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人生模拟器》 第1章 朝朝 连日的阴雨将b市浸成了一块潮湿黏腻的抹布,随手挤弄便能溅起大片雨花。空气里的水分含量过高,稍稍呼吸一口便似要溺毙过去。 从医院买药回来后,右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李砚朝微皱起眉,脸上毫无血色,因疼痛而苍白无血色的嘴唇紧紧抿起,卷翘的睫毛轻轻扇动几下,便再也受不住地合上了。 那是他初三暑假在工地打工时留下的陈伤,大概是因为事发时也是这般的阴雨天,所以每到这样的时刻,受伤的地方便总如浸在冷冰冰的湖水中一般,疼得令人发颤。 这样的疼痛伴随了李砚朝四年,陈年旧疴,辗转了好几家医院,都找不出具体的病因,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捱过这阵钻心的疼痛后,李砚朝掰开药丸,就着早已放凉的温水吞入喉中。 细密的汗覆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眼角因病理性疼痛而微微泛红,沁出点莹润的光泽。恍惚间,记忆里总是笑呵呵的奶奶又皱起了眉,老人家晚年身体不好,说话时声音漏气一般,呼哧呼哧似冬日的破风箱。但她总是强撑着气力,要挡在自己的小孙子前面做他永远的保护伞。 她说朝朝,你生病了怎么不去医院,快过来,奶奶背你去医院。 生活环境所致,奶奶以前没有什么受伤了、生病了应该去医院的意识。她会说朝朝,奶奶给你找李大夫过来,他识草药,他能让你不再难受,你乖乖在家等奶奶,我马上就回来。 李砚朝手臂上的伤,是李大夫治的,但李大夫到底只是个野路子,治些小感冒发烧还好说,这样的伤不去医院怎么行。 老太太不懂,延误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这病根就落下了。 李砚朝弯唇浅笑,将身体摆正了些。他摊开双手,将自己的身体展示给奶奶看。 “奶奶,我没事,没生病干嘛要去医院。” 老太太这才松开了眉毛,被岁月雕刻出的道道皱纹重又染上笑意,银白的头发融进灯光里,看不真切轮廓。 她使劲拍拍李砚朝的肩膀,力气大到他的胸口处隐隐传来震痛感。 等到药效起作用后,那震痛感便随之消失了。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热水壶不时发出“噗呲噗呲”的呵气声,短促的嗡鸣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静默、孤寂。 在这样的环境里,李砚朝突然觉得有些冷,他放下水杯,起身环顾四周。 热水壶旁有一对情侣水杯,那是容绪在两人同居一年后定制的,刻着两人的名字首字母,其中一只却没用过多少回。 李砚朝将散落在茶几上的药片收进抽屉中,他还有教案要写,再这样磨蹭下去,今晚大概率又要熬夜。 二中给新入职的教师定了教学质量检测表,教案便是其中要检查的一项内容。原先是一天检查一次,许多新来的老师受不住,除开教学任务,这些老师身上都有额外的行政任务。他们或大或小的闹过一回,但都没有效果。某次大会过后,校长室前的匿名箱被人投了意见信,没想到竟真被领导层采纳去,检查便改为一星期一次。 但李砚朝还是按照原来的要求,每天都会将下个月对应周次的教案写完,风雨无阻。 他上学时便这样。 李砚朝所在的那个小山村没有学校。村子里识字的人没几个,他们仰仗着这片土地便能将这一生安安稳稳地过完,不仅如此,还可以传给下一代,世世代代,都不愁吃不愁喝,至于其他再多的,那便没有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村口水井高的李砚朝要翻过三座山头,走好几里路才能坐在教室里,翻开书本仰头看着黑板,听操着一口方言的老师讲古诗、讲算术。 教室里的课桌是建校时好心人捐赠的,沿用至今,每张上面或多或少都刻了些文字和图画,有表志向的、有动画片台词、也有小学生中二语录;进校门后会看到一颗很大很大的迎客松,听陆老师说年纪比学校都要大,很有资历;操场上有单杠、双杠等简单的体育器械,一下课就挂满了小朋友…… 其实李砚朝并不是每一个知识点都能听懂,读了六年有四年的课桌桌腿都瘸了,被迎客松扎过好几回、很少能抢到单杠或是双杠……但他还是很喜欢上课,也很喜欢学校。 这是他贫瘠灰暗的童年生活中,为数不多闪闪发光的时刻。 手机铃声响起时,李砚朝正在思考今天做什么菜。他本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李砚朝不挑食,什么都吃,往常冰箱里有什么食材,他便做什么。但容绪的口味十分挑剔,葱花香菜芹菜这类不吃都还算平常,太软的不吃,太硬的也不吃,有腥味的更是碰都不碰。于是现在做饭前,李砚朝都会先考虑好做什么菜,才会进行下一步动作。 “喂。” “……” 长久的沉默过后,那边还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李砚朝,我喝了酒,十五分钟后过来接我,地址发你手机上了。” “好,要给你煮解酒汤吗?” “不用,没喝多少。”