国捐躯,死得光荣!” “不再是了。”怀特摇了摇头,指尖划过自己拼凑的躯体,那里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从现在起,这不是国家的任务,是我自己的事。” “怀特大人?”士兵们愣住了,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怀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猩红,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你们都是……人类,能陪着我走到这里,真的谢谢你们。”她轻轻拍了拍身边士兵的肩膀,“剩下的路,我自己走。死去的士兵会变成食尸鬼,陪我一同前行。” 话音刚落,她转身走向被捆在树上的克里斯蒂娜,一把割断绳索,将她推到士兵们身边:“你要不也跟着下山去,回你该去的地方。” 克里斯蒂娜踉跄着站稳,看着怀特那副非人非鬼的模样,声音发颤:“你不打算……一起走吗?” 怀特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风雪深处,那里隐约传来猫眼石的波动。她抬手按住自己正在异化的脸颊,独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暴雪落在她拼凑的躯体上,很快覆盖了血迹,仿佛要将这最后的疯狂与温柔,都埋进这片血色的雪地。 克里斯蒂娜站在风雪里,看着怀特那副拼凑起来的怪异躯体,突然读懂了她眼底深藏的情绪。眼前这个外表冷酷的食尸鬼,内心年龄其实和自己差不多,都藏着一份未脱的脆弱。刚才那场惨烈的屠杀,不仅让她失去了同伴,更让她害怕自己会彻底变成孤身一人——可这份恐惧,却和她赶走部队的行为形成了尖锐的矛盾,明明舍不得,却偏要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所有人。 怀特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带着一丝刻意的随意:“哦对了,差点忘了。”她伸手拍了拍克里斯蒂娜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你暂时不能走,还可以做个人质。” “哈?”克里斯蒂娜愣住了,完全没跟上她跳跃的思路,“人质?你要拿我要挟谁?” 话音未落,怀特抬手就往她后颈敲去。“咚”的一声闷响,克里斯蒂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怀特伸手接住她软倒的身体,将她扛在肩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也没让她磕碰到地上的碎石。 幸存的士兵们站在原地,看着怀特扛着克里斯蒂娜,一步步走进漫天风雪中。她的背影在暴雪里越来越模糊,那拼凑起来的躯体每走一步都有些踉跄,却异常坚定,仿佛要走向一个无人能及的终点。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阻拦。刚才怀特赶他们走时的狠厉还在耳边回响,可此刻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士兵们心里只剩下沉甸甸的酸涩。他们知道,团长是故意把他们推开,想用自己的方式承担所有危险;他们也明白,自己这些“人类”留在她身边,只会成为她的软肋。 风雪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士兵们的脸上,冰冷刺骨。他们站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目光追随着那个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有人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脸,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在脸上冻成了冰。 “团长……一定要活着啊……”一个年轻士兵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带着哽咽。回应他的,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怪物的低沉嘶吼。 怀特踏着积雪走向风雪深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嗤笑,脸上的肌肉因为伤口的牵扯而显得格外狰狞。她抬手一挥,掌心溢出幽绿的微光,那些倒在雪地里的士兵尸体开始剧烈抽搐,残缺的肢体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拼接,很快化作一群面目全非的食尸鬼——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拖着断裂的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嗜血的**。 “真难看啊。”怀特瞥了一眼这些因身体残缺而显得格外恶心的造物,随手捡起地上一件沾满血污的披风裹在身上,遮住自己同样拼凑不全的躯体。她低声喃喃,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漠:“谁需要脆弱的人类战斗?战场从来都该由更强的生物来主宰。” 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些士兵能活着完成任务。“我本就是抱着让你们变成食尸鬼的打算来的。”怀特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披风上的破洞,“失去理智的食尸鬼,更好操控。” 在怀特眼里,这些死去的士兵根本不是牺牲的烈士,而是“被选中的战士”——被她选中,成为自己保卫国家的武器。“要不是还得维持表面的统治,需要这些人类服从命令,我早就撕破脸了。”她踢开脚边一块冻硬的血痂,语气里满是对人类的鄙夷,“一群只会喊口号的废物,死了才有价值。” 风雪卷起她的披风,露出底下正在异化的皮肤。怀特望着远处被暴雪笼罩的山峦,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坚定:“别怨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你们能成为食尸鬼,为伟大的事业献身,本该死而无憾。” 她挥了挥手,那群残缺的食尸鬼立刻跟了上来,像一群忠诚的影子跟在她身后。风雪中,怀特的身影越来越远,披风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是她亲手造就的地狱,身前是她不惜一切也要达成的野心。而那些被她视为“工具”的士兵,早已在失去生命的瞬间,连最后一点作为人的尊严都被彻底剥夺。 怀特的童年是在战火的阴影里度过的。她至今记得炮弹划破夜空的火光,记得母亲将她塞进地窖时颤抖的手,记得那些穿着军装的男人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躲在角落的她,说“女孩子家懂什么战争”。战争的残酷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只有不择手段,才能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活下去,才能获得真正的胜利。 她恨透了那些对自己充满偏见的男人。在军队里,无论她立下多少战功,提出多少精准的战术,总会有人因为她是女人而质疑她的能力。“女人就该待在后方”“别逞强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攥紧拳头发誓,一定要证明自己比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男人强,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这个国家,让它再也不会陷入战火。至少在变成食尸鬼之前,她是真心这么想的。 可自从那次任务中意外异化,醒来后成为食尸鬼,一切都变了。沙利文——那个留着白长发的神秘政客,总是以“保护机密”“减少伤亡”为借口,不让她参与核心的领导工作,每次都只派她去执行那些最危险、最孤独的“独自出击”任务。 “凭什么?”怀特不止一次在内罗面前摔碎杯子,满心愤懑地抱怨,“沙利文根本不会用人!他明知道我最擅长统筹指挥,知道怎么调动队伍的力量,却偏偏把我当成只会冲杀的武器!”她捶着桌子,指甲因为用力而嵌进掌心,“我作为领导者才能发挥最大的才干,那些死板的战术、愚蠢的决策,换做是我根本不会出现!” “这群蠢猪!”她低吼着,眼中闪过猩红的光,“为什么都觉得我不够格?就因为我是女人?还是因为我现在是这副样子?”她看着自己苍白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像野火一样燃烧。她明明比谁都渴望守护这个国家,比谁都懂得胜利的代价,可那些人却始终用偏见和恐惧将她推开,让她在孤独的战斗里越陷越深,渐渐忘了最初的誓言,只剩下对权力的执念和对不公的恨意。 风雪里突然传来一阵“嗬嗬”的低吼,像生锈的铁器在摩擦,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同时绷紧了神经。空气中那股熟悉的腥甜越来越浓,混杂着雪水的冰冷,压得人喘不过气。没等两人站稳,一群黑影就从雪雾中扑了出来,正是被异化的食尸鬼! “小心!”韦格兰特一把将弗蒂诺拽到身后,可当他看清那些食尸鬼身上的破烂衣物时,瞳孔猛地收缩——那灰绿色的布料,胸口残留的徽章,分明是自己国家军队的军服! “开什么玩笑……”韦格兰特的声音都在发抖,斧头重重劈在一只食尸鬼的脖颈上,却看着对方身上的军牌在风雪中晃动,“这些家伙怎么会是……士兵?” 弗蒂诺举着短刀勉强格挡,手臂被食尸鬼的利爪划开一道血口,他疼得龇牙咧嘴,却忍不住嘶吼:“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会有人利用战争改造士兵?!”他猛地看向韦格兰特,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质问,“你知道猫眼石会创造恶心的生物!那天晚上你对着猫眼石研究到半夜,是不是在……是不是在查怎么控制这种异化?” 韦格兰特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他只是咬紧牙关,挥舞着斧头不断劈砍,寒光在风雪中闪烁,却挡不住源源不断涌来的食尸鬼。它们虽然行动迟缓,却不知疼痛,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依旧往前冲,腐烂的肢体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污痕。 杀戮的快感很快被绝望取代。韦格兰特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变成食尸鬼,看着那些曾经或许守护过国家的人如今沦为怪物,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分神的瞬间,一只食尸鬼猛地扑上来,利爪狠狠劈在斧柄上——“咔嚓”一声,斧头竟被生生砍断! 失去了防身武器的韦格兰特踉跄着后退,胸口被另一只食尸鬼的尖牙划破,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襟。他下意识地看向弗蒂诺,心脏骤然揪紧——对方的胳膊、后背已经添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鲜血浸透了外套,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风雪更大了,食尸鬼的嘶吼声在耳边回荡。韦格兰特将弗蒂诺死死护在身后,徒手掐断一只扑来的食尸鬼的脖颈,可更多的黑影已经围了上来,将两人困在风雪中央。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那些穿着军服的食尸鬼像一面面镜子,照出这场战争背后最肮脏的阴谋,也照出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处境。 弗蒂诺的力量远不及韦格兰特那般能徒手撕裂怪物,他只能靠怀里的枪支撑。枪管早已被鲜血和冰雪冻得冰凉,他咬着牙将枪口抵住最近一只食尸鬼的下巴,扣动扳机的瞬间,“砰”的一声闷响炸开,那怪物的头颅像被砸碎的西瓜,红的白的脑浆混着碎骨飞溅,糊了弗蒂诺一脸。 他抹了把脸上的污血,刚想后退,另一只拖着断腿的食尸鬼已经扑了上来。这东西穿着破烂的军裤,露出的半截小腿只剩下森白的骨头,却依旧用畸形的脚掌蹬着雪地冲锋。弗蒂诺来不及瞄准,凭着本能侧身躲开,同时枪口朝下,对着它的胸腔连开三枪!子弹撕开腐烂的皮肉,带出一串串暗褐色的粘稠液体,那食尸鬼踉跄了两步,胸前的血洞汩汩冒着泡,却硬是没倒下,反而张开满是黑牙的嘴咬向弗蒂诺的喉咙。 “滚开!”弗蒂诺抬脚狠狠踹在它的膝盖上,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怪物轰然跪地。他趁机将枪管插进对方嘴里,又是一枪——后脑勺直接被打穿,污血溅在雪地上,烫得积雪滋滋冒烟。 可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更多的食尸鬼从风雪中冒出来。有的缺了半边脸,露出黑洞洞的牙床;有的手臂被齐肩扯断,只剩一根血淋淋的骨头茬;还有的肚子破开一个大洞,半截肠子拖在雪地里,留下一道恶心的血痕。它们像潮水般涌上来,根本杀不完。 弗蒂诺的手臂早就酸得抬不起来,虎口被后坐力震得发麻,枪的子弹已经见了底。他慌乱中摸出腰间的匕首,却被一只食尸鬼猛地撞在胸口,整个人摔在雪地里。那怪物扑上来按住他的肩膀,腐烂的手指抠进他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弗蒂诺嘶吼着用匕首捅进对方的眼眶,刀刃搅碎了眼球,墨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一脸,可那怪物依旧没松劲,反而张开嘴咬向他的脖子! “砰!”韦格兰特及时赶来,一脚将怪物踹飞,腐烂的躯体撞在岩壁上,碎成一滩肉泥。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更多的食尸鬼已经围了上来,它们的目标明确,动作凶狠,完全是不计代价的绞杀——这哪里是抢夺猫眼石,分明是要把他俩撕碎在这雪地里! 弗蒂诺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自己布满刀伤的胳膊,伤口里甚至嵌进了几块碎冰,疼得他浑身发抖。他擅长的是精准射击,是隔着安全距离扣动扳机,这种近距离的血腥绞杀几乎要了他的命。可现在枪里没了子弹,匕首在这些不知疼痛的怪物面前根本不够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食尸鬼的利爪抓向自己的脸,绝望像冰雪一样冻住了他的心脏。 “卧槽,没子弹了!”弗蒂诺猛地扣动扳机,却只听到“咔哒”一声空响。他难以置信地晃了晃枪,这把号称永远填不满的特制手枪,此刻竟真的空了膛——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像是有人在暗中动了手脚!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只半边脸腐烂的食尸鬼已经扑到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头颅,畸形的利爪带着腥风拍了下来。弗蒂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母亲的脸——那年他还小,一群抢珠宝的歹徒闯进店里,母亲就是这样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住了那把冰冷的刀。那时没有食尸鬼,只有比怪物更贪婪恶心的人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一阵骨骼碎裂的脆响。弗蒂诺猛地睁开眼,只见韦格兰特挡在他身前,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泛着猩红光泽的镰刀,刀刃上还滴着墨绿色的污血。那镰刀的颜色像极了凝固的鲜血,边缘却锋利得能劈开风雪。 “韦格……”弗蒂诺的声音都在发颤。 韦格兰特回头冲他咧嘴一笑,脸上溅着的血珠看上去凝固了一些:“我听你的,解锁了新技能哦!”话音未落,他已经提着镰刀冲了出去。 红色的镰刀在风雪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所到之处,食尸鬼的躯体应声而裂。一只食尸鬼刚张开嘴,就被镰刀从下巴劈到天灵盖,黑血混着脑浆喷涌而出;另一只试图从背后偷袭,韦格兰特反手一勾,镰刀精准地绞断了它的脖颈,头颅滚落在雪地里,眼睛还在徒劳地转动。 更惊人的是,韦格兰特手臂上的伤口在渗血,那些鲜血滴落在镰刀上,竟让刀刃的红光更盛。他像是能操控自己的血液,指尖一凝,滴落的血珠瞬间化作锋利的血刃,射穿了三只食尸鬼的胸膛;挥臂一甩,血线又变成坚韧的锁链,将两只扑来的怪物死死捆住,再用镰刀轻轻一划,便将它们拦腰斩断。 腥臭味在风雪中弥漫,残肢断臂散落得到处都是,墨绿色的汁液在雪地上汇成小溪。韦格兰特像一尊浴血的战神,在食尸鬼中横冲直撞,红色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走一片生命,很快就解决了一半的怪物。他脚下踩着碎肉和白骨,硬生生在密集的围攻中开出一条血路,猩红的光芒映在他眼底,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强大。 弗蒂诺看着这一幕,忘了疼痛也忘了恐惧。他终于明白,韦格兰特体内藏着的力量有多可怕——那是用百年孤独和痛苦淬炼出的血之武器,是能在绝境中劈开黑暗的利刃。风雪依旧狂暴,但此刻挡在他身前的身影,比任何屏障都要可靠。 韦格兰特用镰刀支撑着身体,警惕地扫视了一圈被血污覆盖的雪地,确认再也没有食尸鬼的嘶吼声传来,才松了口气。他转过身,对弗蒂诺扬起一个带着血污的笑容,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得意:“怎么样,我这百年老妖怪,算是个合格的长辈吧~” 弗蒂诺看着他身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那把渐渐消散的血色镰刀,眼睛瞪得溜圆:“你真的可以……这样成长?解锁新能力?” “是猫眼石的功劳啦。”韦格兰特挠了挠头,指尖不小心蹭到脸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它在我体内激发了新的力量,虽然这种能量波动很不稳定,可能有点危险……但总比被那些没理智的食尸鬼撕碎强吧?” 弗蒂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陡然拔高:“你利用了猫眼石!?”他最清楚这石头的邪性,祖父的执念、那些变成怪物的人,全都是因为它。 “对。”韦格兰特没有隐瞒,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慌。 “你怎么能擅自使用这种不明所以的东西!”弗蒂诺冲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伤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发抖,“这石头是被诅咒的!你忘了那些食尸鬼是怎么来的吗?” 韦格兰特却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死掉不正好吗?省得再受这永生的罪。” “不许说这种话!”弗蒂诺厉声打断他,眼眶瞬间红了,“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行吧……”韦格兰特被他吼得愣了愣,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晃了晃身子,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有点晕……” “韦格……韦格!?”弗蒂诺眼睁睁看着他身体一软,连忙伸手接住。韦格兰特的头重重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在他怀里。 弗蒂诺的心瞬间揪紧,他慌乱地探了探韦格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搏,指尖冰凉得发抖。这时他才注意到,韦格兰特脖子上挂着的猫眼石还在微微发烫,幽黄的光芒忽明忽暗,像是在嘲笑他的迟钝。 弗蒂诺小心翼翼地解开系着猫眼石的绳子,将那块冰凉的石头从韦格颈间摘下,紧紧握在自己手心。石头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悸动。 “终于得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是完成祖父“使命”的茫然,是握住关键线索的不安,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失去依仗后的恐慌。“终于……” 风雪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弗蒂诺抱着昏迷的韦格兰特,手心攥着那块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猫眼石,突然觉得这胜利来得如此沉重,仿佛握住的不是希望,而是另一场灾难的开端。 现在的情况糟糕透顶,弗蒂诺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韦格兰特,心里冒出一个自私的念头:把他扔在这里自己走掉,或许能少些麻烦。可当他低头看到韦格苍白的脸,看到他嘴角残留的血迹,那点念头瞬间就消散了。他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将韦格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拖着往山下走。两个身心俱疲的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从风雪中传来。弗蒂诺射手的直觉瞬间绷紧,他猛地抬头,只见远处的雪坡上,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小心!”弗蒂诺下意识地将韦格往身后拉,同时迅速掏出自己的枪,手指扣在扳机上,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风雪渐渐散去,阳光撕开云层,照亮了对面的身影。那人穿着破烂的披风,身上布满伤口,半边身体甚至还能看到拼接的痕迹,脸上沾着干涸的血污,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尽管模样残破不堪,弗蒂诺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是怀特!更让他震惊的是,怀特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孩,那女孩的衣服被血浸透,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克里斯蒂娜!?”弗蒂诺失声喊道,握着枪的手忍不住发抖。她怎么会在这里? 克里斯蒂娜缓缓抬起头,眼神涣散得没有焦点,嘴唇哆嗦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姐姐……姐姐死了。” “轰”的一声,弗蒂诺感觉自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罗特娜?罗特娜死了?那个总是笑着叫他“笨蛋”、同生共死的……那个他以为在法兰西过着安稳生活的姐姐……怎么会突然死了? 他死死盯着克里斯蒂娜,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克里斯蒂娜没有回答,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眼泪顺着布满泪痕的脸颊滑落,滴在怀特的披风上。怀特举着枪的手没有放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独眼里映着雪地的寒光,像一尊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雪地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声。弗蒂诺怀里的韦格轻轻动了动,似乎在昏迷中感到了他的颤抖。弗蒂诺握紧了枪,指节泛白,心里的震惊和悲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原来这场由猫眼石引发的灾难,早已悄悄蔓延到了他最珍视的人身上,而他却一无所知。 罗特娜的死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弗蒂诺的心脏。那个他以为永远活在阳光里的亲人,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巨大的悲痛瞬间压垮了他,刚才战斗的血性和求生的意志荡然无存,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对着怀特的方向疯狂怒吼,手指死死扣向扳机——却只听到“咔哒”一声空响。 “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弗蒂诺语无伦次地嘶吼,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他发疯似的晃动着枪,却怎么也扣不动扳机,手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抬起胳膊都异常艰难。 “为什么……动不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这才发现不对劲——手腕和脚踝处传来一阵迟来的剧痛,裤腿和袖口早已被血浸透,伤口处的筋肉像是被生生挑断,稍一用力就疼得眼前发黑。原来刚才在混乱中,不知哪个食尸鬼的利爪划破了他的关节,悄无声息地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弗蒂诺最怕疼了,小时候被针扎一下都会哭鼻子,可此刻他却感觉不到害怕,只有一股滚烫的恨意从心底翻涌上来。他拖着残废的手脚在雪地上蠕动,眼睛死死盯着怀特,血丝爬满了眼白:“罗特娜是你杀的吧……你这个疯女人!” 怀特冷漠地看着他挣扎,怀里的克里斯蒂娜已经陷入昏迷。她缓缓放下枪,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她挡了国家的义务,就得死。” “国家的义务?”弗蒂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显得格外凄惨,“所以你们就可以随便杀人?就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罗特娜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啊!” 怀特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风雪落在弗蒂诺的伤口上,冻得他浑身发抖,可他依旧拖着残废的身体往前爬,指甲深深抠进雪里,留下一道道血痕。他知道自己杀不了怀特,知道自己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可他就是想靠近她,想让这个杀死姐姐的凶手尝尝同样的痛苦。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弗蒂诺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却带着不死的执念。剧痛和悲伤让他几乎晕厥,可一想到罗特娜的笑容,想到她再也回不来了,他就咬着牙不让自己倒下。哪怕手脚筋被挑断,哪怕浑身是伤,他也要用最后的力气,向这个冰冷的世界讨一个公道。 “想好好活着,就不会拦着我的路。”怀特的声音冷得像雪地的冰碴,她突然将枪口转向怀里的克里斯蒂娜,冰冷的金属抵住女孩的太阳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起的,不是吗?弗蒂诺,或许你也想看看克里斯蒂娜死去的样子?” 克里斯蒂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吓得浑身发抖,积压的恐惧瞬间爆发,她张着嘴崩溃大哭,露出了口腔里缺失一块尖牙的空洞,说话漏风的呜咽声里满是绝望。“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猫眼石给我,我就放了她。”怀特的眼神死死锁着弗蒂诺,语气不容置喙。 “你休想!”弗蒂诺拖着残废的身体往前爬,指甲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血痕,“这石头绝不能落在你们手里!” 怀特嗤笑一声,枪口又往下压了压:“你要猫眼石难道就是为了‘监管’?你不觉得国家比你更有能力掌控它吗?”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弗蒂诺气得浑身发抖,伤口的剧痛都盖不住胸腔的怒火,“你们根本不是想监管,是想更好地利用猫眼石的力量,去发动战争,去制造更多的食尸鬼!” “谁告诉你的?官方条例里可没有这样的规定。”怀特挑眉,语气里满是嘲讽。 “你当然不知道!”弗蒂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悲愤,“我父亲的死,一直和这石头脱不了干系!他就是因为发现了你们的阴谋才被灭口的!我会亲手把它封印,永远不会让你们得逞!” “闭嘴吧,败类。”怀特失去了耐心,“你也只是想独吞罢了。”突然伸手捏住克里斯蒂娜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在女孩惊恐的尖叫中,她的手指粗暴地伸进克里斯蒂娜的口腔,找准那颗缺失半截的尖牙,猛地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半截断牙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克里斯蒂娜的惨叫声撕心裂肺,鲜血顺着嘴角疯狂涌出,染红了怀特的手指。 “混蛋!你这个混蛋!”弗蒂诺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克里斯蒂娜受苦却无能为力,他发疯似的用头去撞雪地,额头撞出了血也浑然不觉,“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 怀特扔掉手里的断牙,看着指尖的血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现在知道疼了?把猫眼石交出来,这一切就能结束。”她用沾血的手指擦过克里斯蒂娜的脸颊,将血迹抹得满脸都是,“不然,下一次被掰断的,可能就是她的骨头了。” 克里斯蒂娜疼得几乎晕厥,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弗蒂诺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猫眼石的手,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边是罗特娜的仇、父亲的恨,一边是无辜者的苦难,他第一次感到如此两难,绝望像暴雪一样将他彻底淹没。 “我给,我给你!”弗蒂诺看着克里斯蒂娜满嘴是血的样子,终于崩溃了,他颤抖着摊开手心,将那块冰凉的猫眼石递了出去,“放了她,求你了。” “这还差不多。”怀特一把夺过猫眼石,光芒在她掌心跳动。她随手将克里斯蒂娜推到雪地上,像丢弃一件垃圾,“你们就在这里等死吧,或许等军队路过,会发发善心给你们收尸。” 话音刚落,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嗬嗬”的低吼。弗蒂诺抬头望去,只见一群食尸鬼从风雪中走来,它们身上还穿着残破的军服,正是刚才幸存的士兵——他们竟然甘愿放弃人类的身份,变成食尸鬼继续追随怀特。这些怪物沉默地围在怀特身后,像一群忠诚的影子。 怀特捏着猫眼石,转身走向风雪深处,那群食尸鬼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里。 寒风卷着雪沫吹过,弗蒂诺瘫坐在雪地上,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微弱的动静——摘掉猫眼石后,韦格兰特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血色,他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韦格兰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血腥狼藉,又看向浑身是血、哭得像个孩子的弗蒂诺,声音还有些沙哑,“你怎么了?” 弗蒂诺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往下淌:“对不起……韦格,对不起……” 韦格兰特低头看到他手腕和脚踝的伤口,眼神瞬间凝重起来。他挣扎着坐起身,伸手按住弗蒂诺的伤口,声音沉稳下来:“先别说话,我来帮你治。”他指尖凝聚起微弱的红光,试图修复断裂的筋络。 “我没能保护好猫眼石……”弗蒂诺哽咽着,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它被怀特抢走了,都是我的错……” “嗯。”韦格兰特轻轻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眼神却温柔了些。 “我还没能保护好罗特娜……”提到姐姐的名字,弗蒂诺的哭声更响了,“她死了,怀特说她挡了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嗯。”韦格兰特依旧应着,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我甚至没能保护好母亲……”往事的悔恨涌上心头,弗蒂诺的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当年如果我再强一点,她就不会为了护着我……” “嗯……”韦格兰特终于停下动作,他抬起手,用沾着雪的指尖擦去弗蒂诺的眼泪,眼底映着漫天风雪,也映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家伙,“都过去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雪地里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风雪的呜咽。弗蒂诺靠在韦格兰特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将所有的委屈、自责和痛苦都倾泻出来。韦格兰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着他,任由雪花落在两人身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这个在绝望中摇摇欲坠的人。有些伤痛无法抹平,但至少此刻,他们还有彼此可以依靠。 “我一直以来都在隐瞒一个事情。”弗蒂诺靠在韦格兰特怀里,声音还有些沙哑,眼泪已经哭干了,只剩下浓重的疲惫,“那就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 韦格兰特动作一顿,低头看向他,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着他说下去。身后,克里斯蒂娜正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新牙,那截被怀特掰断的牙齿处还隐隐作痛。她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弗蒂诺压抑的声音在风雪中散开。 “父亲当年不是意外身亡,是被政府的人灭口的。”弗蒂诺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他发现了猫眼石的秘密,知道那些人想用它制造战争武器,还没来得及把证据交出去,就……”他哽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着,“对不起,韦格。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觉得我一直在利用你,怕你知道我藏着这么多事……” 韦格兰特沉默地听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人类的情感本来就很复杂,隐瞒、愧疚、复仇……这些都很正常。”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理解你。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需要变得更强,才能有机会打败军队那群被权力和邪力裹挟的家伙。” 弗蒂诺抬起头,眼眶通红:“你要选择……硬抗吗?他们有那么多食尸鬼,还有怀特手里的猫眼石,我们两个根本打不过……” “逃走也没关系。”韦格兰特笑了笑,眼底的温柔驱散了些许阴霾,“如果你想逃,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远离这些阴谋和杀戮。无论你选哪条路,我都会陪着你。”他低头看着弗蒂诺的伤口,指尖的红光再次亮起,“但在此之前,得先把你的伤治好。总不能让你拖着残废的手脚去战斗,或者去逃亡吧?” 弗蒂诺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的愧疚和绝望像是被这温柔的语气融化了一角。他吸了吸鼻子,用力点了点头。身后的克里斯蒂娜也轻轻“嗯”了一声,虽然没说话,却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风雪还在继续,但三人的身影在雪地里却不再显得孤单。韦格兰特扶着弗蒂诺慢慢往前走,掌心的温暖一点点渗入少年冰凉的身体;弗蒂诺攥紧了拳头,心里的迷茫渐渐被一丝微弱的希望取代;克里斯蒂娜则握紧了口袋里那半截被怀特扔掉的断牙,眼神里藏着不甘和决心。 弗蒂诺的意识突然飘远,仿佛跌回了遥远的儿时。记忆里的聚光灯猛地打在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祖父的声音,像一句冰冷的预言:“下一个就是你了,路易斯家族的使命必须延续。” 他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猫眼石的冰凉触感。收集这颗石头的初衷里,藏着多少私心?是想完成祖父口中的“正义”,还是想借此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可又有多少是慷慨之心?是想终结这场因石头而起的杀戮,还是想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伤害?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纠缠,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眼前闪过一幕幕破碎的画面:祖父挂在书房里的画像,曾经被他视为正义的象征,此刻却显得如此破败,那微笑的嘴角仿佛藏着无数谎言;父亲的照片被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屉深处,他的存在几乎被家族和历史刻意抹除,连死亡都成了不能说的秘密;还有母亲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那场被称为“意外”的抢劫,至今想来满是疑点…… “我没能保护好任何人……”弗蒂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泪无声地滑落,“也没能……完成任何事。”祖父的使命成了枷锁,父亲的真相依旧掩埋,母亲的仇至今未报,连韦格和克里斯蒂娜都因他陷入险境。 他蜷缩起身体,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口的窒息感:“我什么都做不到啊……”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他像个无力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受伤、离去,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风雪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弗蒂诺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我为什么一直被困在这种破败的心情里呢?”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捆住,一遍遍重复着失去和悔恨,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歉意,未能实现的承诺,未能守护的人,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聚光灯的幻影渐渐散去,只留下漫天风雪和无尽的绝望。弗蒂诺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第一次觉得如此渺小又无助——原来他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一切,最终都像指间的沙,悄悄溜走了。 “弗蒂诺,弗蒂诺?”韦格兰特的声音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弗蒂诺沉溺的黑暗世界。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寒意,“别钻牛角尖了,慢慢来吧。你已经很厉害了。” 弗蒂诺茫然地抬起头,眼底还蒙着水雾:“你在安慰我吗?”他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有多无能,这样的夸奖听起来像句客套话。 “对,但我说的也是事实。”韦格兰特坐下来,与他平视,眼神认真得不容置疑,“刚才在雪地里,你明明手脚筋被挑断,却还想着保护克里斯蒂娜,想着为姐姐报仇,这难道不厉害吗?” 他顿了顿,伸手擦掉弗蒂诺脸颊的泪痕:“既然你刚才没有选择丢下我们逃走,那就说明你心里还有勇气。与其困在过去的悔恨里,不如选择变强,亲手打破这该死的命运。” 韦格兰特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继续说道:“路易斯家的野心,从来都不会轻易燃尽。你流着你祖父的血,流着你父亲的血,但你不会像他们那样被执念困住,无法安心。”他想起弗蒂诺一次次为了保护别人而奋不顾身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既然你心里最追求的是‘安心’——是让身边的人平安,是让真相大白,是让这场闹剧结束——那就在此基础上完成一开始的目标吧。” “找到猫眼石,”韦格兰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一颗定心丸,“之后,亲手封印它。不管怀特和那群人有什么阴谋,不管这石头背后藏着多少黑暗,只要你还没放弃,我们就还有机会。” 弗蒂诺怔怔地听着,韦格兰特的话像温暖的水流,一点点融化他心里的坚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原来在他自己都觉得一无是处的时候,竟然有人在认真地告诉他“你很厉害”,竟然有人在陪着他规划未来的路。 风雪依旧在耳边呼啸,他看着韦格兰特眼底的信任,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决心:“嗯……找到它,然后封印。” 另一边,怀特拖着残破的躯体回到巴黎。街道上的行人看到她拼接的皮肤和泛着灰白的脸,无不露出惊恐的神色,纷纷避让。她懒得理会这些目光,带着那群同样异化的士兵,沉默地买了回伦敦的船票。 航行途中,怀特独自待在船舱里,指尖反复摩挲着掌心的猫眼石。她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着愿望——很快,一股陌生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伤口处的疼痛渐渐消退,连异化的皮肤都泛起一丝诡异的光泽。这新能力究竟是什么,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隐秘的自信。 船只缓缓驶入伦敦港口,沙利文早已等在码头。他依旧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脸上挂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说话时尾音总带着奇怪的口癖:“欢迎回来,我的英雄茶~” 怀特一把将猫眼石扔给他,语气冰冷:“你要的东西,给你。现在,立刻把它锁进国库里,然后兑现你的承诺。” “茶……”沙利文刚想拖长调子说话,就被怀特狠狠打断。 “茶你大爸啊茶!”怀特不耐烦地踹了踹旁边的箱子,“把这破石头关进国库后,就给我升职加薪!当初可是你答应的!” 沙利文却没理会她的怒吼,只是低头把玩着猫眼石,忽然露出一抹贪婪的笑,对着石头低声许愿:“我要让……世界上所有阻碍我的东西,全部消失。” 话音刚落,猫眼石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紧接着“咔嚓”一声碎裂开来!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活物般钻进沙利文的身体,他的皮肤泛起幽绿的纹路,眼神变得越发阴鸷。 “喂,你干嘛!?”怀特见状不对,立刻掏出枪对准他,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浑身一僵——枪口竟不受控制地调转方向,死死对准了她自己的太阳穴! “怎么会……”怀特惊恐地瞪大眼睛,手指拼命想松开扳机,却完全不听使唤。 沙利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语气里满是嘲讽:“一直以来,你都是傻子茶。” “你知道为了这破石头,为了所谓的国泰民安,士兵死了多少人吗?”怀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些跟着我的兄弟,那些被你当成棋子的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那不是你干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茶。”沙利文摊了摊手,笑得一脸无辜,“是你自愿带着他们去送死,是你亲手把他们变成食尸鬼,我可没逼你。” “你这混蛋……”怀特气得浑身发抖,异化的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 沙利文凑近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真是谢谢你啊,蠢货茶。没有你帮我拿到猫眼石,没有你替我扫清障碍,我怎么能得到这股力量呢?” 枪口依旧抵着怀特的太阳穴,她能感觉到那股陌生的力量正在体内肆虐,这正是她从猫眼石那里获得的新能力——却在此时被沙利文反过来操控。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对方计划里的一颗棋子,一颗用完即弃的废棋。海浪拍打着船身,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肮脏的背叛奏响哀乐。 怀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身体的控制,手指死死抠着扳机,指甲几乎嵌进金属里。可就在她即将扭转枪口的瞬间,身后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群她亲手转化的士兵食尸鬼不知何时围了上来,它们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被操控的红光,畸形的手臂挡住了她所有退路。 “让开!”怀特嘶吼着,试图用旧日的威严命令它们,可回应她的只有“嗬嗬”的低吼。这些曾经追随她的士兵,如今成了困住她的枷锁。 沙利文缓缓走近,幽绿的纹路在他脸上若隐若现,笑容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身份吗?茶~现在我来告诉你。”他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怀特异化的皮肤,“我是被仇恨所喂养的家伙,既不是人类,也不是食尸鬼。” 怀特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诞生在尸山血海之中,”沙利文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当年在被屠城的废墟里,我被统领们发现。他们知道了我的能力后,就笑着对我说:‘跟着我们,有吃不完的食物哦~’”他故意拖长尾音,像在说什么有趣的事,“而我的‘食物’,就是仇恨啊。” “我就是战争本身,茶。”沙利文站起身,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整个世界,“有仇恨滋生的地方,就有我存在。我利用你,让你去制造杀戮,去激化矛盾,只是为了获得更多力量,让仇恨像瘟疫一样蔓延。之后人类自相残杀,血流成河,我就能吃得更饱啦~” “混蛋!!!!!”怀特目眦欲裂,积压的愤怒和悔恨在这一刻爆发。可没等她做出任何反抗,被操控的手指猛地扣下了扳机——“砰!”一声闷响,子弹精准地贯穿了她的头颅。 怀特的身体软软倒下,眼睛还圆睁着,残留着无尽的不甘。泛着灰白的血液从伤口涌出,很快在甲板上积起一小滩。 沙利文低头看着她的尸体,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用的棋子。”他转过身,望着远方笼罩在阴云下的城市,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有人类的地方就有仇恨,有仇恨的地方就有战争。所以你看,我永远不会死去~” 海风卷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怀特最后的气息。那群被操控的食尸鬼沉默地站在一旁,像一座座冰冷的墓碑,见证着这场由仇恨催生的阴谋,又将带着新的杀戮,走向下一个滋生仇恨的角落。而沙利文的身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渐渐变得模糊,仿佛与这片被仇恨浸染的世界融为一体。 沙利文的身影刚消失在船舱拐角,甲板上那具“尸体”突然动了动。怀特猛地睁开眼睛,手捂着太阳穴的枪伤,踉跄着爬了起来。伤口处的血还在流,却远没有致命的程度——那颗子弹只是擦过头皮,带走了几片碎发。 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这正是她从猫眼石那里获得的新能力:任何由她亲手使用的枪械,都无法真正杀死自己;而如果敌人捡走她的武器,枪身就会瞬间引爆,将持有者炸得粉碎。刚才那看似绝望的爆头,不过是她借着沙利文的操控演的一场戏。 怀特靠在栏杆上喘息,看着那群依旧面无表情的士兵食尸鬼,心脏沉到了谷底。它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对她的服从,只剩下被沙利文操控的空洞红光。“好吧,我现在终于知道弗蒂诺说的都是真的了……”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所谓的国家使命,所谓的并肩作战,全是狗屁。士兵们全部叛变,我成了孤家寡人……”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来了刺骨的寒意。怀特望着茫茫大海,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我该怎么办?”沙利文获得了猫眼石的力量,自己手下的食尸鬼被操控,连退路都被堵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韦格兰特。那个能操控血液化作武器的神秘男人,那个和弗蒂诺一起从她手里抢走猫眼石又失而复得的家伙。他们虽然是敌人,却有着共同的对手。 怀特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长久以来支撑她的仇恨和野心在这一刻松动了些,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得暂时放下那些狗屁仇恨了。”与其被沙利文当成弃子碾碎,不如去找那个同样被追杀的“敌人”联手。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些曾经追随自己的士兵,眼神复杂,随即转身翻下栏杆,像一只敏捷的野猫跃到了下层甲板。船还在驶向伦敦,但她的目的地已经变了——她要去找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哪怕这意味着要暂时放下骄傲,向曾经的对手低头。毕竟在绝对的威胁面前,仇恨和立场,都成了次要的东西。海风呼啸着,仿佛在为这场意外的“结盟”吹响前奏。 第12章 肉之山 其一 山下的风带着一丝春日的暖意,吹散了山间的积雪,却吹不散弗蒂诺心头的寒意。他踉跄着走到一片狼藉的空地,目光死死盯着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暗红的血渍渗透进泥土,在枯草间晕开,像一朵丑陋的花。他清楚地知道,罗特娜就是在这里停止了呼吸。 尸体早已不知所踪。或许是被路过的好心人悄悄埋了,让她能在地下得到安宁;又或许,是被军队发现后,连同痕迹一起彻底摧毁,就像抹去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无论哪种可能,都让弗蒂诺的心脏阵阵抽痛。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片血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永远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原谅怀特对罗特娜做的一切。”罗特娜最后的笑容、温柔的叮嘱,此刻都化作尖锐的碎片,扎得他眼眶发烫。 韦格兰特站在他身后,看着少年颤抖的背影,沉默片刻后开口,声音沉稳得像山岩:“根据刚才的侦查,对面的政府据点里全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被操控的食尸鬼看守。硬闯就是送死,我们得想办法用另一种方式打入内部。” 弗蒂诺缓缓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泪痕,眼神却多了几分清明:“话是这么说……可究竟该如何是好啊?”他们现在人手不足,韦格的能力还不稳定,自己手脚的伤刚有起色,克里斯蒂娜更是毫无战斗力。对方有枪有炮,还有沙利文那个获得了猫眼石力量的怪物,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韦格兰特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据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伤口:“潜入只是第一步,关键是要找到现在猫眼石在谁手上。猫眼石的力量虽强,但不可能没有破绽。我们需要先搞清楚他把力量用在了哪里,据点里的防御布局是什么,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缝隙……” 弗蒂诺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可我们现在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怎么查这些?” 韦格兰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别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仇恨解决不了问题,我们需要的是计划。”他抬头望向据点后方的山林,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或许,我们可以从类似那种山外围的守卫入手,找个落单的士兵抓来问问情况。或者……”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等一个意想不到的‘盟友’送上门来。” 弗蒂诺愣了愣:“盟友?我们还有盟友?” 韦格兰特没有解释,只是望着山路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风依旧温暖,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气息。两人站在山坡上,韦格最终把手指向了一家酒馆。 “直觉告诉我,走吧。” 韦格兰特见弗蒂诺坐在酒馆角落的椅子上,下巴抵着膝盖,眉头皱得紧紧的,半天没说一句话,显然还没从罗特娜的死和猫眼石被夺的阴霾里走出来。他悄悄跳下椅子,脚步放轻地走到酒馆中央那架落了点灰尘的钢琴旁,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轻快的语气喊:“嘿,弗蒂诺,看看这个!” 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韦格兰特像是变了个人。他毕竟是从贵族世家出来的,年少时练过的钢琴技艺没完全丢掉,流畅的旋律突然在安静的酒馆里响起,带着点爵士的慵懒,又夹杂着几分笨拙的温柔。音符在他指尖跳跃,驱散了些许沉闷的气氛,连角落里打瞌睡的酒保都抬起了头。 可弹了一会儿,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弗蒂诺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嘴角依旧没什么笑意。韦格兰特停下弹奏,走到弗蒂诺身边,像只大型犬似的弯下腰,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发顶,语气带着点讨好:“嘿,我知道心情不能一下子调整过来啦,难过也很正常。” 他挠了挠头,努力想找点开心的话题,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过我们可以叫厨房烤很多很多土豆吃啊!刚出炉的烤土豆,外面焦焦的,里面绵乎乎的,抹点黄油简直绝了,吃起来就不难受啦~” 话说出口的瞬间,韦格兰特在心里疯狂吐槽:“我他妈究竟在说啥?这种时候说烤土豆有用吗?百年老妖怪的安慰方式也太蠢了吧!” 没想到,弗蒂诺听到这话,肩膀轻轻颤了颤,突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般,驱散了眼底的阴霾:“谢谢你哦,韦格。”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哑,“烤土豆……听起来确实不错。”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必须的!等下就去叫酒保烤十斤,吃到你撑!”看着弗蒂诺终于舒展的眉头,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管它什么安慰方式,有用就好。酒馆里的钢琴声停了,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温暖的音符,和青年终于重新亮起的眼神一起,构成了这灰暗日子里难得的光亮。 夜深了,酒馆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角落里的一桌还亮着昏黄的灯。克里斯蒂娜大概是太累了,拽着弗蒂诺的衣角,小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他胳膊上,没多久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而桌旁的两个大男人却像是着了魔,抱着酒瓶不停地往嘴里灌。弗蒂诺和韦格兰特以前都没碰过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时,两人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一边咳嗽一边含糊地吐槽:“这玩意儿也太难喝了……跟消毒水似的……”可吐槽归吐槽,酒瓶却没停过,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倒。 酒精很快上头,韦格兰特本来酒量就差,脸颊红得像火烧,眼神都开始发飘。他晕乎乎地转头想跟弗蒂诺说话,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他没忍住,吐了身边的克里斯蒂娜一身。 “呀啊啊!韦格哥你好恶心!”克里斯蒂娜瞬间被惊醒,看着自己沾满污秽的衣服,气得脸都红了,跳起来就想躲开,却被韦格兰特一把抓住胳膊。 “嗝……对不住啊小克里斯……”韦格兰特打了个酒嗝,眼神迷离,说话都颠三倒四。 桌上的酒瓶被碰得叮当作响,有的倒在桌上,酒液顺着桌沿往下淌;有的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弗蒂诺的眼眶早就红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他抓着韦格兰特的胳膊,哽咽着哭诉:“凭什么啊……凭什么好人都要受委屈……罗特娜那么好……妈妈那么好……为什么都要离开我……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韦格兰特也被勾起了伤心事,他甩开弗蒂诺的手,抱着酒瓶往桌上一趴,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我的命也苦啊……活了一百年……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还是一个人……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两人一个哭世界不公,一个哭命运弄人,声音又大又含糊,在空荡的酒馆里回荡。酒保靠在吧台后,翻了个白眼,只当是两个喝多了的疯子在撒酒疯;几个没走的客人也皱着眉移开视线,谁都没把这俩醉鬼放心上。 克里斯蒂娜看着眼前这丢人现眼的一幕,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嫌弃地拍掉身上的脏东西,又瞪了一眼还在哭嚎的两人,气呼呼地抓起自己的小背包:“太丢人了!我去厕所躲会儿!”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洗手间,恨不得把自己锁在里面,等这俩“疯子”清醒了再出来。 酒馆里只剩下酒瓶碰撞的脆响、压抑的哭声和若有若无的酒气,昏黄的灯光照着两个互相依偎又各自崩溃的身影,在这荒诞的夜里,成了最狼狈也最真实的模样。 酒精像团火在弗蒂诺的胃里烧,烧得他脑子发懵,也烧得那些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全都涌了上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突然开始用母语疯狂咒骂,法语的尖刻词句像连珠炮似的往外蹦:“混蛋!一群该死的骗子!怀特那个疯女人!凭什么他们能肆无忌惮地杀人!凭什么好人都没有好下场!”他越骂越激动,拳头在桌上捶得砰砰响,眼泪混着酒液往下淌,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些什么,只觉得这样喊出来才痛快。 韦格兰特坐在对面,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法语的发音又快又绕,他一个字也听不懂,只觉得弗蒂诺骂得很用力,那股子憋屈劲儿隔着桌子都能感受到。酒精上头的他也来了脾气,跟着拍桌子,用自己乱七八糟的语言胡言乱语地骂起来:“就是!那些混蛋都该下地狱!什么破命运!什么破仇恨!通通都该被撕碎!还有那破猫眼石,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该把它砸了!”他骂得毫无逻辑,却吼得比弗蒂诺还响亮,活像只被惹毛的狮子。 两人对着骂了半天,嗓子都哑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韦格兰特突然眼睛一亮,指着窗外拴着的两匹老马,舌头打卷地说:“走!弗蒂诺!咱们……咱们骑马去!骑到伦敦去!把那些混蛋都揍一顿!” “对!骑马!”弗蒂诺猛地站起来,却因为头晕晃了晃,被韦格兰特一把扶住。两人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就往门外走,活像两只摇摇摆摆的企鹅。 躲在洗手间门口的克里斯蒂娜早就听够了里面的鬼哭狼嚎,刚探出头想看看情况,就见这俩醉鬼要去牵马,吓得她赶紧冲出来,张开胳膊拦在两人面前:“停停停!你们想干嘛!”她看着两人通红的眼睛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都醉成这样了还想骑马?是想摔断腿,还是想撞死人啊?!” 韦格兰特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才认出是克里斯蒂娜,傻乎乎地笑:“小克里斯……一起骑啊……骑马快……” “快个鬼!”克里斯蒂娜用力把两人往酒馆里拽,“你们现在连路都走不稳,上马就得掉下来!给我回座位老实待着!再闹我就把你们刚才吐酒的事告诉全镇的人!” 弗蒂诺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嘴里还在嘟囔着法语的抱怨,却乖乖地被拉回了椅子上。韦格兰特也打了个酒嗝,脑袋一歪就靠在桌上,没多久就发出了呼噜声。克里斯蒂娜看着这俩醉成一滩烂泥的家伙,又气又无奈,只能认命地找酒保要了醒酒汤,一边往他们嘴里灌,一边叹气。酒馆外的月光静静洒着,而酒馆里的闹剧,总算暂时告一段落。 夜深人静,酒馆里只剩下醉倒的弗蒂诺和韦格兰特的呼噜声。克里斯蒂娜抱着姐姐罗特娜的日记本,坐在角落的烛光下反复翻看。姐姐娟秀的字迹里藏着对未来的憧憬,可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纸张,看得她鼻尖发酸。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的声音突然钻进耳朵——那声音细细碎碎的,像是指甲在木板上刮擦,又带着点黏腻的摩擦声,从酒馆后院的厕所方向传来。绝不是人类会发出的动静。 克里斯蒂娜心里一紧,下意识想推醒身边的两人,可弗蒂诺睡得满脸通红,韦格兰特更是把头埋在臂弯里,怎么摇都没反应。她咬了咬牙,握紧口袋里那半截断牙,决定自己去看看。刚才躲厕所避风头时,她好像确实没留意最后一个隔间。 越靠近厕所,那声音就越清晰。最后一个隔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柔弱:“有人吗?” 克里斯蒂娜停在门口,心跳得像擂鼓:“您……您需要帮忙吗?” “是啊,”那声音带着哭腔,“这里的锁子坏了,我被困住了,求你帮帮我吧。” 克里斯蒂娜刚要伸手推门,指尖却猛地顿住——不对!她明明记得刚才经过时,这个隔间的门是敞开的,锁扣也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坏了?而且这声音……听着总觉得毛骨悚然。 “那个……我、我去叫别人来帮您吧,我力气小。”克里斯蒂娜往后退了半步,声音有点发颤。 “不,别走!”隔间里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只有你能听到我,别人都听不到的!” “你到底是谁?”克里斯蒂娜攥紧了断牙,掌心全是汗。 “一个你不该认识的人。”那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意,听得人头皮发麻。 克里斯蒂娜再也不敢耽搁,转身就跑回酒馆,拉着一个正在收拾桌子的中年女酒保:“阿姨!厕所有问题!您能跟我去看看吗?” 女酒保被她拉得莫名其妙,但看她吓得脸色发白,还是跟着来到厕所。两人合力敲门,里面却没了动静。“没人啊?”女酒保疑惑地皱眉,用力一撞——隔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里面哪有什么被困的女人,只有一具靠墙而立的阴森白骨!骨头缝里还爬着密密麻麻的蛆虫,正从腐烂的衣物碎片里钻出来,发出刚才听到的窸窣声。白骨的手指骨诡异地弯曲着,像是临死前还在抓挠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克里斯蒂娜吓得尖叫出声,转身扑进女酒保怀里,浑身抖得像筛糠。女酒保也脸色煞白,拉着她连退好几步,声音都在发抖:“快……快报警!这、这是尸体!” 隔间里的冷风卷着腐臭味飘出来,烛光透过门缝照在白骨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克里斯蒂娜死死闭着眼睛,脑海里全是那诡异的声音和白骨上蠕动的蛆虫,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女酒保吓得魂飞魄散,抓起围裙擦了擦手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要去警察局报警,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酒馆的后门没关,带着寒意的夜风吹了进来,正好刮在韦格兰特脸上。他打了个激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旁边的弗蒂诺也被冷风冻得瑟缩了一下,揉着发沉的脑袋坐直了身子,喉咙里还残留着酒精的辛辣味。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韦格兰特揉着太阳穴,看向一脸惊恐、还在发抖的克里斯蒂娜。 克里斯蒂娜见两人醒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扑过来抓住他们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厕所……厕所里有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弗蒂诺瞬间清醒,刚才的醉意一扫而空,紧张地追问。 “是、是一具白骨!”克里斯蒂娜的声音都在发颤,“它还会说话!刚才它在隔间里叫我帮忙,说锁坏了,可我一叫人开门,里面就只有白骨,还有好多蛆虫……” 韦格兰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克里斯蒂娜不会说谎,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那东西绝不是幻听。他和弗蒂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怕是和猫眼石脱不了关系。”。 没过多久,几个警察跟着女酒保匆匆赶来,简单询问了情况。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表明身份,说可能涉及超自然事件,请求进入女厕所查看。警察半信半疑,但看他们神色严肃,还是点了头。 可当几人走进女厕所,打开刚才那间隔间的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空空如也。墙壁干干净净,地上没有任何白骨或腐物的痕迹,连一丝异味都没有,锁扣完好地挂在门上,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隔间。 “怎么回事?”弗蒂诺皱紧眉头,疑惑地看向克里斯蒂娜,“你确定是这里?” 克里斯蒂娜也懵了,她冲进隔间仔细检查,甚至蹲下来看地板缝隙,可哪里有半分白骨的影子?“就是这里啊!我刚才明明看到了!还有阿姨也看到了!”她急得快哭了,指着墙壁,“白骨就靠在这里,手指还弯着……” 女酒保也一脸茫然,她跟着走进来查看,嘴里喃喃自语:“怪了……刚才明明就在这儿的啊……怎么会不见了?” 警察们面面相觑,显然觉得是这小姑娘看花了眼,或者是几人喝多了产生的幻觉。韦格兰特却走到墙边,指尖轻轻拂过墙壁,眼神锐利如鹰。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异化生物的能量波动,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它消失了。”韦格兰特沉声说道,“要么是自己转移了,要么是被什么人弄走了。”他看向弗蒂诺,眼底闪过一丝警惕,“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得立刻离开。” 弗蒂诺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寒意。会说话的白骨凭空出现又消失,这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而这一切,显然都和猫眼石力量有关——那股力量正在失控,连死者的遗骸都被唤醒,这场由仇恨和邪力引发的灾难,已经开始以更诡异的方式蔓延了。 酒馆很快被警察拉起了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将墙面照得忽明忽暗。弗蒂诺从怀里掏出食尸鬼猎人的证件亮了亮,警察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两人,只好点头:“既然是特殊部门的人,那就请配合我们一同调查吧。” 隔间里的白骨凭空消失,这事儿透着诡异,警察也不敢怠慢。他们先把酒馆里剩下的几个醉汉赶了出去,那些人还晕乎乎地抱着酒瓶,被冷风一吹才勉强清醒,看着门口的警察一脸懵逼:“咋了?喝个酒还犯法了?”嘟囔着被推搡着往家走,完全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场诡异的闹剧。 韦格兰特和还带着点酒气的弗蒂诺留在了封锁区。弗蒂诺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酒精让他脑袋还有点沉,但眼神已经清明了许多。两人决定用超自然的方式探查——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开始像猎犬一样在厕所和酒馆里来回踱步,鼻尖微微抽动,仔细嗅探着空气中残留的每一丝气味。 他时而弯腰凑近墙角,时而蹲在地板上闻闻缝隙,那专注的样子看得旁边的警察一脸困惑。一个年轻警察忍不住开口:“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人类的嗅觉可没法和动物比,这样查不到线索的!” 弗蒂诺刚想解释,脑子一抽就顺嘴胡诌:“没事没事,我兄弟他特殊……从小跟狗一起长大,据说还是喝狗奶长大的,嗅觉比一般人灵……” 话还没说完,韦格兰特猛地回过头,一记精准的肘击狠狠撞在弗蒂诺肚子上——“嗷!”弗蒂诺瞬间被肘飞出去,捂着肚子踉跄着后退,疼得龇牙咧嘴。 韦格兰特拍了拍手上的灰,冲目瞪口呆的警察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解释:“别听他胡扯,我这是天赋哦。毕竟这种超自然事件,就得用超自然的方法探案才行。”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能量残留,刚才那具白骨不是普通尸体,是被异化力量唤醒的,气味里带着埃布尔猫眼石的味道。” 警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捂着肚子哀嚎的弗蒂诺,嘴角抽了抽,心里嘀咕:这俩特殊部门的人,怎么一个像狗成精,一个像脑子不太好使? 韦格兰特没管警察的想法,继续专注地嗅探。他走到厕所隔间门口,停在刚才白骨靠墙的位置,眉头微微皱起:“气味很淡,但方向是往窗外飘的。它不是自己消失的,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而且速度很快。”他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看来盯上我们的,不是什么能够想象出来的东西。” 弗蒂诺揉着肚子凑过来,疼得吸气:“你下手也太狠了……谁让你刚才闻起来跟狗似的……” “再胡说一句试试?”韦格兰特挑眉,作势又要抬手。 “别别别!我错了!”弗蒂诺连忙摆手,两人的拌嘴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许,只有旁边的警察看得一脸茫然,觉得这超自然调查队的画风好像有点不对劲。 弗蒂诺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就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他抬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旁边通往仓库的过道里,密密麻麻的苍蝇正围着某个区域盘旋,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把墙壁都盖满了。他往仓库方向走了两步,更是惊得后退半步:仓库里的苍蝇比厕所多上十倍不止,成团的虫群在昏暗的空间里涌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不对吧……”弗蒂诺皱紧眉头,声音发沉,“这天气这么冷,仓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苍蝇?难道里面藏着尸体?” 一个警察壮着胆子推开仓库的门,“吱呀”一声轻响后,成百上千只苍蝇突然从门缝里喷涌而出,像一阵黑色的旋风,吓得众人纷纷后退。等虫群散去些,大家才看清,苍蝇最密集的地方,是仓库角落一个盖着帆布的大箱子。 韦格兰特突然深吸一口气,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甚至下意识擦了擦嘴角——他闻到了一股让食尸鬼都为之疯狂的腐臭气息,混杂着血腥和糜烂的味道。“里面……里面……”他指着箱子,眼神里满是震惊,连声音都在发颤。 一个年长的警察握紧了腰间的配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帆布。下一秒,他猛地后退几步,脸色惨白,捂着嘴差点吐出来:“呕……这是什么东西!” 弗蒂诺立刻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捂住克里斯蒂娜的双眼,将她往身后拉:“别看!”他自己则死死盯着箱子——里面没有尸体,却堆放着一张张腐烂发臭的人皮,有的还能看出模糊的五官轮廓,皮肤组织已经发黑流脓,苍蝇正是被这股恶臭吸引来的。 “这东西怎么会在仓库里?”弗蒂诺的声音冰冷,“不得不怀疑酒保了。” 很快,那个中年女酒保被警察叫了过来。她一进仓库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脸色比纸还白:“这、这是什么啊!我的天!”她连连摆手,“我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东西!我是最近才来这里工作的,老板说这个仓库很隐秘,不让我随便进来,平时都锁着的!” 她指着仓库角落的锁头:“你们看,锁是好的,我根本没钥匙。这里平时没人来,就算有苍蝇也没人会留意,谁知道里面竟然藏着这种东西……” 弗蒂诺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嗡嗡作响的苍蝇,眉头皱得更紧了:“最诡异的不是人皮,是苍蝇。”他看向众人,语气凝重,“这里的气温这么低,连雪都没化干净,苍蝇早就该冻死了,怎么可能这么活跃?” 韦格兰特也点头附和,指尖凝聚起一丝红光:“这些苍蝇身上有异化的能量,和刚才白骨的气息很像,都是被猫眼石的力量催生的。”他走到箱子旁,忍着恶心仔细观察,“这不是普通的人皮,上面有被强行剥离的痕迹,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发沉,“这些皮肤组织还在微弱地蠕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苍蝇的嗡嗡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女酒保吓得浑身发抖,警察们也面色凝重——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凶杀案,而是和超自然力量有关的恐怖事件。弗蒂诺捂着克里斯蒂娜眼睛的手微微收紧,心里清楚,这仅仅是个开始,随着猫眼石力量的失控,更多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而那个隐藏在幕后、把人皮藏在仓库里的人,究竟是谁? 仓库里的人皮被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摊在干净的帆布上。弗蒂诺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仔细看去,那些皮肤的肌理和轮廓分明属于未成年女性,有的手腕处还留着细小的手镯印记,有的脖颈上能看到未褪尽的孩童特有的细腻纹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人皮的边缘被裁切得异常整齐,没有丝毫犹豫的锯齿状痕迹,不像是人力用刀具切割的,倒像是被某种精密的仪器瞬间剥离,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规整。 “这群混蛋……”弗蒂诺的拳头死死攥紧,指节泛白,怒火像岩浆一样在胸腔里翻涌。他猛地转身看向瑟瑟发抖的女酒保,声音因愤怒而沙哑:“老板娘,告诉我,这家酒馆的老板是谁?!” 女酒保被他的气势吓得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老板的全名……他是个从不露脸的男人,每次来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声音压得很低。我之前找不到工作,快饿死的时候,是他在街上看到我,说这里缺个酒保,还包吃住,我就来这儿了……”她急得快哭了,“他看着挺和善的,还给我预支了工资,我真不知道仓库里有这种东西啊!” 弗蒂诺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扫视着酒馆的陈设——墙上的油漆还带着新刷的光泽,吧台的木质边缘没有长期使用的磨损,连酒架上的酒瓶都大多是未开封的新货。“这酒馆看上去刚开没多久吧?”他追问,“既然是新开的店,老板怎么会不在场盯着?连钥匙都不交给你,只让你守着个空店?” 女酒保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是、是刚开半个月……老板说他还有别的生意,让我先看着,每周会来结一次账。他还给了我一笔钱,说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老店重新装修的……”她越说越害怕,声音都在发颤,“难道……难道他是故意让我来当幌子的?” 韦格兰特蹲在人皮旁,指尖轻轻拂过边缘整齐的切口,眼神凝重:“这切割手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像是用某种能量束瞬间剥离的,和食尸鬼的攻击方式完全不同。”他站起身,看向弗蒂诺,“这老板很可能和猫眼石有关,开酒馆是假,藏这些人皮才是真。选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又找个不知情的酒保看着,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警察们在一旁记录着情况,脸色都很难看。弗蒂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山林,心里的怒火更盛:“未成年女性……整齐的切割……异化的苍蝇……”这些线索像拼图一样在他脑海里拼凑,指向一个更加恐怖的可能——有人在利用猫眼石的力量做某种实验,而这些无辜的女孩,就是实验品。 “必须找到这个老板。”弗蒂诺的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风,“他既然每周会来结账,就一定还会出现。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回头看向那堆令人作呕的人皮,眼底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不管他是谁,不管背后是谁指使,我都要让他付出代价。” 仓库里的苍蝇还在嗡嗡作响,像是在为这些逝去的生命悲鸣。女酒保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了怎样可怕的漩涡。而弗蒂诺和韦格兰特站在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怒火中烧,一个眼神锐利,都在等待着那个神秘老板的出现——一场新的较量,已经悄然拉开序幕。 弗蒂诺盯着那些切口整齐的人皮,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尘封的记忆——他小时候生活的街区里有□□盘踞,那些人最擅长用残酷的手段示威,其中就有剥皮的刑罚。他曾偶然见过一次□□处决叛徒的现场,那些杀手手法利落得可怕,据说都经过专门训练,能把皮肤切割得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整齐,精准到几乎非人的程度。 “难道是□□干的?”弗蒂诺喃喃自语,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剥皮大多是为了震慑对手,对象多是成年男性叛徒,什么样的人会对无辜的未成年女性下手?而且这种切割手法虽然像训练有素的杀手,却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完全没有□□那种刻意炫耀的残忍,更像是在处理一件“物品”。 他转头看向韦格兰特:“如果是人类做的,大概率是□□或者类似的组织,毕竟这种精准切割需要长期训练。”可他话锋一转,眉头皱得更紧,“但如果不是人类……按照你说的,和猫眼石的异化力量有关,那范围就太难缩小了。可能是被操控的食尸鬼,可能是获得力量的疯子,甚至可能是……”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可能是更诡异的存在。 弗蒂诺深吸一口气,再次走到女酒保面前,语气尽量放缓:“老板娘,你再仔细想想,那个老板大概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镇子上的?有没有什么本地特征?比如口音、习惯之类的?” 女酒保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他说话没什么口音,但穿着打扮不像本地人。我们这镇子冬天冷,大家都穿厚重的棉袄和长靴,可他每次来都穿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衬衫,看着就不保暖,像是从南方来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来这里上工是半个月前,听邻居说这酒馆装修也就花了一个月,那他出现在镇子上,大概就是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外来者……”弗蒂诺在心里盘算着,瞬间刨除了当地□□的可能性。本地□□扎根多年,行事再隐秘也会留下痕迹,不可能突然在一个月内新开酒馆、藏起人皮,还找个外来酒保当幌子。而且本地□□对镇子上的人和事了如指掌,没必要用“不露脸”这种方式隐藏身份。 “不是本地□□,也不是普通人类杀手。”弗蒂诺得出结论,眼神变得锐利,“一个月前正好是猫眼石被拿走,力量开始失控的时间。这个老板的出现太巧合了。”他看向韦格兰特,“结合这些整齐的人皮和异化苍蝇,更可能是和政府有关的人,或者是被猫眼石力量吸引来的异类,在用这些女孩做某种和能量剥离相关的实验。” 韦格兰特点头认同:“切割整齐可能不是为了示威,而是为了完整保留皮肤组织里的能量。这些未成年女孩的生命力更纯净,或许更适合被当作‘容器’或者‘材料’。” 警察们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些超自然的猜测远超他们的认知,但看着眼前的人皮和诡异的苍蝇,又不得不相信。弗蒂诺走到仓库门口,望着镇子外的公路,心里有了方向:“外来者就好办,查一个月前进入镇子的陌生面孔,尤其是穿着风衣、行踪隐秘的男人。”他回头对警察说,“麻烦你们配合调查一下近期的外来人口记录,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这个老板,不然可能还会有更多女孩遇害。” 仓库里的寒意似乎更重了,那些人皮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弗蒂诺攥紧了拳头,心里清楚,他们离真相又近了一步,但也离危险更近了一步。 警察决定留在酒馆现场封锁调查,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则马不停蹄地赶往镇子的图书馆。他们推测那些诡异的人皮和异化现象,或许能在记载超自然事件的古籍里找到线索。 图书馆管理员是个戴眼镜的老先生,听完两人的身份说明和来意后,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他没有多问,只是带着他们穿过一排排书架,在最深处的墙壁前按动了一个隐蔽的机关——“咔哒”一声轻响,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一扇刻着复杂纹路的木门。“这里是专门存放超自然古籍的密室,因为涉及太多不能公开的秘密,一直对外保密。”老先生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资料都是历代研究者留下的,或许能帮到你们。” 密室里摆满了高大的书架,泛黄的古籍整齐地排列着,墙上还挂着不少手绘的诡异图案。弗蒂诺随手抽出一本翻开,里面全是晦涩的文字和插图,记载着各种传说中的不可名状物:有的长着无数眼睛,能通过视线操控人心;有的没有固定形态,以恐惧为食;还有的能剥离生物的皮肤,将其转化为能量容器……这些生物的特征被详细记录在册,模样怪异得超出想象,弗蒂诺越看越心惊,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东西?” 韦格兰特也在翻阅一本厚重的古籍,指尖划过插图上某种形似多足虫的生物,眉头紧锁:“祂们甚至不可能被称为‘生物’。”他指着书页上的注释,“研究者认为,这些存在超越了已知的生命形态,更像是能量的聚合体,或者是规则的扭曲产物,没有生理结构,没有生存逻辑,只遵循某种诡异的‘本能’。” 这种观点让弗蒂诺心里发毛,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起有血有肉的敌人,这种无法理解、无法归类的“不可名状物”更让人恐惧——你永远不知道它们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又会带来怎样的灾难。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连翻书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韦格兰特察觉到他的不安,放下古籍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弗蒂诺的手微凉,带着点紧张的僵硬。 “你干嘛?”弗蒂诺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韦格兰特握得更紧了些。 韦格兰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他看着弗蒂诺紧绷的侧脸,语气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弗蒂诺愣住了,脸颊微微发烫,心里的恐惧竟然真的消散了些。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看了看韦格兰特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那些诡异的插图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密室里的空气依旧沉闷,古籍上的文字依旧晦涩,但身边传来的温度却像一道屏障,隔绝了那些未知的恐惧。 “谁、谁害怕了!”弗蒂诺嘴硬地嘟囔了一句,却没有再抽回手,反而悄悄放松了指尖,“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诡异了……我们得赶紧找到和‘皮肤剥离’相关的记载。” 韦格兰特点点头,拉着他走到另一排书架前:“一起找。” 密室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两人交握的手上传来的细微温度。那些不可名状的恐怖依旧藏在文字背后,但此刻,他们不再是独自面对——有彼此的陪伴,再诡异的黑暗,似乎也能找到一丝光亮。 弗蒂诺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韦格兰特的掌心带着人类特有的温度,指腹还有常年使用能力留下的薄茧,触感真实而温暖。他忽然意识到,韦格的手更像是真正属于人类的手,带着鲜活的温度和力量,而非食尸鬼那种冰冷僵硬的触感。比起传说中靠腐肉为生的怪物,韦格分明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生气,会安慰人,会在他害怕时紧紧拉住他的手。 就在这时,韦格兰特突然“咦”了一声,他翻动的古籍停在某一页,瞳孔微微收缩。书页上赫然印着“食尸鬼”的标题和插图,他有些震惊地喃喃自语:“这种东西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弗蒂诺凑过去细看,只见文字记载着:“食尸鬼:通常被描述为潜伏在坟墓、沙漠或废墟中的邪恶存在,以人类尸体为食,能变化形态伪装成常人,甚至会用幻境魅惑或设陷阱诱捕活人。”下面标注的记载年代更是让两人心头一震——这比韦格诞生的时间早了整整上千年。 “原来不是近代才有的……”韦格兰特的手指轻轻拂过插图,眼神复杂,“这么早就有关于食尸鬼的记录了吗?” 弗蒂诺继续往后翻,很快在另一页找到了关键信息,标题是“埃布尔猫眼石”。上面写着:“所有生命力凝聚的纯洁存在,蕴含创世之初的原始能量。然过于纯洁的存在会引动世间失衡,带来无妄之灾,唯有极致的邪恶能够吞噬,平息这股力量。” “邪恶?”弗蒂诺皱紧眉头,手指点在“邪恶”二字上,“写得也太笼统了啊。猫眼石那种蕴含生命力的东西……到底要用怎样的邪恶才能杀死并吞噬她?是像仇恨集合体,还是更恐怖的存在?” 他越看越觉得晦涩,那些古老的文字充满了隐喻,完全找不到具体的答案。情急之下,弗蒂诺轻轻拉了拉韦格兰特的衣角,像个遇到难题的孩子:“韦格,你快来看!我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但上面的资料写得太玄乎了,我完全看不懂。” 韦格兰特凑过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当看到“纯洁存在引动失衡”和“邪恶吞噬”的描述时,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纯洁’或许指的是猫眼石未经污染的原始力量,而‘邪恶’可能不只是指负面情绪,更可能是某种能中和生命力的异化能量……”他沉吟着,“比如食尸鬼的腐殖之力,或者……其他超自然产物。” 弗蒂诺恍然大悟,却又更加不安:“也就是说,想要彻底解决猫眼石的问题,要么找到能封印它的方法,要么就得用另一种‘邪恶’去吞噬它?可那样岂不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韦格兰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眼神锐利地扫过书页:“至少我们知道了方向。不管这‘邪恶’指的是什么,都必须比那个得到猫眼石的人更可控才行。”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古籍上的文字像一个个谜题,指向着更加复杂的真相。 之后,弗蒂诺在一堆散落的手稿里翻到了几篇泛黄的日志,纸页边缘已经脆化,墨迹却依旧清晰。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越读眉头皱得越紧。 “我们在地底深处的洞穴里发现了那些东西。”日志的开头就带着压抑的恐惧,“手电筒的光扫过岩壁时,我们看见了那些东西的样子——散落的骨架堆在角落,骨头的形状既不像野兽也不像人类,关节处生着诡异的倒刺。可最可怕的是,我们明明能看见它们,却感觉不到任何生命气息,就像在看一群‘不存在’的造物,那种违和感恶心至极。” “更恐怖的是,祂们会模仿声音。”弗蒂诺的指尖划过这段文字,仿佛能感受到作者当时的战栗,“昨天夜里,我听见了女儿的哭声从洞穴深处传来,那声音和她感冒时的呜咽一模一样。我差点就冲进去了,是同伴死死拉住我。后来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人声,是那些骨架在振动发声。” 日志的后半段记录着关键发现:“最终,我们在洞穴最深处的祭坛上找到了埃布尔猫眼石。它嵌在石雕的凹槽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周围的壁画刻满了狩猎、耕种的图案,告诉我们这里曾有人类居住、繁衍生息。可祭坛周围干净得过分,连一丝灰尘都没有,仿佛昨天还有人打理过。” 另一篇日志的字迹更加潦草,显然作者当时处于极度的混乱中:“为什么祭坛周围没有任何人类生活的痕迹?没有工具,没有骸骨,没有火烧过的灰烬,只有那块石头静静地躺在那里。根据岩层分析,这些壁画至少有上万年的历史。研究显示,在上古时期,地表生存着比人类更完整、更强大的生命体,它们掌握着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 “不知在什么时候,一场灾难降临了。”弗蒂诺轻声念出这段,心头一紧,“壁画的最后几幅画着天空开裂,大地崩塌,那些强大的生命体在火焰中嘶吼。然后,它们被某种力量封印在了这块石头里——研究者称它为‘最纯洁的石头’,因为它能完美锁住能量,不让那些生命体的力量泄露出来。” 日志的结尾带着绝望的涂鸦:“今天我亲手拿到了这块石头。就在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我看见了那群东西的全貌——不是骨架,是披着骨骼外壳的、流淌着粘液的怪物,它们有无数只眼睛,正从石头里盯着我。上帝啊,我感觉我要吐出来了,那些画面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它们好像……在等我打开封印。” 弗蒂诺合上日志,心脏砰砰直跳。这些记录印证了古籍的说法——猫眼石里封印的根本不是“纯洁的生命力”,而是上古时期被囚禁的恐怖存在。那些模仿人声的骨架、祭坛周围的异常、研究者看到的幻觉,全都是封印松动的迹象。 “原来如此……”他转头看向韦格兰特,声音干涩,“先人拿到猫眼石的时候,不只是获得了力量,可能还……放出了里面的东西。仓库里的人皮、会说话的白骨,说不定就是那些上古生命体的碎片在作祟。” 韦格兰特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他拿起日志反复翻看:“‘更完整的生命体’‘被封印的能量’……这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些人皮的切割手法如此诡异了,可能是某种非人的力量在回收‘材料’,想要让被封印的存在重新聚合。”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起来,那些古老的文字像预言一样在两人耳边回响。他们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仅是野心,还有一场可能毁灭世界的上古灾难。而那块被视为“纯洁象征”的猫眼石,从一开始就是个潘多拉魔盒。 弗蒂诺继续翻看日志,一张被火焰燎过边缘的纸页掉了出来。他捡起展开,上面的字迹扭曲而狂乱,仿佛是用颤抖的手写下的:“剥皮者……我们给祂取了代号‘别西卜’。古籍上说这是‘蝇王’的名字,因为祂的出现总会带来成群的苍蝇和成片的死亡,嗡嗡作响的虫群,根本就是祂的信使。” 这段文字让弗蒂诺背脊发凉,他下意识想起仓库里那堆爬满苍蝇的人皮,胃里一阵翻涌。日志的作者似乎写到一半时情绪崩溃了,纸面被泪水晕开了好几处墨迹:“我不愿意再记录下去了,每多写一个字,那些画面就更清晰一分——被剥离的皮肤、空洞的眼眶、苍蝇爬满瞳孔的样子……” “今天收到了妻子的信。”弗蒂诺的指尖微微颤抖,这段文字的字迹几乎要划破纸页,“她说女儿死了,就在昨天夜里。家里的窗户没锁,她发现女儿时,床上只剩下一张完整的人皮,□□像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凭空蒸发了,连一滴血都没留下。那皮肤的切口……和我们在祭坛附近发现的一模一样。” 后面的内容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研究者说,想要活下去,必须不停地交换生命。用别人的血肉喂养那块石头,就能暂时平息祂们的饥饿。我找到了方法,只要每周献祭一个‘容器’,祂们就不会来找我的家人……总之……”这里的字迹突然变得无比用力,墨水深深嵌进纸里,“如果能让女儿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其他人死了都无所谓!哪怕让我亲手送他们去死!” “他疯了吗?”弗蒂诺失声低呼,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这个曾经记录研究发现的学者,竟然因为女儿的死彻底扭曲,变成了为恶魔献祭无辜者的帮凶?仓库里那些未成年女性的人皮,难道都是他用这种“交换生命”的借口害死的? 他注意到纸页边缘有明显的火烧痕迹,焦黑的缺口像是被人刻意撕掉了一部分,又或者是作者写不下去时想烧毁日志,却没舍得彻底毁掉。那些残留的焦痕里,仿佛还能闻到绝望的烟火味。 “别西卜……剥皮者……”韦格兰特凑过来看着日志,脸色凝重如铁,“看来仓库里的人皮不是政府的人干的,是这个代号别西卜的存在,而这个研究者成了它的祭品提供者。”他指着“交换生命”的字眼,“这根本不是交换,是被蛊惑了。献祭只会让那东西越来越强,永远填不满它的饥饿。” 弗蒂诺捏紧日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个酒馆的神秘老板,会不会就是这个研究者?或者是继承了他做法的人?他每个月出现在镇子上,恐怕就是为了收集新的‘祭品’。” 被火焰燎过的纸页在手中微微发颤,仿佛还残留着作者疯狂的体温。弗蒂诺看着那些扭曲的字迹,终于明白为什么仓库里的人皮切口如此整齐——那不是□□的手法,也不是普通的杀戮,而是某个被绝望逼疯的人,在为上古的邪恶存在进行一场持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血腥献祭。而他们,恰好撞破了这场恐怖仪式的冰山一角。 弗蒂诺将几张日志摊在桌上,指尖在“女儿的皮”和“交换生命”的字句上反复划过,一个可怕的推测在他脑海中成型:“很有可能,这个日志的作者彻底疯了。他失去女儿后,被别西卜蛊惑,以为只要用其他人的生命‘献祭’,就能让女儿以某种形式‘活下去’——说不定,他是把女儿的灵魂或者残存的意识,交给了别西卜‘寄养’。” 他顿了顿,声音发沉:“为了维持这种‘寄养’,他必须不断寻找新的祭品,所以才带着别西卜的力量到处换地方,从一个城镇换到另一个城镇,每次都用新开的店铺当幌子,就像现在这家酒馆一样。最后,他们换到了这里。” 可这个推测很快就遇到了矛盾。弗蒂诺拿起日志对比封面的日期印章:“但你看,这些日志的年代标注显示,已经过去至少五十年了。那个研究者就算活着,也该是个老人了,不可能是酒馆老板那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 “而且猫眼石是最近才被拿走,力量失控的,”韦格兰特补充道,“如果别西卜是跟着研究者的献祭活动移动,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间点活跃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困惑。弗蒂诺重新梳理线索,指尖在“别西卜”和“猫眼石”的记载间来回点动:“难道……别西卜本就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它可能一直潜伏在某个角落,靠着零星的献祭维持力量,只是没引起注意。而猫眼石的力量失控,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把它吸引了过来?” 这个推测似乎更合理。弗蒂诺继续分析:“猫眼石里封印着上古生命体的力量,本身就是强大的能量源。别西卜作为同样古老的邪恶存在,或许对这种能量有着天然的感应。当沙利文打碎石头,让能量泄露出来时,就等于向别西卜发出了信号——这里有‘食物’,有能让它变得更强的力量。” “所以酒馆老板可能不是最初的研究者,”韦格兰特点头附和,“而是继承了献祭仪式的人,也许是研究者的后代,也许是被别西卜蛊惑的新信徒。他选择在这里开店,一方面是为了继续献祭,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在等待猫眼石的能量扩散,好让别西卜吞噬更多力量。” 弗蒂诺看着日志上“苍蝇和死亡”的描述,想起仓库里成团的异化苍蝇,越发觉得这个推测站得住脚:“那些苍蝇不只是食腐,更是别西卜的‘眼线’,它们聚集的地方,就是它力量活跃的地方。而人皮献祭,可能不只是为了维持‘寄养’,更是在为别西卜积蓄力量,准备吞噬猫眼石的能量。”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更冷了。五十年前的疯狂日志,最近失控的猫眼石,突然活跃的剥皮者别西卜,还有隐藏在幕后的酒馆老板……这些线索终于串联成一条线,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真相:别西卜的存在早已有之,而猫眼石的失控,恰好成了唤醒它、壮大它的催化剂。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个酒馆老板,”弗蒂诺收起日志,眼神变得坚定,“他不仅在献祭无辜者,还可能在帮别西卜寻找吞噬猫眼石能量的机会。再晚一步,可能就不止是剥皮案了,说不定整个镇子都会被苍蝇和死亡淹没。” 韦格兰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找到别西卜的弱点。既然日志里记载了它的代号,说不定古籍里也有克制它的方法。” 两人重新投入到古籍的翻阅中,密室里的每一页纸都仿佛藏着生死攸关的秘密。而此刻他们还不知道,那个被称为“别西卜”的存在,已经透过仓库里的苍蝇,盯上了这两个试图阻止它的人。 傍晚的夕阳把镇子染成暖橙色,酒馆门口的警戒线还没撤,却意外地飘来一阵烤土豆的香气。警察队长抱着一摞旧档案匆匆赶来时,远远就看见弗蒂诺和韦格兰特两个身影蹲在墙角,用几块石头搭了个简易灶台,火上架着个铁皮罐,正滋滋地烤着土豆。克里斯蒂娜蹲在旁边,拿着根树枝兴致勃勃地添柴火,火苗舔着罐底,映得三人脸上暖融融的。 “我说你们俩……”队长看着这幕哭笑不得,手里的资料都差点没拿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野餐?” “先生,查到了?”弗蒂诺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凑过去,韦格兰特也跟着起身,顺手把快烤焦的土豆翻了个面。 队长把档案递过去,指着其中一页:“找到了!当年从黑岩矿洞活下来的学者叫艾伦·克尔。这是他的入职照片和勘探队名单。” “艾伦·克尔……”弗蒂诺接过档案,翻到照片那页。黑白照片上的男人二十多岁,戴着圆框眼镜,穿着熨帖的白衬衫,眼神温和,嘴角还带着点腼腆的笑,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完全不像会进行血腥献祭的人。“看上去像个好人嘛。”他忍不住嘀咕。 “不能以貌取人。”韦格兰特凑过来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当年的矿洞惨案,还有日志里的疯狂记录,都指向他。” “所以这个艾伦·克尔……现在还活着吗?”弗蒂诺翻着后面的资料,没找到任何后续记录,“有没有他后来的住址或者死亡证明?” 队长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活着的信息。他离开镇子后就像人间蒸发了,户籍系统里查不到迁移记录,也没有医院的死亡登记。有人说他疯了被送进了疗养院,也有人说他去了国外,但都没证据。” 弗蒂诺继续往后翻,突然停在一页个人信息表上,眉头皱了起来:“哎,这里有问题。”他指着“年龄”那一栏,“艾伦的出生年份被人用墨汁涂掉了,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被涂掉了?”韦格兰特也凑过来,指尖拂过那片墨迹,“是当时登记失误,还是后来被人刻意掩盖的?” 队长也凑过来看了看:“奇怪,当年的档案管理很严格,不该出现这种涂改。而且这墨色和其他字迹不一样,像是后来添上去的。” 弗蒂诺心里咯噔一下,一个猜测冒了出来:“如果他没真的‘消失’,而是用某种方法隐藏了身份呢?涂掉年龄,就是为了防止别人通过年龄推算找到他。”他看向韦格兰特,“你说,如果他有能力维持寿命(比如靠献祭或者别西卜的力量),现在应该是七十多岁,但或许能用伪装让自己看起来年轻。” 韦格兰特点头认同:“有这个可能。日志里说‘不停地交换生命才能活下去’,说不定他真的靠献祭获得了超长的寿命。” 克里斯蒂娜抱着个烤好的土豆走过来,咬了一口:“那现在怎么办?知道名字也找不到人啊。” 弗蒂诺把档案合上,眼神变得坚定:“找得到。他既然继承了献祭仪式,就一定和别西卜绑定在了一起。我们去黑岩矿洞,那里是一切的起点,肯定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迹。”他拍了拍韦格兰特的肩膀,“先吃个土豆垫垫肚子,吃完就出发。” 夕阳渐渐沉下地平线,烤土豆的香气混着晚风飘散。档案上艾伦·克尔的照片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仿佛在暗示这个男人背后藏着的,是跨越半个世纪的黑暗秘密。而他们的下一站——黑岩矿洞,将是揭开这秘密的关键之地。 克里斯蒂娜和一脸惊魂未定的女酒保被警察带去警局做进一步笔录,确保她们的安全。剩下弗蒂诺和韦格兰特,一人揣着两个热乎乎的烤土豆,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准备出发。韦格兰特掏出折叠的地图展开,两人对着夕阳辨认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岩矿洞的方向走。 走了快半小时,弗蒂诺越看越不对劲,指着地图上的标记嘀咕:“不对啊,这山路怎么越走越偏?标记上的岔路口早就该到了。”他凑过去一看,顿时气笑了,“韦格!你把地图拿反了!难怪越走越远!” 韦格兰特低头一看,果然地图上的“北”字朝下,他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尴尬:“天黑了看不清而已。” “猪脑子吗?”弗蒂诺翻了个白眼,抢过地图重新展开。 “彼此彼此,刚才是谁吃烤土豆把皮掉我包里的?”韦格兰特毫不示弱地怼回去。 两人拌着嘴重新调整方向,又走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在暮色中看到了一处黑黢黢的轮廓。弗蒂诺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一脸不可置信:“我靠,开什么玩笑?资料上说矿洞入口隐蔽难寻,怎么是这么一座光秃秃的山啊?” 韦格兰特却走近几步,伸手敲了敲山壁,岩壁发出“咚咚”的空响。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空心的哎,看样子里面就是矿洞。这山是天然形成的伪装,入口藏在山体内部。” 他顺着山壁摸索,果然在一块不起眼的岩石后找到一个半掩的洞口,仅容一人弯腰通过,洞口还残留着人工开凿的痕迹。韦格兰特探头往里看了看,漆黑的洞穴深不见底,隐约能闻到一股潮湿的腐臭味。 “你在这里等着。”韦格兰特转过身,语气难得严肃,“先进去探查情况,人类先待在外面。毕竟我看资料上说,黑岩矿洞里的东西会影响心智,看到祂们的真面目,很容易精神癫狂。”他指的是日志里“看见那群东西就想吐”的描述,显然不想让弗蒂诺冒这个险。 弗蒂诺却把烤土豆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少来这套,要进一起进。”他拍了拍腰间的武器,“我可是食尸鬼猎人,没那么脆弱。再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 韦格兰特看着他眼里的倔强,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土豆揣进怀里:“行,但进去后紧跟在我身后,不管看到什么都别乱碰,更别对视。”他从背包里掏出两个煤油灯,递了一个给弗蒂诺,“保持警惕,这里的能量波动很奇怪,别西卜说不定就在里面。” 洞口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出来,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有无数声音在黑暗中低语。两人对视一眼,握紧武器,弯腰钻进了洞口。山壁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只有洞口的风还在呼啸,仿佛在为这趟深入黑暗的旅程发出警告。 “弗蒂诺,不要相信这里你听到的任何声音,包括我的。”韦格兰特的声音异常严肃,他紧紧握住弗蒂诺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只要紧紧拉住我就好,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松手。” 弗蒂诺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被他拉着往前走,光束在他脸上晃动,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然是被周围活肉墙壁的景象吓到了。 突然,一阵细碎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那声音既像无数人在耳边呢喃,又像肉块摩擦的黏腻声响,属于不可名状的恐怖。韦格兰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子开始发沉,他猛地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想拉着弗蒂诺往回跑:“快走!这里的污染太强了!” 可转身的瞬间,他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人穿着黑色风衣,手里举着一支火把,跳跃的火光映出他半张脸,看上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眼神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诡异。 “谁在那!?”韦格兰特厉声喝问,握紧了弗蒂诺的手就想追上去,那风衣的打扮和酒馆老板的描述太像了! 然而刚跑两步,无数混乱的画面突然塞进他的脑子里——蠕动的骨架、哭泣的人皮、祭坛上发光的猫眼石……各种恐怖的意象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韦格兰特知道自己被精神污染了,他咬着牙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太阳穴刺去! “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他靠着食尸鬼的自愈能力强行稳住意识,感受着破碎的脑组织在体内重新聚合、生长。当新的意识逐渐清晰时,他低头一看,掉落在地的旧脑浆已经开始发黑腐烂,散发出恶臭。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竟然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排斥,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韦格,我没事。”一只手轻轻摸上他的脑袋,是弗蒂诺的声音。 韦格兰特抬头,看到弗蒂诺正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有些异常。“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刚想检查对方有没有被污染,却听到弗蒂诺指着洞穴深处说:“我们离开这里,好吗?往那个地方走。” “为什么要往那个地方走?”韦格兰特瞬间警惕起来,那里明明是洞穴最深处,能量波动最诡异的方向。 “往那个地方,必须往那个地方!”弗蒂诺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眼神里充满了疯狂,他猛地甩开韦格兰特的手,用头疯狂地撞向旁边的活肉墙壁,“去那个地方!快!” 