那边说完这句话,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刚才接起电话时,李砚朝有些意外,容绪竟然会主动联系他。 毕竟三天前两人吵了一架,而李砚朝原本打算半个小时后给他打电话道歉,告诉容绪自己做了他喜欢吃的菜,如果他工作很忙没时间回来吃饭的话,自己也可以给他送过去。 李砚朝认真复盘过,剔除容绪说的那些不太恰当的话语,这次确实是自己的错。 两人谈恋爱的这三年时间里,李砚朝道歉的次数并不多。他是一位很好的恋人,温柔包容、情绪稳定、对喜欢的人予取予求。两人吵架,大多是因为容绪的小少爷脾气发作。 这次吵架的起因是李砚朝因为学校的突发会议而没能及时去公司接容绪,导致容绪在公司大厅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六点四十五时容绪打了个电话给自家司机,让他送自己回家。 当然,是容绪自己的家。 会议结束后,李砚朝拿到手机就给容绪打去电话,那边只有一阵“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忙音。 他进会议室前给容绪发过消息解释原因,屏幕上对方的回复里满是怒意。 绪绪:不准去 李砚朝知道这件事错在自己,他向容绪道歉,耐心地和容绪解释,这次会议通知得突然,主任在通知里指明了非必要不缺席,如若不是十分重要的事,主任是不会这么强调的。 李砚朝向容绪保证下次一定去接他。 绪绪: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之前你说你要参加校内培训,我只好将一起出去旅行的计划暂时搁置。但这是你明明白白答应过我的,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会议就这样爽约,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过了三分钟,见李砚朝没有回复,容绪又发来一长串消息。 绪绪:你不要去好不好?这种会一次不去又没关系,你就和你们领导请假,说你要去接你男朋友,实在不行你告诉他你男朋友是谁,我就不信他敢拦你。 绪绪: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来接我了,我们公司前台的小姑娘都问我是不是和你分手了,你看,你要是这次再不来,她估计都要把我们分手的假消息传遍全公司了。 绪绪:砚朝,你不要假装看不见,你知道我最讨厌你无视我,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的学生。 五分钟后。 绪绪:李砚朝,你一定要这么狠心吗?我都说了你可以请假,或者直接不去又能怎么样,他们敢把你开了吗? 绪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不信你没看完我发的消息,你为什么不回复我的消息? 八分钟后。 绪绪:李砚朝,别开你那破会了,我还不如它重要是吧?你那学校一个月才给你几千的工资,值得你这么劳心劳力的?你们学校离了你就不能转了是不是? 绪绪:我说让你别干了你不肯,帮你换个工作你说不需要,现在因为一个临时的会议放我鸽子,是不是在你心里所有人所有事都比我重要? 绪绪:我就等你半个小时,要是到点你没出现在公司门口,那就别来了。 后来李砚朝驱车赶过去时,大厅里哪还有容绪的人影。 他拿出手机,再拨过去时,却发现直接被对方拉黑了。 这时已是九点半,大楼里的人几乎快要走光了。前台的工作人员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李砚朝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西裤,做工粗糙,是在那种开价三百、砍价对半的市场里买的,完全没有什么版型可言。但他身材比例好,宽肩窄腰,因为憋闷而解开一粒纽扣的白衬衣下,隐约可窥见微微鼓胀的胸肌,紧实而有线条感,一对笔直的长腿裹在黑色布料里,身姿挺拔如松。 明明应该是十分严肃正经的打扮,却硬是被他穿出了些性感惑人的味道。 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哪,自然都会是目光焦点。 有三两工作人员好奇地将视线落在李砚朝身上,见他拿着手机,眉头紧锁,一时间都忍不住猜测起他来这的目的。 陈佳佳出来时,正撞见他们在谈论李砚朝,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太善意的猜测。 她的视线也跟着落在李砚朝身上。 只一眼,她便认出了这是容总的恋人。 陈佳佳很想反驳他们,但被排挤后的苦闷委屈挤压在她心间,将她的勇气挤到角落里,根本不足以支撑她在这些人面前发出声音。 李砚朝来公司的次数不多,但每一次来都能在公司内部引起不小的波浪。 除开他出色的外形,还因为容总平日里在下属面前总是一副疾言厉色、冷酷无情的模样,在李砚朝面前却柔软温顺许多。 