韦格兰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眼前的弗蒂诺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完全不像被精神污染的混乱,反而像个被操控的木偶——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弗蒂诺! “别装了!”韦格兰特眼中红光一闪,凝聚出巨大的血色镰刀,“你是谁?把弗蒂诺弄去哪了?” 假弗蒂诺转过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嘴巴咧开到不合常理的角度:“他在……很安全的地方……” 韦格兰特没有废话,镰刀带着破空声劈了过去,瞬间将假弗蒂诺劈成两半。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具身体化作无数黑色的蠕虫,钻进了墙壁的缝隙里消失不见。 洞穴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韦格兰特粗重的呼吸声。他握紧镰刀,心脏狂跳——真正的弗蒂诺被抓走了!他立刻举起灯,光束在黑暗中疯狂扫动:“弗蒂诺!弗蒂诺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墙壁渗出液体的“滴答”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弗蒂诺的微弱呼救。韦格兰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不管前面有多少陷阱和伪装,他都必须把弗蒂诺找回来。 韦格兰特在洞穴深处又一次瞥见了那个穿风衣的身影,对方正背对着他往祭坛方向移动。他立刻握紧镰刀追上去,打算拦住对方问个清楚,可刚冲到那人身后几米远的地方,对方恰好缓缓转过身来——韦格兰特的脚步猛地顿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风衣的领口下空荡荡的,没有脸皮覆盖,猩红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外;眼窝深陷,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个不断渗出粘液的黑洞;嘴巴大张着,没有牙齿,只有黑洞洞的喉咙在蠕动。活脱脱一具被剥了皮的行尸走肉,黑色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淌,浸湿了风衣前襟,在地上滴出一滩滩恶心的污渍。 韦格兰特强忍着不适皱紧眉头,语气冰冷:“弗蒂诺在哪?把他交出来!” 那家伙没有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黑色的苦水不断从嘴里涌出来,顺着下巴往下滴。 韦格兰特往前逼近一步,镰刀的刀尖抵住对方的胸口:“我说,你是酒馆的那个神秘老板吧?你是不是艾伦·克尔?” 听到“艾伦·克尔”这个名字,那家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黑洞洞的眼窝转向韦格兰特,像是在“看”他。下一秒,他猛地低下头,一口黑色的苦水精准地吐在了韦格兰特的胸口上! “卧槽啊真恶心!”韦格兰特瞬间跳开,看着风衣上沾染的黑色粘液,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液体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沾在衣服上黏糊糊的,“你他妈有病啊!” “呕……呕……食尸鬼……大人……”那家伙突然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剧烈的呕吐声,黑色的苦水不断从喉咙里涌出来。 “啊?什么?”韦格兰特愣住了,指着自己一脸错愕,“你说我?食尸鬼大人?”他什么时候成“大人”了?这货怕不是被精神污染傻了? “呕……呕……”那家伙没有解释,只是一个劲地干呕,黑色的苦水淌得更凶了,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暴露在外的肌肉组织微微颤抖,风衣下的手指关节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韦格兰特看着他这副半人不鬼的样子,心里的厌恶渐渐被疑惑取代。这反应不像是装的,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折磨到崩溃的状态。他皱着眉后退一步,避开对方不断吐出的苦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艾伦·克尔,你把弗蒂诺藏哪了?祭坛上的献祭是不是你干的?” 可那家伙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只是一边干呕一边喃喃重复:“食尸鬼……大人……祂要来了……都要死……” 黑色的苦水在地上积成一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韦格兰特看着眼前这具不断腐烂的“活尸”,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艾伦·克尔。几十年的献祭和别西卜的侵蚀,已经把他彻底变成了这副非人非鬼的样子,所谓的“交换生命”,不过是让他以另一种方式腐烂罢了。 “回答我!弗蒂诺在哪!”韦格兰特再次逼近,镰刀的寒光映在对方黑洞洞的眼窝里。洞穴深处的祭坛方向传来隐约的能量波动,他知道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韦格兰特注意到,自从这家伙察觉到自己是食尸鬼后,动作里竟透出一种诡异的敬畏,不再像刚才那样只会机械地吐苦水。他心里立刻有了主意——或许能利用这份“敬重”套出真相。 “你身上的血肉、生命力,是不是都献祭给别西卜了?”韦格兰特盯着他黑洞洞的眼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艾伦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只黏糊糊、泛着黑液的手猛地抓住了韦格兰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嘶哑的气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救我……我是……艾伦……” 韦格兰特嫌恶地皱起眉,用力甩开他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残留的粘液:“你身上的肉滑腻腻的,是被别西卜活生生剥了皮?”他指了指对方暴露在外的肌肉组织,“点头或摇头就行,我知道你没有舌头,说不出话。” 艾伦的身体僵硬地动了动,沉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像是在确认这残忍的事实。 “那么好。”韦格兰特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我问你,你这种愚蠢的敬重,对那所谓的‘别西卜大人’维持多久了?醒醒吧!你女儿根本没有复活!她从一开始就是被那怪物杀死的,祂怎么可能把女儿还给你?不过是利用你的执念,把你当成提供祭品的工具,享受这场永无止境的‘自助’罢了!” “呵……”艾伦喉咙里挤出一声怪异的气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残破的身体在地上抽搐,黑洞洞的眼窝对着韦格兰特,嘶哑地反抗:“别西卜大人……不会的……祂承诺过……” 韦格兰特眼神一厉,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干脆利落地砍下自己的一根手指。断指在他掌心蠕动变形,很快化作一条血淋淋的舌头。他一把捏住艾伦的下巴,将舌头硬生生塞进对方喉咙里:“现在能说话了。告诉我所有真相,不然我会让你体会比剥皮更难熬的痛苦,让你连求死都做不到。” 舌头似乎起了作用,艾伦的喉咙剧烈滚动了几下,终于挤出清晰却沙哑的字句:“您……您是看到我的日记……才找到这里的吧……”他顿了顿,黑液顺着嘴角往下淌,“我已经80岁了……从年轻时就在……试图拯救自己的女儿……” “当年我因为过于恐惧别西卜大人的力量,差点在矿洞里吓死……祂就是根据我的恐惧……杀死了我的女儿丽塔……”艾伦的声音开始发颤,带着深入骨髓的悔恨,“祂说……我的女儿只有化作‘诱饵’,引诱更多活物献祭,才能有机会让祂恢复力量……到时候就能让丽塔‘回来’……” “我最害怕的事……就是家人遭遇危险……可别西卜大人……却用这个惩罚我……”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可这么多年了……祭品送了一个又一个……我的女儿……根本没有回来……” 韦格兰特愣住了,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喂,你是说你已经80岁了?按时间算,你在40岁左右就遭遇了矿洞危机,遇到了别西卜?”他猛地反应过来,“这说明别西卜果然不是因为最近猫眼石失控才出现的!祂早就存在了!” 信息量太大,韦格兰特的脑子飞速运转——猫眼石失控只是吸引了别西卜的注意,让祂变得更活跃,但这怪物的根源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早。艾伦被蛊惑的时间、献祭的年限、别西卜的存在方式……所有线索都在推翻之前的推测,露出更复杂的真相。 “所以酒馆的献祭根本不是为了帮别西卜吞噬猫眼石能量,而是你几十年来从未停止的、愚蠢的交易?”韦格兰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把无辜的少女喂给这个杀死她的怪物?” 艾伦没有反驳,只是用新生的舌头发出呜咽般的哭声,黑色的苦水再次从嘴角涌出,这一次,里面似乎混着无声的忏悔。洞穴里的活肉墙壁随着他的哭声微微蠕动,仿佛也在为这场持续了几十年的悲剧叹息。 舌头似乎起了作用,艾伦的喉咙滚动了几下,终于挤出清晰的字句:“我的女儿……丽塔……她一直在以命换命啊……我……我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 “所以呢?”韦格兰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就用那么多无辜少女的命来献祭?还有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值得吗?” 艾伦沉默了,黑洞洞的眼窝里渗出黑色的粘液,像是在流泪。过了很久,他才喃喃道:“如果……如果能再摸一摸丽塔的脑袋……就好了……别西卜大人……食尸鬼大人……求求你们……” 韦格兰特看着眼前这具被执念和痛苦扭曲的躯体,心里一阵纠结。他沉默片刻,低声道:“真是个自私的家伙。你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明知是骗局还接受这种交换。但你们说到底,都是被别西卜蛊惑的可怜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来帮你解脱吧,好吗?” “丽塔……丽塔……”艾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满是绝望的呢喃。 韦格兰特轻轻拥抱了他一下,尽管对方的身体冰冷滑腻,散发着恶臭:“你们会在地狱相遇的。我保证,等解决了别西卜,会尽快找到你女儿的灵魂,让她和你团聚。” 艾伦的身体猛地一僵,明明之前还在抗拒死亡,听到“相遇”二字,却突然放松了所有力气。别西卜的力量将他变成不死不活的养料容器,普通手段根本杀不死他,只有食尸鬼的力量能彻底终结这一切。 “爸爸!”就在这时,艾伦似乎听到了什么,黑洞洞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光亮,他挣扎着想要抬头。 韦格兰特不再犹豫,手起刀落,镰刀精准地劈断了他的脖颈。头颅滚落地上,黑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很快在地上凝固成黑色的晶体。 “安息吧。”韦格兰特看着渐渐失去生机的躯体,低声说道。洞穴里的活肉墙壁似乎也安静了些,那些渗出的液体渐渐停止了流动。解决了艾伦,接下来就是找到弗蒂诺,然后彻底终结别西卜的恐怖了。 别西卜仿佛感受到了宿主艾伦的彻底死亡,洞穴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无形的精神波如同潮水般涌向韦格兰特,试图侵入他的思维。无数混乱的画面、疯狂的低语瞬间冲击着他的意识——腐烂的人皮、哭泣的少女、祭坛上蠕动的触须……各种恐怖意象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 “弗蒂诺……弗蒂诺……”韦格兰特咬紧牙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挚友的名字,像念诵咒语般对抗着精神侵蚀。这个名字成了他意识里唯一的锚点,死死拉住他即将崩溃的神经。他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只想找到弗蒂诺。 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战胜别西卜——这东西至少比阿尔卑斯山上那个沉睡的山神恐怖一百倍,祂的精神污染无孔不入,力量更是深不见底。但韦格兰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攥紧镰刀,依旧一步不停地朝着祭坛方向前进。 “**的!”韦格兰特恼怒地咆哮,对着周围蠕动的活肉墙壁挥下镰刀。“唰”的一声,一大块带着血丝的肉块被劈了下来,黑色的粘液喷溅而出。他抓起掉落的肉块,狠狠攥在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黏腻的触感无比真实,根本不是幻觉。 韦格兰特毫不犹豫地将肉块塞进嘴里,大口吞咽。食尸鬼的本能让他从这些异化组织中汲取能量,更重要的是,这实打实的触感彻底打消了他对未知的绝望。别西卜再恐怖又怎样?祂能操控血肉,能污染精神,但祂制造的伤害是真实的,祂留下的痕迹是可寻的,那就不是不可战胜的! 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杀意。韦格兰特的眼睛泛起猩红的光芒,镰刀上凝聚的能量几乎要溢出来。那他妈可是弗蒂诺!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在图书馆拉着他的手说“谁害怕了”的挚友!是他在这操蛋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牵挂! “别西卜是吧?”韦格兰特一边往前走,一边疯狂劈砍着挡路的活肉,肉块飞溅中,他的声音带着嗜血的狠戾,“今天就算拆了你这破山洞,我也要把你揪出来挫骨扬灰!” 他吞噬着不断切下的肉块,身体因汲取能量而微微膨胀,伤口在自愈能力下飞速愈合。洞穴的精神污染还在持续,嗡嗡声几乎要震碎耳膜,但他脑海里只有弗蒂诺的脸——那个会吐槽他路痴、会在危险时挡在他身前的家伙,绝对不能有事! 每一步都踩在黏腻的液体里,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血肉横飞。韦格兰特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在这活山的内脏里横冲直撞,所有对未知的恐惧都化作了保护挚友的决心。别西卜越是想用恐怖逼退他,他的杀意就越是炽烈。 此时的弗蒂诺在一阵剧烈的恶心感中猛然醒来,意识像是沉在黏稠的液体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而温热的空间里,四周是泛着肉粉色的褶皱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味道,像极了生物的内脏——这里分明就是一个类似胃袋的地方。 “救……救命……”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呼救声,带着熟悉的温柔。弗蒂诺浑身一震,下意识掏出手枪对准声音来源,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颤抖。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模糊的身影从褶皱壁的阴影中慢慢浮现。那是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长发披肩,眉眼温柔,看上去正是他母亲当年去世时的模样,一点都没变老。 “妈妈?”弗蒂诺的声音瞬间哽咽,手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人明明在他十岁那年就因保护自己去世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弗,你长大了啊。”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眼神里满是慈爱,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看着他。 “妈妈,真的是你吗?”弗蒂诺往前扑了两步,又猛地顿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怎么没穿外套?这里很冷的!”他慌忙脱下自己的风衣,快步冲上去披在母亲肩上,双手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别西卜的精神陷阱,可大脑里的理性早已被那股诡异的力量压制得几乎消失。母亲的体温、风衣下传来的触感、熟悉的香水味……一切都真实得让他无法抗拒。 “能看到你长成这么可靠的大人,我们都很开心哦。”母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里满是欣慰。 “你们?”弗蒂诺愣住了,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下一秒,他听到了更让他心脏骤停的声音——父亲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祖父沙哑的咳嗽声在身后响起,可他怎么转头都看不到人影,只能听到那些既遥远又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母亲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指尖的温度温暖而真实:“妈妈一直没有怪你,当年你没能救我,不是你的错。你看,你现在已经变成能保护别人的大人了,妈妈很骄傲。” “妈妈,我好怕……”弗蒂诺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怀里失声痛哭,双手死死抱住她的腰,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当年我不该跑出去玩耍的,如果我在家,说不定能救你……请原谅我……” “傻孩子,哪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妈妈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分开了。” 弗蒂诺在母亲的怀抱里哭得像个孩子,所有的坚强和警惕都在这一刻崩塌。胃袋般的空间里温暖而安静,只有亲人的声音在耳边环绕,让他几乎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温柔里,忘记了洞穴外的危险,忘记了还在寻找他的韦格兰特,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别西卜编织的陷阱。他只想就这样抱着母亲,永远不醒来。 儿时的那个午后,阳光明明很好,却成了弗蒂诺一辈子的噩梦。那天母亲让他在自家的小杂货铺看店,可他没坐多久就耐不住性子,揣着零花钱溜出去和伙伴们在巷口玩弹珠。等他满头大汗地跑回店里时,身后却悄悄跟了个影子——一个眼神涣散的男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猎枪。 那男人一进店就把枪往柜台上一拍,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神死死盯着弗蒂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这小崽子,敢抢我的钱!” 弗蒂诺被吓得缩在角落,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更别说抢东西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人是附近出了名的精神病患者,那天不知从哪偷了把猎枪,在街上乱晃时正好看到弗蒂诺跑过,就偏执地认定是这孩子抢了他的“宝贝”。 男人越说越激动,突然抓起猎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弗蒂诺的脑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头发传来,弗蒂诺吓得浑身僵硬,连哭都忘了。就在那扳机即将被扣动的千钧一发之际,刚从里屋出来的母亲尖叫着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砰!” 枪声在狭小的店铺里炸开,弗蒂诺摔在地上,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母亲挡在他身前,鲜血从她额头喷涌而出,碎骨和脑浆溅在墙上,像一朵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猩红的花。那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记忆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妈妈——!”弗蒂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爬过去想抱住母亲软倒的身体,可双手摸到的只有温热的血和黏腻的组织。 那劫匪似乎被枪声惊醒了些,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和满地的狼藉,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扔下枪就往外跑。可没跑几步,就被接到邻居报警赶来的警察按在了地上,他嘴里还在胡乱嚷嚷:“是他抢我的东西……是他先动手的……” 后来的日子里,弗蒂诺总在梦里回到那个午后。母亲挡子弹的背影、枪声的轰鸣、墙上那朵“花”的形状,还有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喊,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演。他不止一次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贪玩,如果乖乖待在店里,如果早点发现那个男人……可没有如果。 在那个治安混乱的小镇,孩子们出去玩从来都无法保证安全。巷子里可能藏着醉汉,拐角处可能窜出劫匪,连阳光明媚的午后都可能突然降下致命的灾难。母亲用生命给他上了最残酷的一课——有些危险,从来不会给你反应的时间,而有些离别,一旦发生就是永恒。 所以当别西卜化作母亲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时,弗蒂诺才会瞬间崩溃。那是他深埋心底最痛的伤疤,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愧疚,也是别西卜最精准的武器。 弗蒂诺浑身都在发抖,他怕的从来不是死亡,而是再次体会失去家人的滋味。当年母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已经刻进骨髓,如今全家就剩下他一个人,冷不丁听到父母和祖父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积压多年的委屈和孤独瞬间决堤,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问:“你交朋友了对吧?听声音,是个很可靠的孩子。” “嗯!”弗蒂诺吸着鼻子点头,提到韦格时,哭腔里多了丝暖意,“他是个很好的怪物,虽然是食尸鬼,但我喜欢他!我们是挚友!”他顿了顿,脸颊微红,“其实刚开始我只想利用他的能力,毕竟食尸鬼的力量很有用……但是他的眼神很干净,比很多人类还要真切,他会在我害怕的时候拉我的手,会在我胡说八道时揍我,却从来没真的伤害过我……” “小弗,其实你心里是想保护好韦格的,对不对?”母亲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嗯。”弗蒂诺用力点头,没丝毫犹豫。 母亲却话锋一转,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其实并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吧?说起来,你不觉得韦格有时候面相像个姑娘吗。” “才不是!”弗蒂诺立刻反驳,脸颊更烫了,“他的身体是男的啦!我在超自然图鉴上读到过,食尸鬼是双性体质,他们的性别取决于占据身体的主导性别,韦格明显是男性形态!” 母亲笑了起来,眼神却渐渐变得诡异:“可你依旧心怀愧疚,对吗?你想保护韦格,其实是不想看到‘女孩子’受伤吧?你自己意识不到,但身体会潜意识这么做——就像当年你没保护好我一样。”她凑近一步,声音压低,“韦格那么厉害,你觉得他真的需要你的保护吗?说不定你只是在弥补自己的愧疚感呢?”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弗蒂诺脑海里炸开。他猛地愣住,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母亲从来不会这样说话,她永远会鼓励他、相信他,而不是用这种诛心的话戳他的痛处。 “我不是他的累赘!”弗蒂诺猛地后退一步,拉开和“母亲”的距离,眼神里燃起倔强的光,“他会来找我的,我也会去找他!我们说好要一起解决别西卜的!” “你不愿意和家人待在一块儿了吗?”“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委屈,眼眶里渗出黑色的泪水,“小弗,妈妈等了这么多年,就想重新见你一面……你要丢下我去找别人吗?” 胃袋般的空间突然剧烈收缩,周围的肉壁开始蠕动,母亲的身影在他眼前扭曲变形,温柔的面孔渐渐融化,露出底下黑洞洞的轮廓。弗蒂诺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挣脱这个陷阱,韦格还在外面等他,他不能被别西卜的幻象困住。 弗蒂诺突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住“母亲”,声音温柔得像在撒娇:“我不去找他了,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母亲”立刻紧紧回抱住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周围的肉壁剧烈蠕动起来,父亲和祖父的身影也渐渐凝实,他们围上来,一家人紧紧相拥,温暖的触感几乎要将弗蒂诺彻底融化。 就在这时,弗蒂诺的眼神骤然变冷,藏在身后的手猛地抽出一把匕首——那是他醒来时掉在地上的备用武器。他毫不犹豫地抬手,锋利的刀刃瞬间划过“母亲”的脖颈! “噗嗤”一声,头颅滚落地上,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其他“家人”的身影刚想后退,就被弗蒂诺反手投掷的匕首刺穿胸膛,应声倒地,化作一滩滩蠕动的黑泥。 “妈妈已经……死了啊……”弗蒂诺看着地上的头颅,声音发颤,下一秒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妈妈她死了啊啊啊!妈妈她死了!!!” 他捡起地上的枪,抡起枪托疯狂地砸向那颗头颅,“砰砰”的闷响在空间里回荡。“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用她的样子来骗我!!!”他的眼眶通红,泪水混合着愤怒滚落,“我的母亲才不会让我留在这里!她当年可是说过,就算我变成漂泊天涯的过客,只要活得开心就好!!!” 头颅被砸得稀烂,黑色的粘液溅满他的衣服。弗蒂诺盯着地上模糊的碎肉,突然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口,对着残骸嘶吼:“我他妈根本不是为了祖父找什么猫眼石!那是你们强加给我的责任!你们休想再用亲情束缚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地上的碎肉突然蠕动起来,那颗被砸烂的头颅竟然重新睁开眼睛,黑色的血泪从眼窝涌出,声音带着诡异的欣慰:“长大了……我的小弗终于长大了……” “闭嘴!”弗蒂诺一脚踩碎残骸,黑色的粘液溅到他的裤腿上,“母亲”的气息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再无踪迹。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看着空荡荡的空间低声呢喃:“世世代代……祖父父亲都是因为猫眼石死的,只有我逃了出来……母亲,别再妨碍我了。”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疲惫,“我再也不想看到墙上那朵‘花’了……可我永远记得,我的母亲能为了我这个没用的儿子挺身而出,她真的……很棒……” “她总是鼓励我要勇敢,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用亲情绑架我,让我离开现在的意义……”弗蒂诺抹了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得去找韦格,然后……找到猫眼石,彻底了结这一切。”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残骸,轻声说:“晚安,妈妈。这次,换我来保护想保护的人了。” 胃袋般的空间开始剧烈收缩,肉壁上裂开一道缝隙,透进外面微弱的光线。弗蒂诺握紧手枪,深吸一口气,朝着光亮处冲去——他知道,韦格一定在外面等他,他们还有未完成的约定。 此时的韦格兰特正劈开最后一道肉墙,镰刀上的血珠还没滴落,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一下。 “韦格,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弗蒂诺的声音。韦格兰特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清楚记得弗蒂诺还被困在精神陷阱里,这绝对是别西卜的诡计。他握紧镰刀,刚想猛地回头拦腰砍去,余光却瞥见身后的身影:那是弗蒂诺的模样,却浑身是血,半边身体已经溃烂,露出森白的骨头,分明是一具残尸。 韦格兰特的动作僵住了,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不怕弗蒂诺真的死亡,生死本就是常事,可他怕这种无法逆转的残破——就像他自己的身体一样。100年前,他刚变成食尸鬼时,曾煞费苦心走遍各地,寻找变回人类的方法,翻阅过上千本古籍,试过无数种偏方,可全都无济于事。如果把食尸鬼的存在比作一种病,那他就是那个被判了终身无法治愈的患者,永远困在不死不活的躯壳里。 他看着眼前的残尸弗蒂诺,无力感像潮水般涌来,低声叹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好歹变成马啊,我最怕那玩意了……变这种样子,是想吓谁?” 话音刚落,周围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全都是弗蒂诺的语调,从四面八方涌来:“韦格,这边!”“看这里啊!” 韦格兰特猛地转头,心脏狠狠一缩——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好几个身影,全都是弗蒂诺的模样,却有着五花八门的死法:有的脖颈扭曲成诡异的角度,眼睛瞪得滚圆;有的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色的血液还在汩汩流淌;还有的半个脑袋都没了,脑浆混着粘液淌了一地。他们就这样歪歪扭扭地站着,对着他“打招呼”。 “韦格,为什么……治不好我……”一个弗蒂诺的尸体捂着流血的腹部,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我好痛……你不是食尸鬼吗?为什么救不了我?” “真是奇葩。”韦格兰特捂着发胀的脑袋,试图驱散这些诡异的幻象,可脚步刚动,就被几个尸体围了起来,挡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睛空洞洞的,却像带着千斤重的质问,死死“盯”着他。 “你不是很厉害吗?”另一个断了腿的弗蒂诺拖着身体爬过来,抓住他的脚踝,“为什么连我都保护不了?是不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 韦格兰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别西卜显然看穿了他最深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身为食尸鬼的无力感,是无法保护珍视之人的愧疚。他明明拥有不死的能力,却连让重要的人活下去都做不到;他能治愈自己的伤口,却治不好这该死的“病”,更无法驱散身边人的痛苦。 “滚开!”韦格兰特挥起镰刀,却在即将砍中的瞬间停了手——那些尸体的脸上,分明带着弗蒂诺平日里鲜活的表情,哪怕此刻扭曲而恐怖,也让他下不去手。 尸体们越围越近,腐烂的气味和弗蒂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原地。韦格兰特第一次感到如此窒息,比面对任何怪物时都要绝望。 “烦死了啊,你们……”韦格兰特被吵得头疼,挥着镰刀不耐烦地低吼。 “我是真的弗蒂诺!你看我手上的枪伤,是上次抓贼时被打的!”一个带着枪伤的弗蒂诺举着手臂嚷嚷。 “我才是真的!我这压伤是上次帮你搬石头砸的!”另一个瘸着腿的弗蒂诺立刻反驳。 “闭嘴吵死了!”韦格兰特被他们吵得头都要炸了,镰刀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这群乱七八糟的假货,给我他妈排排坐好!”他不知哪来的耐心,竟真的用镰刀逼着那些残尸排成了一列,像训话一样站在他们面前。 “嘿枪伤弗蒂诺,你觉得小漂泊现在会干什么?”一个断了手指的弗蒂诺戳了戳旁边的同伴,声音里带着戏谑。 “那当然是害怕我们烦啦~”被叫做“压伤弗蒂诺”的残尸拖着瘸腿晃了晃,“毕竟他最不擅长应付麻烦了~” 弗蒂诺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的猜弗蒂诺在哭鼻子,有的说他肯定在找武器,吵得像一群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韦格兰特被吵得要死,猛地瞪过去,猩红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杀意:“再吵就杀了你们!” 这句话果然管用,弗蒂诺们瞬间闭了嘴,一个个僵硬地坐着,空洞的眼睛里竟透出几分委屈,像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盯着眼前一排“弗蒂诺”,突然开口问道:“喂,弗蒂诺们,如果是你们——或者说,如果是真正的弗蒂诺,他会害怕什么?” 最左边的枪伤弗蒂诺立刻抢答:“家人死去!他最怕失去亲人了,小时候他妈妈……” “你们是恐惧产生的幻觉,对吗?”韦格兰特打断他,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残尸,“是别西卜根据弗蒂诺的恐惧制造出来的假货。” 一个脑袋半烂的弗蒂诺摇了摇仅剩的半边脑袋,声音含混不清:“按理来说……我们是能量聚合体!算生物!有自己的意识!” “意识?”韦格兰特冷笑一声,“你们的意识不过是复制了弗蒂诺的记忆碎片,加上别西卜的恶意罢了。”他往前走一步,镰刀抵在最前面那个残尸的脖子上,“说,真正的弗蒂诺在哪?别西卜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弗蒂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一起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诡异:“他在……很安全的地方……和我们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看来问你们也没用。”韦格兰特眼神一冷,镰刀猛地挥下——但他没有砍向残尸,而是劈向了身后突然蠕动起来的肉墙!“砰”的一声,肉墙被劈开一道裂缝,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隐约能听到熟悉的呼喊声。 第13章 肉之山 其二 “弗蒂诺!”韦格兰特眼睛一亮,不再理会身后吵吵嚷嚷的残尸,转身就往裂缝冲去。那些幻觉再逼真又怎样?只要找到真正的弗蒂诺,这些东西自然会消失。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别西卜玩什么花样,他都要把人带回来。 随着韦格兰特心中的恐惧消散,那些排排坐的弗蒂诺们突然开始变得透明,身体像融化的蜡油般往下流淌。融化前,那个枪伤弗蒂诺还挥了挥手臂:“拜拜~小漂泊记得想我们啊!”压伤弗蒂诺也拖着瘸腿喊:“下次见~” “嗯,拜拜。”韦格兰特敷衍地挥了挥手,转身就往刚才听到动静的方向冲。刚跑没几步,前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紧接着是尖锐的嘶吼,还有弗蒂诺气急败坏的喊声:“卧槽啊救命啊韦格!这女的拉着我不放!她一件衣服也不穿!” “弗蒂诺!你没事吧?”韦格兰特心里一紧,加快速度冲过去,转过一道肉墙拐角,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噎住了——地上散落着几具已经化作黑泥的恐惧产物尸体,而弗蒂诺正狼狈地蹲在地上,一条腿被死死抱住,抱他的是个长发女孩,眉眼竟和韦格兰特一模一样,只是穿着……什么都没穿。 “停停停那是我吗?”韦格兰特指着那女孩,一脸震惊地看向弗蒂诺,“别西卜把我变成女的了?还没穿衣服?” “你要是真货就过来帮我拉开她啊!”弗蒂诺使劲掰着女孩的手,脸都憋红了,“这玩意儿力气大得离谱!” 女孩版韦格抱着他的大腿不放,还抬头冲韦格兰特甜甜一笑。韦格兰特看得头皮发麻,一边拉人一边吐槽:“卧槽好恶心啊你!弗蒂诺,为什么我在你的恐惧源里是个□□的女孩子?!” “闭嘴啦好吧!”弗蒂诺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吼回去,“我是实在想不出来你变成女孩后穿什么衣服!总不能让你穿我的风衣吧?更奇怪好吗!” “你甚至认真想过我变成女孩子!?”韦格兰特手上使劲,终于把女孩的手掰开了一半,回头瞪着弗蒂诺,“你害臊不害臊啊?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他妈连固定性别都没有还在意这个!?”弗蒂诺趁机抽出腿,往后跳了一大步,“再说这是别西卜造的幻觉,关我屁事!是它读了我的脑子!” 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被晾在一边的女孩版韦格突然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着他们的争吵,支撑她存在的“恐惧”和“尴尬”情绪正在快速消散,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之前的弗蒂诺们一样缓缓融化。最后看了一眼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人,女孩微笑着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了。 洞穴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韦格兰特看着弗蒂诺,咬牙切齿道:“我真服了你了弗蒂诺,你这个老色棍!” “你更老好吧!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弗蒂诺不甘示弱地回怼,“怎么恢复记忆后骂人这么没素质啊?以前的优雅绅士人设呢?” 韦格兰特被噎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弗蒂诺的头发,语气缓和下来:“没事就好。”刚才看到残尸幻觉时的恐慌还没完全散去,此刻摸到真人温热的头发,才彻底放下心来。 弗蒂诺愣了一下,拍开他的手:“干嘛呢!赶紧找祭坛去,别西卜还等着咱们收拾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刚才的惊险和尴尬仿佛成了调味剂,冲淡了洞穴里的恐怖。韦格兰特扛起镰刀,弗蒂诺握紧手枪,一前一后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弗蒂诺摸着鼻子尴尬地慢慢行走,心里把别西卜骂了八百遍。他琢磨着刚才那离谱的幻觉——八成是自己平时总下意识护着韦格,加上骨子里有点见不得女孩子受委屈的毛病,结果被别西卜那家伙歪歪扭扭地解读了,愣是把“想保护朋友”和“怜惜女孩”拧成了什么奇怪的癖好,还以为他最害怕的是“女孩版韦格死去”,才造出那么个没穿衣服的诡异幻象。 “妈的纯神经病啊……这解读能力也太离谱了!”弗蒂诺忍不住低声吐槽,脸颊还在发烫。 旁边的韦格兰特听到了,挑了挑眉,故意凑近一步,语气带着戏谑:“你要是真想看我变成女孩,其实我也可以试试……食尸鬼的形态本来就能调整,变个性别不难。” “谁想了啊!”弗蒂诺瞬间炸毛,抬手就往韦格兰特胳膊上拍,“你要点b脸行不行!别跟着别西卜一起发疯!” 韦格兰特笑着躲开,眼神里却带着揶揄:“哦?那刚才是谁脸红到脖子根?还说没想过我变成姑娘?我看你就是被戳中心事了。” “放屁!”弗蒂诺又气又急,脸更红了,“那是被那没穿衣服的幻觉吓的!谁知道你变成女孩后是那副鬼样子!再说了,你变女孩也肯定是个暴力女,一点都不可爱!” “哦?那你觉得我变女孩该是什么样?”韦格兰特步步紧逼,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我哪知道!”弗蒂诺被问得语塞,转身就往洞穴深处走,“赶紧找祭坛去,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刚才怕残尸幻觉的事写进日志里!” 韦格兰特笑着跟上去,故意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行吧,不逗你了。不过说真的,你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别西卜都能从你这儿榨出这种幻觉,也是挺厉害。” “要你管!”弗蒂诺头也不回地吼道,耳根却悄悄红了。洞穴里的腥臭味似乎都被这阵拌嘴冲淡了些,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肉壁间回荡,倒也驱散了不少阴森的气氛。 两人刚才还在为幻觉的事拌嘴,笑声在肉壁洞穴里回荡了没两句,弗蒂诺率先想起眼下的处境——被困在活山内部,要找的是比山神还恐怖的别西卜,顿时像被戳破的气球,耷拉着肩膀蔫了下来。韦格兰特也收了笑意,眉头重新皱起,气氛瞬间沉了下去。 “所以你刚才真见到艾伦那个神经病了?”弗蒂诺踢开脚边一滩黑液,语气闷闷的,“他真变成你说的那副鬼样子了?” “见到了。”韦格兰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镰刀柄,“我一刀了结了他。他早就不是人了,连自己都是别西卜的祭品,靠着献祭撑了几十年,活得比死还痛苦。” 弗蒂诺的目光落在他溅了血的风衣上,眉头一挑:“你身上的血是艾伦的?看着不像之前跟幻觉打架沾的。” 韦格兰特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我好像觉醒了不得了的癖好……刚才砍艾伦的时候,还有劈那些活肉墙壁,我竟然觉得屠宰的手感很舒服。弗蒂诺,我是不是坏掉了?” 弗蒂诺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杀杀鸡得了老兄,别想那么多。”他顿了顿,认真道,“你本来就是食尸鬼,对血肉敏感很正常,再说艾伦那家伙死有余辜,你不过是帮他解脱,别把自己绕进去。” “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韦格兰特还是没释怀,“以前只是为了活下去才吞噬能量,现在却……” “那是因为你以前没遇到这么操蛋的事!”弗蒂诺打断他,指了指前方黑暗,“别西卜的精神污染本来就厉害,说不定是它在影响你,别被它带偏了。咱们现在唯一的目标是找到别西卜的本体,杀了它,然后赶紧离开这破地方,到时候你想杀多少鸡我都陪你去。” 韦格兰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他点了点头,握紧镰刀:“也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 两人重新打起精神,继续往洞穴深处走。活肉墙壁的蠕动越来越剧烈,空气中的腥甜也越来越浓,远处隐约传来“咚咚”的心跳声,像是别西卜的本体正在沉睡,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祭坛什么的,根本找不到嘛!”弗蒂诺一脚踢开地上蠕动的黑色粘液,语气里满是烦躁,“这地方又臭又黏,全是活肉墙壁,鬼知道别西卜把本体藏在哪了?到底还要在这种恶心的地方坚持多久?” 韦格兰特没接话,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弗蒂诺,别说话,我貌似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弗蒂诺立刻闭了嘴,跟着屏住呼吸。周围只有肉壁蠕动的“咕叽”声和远处模糊的心跳声,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刚想开口吐槽,突然感觉裤兜里有东西在动,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什么玩意儿?”弗蒂诺慌忙伸手去掏,摸出来一看,竟是他家世代相传的月亮护身符——那是个银质的圆形挂坠,正面刻着弯月,背面嵌着一颗黑色的“眼睛”装饰。可此刻,那颗原本是装饰的眼睛竟然睁开了,黑色的瞳孔还在微微转动,像是在贪婪地盯着某个方向,透着一股诡异的渴望。 “卧槽什么情况啊!”弗蒂诺吓得差点把护身符扔出去,“这玩意儿怎么还会睁眼?我戴了十几年都没发现!” 韦格兰特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这是我家的东西!”他指着护身符上的纹路,“我父亲当年把它送给了费特,说能抵御邪祟,可没说过这眼睛会真的睁开。” “你家的?”弗蒂诺愣住了,举着护身符仔细看,“那它现在这是在干嘛?盯着那边看个不停。” “这眼珠子在指引什么。”韦格兰特盯着护身符转动的瞳孔,顺着它的视线望去,正是洞穴最深处的方向,“它在渴望某种东西,很可能是别西卜的能量,或者是猫眼石的碎片。” 弗蒂诺皱起眉:“难道这护身符也被猫眼石影响了?毕竟猫眼石最近才失控,说不定把这玩意儿也激活了。” “不是。”韦格兰特点头否定,语气肯定,“它本身就是这样。我小时候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这种护身符叫‘引魂眼’,能感知邪祟的气息,只是需要特定条件才会觉醒。看来别西卜的能量,就是激活它的钥匙。” 说话间,护身符上的眼睛转动得更快了,甚至开始微微发烫,像是在催促他们往深处走。弗蒂诺捏着发烫的护身符,心里又惊又喜:“这么说,咱们不用瞎找了?跟着它的指引走,就能找到祭坛或者别西卜的本体?” 韦格兰特点头,握紧了镰刀:“应该是。但也别掉以轻心,这护身符说不定也是别西卜的‘诱饵’,引我们主动送上门。” 弗蒂诺深吸一口气,将护身符攥在手心:“管它是指引还是诱饵,总比在这鬼地方瞎转悠强。走,跟着它走!” 两人不再犹豫,顺着护身符指引的方向前进。活肉墙壁的蠕动越来越剧烈,空气中的腥甜几乎要让人窒息,远处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别西卜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正张开怀抱等待着猎物。而那枚发烫的护身符,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危险核心。 “呀啊!它长出嘴巴了!舌头好长!”弗蒂诺盯着手里的月亮护身符惊呼——刚才还只有眼睛的挂坠,此刻竟裂开一道细长的口子,一条暗红色的舌头伸出来,黏腻地舔了舔他的手指。 “快走啦,别管它了!”韦格兰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前冲。刚才护身符指引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响,两人刚跑到一处潮湿的拐角,身后的洞穴就“轰隆”一声塌陷,肉壁瞬间合拢,彻底断了退路。 “看来没回头路了!”弗蒂诺咬咬牙,掏出腰间的枪,韦格兰特也举起了镰刀。两人不再犹豫,对着眼前蠕动的活肉墙壁疯狂攻击——子弹打穿肉壁,镰刀劈开血管,黑色的粘液和猩红的血液飞溅,终于在肉墙上砍出一个大洞,“破肚而出”冲进了里面。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宽阔无比的空间。这里的岩壁不再是活肉,而是覆盖着一层晶莹的晶体,泛着幽蓝的光,和日志里艾伦描述的“地底晶洞祭坛”一模一样。弗蒂诺忍不住嘀咕:“艾伦这家伙,文笔还真准,不当作家可惜了。” “壁画!是壁画!”弗蒂诺突然指向晶洞墙壁,上面刻着一幅幅诡异的图案——有人向一团黑影献祭,有少女被绑在祭坛上,最后一幅是黑影吞噬了整个村庄,画风狰狞却细节清晰。 “弗蒂诺,小心!”韦格兰特突然拽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只见周围的晶体缝隙里,突然涌出无数小块肉块,这些肉块在空中快速聚合,眨眼间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眼球,每颗眼球都转动着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两人,空气中的恐惧气息瞬间变得浓郁——它们在以恐惧为食! 弗蒂诺抬头望去,这晶洞的构造深不见底,往下是螺旋状的台阶,每一级台阶上都布满了类似的眼球,幽蓝的光线下,整座晶洞像一个巨大的、会呼吸的陷阱。 “弗蒂诺。”韦格兰特突然开口,他抬起手臂,用镰刀划破手腕,鲜血喷涌而出,却没有滴落,反而在空中凝聚成一把泛着红光的长枪;紧接着,他又划出一道伤口,更多的血液化作两把血色镰刀,悬浮在身边。 “收到。”弗蒂诺默契地接过血枪,将自己的双枪上膛,枪口对准下方的眼球群。两人背靠着背,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晶洞深处的台阶走去——那里,隐约能看到一座石制祭坛的轮廓,祭坛中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很可能就是别西卜的本体。 每走一步,周围的眼球就转动得更快,空气中的恐惧气息也更浓。 水滴声从晶洞深处一点点传来,“滴答、滴答”,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却像敲在弗蒂诺的神经上,让他莫名烦躁。他的脑子里突然涌入无数杂声——母亲的哭声、罗特娜的求救、劫匪的狂笑,这些声音搅成一团,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紧接着,周围又响起细碎的、嘻嘻哈哈的女声,像是有一群女孩在暗处偷笑,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韦格,你听见了没?”弗蒂诺的声音发颤,握着双枪的手开始发抖。 “听见什么?”韦格兰特警惕地扫视四周,除了眼球转动的“咕噜”声,什么都没听到。 “有女孩在笑……好多人的声音。”弗蒂诺的眼神渐渐涣散,眼前的晶洞开始扭曲。 “那是幻觉,弗蒂诺,不要沉沦!”韦格兰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唤醒他,“别西卜在利用你的愧疚感,它想让你崩溃!” 可弗蒂诺终究还是人类,精神防线远不如食尸鬼坚固。杂声和笑声越来越响,他的精神值瞬间跌到谷底,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短发女孩站在晶洞的台阶上,正是他曾经没能救下的罗特娜 “罗特娜!?”弗蒂诺瞳孔骤缩,下意识想冲过去,却被韦格兰特死死拽住。 “弗蒂诺,你没能保护我。”罗特娜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一步步向他走近,“为什么不来救我?” “闭嘴,你不是她!”弗蒂诺嘶吼着,枪口对准了那个身影,手指却迟迟扣不下扳机——那张脸太真实了,和记忆里罗特娜的模样一模一样。 “你一直想充当保护者,却什么也做不到。”罗特娜突然笑了,笑容诡异而冰冷,“你保护不了妈妈,保护不了罗特娜,连韦格你也保护不了,你就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我杀了你!!”弗蒂诺彻底被激怒,猛地挣脱韦格兰特的手,就要扣动扳机。 “我已经死了。”罗特娜轻描淡写地说完,脑袋突然“砰”的一声炸开,鲜血和脑浆溅在晶洞壁上,竟和当年母亲挡子弹时“开花”的模样分毫不差! “啊——!”弗蒂诺的精神彻底濒临崩溃,双枪掉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就在这时,韦格兰特突然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重新按在双枪扳机上,枪口对准了周围涌来的幻觉——罗特娜的残影、母亲的碎肉、还有无数张陌生女孩的脸,这些都是弗蒂诺的恐惧源泉。 “弗蒂诺,看着我!”韦格兰特的声音带着力量,强行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你心里已经知道,她们已经死了。但她们不是白死的——你妈妈挡在你身前,是想让你活下去;罗特娜到最后都在为我们而牺牲,是希望你别像她一样软弱。她们都是为了你而死,就是不想让你一直活在愧疚里!” 他握着弗蒂诺的手,帮他调整枪口对准最近的一个幻觉身影:“只有反抗,把这些苦痛都化作勇气,你才有机会活下去,才有机会对得起她们的牺牲。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保护过你的人,开枪吧!” 弗蒂诺的眼泪混着汗水滑落,模糊的视线里,他仿佛看到母亲温柔的笑容,听到罗特娜说“弗蒂诺要勇敢”。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咬紧牙关,在韦格兰特的支撑下,狠狠扣下了扳机! “砰!砰!”双枪的轰鸣声在晶洞回荡,子弹精准地射穿了“罗特娜”的残影,幻觉瞬间化作黑泥消散。紧接着,更多的恐惧幻象涌来——有的是被剥皮的少女,有的是扭曲的家人面孔,还有的是他自己被别西卜吞噬的画面。 弗蒂诺不再犹豫,双手紧握双枪,左右开弓。他先瞄准左侧扑来的“剥皮少女”,左手枪“砰”地一声,子弹打穿对方的胸口;右侧的“祖父残影”刚要靠近,右手枪立刻调转方向,“砰”的一声击碎了对方的头颅。幻觉被击碎的瞬间,周围的眼球转动速度变慢,嘻嘻哈哈的女声也弱了几分。 一个“母亲残影”突然从上方的晶体缝隙里扑下来,弗蒂诺下意识后仰,同时左手枪抬起,对着残影的脑袋连开两枪——“砰砰!”黑泥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没眨,立刻转身对准身后偷袭的“劫匪幻象”,右手枪扣动扳机,子弹正中对方握枪的手腕,幻象惨叫着消散。 韦格兰特在一旁用血色镰刀劈开涌来的眼球群,为他扫清障碍:“保持节奏!别给幻觉靠近的机会!” 弗蒂诺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主动寻找目标。他发现这些幻象虽然逼真,但移动速度不快,只要瞄准要害就能快速击碎。他将双枪的枪口压低,对准台阶下涌来的一群“陌生少女幻象”,左右枪交替射击——“砰!砰!砰!砰!”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个幻象消散,黑泥在台阶上积成一滩,空气中的恐惧气息越来越淡。 突然,一个巨大的“别西卜虚影”从晶洞深处浮现,张开满是獠牙的嘴向他扑来。弗蒂诺没有退缩,他猛地将双枪的子弹上膛,对准虚影的嘴巴,同时扣下两把枪的扳机——“砰砰砰砰!”连续的枪响中,子弹全部射进虚影的口腔,虚影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化作无数小块黑泥,散落一地。 当最后一个幻象被击碎时,弗蒂诺的双枪也打空了子弹。他喘着粗气,看着周围恢复平静的晶洞,还有那些停止转动、渐渐黯淡的眼球,终于松了一口气。韦格兰特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你没让她们失望。” 弗蒂诺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眼神坚定:“不能逃。” 周围的肉块突然开始剧烈扭曲,像是被无形的手揉捏拉扯,很快变成了人类无法理解的模样——有的肉块堆叠成螺旋状,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有的则分裂成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空气中疯狂挥舞,甚至还有肉块融合成半人半虫的诡异形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韦格兰特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闭上眼开始用食尸鬼的嗅觉寻找能量源。可刚集中注意力,身体就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手臂上冒出大片溃烂的疮疤,喉咙里像卡了异物般发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最恐惧的“无法治愈的病痛”,竟然正一点点在身上显现,皮肤下的肌肉仿佛在腐烂,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呃……”韦格兰特闷哼一声,睁开眼时,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发冷——几匹“独角兽”悬浮在晶洞半空,却没有圣洁的模样,浑身覆盖着流脓的烂肉,原本的独角变成了弯曲的骨刺,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身体结构像苍蝇一样,长着透明的膜翼和多对复眼,还在缓缓扇动翅膀飞过来,嘴里发出“嗡嗡”的、听不懂的诡异语言。 而在“独角兽”身后,一个身影缓缓浮现——祂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圣光,白袍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可圣光周围却盘旋着密密麻麻的苍蝇,每一只都在啃食着无形的能量,圣洁与污秽的反差强烈到令人窒息。光是看着祂,韦格兰特就感到一股源自灵魂的恐惧,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镰刀差点从手里滑落。 “呕……”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韦格兰特再也忍不住,扶着晶洞壁开始狂吐黑水,那些黑水落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一旁的弗蒂诺情况更糟,他本就因之前的幻觉精神脆弱,此刻看到别西卜的虚影,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眼神涣散,嘴里开始胡言乱语,明显已经精神错乱。 “别西卜……祂在污染你的意识!”韦格兰特猛地回过神,看到弗蒂诺正盯着那道圣光身影,再不阻止,他的精神会彻底崩溃。韦格兰特咬牙忍住身体的剧痛,伸手扣住弗蒂诺的眼眶,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将他的眼珠抠了出来! “啊——!”弗蒂诺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和黑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会给你一双新的,弗蒂诺,不要看祂!”韦格兰特语气急促,另一只手划破自己的手腕,鲜血滴在弗蒂诺的眼窝处,同时用食尸鬼的能力开始重塑他的视觉器官,“祂的存在本身就是污染,看一眼都会被吞噬理智!” 他一边帮弗蒂诺重铸眼球,一边用能量护住他的大脑,驱散入侵的混乱意识。几分钟后,弗蒂诺的眼窝处重新长出一双眼球,虽然还带着血丝,却不再涣散。 “弗蒂诺,我在这里。”韦格兰特握住他的手,声音沉稳,“别怕,有我在。” 弗蒂诺的呼吸渐渐平稳,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响。抬头一看,别西卜周围的苍蝇突然开始聚集,一只接一只地堆叠,很快组成了一个又一个人形——这些“苍蝇人”浑身覆盖着黑亮的甲壳,手里还拿着由苍蝇腿组成的武器,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小心!”韦格兰特立刻举起血色镰刀,迎面砍向第一个苍蝇人。“唰”的一声,苍蝇人被劈成两半,无数苍蝇四散飞开,可下一秒,这些苍蝇又重新聚集,变成了两个新的苍蝇人! “该死,杀不完的!”韦格兰特一边用镰刀收割着扑来的苍蝇人,一边喊道,“弗蒂诺,你的枪!用子弹打散它们,别让它们重组!” 弗蒂诺立刻捡起双枪,对准苍蝇人扣动扳机。子弹穿透苍蝇人的身体,打散了部分苍蝇,可剩下的苍蝇依旧能快速聚集。晶洞里的苍蝇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眼看就要被逼到绝境。 晶洞里的景象越来越猎奇——苍蝇人被打散后,残肢般的苍蝇还在地上蠕动,独角兽翅膀扇动时,会掉下来带着脓水的甲壳碎片,连空气里都飘着细小的虫腿,弗蒂诺刚重铸的眼睛还在隐隐作痛,每眨一下都像有沙子在磨,可他还是咬着牙举着双枪,和韦格兰特背靠背对抗涌来的敌人。 两人配合着杀了一大波苍蝇人:韦格兰特用血色镰刀劈开扑来的虫群,弗蒂诺就趁间隙开枪,子弹打散试图重组的苍蝇,黑亮的甲壳碎片和虫尸在脚下堆了一层。可还没等他们喘口气,悬浮在半空的独角兽突然变得异常暴躁,膜翼扇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复眼里的红光闪个不停——这种被别西卜扭曲的生物,本就带着骨子里的好斗,之前只是在观望,此刻终于忍不住发起了攻击。 弗蒂诺心里发怵,他很清楚,一般人类根本没机会见到别西卜的真身,更别说这种被祂改造的怪物,若不是韦格兰特一次次用食尸鬼的能力帮他重铸精神和身体,他早就被眼前的诡异景象逼疯了,哪还能站在这里反击。 韦格兰特刚握紧镰刀,准备先下手劈向最近的一只独角兽,那怪物却突然扬起头,头顶的骨刺状独角亮起刺眼的光——不是普通的光芒,而是带着灼热感的强烈紫外线,像一把锋利的光刃,直直射向韦格兰特! “小心!”弗蒂诺想拉他,却晚了一步。光束瞬间击中韦格兰特的左肩,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痛呼,一半的身体就像被烈火焚烧般,快速化作灰白色的灰烬,散落在地上。剩下的半边身体晃了晃,若不是靠着镰刀支撑,差点直接栽倒。 “韦格!”弗蒂诺目眦欲裂,刚想冲过去,另一只独角兽的独角也亮起光,光束擦着他的胳膊扫过,瞬间在他小臂上留下一道焦黑的伤口,皮肉滋滋作响,疼得他冷汗直冒。 独角兽彻底陷入疯狂,一只只扬起独角,紫外线光束像雨点般射向两人,晶洞里到处都是刺眼的白光和灼烧的焦糊味。弗蒂诺一边躲避光束,一边慌乱地往后退,后背突然撞到了晶洞的肉壁——就在这时,他猛地发现,那些射偏的光束打在肉壁上时,竟也让活肉瞬间溃烂、碳化,和击中他们时的效果一模一样! “难道这家伙的攻击……连自己人都会伤害?”弗蒂诺心里咯噔一下,盯着被光束灼伤的肉壁,突然抓住了一丝希望。这些肉壁本就是别西卜身体的一部分,可独角兽的紫外线光束却能伤害到它,说明这怪物的攻击根本不分敌我,是无差别破坏! 他立刻喊向正在艰难重组身体的韦格兰特:“韦格!看肉壁!这怪物的光束能伤到别西卜的本体!我们可以引它攻击周围的肉壁,说不定能逼出别西卜的真身!” 韦格兰特刚重组好半边肩膀,闻言立刻看向被灼伤的肉壁,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他忍着身体重组的剧痛,挥舞镰刀逼退靠近的苍蝇人,同时朝着弗蒂诺喊道:“你往左边跑!引一只独角兽过去!我来对付剩下的!注意别被光束直接击中!” 弗蒂诺点头,握紧双枪往左侧的肉壁跑去。果然,一只独角兽立刻锁定了他,独角再次亮起白光。弗蒂诺盯着光束的轨迹,在即将被击中的瞬间猛地扑倒在地,光束擦着他的后背射向身后的肉壁——“滋啦”一声,肉壁瞬间被烧出一个大洞,黑色的粘液和焦黑的肉块飞溅,晶洞里传来一声模糊的、类似痛苦的嘶吼声。 “有用!”弗蒂诺心中一喜,爬起来继续引诱独角兽攻击。晶洞里的光束越来越密集,肉壁被烧得千疮百孔,别西卜的嘶吼声也越来越清晰,周围的苍蝇人动作明显变慢,似乎也受到了光束的影响。 两人正为找到反击方法而松了口气,韦格兰特的身体却突然发生异变——他的瞳孔瞬间被黑色覆盖,原本握着镰刀的手猛地调转方向,刀刃直逼弗蒂诺的喉咙! “卧槽什么情况?!”弗蒂诺吓得连忙后退,堪堪躲过刀锋,镰刀劈在晶洞壁上,溅起一片晶体碎片。 “别过来!我试着在控制了……但我的大脑不受控制地想攻击你!”韦格兰特的声音带着痛苦的嘶吼,身体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再次挥刀砍向弗蒂诺,“离我远点!别被我伤到!” 弗蒂诺看着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变成这幅模样,心脏像被狠狠揪住,崩溃感瞬间涌上心头。别西卜竟然能操控韦格兰特的身体?他的恐惧再次加深,可脑海里突然闪过韦格兰特之前说的话——“把苦痛化作勇气,才有机会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坚定。就在这时,一只独角兽的独角亮起白光,几道紫外线光束朝着他射来。弗蒂诺敏捷地躲开前两道,面对第三道光束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躲避。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会睁眼的月亮护身符,将挂坠的银质表面对准光束—— “滋啦!”强烈的紫外线光束撞上银质吊坠,瞬间被反射回去,精准地射向发射光束的独角兽!那怪物来不及反应,被自己的光束击中,身体瞬间燃起火焰,眨眼间就化作了一堆灰烬。 晶洞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顶部的晶体不断掉落,整个空间摇摇欲坠。弗蒂诺握着发烫的吊坠,喘着粗气道:“能伤害自己的光线……既然是光线……就能反射吧。” “弗蒂诺……”韦格兰特看着他,身体的控制权正在一点点恢复,眼里满是震惊。 “我在赌,我又在赌。”弗蒂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就像赌你是好人,赌山神的真实身份,赌你会来找我一样。” 随着独角兽被消灭,周围的肉壁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灰烬,黑色的粘液蒸发在空气中,晶洞的晃动越来越剧烈。韦格兰特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对吧?万一反射失败,你会和独角兽一样化为灰烬。” “对,我不知道。”弗蒂诺坦然点头,眼神却异常明亮,“但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对吧?怕失去、怕失败、怕死亡……可如果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才是真的输了。” 韦格兰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们只认识了几天,却一起经历了生死。此刻看着弗蒂诺眼里的坚定和释然,他感觉像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当最后一块肉壁化作灰烬,晶洞的晃动终于停止,阳光透过顶部的裂缝照了进来。韦格兰特活动了一下身体,被操控的不适感彻底消失,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看着弗蒂诺,突然露出了一个久违的、轻松的笑容,伸出手道:“你好,我叫韦格兰特。” 弗蒂诺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韦格兰特为什么突然重新自我介绍,却还是握住了他的手,纵容地配合道:“我是弗蒂诺·路易斯。” “初次见面~”韦格兰特的笑容里带着调侃。 弗蒂诺也忍不住笑了,回了一句:“初次见面。”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类似腐烂花蜜的诡异气味,他皱了皱眉,语气凝重道:“别西卜没死。” 弗蒂诺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瞪大眼睛:“啊??那刚才被我们解决的独角兽,还有这崩塌的晶洞,竟然才是祂化身的冰山一角?” “对的。”韦格兰特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镰刀柄,“祂本质上是超越普通生物的能量聚合体,不是简单杀死几个化身就能消灭的。” “那它还会来找我们麻烦吗?”弗蒂诺握紧了手里的护身符,心有余悸地看向周围——阳光虽已照进来,可想起之前的恐怖景象,还是忍不住发怵。 “不过祂不会再来打扰人类了。”韦格兰特话锋一转,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别西卜这类存在,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未知’和‘恐惧’压制猎物。如果人类能反抗祂的冰山一角,甚至找到反击的方法,就等于打破了‘无法战胜’的假象。”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一旦未知的东西出现了‘能够被杀死’的迹象,人类就会不断寻找更合适的方式逼近祂、研究祂,直至彻底消灭。别西卜很清楚这一点,刚才你的反击,应该也让祂意识到了风险——继续纠缠,只会暴露更多弱点。”说到这里,韦格兰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说实话,我也惊了一下,没想到你能想到用护身符反射光束,这一步确实赌对了。” 弗蒂诺挠了挠头,脸颊微红:“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对了,艾伦死了,所以那持续了几十年的诅咒,就解除了?” “大概吧。”韦格兰特望着远处的废墟,语气放松了些,“艾伦是别西卜在人类世界的‘锚点’,他一直在主动献祭,维持着别西卜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现在锚点没了,别西卜又失去了压制人类的信心,短时间内不会再袭击人类,甚至会刻意隐藏踪迹。” 他转头看向弗蒂诺,眼神里带着真诚的笑意:“而且这处活山秘境已经崩塌,入口也会随着能量消散而封闭,人类永远不会找到这个家伙……多亏了你,弗蒂诺。如果不是你坚持反抗,没有被恐惧打垮,我们根本走不到这里。” 弗蒂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举起手里的护身符晃了晃:“也多亏了你啊,韦格。要是没有你帮我重铸身体和精神,我早就被幻觉逼疯了。” 阳光透过废墟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虽然别西卜的本体仍未彻底消失,但笼罩在小镇上空几十年的阴霾已经散去,那些因献祭而逝去的生命,总算有了一个不算圆满却也算安宁的结局。韦格兰特扛起镰刀,拍了拍弗蒂诺的肩膀:“走了,该离开这里了。外面的世界,总比这暗无天日的地底舒服。” “等等我啦!”弗蒂诺点头,紧紧攥着护身符,跟上了韦格兰特的脚步。 第14章 贪婪的玛门 “世界上可能还有很多和别西卜一样的生物,会成为我们的威胁。”韦格兰特走在废墟外的小路上,踢开脚边的碎石,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别西卜属于自古就存在的‘原生邪祟’,靠吸食恐惧和生命力存活;但还有一些怪物,是最近才出现的——来自于猫眼石的能量催化。” 弗蒂诺愣了一下。 “谁知道呢。”韦格兰特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这个世界上,我们不懂的事还太多。或许猫眼石里藏着某种未知的能量,之前一直没被激活,直到最近才因为某种原因失控,才催生出那些奇怪的东西。” 两人一路聊着,终于回到了小镇的酒馆。远远就看到酒馆门口围着几个警察,还有不少围观的居民。走近了才知道,警察在酒馆后院的地窖里找到了一具白骨,经过初步检测,骨骼的年代和形态,都与艾伦失踪多年的女儿丽塔高度吻合——那正是别西卜当年为了操控艾伦,杀死的第一个祭品。 “你们终于回来了!”克里斯蒂娜看到浑身是伤、衣服沾满污渍的两人,立刻跑了过来,不顾他们身上的血腥味,紧紧拥抱了他们,眼眶通红,“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后来的几天,事情渐渐有了结果:警方确认了白骨的身份,给艾伦的“失踪案”和多年来的“少女失踪案”画上了句号;小镇政府为了补偿克里斯蒂娜和酒保,给了他们一大笔精神损失费;弗蒂诺和韦格兰特也收到了雇主承诺的雇佣费,足够他们接下来好一阵子不用为生计发愁。 酒保干脆盘下了这家酒馆,成了新的老板,还特意给弗蒂诺和韦格兰特留了专属座位。开业那天,酒馆里挤满了人,大家举杯庆祝小镇恢复安宁,笑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弗蒂诺坐在吧台前,喝着酒保特调的果汁,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忍不住笑道:“一切貌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对吧?” 韦格兰特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看着窗外的夕阳,点了点头:“是啊,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远处的公路尽头,一个裹着厚重黑色大衣的身影缓缓走来,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是怀特。她靠着假死脱身,用回了自己未成为食尸鬼前的名字,一路偷渡到法国,就是为了找弗蒂诺和韦格兰特这两个“老熟人”。 “冷死了啊……”怀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的自愈能力远不如韦格兰特,作为主进攻型的食尸鬼,能量大多集中在爆发力上,此刻裸露在外的手腕上,之前战斗留下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冷风一吹就传来刺痛。 而另一边,弗蒂诺、韦格兰特正带着克里斯蒂娜往约定的城市赶——克里斯蒂娜想离开小镇换个环境,两人便决定先送她去法国的亲戚家。韦格兰特因为之前和独角兽战斗时,被紫外线灼伤了内脏,此刻骑在马上格外难受,每颠簸一会儿,胃里就翻江倒海,几乎骑不了半小时就得跳下马,扶着树狂吐黑水,脸色苍白得像纸。 “要不我们先找个山洞歇一晚?”弗蒂诺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忍不住提议。 “不行,赶时间。”韦格兰特抹了把嘴,强撑着翻回马背,“克里斯蒂娜的亲戚还在等消息,晚了怕出变故。” 就这样,三人在寒风中赶了一天路,到了夜晚,只能在野外找了片相对空旷的林地暂时休整。篝火刚点燃没多久,旁边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半人高的小怪物钻了出来——它浑身覆盖着灰色的短毛,长着狼的四肢和人的上半身,眼睛是浑浊的黄色,看起来是被猫眼石能量催化出的怪物。 可这怪物没发起攻击,反而摇着尾巴凑到韦格兰特面前,前爪趴在地上,一副温顺的模样:“食尸鬼大人……” “什么癖好啊。”弗蒂诺举着枪警惕地盯着它,没见过主动凑上来认主人的怪物。 小怪物立刻抬头,眼里满是讨好:“食尸鬼大人,人家只是为了给您当狗才主动被能量催化的!这样就能跟着您,保护您了!” 韦格兰特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它一番,确认这怪物没什么威胁,便摆了摆手:“那你活着吧,别跟着我们就行。” “谢谢大人!”小怪物兴奋地摇着尾巴,在篝火旁找了个角落蜷起来,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雪突然漫天飞舞,冷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韦格兰特看着角落里的小怪物,刚想随口给它起个名字,“砰”的一声枪响突然打破了寂静——小怪物的脑袋瞬间被打爆,黑色的脑浆和鲜血溅在雪地上,格外刺眼。 “弗蒂诺你干嘛?”韦格兰特猛地转头,眼神带着质问。 “不是我!”弗蒂诺立刻举双手示意,手里的枪还好好地别在腰间,“我没开枪!” 三人瞬间警惕起来,缓缓转头望向枪声传来的方向。雪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手里的猎枪枪口还冒着烟,身上的衣服有明显的拼接痕迹,裸露的胳膊上能看到缝合的疤痕——是怀特! “怀特!?”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同时愣住,下一秒立刻将克里斯蒂娜护在身后,韦格兰特握紧了腰间的镰刀,弗蒂诺也掏出手枪对准了她,“你怎么会在这里?想干什么?” 怀特没有举枪,只是站在雪地里,风吹起她的兜帽,露出那张带着疤痕却依旧锐利的脸,语气平静:“我不是来打架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关于别西卜,还有猫眼石的事。” 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积雪,篝火在风中剧烈摇晃,发出“噼啪”的声响。三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怀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她不是刚“胜利”吗?她口中的“事”,又会是什么? 弗蒂诺的愤怒像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开。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匕首,指着怀特的鼻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你还有脸出现在我们面前!那些被你杀死的人,那些死在你手里的无辜者,你一句‘对不起’就想算了?” 话音未落,他握着匕首就朝怀特胸口捅去——可就在刀刃即将碰到她衣服的瞬间,弗蒂诺的动作突然僵住了。他看着怀特那张毫无反抗的脸,看着她眼底未褪去的青涩,突然意识到,怀特现在的身体,还是个14岁的女孩,和躲在他身后的克里斯蒂娜一样大。 “我做不到……”弗蒂诺的手臂开始发抖,匕首“哐当”一声掉在雪地上。他后退两步,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里满是无力的嘶吼,“你明明看起来和克里斯蒂娜一样大,为什么要做那些残忍的事?” “对不起。”怀特垂下眼帘,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沉重,“我知道‘对不起’没有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当作战争机器培养,除了服从和杀戮,没人教过我别的。” “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才酿造了悲剧。”弗蒂诺打断她,眼眶通红,“可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不肯求你原谅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怀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但我现在来,是想和你们合作——清除妨碍国家的人。” “妨碍国家的人?”韦格兰特上前一步,将情绪激动的弗蒂诺拉到身后,眼神锐利地盯着怀特,“你说的是谁?” “猫眼石现在在一个叫沙利文的政客手上。”怀特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忌惮,“我刚开始以为他是隐藏的食尸鬼,所以才帮他寻找猫眼石,可后来发现,他根本不是——他是伪装成食尸鬼的……更恐怖的存在,我靠假死脱身,他是仇恨的化身,他要是想吃饱,就会用猫眼石不断施加仇恨给人类并解除猫眼石封印的生物让人类记恨那些生物,到时候,可真的是大乱斗了。” “别西卜?”弗蒂诺和韦格兰特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之前别西卜的本体未灭,难道沙利文和祂有关联? “我不知道他和别西卜有没有关系,但他比别西卜更危险。”怀特摇了摇头,语气凝重,“他利用我的信任,让我帮他收集猫眼石,说要用来‘保护国家’,可我偶然听到他的计划——他想利用猫眼石的能量,操控那些被催化的怪物,建立只属于他的势力,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 “他背叛了我,也背叛了所有人。”怀特的拳头微微握紧,“所以作为补偿,我会给你们带路,找到沙利文的秘密据点。我们虽然之前立场不同,但现在目标一致——合作封印猫眼石,阻止他的计划。” 雪还在下,寒风卷着雪花打在三人身上。弗蒂诺看着怀特,心里的愤怒还未完全消散,可也明白现在不是计较过往的时候——如果沙利文真的掌握了猫眼石,后果不堪设想。 韦格兰特拍了拍弗蒂诺的肩膀,看向怀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可以合作,但我必须提醒你——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任何隐瞒,或者想耍花样,我会立刻杀了你。” 怀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地图,递了过去:“这是沙利文秘密据点的位置,我们只有今晚的时间准备。” 弗蒂诺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匕首,插回腰间:“好,合作。但如果任务结束后,你还想继续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怀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怀特走到克里斯蒂娜身边,缓缓坐下,犹豫了几秒后,轻轻伸出手拥抱了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对不起,之前对你做了那些事。” 克里斯蒂娜身体僵了一下,没有回抱,只是麻木地看着跳动的篝火,语气冰冷:“我巴不得你去死。” “我会去死的。”怀特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回应,“等解决了沙利文和猫眼石,我会为之前做的一切赎罪。” 克里斯蒂娜突然转过头,盯着她的脸,眼眶泛红:“你还把我最好看的一颗牙拔掉了,疼得我没睡着觉。” 怀特的肩膀微微颤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布包着的牙齿——那是颗整齐的恒牙,还带着淡淡的光泽。她把牙齿递给克里斯蒂娜:“我一直留着,本来想找机会还给你……现在,物归原主。” 克里斯蒂娜看着那颗熟悉的牙齿,手指微微蜷缩,最终还是接过布包,沉默地攥在手里。 过了一会儿,怀特站起身,走到弗蒂诺和韦格兰特面前,表情严肃起来:“现在说正事。由于我的军队被沙利文收编了——他用国民威胁我,我不得不交出兵权——所以我们不能组建过于庞大的队伍。人数越多,越容易被他的眼线发现,到时候那些人说不定会被他反过来利用,变成对付我们的武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弗蒂诺皱眉问道。 “最主要的是,需要收买一些人。”怀特说道,“你们不知道,曾经有很多勘探队去勘探过特殊生物和能量矿脉,包括猫眼石的产地。这些勘探队里,有的全灭了,有的还活着几个幸存者。他们知道很多关于特殊生物和猫眼石的秘密,我们可以用赔偿金收买他们,从他们嘴里套出沙利文据点的防御情况,还有猫眼石的弱点。” 弗蒂诺愣住了,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有赔偿金?” “我一直在跟踪你们。”怀特坦然承认,“从你们离开小镇开始,我就跟着了,一是怕你们遇到危险,二是想找合适的机会和你们合作。” “女流氓……”弗蒂诺翻了个白眼,却没再反驳——毕竟怀特的跟踪,确实没对他们造成伤害。 就在这时,怀特突然看向韦格兰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罗德里克,我是说,韦格兰特,我们,再一次合作吧。”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随即挠了挠头,有些无奈地说:“额……行吧。” “停停停你们俩什么情况?”弗蒂诺瞬间瞪大了眼睛,指着两人,“别靠太近了,俩爷爷奶奶!” 怀特笑着解释:“我俩一百年前合作过哦,很巧吧?当时我们一起去找猫眼石,不过最后韦格为了阻止我拿走猫眼石给我爸,把我‘背叛’了一次。” “那是因为你脑子有病非得拿走给你爸!”韦格兰特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你爸当时也是只想着打仗,拿到猫眼石只会害死更多人,我不拦着你还能怎么办?” “额……好像是这么回事。”怀特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别开视线。 “呵呵。”弗蒂诺看着两人莫名其妙的互动,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心里的疑惑却渐渐消散——这两人有这么一段诡异的过往,难怪刚才韦格兰特没立刻对怀特动手。 尴尬的气氛没持续多久,韦格兰特拍了拍怀特的肩膀。 怀特点头,眼神坚定:“杀死威胁国家的人。” 篝火旁的气氛渐渐缓和,雪还在下,可四人的心里却都有了明确的目标——找到沙利文,封印猫眼石,阻止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 怀特蜷缩在篝火旁的雪地里,意识渐渐沉入梦乡。梦里,她看见了罗特娜,站在一片血色废墟里,眼神空洞地问她“为什么要杀我”;接着,画面又切换到她的军队,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士兵,一个个倒在沙利文的枪口下,鲜血染红了她的战袍。 “不要——!”怀特猛然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满是冷汗。睁开眼,只有漫天飞雪和熄灭的篝火,弗蒂诺、韦格兰特和克里斯蒂娜三人歪歪扭扭地靠在一起睡着,姿态颠三倒四,倒有几分滑稽。 “好冷。”寒风卷着雪花钻进衣领,怀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攥紧身上的厚袍子,将自己裹得更紧。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韦格兰特身上——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皱着,侧脸的轮廓在雪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看着这张脸,怀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一百年前。 那时的她,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女,满心都是帮父亲完成“大业”。她费劲心力找到猫眼石,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满心欢喜地想按照自己的意愿交给父亲,却在半路遇到了韦格兰特。他说猫眼石会引来邪祟,说她父亲已经被黑暗吞噬,执意要把猫眼石拿走封印。 “那是我父亲的希望!你凭什么阻止我!”当时的她被愤怒和仇恨冲昏了头脑,看着眼前“拦路”的韦格兰特,她变成了食尸鬼,只为了夺回猫眼石。 可最后呢?她没能护住猫眼石,反而在和韦格兰特的打斗中,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钻了空子,将猫眼石抢走。她躺在血泊里,看着韦格兰特焦急地追出去,只觉得浑身发冷——自己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东西,到最后竟成了一场笑话。 “我一直以为,我所做的是正义的。”怀特轻声呢喃,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很快消散,“我以为帮父亲拿到猫眼石,就是守护家族;以为带领军队清除‘异类’,就是保护国家……可现在看来,正义是需要勇气去面对改变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把克里斯蒂娜当作人质,杀死罗特娜,把无辜的人变成怪物,甚至帮沙利文寻找猫眼石……那些她曾经以为的“正义”,不过是被执念和仇恨蒙蔽的借口。直到现在,她才明白,真正的正义,不是固执地坚持错误的选择,而是有勇气承认自己的错,并有决心去弥补。 雪还在下,怀特看着熟睡的三人,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她轻轻站起身,走到熄灭的篝火旁,捡起几根干树枝,重新点燃。温暖的火光再次亮起,映在她的脸上,驱散了些许寒意。 “内罗,你其实还挺厉害。”她在心里默默说道,目光望向远方——那里,是沙利文的秘密据点,也是她赎罪的开始。 第二天清晨,四人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怀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弗蒂诺和韦格兰特说道:“先跟你们说下我的能力吧,万一遇到危险能派上用场。” 她伸出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掌心突然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透明光圈:“我能生成一处独立空间,现在进化后,这个空间能无限索取我需要的物资,而且这些物资不会对我的本体造成任何负担——以前还得自己先把东西放进空间里,现在方便多了。” 弗蒂诺好奇地凑过去看:“空间在哪啊?我怎么没看见?” 怀特指了指自己的裙底,语气坦然:“空间入口就在这,需要什么物资的话,它会自己掉下来。” “像拉屎。”弗蒂诺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句,语气还带着点调侃。 “别说了好恶心!”怀特瞬间涨红了脸,伸手拍了他一下,“能不能别用这么奇怪的比喻?” “对我能力有意见有本事别用。”怀特抱着胳膊,别过脸去,假装生气。 韦格立刻服软,搓了搓手笑道:“别啊,我就是随口说说。那啥,能变咖啡吗?早上没喝提神的,脑袋还昏着呢。” 怀特挑眉,伸手在裙底入口处轻轻一按,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突然“咚”的一声掉在她手里,她把咖啡递给韦格:“喏,无糖的,你要是想加糖自己说。” 韦格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可以啊!那土豆呢?想吃烤土豆,咱们路上可以当干粮。” “能。”怀特话音刚落,三个洗干净的土豆就从入口处滚了出来,落在雪地上。克里斯蒂娜连忙弯腰捡起来。 弗蒂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调侃:“你这能力还挺实用,就是这入口位置……确实有点让人一言难尽。” “要你管!”怀特瞪了他一眼,却没真的生气,又变出几瓶水和面包分给大家,“赶紧吃点东西出发吧。” 四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朝着地图上标记的据点方向走去。雪渐渐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给雪地镀上了一层金色。韦格喝着咖啡,手里拿着土豆,忍不住感叹:“有怀特这能力,咱们路上倒是不用愁物资了,就是下次拿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别让它从裙底掉出来……”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咖啡换成苦胆汁!”怀特咬牙道。 “别别别,我错了!”韦格立刻闭嘴,原本凝重的气氛,也因为这小小的插曲变得轻松了些。 弗蒂诺走在怀特身侧,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大衣——原本该是整洁的黑色面料,此刻沾满了泥雪和污渍,边角甚至还挂着几根杂草,看上去狼狈不堪。他忽然想起,以前的怀特最在意形象,衣服哪怕沾一点灰都会皱眉生气,更别说脏成这样。 “你的衣服脏得要命。”弗蒂诺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怀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只是淡淡扯了扯嘴角,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嫌弃的表情:“现在不是哭泣撒娇的时候。”她抬头望向远方,“我只想尽快找到沙利文,拯救被他控制的弟兄们,然后彻底封印猫眼石。在这期间,我会想方设法让国民记住我的名字——不是作为‘怀特’,而是作为保护他们的人。” 韦格从后面追上来,插了句嘴:“我有个问题。” “说。”怀特侧过头看他。 “为什么你的头发总挡着眼睛?”韦格指了指她垂在额前的刘海,“不管是说话还是走路,都遮住大半张脸,不觉得不方便吗?” 怀特的动作顿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额前的头发,声音低沉了几分:“我头发下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坏死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归功于当时抢走猫眼石的那个陌生人,他用了能杀死食尸鬼的特制子弹,打在了我的额头。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伤口一直没法完全愈合,留下了很难看的疤痕。” 韦格兰特愣了一下,他当年只知道怀特被陌生人袭击,却不知道伤得这么重。 “你要是好奇,等解决了沙利文的事,我有时间会给你看。”怀特笑了笑,语气里没有太多伤感,“现在还是别吓着克里斯蒂娜了。” 走在最后的克里斯蒂娜听到这话,连忙摆手:“我不怕的!等事情结束,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找医生看看,说不定能治好呢?” 怀特看着克里斯蒂娜真诚的眼神,心里微微一暖,点了点头:“好啊。” 怀特走在雪地里,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对弗蒂诺和韦格兰特说道:“既然咱们在小镇酒馆碰见了别西卜的线索,说不定其他地方的酒馆也藏着信息。”她顿了顿,解释道,“酒馆本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勘探队的人、跑江湖的人都爱在这歇脚,很容易留下关于特殊生物或猫眼石的传闻。” 弗蒂诺皱了皱眉,觉得这想法有点离谱:“酒馆能有什么线索?总不能每个酒馆都藏着邪祟吧?”可话刚说完,他就想起前几次遇到的事——会睁眼的护身符、能反射光束的独角兽、操控幻觉的别西卜,那些出场方式已经够离谱了,再离谱的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他摆了摆手,无奈道:“行吧,反正都到这份上了,去看看也没差。” 这时,一直跟在后面的克里斯蒂娜突然开口,眼睛亮晶晶的:“我姨妈家旁边就有一家老酒馆!叫‘橡木桶’,听说开了几十年了,好多路过的人都会去那喝酒聊天。”说着,她拉了拉弗蒂诺的袖子,小声提议,“我想和你们一起去!我能帮你们打听消息,姨妈说我嘴甜,别人都愿意跟我说话。” 弗蒂诺低头看着她,语气坚决:“不,你不能去。”他蹲下身,平视着克里斯蒂娜的眼睛,“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沙利文和猫眼石,说不定还会遇到怪物,你无法保护自己,我们也不能时刻顾着你,太危险了。” 克里斯蒂娜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抿着嘴看向怀特,像是在寻求支持。怀特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却坚定:“克里斯蒂娜,不是我们不让你去。”她顿了顿,解释道,“你没有和我一样从小接受特殊训练,面对危险时,连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很危险,带你去不是保护你,而是害了你。” 她蹲下身,握住克里斯蒂娜的手,继续说道:“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先去姨妈家,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家人。等我们解决了沙利文,封印了猫眼石,一定会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们等着你功成名就的那天。” 克里斯蒂娜听着,眼眶慢慢红了,却还是点了点头,用力攥紧怀特的手:“那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会好好学习,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就能帮你们治伤了!” “好,我们一定回来。”怀特笑着点头,站起身对弗蒂诺和韦格兰特说,“先送克里斯蒂娜去她姨妈家,然后我们再去那家‘橡木桶’酒馆找线索。” 三人护送着克里斯蒂娜往小镇方向走,雪已经完全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克里斯蒂娜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平安。而弗蒂诺、韦格兰特和怀特,也做好了迎接新挑战的准备——不管酒馆里藏着什么线索,他们都必须找到,因为这是阻止沙利文的关键一步。 克里斯蒂娜攥着衣角,孤身站在姨妈家的木门前。指尖触到冰凉的门板时,她本想像往常一样推开,笑着喊“姨妈我来啦”,可脑海里突然闪过罗特娜倒在血泊里的模样,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该怎么解释?说姐姐被怀特杀死了?说姐姐为了保护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这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姐姐从小就不受待见,如今连死亡都来得这么潦草,家人们会在乎吗? 克里斯蒂娜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客厅里的灯亮着,祖母坐在沙发上织毛衣,舅舅舅妈坐在一旁说话,姨妈和姨父听到动静,立刻从厨房迎了出来。 “克里斯蒂娜?你怎么来了?!”姨妈拉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疑惑,“罗特娜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 克里斯蒂娜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舅舅靠在沙发上,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不耐烦:“那死丫头估计又去哪里鬼混了,一天天不着家,简直不堪入目。” “不是的!”克里斯蒂娜突然放声痛哭,眼泪砸在衣襟上,“姐姐死了!她被英国那边的军队杀死了!” “什么?!”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姨妈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祖母手里的毛线团滚到地上,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看着克里斯蒂娜;一向对罗特娜恶语相向的舅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沉默地低下了头。 “不可能!你骗人!”舅妈突然歇斯底里地喊起来,冲过来抓住克里斯蒂娜的胳膊,“罗特娜上周还写信说很快就回来,怎么会突然死了?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蒂娜被晃得难受,却还是咬着牙喊道:“她就是死了!你们以前从来不管她,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她看向舅舅,眼神里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人还活着的时候,你对她非打即骂,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给她买;舅妈你总说她不如表哥懂事,现在她死了,你们哭有什么用?!” 舅舅的肩膀颤了颤,抬手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我……” 舅妈突然松开手,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声音里满是崩溃:“罗特娜……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我怎么会不爱她……只是家里日子难,你表哥要上学,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姨妈走过来,轻轻抱住克里斯蒂娜,拍着她的背安慰:“好孩子,别哭了,我们知道你难受。是我们不好,以前忽略了罗特娜……” 祖母叹了口气,颤巍巍地站起来:“不能让她走得太寒酸。” 客厅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克里斯蒂娜靠在姨妈怀里,看着眼前悲痛的家人,心里五味杂陈。姐姐的死,终于让这个家意识到了她的重要性,可这份迟来的在乎,罗特娜再也看不到了。她擦干眼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活下去,替姐姐看看这个世界,也替姐姐,得到本该属于她的温暖。 克里斯蒂娜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沉默的家人,心里还在为姐姐的事难受。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工厂里的普通工人,在一次工地事故中失踪,至今生死不明。从那以后,她就跟着舅舅舅妈生活,他们虽然重男轻女,却对她格外照顾——会给她买新裙子,会偷偷塞零花钱,甚至表哥的零食都会分她一半。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寄人篱下”,他们才格外客气,却没想到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 舅舅沉默了很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包,放在克里斯蒂娜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沙哑:“这些钱给你。” 克里斯蒂娜愣住了,指了指自己:“给我?” “对。”舅舅点了点头,点燃了一支烟斗,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带着一丝复杂,“你拿着,以后上学、生活都能用。” “什么时候的钱?”克里斯蒂娜拿起布包,能摸到里面厚厚的纸币,心里满是疑惑——舅舅家不算富裕,表哥上学还要攒学费,怎么会突然拿出这么多钱? “算是一点家底。”舅舅吸了口烟,避开了她的目光,“以前没给你,是觉得你还小,现在你长大了,该自己拿着了。” 克里斯蒂娜捏着布包,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钱,本该是姐姐罗特娜的。舅舅舅妈虽然对罗特娜不好,却也攒了些钱,想等她嫁人时用。可现在姐姐不在了,他们把钱给了自己……是补偿,还是另有意图?她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沉默中,克里斯蒂娜忍不住提起了父母:“舅舅,你还记得我爸妈吗?他们当年……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舅舅的手抖了一下,烟斗里的烟灰掉落在裤子上,他却浑然不觉。舅妈听到这话,立刻别过脸,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过了很久,舅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愧疚:“那次事故,是我的错。”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当时工地要搭脚手架,我算错了承重,还忘了检查安全绳。你爸妈发现后,本来能自己跑开的,可他们看到我和你舅妈还在下面,就冲过来推了我们一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要被自己的哽咽淹没:“后来上面的钢架塌了,他们……他们被砸成了肉泥,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找到。我们不敢告诉你真相,怕你恨我们,只能说他们失踪了。这些年对你好,不是因为你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因为我们心里愧疚,总想着能补偿你一点……” 克里斯蒂娜坐在原地,手里的布包滑落在茶几上,她却没有去捡。原来父母不是“失踪”,而是为了救舅舅舅妈死了;原来舅舅舅妈对她的好,不是客气,是带着愧疚的补偿。这些年她对父母的思念、对“寄人篱下”的不安,突然都有了答案,可她心里却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只有一片空荡荡的沉默。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是恨舅舅的失误,还是心疼父母的牺牲?是原谅舅妈的隐瞒,还是怪他们多年的欺骗?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神空洞,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舅妈想开口安慰,却被舅舅拉住了。他们知道,此刻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消化这个残酷的真相。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舅舅烟斗里的烟雾,一圈圈飘向天花板,像解不开的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里。 另一边,韦格兰特、怀特和弗蒂诺三人踩着积雪,气势汹汹地推开了“橡木桶”酒馆的木门。刚一进门,一股混杂着烟草、酒精和汗臭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比想象中还要刺鼻。酒馆里烟雾缭绕,几张桌子旁围着人,有人在掷骰子,有人在玩纸牌,筹码碰撞的声响和粗哑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与其说是酒馆,倒更像个藏在巷子里的小型赌场。 “我服了,这地方充斥着肮脏的味道。”弗蒂诺忍不住皱紧眉头,下意识用袖子捂了捂鼻子,视线扫过周围——满是油污的桌子、沾着酒渍的地板,还有墙上贴着的泛黄海报,处处透着杂乱。 怀特倒是还算镇定,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嫌弃:“很常见,毕竟这里不是什么富人待的地方,跑江湖的、做苦力的都爱来这儿,消息杂,鱼龙混杂也正常。” 周围的人也确实没一个看起来“好惹”的——靠在吧台旁的壮汉光着膀子,胳膊上烙着狰狞的蝎子;角落里玩纸牌的男人眼神阴鸷,手指不停摩挲着腰间的匕首;还有几个女人叼着烟斗,说话时带着粗粝的腔调,时不时瞥向三人,眼神里满是审视。 怀特和弗蒂诺都下意识放慢脚步,正琢磨着该从谁开始打听线索,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韦格兰特的身影动了——他竟然径直朝着那个光膀子的壮汉走了过去,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直接钻进了对方怀里,凑在壮汉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韦格!!”怀特和弗蒂诺同时惊呼出声,都以为他是要跟人起冲突,弗蒂诺甚至已经伸手摸向了腰间的枪。 可下一秒,更离谱的画面出现了——壮汉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塞进了韦格兰特手里。韦格兰特接过钱,对着壮汉点了点头,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手里还扬了扬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那男的让我亲他一口,就给我钱,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韦格兰特语气平淡,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还把手里的钱递到两人面前晃了晃,“你看,真给了。” “你有病啊!”弗蒂诺瞬间炸毛,上前一步想拍掉他手里的钱,“那是个壮汉!你就这么凑上去亲?万一他对你动手怎么办?” 韦格兰特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又瞥了眼旁边的怀特:“我亲你们你们又不给我钱。” 怀特:“……”她差点被这话噎住,翻了个白眼:“谁要亲你?你能不能正常点?我们是来打听线索的,不是来靠‘卖吻’赚钱的!”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几个玩骰子的人停下动作,朝着三人指指点点,还发出哄笑。弗蒂诺的脸瞬间涨红,一把拉过韦格兰特,压低声音道:“别再搞这些幺蛾子了!赶紧找个人打听猫眼石的事,再闹下去,咱们没问到线索,先被人当成疯子赶出去了!” 韦格兰特倒也没反驳,只是把钱塞进了口袋,挑眉道:“行吧,那你们选个人问,我刚才看那个吧台后的老板好像知道不少事,他刚才一直在盯着咱们看。” 怀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吧台——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正擦着杯子,眼神确实时不时往三人这边瞟,看起来不像普通的酒保。她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领:“走,去问问老板。” 三人朝着吧台走去,身后还传来零星的哄笑,弗蒂诺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却被怀特拽了一把:“别理他们,先办正事。”弗蒂诺咬了咬牙,只能压下心头的无奈——跟韦格兰特一起行动,果然每天都有新的“惊吓”。 怀特靠在吧台边,扫过酒馆里形形色色的人,对身边两人低声说道:“我们最好雇佣一些对沙利文没有仇恨的人——有仇恨容易冲动坏事,还会被沙利文利用,但他们必须有能力和沙利文手下的人打架。”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玩骰子的壮汉和抽烟的女人身上,“总之,就是酒馆里这些混江湖的,他们要钱,我们要人手,正好互补。” 弗蒂诺摸了摸口袋里的雇佣费,有些犹豫:“可我们怎么确定他们愿意帮忙?万一他们跟沙利文有关系呢?” “先问问他们知不知道猫眼石。”韦格兰特插了句嘴,指了指不远处玩纸牌的几个人,“从线索开始找,顺藤摸瓜更稳妥。” “行吧,走。”怀特点头,三人立刻分头行动——弗蒂诺去问吧台老板,怀特找角落里的女人搭话,韦格兰特则凑到掷骰子的桌旁。可一圈问下来,要么是摇头说“没听过”,要么是眼神闪烁不肯多说,显然都对“猫眼石”这三个字讳莫如深,一无所获。 就在三人一筹莫展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酒馆深处的阴影里响起,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赢我,我来用钱帮你们收买人心——这里的人,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真假的?”弗蒂诺立刻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阴影里坐着一个男人,大半身子被黑暗遮住,只能看到他手里夹着的烟卷,红点在黑暗中明灭。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瞬间炸开了锅,纷纷窃窃私语—— “是玛门先生!他怎么会管这种事?” “赢他?别开玩笑了,之前有人跟他赌,连裤子都输没了!” “这三个外乡人怕是要栽在这了……” 刚才那个光膀子的壮汉突然抓住韦格兰特的胳膊,语气急切:“你们别冲动!没有人赢过他,跟他赌,你们会死的!” “我们不会死,相信我。”弗蒂诺拍了拍壮汉的手,示意他松开韦格兰特,然后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向那个男人,随着距离拉近,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身影——熟悉的黑色风衣,微卷的头发,还有那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神。 “玛门?是你吗?”弗蒂诺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眼前的人,竟然是他以前在猎人组织的同事!弗蒂诺因为收留韦格,“杀死”珊朵拉,被组织冠上“叛变”的罪名,而玛门,就是当时负责追捕他的人之一,也是猎人组织里出了名的“赌徒”,凡事都要靠“赌”来决定。 男人缓缓扶起头上的礼帽,露出了左侧空无一物的胸膛——那里没有衣服遮挡,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连心跳的起伏都没有,胸口还别着一枚褪色的猎人组织工牌,上面清晰地刻着“玛门”。 “好久不见,弗蒂诺。”玛门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猎人组织的‘耻辱’,果然跟食尸鬼混在了一起。” 怀特凑过来,眼神警惕地盯着玛门,手指悄悄按在裙底的空间入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玛门身上没有人类的体温,也没有食尸鬼特有的能量波动,更重要的是,他的胸口没有心跳,他没有心脏! “你不是人类,也不是食尸鬼。”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怀特盯着玛门空荡荡的胸膛,又看了看他眼底那抹毫无温度的贪婪,瞬间反应过来,凑到韦格兰特耳边低声道:“他是沙利文的手下,至少现在是。” 韦格兰特眼神一沉,瞬间明白过来——没有心脏的食尸鬼,少了“情感”和“自我意识”的束缚,更容易被外力操控。沙利文恐怕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控制了玛门。 “沙利文一直在利用人性。”怀特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故意制造仇恨,让人们对‘邪祟’‘食尸鬼’产生恐惧和愤怒,而这种负面情绪,刚好能滋养他的力量,让他变得更强大。” 弗蒂诺握着扑克牌的手紧了紧,想起玛门曾经的模样——当年他还是人类猎人时,就总爱赌,对金钱和胜利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后来听说他在一次任务中“死亡”,没想到竟是以这种方式“复活”。 “玛门曾经是人类,可二次死亡后被支配,内心的贪欲更容易被激发出来。”韦格兰特看着玛门嘴角那抹玩味的笑,继续分析,“沙利文很可能早就知道你没死,怀特,所以才让玛门这种曾经的猎人埋伏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他算准了我们会来酒馆找线索。” 可这里有个疑问:被支配的猎人,本该只懂服从命令、杀死敌人,为什么玛门会想着“重操旧业”,用“赌”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怀特突然恍然大悟,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一些发自内心的阴暗**,是绝对会被利用的,甚至能暂时压过被支配的想法。”