所以李砚朝第一次来时,即使容总并没有对外公开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陈佳佳也第一时间从容总的态度中感受出了一些微妙之处。 后来的寥寥几次,更是确定了陈佳佳的猜测。 公司里不是没有八卦的人,但迫于容绪在外的威名,没人敢问到当事人面前。 这猜测也因此总是差那临门一脚。 毕竟就算容总的态度如此明显了,但让陈佳佳感到困惑的是:容总的恋人怎么从不去他的办公室?有时候到得早了,李砚朝也只是安静地坐在大厅里,他的表情总是很平静,不急躁,等得久了也不会不耐烦。 其实也不止是这一点,还有一些零零碎碎、微不足道到不经人提醒便难以发觉的小疑点。 这些小疑点在有心的人看来,便变了味道。 容总如此年轻有为,家世也好,恋人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平凡、除了外貌毫无亮点的人,就算是那唯一拿得出手的优越外形,容总身边也一抓一大把了,更何况他自己就长得很好看,甚至不输娱乐圈里的明星。但若李砚朝真是容绪的恋人,这样的人都可以,那他们为什么不行? 这些话传出来后,原本还想着巴结李砚朝的人一时之间心情都有些复杂。 但他们都是拿工资吃饭的人,说到底和这家公司只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老板的八卦消遣一下就过,要真放在心上,那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所以这样的波浪只在李砚朝出现时猛烈些,平常大家都该干嘛干嘛。 陈佳佳告诉李砚朝,容绪已经回家了。 李砚朝扭头朝西南方向看了一眼,那是高层专属电梯,容绪平常就乘坐那趟电梯出入办公室。一般他都是直接下到地下停车场坐车,要是李砚朝来接他,容绪才会到大厅来。 “好的,谢谢你。” 李砚朝微微弯起唇角,朝面前已换下工作服的陈佳佳点头致谢,他记得这个女孩,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有两次过来接容绪时,他来得早了,容绪还没开完会,李砚朝就坐在大厅里等他。 来往的人偶有将目光投向李砚朝的时候,或探究,或嘲讽,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这些目光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甚至还不如课堂上学生们求知的目光那般灼热,于是李砚朝安然坐于窗前,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甚至有时还会好整以暇地回赠别人一个浅淡的笑容。 只这两次,女孩都会给他递来一杯热茶,也许是职责所在,也许是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李砚朝站起身,他先是在口袋里摸索了几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往外拿的动作停顿了片刻,转而去拿身旁的公文包。 陈佳佳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松了口气,这样的空隙里,正好可以让她酝酿一下情绪,“抱歉,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但您下次来的时候,或许可以去容总的办公室等他,这里的人……” 话还未说完,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包未拆封的印有淡粉色小花的纸巾。 陈佳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忙去摸自己的脸颊,上面一片湿润。 那包纸巾带着淡雅的栀子花香味,如同李砚朝给人的感觉一般,温和、没有攻击性。 香味散开后,温润的男声再次响起,“在大厅里还有热茶喝,在你们容总的办公室里可不会有。” 是玩笑般的语气。 李砚朝微弯嘴角,眉眼间含着笑意,“周末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朝朝 第2章 朝朝 挂断电话后,李砚朝熄了火,擦去案台上的水渍,又将切好的菜装入盘中,用保鲜膜覆上放入冰箱保鲜层。 他带上雨伞和钥匙,驱车前往容绪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家新开的酒吧,过去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中途李砚朝拐进一家超市,进去买了几瓶蔬果汁和牛奶。 去结账时,有个高中生模样的小女孩在推销新品,是X慕这一年度的主打酸奶。李砚朝前段时间买了一箱,现在冰箱里还剩下三瓶。 容绪嫌它太酸,宁愿喝李砚朝煮的解酒汤。 偶有试喝的人,尝过后还是在小女孩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走开了。 “先生,要尝尝吗?现在是活动期,酸奶买二送一。这是X慕今年新出的产品,富含多种微量元素和维生素,对肠胃也有益处…”小姑娘介绍着,又从试吃盒中端了小杯酸奶出来。 李砚朝接过小纸杯。 他的余光落在小姑娘的鞋后跟上,打了个转,去看她身后的食品架,看摆放的样式,今天大概只卖出了一两箱。 “给我两箱吧。” “好呀好呀!”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车里后,李砚朝重又启程朝酒吧赶去。 所幸这会雨小了不少。 整个城市挂在会流动的玻璃里,隔出一道道边界线。李砚朝的车汇入其间,不时刷新位置。 等红灯的间隙里,李砚朝思衬接到容绪后,还是要郑重地道个歉,然后再哄他喝蔬果汁,或是牛奶。这人气性大,虽然主动打来了电话,但李砚朝要是不表现出反省过的模样,他肯定不会乖乖配合。 想到这里,李砚朝忍不住勾唇浅浅笑开,眼睫垂下时,藏在其间的黑色小痣才将将显出模样来。窗外的霓光流泻而下,在凹陷的锁骨处徘徊了一阵,缓缓抚过紧窄的腰身,试图抓取一星半点的春光。 酒吧这会正是热闹的时候,李砚朝费了点功夫找停车位。 进去后,还被人塞了好几张名片,更有大胆的,递来一杯酒,问他今晚要不要一起共度良宵。 李砚朝一一礼貌拒绝了。 对于这些情况,他已经处理出丰富的经验来了。 偶有几次被容绪撞见,对方都是沉着脸一语不发地走上前,双手直接揽住李砚朝的脖颈,仰头撕咬他的嘴唇。那力道,似要活生生将李砚朝的嘴唇咬下一块肉来。 虽然不解容绪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但李砚朝还是乖乖地配合他的动作。待结束之后,再向对方致歉,说明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 穿过混乱的人群,李砚朝站定在包厢前。他核对了一下名号,确定无误后才抬手敲门。 等了一会,见门内没有反应。李砚朝拿出手机给容绪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就在包厢门口。 发完消息过了大概两分钟,面前的门开了。 “来了。”余寒左手搭在门框上,一头酒红色的头发,配合着桀骜不驯的俊帅眉眼,身上的黑色皮衣,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坐上赛车疾驰。他朝里面喊了一声,乱糟糟的声音小了许多。 余寒的目光在李砚朝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而去看他垂在身侧的手。 李砚朝点点头,“嗯,他在里面?” “等你半天了,谁都不让近身,指定要你来接,还说你不来今晚就在酒吧席地而眠。啧啧啧,这小子,净会折腾人,明明已经给他叫了家里的司机。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样子,别提有多闹……”余寒将李砚朝让进来,跟在他后面毫不留情地揭好兄弟的老底。 “这个发型很适合你。”李砚朝突然道。 “真的吗?”余寒愣了愣,抬手抓抓头发,不太好意思地反问了句。 问完又觉得自己跟个二楞子似的,还真的假的,废话,那能是假的吗?找专人设计的,前前后后花了十几万。 “嗯,要是买些银饰做配,肯定很合适。”李砚朝扭头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对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将语气放得更诚恳了些,“真挺帅的。” “咳咳,也就还好吧。”余寒握拳抵在唇上,假模假样地客气了几句,实际心里像在放烟花一般,别提多美了。 除了余寒,粗略扫去,包厢里还坐了七八个人,多是富家子弟。有些李砚朝还有两三次碰面的印象,有些则是连样貌都觉得陌生。 见他们看过来,李砚朝微颔首,视作打过招呼了。 偶有低头窃窃私语的,李砚朝就当没看见。 近到容绪身前,李砚朝想查看他的状态,手才伸了一半,对方的身上就像装了个探测仪一般,伸手精准地揽上李砚朝的腰。 担心他这样抱着会不舒服,李砚朝弯下身,掌心落在容绪有些发烫的脸颊上,“不是说没喝多少吗?” 容绪喝酒上脸,李砚朝看一眼就知道他绝对没少喝。 “能自己起身吗?”说着,李砚朝就要扶着容绪站起身。 容绪却突然用力,将他往自己这边带,一双手箍得更紧了。李砚朝没想到他会不配合,反应过来后抵了下腰想挣脱,但到底是失了时机,最后还是被人严严实实地压在了沙发上。 捱过初期的眩晕后,李砚朝抬眼看向身体上方的人。 容绪一双眼睛黑沉如水,眉头紧锁着,看起来似乎很不好受。他盯着李砚朝看了一会,低头咬在身下人的嘴唇上。 “是不是我不主动联系你,你就再也不打算理我了?”容绪的声音里满是愤恨,那双黑沉的眼睛转为委屈,死死地盯着李砚朝,似乎他是全世界最能伤人心的混蛋。 一刀刀,全插在他的心上。 李砚朝有点想笑。 他的手机号和微信今天中午才被放出黑名单,这还是他去医院买完药回来后才发现的,怎么就被这人理解成再也不打算理他了呢? 