她瞥了眼玛门手里的扑克牌,“玛门天生就喜欢玩弄别人的命运,享受‘掌控输赢’的快感,这种**比沙利文的支配更强烈——所以他才不直接动手,而是要跟我们赌。” 现在的玛门,哪里还是什么“被操控的棋子”?他根本就是想借着沙利文的命令,光明正大地将三人的命当成“赌注”玩弄。他喜欢这种把别人的生死握在手里的感觉,喜欢看别人在赌局里挣扎、绝望的模样。 玛门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慢悠悠地将扑克牌洗了一遍,指尖在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在倒数三人的时间:“别在那儿窃窃私语了,赌局要开始了。”他抬眼看向三人,眼底满是笃定的笑意,“我知道,我绝对会赢。” 弗蒂诺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疑虑压下去——不管玛门打的什么主意,不管这赌局背后藏着多少算计,他们都没有退路。他将扑克牌放在桌上,眼神坚定地迎上玛门的目光:“赌局可以开始,但规矩得我们定——如果我们赢了,除了帮我们收买人心,你还得告诉我们沙利文的弱点。” 玛门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弗蒂诺会提出附加条件,但他还是笑着点头:“可以。不过要是你们输了,就得任由我处置——比如,让你这位食尸鬼朋友,陪我玩一场‘不死不休’的赌局。” 韦格兰特握紧了腰间的镰刀,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弗蒂诺“同意”。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周围的人都屏住呼吸,盯着桌上的扑克牌,没人敢出声——他们都知道,这场赌局,赌的不只是输赢,还有三条人命。 玛门将扑克牌在手中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慢悠悠地提议:“唬牌。”他将20张牌摊在桌上,一一指给三人看,“规则很简单:这里有6张Q、6张K、6张A,还有2张小丑牌。开局先从Q、K、A里随机抽一张当‘目标牌’,咱们每人发5张手牌。”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桌面,继续讲解规则:“每轮玩家可以出1到4张牌,必须声称自己出的是‘目标牌’。下家有两个选择——要么质疑,要么跟牌。如果质疑成功,上家确实在撒谎,那上家输;如果质疑失败,是下家判断错了,那质疑者输。谁先把手牌出完,或者最后只剩谁存活,谁就赢。” 弗蒂诺刚想开口,玛门突然从风衣里掏出三把左轮手枪,放在桌上,枪身泛着冷光:“还有个‘惩罚规则’——每位玩家的枪里都有六颗弹巢,只随机装一颗子弹。要是被揭穿撒谎,就得玩一次俄罗斯轮盘,对着自己开一枪;要是质疑错了,质疑者也得受同样的惩罚。” “你们都是食尸鬼!枪真的管事吗?”弗蒂诺立刻皱起眉,语气里满是不乐意——食尸鬼自愈能力极强,普通子弹根本伤不了他们,这惩罚分明是针对他这个人类。 玛门闻言一笑,伸手拿起一把枪,打开弹巢,露出里面的子弹——那子弹通体漆黑,顶端还刻着诡异的纹路,和普通子弹截然不同。“这可不是普通子弹,是专门猎杀食尸鬼的特制子弹。”他语气带着一丝恶意,“被击中后,食尸鬼的自愈能力会完全失效,会像人类一样流血、受伤,甚至死亡。” 怀特的脸色瞬间变了,她抬手拨开额前的刘海,露出那片皮肤肌肉坏死的疤痕——疤痕边缘泛着暗沉的黑色,即使过了这么久,依旧没有愈合的迹象。“这就是当时被这种特制子弹击中留下的伤。”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那个抢走猫眼石的陌生人,用的就是这种子弹,我差点死在那枪下。” 弗蒂诺看着怀特额头上狰狞的疤痕,又看了看玛门手里的枪,心里瞬间沉了下去——这赌局根本就是个陷阱,不管输赢,他们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韦格兰特却突然伸手拿起一把枪,检查了一下弹巢,然后看向玛门,语气平静:“规则我们清楚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玛门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是你够爽快。”他将20张牌重新洗牌,然后随机抽了一张扣在桌上,“目标牌先扣着,最后赢的人才能看。现在发牌。” 一张张牌被分到四人手中,弗蒂诺捏着自己的五张牌——2张Q、1张K、1张A,还有1张小丑牌,心里暗暗盘算着对策。酒馆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玛门洗牌的声音和外面偶尔传来的风声,每个人的眼神都带着警惕,这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赌局,终于开始了。 赌局正式开始,韦格兰特率先拿起一张牌放在桌上,语气平静:“一张K。”他指尖压着牌面,没有多余动作,眼神也看不出丝毫破绽。 弗蒂诺看了眼自己手牌里的K,犹豫了两秒,也跟着丢出两张牌:“嗯,两K。”他故意放慢语速,想观察玛门的反应,可对方只是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枪身,一脸淡然。 轮到怀特时,她的手明显开始颤抖,指尖捏着牌,半天没敢放下。周围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玛门的眼神更是带着审视,仿佛要看穿她的手牌。怀特深吸一口气,终于丢出一张牌,声音有些发紧:“一张K。” 玛门突然坐直身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显然察觉到了异常。他没急着出牌,反而目光扫过韦格兰特的脚,突然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唰”的一声,韦格兰特的左腿瞬间被砍断,鲜血溅在地板上,断肢“咚”地落在旁边。 “你干嘛!?”弗蒂诺瞬间炸毛,伸手就要掏枪,却被玛门用枪指着额头。 “鞋子上绑镜子,出老千,当我看不见?”玛门眼神冰冷,踢了踢韦格兰特掉在地上的鞋子——鞋底果然贴着一小块碎镜,能隐约看到牌面,“按规则,出老千得受惩罚,你来开枪。” 旁边的怀特和壮汉都慌了,怀特想上前帮韦格兰特止血,却被玛门的手下拦住;壮汉更是脸色惨白,看着地上的断肢和鲜血,嘴唇都在发抖,显然没见过这么暴力的牌局。 韦格兰特却异常从容,他靠在椅背上,任凭鲜血从断腿处流淌,伸手拿起桌上的左轮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弗蒂诺甚至闭上了眼,不敢看接下来的画面。 “砰!”枪声在酒馆里炸开,震得人耳朵发疼。 韦格兰特放下枪,甩了甩手腕,断腿处的肌肉已经开始蠕动,显然在慢慢自愈:“没子弹,运气不错。”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被砍断腿、对着自己开枪的不是他。 玛门看着韦格兰特断腿处快速愈合的伤口,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冰冷:“算你运气好。但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将短刀收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出牌,再敢出老千,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韦格兰特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等待伤口愈合,虽然还得一会儿才能完全恢复,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弗蒂诺和怀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这玛门比想象中更恐怖,接下来的赌局,必须更加谨慎。 第二轮开始,怀特捏着手里的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低头看着牌面——1张K、2张Q和1张小丑牌,总共四张手牌。刚才韦格因出老千被砍断腿的画面还在眼前晃,玛门的狠戾让她浑身发紧,可她更清楚,一旦自己输了,弗蒂诺和韦格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到底要不要赌?”怀特心里反复挣扎。如果按实出牌,手里只有1张K,下家玛门肯定会质疑;可如果撒谎说“四张K”,虽然冒险,但说不定能唬住他——玛门未必知道所有人的手牌分布。可一想到那把装着特制子弹的枪,想到额头上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痕,她的手又开始发抖。 “赌了!”怀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定,将四张牌全部丢在桌上,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镇定:“四张K。” 话音刚落,玛门立刻坐直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开牌!”他伸手按住桌上的牌,“总共才6张K,第一轮韦格出1张、弗蒂诺出2张、你现在出4张,加起来都7张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K?” 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怀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看着玛门一张张翻开牌——第一张是K,可后面三张分别是Q、Q和小丑牌。“果然在撒谎。”玛门松开手,将左轮手枪推到她面前,语气冰冷,“按规则,接受惩罚。” 怀特拿起枪,指尖冰凉,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向弗蒂诺,对方眼里满是焦急,却被玛门的手下用枪指着,根本没法帮忙;再看向韦格,他靠在椅背上,断腿还在愈合,却用眼神示意她“冷静”。可怀特知道,自己的运气没那么好——玛门既然敢让她开枪,说不定早就做了手脚。 “对不起……”怀特在心里默念,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砰!”枪声巨响,特制子弹瞬间贯穿她的脑袋,鲜血和脑浆溅在桌上、地上,甚至溅到了弗蒂诺的脸上。怀特的身体直挺挺地倒在桌上,眼睛还圆睁着,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怀特!?”弗蒂诺疯了一样想冲过去,却被壮汉死死拉住,他看着桌上的尸体,眼眶瞬间通红,声音里满是绝望,“怀特死了!?玛门,你这个疯子!” 玛门却一脸无所谓地擦了擦溅到手上的血,语气轻松:“不幸,这位小姐先走一步了。” “你这混蛋!”弗蒂诺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更多人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怀特的尸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游戏还得继续。”玛门无视弗蒂诺的愤怒,将目光转向韦格兰特,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这次,我赌上我的全部——包括沙利文的秘密,只要你们能赢,我就把他的据点防御图、能量弱点全告诉你们。” 韦格兰特缓缓坐直身体,断腿已经基本愈合,他站起身,眼神坚定地看向玛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那好,我赌上自己的心脏。” “韦格!?你……”弗蒂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疯了吗?赌上心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韦格兰特转头看向弗蒂诺,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眼神里满是释然:“弗蒂诺,别担心。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他知道,只有拿出足够大的赌注,才能让玛门放松警惕,也才能为他们争取到赢的机会——哪怕代价是自己的心脏,他也必须赌这一把。 玛门看着韦格兰特,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兴奋:“好!够爽快!那我们继续——这一轮,该你出牌了。” 酒馆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看着对峙的两人,没人敢出声。弗蒂诺站在一旁,心里又急又怕,却只能看着韦格兰特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赌局,手里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 赌局继续,空气里还弥漫着怀特的血腥味,韦格兰特却像没受影响般,从手牌里抽出一张牌,轻轻拍在桌上,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一张K。”他的眼神直视着玛门,没有闪躲,也没有刻意伪装,仿佛手里真的握着一张K。 玛门挑了挑眉,指尖在牌面上敲了敲,也跟着丢出一张牌,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一张K。”他显然不信韦格兰特还能有K,毕竟之前怀特撒谎的代价还摆在桌上,可韦格兰特的镇定又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轮到弗蒂诺时,他攥着手牌的手指都在发白——他手里根本没有K,只有两张Q和一张小丑牌。可看着韦格兰特坚定的眼神,再想到玛门手里可能还剩的牌,他咬牙也丢出一张无关的牌,硬着头皮道:“依旧一张K。”说完,他紧张地盯着玛门,生怕对方立刻喊“开牌”。 接下来几轮,韦格兰特始终面不改色,每次都只出一张牌,每次都声称是“K”。桌上的牌堆越来越高,玛门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手里的K早就出完了,可韦格兰特却像有无限张K一样,没完没了地输出。 “哼,装模作样。”玛门终于按捺不住,冷笑一声,从手牌里抽出两张牌,“啪”地拍在桌上,语气带着笃定的恶意:“两张K。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跟。” 弗蒂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玛门之前已经出过3张K,加上这两张就是5张,而总共只有6张K,韦格兰特之前已经出了4张,就算他手里真有最后一张K,也只能出一张,根本没法跟玛门的两张。 如果现在选择质疑,万一玛门没撒谎,他就得去开那把装着特制子弹的枪;可如果不质疑,继续跟牌,他手里根本没有K,只能撒谎,一旦被揭穿还是得挨枪子;更可怕的是,要是玛门先把手牌打完,他和韦格兰特就会因为“存活到最后”的规则输掉,同样逃不过惩罚。 “开不开牌?”玛门的声音像催命符一样响起,眼神里满是戏谑,“不敢了?” 弗蒂诺的手心全是汗,他看了眼韦格兰特,对方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开”。弗蒂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攥紧了手牌,艰难地开口:“我……不开牌,跟。”他不敢赌,也赌不起——韦格兰特还赌上了心脏,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让两人都陷入绝境。 玛门看着弗蒂诺紧绷的侧脸,笑得更得意了:“算你识相。不过,下一轮,你总不能一直躲吧?”他靠在椅背上,手指把玩着剩下的手牌,显然已经胜券在握,等着看两人在绝望里挣扎。 韦格兰特却突然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别急,游戏还没结束。下一轮,该我出牌了。”他缓缓抽出一张牌,放在桌上,这一次,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眼看向玛门,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馆里的空气像被冻住般凝重,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回荡。韦格兰特始终面无表情,每轮都精准地抽出一张牌放在桌上,轻声说“一张K”,没有丝毫犹豫,连眼神都没泛起半点波澜,仿佛这场赌局的输赢与他无关。 玛门的耐心早已被耗尽,从最初的嘲讽变成了焦躁,每轮韦格兰特出牌后,他都会拍着桌子嘶吼:“开牌!我不信你手里还有K!”可每次翻开牌面,那张印着国王头像的卡牌都清晰地躺在桌上,赫然是真的K。 “走了狗屎运!”玛门盯着桌上的牌堆,脸色铁青,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手牌,指节泛白——他手里还剩三张非K的牌,而韦格兰特的手牌却快要出完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韦格兰特将又一张K放在桌上,抬眼看向玛门,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反击的意味:“是您太小瞧我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运气,早在玛门洗牌时,他就借着断腿自愈的间隙,用食尸鬼的敏锐视觉记下了部分牌的位置,后续出牌不过是顺水推舟。 终于,韦格兰特将最后一张K放在桌上,轻轻推了推牌堆,对着玛门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我说,玛门先生,我牌打完了哦。按照规则,你和弗蒂诺该开枪了吧?” 玛门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韦格兰特空了的手牌,又看向一旁紧绷着神经的弗蒂诺,刚想开口让两人一起受罚,却听见韦格兰特补充道:“他不用了。” “你说不用就不用?”玛门瞬间炸毛,语气里满是嘲讽,“规则可不是你定的!” “规则是‘手牌没打完且未存活到最后的人受罚’,弗蒂诺的牌还没出完,但我允许他‘提前退出’——毕竟,我都提前说了我们提要求,而且我才是赢的人,不是吗?”韦格兰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目光落在玛门颤抖的手上。 玛门咬着牙,一把抓起桌上的左轮手枪,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他对着自己的太阳穴狠狠扣下扳机——“咔哒”一声,枪没响,无事发生。 韦格兰特看着玛门瞬间惨白的脸,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现在,走狗屎运的是谁,清楚了吗?”他站起身,走到怀特的尸体旁,轻轻合上她的眼睛,又转头看向弗蒂诺,示意他过来,“游戏结束了,该兑现你的承诺了,玛门先生。” 玛门瘫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眼神涣散——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赌局,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输掉,更没想到,韦格兰特会用这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赢了他。周围的人也都看呆了,没人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韦格兰特走到玛门面前,等着他说出沙利文的秘密。 “不,不可能!”玛门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指着韦格兰特的鼻子嘶吼,眼神里满是疯狂的不甘,“你这家伙绝对,绝对出老千了!不然怎么可能全是K?这根本不符合常理!”他死死盯着桌上的牌堆,仿佛要将那些卡牌看穿,试图找到韦格兰特作弊的证据。 韦格兰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哎?你这么说,是不认账了?”他转头看向弗蒂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弗蒂诺,你先退出,我和玛门先生单独玩玩——既然他觉得我出老千,那咱们就面对面,重新来一局,如何?” “你……”玛门被噎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但让他承认被一个食尸鬼用“运气”打败,比杀了他还难受。尤其是周围人都在看着,那些窃窃私语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韦格兰特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可是玛门啊,曾经猎人组织里最骄傲的赌徒,连输了都不敢认,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吧?” 这句话彻底戳中了玛门的软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慌乱,挺直脊背,努力装出冷静的样子:“好,我答应你。但这次必须换我洗牌、发牌,而且全程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新的赌局开始,玛门亲自洗牌,手指飞快地翻动卡牌,眼神死死盯着每一张牌的位置,生怕韦格兰特再耍花样。他将洗好的牌分成两堆,自己拿了一堆,又将另一堆推给韦格兰特,语气冰冷:“这次目标牌是A,你先出。” 韦格兰特拿起一张牌,放在桌上:“一张A。” 玛门立刻翻开自己的手牌,里面根本没有A,他咬着牙,硬着头皮丢出一张Q,撒谎道:“一张A。”他表面上冷静地盯着韦格兰特,手指却在桌下悄悄攥紧——他在赌,赌韦格兰特手里也没有A,赌自己能蒙混过关。 可韦格兰特只是淡淡一笑,又丢出一张A:“还是一张A。” 玛门的心脏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看着韦格兰特空无一物的表情,心里开始崩溃——怎么可能?他明明记得洗牌时把A都放在自己这边了,为什么韦格兰特还能抽到?难道真的是运气?不,不可能!一定是他又在耍手段! “你……你再出!”玛门的声音开始发颤,却还在强撑着,从手牌里抽出一张K,继续撒谎,“两张A!” 韦格兰特没有犹豫,直接丢出两张A,语气平静:“两张A,跟你。” “开牌!”玛门终于忍不住嘶吼起来,伸手就要去翻韦格兰特的牌,却在看到那两张清晰的A时,瞬间僵住。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铁青,再变成灰败,眼神里的冷静彻底崩塌,只剩下绝望和不甘——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玛门瘫坐在椅子上,声音沙哑,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他看着韦格兰特,像看着一个怪物——这个食尸鬼,不仅自愈能力强,连赌术都这么可怕,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对手。 韦格兰特收起手牌,语气平淡:“我没耍手段,只是你太执着于‘赢’,反而忽略了最基本的规则——赌局里,除了运气和技巧,心态更重要。你从一开始就慌了,怎么可能赢?而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技巧?” 玛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开始窃窃私语,那些议论声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他知道,自己不仅输了赌局,还彻底丢了脸面,再也不是那个骄傲的“猎人赌徒”了。 韦格兰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瘫坐在椅上的玛门,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么,玛门,还要继续吗?”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卡牌,又落回玛门惨白的脸上,仿佛早已看穿对方内心的挣扎。 玛门的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抬头看向韦格兰特,眼神里满是不甘的血丝,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倔强:“我……绝对会继续。”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一旦停下,不仅要兑现“说出沙利文秘密”的承诺,更要承认自己连一个食尸鬼都不如——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韦格兰特轻轻挑了挑眉,缓缓抬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已经输了两个条件——第一次输了‘帮我们收买人心’,第二次输了‘公开赌局’,可我的心脏还摆在这里,没被你赢走。”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你现在继续,赌的是什么?是还没说出口的沙利文秘密,还是你这条被操控的命?” “我……”玛门的话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感却没能让他清醒分毫。脑海里不断闪过沙利文的威胁——若是没能拦住三人,他的意识会被彻底抹去;可眼前韦格兰特的从容,又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着韦格兰特胸口那片平静的皮肤,仿佛能看到那颗跳动的食尸鬼心脏。之前赌上“心脏”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响,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连继续赌下去的资本都没有——手牌所剩无几,心态早已崩溃,甚至连扣动扳机的勇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周围的议论声再次响起,有人在嘲笑他的狼狈,有人在感慨韦格兰特的厉害。这些声音像针一样扎进玛门的耳朵,让他的脸颊滚烫,却只能死死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韦格兰特的对手,所谓的“赌局”,不过是对方精心布下的陷阱,而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我没有筹码了。”玛门的声音带着绝望,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 “没有了?”韦格兰特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平淡。 “但是,我可以……出老千。”玛门突然抬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手悄悄摸向桌下藏着的备用短刀——他打算趁两人不注意,直接动手抢牌。 “真是卑鄙。”弗蒂诺瞬间看穿他的心思,毫不犹豫地抽出手枪,枪口直指玛门的额头;韦格兰特也同时抽出腰间的镰刀,银亮的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瞬间抵在玛门的脖颈处,锋利的刃口甚至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一丝血珠。 “你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韦格兰特的声音冰冷,手腕微微用力,镰刀又贴近了几分。 玛门瞬间慌了,想伸手反抗,却被韦格兰特一脚踹在膝盖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的手下见状,立刻抄起桌上的酒瓶、凳子,朝着三人冲过来:“敢动我们老大!” 弗蒂诺反应极快,侧身躲开一个壮汉挥来的凳子,同时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擦着壮汉的耳朵飞过,吓得对方瞬间僵在原地。韦格兰特则握着镰刀,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刀刃每一次挥动都带着风声——一个想从背后偷袭的手下,刚伸出手就被镰刀划破了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另一个拿着酒瓶砸过来的人,被韦格兰特弯腰躲过,反被他用镰刀柄狠狠砸在后背,疼得龇牙咧嘴,瘫倒在地。 不过几分钟,玛门的手下就全被制服,要么被绑住,要么躺在地上哀嚎。韦格兰特将玛门的胳膊反剪在身后,用绳子紧紧捆住,然后走到那几个还在挣扎的手下面前,镰刀一挥,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他们的性命,鲜血溅在玛门的裤腿上。 “我想我们表示的很明显了。”韦格兰特擦了擦镰刀上的血,眼神冷得像冰,“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玛门瘫坐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们,怎么会……赢!?我明明……将一切的运气都用了出来——我提前在左轮里做了手脚,确保你们会中枪!” “啊?你干什么了?”韦格兰特故作疑惑,弯腰捡起地上的左轮手枪,打开弹巢——里面六个轮巢,竟然全装满了特制子弹。 “我就知道。”韦格兰特冷笑一声,将手枪扔给弗蒂诺。 “你早就知道!?”玛门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这种靠运气的东西,想赢就必须出老千啊。”韦格兰特蹲下身,看着他,“我刚开始把镜子贴在鞋子上,放得那么显眼,就是为了测试你对老千的容忍程度——果然,你一发现就急着动手,暴露了你的急躁。” “难不成你还第二次作弊了?”玛门的声音都在发颤。 “不是我,是我们三个。”韦格兰特话音刚落,本该“死去”的怀特突然从桌子上坐起来,伸手扶正自己“被打穿”的脑袋——那里根本没有伤口,只有一些粘稠的红色液体,是她提前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血浆。 “我没有死哦!”怀特笑着抹掉脸上的血浆,露出完好无损的额头。 “怎么可能!”玛门彻底懵了,看着怀特完好的脑袋,又看向弗蒂诺,眼神里满是不解。 弗蒂诺没忍住笑了,解释道:“这次的老千,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在韦格第一次检查枪时,我就悄悄把粘稠血浆渗入了弹夹——这种血浆会粘住子弹,即使你后来重新换弹,子弹也无法发射。只有一发弹巢里,我填充了普通子弹,还特意调整了轮盘,确保那发子弹会被怀特抽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枚普通子弹,是从那个壮汉身上的皮包里偷来的。韦格刚才‘亲吻’壮汉时,就偷偷摸走了他的子弹——因为韦格闻到了你身上不一样的火药味,那是特制子弹独有的味道,根本不是一个普通漂泊客该有的。出于防备,他才故意套近乎,拿到了普通子弹。” “至于我为什么会策划这一切……”弗蒂诺蹲下身,看着玛门,“因为我太了解你了——你会和任何‘叛徒’赌,还认定自己必定能赢。你的傲慢,早就把你的弱点暴露无遗。” 玛门瘫在地上,听完这番话,彻底没了力气。他看着眼前三人,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他们设好的陷阱里,所谓的“赌局”,不过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而他,是那个最可笑的演员。 玛门看着三人揭穿所有计谋,彻底慌了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原本人类的□□突然像融化的蜡一样开始脱落,皮肤裂开缝隙,黑色的粘稠液体从裂缝中涌出。下一秒,他的脖颈处传来“咔嚓”声,整颗头颅直接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覆盖着墨绿色羽毛的鸟头,鸟喙泛着金属般的寒光,一双爪子从袖管里伸出,手里还抓着一架黄铜天平,天平两端分别挂着小小的金币和子弹,显然是沙利文赋予他的能力。 “谁也无法抢走我的财富!谁也不能!”玛门的两个鸟头同时嘶吼,声音尖锐刺耳,神智早已不清,只有对“财富”的偏执执念。他猛地扑向旁边被绑住的手下,鸟喙狠狠啄在对方的脖颈上,墨绿色的羽毛沾满鲜血,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吞咽声,开始疯狂吞噬手下的身体。 不过几秒,那个手下就被啃得只剩骨架,玛门的肚子鼓了起来,随后猛地张嘴,吐出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影——正是之前被他赌赢的可怜赌徒,有人缺了一条胳膊,有人没了一只眼睛,还有人胸口凹陷,显然是被玛门夺走了身体器官当作“赌注”。 “怪物!是怪物!”酒馆里的人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抄起凳子,有人躲到桌子底下,整个酒馆陷入混乱,所有人都进入了自卫状态。 “弗蒂诺,左路!”韦格兰特当机立断,握紧镰刀冲向玛门,食尸鬼的力量在体内爆发,刀刃泛起淡红色的光。玛门刚吞噬完一个手下,正想扑向躲在吧台后的酒保,韦格兰特纵身跃起,镰刀狠狠劈在玛门的翅膀上,墨绿色的羽毛和黑色液体飞溅,玛门发出痛苦的嘶鸣,挥起爪子拍向韦格兰特。 弗蒂诺立刻开枪,子弹精准地打在玛门的爪子上,虽然没能造成重伤,却逼得玛门收回了攻击。“韦格,他的天平有问题!别被天平碰到!”弗蒂诺一边喊,一边绕到玛门身后,瞄准他的两个鸟头射击——他发现玛门每次挥动天平时,天平两端的金币和子弹都会闪烁,被光芒扫到的桌子瞬间变得腐朽,显然这天平能吞噬“价值”。 韦格兰特会意,脚步一转,避开玛门挥来的天平,镰刀从下往上撩,狠狠划开玛门的腹部,黑色液体喷涌而出。玛门痛得疯狂挣扎,两个鸟头同时啄向韦格兰特,弗蒂诺立刻冲上前,用枪托砸向其中一个鸟头,将其砸得歪向一边,韦格兰特趁机抓住机会,镰刀直接刺穿玛门的翅膀,将他钉在墙上。 “小心他的吞噬!”怀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握着从裙底空间取出的短刀,一边警惕地盯着玛门,一边护着几个吓得发抖的酒保和女招待,“你们先躲到后厨去,那里有后门,快!”她将人群引向安全通道,又折返回来,从空间里掏出几瓶特制□□,扔向玛门的脚下——□□炸开,蓝色的火焰瞬间包围玛门,让他无法动弹。 玛门被火焰烧得疯狂嘶吼,挣扎着想要挣脱镰刀,却被韦格兰特死死按住。弗蒂诺趁机绕到玛门身后,发现他背上有一个淡蓝色的光点,显然是沙利文赋予能力的弱点。“韦格,他背上的光点!攻击那里!”弗蒂诺大喊着,开枪吸引玛门的注意力,子弹打在玛门的鸟头上,虽然没造成致命伤,却让玛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 韦格兰特抓住机会,猛地拔出镰刀,转身一跃,刀刃带着红光,狠狠劈在玛门背上的光点上。“嗷——!”玛门发出凄厉的惨叫,两个鸟头同时炸裂,墨绿色的羽毛漫天飞舞,手中的天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瞬间化为灰烬。他的身体开始萎缩,最终变成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彻底失去了动静。 战斗结束后,酒馆里一片狼藉,怀特立刻上前检查受伤的民众,从空间里取出绷带和药品,帮缺了胳膊的赌徒包扎伤口,又给吓得发抖的孩子递上热牛奶。“别怕,怪物已经被解决了。”怀特的声音温柔,动作轻柔,和之前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之前那个光膀子的壮汉看着怀特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浑身是血却依旧镇定的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忍不住走上前,递过一瓶酒:“多谢你们……刚才是我误会了。”其他民众也纷纷围上来,有人递水,有人帮忙清理现场,原本对三人的警惕和怀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激——怀特保护民众的举动,让他们获得了部分民心,也为之后收买人手打下了基础。 弗蒂诺接过酒,递给韦格兰特一口,看着眼前的场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要顺利。”韦格兰特点点头,看向怀特,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可——这场战斗,不仅解决了玛门,更让他们在酒馆里站稳了脚跟,接下来,就是从玛门残留的意识里,找出沙利文的秘密。 怀特看着酒馆里渐渐平静下来的人群,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大家等一下!我有话要说!”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从口袋里掏出韦格兰特之前赢来的钱,放在吧台上,“这些是雇佣费,现在我想召集愿意跟我们一起,对抗刚才那种怪物的人——只要愿意帮忙,这笔钱,还有之后的物资,我们全包了!” 话音刚落,之前那个被韦格兰特“亲吻”过的光膀子壮汉率先站了出来,拍了拍胸脯:“我来!刚才那怪物差点把我朋友吞了,这仇我得报!”有了壮汉带头,几个年轻的酒保和跑堂也犹豫着举起了手,显然被“雇佣费”和对怪物的愤怒打动。 怀特笑着点点头,转身跳上酒桌,拿起一瓶酒,对着众人扬了扬:“先请大家喝酒!所有酒水今天算我的!”这话瞬间点燃了气氛,原本犹豫的人也放松了警惕,纷纷拿起酒杯,酒馆里响起一阵喧闹。等众人喝得差不多了,怀特放下酒瓶,声音再次变得严肃: “身边的人们,你们刚才都看到那样的怪物了吧?”她指着地上玛门残留的黑色粘液,“那样长着两个鸟头、以人为食的邪恶生物,就躲在我们的城市里,躲在我们身边!玛门之前敢在这玩那种赌命的游戏,敢把人的器官当‘赌注’,不是因为他厉害,是因为他身后有更强大的势力支持——那个势力的首领,叫沙利文。”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有人皱着眉小声议论:“沙利文?是那个最近很火的政客吗?”“他怎么会和怪物有关系?” 怀特听到议论,立刻接话:“没错,就是他!你们以为玛门是偶然出现的?不是!沙利文一直在用邪术制造这种怪物,用金钱和威胁控制他们,就像控制玛门一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你们可能觉得,‘我不惹他们,他们就不会来找我’——但我告诉你们,不可能!玛门的请求你们能拒绝,可一旦遇到更厉害的怪物,你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会像刚才那些被吞噬的人一样,要么被当成‘食物’,要么被强制支配,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这时,一个穿着破旧外套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就算是这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普通人,哪打得过怪物?” “怎么没关系?”怀特提高声音,语气带着急切,“你们想想,最近是不是总有人失踪?是不是有工厂突然倒闭,老板卷钱跑路?是不是连面包都在涨价,你们交的税越来越多,日子却越来越难?”她指着那个男人。 她又指向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你丈夫三个月前是不是去森林里砍柴,再也没回来?他不是迷路了,是遇到了沙利文放出来的‘猎犬’,被当成了猎物!” 这些话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里,有人开始点头,有人红了眼眶——怀特说的这些“不幸”,几乎每个家庭都遇到过,只是之前没人知道原因。 “这些都不是巧合,是沙利文和他的怪物干的!”怀特的声音带着煽动性,“他们把我们的钱当成‘财富’,把我们的命当成‘赌注’!如果再不管,等沙利文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会吃不起饭,用不起水,甚至会因为没‘利用价值’,被他们当成‘食物’同类相食!到时候,就算是国王,也会被他们控制,这个国家就彻底完了!” 人群彻底沸腾了,之前不信的人也握紧了拳头,有人喊着“杀了沙利文”,有人喊着“我们要报仇”。怀特看着眼前的场景,知道民心已经被煽动起来——虽然她说的“不幸”不全是沙利文干的,但此刻,只有让众人意识到“威胁就在身边”,意识到“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他们才会真正站出来,和三人一起对抗沙利文。 “我知道你们害怕,也知道你们没受过训练。”怀特放缓语气,从裙底空间里拿出一些武器——斧头、短刀,还有几瓶特制的□□,“但我们会教你们怎么对付怪物,会给你们武器和物资。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就一定能打败沙利文,把那些怪物赶出去,让日子回到以前的样子!” “我加入!”“我也加入!”越来越多的人举起手,之前那个光膀子的壮汉更是拿起一把斧头,大声喊道:“跟他们拼了!不能让那些怪物毁了我们的家!” 怀特跳下雪桌,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心里松了口气——第一步,成功了。有了这些人的帮助,他们不仅多了人手,更获得了民心,接下来,就是利用玛门残留的线索,找到沙利文的据点,彻底阻止他的计划。 第15章 尸体中的水分 此时的沙利文正站在一间昏暗的会议室内,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金丝纹路。他微微躬身,将手背在身后,姿态诚恳得像个被家长命令的孩子,眼神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会议室的高台上坐着几个人,光线从他们头顶的天窗落下,只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让人看不清脸——但沙利文清楚,这些人是掌控国家实权的“幕后者”,他们将他视为可利用的“共同财产”,而他也心甘情愿扮演这个角色,只要能获取足够的“能量”吃饱喝足,暂时臣服于人类,对他而言不过是权宜之计。 “沙利文,这次‘全球超自然物质收集计划’由你独自承担,做得很好。”高台上有人开口,声音沙哑而威严,“我们将会给予你更高的职位,让你带领‘特殊事务局’,协助我们进击更广阔的领域。” 沙利文缓缓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恭敬却不卑微:“我会的,毕竟我们是合作伙伴啊,大人。”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在此期间,我想去见见国王殿下——毕竟我们手里的一些事务,还得让他‘象征过目’一下,也好符合王室的礼仪,避免引起外界非议。” 所有人都清楚,英国君主制已延续数百年,是国家身份与文化的重要符号。从王室的加冕礼仪到年度庆典,每一项传统都承载着民众对历史的认同,若轻易打破,很可能撕裂长期形成的社会文化共识。自1688年“光荣革命”后,君主立宪制确立,《权利法案》等法律早已将国王的权力牢牢限制——如今的君主不过是承担礼仪性职责,比如签署议会通过的法案、接待外国元首、代表国家出席公益活动,从不干预实际政治,这种“虚君”模式既避免了权力真空,也减少了政治动荡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君主作为“非政治化”的国家元首,能在政党轮流执政时保持国家象征的连续性,平衡不同政治力量的矛盾;在战争、灾难等重大事件中,还能成为民众情感的“凝聚点”,唤起国民的团结意识。 可此刻,沙利文面前的国王,却与这些“象征意义”格格不入——那是个刚满20岁的年轻人,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些,却难掩眉宇间的青涩;身上穿着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军装,肩章上的徽章闪闪发亮,却衬得他更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沙利文按照皇家礼数,微微躬身行礼,用温和的语气汇报着“特殊事务局”的工作,从“超自然物质分类”到“区域安全防控”,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而年轻的国王只是懵懂地点头,偶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完整的话——他根本听不懂这些复杂的事务,也不知道沙利文汇报的内容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 “陛下,关于‘北方矿区特殊生物管控法案’,还需要您签署这份象征性文件。”沙利文将一份文件递到国王面前,手指轻轻点了点签名处。 国王犹豫了一下,拿起笔,眼神茫然地看向沙利文:“这……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陛下。”沙利文笑得温和,“所有细节议会都已审议通过,您只需签署即可,这是您作为君主的重要职责。” 国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稚嫩得像个学生。沙利文看着那签名,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啊,他才20岁,从小在王室的保护下长大,涉世未深,能知道什么?这个国家的实际权力早已落入“幕后者”和他的手中,国王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摆设,一个用来安抚民众、维持“君主制体面”的工具罢了。 等国王签完字,沙利文再次行礼,转身退出了王宫。走出大门时,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冷——这个“摆设”国王,还有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幕后者”,迟早都会成为他获取仇恨的“养料”。 沙利文收起国王签署的文件,转身正要离开王宫书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却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沙利文先生,等等。” 他回头,只见莫纳尔克·维多利亚站在书桌后,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原本茫然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少见的执着——这位刚满20岁的国王,竟主动停下了他。莫纳尔克的目光落在沙利文手中的资料袋上,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我……我想再看一眼那些资料,就一眼。” 这是极为罕见的请求。自莫纳尔克16岁因母亲病逝仓促继承王位后,他从不敢主动过问政务——身边的大臣、侍卫都告诉他“陛下只需做好礼仪象征即可”,连议会送来的文件,也多是沙利文筛选后、只需要他签字的“象征性文稿”。沙利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随即又换上温和的笑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莫纳尔克的肩膀:“陛下,这些资料议会和内阁的大人都已经审核过了,全是关于矿区物资调配的常规文件,没有问题的。” 他顿了顿,刻意放软语气,像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您日理万机,这些琐碎的事务交给我们处理就好,您只需安心准备下周的王室庆典,那才是陛下该操心的事。” 莫纳尔克的肩膀微微垮了下去,指尖的力道也松了几分。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实权——从继位那天起,“国王”的头衔于他而言,更像一个沉重的枷锁。母亲去世后,王宫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每个人见到他都会躬身说“一切安好”,可他怎么可能相信?那些侍卫汇报“民间秩序井然”时,眼神里的闪躲骗不了人;大臣们说“经济稳步发展”时,他偶尔能在王宫角落听到女仆低声议论“面包又涨价了”。 到了夜晚,当王宫的烛火渐渐熄灭,莫纳尔克总会偷偷换上平民的衣服,从后花园的小门溜出去——他想逃离书房里堆积如山的“礼仪文件”,想逃离那种“明明是国王,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痛苦。他曾在伦敦东区的小巷里,看到过浑身是伤、躲在垃圾桶旁的流民;也曾在郊外的森林边缘,瞥见过快得不像人类的黑影,那黑影掠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甚至有一次,他在酒馆外听到醉汉嘶吼“别靠近那片工厂,会被怪物抓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国家正在被某种威胁笼罩,可每当他试图向沙利文提起这些时,对方总会笑着捂住他的眼睛,用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陛下看错了,外面一切安好。” “真的……一切安好吗?”莫纳尔克看着沙利文的背影,小声问道,声音里满是不确定。 沙利文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声音从门口传来:“当然,陛下。快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练习加冕纪念日的礼仪呢。”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莫纳尔克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窗边,看着王宫墙外的城市——远处的工厂烟囱冒着黑烟,夜色中隐约传来几声奇怪的嘶吼,他紧紧攥着窗框,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这根本不是一切安好……沙利文先生,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可他没有答案。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国王,他连走出王宫都要偷偷摸摸,又能做什么呢?只能在每个夜晚,怀着满心的不安,继续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象征”,眼睁睁看着未知的威胁,一点点吞噬这个他本该守护的国家。 沙利文转身回到书房,看着莫纳尔克攥着窗框、眼底满是迷茫的模样,瞬间看穿了这年轻国王心底的疑虑。他没有立刻戳破,而是缓步走到莫纳尔克身边,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温柔得近乎蛊惑:“陛下,您是不是还在想外面的事?” 莫纳尔克身体一僵,没有回头,只是小声“嗯”了一声。这些年来,沙利文就像母亲一样陪着他——在他因看不懂政务文件烦躁时,是沙利文耐心帮他拆解;甚至在他第一次主持王室庆典紧张到忘词时,也是沙利文在台下用口型提醒他。这份“陪伴”,让从小缺乏关爱的莫纳尔克对沙利文产生了近乎依赖的信任,哪怕心里有疑虑,也愿意听他的话。 “陛下,您要知道,您的职责是‘象征’,不是‘干预’。”沙利文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却字字落在莫纳尔克的心坎上,“外面的事有议会、有我,我们会处理好一切,您不需要操心这些。您只要做好该做的事——比如练习礼仪、出席庆典、在文件上签下您的名字,这就够了。” 他顿了顿,看着莫纳尔克渐渐放松的肩膀,继续说道:“您是国王,是这个国家的‘脸面’,您的安稳,就是民众的安心。如果连您都慌了,民众该怎么办呢?” 莫纳尔克缓缓转过身,眼底的迷茫淡了几分。他从小听着“国王要为民众负责”的话长大,却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沙利文的话,像给了他一个“答案”——原来,他只要“安稳”地做个象征,就是对民众负责。这种认知,让他心底的疑虑渐渐被麻木取代——反正他没有实权,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不如听沙利文的话,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沙利文看着莫纳尔克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知道自己的“洗脑”起了作用。他话锋一转,像是做出了某种“让步”:“您要是实在想出去看看,也可以。” 莫纳尔克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真的吗?” “当然。”沙利文笑着点头,话里却藏着条件,“但您必须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不能暴露自己的国王身份,要像普通平民一样出门;第二,会有士兵暗中跟着您,保护您的安全,您不能赶走他们。” 他知道,莫纳尔克向往外面的世界,与其让他偷偷摸摸、可能撞见不该见的事,不如主动“默许”——有士兵暗中盯着,既能确保莫纳尔克不会发现他的秘密,也能避免这年轻国王在外遇到危险,断了他这唯一的“棋子”。 莫纳尔克没有多想,立刻点头答应:“我知道了!我不会暴露身份,也不会赶走士兵的!”他眼底的麻木被久违的期待取代,仿佛终于抓住了一点“自由”的希望。 沙利文看着他雀跃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他伸手揉了揉莫纳尔克的头发,像在安抚一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我让侍卫给您准备平民的衣服。记住,在外要小心,有事随时让暗中的士兵找我。” 莫纳尔克用力点头,转身跑出了书房,脚步轻快得像个普通的年轻人。沙利文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的温柔渐渐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这麻木又依赖他的年轻国王,会是他计划里最稳妥的“掩护”,只要牢牢攥在手里,就没人会怀疑到他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身上。 沙利文站在王宫花园的露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他那头银灰色的长发竟在光线下泛着细碎的粉末,风一吹,粉末像星子般飘落,落在地面上却瞬间消失。他微微抬眼,原本的眼眸里,浮现出几道不自然的金色花纹,像藤蔓般缠绕着眼白,而瞳孔竟是纯粹的白色,搭配着他脸上渐渐浮现的金色斑点,整个人透着一种非人的神圣感,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诡异。 他抬手拂过鬓边的发丝,指尖划过的地方,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淡淡的甜香——那是他体内能量溢出的征兆,随着收集的超自然物质越来越多,他的形态也在悄然发生变化,离“人类”的范畴越来越远。 “传剩下的猎人过来。”沙利文的声音比往常更低沉,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身后的侍卫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传令。 不过片刻,四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猎人便出现在露台下方,他们是猎人组织里仅剩的精英,也是沙利文最信任的手下。几人躬身行礼,却不敢抬头直视沙利文——眼前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让他们畏惧。 “玛门死了。”沙利文没有绕弯子,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眼底的金色花纹却微微闪烁,“被韦格兰特和弗蒂诺解决的。” 四个猎人瞬间愣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玛门的实力他们清楚,就算打不过韦格兰特,也不至于落得身死的下场。 “别惊讶。”沙利文淡淡开口,打断了他们的思绪,“玛门太自负,又被贪欲冲昏了头,单独行动迟早会出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厉,“这次你们听着,不准再单独行动,必须四人一组,互相配合。韦格兰特的能力特殊,交给你们处理,务必解决掉他——记住,活要见‘尸’,死要见‘魂’,我要确认他彻底消失。” “是!”四人齐声应道,不敢有丝毫异议。 交代完所有事,沙利文转身离开露台,朝着王宫深处的密室走去。他走过的石板路上,竟开始冒出嫩绿的芽尖,芽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很快就绽放出鲜艳的花朵——红色的蔷薇、紫色的鸢尾、金色的郁金香,密密麻麻地铺满了他走过的路,甚至顺着墙壁攀爬,将原本肃穆的王宫走廊变成了花的海洋。 可这些花却透着诡异——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黑色,花蕊里隐约能看到细小的牙齿,偶尔有蝴蝶停落在花瓣上,瞬间就被花瓣包裹,再打开时,只剩下一地破碎的翅膀。不仅如此,花园里的松鼠、鸽子,甚至墙角的藤蔓,都在他走过之后变得异常活跃,眼神里失去了原本的灵动,只剩下机械的服从——这些被他用能量创造、支配的植物与生物,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成了他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准备的工具,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扑向任何他指定的“敌人”。 