李砚朝揉揉容绪的头发,温声道:“怎么会,我本来准备过一会就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这话说完,容绪却突然沉默下来,目光转为复杂地看着身下的人。半响,容绪卸了力气,将李砚朝抱在怀里,嘴唇贴在李砚朝耳边,狠声道:“这是你说的,无论我怎么生气,怎么过分,你都要永远待在我身边。” “嗯,我说的。”李砚朝无声地叹了口气,抬手拍拍他的后背,示意容绪从自己身上起来。 好歹是知道自己这次做得过分了点,也不算完全不讲道理。 起身时,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全都收了回去。 余寒帮着一起将容绪扶到了包厢门口,等在外面的司机立刻接过手,余寒得了空,去看李砚朝那边的情况。见他的手被容绪紧扣着,一旁的保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没关系,我来就行。”李砚朝朝保镖安抚地笑了笑,下一秒被人掐着脸颊又咬又亲。 “只可以对我笑。”容绪还醉着,但看到李砚朝对别人笑得这么温柔,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这样去做了。 李砚朝对他这样的霸道行径感到无奈,但周围这么多人,他也不想反驳容绪,只好避开这句话,柔声道:“我给你买了蔬果汁和牛奶,喝了会好受一点,等会到车上我喂给你喝,好不好?” 这话不知引起了容绪什么奇怪的联想,他勾唇邪笑,形状姣好的眉眼染了点热意,“好啊,那你等会在车上''喂''给我喝。” 还特地在喂字上咬了重音。 围观群众余寒抬手覆在眼睛上,觉得自己有容绪这样的兄弟有时候也挺丢脸的。 好不容易将容绪带出酒吧,李砚朝正想对身旁的司机和保镖表达谢意,余光里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谢……”李砚朝当机立断,将抵不过醉意、已经昏睡过去的容绪塞到保镖手中,“你们先将容绪带到他家,我等会再去接他。” “这……”保镖有些为难,不太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没关系的,我会和他解释清楚的,一切责任都在我。”说着,李砚朝顾不上保镖的担忧,转身朝那抹身影出现的方向追去。 他又回到了酒吧。 这个时刻,里面的人比李砚朝刚来的时候更多。头顶的灯球不断地释放着暧昧的光线,舞池里的人扭成一团,恨不能将身体和眼前的人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空气里漂浮着一种混合了酒液、汗水和情//欲的味道,不太好闻,但在这种环境下却能轻易点燃那些年轻的□□。 李砚朝的视线紧跟着那道背影,吃力地挤开身前的人潮。等他好不容易来到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时,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明明刚才还在眼前。 李砚朝喘了几口气,胸口上下起伏。他倚在墙边检视周围,不知是有了抗药性,还是今天用手过度,右手臂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里是另一块区域的包厢,装潢看着与他刚去的不是同一种风格,更加糜烂,奢华得浮于表面。 有穿着修身制服的年轻男子从他身边经过,脸上化了淡妆,嘴角的口红被人揩花,领口处还塞了几张红艳艳的钞票。 李砚朝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人,心里涌上一阵不安。虽然不能百分百地确定,但哪怕是只有一分的可能性,李砚朝都要杜绝那种情况的发生。 忽略掉手臂处那阵若隐若现的疼痛,李砚朝思衬着,是直接去问工作人员,还是一间间包厢敲过去。 这两种方法其实都不怎么好,但眼下也确实没什么最优的途径了。 李砚朝没考虑太久,选择从离得最近的包厢开始,一间间敲过去。 若是去问工作人员,想必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告诉他,说不准费了时间还一无所获。 敲第一间时,恰好有人从里面出来。那人和李砚朝打了个照面,原本有些醉意的眼睛瞬间清明,挂上流里流气的笑容问他是新来的吗,怎么到得这么迟。 李砚朝一边应付他,说自己是在跟着师傅熟悉工作环境,还没正式上岗,只不过跟一半跟丢了,现在正在找他,一边用余光收览包厢。 内里的景象用醉生梦死、荒淫无度来形容都不为过,入目便是纠缠在一起的□□,酒液自他们的嘴角流淌而下,蜿蜒数条融为一体。 有个看着不过大学生模样的小男孩跪在地毯上,对面的男人衣冠楚楚,只解了一处。 李砚朝只来得及匆匆看一眼,那人就挤出身子,将门给合上了。 他吹了声口哨,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放在李砚朝腰上,指腹抚动,轻佻道:“不用找了,我也可以当你师傅,一晚上一万,怎么样?” 