四个猎人站在露台上,看着沙利文消失的方向,以及那条被花朵覆盖的走廊,脸色都变得极为凝重。他们知道,沙利文的力量已经强大到超乎想象,而这场由他掀起的战争,很快就要拉开序幕了——他们必须尽快解决掉韦格兰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莫纳尔克换上平民的粗布外套,悄悄从王宫后花园的小门溜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仔细”看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坐在马车上匆匆掠过,而是双脚踩在带着泥土气息的石板路上,能清晰闻到面包店飘出的麦香,听到街头小贩叫卖水果的吆喝,甚至能看到孩子们在巷口追逐打闹时扬起的尘土。 他太专注于眼前的新鲜景象,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异常——路边的白色野花长得格外旺盛,花瓣层层叠叠,却透着诡异的光泽,连叶片都泛着淡淡的银光,根系甚至悄悄缠绕住他的裤脚,又在他迈步时快速缩回土壤里。 “砰!”一声碰撞打断了莫纳的思绪,他没站稳,差点摔倒,怀里的手帕也掉在了地上。抬头一看,撞他的是个女孩,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留着一头不讨喜的暗红色头发,梳成两个歪歪扭扭的麻花辫,发梢还沾着泥土。女孩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神有些涣散,像是精神不太正常,可她那副懵懂又倔强的模样,却像一颗石子,瞬间砸进了莫纳的心里。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婚姻必然是政治联姻,是为了巩固王室地位的工具,从没有过“喜欢”或“不喜欢”的权利。可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孩,那种心跳加速、视线无法移开的感觉,却让他明白——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销毁的悸动。 女孩没穿鞋子,赤着脚踩在泥水里,脚趾缝里全是污垢,脚踝处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莫纳连忙捡起地上的手帕,递到女孩面前,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抱歉,我没看路,撞到你了。” 女孩没有接手帕,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莫纳见状,又指了指她的脚,轻声说:“你的脚脏了,前面有个草垛,我带你去洗干净吧?” 女孩依旧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莫纳小心翼翼地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掌心还有厚厚的茧子。两人走到不远处的草垛旁,莫纳蹲下身,用旁边小溪里的清水,一点点帮女孩冲洗脚上的泥垢。洗着洗着,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女孩的脚底布满了溃烂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渗着血,和他养尊处优、连茧子都没有的脚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纳愣住了,眼里满是惊讶。他从小生活在王宫里,接触到的人都是衣着光鲜、保养得宜的贵族,从未见过有人把脚伤成这样,更别说光着脚踩在泥里。一种莫名的心疼涌上心头,他立刻站起身,对女孩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双鞋。” 他带着女孩来到街头的鞋匠铺,铺子里的鞋匠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未愈合的伤疤,左手甚至缺了两根手指,可他手里正在做的皮鞋却格外精致,针脚细密,皮革也打磨得光滑发亮。莫纳说明来意,老人看了看女孩溃烂的脚,没多问,只是从柜子里拿出一块柔软的布料,又快速量了女孩的脚码,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出了一双轻便的布鞋。 女孩穿上布鞋,暗红色的头发、破旧的衣服,配上崭新精致的鞋子,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可怜。莫纳付了钱,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递给老人,转身想和女孩多说说话。 “你来自哪里?”莫纳轻声问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女孩抬起头,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声音轻飘飘的:“爱尔兰岛。” “哦,我知道那里。”莫纳笑了笑,想起小时候跟着母亲去爱尔兰访问的经历,“那里有很美的海岸线,还有大片的绿色草地。” 女孩听到“海岸线”,眼神突然有了一丝波动,却依旧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父母被海里的东西吃了。” “哎?”莫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孩。 女孩没有停顿,继续用平淡的语气描述:“那天我们在海边捕鱼,突然有个长着很多触手的东西从海里冒出来,缠住了我父母的船。我看着它把船捏碎,看着我父母被触手卷走,最后只剩下一些碎木片和血……” 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可那些冰冷的细节,却让莫纳浑身汗毛竖起,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从未想过,外面的世界不仅有面包香和欢声笑语,还有这样恐怖的死亡——而沙利文,却一直告诉他“一切安好”。 “对不起,让你想起难过的事……”莫纳看着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满是愧疚,连忙转移话题,“你愿意吃点什么吗?前面有个面包店,我请你吃热乎的面包好不好?” “不愿意。”女孩的回答依旧简短,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对“食物”也提不起兴趣。 莫纳还想再说些什么,鼻尖却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腐臭味——那味道若有若无,像是从女孩身上传来的。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摇了摇头,把这归结为自己的见识短浅:“肯定是她干了很重的活,又没条件洗澡,才会有这种味道。”他从未接触过底层平民的生活,不知道正常人就算再累,也不会有这样的腐味,只当是自己太娇生惯养,才会对这种“烟火气”敏感。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莫纳又问,眼神里带着期待。 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声音依旧轻飘飘的:“没有名字,不记得了。”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莫纳眼睛一亮,指着她暗红色的头发,“你头发是红色的,就叫‘小红’如何?” 女孩沉默了几秒,轻轻点了点头:“随便……谢谢你给我鞋。”她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我还有工作没做完,请让一下,你给我的鞋钱,我会想办法还你。” 莫纳哪里放心让她一个人走,连忙跟上:“我跟你一起去!你做什么工作?要是太重,我可以帮你。”不等女孩拒绝,他就快步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嘈杂的工地——这里堆满了石头和木材,几个工人正扛着钢筋来回穿梭,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汗水的味道。小红刚走到工地门口,一个满脸横肉的工人头子就冲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摔碎的花瓶,对着小红劈头盖脸地骂:“你个死丫头!让你搬个花瓶都搬不好,这花瓶要是卖不出去,你这个月的饭就别吃了!” 小红吓得往后缩了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却不敢反驳。莫纳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小红护在身后,对着工人头子大声说:“你别骂她!这花瓶是我不小心碰碎的,跟她没关系!” 工人头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莫纳——虽然莫纳穿的是平民衣服,但举止间的贵气藏不住,他不敢轻易得罪,只能悻悻地放下手:“算你好运。” 莫纳趁机追问,才从工人头子的抱怨和小红断断续续的回答里,拼凑出真相——小红是被人贩子从爱尔兰岛拐来的,辗转卖到了这个工地,每天要干搬石头、打扫卫生的重活,还经常被打骂,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我要买下她。”莫纳想都没想,立刻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做事从来不计后果,只知道不能让小红再受这种苦。 工人头子眼睛一亮,立刻狮子大开口:“买下她?!” 莫纳毫不犹豫地掏出钱袋,里面装着他偷偷从王宫带出来的英镑,直接倒出递给工人头子:“钱给你,她现在跟我走。” 工人头子接过,掂量了几下,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连忙点头:“行!她归你了!”他转身就要走,外套的衣襟被风吹起,里面别着的一枚徽章闪了一下——那徽章是黑色的,上面刻着一朵缠绕着藤蔓的金色花朵,正是沙利文势力独有的标志。 莫纳没有注意到那枚徽章,只是拉着小红的手,轻声说:“我们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以后再也不用干重活了。” 小红低着头,任由他拉着,眼神依旧有些涣散,只是握紧鞋子的手指,悄悄用力——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再搬石头、挨骂了。 莫纳尔克拉着小红离开工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眉头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拐卖人口是非法的,那些人怎么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来?就像在说‘卖一件商品’一样,这太荒唐了!”他从小在王宫里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人人平等”,却从未想过,底层竟藏着这样公然违背法律的事。 小红跟在他身边,赤着的脚踝在新鞋里轻轻蹭了蹭,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他们说,国王也同意了这样的行为。” “什么?”莫纳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像被狠狠攥住,脸色瞬间发白,“我……我是说,国王没有……他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他想立刻反驳,想告诉小红“我就是国王,我从没允许过”,可话到嘴边,却被“不能暴露身份”的约定堵了回去,只能慌乱地辩解,语气都带着几分底气不足。 小红抬眼看了看他,眼神依旧涣散,却轻轻说了句:“你又不是国王,怎么知道他没同意?” “对,我不是……”莫纳的声音低了下去,心里又酸又涩。他明明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却连否认“自己同意恶行”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用“国王”的名义,掩盖这些肮脏的勾当。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委屈,语气坚定了些:“但是这种行为,难免有些太过火了——没有人该被像牲口一样倒卖,没有人该过这种日子。” 小红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和父母本来要从爱尔兰岛移民到这里,想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结果船开到一半,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把船撞翻了,父母被那东西杀死了……”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抠着衣角,“我被路过的渔船救上来,本以为是得救了,没想到救我的人是贩子,从那天起,我就一直被倒卖,从一个地方卖到另一个地方,干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饭。” 她抬头看向远处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命运了,像路边的野草一样,随便被人踩,随便被人扔,直到你给我买了鞋,又把我买下来。” 莫纳听着她的话,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他想起沙利文总说“一切安好”,想起侍卫汇报“民间秩序井然”,可眼前小红的遭遇,工地里公然的人口贩卖,还有之前听到的“怪物吃人”的传言,都在告诉他——这个国家早已千疮百孔,而他这个“国王”,却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以后不会了。”莫纳握紧小红的手,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我不会再让你被倒卖,不会再让你干重活。我会……我会想办法保护你,也会想办法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莫纳能不能做到,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只是那双一直涣散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或许,她的命运,真的能不一样了。 两人正坐在路边的石阶上说话,小红突然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生锈的短刀,瞬间抵在了莫纳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贴着皮肤,让他浑身一僵。 “别动。”小红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涣散轻柔,而是带着一丝狠戾,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完全没了刚才的懵懂。 “小红!?你干什么!”莫纳又惊又慌,身体不敢乱动,只能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孩,满心都是疑惑——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没见过这么天真的人。”小红冷笑一声,眼神扫过莫纳身上的布料,虽然是平民款式,却用料讲究,“你应该是有钱人吧?打劫,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啊?”莫纳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小红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熟悉的物件——那是他母亲留给她的怀表,表壳上刻着王室的纹章,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宝贝,不知何时被小红偷了去。 “还给我!”莫纳急了,不顾脖子上的刀,伸手就要去抢怀表。 小红侧身躲开,手里的刀又贴近了几分,在莫纳的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两人瞬间扭打起来,莫纳从小养尊处优,哪里会打架?没几下就被小红按在地上,短刀再次抵住他的喉咙。他这才发现不对劲——小红的力气大得惊人,动作也敏捷得不像是人类,甚至在扭打时,他看到小红的手腕处,隐约露出了一块泛着墨绿色的皮肤,和之前他遇见过的猎人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人类!”莫纳又怕又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短刀一点点落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闪过,空气中瞬间弥漫起甜香。小红的动作突然僵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无数金色的藤蔓从地面冒出,缠绕住小红的身体,藤蔓上的尖刺深深扎进她的皮肤,墨绿色的液体顺着藤蔓流下。 “谁允许你动他的?”沙利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脸上的金色斑点闪烁着光芒,眼神冰冷地看着被藤蔓缠绕的小红。随着他抬手一挥,藤蔓猛地收紧,“咔嚓”几声,小红的身体瞬间被绞碎,只剩下一滩墨绿色的液体,彻底没了动静。 沙利文走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莫纳,轻轻拍掉他身上的灰尘,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有伤到哪里吗?我都说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偏不听。” 莫纳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来,嘴唇颤抖着,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我的怀表……被她偷走了,还被她弄坏了……”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他一想到怀表可能被毁掉,心里就一阵抽痛。 沙利文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没关系,不过是一块怀表,我想,女王大人在天有灵,也会原谅你的。” “可是我……”莫纳的眼眶红了,声音带着哽咽,“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我太没用了,连母亲的遗物都保护不好,还差点被人杀死……” “好了,别难过了。”沙利文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以后别再出去了,王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带着莫纳转身离开,一路护送他回了王宫的房间,看着他躺下休息,才转身离开。 走到走廊时,沙利文摊开手,掌心里躺着的,正是那块完好无损的怀表——刚才小红手里的,不过是他制造的假象。而那个“小红”,根本就是他用一具尸体操控的傀儡,工人也是他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莫纳感受到“危险”,更重要的是,激发这个蠢货内心的“仇恨”。 他看着手里的怀表,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然后抬手一挥,怀表瞬间被金色的光芒包裹,化为一堆粉末。刚才在莫纳身边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莫纳的情绪里,除了恐惧和难过,还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怨恨,那是他一直想要的“仇恨”。 “很好。”沙利文轻声说道,眼神里满是算计,“只要仇恨的种子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到时候,你就会成为我最好的‘养料’了,我的国王陛下。” 莫纳坐在王宫房间的床沿上,双手紧紧攥着床单,指节泛白。他低着头,嘴里反复喃喃着:“外面的所有人都是那样吗?不知道啊……他们都是那样,可小红看上去那么可怜,她……” 话语说到一半就卡住了,他皱着眉,脑海里反复闪过小红的模样——一开始是赤着脚、脚底溃烂的可怜女孩,后来是举着刀、眼神狠戾的劫匪,最后是被藤蔓绞碎、流出墨绿色液体的“怪物”。这三个画面在他脑子里打架,让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看起来那么可怜的人,会突然变成想要杀死他的怪物? 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从继位那天起,他就像个摆在王宫里的“吉祥物”,每天的任务就是练习礼仪、出席庆典、在文件上签字,关于外面的世界,关于国家的真相,他几乎什么都不知道。大臣们不会跟他说底层的苦难,侍卫们只会汇报“一切安好”,沙利文更是把所有“不适合他知道”的事都藏得严严实实。 “仇恨……”莫纳小声重复着这个词,心里一片茫然。他长这么大,几乎没有过真正的“仇恨”——对那些架空他权力的大臣,他只有无力;对那些敷衍他的侍卫,他只有无奈;就连对母亲的死,他也只有无尽的难过,却没有明确的“恨”。 他突然想起母亲去世那天的场景——那天王宫上下一片慌乱,医生们进进出出,最后只告诉他“女王陛下突发急病去世”。可他后来偷偷听到侍卫议论,说母亲的房间里有“墨绿色的液体”,有“奇怪的味道”。现在回想起来,那液体的颜色,和小红被绞碎后流出的液体一模一样! “母亲……好像是被什么非人类的东西杀死的吧?”莫纳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那些超出他认知的“怪物”,不仅存在于外面的世界,甚至曾经闯进过王宫,杀死了他的母亲!而他,却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还一直以为母亲是“病逝”。 “外面……一直都是这样吗?”莫纳抬起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迷茫,“有会吃人的怪物,有公然拐卖人口的贩子,还有像小红那样……用可怜伪装自己的骗子……” 他想起小红说的“父母被海里的东西吃掉”,想起小红面无表情描述死亡场景的模样,想起小红最后举着刀说“打劫”的狠戾——那些全都是假的!是用来骗他的! “小红……是骗我的。”莫纳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瞬间红了。他不仅失去了母亲的遗物,还被一个劫匪骗得团团转,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 他蜷缩在床上,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忍不住发抖。外面的世界比他想象的更危险,而他这个“国王”,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王宫里,任由别人摆布。 沙利文沿着王宫长长的走廊缓步前行,银色长发垂在肩头,在廊灯的光线下泛着冷寂的光泽。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整个人像一缕虚无的影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入黑暗——就像他此刻的内心,空得只剩下无边的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他早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诞生的,唯一的记忆起点,是在一片冰冷的士兵尸体堆里醒来。那时的他赤身**,身上沾着干涸的血迹,周围全是残缺的肢体和凝固的血污,远处还能听到厮杀的余音。他没有童年,没有哭闹,甚至没有“害怕”的情绪,只是麻木地坐在尸体堆里,看着天空从漆黑变成鱼肚白。 后来他被路过的团长收养。团长说,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觉得他“美得不像是人类”——银灰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还有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都透着一种非人的精致。团长给了他名字,给了他住处,还教他读书、狩猎,试图把他当成普通孩子抚养。也是从那时起,沙利文莫名多了个口癖——无论说什么话,结尾都会下意识地加上“茶”。 “今天的猎物很肥,茶。” “这本书很有趣,茶。” “团长,明天能教我用弓箭吗,茶。”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每次说出这个词时,心里会莫名多一丝暖意。直到后来,他偷偷独吞了封印的“猫眼石”——那是一块蕴含着强大超自然能量的宝石,是支配一切的人拥有的东西,接触到宝石的瞬间,他体内的力量突然爆发,而那个伴随他多年的口癖,也在那一刻彻底消失了。 也是在那一天,收养他长大的团长“意外”去世了。有人说团长是在狩猎时被怪物袭击,也有人说团长是突发疾病,只有沙利文知道真相——团长发现了他独吞猫眼石的事,还试图阻止他,他在混乱中杀了团长。 “或许是因为团长喜欢喝茶,所以我才会有那个口癖吧。”沙利文偶尔会这样想。团长总喜欢在午后泡一壶红茶,坐在院子里慢慢喝,还会把他叫到身边,给他倒一杯温热的茶,说“小孩子不能喝太浓的,淡一点才好”。那些温暖的画面,曾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他或许真的爱过这位养父,真的把团长当成过亲人。 可这份“爱”,早在他吸收猫眼石能量的那一刻,就被无尽的**彻底掩盖了。他开始渴望更强大的力量,渴望掌控更多的东西,渴望把所有能滋养他的“食物”都据为己有。团长的死,成了他**路上的第一个“垫脚石”,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多的生物,都成了他获取能量的“食物”。 “纯坏的怪物,不需要怜悯。” 沙利文停下脚步,看着走廊尽头的黑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他抬手抚摸脸上的金色斑点,感受着体内不断涌动的力量,眼底没有丝毫愧疚——从他选择独吞猫眼石、杀死团长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那个需要温暖、会说奇怪口癖的“孩子”了,而是一个只懂**、只懂掠夺的怪物,杀死和平,自私自利。 走廊里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转身走向密室,脚步不再虚无,而是带着坚定的目的性——他还要收集更多的超自然物质,还要激发莫纳尔克的仇恨,还要让这个国家,成为他“觉醒”的祭品。至于那些所谓的“温暖”和“爱”,早就被他丢进了记忆的垃圾场,再也不会想起。 “你的眼睛很美,像浸了月光的琉璃,就叫你沙利文吧。”团长粗糙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他银灰色的头发,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我姓索恩,往后你就跟着我姓,合起来就是‘拥有明亮眼睛的荆棘’——既要有看透黑暗的清澈,也要有保护自己的锋芒,沙利文。” 这句话像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每当沙利文试图回忆过去,最先浮现的总是团长这句话,还有团长那时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猎人外套,下巴上留着短短的胡茬,手里总攥着一个旧烟斗,笑起来眼角会堆起细纹。可随着时间推移,团长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渐渐模糊,轮廓变得扭曲,最后竟慢慢和自己的脸重叠在一起——银灰色的头发,苍白的皮肤,还有那双泛着金色花纹的眼睛,再也找不到半分团长的影子。 “我大概才二十几岁吧……”沙利文坐在密室的石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低声喃喃。他从未有过真正的生日,团长在世时,总说“等你学会独立狩猎,咱们就好好过一次生日”,可这个承诺还没兑现,团长就死在了他手里。如今,他破例给自己过了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祝福,只有满室的超自然物质,和一份写满掠夺计划的羊皮卷。 他将大量资金投入到“物资筹备”中,雇佣猎人收集超自然生物的残骸,贿赂官员获取王室的机密文件,甚至用能量操控植物,在城市边缘建立了秘密据点。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狠戾,像一个被迫提前长大的天使,本该拥有纯净的灵魂,却只能以仇恨为食,在黑暗里越陷越深。 他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团长教他第一次射箭时的耐心,忘记了团长在寒冬里把他裹进大衣的温暖,忘记了自己曾经也会因为看到受伤的小动物而心软。那些温暖的记忆,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都只能看到模糊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想不起来了……”沙利文闭上眼睛,靠在石椅上,脸上的金色斑点渐渐黯淡。他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选择遗忘——或许,遗忘那些温暖,才能让他更心安理得地做一个“怪物”,才能让他在追逐**的路上,不再有丝毫犹豫和愧疚。 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侍卫送来新收集的超自然物质——一块泛着黑色光芒的骨头,据说来自一头能吞噬情绪的怪物。沙利文睁开眼,眼底的迷茫瞬间被冰冷的贪婪取代,他伸手拿起那块骨头,感受着里面蕴含的能量,嘴角再次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很好,又多了一份‘食物’。” 至于那些被遗忘的温暖,那些关于团长的记忆,早已被他彻底抛在脑后,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仇恨,还有那个即将实现的“觉醒”计划——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包括彻底埋葬自己仅存的人性。 沙利文指尖摩挲着那块黑色骨头,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天前的画面——当手下汇报“玛门已死,怀特尸体消失”时,他没有丝毫意外,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抹了然的笑。 他早就知道怀特没死。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玛门能彻底解决掉那三人——玛门的傲慢和贪婪,注定了他只会成为计划里的“诱饵”,而不是“猎手”。至于怀特,那个能操控空间、擅长伪装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被一颗子弹杀死? “比起直接杀死他们,我更喜欢折磨人的精神和心智啊。”沙利文轻声自语,指尖的黑色骨头泛起微弱的光芒,映得他眼底的金色花纹愈发诡异。他享受的从来不是“毁灭”的瞬间,而是看着猎物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的过程——看着他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却发现早已落入更深的陷阱;看着他们彼此信任,却在猜忌和恐惧中渐渐分裂;看着他们抱着“反抗”的决心,却在一次次失败中被磨掉所有锐气。 就像怀特“假死”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那拙劣的伪装,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但他没有戳破,反而故意让手下“遗漏”怀特的尸体,就是为了让怀特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让韦格兰特和弗蒂诺以为他们掌握了主动权。 他要的,就是这种“虚假的希望”。当三人带着这份希望,继续调查他的秘密,继续试图反抗时,他再一点点撕碎他们的伪装,让他们看清现实的残酷——让他们知道,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让他们在一次次的“接近真相”与“彻底失败”中,逐渐被恐惧和绝望吞噬,最终沦为精神崩溃的傀儡。 “怀特以为自己骗过了所有人,却不知道,她的每一步行动,都在我的算计里。”沙利文轻笑一声,将黑色骨头放在桌上,骨头接触桌面的瞬间,竟渗出了几滴黑色的液体,像在呼应他的情绪。他能想象到,此刻的怀特,或许正在和韦格兰特、弗蒂诺商量如何找到他的据点,如何破坏他的计划——这份“努力”,在他看来,不过是即将被碾碎的“笑话”。 他拿起桌上的羊皮卷,在“怀特”的名字旁画了一个圈,旁边标注着“精神突破口”。比起韦格兰特的冷静、弗蒂诺的缜密,怀特的内心显然更脆弱——她曾是他的手下,知道他的部分手段,这份“了解”会成为她的恐惧来源。只要抓住这一点,就能轻易击溃她的心理防线,再通过她,瓦解三人的联盟。 “哼。”沙利文将羊皮卷收起,眼神里满是玩味的期待。他要看着那三人,在他编织的“精神牢笼”里,一步步走向崩溃,至于直接杀死他们?那太便宜他们了——只有彻底摧毁他们的精神和心智,才能让他感受到真正的“满足”。 三人站在收买的小船上,船身随着海浪轻轻晃动,咸湿的海风裹着一股异样的腥气扑面而来,不是正常海水的咸鲜,反而带着几分腐朽的甜腻,像有什么东西在深海里腐烂了许久。远处的海平面被厚重的海雾笼罩,灰蒙蒙的一片,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到,整个海面安静得可怕,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在空荡的海域里回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从这里到英国大陆,坐船顶多半天,按说现在该能看到货船的影子了。”弗蒂诺扶着船舷,眉头紧锁地看向雾蒙蒙的远方。酒馆里其余的群众正分批乘坐其他小船,跟在他们身后,此刻也都被这死寂的海面弄得人心惶惶,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这雾也太大了”“怎么连个灯塔的光都没有”。 韦格兰特靠在船桅杆上,鼻尖轻轻动了动——作为食尸鬼,他的嗅觉远比常人敏锐,那股异样的腥气让他心里隐隐发慌。他看向怀特,语气带着几分疑惑:“怀特,你之前是怎么过来的?速度那么快。” 怀特正检查着船底的防水木板,闻言抬头,声音平静:“恰巧碰见了一艘运送物资的货船,搭了个顺风船,半天就到了。” “这么说,这片海域的货船应该很多才对。”韦格兰特的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海面,“可为什么现在全是海雾,一艘船也没有?连渔船的影子都看不到。” “对,太奇怪了。”弗蒂诺也附和道,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望远镜,试图穿透浓雾看清远方,可镜片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股腐朽的腥气越来越浓,甚至隐约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哀嚎,像是从深海里传来的,让人浑身发毛。 就在这时,韦格兰特和怀特突然同时僵住,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不对!”韦格兰特猛地大喊,“快调整帆的位置,往左边偏!快!” 船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两个食尸鬼已经冲了上去,动作飞快地转动帆轴,帆布在海风里“哗啦”一声展开,船身瞬间改变方向,朝着左侧快速驶去。 就在小船离开原地不到十秒的瞬间,浓雾里突然传来“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原本小船停留的海面,突然泛起黑色的漩涡。紧接着,一根粗壮的、布满墨绿色粘液的“触手”猛地从漩涡里窜出,足足有山峰粗细,顶端还长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吸盘里隐约能看到残留的碎肉和布料——那分明是人类的衣服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忍不住尖叫起来,声音里满是恐惧。 那根触手在海面上挥舞了几下,像是在寻找猎物,紧接着,更多的触手从漩涡里冒出来,有的比水桶还粗,有的细如藤蔓,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一起,在浓雾里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生物。 海雾越来越浓,那股腐朽的腥气也越来越重,甚至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远处的小船上,有人开始发抖,有人死死抱着船桨,连划水的力气都快没了——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诡异生物,所有人都被绝望包裹,没人知道下一秒,那恐怖的触手会不会缠上自己的船,把自己拖进冰冷的深海里。 韦格兰特握紧了腰间的镰刀,眼神凝重地盯着那些触手:“是沙利文的东西……他早就料到我们会从海路走,在这里设了陷阱。” 怀特也掏出了短刀,脸色苍白却依旧镇定:“大家别慌!集中火力攻击触手的根部!那些粘液大概率怕火,用榴弹!” 可她的话刚说完,浓雾里又传来一阵沉闷的嘶吼,更多的触手从不同方向冒出来,像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所有小船围拢过来。海面上的哀嚎声越来越近,绝望的气氛像海水一样,一点点淹没了所有人。 沙利文刚将最后一份“超自然物质收纳清单”锁进抽屉,指尖还残留着黑色骨头的冰凉触感,办公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他抬头,见莫纳尔克站在门口。 “您不用敲门,直接进就好。”沙利文起身,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恭敬,“毕竟您是国王殿下,这里本就该对您敞开。”他一边说,一边给莫纳尔克倒了杯温热的红茶——像从前无数次那样,用这种细微的“关怀”,牢牢攥住这年轻国王的依赖。 莫纳尔克走到沙发旁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有些闪躲。他其实不是来听故事的——自从经历了“小红”的事,他总觉得自己太过软弱,太过依赖沙利文,像个没断奶的“妈宝男”。他想找沙利文谈谈心,想问问“外面的危险到底该怎么面对”,想知道自己这个“国王”,到底能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熟悉的求助:“沙利文先生,和我再讲述外面的故事好吗?就像以前那样。” 沙利文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有点破,只是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语气不咸不淡:“我讲的已经够多了——伦敦东区的流民、郊外森林的野兽、矿区的叛乱……”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刻意的神秘,“不过,如果您还想听,我可以给您讲一个您从未听说过的故事,一个关于英吉利海峡的故事。” 莫纳尔克立刻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好奇——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英吉利海峡”的秘密,下意识忘了原本的目的。 “就在上周,有渔民在英吉利海峡深处,发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沙利文的声音压得更低,配合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透着几分诡异,“那东西长着无数根章鱼似的触手,粗的比船桨还壮,细的像藤蔓,触手上全是带倒刺的吸盘,吸住东西就不会松口。更奇怪的是,它明明没有人类的样子,却总在水里念着不可名状的句子,像是在模仿人类说话,又像是在念什么咒语。”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余光瞥见莫纳尔克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继续说道:“有人远远看过它的‘身体’——根本不是正常生物该有的模样,更像是一大团烂掉的肉块,勉强拼凑出类似人的轮廓,却又处处透着怪异,诡异得像是……模仿人类的肉块。” “哎?”莫纳尔克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意识追问,“那……那东西会伤人吗?” “当然。”沙利文的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沉重,“根据渔民的目击,那东西最近才出现,而且特别喜欢吃人。已经有三艘渔船失踪了,只在海面找到一些破碎的船板,还有沾着墨绿色粘液的衣服碎片——和你上次遇到的‘小红’身上的粘液,一模一样。” 他看着莫纳尔克彻底僵住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指尖在桌下悄悄捻动,默念着召唤怪物的咒语——他当然知道那怪物的来历,那是他利用猫眼石支配所让那东西醒来的,此刻正在英吉利海峡等着韦格兰特三人送上门。 “不过,这只是传说。”沙利文话锋一转,像是在安抚,“或许是渔民们看错了,毕竟海上的雾大,容易产生幻觉。”可他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要让莫纳尔克在“传说”与“现实”的恐惧里越陷越深,要让他彻底相信“外面的世界全是危险”,彻底依赖自己。 更何况,仇恨从来不止“自相残杀”这一种——让莫纳尔克对“深海怪物”产生恐惧,对“失踪渔民”产生同情,再慢慢将这份情绪转化为对“制造怪物的人”的仇恨,最后,再将这份仇恨引向韦格兰特三人,让他亲手“毁掉”那些试图反抗自己的人。 沙利文放下茶杯,看着莫纳尔克苍白的脸,轻声问道:“陛下,听完这个故事,您还想再出去看看吗?” 莫纳尔克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着茶杯,指节泛白,眼底的恐惧早已取代了之前的好奇——他再也不想出去了,再也不想面对那些诡异的怪物了。沙利文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的笑意彻底绽开:很好,又一步棋,走对了。 海面上的触手还在疯狂扭动,墨绿色的粘液顺着触手滴落,在海水中晕开一团团黑绿色的污渍,那股腐朽的腥气越来越浓,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一个跟着小船的年轻酒保吓得瘫坐在船板上,手指着浓雾里不断蠕动的触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东西……那东西是什么啊?怎么会有这么多触手!” 旁边负责划船的渔民脸色惨白,一边拼命摇动船桨,一边回头嘶吼:“谁知道啊!我跑这片海跑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玩意儿!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就没有啊!”他的声音里满是恐慌,连带着船桨都划得歪歪扭扭,船身在海浪里剧烈晃动。 怀特握紧手里的短刀,眼神凝重地盯着那些触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不会和别西卜一个性质吧?” “别西卜”三个字一出口,船上的人瞬间安静了几秒,紧接着韦格和弗蒂诺忍不住喊了出来:“我靠你快别说了!恶心死了!” 别西卜是沙利文手下暂时支配的最诡异的怪物之一,外形像一团腐烂的肉泥,光是想想那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此刻海面上的触手怪物,虽然外形和别西卜不同,可那股非人的诡异感,还有墨绿色的粘液,都和别西卜如出一辙——谁也不敢保证,这怪物会不会和别西卜一样,有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进食方式”。 韦格兰特突然大喊:“别分心!它过来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浓雾里,一根水桶粗的触手正朝着他们的小船快速袭来,顶端的吸盘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还沾着不知名的碎肉。 “快扔榴弹!”弗蒂诺立刻反应过来,从船舱里掏出之前准备好的榴弹,点燃引线就朝着触手扔了过去。 “砰!”□□在触手上炸开,蓝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触手,触手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疯狂扭动着缩回浓雾里。可还没等众人松口气,更多的触手从不同方向冒了出来,像一张巨大的网,朝着所有小船围拢过来。 海面上的哀嚎声越来越近,有人的小船被触手缠住,船身瞬间被绞碎,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人连同碎片一起被拖进深海,只留下一片猩红的海水。 绝望的气氛像海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谁也不知道,这诡异的触手怪物到底有多少,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冲出这片被浓雾和怪物笼罩的海域。 浓雾里突然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不是海浪拍打船身的浑浊声响,也不是海风呼啸的尖锐音调,而是一道柔得像水的女人嗓音,哼着不成调的旋律,裹着咸湿的水汽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唱歌?”一个年轻的船员攥着船桨,眼神发直地看向浓雾深处,声音里带着不受控制的恍惚——那歌声像有魔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看清唱歌的人到底是谁。 弗蒂诺猛地回过神,抬手给了怀特一巴掌,厉声喝道:“别听!那不是人在唱!”他转头看向韦格兰特,语气里带着几分急色,“你们都活了一百多岁,连这种‘诱捕音’都没见过?” 韦格兰特的脸色比弗蒂诺更凝重,食尸鬼对这类诡异能量的感知远比常人敏锐,那歌声里藏着的“吞噬力”正一点点侵蚀他的意识。他攥紧镰刀,刀刃泛出淡红色的光,勉强稳住心神:“你还是食尸鬼猎人呢,不也没提前察觉?别光说我们,咱快想办法破了这声音!” 两人话音刚落,怀特突然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如纸:“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对,是很多个!它们在模仿人类的歌声!” 她的话还没说完,海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从深海苏醒。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露出一片漆黑的海面——紧接着,一根根粗壮的触手从海水里猛地窜出,不是之前水桶粗的细枝末节,而是堪比船身的巨型触手! 触手表面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鳞片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滴落在海面上,瞬间让海水泛起诡异的泡沫。触手上的吸盘比磨盘还大,吸盘边缘长着锯齿状的尖牙,吸住空气时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艘船吞进肚子里。 更恐怖的是,这些巨型触手并非杂乱无章地挥舞,而是像有生命的巨蟒,在海面上迂回缠绕,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牢笼”,将所有小船困在中央。远处的海雾里,还能看到更多的触手在涌动,有的甚至托着残破的船骸,船骸上还挂着早已腐烂的人类骸骨——那是之前失踪的渔船! 女人的歌声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歌词里模糊的“来陪我”“海底很温暖”,那些意志力薄弱的人已经开始眼神涣散,朝着船舷走去,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进海里。 韦格兰特挥起镰刀,朝着一根靠近的巨型触手劈去,刀刃砍在鳞片上,发出“锵”的金属碰撞声,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触手吃痛,猛地甩向小船,船身瞬间被掀得倾斜,好几个人差点被甩进海里。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弗蒂诺一边开枪射击触手的吸盘,一边嘶吼——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生物,光是那遮天蔽日的触手,就足以让人从心底生出绝望,仿佛在这怪物面前,人类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海面上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巨型触手的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女人的歌声里开始夹杂着尖锐的嘶吼,黑色的海水翻涌着,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拖进深海的黑暗里。所有人都被这壮观却恐怖的场面震慑住,连反抗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人类的武器和勇气,似乎都显得那么可笑。 触手的阴影还笼罩在海面,掌驼人握着舵柄的手早已满是冷汗。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型触手在雾中扭动,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诡异歌声,再也按捺不住恐惧——这东西太过庞大,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再待下去只会被拖进深海喂怪物。他没有丝毫犹豫,悄悄转动舵柄,趁着浓雾和混乱,让小船顺着暗流朝着反方向划去,动作轻得像怕被怪物察觉,转眼就消失在雾色里。 弗蒂诺没空理会逃走的掌驼人,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浓雾中那怪物的轮廓——这是他第一次看清这生物的大致外形:深海里隐约浮现出一块堪比小岛的灰褐色躯体,表面布满褶皱和凸起的肉瘤,无数根巨型触手从躯体上延伸出来,有的扎进深海,有的在海面挥舞,甚至能看到躯体顶端有一个模糊的“头部”,布满了发光的复眼,正幽幽地盯着被困的小船。那景象太过骇人,让他这个经验丰富的食尸鬼猎人都忍不住攥紧了枪柄,指节泛白。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船拼尽全力朝着英国大陆的方向划去,快要靠岸时,海面上的浓雾才渐渐消散。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照亮了岸边的沙滩,也让那恐怖的触手和怪物彻底消失在海平面尽头,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可船板上残留的墨绿色粘液、还有几艘小船消失的空缺,都在提醒众人,那恐惧是真实存在的。 “韦格,跟我来。”弗蒂诺抹掉脸上的海水,率先跳下船,朝着岸边的树林走去,“我们去深处探查,看看沙利文是不是在这附近设了据点。” 其余人则围到怀特身边,等着她的指示。怀特从裙底空间里掏出几张简易地图,分发给众人:“你们分成三组,一组去附近的村庄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人见过类似的怪物;一组去海边的废弃灯塔,那里视野好,能观察海面动静;最后一组留在岸边,整理物资,接应我们。记住,都要暗中摸索,别暴露行踪。” 众人点头应下,迅速分组行动。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怀特轻轻叹了口气——外人都以为他们三人是亲密的伙伴,甚至像兄妹一样默契,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按照年龄算,韦格兰特和自己都活了一百多岁,早已是“爷爷奶奶”辈的存在,而弗蒂诺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后辈。 怀特整理好自己的短刀和□□,也朝着树林深处走去——她要去和弗蒂诺三人汇合,无论沙利文设下了多少陷阱,无论那深海怪物有多恐怖,他们都必须走下去,否则,整个英国都会沦为沙利文的“祭品”。 海岸线像被某种力量缓缓向后拉扯,海水退去后露出湿滑的礁石和海藻,空气里混杂着盐腥与腐臭。弗蒂诺、韦格兰特和怀特三人紧紧依靠着穿过湿滑的礁石滩,脚下的每一步都发出黏腻的声响。弗蒂诺下意识与怀特拉开距离,眉头紧锁——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女人,总觉得她的笑容背后藏着什么,即便现在大敌当前,他也不愿与她靠得太近。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顺着海风飘来,那是个女孩的声音,细弱而破碎,像是被海浪冲上岸的残片,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弗蒂诺的身体先于思维做出反应,他立刻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目光在乱石与海藻之间搜寻,最终在一块巨大礁石的阴影下,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嘿,这里有个姑娘!”弗蒂诺快步走过去,蹲下查看,“她看上去受伤了!” 那是个红发女孩,穿着一身湿透的粗布裙,脚上却踩着一双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精致皮鞋,鞋面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她的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身上沾满了一滩又一滩的血迹,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怀特也走了过来,蹲下试图与女孩交流:“你还好吗?我们是来帮你的,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只是呆呆地看着弗蒂诺,不说话,嘴角微微抽动,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不存在的东西。那种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既不是求助,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这是什么味道?好香。”韦格兰特从后面赶来,鼻尖轻轻动了动,语气中带着食尸鬼特有的敏锐。 “像是尸体。”弗蒂诺皱起鼻子,那股甜腻的腐香越来越浓,让他本能地警惕起来。 “我也闻到了。”怀特的眼神闪烁,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和女孩之间,“可能是这个女孩身上沾了泥土的味道吧,海边的淤泥有时会有这种味道。” 弗蒂诺没有放松警惕,他仔细观察女孩的衣服——粗布裙虽然湿透,却没有明显的破损,身上的血迹也不像是伤口流出的,更像是被人泼上去的。他压低声音:“你和我们走怎么样?这里不安全。你来自哪里?” 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缓慢地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我是一个来自爱尔兰岛的普通姑娘。” “诡异。”弗蒂诺眯起眼睛,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枪——一个普通的爱尔兰女孩,不会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穿着精致皮鞋出现在怪物出没的海岸线上,更不会用这种机械化的语气介绍自己。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警惕,笑容渐渐扩大,眼神中的涣散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她缓缓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一块皮肤——那里泛着与玛门、小红相似的墨绿色光泽,皮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闻上去好香……”韦格兰特盯着女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重重吞了吞口水。作为食尸鬼,他无法拒绝腐烂的味道。 “好饿啊……”怀特也按捺不住,指尖微微颤抖——此刻闻到女孩身上的气息,胃里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感,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弗蒂诺皱紧眉头,刚想提醒两人保持警惕,却见韦格兰特突然转身,目光落在礁石旁残留的血迹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快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随即起身朝着雾中大喊:“喂!你和我们走,我们送你回城里医院!” 雾色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女孩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的血迹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刺眼。韦格兰特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弯腰,不由分说地将女孩背了起来——她很轻,轻得像没有重量,身上的气息却愈发浓郁,让他的饥饿感更加强烈。 “得快点把她送回城市,这里太危险了。”韦格兰特声音沙哑,强压□□内翻涌的**,转身就朝着树林深处走去。他知道,再待下去,无论是他还是怀特,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对这个女孩下手。 弗蒂诺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怀特苍白的脸色,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跟了上去。他握紧腰间的枪,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雾气——女孩的出现太过诡异,身上的气息也绝非普通人类所有,可此刻韦格和怀特的状态明显不对劲,只能先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岸,再做打算。 怀特跟在两人身后,视线死死盯着韦格兰特背上的女孩,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女孩身上的味道正在不断诱惑着她,让她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吞噬”的念头。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强迫自己清醒——这个女孩绝对有问题,可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带着她离开。 雾气越来越浓,将三人的身影渐渐吞没。韦格兰特背着女孩,脚步越来越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他必须尽快回到城市,找到能压制**的“抑制剂”,否则,他怕自己会失控,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女孩趴在他的背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向了身后的雾气,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诡异的笑容。 韦格兰特背着女孩穿过树林时,眼角的余光始终没离开地面残留的血迹——刚才蹲下身查看时,他就隐约瞥见血渍里混着些细碎的、泛着墨绿色的纤维,像是什么生物的鳞片,只是当时急于离开,没来得及细究。此刻走在林间小道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干脆停下脚步,让女孩下来,拉着女孩的手腕,语气严肃:“跟紧我,别乱跑。” 女孩依旧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跟着他的脚步。一路上,弗蒂诺和怀特几次追问她的来历,她也只是用“来自爱尔兰岛”“家人都不在了”这类重复的话回答,眼神空洞,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突然,前方林间的水潭里传来“咕嘟”一声闷响,墨绿色的液体从潭底翻涌上来。还没等众人反应,数根粗壮的触手猛地从水里窜出——那些触手表面覆盖着熟悉的鳞片,顶端的吸盘还沾着碎布和血迹,正是之前在海上遇到的怪物触手! 触手朝着三人快速袭来,弗蒂诺立刻举枪射击,怀特也掏出榴弹准备投掷。可就在这时,韦格兰特突然转身,手里的镰刀瞬间架在了女孩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将她狠狠摁在旁边的树干上,刀刃贴着她的皮肤,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扑向他们的触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在原地疯狂扭动,却再也不敢前进一步,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住。 “利用同理心什么的,真恶心。”韦格兰特声音冰冷,眼神锐利地盯着女孩,“你以为装成可怜的受害者,我们就会对你放松警惕?” 女孩脸上的呆滞瞬间消失,却很快又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大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刚才的怪物和我没关系啊。” “那解释一下,你身上的伤怎么消失的。”韦格兰特的镰刀又贴近了几分,“刚才在海边,你身上全是血迹,衣服也破了,现在再看看你——除了我刚才划的这道痕,其他伤口呢?全都不见了。” 女孩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辩解:“当……当然是你帮我治疗的!刚才在路上,你用能力帮我治好的啊!” “胡说!”韦格兰特厉声打断她,“你这家伙,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动过治疗能力!弗蒂诺可以作证,我之前为了对抗触手怪物,能力消耗过度,还因为失血过多,暂时连基础的自愈都做不到,更别说治疗别人!我也从没说过我会治疗!”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愤怒,“而且刚才你身上的伤口,就算用最好的药包扎,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好如初……还有,海边那些血,根本不是你的,是我们的同胞——那个在酒馆里帮过我们的光膀子壮汉,还有其他跟着我们来的人,那些血,是他们的!” 韦格兰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制酒塞——那是那个壮汉的习惯,每次喝完酒都会把木塞揣进兜里,之前在海边的礁石旁,他就是在血迹里发现了这个酒塞,才确认壮汉已经遇害。 “你杀了一堆人对吧,你这个贪吃的家伙。”韦格兰特的眼神越来越冷,“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了,为什么你在林子里召唤的触手毫无威慑力——或许,你这怪物的力量,取决于人类对‘水’的恐惧?在海上,所有人都怕深海,你的力量就强;到了林间水潭,大家对小水潭的恐惧远不如深海,你的触手自然就弱了。” 女孩脸上的无辜表情瞬间僵住,眼神变得怨毒起来。她的身体开始扭曲,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皮肤快速变成墨绿色,身上的衣服被不断膨胀的躯体撑破。无数细小的触手从她的四肢和背部冒出来,原本空洞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漆黑的窟窿,里面不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没必要装了!”女孩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不再是之前的稚嫩,而是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无数触手朝着三人袭来,韦格兰特立刻松开女孩,拉着弗蒂诺和怀特后退,同时挥起镰刀,朝着最前面的触手劈去。刀刃划过触手,墨绿色的液体喷涌而出,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林间的雾气再次变得浓郁,一场新的战斗,又开始了。 韦格兰特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终于明白这怪物的恐怖之处,不止是利用对水的恐惧,更是能捕捉人类所有的恐惧情绪,将其化为实体。刚才还残留着酒塞的血迹,此刻竟在地面上蠕动起来,粘稠的血液不断汇聚、扭曲,渐渐形成一根根血肉模糊的触手,表面还粘连着破碎的皮肤和骨骼,甚至能看到残留的衣物碎片。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触手,更像是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强行拧成了扭曲的形状——触手上赫然嵌着一张人脸,双眼圆睁,嘴巴大张着,还在不停地尖叫、崩溃,声音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仿佛还残留着生前最后的痛苦。 “这是……人类对血液的恐惧所幻化成的产物!”韦格兰特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食尸鬼的本能让他对血肉敏感,可眼前这“活物般的血肉触手”,已经超出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承受极限。 “卧槽啊恶心死了!”怀特忍不住后退一步,捂住嘴,眼神里满是惊恐——她见过无数诡异的怪物,却从没见过如此亵渎生命的存在,那张不断尖叫的人脸,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卧槽我求你了我要吐了!”弗蒂诺的反应更激烈,他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喉咙里不断发出干呕的声音。作为食尸鬼猎人,他早就习惯了血腥场面,可眼前这“由恐惧凝成的血肉怪物”,带着一种让人灵魂发颤的恶意,光是看着,就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别吐啊!”韦格兰特猛地回头,声音里带着急色,“你一吐,呕吐物也有水,它会吸收你的恐惧,出现更多更恶心的东西!” 弗蒂诺听到这话,硬生生把到了喉咙口的呕吐物咽了回去,脸色憋得通红。可那触手上的人脸还在不断尖叫,血肉触手也在一点点膨胀,朝着他们缓慢蠕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腐臭味越来越浓,几乎让人窒息。 “好恶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弗蒂诺终于忍不住崩溃了,他猛地举起枪,朝着血肉触手疯狂射击,子弹打在上面,溅起一团团粘稠的血肉,却根本无法阻止它的蠕动。反而因为他的恐惧和愤怒,更多的血迹从地面渗出,开始汇聚成新的触手,每一根触手上,都嵌着不同的人脸,都在发出凄厉的尖叫。 韦格兰特咬着牙,挥起镰刀朝着最近的一根血肉触手劈去,刀刃深深砍进血肉里,却像是砍进了棉花,根本无法切断。他看着那些不断增多的触手,看着触手上痛苦扭曲的人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怀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掏出手榴弹,点燃引线朝着血肉触手扔去:“别被它影响!集中精神!恐惧是它的养料,我们越怕,它越强!” 可那凄厉的尖叫声、血肉模糊的画面,早已刻进了三人的脑海里。弗蒂诺的枪法越来越乱,韦格兰特的动作也开始僵硬,怀特的手也在微微发抖——在这由“对水的恐惧”本身化成的怪物面前,坚定意志,似乎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血肉触手突然停止蠕动,猛地向上翻卷、交织,像一张巨大的肉网,瞬间将韦格兰特、弗蒂诺和怀特三人包裹在中央,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结界。结界内壁布满了跳动的血管和破碎的人脸,粘稠的血液顺着内壁缓缓流淌,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滴答”声,每一滴都在唤起人类对血肉最本能的恐惧。 眼前的景象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被强行重组的人类躯体挂在结界顶端,有的只剩半截躯干却还在徒劳地挥舞手臂,有的头颅与四肢错位拼接,眼球从脖颈处凸起,死死盯着结界内的三人;更有甚者,躯体被拉成细长的肉条,像藤蔓一样缠绕在结界壁上,嘴里不断发出“想要飞翔”的呓语,那对血液组织扭曲的渴望,正是人类对“挣脱束缚”的幻想被怪物扭曲后的产物。乱七八糟的情绪在结界内弥漫,恐惧、贪婪、绝望交织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 三人被迫背靠背站着,只能选择只守不攻——任何攻击都会让结界吸收更多恐惧,变得更加强大。 最先打破僵局的是弗蒂诺。一根从结界壁伸出的血肉触手指向怀特,速度快得像毒蛇吐信。弗蒂诺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右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残影,同时左手抓住怀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右手的短刀精准地砍在触手顶端,墨绿色的液体溅落在地。紧接着,另一根触手从他脚下窜出,他脚尖点地,身体像纸片一样向后飘起,避开触手的同时,短刀再次劈出,将触手拦腰斩断。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多余,每一次转身、每一次挥刀都精准预判了触手的轨迹,即便身处绝境,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呼吸平稳得像在训练场上,只有紧握刀柄的指节泛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绷。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再等下去会被活活困死!”韦格兰特一边用镰刀格挡袭来的触手,一边朝着怀特大喊,“你能打开那种书上写的空间通道吗?我们必须冲出去!” 怀特摇摇头,额头上布满冷汗:“不行!我不会,我无法定位通道!”她看着韦格兰特被触手划伤的手臂,突然眼前一亮,“等等!你看结界的中心——那些血肉在互相吞噬!它吸收的情绪太混乱,已经开始自我消耗了!如果我们能跳进中心,或许能趁着它自我崩溃的时候冲出去!” 韦格兰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结界正中央的血肉在不断扭曲、碰撞,像是在互相撕咬,墨绿色的液体和碎肉不断从中心溢出。他没有丝毫犹豫,握紧镰刀:“好!我数三,我们一起冲!” “1——2——3!” 两人同时发力,韦格兰特用镰刀劈开前方的触手,为怀特开辟出一条通路;怀特则用短刀斩断两侧的阻碍,两人并肩朝着结界中心冲去。就在他们跃入那片扭曲的血肉中心时,结界突然剧烈震动,内壁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结界开始向内收缩,显然进入了自我吞噬的阶段。 而结界外的弗蒂诺,正面临着更恐怖的考验——失去了三人的恐惧能量支撑,怪物将目标转向了他,同时唤醒了人类对水最原始的恐惧:溺死。 地面突然渗出冰冷的海水,瞬间没过弗蒂诺的脚踝。紧接着,无数与“溺死”相关的物件从海水中冒出来——腐烂的船桨、破碎的救生圈、缠绕着水草的骷髅,甚至还有穿着湿透衣服的“溺水者”尸体。这些物件刚一接触空气,就立刻扭曲变形,变成不可名状的怪物尸体,有的长着鱼鳍却顶着人类的头颅,有的浑身覆盖着青苔,手臂化为粗壮的水草,朝着弗蒂诺疯狂抓来。 “该死!”弗蒂诺挥刀斩断缠上脚踝的水草,却发现更多的怪物尸体从海水中涌出来,冰冷的海水已经没过他的膝盖,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他的动作渐渐变得迟缓。一只怪物尸体突然从背后袭来,用粗壮的手臂缠住他的腰,猛地将他向海水中拖拽。弗蒂诺挣扎着挥刀,却只砍到一片空气,冰冷的海水瞬间漫过他的胸口,窒息感和恐惧感同时袭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结界内的自我吞噬还在继续,韦格兰特和怀特能否冲出来?结界外的弗蒂诺,又能否挣脱溺死的恐惧?绝望的阴影,正一点点笼罩着他们。 “自我吞噬”空间里,血肉扭曲的声响不绝于耳,粘稠的液体顺着两人的衣角滴落,每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肉泥上,令人作呕。怀特强忍着胃里的翻涌,从裙底的空间夹层里掏出一盏黄铜油灯——灯芯刚被点燃,就散发出黄色的微光,勉强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也让眼前的景象更清晰地暴露在两人面前:四处都是被撕碎的血肉残片,挂在空间顶端的“重组躯体”还在徒劳地扭动,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那画面比结界外的场景还要恐怖几分。 怀特看着身边冷静挥刀清理障碍的韦格兰特,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惊讶:“你是怎么知道‘自我吞噬空间’的?这种怪物的弱点,连资深猎人都未必全部清楚有这个东西……”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还有之前你对怪物能力的判断,精准得不像巧合。你真的失忆了吗?” 韦格兰特挥刀斩断一根缠向脚踝的细小触手,蓝色的血液溅在他的裤腿上,他侧过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多了几分沉淀的锐利:“我找回记忆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之前在玛门那里,我故意出老千交换所有的牌,不是临时起意。” “对,我也想问你。”怀特的眼睛亮了亮,紧追着问道,“你是怎么做到在短时间内找回记忆的?而且还能精准记起这些细节,一般人就算恢复记忆,也会有片段缺失……” 韦格兰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手用镰刀劈开前方一块挡路的血肉壁垒——壁垒裂开的瞬间,后面露出一道微弱的光,显然是空间即将崩溃的外部。他回头看了一眼怀特,语气里带着一丝安抚:“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冲出去和弗蒂诺汇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会集结了,我给你们讲我曾经的故事——关于出老千” 怀特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好,先出去再说。”她举起油灯,将光芒递向出口的方向,“前面的光越来越亮了,应该就是出口,我们加快速度,弗蒂诺一个人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危险。” 韦格兰特应了一声,率先朝着出口冲去,镰刀在身前划出一道弧线,将最后几根试图阻拦的触手斩断。怀特紧紧跟在他身后,油灯的微光在扭曲的血肉间跳动,映得两人的脸上满是凝重——他们都清楚,等汇合之后,韦格兰特要讲的“故事”,或许能让气氛缓和……吧? 第16章 阿比尔崩溃的过载 冰冷的海水已经没过了弗蒂诺的胸口,窒息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喉咙。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海浪声和怪物的嘶吼交织在一起,化作刺耳的嗡鸣。幻觉在他眼前不断放大——溺死者的脸、破碎的船骸、缠绕的水草,全都带着狰狞的表情向他扑来。 就在这时,弗蒂诺灵机一动。他猛地将手中的小刀抛向空中,在刀身还未落下的瞬间,他迅速举枪对准小刀开火! “砰——!” 子弹击中刀身,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这把小刀的材质极为特殊,能反射子弹,反弹的子弹在水面与空气间来回弹射,发出刺耳的呼啸,将周围的怪物暂时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现在! 弗蒂诺几乎与子弹同步行动,脚步在湿滑的海面上轻点,身体如猎豹般穿梭在怪物之间。每一次转身,他的枪口都精准对准一只怪物的头颅,扣动扳机—— “砰!砰!砰!” 枪声在空旷的海岸线上回荡,子弹准确击中目标,将那些溺死怪物的头颅一个个打爆。然而,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这些怪物本就是死去的幻觉,怎么可能再次死去?爆碎的头颅很快又重新凝聚,反而变得更加狰狞。 弗蒂诺眉头紧皱,却没有丝毫慌乱。他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冷冽:"你们不是食尸鬼,所以我不知道这东西对你们是否有用。" 话音未落,他迅速更换弹匣。这一次,枪口喷出的不是普通子弹,而是一颗颗泛着诡异光泽的"牙齿"。 原来,在击败玛门后,弗蒂诺检查子弹残骸时,意外发现了几颗人类的蛀牙。他当时只是觉得奇怪,便顺手收集起来。现在看来,这或许就是破解幻觉的关键。 "赌对了吧……" 子弹(牙齿)击中怪物的瞬间,那些由幻觉构成的身体开始剧烈扭曲,无法像之前那样愈合。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整个身体如破碎的玻璃般开始龟裂。 然而,这反而激起了它们的疯狂。成群的怪物不顾一切地向弗蒂诺扑来,试图将他拖入冰冷的海水中。 弗蒂诺不退反进,身体如陀螺般旋转,手中双枪交替开火,每一颗牙齿子弹都精准无误地命中目标。同时,他的双脚在海水中划出弧线,每一次踏水都恰到好处地借力,让他在汹涌的怪物群中穿梭自如。 "喝!" 一声低喝,弗蒂诺猛地跃起,身体在空中旋转,双枪同时向四周喷射出致命的"牙齿"。数十只怪物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在空中崩溃、消散。 当他再次落地时,海水已经退到了脚踝。弗蒂诺大口喘着粗气,警惕地环顾四周——虽然大部分怪物已经消散,但远处的海雾中,似乎还有更多的阴影在蠢蠢欲动。 "我的腰啊……"他喃喃自语,双手紧握武器,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海雾里的阴影还在涌动,刚消散的怪物残骸尚未完全融入海水,就有新的“溺死幻象”从浪涛中爬起——这次的幻象更狰狞,有的拖着断裂的脊椎,有的胸腔被撕开大洞,露出缠绕着水草的内脏,每一步都在海面上留下粘稠的血痕,朝着弗蒂诺围拢过来。 弗蒂诺抬手抹去嘴角的海水,眼底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闪过一丝自傲的锋芒。他丢掉空了的枪,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刀刃在微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就这点能耐?也配拦我?”话音未落,他已主动迎了上去,左脚在海面上轻点,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最前面的幻象。 那幻象张开满是獠牙的嘴,朝着他的脖颈咬来。弗蒂诺侧身避开,同时右手短刀精准刺入幻象的胸腔,左手刀则横向一划,将幻象的左臂齐肩斩断。可这幻象竟毫无痛感,断裂的脖颈处突然甩出一截泛着腥气的肠子,像绳子一样缠住弗蒂诺的脚踝,试图将他拖进海里。 “呵,还会玩花样?”弗蒂诺冷笑一声,非但没有挣脱,反而顺势弯腰,左手死死抓住那截肠子,右手短刀猛地扎进旁边另一具幻象的头颅。借着肠子的拉力,他身体腾空而起,双脚在缠住脚踝的幻象头顶狠狠一踩,将其踩进海水里的同时,左手猛地发力——那截肠子竟被他硬生生从幻象体内扯出,带着滚烫的粘液,成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握着肠子的一端,像甩鞭子一样挥舞起来。粘稠的肠体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抽在围上来的幻象身上,将它们打得连连后退。有幻象试图从背后偷袭,弗蒂诺仅凭听觉就预判了方位,手腕一翻,手中的肠子瞬间缠住那幻象的脖颈,猛地向后一拉——“咔嚓”一声,幻象的头颅被生生扯断,墨绿色的液体喷溅而出。 “你们以为靠这些恶心的把戏就能赢我?”弗蒂诺一边挥舞着肠子格挡幻象的攻击,一边嘲讽道,“我弗蒂诺猎杀过的怪物,比你们见过的人类都多,这点小场面,还不够我热身的!”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短刀与肠子配合得行云流水,时而用肠子缠住幻象的肢体,限制其行动,时而用短刀精准刺向幻象的要害,每一次攻击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海面上的幻象越来越多,他踩着海水在幻象群中穿梭,手中的肠子被他用得如同最灵活的武器,甚至在关键时刻,用肠子将两具幻象绑在一起,让它们互相碰撞、撕扯。他的自傲并非盲目——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精准计算着幻象的弱点,即便身处重围,也始终掌控着战斗的节奏。 又一具幻象被他用肠子勒断脖颈,弗蒂诺喘了口气,抬头看向雾中依旧不断涌出的幻象,眼底的锋芒更盛:“还没完?那就继续!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握紧手中的肠子和短刀,再次朝着幻象群冲去,冰冷的海水中,只留下他挺拔的身影和幻象凄厉的尖叫。 弗蒂诺攥着那截滑腻的肠子,在幻象群中又撕开一道缺口。肠体甩动时溅起的墨绿色液体粘在他的手臂上,冰冷的触感却让他的动作愈发狠戾。他将肠子缠在最近一具幻象的腰间,猛地发力将其拽到身前,右手短刀顺势刺入对方的头颅——可就在刀刃贯穿的瞬间,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那幻象的脸,竟化作了一个十二三岁男孩的模样:瘦弱的身躯裹着破旧的工装,手里还攥着半截生锈的扳手,眉眼间满是与年龄不符的疲惫。这张脸,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弗蒂诺记忆的闸门——儿时在英国工厂区看到的童工,也是这样的模样,瘦小的身躯扛着沉重的机器零件,在轰鸣的厂房里穿梭,稍有不慎就会被监工打骂。 “该死……”弗蒂诺的心脏猛地一抽,手中的刀差点掉落在地。更多的幻象围了上来,其中几具竟都化作了童工的样子,有的背着比自己还高的木箱,有的手指被机器轧得变形,却依旧朝着他扑来,眼神空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狠下杀手。这些幻象,分明是他心底对童工遭遇的怜悯,被怪物扭曲成了攻击他的武器。弗蒂诺深吸一口气,猛地甩开缠在腰间的肠子,从口袋里掏出那颗残留着蛀牙的子弹——这是他仅剩的“特殊武器”。他抬手将子弹装入枪膛,枪口对准最前面那具“童工幻象”的头颅,眼神里满是心疼:“抱歉,这样你就不会痛了。” “砰!” 子弹带着蛀牙的碎屑射出,精准命中幻象的头颅。与之前不同,这具幻象没有立刻重组,而是发出一声微弱的、类似孩童呜咽的惨叫,身体缓缓化作黑色的烟雾消散。弗蒂诺松了口气,又迅速从地上捡起刚才射出的子弹残骸——子弹的金属外壳还在,只是表面沾了些黑色的粉末,他用衣角擦了擦,重新填入枪膛:“循环利用,省着点用。” 他举着枪,再次对准另一具“童工幻象”。这次,他清晰地看到,子弹击中时,幻象的身体会本能地抽搐,嘴角甚至溢出了类似人类的泪水。“它们有痛觉!”弗蒂诺的眼睛骤然亮了——之前只觉得幻象被攻击时反应剧烈,此刻才确定,这些怪物并非完全的虚无,它们能感知痛苦,会因为伤害而退缩。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由恐惧构建的空间,并非绝对的“虚假”,它遵循着某种“真实”的规则——有痛觉,就有极限;有弱点,就能被摧毁。弗蒂诺攥紧手中的枪,再次将肠子缠上一具幻象的手臂,却没有立刻下杀手,而是用枪托狠狠砸向对方的膝盖。幻象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膝盖处竟真的出现了扭曲的裂痕。 “果然……”弗蒂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他不再一味追求“秒杀”,而是开始利用幻象的痛觉寻找突破口:先用肠子缠住它们的肢体限制行动,再用牙齿子弹精准击中它们的关节,看着它们因痛苦蜷缩,最后补上一刀彻底终结。每一次射击后,他都会立刻捡起子弹残骸,擦拭干净后重新填入枪膛,金属与蛀牙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海面上格外清晰。 又一具“童工幻象”在子弹下消散,弗蒂诺喘着气,抬头看向雾中依旧不断涌出的怪物。但此刻他的眼神里,已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只剩下了然的锐利:“有痛觉,就有崩溃的时刻。这个空间……我早晚能撕开它。”他攥紧手中的肠子和枪,再次朝着幻象群冲去,这一次,他的每一步,都踏在了“真实”的破绽上。 最后一具幻象在牙齿子弹下化作黑烟消散,弗蒂诺踉跄着后退两步,单膝跪在冰冷的海水中。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刚才被幻象撕裂的腹部更是传来钻心的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片在刮擦内脏。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海水,视线已经开始发虚,握着枪的手也在不停颤抖——刚才的战斗耗尽了他最后一丝体力,连站立都变得艰难。 就在他试图撑着膝盖站起来时,身后的海雾里突然窜出一道黑影!是之前被他打退、藏在雾中伺机而动的幻象,它的躯体扭曲成蛇形,顶端张着满是尖牙的嘴,朝着弗蒂诺的后心狠狠扑来。 “该死!”弗蒂诺想转身格挡,可身体却跟不上意识,只能勉强向侧面翻滚。尖牙擦着他的肩膀划过,却还是在他的背上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海水里。 幻象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缠了上来,细长的躯体紧紧勒住他的腰腹,将他腹部的伤口越扯越大。弗蒂诺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流失,内脏像是要被勒得挤出来。他死死咬着牙,左手抓住缠在腰间的幻象躯体,右手将短刀狠狠刺进对方的核心——墨绿色的液体喷溅在他脸上,幻象发出凄厉的尖叫,躯体渐渐失去力气。 弗蒂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幻象的躯体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又补了几刀,直到它彻底化作黑烟。他瘫坐在海水中,腹部的伤口已经开始大量流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他颤抖着伸出手,摸到之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截肠子,忍着恶心将它捡起来,笨拙地缠在自己的肚子上——粗糙的肠体勒紧伤口,虽然依旧剧痛,却好歹暂时止住了血,像是给摇摇欲坠的身体加了道脆弱的“绷带”。 他靠在一块礁石上,大口喘着气,视线越来越模糊。远处的海雾依旧浓重,看不到韦格兰特和怀特的身影。“韦格……你再不来……”弗蒂诺的声音微弱得像耳语,嘴角却扯出一丝自嘲的笑,“你这混蛋……就要失去我这个好朋友了……” 他抬手想掏出口袋里的备用子弹,却发现手指已经不听使唤。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意识开始渐渐下沉。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只能死死盯着雾中可能出现身影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韦格,快过来…… 自我吞噬空间里的血肉壁垒还在不断收缩,粘稠的液体顺着顶端滴落,砸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啪嗒”声。韦格兰特突然停下挥刀的动作,清了清嗓子,毫无征兆地扯着嗓子唱起歌来——调子跑得出奇,歌词更是东拼西凑,一会儿是酒馆里听来的民谣片段,一会儿又是自己瞎编的打油诗,粗犷的嗓音在封闭空间里回荡,震得周围的血肉残片都微微颤动。 怀特先是愣了两秒,看着韦格兰特一脸投入的模样,突然也像是破罐子破摔般,跟着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本就清脆,此刻却故意唱得走音,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声怪叫,两人的歌声混在一起,难听又吵闹,完全盖过了空间里的诡异声响。 “你跑调跑上天了!”韦格兰特一边唱,一边还不忘吐槽怀特。 “总比你瞎编歌词强!”怀特不甘示弱,调子又往奇怪的方向拐了个弯。 就在两人唱得“不亦乐乎”时,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端的血肉壁垒开始疯狂扭曲,无数根粗壮的触手猛地从壁垒中窜出,朝着两人狠狠砸来——显然,躲在暗处的本体彻底被这难听的歌声吵到了,再也忍不住发起了进攻。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韦格兰特非但不慌,反而停下唱歌,对着触手袭来的方向咧嘴一笑,语气里满是嘲讽,“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呢,看来你这怪物不仅长得丑,品味还差得要命!” 他挥起镰刀,精准斩断最前面的一根触手,墨绿色的液体溅了他一身。怀特也收起玩笑的神色,掏出□□扔向触手群,蓝色的火焰瞬间包裹住几根触手,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我们唱得这么好听,你居然还敢攻击?”韦格兰特一边格挡触手,一边继续骂道,“不懂欣赏就闭嘴!别出来丢人现眼!”他的动作越来越灵活,镰刀每一次挥砍都能精准命中触手的要害,显然之前的“发疯唱歌”,不过是他故意激怒本体的计策。 怀特也配合着他,一边躲避触手的攻击,一边喊道:“就是!比你这只会用触手吓人的怪物强多了!有本事别躲在后面,出来跟我们正面打啊!” 本体似乎被两人的嘲讽彻底激怒,空间震动得愈发剧烈,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甚至连地面都开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试图将两人困住。两人却配合得默契十足,反而借着本体的愤怒,一点点朝着空间出口的方向推进。 “继续骂!把它逼急了,咱们才能找到它的弱点!”韦格兰特朝着怀特喊道,手中的镰刀再次斩断一根触手,“我倒要看看,这只会躲在暗处的胆小鬼,还能撑多久!” 韦格兰特一边挥着镰刀斩断袭来的触手,一边还不忘吐槽:“说起来,之前在海面上遇到的那个小红,唱的那叫什么玩意儿?跟蚊子叫似的,还不如我一半好听!”他猛地侧身避开一根从地面窜出的触手,镰刀反手划了个弧线,将触手拦腰斩断,“我当初就该教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 怀特跟在他身后,刚扔出一颗手榴弹,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无语:“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个?先把眼前的怪物解决了再说!” 手榴弹在触手群中炸开,“轰隆”一声巨响,蓝色的火焰伴随着墨绿色的液体四溅,将周围的触手炸得粉碎,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空间壁垒都微微晃动。这一下辅助得极为及时,瞬间为韦格兰特开辟出一条通路。 韦格兰特眼前一亮,手腕翻转,掌心渗出的血液顺着手臂流淌,在镰刀刀刃上凝聚成一层暗红色的光膜——他竟直接用血化作了镰刀的“刃”!血刃比之前的金属刀刃更锋利,泛着诡异的红光,每一次挥砍都能轻松撕裂触手的鳞片,连墨绿色的液体都无法腐蚀它分毫。 “看到没?这才叫实力!”韦格兰特得意地喊了一声,握着血镰朝着本体最密集的触手群冲去。血镰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触碰到血刃的触手瞬间就被切成两段,断口处还在滋滋冒着黑烟,显然被血液的能量灼伤了。 怀特也没闲着,她从裙底空间里掏出一整排手榴弹,咬掉引线后猛地朝不同方向扔去。“轰隆!轰隆!轰隆!”连续的爆炸声在空间里回荡,蓝色的火焰连成一片,将大半的触手都笼罩在火海之中。火光映得怀特的脸通红,她眼神锐利,每一颗手榴弹都精准落在触手的聚集处,宏大的爆炸场面不仅压制了触手的进攻,还将空间顶端的血肉壁垒炸出了好几道裂缝,透进了外面的微光。 “不错啊怀特!这爆炸效果,比我的歌声还震撼!”韦格兰特一边用血镰清理漏网的触手,一边调侃道。他的血镰使用得极为熟练,血液在刀刃上不断循环流动,既没有消耗过度,又始终保持着锋利,显然这是他早已熟练掌握的能力。 怀特没理会他的调侃,又扔出一颗手榴弹,炸断了一根即将缠上韦格兰特的触手:“少贫嘴!出口的裂缝越来越大了,我们趁现在冲出去!弗蒂诺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韦格兰特应了一声,血镰再次凝聚起更强的能量,朝着空间出口的裂缝狠狠劈去——“咔嚓”一声,裂缝被彻底撕开,外面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他回头朝着怀特一招手,率先冲了出去,血镰在身后划出一道红色的残影,将追来的触手尽数斩断。怀特紧随其后,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向身后,用一场宏大的爆炸彻底阻断了本体的追击。 本体的触手在空间里疯狂扭动,顶端的复眼闪烁着委屈又愤怒的红光,活像个被骂哭的小孩——韦格兰特刚才的嘲讽太戳她痛处,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唱歌真的很难听吗”,竟真的忘了自己操控恐惧的核心能力,连触手的攻击都变得杂乱无章。 怀特抓住这绝佳的机会,从裙底掏出一把短匕,借着爆炸的烟尘绕到本体身后,猛地朝着它核心处的肉瘤刺去。可就在刀刃即将碰到肉瘤的瞬间,本体突然回过神,一根粗壮的触手狠狠甩来,正中小腹。 “呃啊!”怀特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进不远处一堆软腻的物体里——那竟是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直肠,肠壁上还沾着未干的排泄物,一股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呕——!”怀特刚想挣扎,却被直肠里的秽物裹住,身体动弹不得。她最恐惧的就是这种带着水分的排泄物,此刻整个人深陷其中,恐惧情绪像潮水般涌出。而这股强烈的恐惧,恰好成了本体最好的“养料”——本体的触手瞬间变得粗壮,颜色从墨绿色变成深黑色,表面的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连空间里的血肉壁垒都开始疯狂扩张。 韦格兰特挥着血镰冲过来,却发现血刃砍在本体的触手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轻松斩断。“该死!”他又试了几次,攻击依旧不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本体的触手越来越多,朝着自己围拢过来。 “怀特!怀特你醒醒!”韦格兰特朝着那堆直肠的方向大喊,声音里满是焦急。他看到怀特躺在秽物中,瞳孔地震,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不停发抖——显然,她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击垮,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缓过来,怕是要崩溃好一阵了。 本体的触手已经到了眼前,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韦格兰特。他只能被迫后退,血镰在身前划出一道防御的弧线,勉强挡住攻击,手臂却被震得发麻。看着不远处陷入崩溃的怀特,再看看越来越强大的本体,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看来,接下来的战斗,他只能孤军奋战了。 “有本事冲我来!别欺负她!”韦格兰特朝着本体怒吼,握紧手中的血镰,眼神里满是决绝。即便攻击已经不管用,他也必须撑下去,撑到怀特缓过来,撑到找到本体新的弱点,否则,他们两人都要被困死在这恶心的空间里。 直肠里的秽物还粘在裙摆上,恶臭钻进鼻腔,怀特瞳孔里的震惊渐渐被滔天怒火取代。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指节泛白,浑身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那是被触及底线的愤怒,比之前任何一次战斗都要浓烈。 “你竟敢……把这种东西,弄在我的裙子上!”怀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里满是冰冷的杀意,“你这个肮脏下流的混蛋!” 话音未落,她突然暴起,猛地从秽物中挣脱出来。原本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此刻却绷得笔直,眼底只剩下疯狂的决绝。她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旋转——下一秒,无数道空间裂缝在她背后展开,密密麻麻的燧发枪从裂缝中探出头来,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对准本体,数量多到惊人,几乎遮住了半个空间的墙面,枪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透着令人窒息的威慑力。 “这……这是?”不远处的韦格兰特彻底愣住了,手里的血镰都忘了挥动。他从未见过怀特使用这样的能力,那燧发枪的数量远超他的想象,密集得像一片金属森林,连他都能感觉到枪口传来的杀意——若是怀特失控,自己怕是也要被卷入枪林弹雨中。他反应极快,立刻转身朝着出口方向跑远,一边跑一边喊:“怀特你冷静点!别连我一起打啊!” 怀特根本没理会他的呼喊,眼中只有本体的身影。她猛地抬手,朝着本体的方向挥下:“开枪!” “砰!砰!砰——!” 无数燧发枪同时开火,枪声震耳欲聋,子弹像暴雨般朝着本体倾泻而去。银色的弹雨在空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瞬间将本体包裹。本体原本还在扩张的触手,此刻根本来不及躲闪,被子弹击中的地方瞬间炸开墨绿色的血花,鳞片碎片和血肉残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有的子弹击中本体的核心肉瘤,让它发出凄厉的尖叫;有的子弹打断它的触手,让断裂的肢体在地上抽搐;还有的子弹落在空间壁垒上,震得整个空间都在摇晃,血肉壁垒上布满了弹孔,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滴落。本体试图用剩余的触手抵挡,可燧发枪的数量实在太多,枪林弹雨一波接一波,根本不给它喘息的机会。 怀特站在弹雨中,裙摆上的秽物还在滴落,可她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操控着空间裂缝,让更多的燧发枪补充上来,继续开火。她的眼神空洞却又疯狂,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在本体身上。 韦格兰特躲在出口附近的礁石后,看着眼前的景象,心脏狂跳——他从未想过,怀特失控时的力量竟如此恐怖。那密集的枪林弹雨,别说是本体,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本体的触手越来越少,核心肉瘤上布满了弹孔,墨绿色的液体流淌了一地,显然已经快招架不住。它试图收缩触手防御,却被新一轮的子弹击穿防线,发出痛苦的哀嚎。空间里弥漫着硝烟味和腐臭味,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本体的惨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混乱又惨烈的画面。 怀特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燧发枪还在不断从空间裂缝中涌出,枪口的火光映在她满是怒火的脸上,像一尊失控的战争机器。 怀特的燧发枪还在疯狂喷射子弹,嘴里却一边骂一边狂笑,污言秽语混着癫狂的笑声在空间里回荡:“肮脏的玩意儿!敢弄脏我的裙子?我今天把你拆成碎片喂鱼!”她早忘了小腹被击中的疼痛,连身上的秽物都仿佛成了愤怒的燃料,每骂一句,周身的空间波动就强一分,燧发枪的火力也更猛一分。 更恐怖的是,她竟硬生生将自己对排泄物的恐惧彻底扭转——原本滋养本体的恐惧情绪,此刻全变成了她的力量,她盯着本体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纯粹的杀意,仿佛面前的不是比肩神明的怪物,只是一只随时能踩死的虫子。 本体被这股疯狂的气势吓得节节后退,它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诞生于恐惧的高等生物,为什么会被一个后天变成的食尸鬼吓到?可怀特的骂声越来越难听,实力也跟着疯涨,子弹像永远打不完一样,逼得它不得不再次发动结界——无数血肉触手交织成密不透风的肉墙,上面嵌着扭曲的人脸,还在不断滴落粘稠的秽物,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恶心。 “想躲?晚了!”怀特看到结界,非但没停手,反而猛地收起燧发枪,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冲向肉墙。韦格兰特在远处看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怀特会用空间能力绕开,却没想到她竟直接用身体撞了上去—— “砰!” 一声闷响,怀特硬生生冲破了血肉结界,肉墙上的触手被撞得断裂飞溅。她毫不在意脸上沾到的秽物,盯着本体暴露在外的核心肉瘤,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竟直接扑上去,一口咬了下去! “啊——!” 本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核心肉瘤是它最脆弱的部位,被怀特的牙齿死死咬住,墨绿色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不断滴落。怀特咬得极狠,甚至能听到牙齿摩擦肉瘤组织的“咯吱”声,她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一口里,任凭本体的触手疯狂抽打她的后背,也绝不松口。 本体彻底慌了,它从未遇到过这样不计代价的攻击,怀特的牙齿仿佛带着某种能克制它的力量,肉瘤上传来的剧痛让它浑身抽搐。它拼命扭动身体,试图将怀特甩下来,可怀特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上面,不仅没松口,反而咬得更深,甚至用手撕扯着肉瘤的组织,墨绿色的血液溅满了她的脸和衣服。 “你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比肩神明吗?”怀特松开嘴,吐掉嘴里的肉瘤碎片,眼神冰冷地盯着本体,声音里满是嘲讽,“现在知道疼了?晚了!”她再次扑上去,又是一口咬在肉瘤的另一处,本体的惨叫声再次响彻整个空间,震得周围的血肉壁垒都开始颤抖。 韦格兰特站在远处,看着眼前这血腥又疯狂的一幕,彻底说不出话来。他从未见过怀特这样失控却又强大的模样,此刻的她,哪里还是那个冷静的空间能力者,分明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最原始、最狠戾的方式,撕碎着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随着本体的惨叫,它凝聚的血肉结界开始龟裂,粘稠的液体顺着裂缝不断滴落,最终“轰隆”一声彻底崩塌,化作满地的血肉残片。怀特却没有停手,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断裂的触手,像握着鞭子一样,对着本体那滩还在蠕动的核心肉瘤疯狂抽打——“啪!啪!啪!”墨绿色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溅到了远处的韦格兰特身上,她嘴里还不停重复着:“臭傻逼……臭傻逼……”,每一下都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完全是在“鞭尸”。 韦格兰特站在原地,手里的血镰都忘了放下,整个人彻底懵了——他见过狠的,却没见过这么狠的,怀特这状态,简直像是要把本体的残骸剁成泥才肯罢休。直到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躺在海水中的弗蒂诺,才猛地回过神,脸色瞬间变了。 “弗蒂诺!”韦格兰特快步冲过去,蹲下身一看,弗蒂诺腹部缠着的肠子早已被血浸透,脸色惨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差点哭出来,手忙脚乱地扯开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臂上的皮肤,毫不犹豫地用镰刀割下一小块肉——他的血肉有自愈能力,能暂时为同伴止血疗伤。他将肉块敷在弗蒂诺的腹部伤口上,又撕下自己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好。 过了一会儿,弗蒂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韦格兰特焦急的脸,虚弱地笑了笑:“你总算来了……再晚一步,你就见不到我了。” “少废话!先养好伤!”韦格兰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眼眶却红了。 弗蒂诺顺着韦格兰特的目光看去,瞬间也愣住了——只见不远处的怀特还在疯狂剁着本体那滩已经不成形的肉泥,手里的触手都快被抽断了,嘴里依旧念叨着“臭傻逼”,脸上、身上全是墨绿色的血,活像个从血池里爬出来的疯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无奈”。弗蒂诺咳嗽了两声,声音依旧虚弱:“她……这是跟那怪物多大仇啊?难不成是……裙子?” 韦格兰特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额,看来是的……不过,总算是解决了。”他扶着弗蒂诺慢慢坐起来,一边警惕地看着怀特,一边帮他检查伤口,“你先歇着,我去看看她,别让她真把自己累垮了。” 弗蒂诺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怀特身上——那滩肉泥早已被剁得稀烂,可怀特依旧没有停手,只是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嘴里的骂声也低了些,只剩下压抑的喘息。显然,刚才的愤怒和战斗,也耗尽了她太多的力气。 第17章 世界与世界的世界 怀特手里的断触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抽离。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倒在满地的血肉残片里,不知怎的,还顺手抱住了一块相对完整的墨绿色肉块,脑袋往上面一歪,竟然呼呼大睡起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抱着的不是怪物残骸,而是柔软的枕头。 韦格兰特刚扶着弗蒂诺挪到旁边的礁石上坐下,回头就看到这荒诞的一幕,又气又笑。他走过去,抬起脚轻轻踹了踹怀特的胳膊:“喂!醒醒!别抱着这恶心玩意儿睡觉!” 怀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她看着怀里的肉块,瞬间清醒了大半,猛地把肉块扔开,嫌恶地擦了擦衣服:“啊?刚才……我好像有点失控了。” “何止是有点?”韦格兰特挑了挑眉,在她旁边坐下,“你还没听我的故事呢!之前说好的,汇合了就告诉你和弗蒂诺。” “哦对!”怀特拍了下脑门,立刻来了精神,转头看向韦格兰特,“就是关于你在玛门那里出老千的事——那牌你是怎么换得那么得心应手的?我当时还以为你偷偷练过赌术呢。” 韦格兰特得意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嘿嘿,那必须是我的能力啊!我能够控制自己的血肉,去弥补任何有缺损的东西。以前在据点的时候,墙壁破了洞,我就用自己的血肉补墙,时间长了,手法就熟练了。自然而然,扑克这种小玩意儿,也能用血肉来‘补’哦。” “可当时的扑克看起来没有损坏啊。”怀特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没坏的话,你怎么用血肉补?” “那就人为损坏!”韦格兰特说得理直气壮,“玛门那家伙是个资深赌鬼,我早就看出来了——赌鬼从来都不会用新牌,旧牌上面有磨损和折痕,方便他们做手脚出老千。所以我故意在洗牌的时候,用指甲悄悄划破了几张关键牌的边角,然后趁着他不注意,用之前砍下的脚趾血肉,一点点重铸了牌面,把我想要的牌换了上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还得谢谢他把我的断肢扔得那么近,不然我还真没法及时拿到血肉来用!” 怀特听完,脸上的期待瞬间消失,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失望:“好吧,听完我真的很失望,还以为是什么高大上的技巧,结果就是用血肉补牌……” 韦格兰特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满地说:“这怎么就不高大上了?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技!” “行吧行吧,独门绝技。”怀特敷衍地点点头,又追问起另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突然找回记忆的?总不能也是用血肉补的吧?” “猫眼石。”韦格兰特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在玛门的据点里,我触碰了一块嵌在墙壁上的猫眼石,一碰到它,以前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回来了,包括我是谁,还有我和这种怪物的渊源。” “更失望了!”怀特捂住脸,哀嚎道,“感觉一切都好老套,触碰神秘宝石恢复记忆,这不是小说里的烂俗情节吗?我还以为你会说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奇遇呢!” 旁边的弗蒂诺忍不住笑出了声,韦格兰特瞪了他一眼,又看向怀特,无奈地说:“老套怎么了?管用就行啊!反正我现在找回记忆了,还解决了那个怪物,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怀特撇了撇嘴,没再反驳——虽然过程很老套,但不可否认,韦格兰特找回记忆,确实帮他们解决了大麻烦。 韦格兰特靠在礁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上的伤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话说你们知道那个费特吧?就是我的继兄,也是弗蒂诺的爷爷。”他顿了顿,眼神沉了沉,“我们那个年代,100年前的英国,怎么可能会有不收童工的工厂?他当年特意把我从工厂里接出来,还说要养我,现在想想……”他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他是不是早就打我身上食尸鬼能力的主意了?毕竟我的血肉能自愈,还能用来修补东西,对他那种野心家来说,说不定是个‘好用的工具’。”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智障,当年居然还傻乎乎地相信他是真心对我好。”韦格兰特叹了口气,一脸懊恼。 “承认的还是太晚了。”旁边的弗蒂诺刚缓过点劲,就忍不住插了句嘴,语气里满是耻笑,“我爷爷的心思,当年在家族里可是出了名的深,也就你这种缺爱的傻子会信他。” “晚辈不许插嘴!”韦格兰特瞬间气鼓鼓地跺脚,虽然动作因为伤口有些笨拙,却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恼羞成怒,“我可是你爷爷辈的人,你就这么跟长辈说话?没大没小!” 弗蒂诺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就听韦格兰特又皱着眉嘀咕起来:“而且我什么时候有个孙女啊?之前你跟我提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我活了这么多年,连正经的伴侣都没有,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孙女?感觉孙女出现的时间不太对啊!” 怀特坐在一旁,闻言忍不住提醒:“你是说咱们在法国碰见的伊芙琳女士吧?她当时拿出来的族谱、还有你姐姐留下的那枚银质胸针,证据都很足啊,说是你姐姐的孙女,也就是你的侄孙女。” “侄孙女?”韦格兰特猛地抬头,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声音也低了些,“她有可能是我姐姐的外孙……啊……姐姐……”提到姐姐,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怀特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好奇地追问:“韦格的姐姐我还没有见过,她很漂亮吗?