李砚朝躲开他的手,心里生起怒意,他强压着,面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不了,过去这么久一会了,我要是再不去找我师傅,他老人家该着急了。” “这样说就有点没意思了,我还挺喜欢你这种类型的。”那人皱眉轻啧了声,俯低脑袋,在李砚朝耳边补充了句,“我活不错,绝对能把你伺候得□□。” “……请你自重。”李砚朝不适地皱起眉,让开一步。 那人以为李砚朝是要离开,伸手要去拦他,手臂上的肌肉层层垒起,小山包一般。 无非就是钱给得不够多,这人还拿起乔来了。说实话,都来这种地方了,谁不知道谁啊,假清高真挺没意思的。 只是还没近身,他的手臂便被人强硬地挡开,停在半空中,不尴不尬地举着。 坏他好事的人戴着顶黑色的帽子,将李砚朝牢牢挡在身后。模样看着很年轻,明明没有他高,气场却很足,一双眼睛看着人时,有种被野地里的豺狼盯上的恶寒感。 他觉得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嬉笑道:“你是他的朋友吗?我和他闹着玩呢,至于这么应激吗兄弟。” “没人会觉得被冒犯是一种玩笑。”年轻男子冷道。 听声音年纪不大的样子,李砚朝扭头去看他的装扮,也确实如此。 那人大概是觉得再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恼怒地看了早已收起笑容的李砚朝一眼,丢下一句“操,装什么装”就离开了。 “谢谢。”等人走远了,李砚朝心上的不适才散了大半,说话时的语气不由得柔和了许多。 年轻男子应声转过身来,黑色的帽檐投下半弧型的阴影,使得原本清隽的眉眼显得有些阴翳。他的长相与几年前相比俊帅、凌厉了许多,气质也更加成熟。 “老师,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朝朝 第3章 朝朝 “小颂?” 帽檐下的那张脸虽然成熟了许多,但李砚朝还是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初时的惊讶过后,李砚朝很快收拾好情绪。他向前一步,拉近和容颂之间的距离,以前的习惯还没完全随时间的流逝而磨灭,但他只堪堪抬了抬手指,便又放了回去,“好久不见,小颂。”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容颂的回答很简短,完全不见以前看到李砚朝时热络亲近、叽叽喳喳的模样。 “你长高了不少啊。” 李砚朝勾起唇角,眉眼在暗色的光线下镀了层薄纱,朦朦胧胧有些失真。他拢起手掌朝前比了比,与容颂隔着小段距离,温热的触感却好似真切地落在他的头顶。 记忆中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家很有钱,不需要学习也能过得很好”的少年在时间的长河中被磨练得意外坚毅。现在的五官已经完全长开,眉眼似刀刻斧凿而成,俊逸又不失棱角,鼻梁挺直如峰,五官轮廓分明,气质沉稳,早已没了初见时的叛逆、稚气与青涩。 容颂躲开李砚朝的手,不着痕迹地将眼前的人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他轻碾了碾指腹,心口泛起丝丝痒意。 李砚朝微微愣神,不怎么在意地收回手,脸上依然笑着,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容颂的态度相比李砚朝来说冷淡许多,帽檐将他的情绪遮去大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处于青春期、正是喜欢耍酷扮深沉年纪的少年,“老师怎么会在这?” “我来接你哥回家,中途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就准备过来看看情况。”李砚朝对此没什么可隐瞒的,将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 “小颂你呢?和朋友过来聚会吗?” 容颂点点头,补充了句,“已经结束了,现在准备回家。” 看到他这幅模样,李砚朝又觉得容颂没什么变化,只是长开了、长高了,实际上内里还是那个喜欢用尖刺、或是出格行为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柔软小朋友。 李砚朝弯弯嘴角,带了点浅淡的笑意朝容颂眨眨眼,“既然如此,小颂愿不愿意帮老师一个忙?” 容颂点点头,将帽檐拉高了点,嘴唇抿成条直线,看起来有些硬邦邦的冷淡。 他穿着黑色的夹克,这会儿李砚朝才看到他的右耳上戴了几个银质耳钉,周边彩色的灯球闪烁,光线不好时,容颂几乎要和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 两人在酒吧里找了一会,容颂又问了这边的经理,皆一无所获。 对完信息,李砚朝再次回忆了一遍当时的场景。