能让你这么记挂。” “很漂亮。”韦格兰特毫不犹豫地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比酒馆里最受欢迎的歌女还好看,而且特别温柔,小时候总护着我,有好吃的都会偷偷留给我。” “啧啧,韦格果然还是个孩子。”怀特故意调侃道,“一提到姐姐就露出这种表情,跟个被宠坏的小屁孩似的。” “屁啦!”韦格兰特立刻炸毛,梗着脖子反驳,“我都活了一百多岁了,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大!什么小屁孩,我是长辈!长辈!”他一边说一边还想伸手去敲怀特的脑袋,却被怀特灵活地躲开,两人闹作一团。 三人坐在礁石上闲聊了一阵,笑声渐渐消散在海风里,空气又重新陷入沉重。韦格兰特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想起那些跟着他们出海、最终被怪物吞噬的同伴,眼神黯淡下来——原本跟着他们队伍的二十多个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还有几个被怀特安排去暗中摸索的人,至今生死未卜。 “这就是没装备还要莽的后果。”弗蒂诺靠在礁石上,深深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自责,“如果我们能多准备些武器,多勘察清楚情况,他们或许就不会死了。” “不怪你。”韦格兰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他们也是为了我们,为了能在沙利文的控制下过上好日子,才愿意跟着我们冒险的。”他抬头望向海面,仿佛能看到那些同伴的身影,“安息吧,我们会带着他们的希望,继续走下去的。” 怀特也点了点头,眼底满是坚定:“没错,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潜入城内,找到其他潜伏的民兵,重新集结力量。” 三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朝着不远处的城市方向走去。他们避开了城门的守卫,沿着城墙根的一条废弃水道,小心翼翼地偷渡到了城内。 刚进入城区,就看到街道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几个穿着制服的士兵巡逻,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显然,沙利文已经加强了对城市的控制。 “别说话,跟着我。”怀特压低声音,带着韦格兰特和弗蒂诺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正低着头整理货物,看到怀特进来,立刻抬起头,朝着她点了点头——正是之前按照怀特指示暗中摸索的民兵。 “其他人呢?”怀特小声问道。 一个领头的民兵压低声音回答:“都潜伏在群众里了。我们没有精良的装备,穿得和普通百姓一样,不容易被士兵发现。刚才还看到几个兄弟混在菜市场里,假装买菜,观察巡逻的动向。” 怀特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巷外的街道:“很好,现在我们分头行动。你们继续潜伏,收集情报,留意沙利文的动向;我们三个去联系其他潜伏点的民兵,尽快制定下一步的计划。记住,一定要小心,别暴露身份。” 民兵们齐声应下,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巷,混进了街道上的人群中,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韦格兰特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另一边,城郊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沙利文身着黑色长袍,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银白的长发在阳光下过于耀眼,几乎要刺伤人的眼睛。他身侧,年少的小国王同样骑着马,眼神却空洞麻木,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连缰绳都握得松松垮垮。 出发前,沙利文曾亲手递给国王一包种子,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陛下,到了地方,一定要亲手将它们种下。”此刻,在无数百姓的注视下,国王的队伍缓缓驶向城外,沙利文则留在城门口,像一尊冷漠的雕塑,目送着队伍远去。 就在这时,一位母亲抱着面色蜡黄的病重孩子,匆匆从路边路过。孩子呼吸微弱,嘴唇泛着青紫,母亲的脸上满是泪痕,正急着去求医。沙利文的目光随意撇了一眼,突然勒住马缰,翻身下马。他走到母亲面前,不等对方反应,便伸手将孩子高高举起。 只见他指尖泛着淡淡的绿光,轻轻拂过孩子的额头。下一秒,原本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甚至伸出小手,好奇地抓住了沙利文的银发。母亲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立刻跪在地上,对着沙利文不停祈祷,感谢的话语说得语无伦次,周围的百姓也纷纷欢呼起来,看向沙利文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而城墙上,韦格兰特、弗蒂诺和怀特三人正分头行动。怀特趴在城墙的垛口后,目光敏锐地扫过下方的人群,突然瞥见了逐渐远去的国王队伍。她皱起眉头,有些纳闷——沙利文向来将国王看得很紧,怎么会突然让他独自出城? 没有丝毫犹豫,怀特抬手在身前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从里面召唤出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她翻身上马,黑马的蹄子踏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国王队伍的后面。 国王的队伍在一片荒芜的空地前停下,侍卫们守在空地外围,国王则独自走进空地中央。四下无人,他从怀里掏出那包种子,蹲下身,笨拙地用手指刨着泥土,准备种花。 “国王陛下。” 怀特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国王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种子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几粒种子滚了出来。怀特快步上前,弯腰将种子和种子包一起捡了起来。 “怀特!?你没死!?”国王猛地转过身,脸上写满了惊讶,甚至忘了去抢种子。 “是啊,我没死。”怀特把玩着手里的种子包,眼神锐利地盯着国王,“你很惊讶吧?毕竟沙利文大概以为,我早就被他的怪物吞掉了。” “你不能拿那个东西!”国王急得上前一步,想要夺回种子包,却被怀特侧身避开。 “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怀特举起种子包,语气严肃,“是沙利文给你的吧?他把你当做傀儡,做得那么明显——控制你的行动,操纵你的意志,甚至让你在百姓面前扮演听话的君主,你怎么会浑然不知!?” “他没有!”国王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固执地反驳,“沙利文大人是在帮我!他治好百姓的病,稳定国家的秩序,都是为了我!这些种子……这些种子也是为了国家好!” 国王急得眼睛发红,猛地扑向怀特,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种子包。怀特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抬手按住国王的肩膀。国王毕竟只是个少年,没什么力气,被她一按就踉跄着后退两步,却不肯放弃,又挥着拳头冲了上来——拳头软绵绵的,连怀特的衣角都没碰到。 “还给我!那是沙利文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国王红着眼,又一次扑向怀特,这次他学聪明了,试图从侧面偷袭,伸手去拽怀特的手腕。怀特轻轻一翻手,就扣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往身后一拧。国王“嘶”地吸了口凉气,手腕传来的痛感让他浑身一软,却还是咬牙挣扎,另一只手胡乱地拍打着怀特的胳膊,像只气急败坏却毫无威胁的小猫。 怀特没用力,只是稳稳地控制着他的手腕,任由他挣扎。直到国王挣扎得没了力气,气喘吁吁地停下,她才松开手,将种子包举到他眼前:“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过我。现在告诉我,这种子到底是什么?沙利文让你种它,到底想干什么?” 国王捂着发疼的手腕,眼神躲闪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沙利文大人只说,这些种子种下去,能让土地变得肥沃,让百姓有饭吃,还说必须得由我亲手种下,才能生效。” “您难道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听那家伙的话!?”怀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国王,不是他的傀儡!” “他是议会的人!”国王突然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议会任命他辅佐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之前城里闹瘟疫,是他治好的;城外有怪物,是他派人清剿的……他明明是在帮我!” “帮你?”怀特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既然现在我已经被你们当成叛徒了,那我不妨骂您一句——您简直太蠢了!怎么能无条件信任他?还帮他种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那家伙就不是人类,你又不是不知道!非人类从来不会无条件服从于人类,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就像我,我现在叛变了,不也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对抗那些真正的怪物吗?”怀特对着国王撒了一个谎。 “怀特……”国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怀特坚定的眼神,心里第一次对沙利文产生了一丝怀疑——是啊,沙利文的能力那么强,又不是人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辅佐自己这个年幼的国王? 怀特看着他动摇的样子,语气软了下来:“国王陛下,我知道您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想做一个好国王。但我不愿意杀死您,也不愿意看着您被沙利文利用。”她将种子包递到国王面前,却没有给他,“您种下这些种子前,至少得明白,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对吧?万一这些种子种下去,会带来比怪物更可怕的灾难,您怎么办?百姓怎么办?” 国王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里满是绝望:“即使这样我也是什么都办不到,我已经算是个逃兵了……”他抬起头,眼底一片空洞,“从沙利文大人掌控议会开始,我就只是个摆设,现在和逃兵有什么区别?” “哈?国王陛下,你开什么玩笑?”怀特皱紧眉头,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就算没有实权,也不该这么轻易放弃!”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国王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丝崩溃的哭腔,“我一直被这样对待——沙利文大人不告诉我真相,大家要么怕他要么依附他,连身边的侍卫都是他的人!我无法被任何人信任,也不敢信任任何人,我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就会像之前反对他的贵族一样,突然消失!” “你说什么呢?”怀特彻底没了之前的敬语,语气里只剩下对国王精神状态的着急,“就算所有人都靠不住,你还有自己!你就没想过反抗吗?” “现在没有时间了,种子我先收下了。”怀特说着,就想把种子包放进空间。 “不行!”国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神里满是固执,“只有种下这些东西,大家才能够幸福!沙利文大人说过,种子长成后会结出能饱腹的果实,能让百姓不再挨饿!我没有掌握实权的能力,至少能帮大家做这件事……” “闭嘴!”怀特被他的执迷不悟逼急了,抬手就给了国王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空地上回荡,国王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瞬间浮现出红色的掌印。她作为被冠上“叛徒”名号的人,对国王做出这种举动,在旁人看来早已是“大逆不道”,可此刻她只想让这个沉浸在幻想里的少年清醒过来。 “是吉祥物又怎样?”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愤怒也有无奈,“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有很多人因为沙利文死去——反抗他的贵族、发现他秘密的学者、还有我们那些被怪物吞噬的同伴!你有去了解过吗?你以为的‘幸福’,说不定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 “没有人可以信任……他们想杀了我……”国王捂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声音断断续续的,显然精神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满脑子都是被背叛的恐惧。 怀特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再跟他讲道理也没用。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划开一道空间裂缝,不等国王反应,就一把将他推了进去,紧接着又将种子包也扔了进去,随后关闭了裂缝。 “发牢骚什么的以后再说。”怀特拍了拍手,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慢慢跟你算沙利文的账。现在,得先回去跟韦格和弗蒂诺汇合,告诉他们种子的事。”说完,她召唤出黑马,翻身上马,朝着城市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门口的欢呼声还没散去,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就躲在巷口的阴影里,死死盯着刚才被沙利文治愈的孩子。可下一秒,两人的瞳孔同时收缩——那位前一秒还感恩涕零的母亲,竟抱着孩子的脑袋,在暗处猛地啃咬起来!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鲜血顺着母亲的嘴角不断滴落,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慈爱,只剩下疯狂的贪婪。 “是食尸鬼?还是……认为自己是食尸鬼的人类?”弗蒂诺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声音发紧。他见过无数食尸鬼,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一个普通母亲,竟在被“治愈”后突然变得如此嗜血。 “人类也会那样。”弗蒂诺攥紧手中的短刀,语气复杂,“是因为……人类本身就是和食尸鬼一样的生物,只是需要一个引子来激活。你知道吗?”他顿了顿,又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这根本说不清。沙利文要是继续用这种‘治愈’蛊惑人,会祸害更多的人吧。” 他看向不远处正准备翻身上马的沙利文,眼神变得锐利:“现在,我想,咱们得把马截停才对。不能让他再去别的地方害人了!” “别太冲动。”韦格兰特伸手拦住他,语气凝重,“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沙利文只要随便喊一句‘抓叛徒’,周围的百姓都会帮他。到时候不仅我们走不了,潜伏在群众里的民兵也会受到牵连,暴露身份。” “你难道甘愿看见更多的人因此变成那样吗?”弗蒂诺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躁,“刚才那个孩子,那个母亲,他们本来好好的,都是沙利文搞的鬼!再等下去,还会有更多人变成怪物!”弗蒂诺仿佛忘记了自己在礁石那里说的话。 “正因为我们之前太冲动,不了解沙利文的能力,才会折损那么多同伴。”韦格兰特的声音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所以现在更要观察,搞清楚他的‘治愈’到底是什么原理,那些被治愈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异。弗蒂诺,我当初也是一时冲动,才没多想就跟你一起出海的。” “所以你后悔了?”弗蒂诺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韦格兰特沉默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从找回记忆后,脑子里就像塞进了一团乱麻——过去的愧疚、现在的责任、对沙利文的忌惮,还有对同伴的担忧,全都搅在一起。他不是后悔,只是害怕再次因为冲动,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可这些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任由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巷外,沙利文已经骑上了马,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飘动,周围的百姓还在向他欢呼。而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 韦格兰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指节泛白。脑子里那个声音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每一个字都戳在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你很奇怪啊,你不喜欢这样打打杀杀,你喜欢在酒馆里喝着麦酒、晒着太阳的缓慢生活,对吧?” “可是那家伙,费特那家伙闯入了你的生活,你不得不拿起武器,面对自己最讨厌的争斗。”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嘲讽的笑意,“你还真是恶心……其实你一直以来都不算是个正常人吧?谁会像你一样,在战斗中偶尔会觉得虐杀怪物很痛快?” “我不知道啊……”韦格兰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声音说的,似乎正是他内心深处不敢承认的想法。 “说什么呢?”弗蒂诺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伸手戳了戳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担忧,“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伤口疼了?” 韦格兰特猛地回过神,像是被惊醒的梦游人,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避开弗蒂诺的目光,转头看向巷外,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可脑子里的声音却依旧在回荡,让他心烦意乱。 弗蒂诺皱了皱眉,没有再追问,但眼神里的担忧却更浓了。他能感觉到,韦格兰特自从找回记忆后,就变得越来越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作祟,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巷外的欢呼声还在继续,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天上突然落下细密的雨丝,可雨幕中,却有无数银色的花朵凭空绽放,顺着雨水落在地上,迅速铺满了整片陆地。诡异的是,银色花所到之处,原本平和的百姓眼神渐渐变得凶狠,邻里间甚至因为一点小事就吵得面红耳赤——这花竟会催生人的仇恨。 弗蒂诺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沉到了谷底,迫切想要结束这一切:“这种裹着糖衣炮弹的东西,迟早会让整个世界沦陷!”。 路过街角时,他瞥见墙上贴着自己的通缉单,上面的画像依旧笑面如画,可此刻看在他眼里,只觉得恶心到想吐。走神间,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朵落在肩头的银色花——瞬间,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他开始疯狂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懦弱,讨厌自己没能保护好同伴,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醒醒!”韦格兰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弗蒂诺的耳朵,用力拧了一下。疼痛感让弗蒂诺猛地回神,总算勉强保持住清醒。 “等不及了。”弗蒂诺揉着耳朵,声音发紧。 “你什么意思?”韦格兰特皱眉。 “死的人太多了,再等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这花害死。” “现在正研究这花的古怪,你比我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韦格兰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刚摘下的银色花,举到弗蒂诺面前。可弗蒂诺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眼神呆滞地凑上前,竟一口将银色花吞了下去! “你疯了!”韦格兰特吓得浑身哆嗦,伸手想去抠他的嘴,却已经来不及了。 巷子里的动静惊动了不远处的沙利文。他坐在马背上,冷冷瞥了眼巷子方向,抬手示意士兵:“去看看。”两名士兵立刻握着长枪,朝着巷子走来,却刚到巷口,就被三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民兵拦住——他们是暗中保护韦格兰特和弗蒂诺的人。 “让开!”士兵厉声呵斥,挺枪就朝民兵刺去。一个民兵的胳膊被长□□穿,鲜血瞬间涌出,另一个民兵试图从侧面偷袭,却被士兵一脚踹倒,长枪直接抵住了他的喉咙。 “别浪费时间。”沙利文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完全不顾及周围百姓的目光。士兵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地用力,长□□穿了那名民兵的喉咙,血液溅在地上。另一名士兵也调转枪头,朝着受伤的民兵胸口刺去,瞬间结束了他的性命。第三个民兵见状,想转身逃跑,却被士兵甩出的短刀命中后背,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气息。 “杀人了!”周围的百姓见状,纷纷尖叫着四散逃窜,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混乱。 而巷子里,弗蒂诺吞下银色花后,眼神彻底失去了焦点,开始胡言乱语,毫无逻辑,动作也变得莫名其妙,整个人逐渐混乱。他清楚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疯狂,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拉起还在震惊的韦格兰特,声音发颤:“跑!快跑!” 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巷子,朝着城市深处跑去,身后,沙利文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传来:“哇塞,还会跑。” 两人刚冲出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士兵的呐喊声——沙利文的人已经追了上来,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在雨幕里格外刺耳。韦格兰特一边跑一边忍不住骂:“那群民兵怎么连枪都不拿!徒手挡长枪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哪知道!”弗蒂诺的声音发颤,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吞下的银色花像在体内烧着,让他一阵阵眩晕,“我为什么要吃那花……太奇怪了,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别再说我听不懂的话了!”韦格兰特猛地拽住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巷子两侧堆满了废弃木箱,雨水让地面滑得要命。身后的士兵已经追至巷口,光束在墙壁上扫来扫去,“看见他们了!在前面!” 韦格兰特拉着弗蒂诺躲到一个破旧的木箱后面,两人屏住呼吸,听着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弗蒂诺的手还在发抖,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诡异的力量在翻腾,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韦格兰特紧紧按住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冷静——光束扫过木箱边缘,两人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刚才明明看见跑进来了!人呢?”士兵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伴随着木箱被踢翻的“哐当”声。韦格兰特悄悄抬头,看见三个士兵正分散开来搜查,其中一个离他们只有几步远。他突然瞥见旁边有个半开的下水道井盖,立刻拉着弗蒂诺钻了进去,井盖刚盖好,士兵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井盖上方。 “这里会不会有问题?”一个士兵疑惑地说,用枪托敲了敲井盖。韦格兰特和弗蒂诺在黑暗里大气不敢出,下水道里的污水没过脚踝,冰冷的触感让弗蒂诺稍微清醒了些。过了几秒,另一个士兵不耐烦地说:“别浪费时间了,沙利文大人还在等着,他们跑不远,前面就是死胡同,肯定在那!” 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韦格兰特掏出火柴,点亮一根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狭窄的通道里弥漫着恶臭,污水顺着墙壁的裂缝往下滴。“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等他们走远了再出去。”他压低声音说,看着弗蒂诺苍白的脸,又补充道,“你刚才吞了那花,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弗蒂诺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虚弱:“就是头有点晕……还有点恶心,总觉得体内有东西在盯着我。”他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回想起刚才吞花的瞬间,恐惧又涌了上来,“刚才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就像有个声音在催我吃下去。” 韦格兰特皱紧眉头,把火柴吹灭——黑暗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污水流动的声音。他知道,刚才的追逐只是暂时躲过,只要沙利文还在搜捕,他们就永远不能放松警惕。而弗蒂诺吞下的银色花,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心里也没底。 “它叫你吃你就吃吗?你不是蠢货!”韦格兰特又气又急,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攥着弗蒂诺的胳膊,指尖都在发紧。 “……对不起。”弗蒂诺垂着头,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顺着脸颊往下淌,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散。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韦格兰特提高了音量,他最见不得弗蒂诺这副自我否定的模样,“计划没成可以再想,你要是出事,我们才真的完了!” “有什么东西让我想杀死你。”弗蒂诺突然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像是在抗拒某种本能,“我想那是仇恨——银色花里藏着的仇恨,它在试着控制我。” “说什么胡话……”韦格兰特愣住了,他下意识松开手,却又立刻扶住快要站不稳的弗蒂诺,“你别吓我,那花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这些花是仇恨的根源,”弗蒂诺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而且……这些花是退化的人类。” “那么意味着……”韦格兰特的心脏猛地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浮现。 “吃人,和食尸鬼一样。”弗蒂诺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韦格兰特心上,“它们会催生人的恶意,最后把人变成只会吞噬同类的怪物。” 韦格兰特沉默了,巷子里只有雨声和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还记得我们在玛门的据点里看过的那本书吗?”弗蒂诺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韦格兰特疑惑地看向他。 “书里写着,在饥荒战乱时期,‘食尸鬼’根本不是什么怪物,而是形容那些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吃人的人。”弗蒂诺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人吃人,很可怕对吧?可那时的人们,和现在被银色花控制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食尸鬼也是人变的。”韦格兰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曾经也是人类啊。” “迫不得已。”弗蒂诺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在说服自己,“饥饿、战争、死亡、瘟疫,这些东西从来都是相通的——它们会把人逼到绝境,逼得人放弃人性。而现在,战争就在我们眼前,沙利文就是在亲手制造这场‘绝境’。” “弗蒂诺?”韦格兰特察觉到弗蒂诺的状态越来越差,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身体也在微微抽搐。 “他们养育了仇恨,也以仇恨为食。”弗蒂诺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唤,自顾自地说着,语气里满是绝望,“世界会将人变成鬼,而我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讨厌自己,讨厌的是身为人类,却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韦格,真的对不起……” “别再说了!”韦格兰特猛地打断他,他紧紧抱住弗蒂诺,声音异常坚定,“你不会变成怪物,我也不会让你变成怪物。而我,我会变成真正的人类,我会证明给你看,人性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 雨还在下,银色花还在巷口的角落悄然绽放,可韦格兰特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像是在黑暗里点亮了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 “我摧毁了计划,莫名牺牲了很多人,现在,我又有一个想法。”弗蒂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固执。 “你最好不要……”韦格兰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想反驳——他太了解弗蒂诺了,这家伙一旦认准什么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去当诱饵。”弗蒂诺抬起头,眼神直直地盯着韦格兰特,没有丝毫闪躲。 “哈?”韦格兰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猛地揪住弗蒂诺的衣领,声音都变了调,“你疯了?当诱饵?沙利文巴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你去了就是送死!” “对,我去当诱饵。”弗蒂诺轻轻推开他的手,语气异常平静,“因为我们不知道沙利文的弱点,身边也没有多少知道他情报的人。我去接近他,总能找到他的破绽——他不是喜欢玩弄人心吗?我就陪他玩,之后把情报传给你和怀特。” “你会死……”韦格兰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想起那些死去的同伴,想起弗蒂诺刚才差点被银色花控制的模样,心脏像被攥住一样疼。 “我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弗蒂诺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只要你想我活着,我就会活着给你们带回来情报。我弗蒂诺,还没窝囊到连这点事都办不成。” “为什么非得把自己逼迫在这种份上?”韦格兰特忍不住低吼,他不懂,为什么弗蒂诺总是要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明明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赎罪,算是赎罪吧。”弗蒂诺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声音里满是疲惫,“我欠的东西太多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之前吞花是,之前冲动出海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任何人,母亲死了,姐姐死了,跟着我的人也死了……别西卜当初想拉我走出阴影,可是人哪能那么快原谅自己?” 巷外突然传来追兵的脚步声,光束在墙壁上掠过,两人瞬间屏住呼吸。等脚步声渐渐远去,弗蒂诺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个懦弱的家伙,只会用这种笨办法弥补。”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斗,手指顿了顿,又把烟斗塞了回去——现在不是抽烟的时候。 “不要和我一样违背计划了。”弗蒂诺看着韦格兰特,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走之后,你去找怀特,把种子和国王的事跟她说清楚,你们……一定要比我做得好。” “弗蒂诺,你这算什么计划!?”韦格兰特终于忍不住红了眼,他一拳砸在旁边的木箱上,木箱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在赎罪!我发现你这家伙很别扭,我一直都搞不懂你——明明怕得要死,却非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明明想被人保护,却非要把所有人都推开!” “我也搞不懂自己。”弗蒂诺苦笑一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想当英雄的家伙,却一直被笼罩在叛徒的阴影下,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很奇怪吧?”他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巷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了,我该走了。” “给我等等!”韦格兰特伸手想抓住弗蒂诺的胳膊,指尖却只擦过他湿透的衣角——弗蒂诺的身影已经冲进了巷口的雨幕里,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只留下一串溅起的水花。 韦格兰特僵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银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喉咙里堵着一股说不出的火气,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担忧:“绝对要砍断你这家伙的腿!”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低吼,声音被雨声盖过大半,“为什么要做这么诡异的决策?就不能跟我们商量一下吗!” 他明明知道弗蒂诺是在赎罪,明明知道这家伙骨子里的固执,却还是没能拦住他。巷外的追兵脚步声似乎又近了些,韦格兰特深吸一口气,抹掉脸上的雨水——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弗蒂诺已经走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怀特,把事情说清楚,至少要让弗蒂诺的“冒险”,不至于白费。 “你最好活着回来。”韦格兰特朝着弗蒂诺消失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钻进了另一条小巷,脚步匆匆,朝着之前和怀特约定的汇合点跑去。 韦格兰特猛地睁眼,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追逐狂跳,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住——雨停了,银色花消失得无影无踪,巷口的百姓依旧围着沙利文欢呼,一切仿佛回到了女人吞食婴儿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身边的怀特不见了踪影,只有弗蒂诺站在一旁,正皱着眉观察着不远处的沙利文,神色平静得像是从未有过之前的争执。 “弗蒂诺,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现在,别再惹事了!”韦格兰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急切,刚才弗蒂诺冲进雨幕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回荡,他生怕下一秒对方又要做出冲动的决定。 “说什么呢?”弗蒂诺疑惑地看着他,轻轻挣开他的手,“我不就一直站在这里吗?什么时候惹事了?” “你说你要……当诱饵。”韦格兰特的声音发颤,他盯着弗蒂诺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熟悉的决绝,可看到的只有纯粹的疑惑,“你忘了?我们刚才在巷子里吵架,你说要去当诱饵,还跑了出去……” “你糊涂了?”弗蒂诺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我们从刚才就一直躲在这里观察沙利文,哪来的吵架?你是不是伤口疼得出现幻觉了?” 时间真的倒流了?还是说,是他的精神出了故障?韦格兰特的脑子乱成一团,刚才的追逐、争执、弗蒂诺决绝的背影,一切都真实得仿佛就在眼前,可弗蒂诺的反应,还有周围的景象,又都在告诉他——那只是一场幻觉。 就在他混乱之际,不远处的沙利文突然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躲在巷口的两人。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银白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嘲讽。 韦格兰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刚想拉着弗蒂诺躲起来,沙利文却像从未看见他们一样,转身翻身上马,银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只留下还在欢呼的百姓。 “他刚才……是不是在看我们?”弗蒂诺的语气也凝重起来,刚才沙利文的笑容让他莫名的心慌。 韦格兰特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镰刀——他敢肯定,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而沙利文的那抹笑,分明是在告诉他:你所经历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弗蒂诺正盯着沙利文消失的方向出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寒光闪过——下一秒,身边的韦格兰特连哼都没哼一声,头颅便从脖颈处滚落,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脸。 “韦格!”弗蒂诺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声音嘶哑得几乎破掉。他踉跄着扑过去,看着韦格兰特无头的身躯缓缓倒地,鲜血浸透了地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知道食尸鬼不会轻易失去生命迹象,可这样□□脆利落地砍断头颅,分明是对方早有准备,甚至对食尸鬼的特性了如指掌——这证明,他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从躲进巷子的那一刻起,就处在了敌人的监视之下。 是谁砍断了韦格的脑袋?弗蒂诺猛地抬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巷口的百姓还在喧闹,远处的士兵在来回巡逻,可没有任何人靠近这里,刚才那道寒光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砍完头后又瞬间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谁在这里?出来!”弗蒂诺握紧手中的短刀,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别躲躲藏藏的!有本事出来正面打!” 回应他的只有风的声音和远处的喧闹。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野里,可那股被窥视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仿佛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弗蒂诺再也忍不住,颤抖着脱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地裹住韦格兰特的身体,尽量不让鲜血继续流淌。他的手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珠一起往下掉——他刚才还在和韦格争执,还在说要去当诱饵,现在却连保护韦格都做不到。 “韦格……对不起……”弗蒂诺的声音哽咽着,他紧紧抱着裹着韦格兰特的披风,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眼神里满是绝望,“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搞鬼……” 另一个世界的街道上,银色花的花瓣还在随风飘散,弗蒂诺攥紧拳头,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朝着沙利文所在的方向毅然决然地走去——他已经做好了当诱饵的准备,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只想为韦格和怀特探到一丝生机。 “弗蒂诺?” 身后突然传来韦格兰特平静的声音,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弗蒂诺的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缓转过身—— 韦格兰特就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那架黄铜色的望远镜,镜片上甚至还沾着刚才观察时留下的指纹,正是几小时前他们一起躲在巷口监视沙利文时用的那架。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清澈,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这是哪?你要去哪?”韦格兰特放下望远镜,朝着他走过来,语气里满是困惑,显然没明白弗蒂诺为什么突然要独自离开。 弗蒂诺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刚才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恐惧、绝望,还有此刻眼前韦格兰特鲜活的模样,在他脑海里交织碰撞。他声音发颤,几乎是带着哭腔问道:“我刚才说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我说,我,要去当……”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而来,卷起满地的银色花瓣,将他后面的话彻底盖过。风声呼啸着穿过街道,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又像是在提醒他——此刻的平静,或许比刚才的血腥更让人不安。 弗蒂诺猛地闭住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他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韦格兰特,突然不敢把“诱饵”两个字说出口——他怕自己一说,眼前的一切又会像泡沫一样破碎,怕韦格兰特再次遭遇不测。 “你不用知道。”弗蒂诺别过头,用袖子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我去那边看看而已,很快就回来。”他不敢看韦格兰特的眼睛,生怕对方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破绽,更怕自己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放弃早已下定的决心。 韦格兰特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弗蒂诺已经转过身,快步朝着前方走去,脚步比刚才更快,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催促自己快点走向那个早已注定的“诱饵”命运。 另一个世界的荒原上,怀特骑着黑马疾驰,终于在一片银色花田前追上了“国王”的身影。她翻身下马,刚要开口质问种子的真相,“国王”却缓缓转过身——兜帽滑落,露出的竟不是少年那张麻木的脸,而是沙利文标志性的银色长发,以及那双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怀特瞬间握紧腰间的短刀,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沙利文明明该在城里操控百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伪装成国王的模样? “在找国王吗?”沙利文轻笑一声,抬手朝着不远处的小路指了指,“在马匹上那个才是哦。”怀特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看到一匹白马上绑着一个少年,正是真正的国王,此刻正昏迷不醒。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怀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保持着警惕,“这些伪装、这些能催生仇恨的银色花,还有那些让人变异的戏法,到底是什么鬼把戏?” “我吸取教训了。”沙利文摊了摊手,语气里满是嘲讽,“之前告诉太多人我的秘密,结果都成了麻烦。所以这次,我不打算告诉你。”话音未落,他突然抬手,一道墨绿色的能量从指尖射出,直逼怀特面门。 怀特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从空间裂缝里抽出一把长剑,剑尖泛着寒光,朝着沙利文刺去。沙利文则从腰间拔出一把雕花长枪,轻松挡住攻击——两人一剑一枪瞬间缠斗在一起,枪尖与剑尖碰撞的火花在银色花田里格外刺眼。 战斗中,怀特渐渐发现不对劲:每当她看到沙利文那张诡异的脸,想起之前被肉瘤、秽物支配的恐惧时,对方的力量就会明显增强,长枪的攻势也越发凌厉。更可怕的是,幻觉开始在她脑海里疯狂滋生——她看到满地都是民兵的尸体,看到韦格兰特和弗蒂诺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看到自己被无数银色花缠绕,动弹不得。 “看路哦!”沙利文抓住她分神的瞬间,长枪直刺她的胸口。怀特猛地回神,凭借着多年的战斗本能,侧身躲过,同时一剑划破了沙利文的手臂。血液滴落在银色花瓣上,花瓣竟瞬间变得更加鲜艳。 “恐惧只会让你更强。”怀特咬着牙,强迫自己压下脑海里的幻觉。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画面,只专注于眼前的攻击——剑招变得更加凌厉,每一次劈砍都精准地朝着沙利文的破绽而去。 沙利文的脸色渐渐变了,他没想到怀特竟能在幻觉中保持清醒,还能找到反击的机会。虽然怀特的手臂已经被枪尖划伤,额头也渗出了冷汗,但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手中的长剑始终稳稳地压制着长枪,竟渐渐站在了上风。 “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沙利文的声音变得阴冷,“终究还是个小屁孩!” “那就试试看。”怀特冷哼一声,一剑挑飞沙利文的长枪,剑尖直指他的咽喉——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结束战斗,否则幻觉迟早会彻底吞噬她,而真正的国王,还在等着她去解救。 雾气缠绕在怀特周身,她握着剑柄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脑海里的幻觉突然切换成了灾民的场景:泥泞的街道上,饿殍遍地,孩子们瘦得只剩皮包骨,伸着干枯的手向她乞讨,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绝望中倒下。 “别想了……”怀特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幻觉,可精神力早已透支,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就在这时,沙利文抓住她分神的瞬间,长剑带着风声劈来——怀特仓促间抬手格挡,却因力气不济,被剑身震得后退数步,肩膀上瞬间绽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 “你的精神,已经撑不住了。”沙利文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缠绕着她的神经,“我都不忍心打你了。” 怀特咬紧牙关,刚想召唤枪械反击,沙利文的长剑却再次袭来,这次直取她的脖颈——“唰”的一声,鲜血飞溅,怀特的头颅应声落地,滚到了不远处的银色花田里。无头的身躯僵在原地,鲜血从脖颈的断口处汩汩流出,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可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怀特的无头身躯竟没有倒下,反而抬起手臂,在身前划开一道又一道空间裂缝!无数燧发枪、步枪从裂缝中涌出,枪口齐刷刷对准沙利文,密集的子弹瞬间倾泻而出,像是要将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倾泻在这疯狂的进攻里。 滚落在花田里的头颅也没有失去意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沙利文,嘴角溢出鲜血,却用尽全力高喊:“你这个骗子!你说的治愈是谎言!你说的和平是骗局!你把所有人都变成怪物,你根本不配存在!” 子弹像暴雨般落在沙利文周身,他被迫连连后退,雾气在子弹的冲击下渐渐稀薄。怀特的无头身躯依旧在机械地召唤枪械,攻击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比之前更加疯狂,仿佛要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拉着沙利文一起同归于尽。 “疯了……真是疯了……”沙利文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没想到怀特失去头颅后,竟还能凭借着意志战斗。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绑在白马上的国王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清明。他猛地从地上捡起一把掉落的短剑,趁着怀特的攻击间隙,悄无声息地绕到她的无头身躯身后,将短剑狠狠刺进了她的后背! “噗嗤”一声,短剑贯穿了怀特的身体。她的无头身躯猛地一僵,召唤枪械的动作骤然停止,空间裂缝开始缓缓闭合。落在地上的头颅也停止了呼喊,眼睛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只剩下无尽的不甘。 沙利文松了口气,看着怀特彻底失去战斗能力的身躯,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顾前不顾后。” 国王站在原地,握着短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眼神却很快恢复了麻木,仿佛刚才的偷袭只是一场机械的指令。银色花田里,怀特的无头身躯缓缓倒下,鲜血与银色的花瓣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惨烈而诡异的画面。 沙利文缓步走到国王身边,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沾染的银色花瓣,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温柔,完全没了刚才战斗时的阴冷:“你还真是有模有样。”他看着国王的侧脸,指尖在对方发顶轻轻摩挲,像是在打量一件满意的作品,“或许你是个天才。” 国王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握着短剑的手依旧紧绷,指节泛白。沙利文却不在意,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城市轮廓,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飘动,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我真期待你能够长大成人的那一天。”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期待,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谋划:“等你真正能独当一面,能看懂我为这个国家铺的路时,说不定我会……很开心。”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国王的肩膀,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走吧,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们一起完成。”国王像是收到指令一般,默默跟在沙利文身后,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留下怀特的身躯在银色花田里渐渐冰冷,无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