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来接容绪的路上,他的右手臂其实也曾隐隐作痛过,但他当时没多在意,只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等到进来找寻那个身影时,李砚朝才发现,那阵痛感确实是真切存在的,只不过有时身体痛得久了,大脑会欺骗自己。 也许真的是他看错了。 其实这样也好,比他没看错要好得多。 原先选择一间间包厢找过去,不仅是因为能及时发现那个身影,还因为他去问这边的工作人员,别人大概率是不会告诉他的。但容颂不一样,既然他说这边没有自己所说的那个人,那便是没有。 “小颂,谢谢你陪我找了这么久,辛苦你了。”这样想,李砚朝松了口气。 “你昨天才回国,应该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我送你回家吧。”李砚朝怕容颂和他客气,不答应自己的请求,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正好我也要去接你哥。” 如李砚朝所想,容颂原本确实想拒绝。 但听到后半句话,容颂皱起眉,语气沉沉,终于泄了点情绪出来,“他可以自己开车,实在不行也能叫家里的司机送他过去,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再跑一趟。” 李砚朝将车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倒是没觉得容颂问这话有什么让人惊讶的——他一直知道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不怎么样。 也因此,容颂出国后,李砚朝就很少得知他相关的消息了。 只是没想到,容绪和容颂相隔两地这么久,关系竟然越发水火不容了些。 “小颂,你好像忘了我前面说的话,我可是先说了要送你回家,之后才说要去接容绪啊。”李砚朝支教时经常会看到同办公室的老师调解学生之间的矛盾,他虽然没怎么掺合过两兄弟之间的事,但容颂和那些学生们差不了几岁,李砚朝觉得融会贯通一下,也不是不能哄哄。 “……”容颂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抬手压下帽檐,似乎有点恼怒,说话时的语气带着凶意,“车钥匙给我,我来开。” 不等李砚朝回应,容颂便拿过他手中的钥匙,指腹相触时,留下一点凉意。 李砚朝下意识合拢手指,想再确认一下身旁人的体温。对方被他的动作吓到,应激般抽回手,才睁大眼睛看他几秒,反应过来后立刻后退了一步,恢复成原先面无表情的模样。 两人对视几秒,李砚朝眨眨眼,缓缓笑开了。他的眉骨高挺,单独看来有些凌厉,但一双眼睛生得温润,看人时就好像湖面晃晃悠悠、悠闲自在的小船,氲着水汽,总是会令人想起春日暖融融的午后。 他收回手,湖面的那艘小船又开始晃晃悠悠,“小颂,你果然没怎么变。” 回去的路上,容颂在前面开车,李砚朝躺在靠背上,思绪浮浮沉沉。 教案还剩几处需要收尾的地方、容绪应该不会再吃饭了、等会接到他后,还是要让他先喝点蔬果汁或牛奶,这样晚上就不会又头疼得睡不着…… 停好车后,容颂才说了自酒吧出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老师你错了。” 他的手虚搭在方向盘上,帽子早已被摘下,从后视镜看过去,只能看到细碎的刘海,能看出情绪的地方被牢牢遮着。 “什么?”李砚朝正准备开车门,才握上门把手,听到容颂这么说,他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容颂率先下了车,在离车一米开外的地方等李砚朝。 从停车的地方到大门五分钟的距离,容颂没有和李砚朝交流的想法,他便没能再开口。 司机先前给李砚朝发过消息,他原本想进门后就直接去容绪的房间,没想却在这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用这个词其实也很奇怪,因为他们本就是这里的主人。 “伯父、伯母。”李砚朝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 容潜和叶芝青常年在外游玩,这还是李砚朝今年第一次见到他们。 一旁的容颂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们一眼,转身朝楼上走去。 黑色鸭舌帽被他拿在手上把玩,晃晃悠悠转了几圈,最终停在食指上。 “容颂你给我滚下来!看到这么久没见的父母,你就是这种态度吗?”容潜的视线不曾在李砚朝身上停留过,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容颂的方向怒声吼道。 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堆叠在一起,干枯的老树皮一般,抖一抖便能掉落下来。 但容颂早已屏蔽他们,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进入了房间。 叶芝青掀起眼皮,瞥李砚朝一眼,见人早就自觉地移开视线,轻哼了声。 手上端着茶杯,也没有理人的意思。 “你们这么多年都没养过他,他这样不也很正常吗,有什么好发脾气的,难不难看。” 众人闻声看过去,就见到容绪靠在另一边楼梯的墙上,眉头紧皱着,懒散的视线从容潜和叶芝青的身上掠过,落到李砚朝身上时,里面蓄起簇簇怒火。 “绪绪!”叶芝青惊声道。 她算是怕了这两个孩子了,一天天就知道给她们添堵,只有奶团子时期还算可爱。 容绪挑起抹冷笑,也不理会叶芝青,只直勾勾地看着李砚朝,嘲讽道:“把我不管不顾地扔给他们,就是为了替容颂接风洗尘吗?” “你们的师生情还真是深厚得令人感动。” 说着,容绪一边鼓掌,一边从楼梯上走下来。 李砚朝迎着他的视线,眉心因容绪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而皱起,但他很快将这些情绪压下,表情又归为平静,“我和小颂是偶然遇见的,让别人先送你回来的原因与他无关。” “容绪,我们回去再说。” 容绪这时候已经走到了李砚朝身前,视线扫过他手上拿着的牛奶,停顿了几秒,再看向李砚朝时,里面的嘲意少了几分,“我有说我要和你回去吗?那破地方又不是我的家。” 他这会心气不顺,不过一瓶牛奶,还是超市里随手买的,怎么可能让他消气。 “小颂?呵,你们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这么多年没见了,刚见面就能叫得这么亲热。” 喊他倒是连名带姓的。 往常遇到容绪这样闹脾气的时刻,李砚朝会耐心地和他解释原因,但今天容潜和叶芝青都在,他不好将学生的事拿出来说。 就算是他看错了,涉及事情的性质是负面的,总归影响不好。 “如果你现在还不想回去,那我就明天再来接你。”李砚朝想去牵容绪的手,把那瓶牛奶递给他。但后者听到他的回复时,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未等李砚朝挨上自己,就下意识挥手将他的手拍开了。 “啪——” “咕噜咕噜——”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随着牛奶滚到叶芝青脚边而归于安静。 李砚朝的表情黯淡了一瞬,收回身侧的手背上此刻红印已显,看着异常刺眼。 他转身朝容潜和叶芝青微微颔首,一如既往地礼数周到,“抱歉,伯父伯母,无意给你们造成困扰,我先告辞了。” 不知是意识到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分,还是被李砚朝直接越过自己的态度气到了,容绪维持着方才的姿势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李砚朝的背影上,没再继续放狠话。 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 李砚朝放下车钥匙,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轻轻按揉腹部。他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进食了,茶几上放着他从外面买来的青菜肉丝面。 雾气模糊了李砚朝的五官,也掩盖了他略重的呼吸。 等没那么不舒服了,李砚朝拆开一次性餐具,将碗里的青菜和肉丝分开,一口就着一口慢吞吞地咽下。 他在脑中想好了教案里那些地方怎么收尾,吃完饭后强撑着精神写完,这才洗漱睡觉。 “晚安。”李砚朝熄灭床头灯,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轻声道。 这篇文大概会写四或者五个单元,我后续会把文案再修改一下,大家之后可以看看能不能接受。 每篇的攻前期都有不同程度的惨,或是因为生活环境,或是因为受,或是因为前任(PS:换受的单元都会标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朝朝 第4章 朝朝 上完课,李砚朝拎着保温杯和教案回办公室。他还有三个班的测试卷要改,这会儿回去稍微休整一下,就要赶紧开始干活了。 走到四楼时,恰好路过三班班主任陶洋所在的办公室。李砚朝想了想,拐个弯进去了。 “哦?是李老师啊,你要的资料我放你桌上了。” “谢了。”李砚朝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将保温杯和教案放在上面,顺手拿了颗薄荷糖放嘴里,“还麻烦你专门跑一趟,中午请你吃饭。” “嗨,这么客气呢,顺手的事。”陶洋向后仰躺在座椅上,视线在李砚朝身上慢悠悠转一圈,语气夸张道:“李老师,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比前段时间瘦了点?是一直吃食堂的原因吗?” “好嘛好嘛,带你去学校外面吃,给个面子不,陶老师?”李砚朝好笑地点点陶洋面前的电脑屏幕,“望梅难止渴啊陶老师。” 被人发现自己在偷看美食视频,陶洋也没有丝毫地窘迫,“哎,天天吃食堂好腻啊,什么时候再给我展示一下手艺呗,砚朝,我想念你做的酸辣土豆丝啤酒鸭鱼香肉丝红烧鸡翅小鸡炖蘑菇宫爆鸡丁肉沫豆腐口水鸡排骨豆角炖粉条糖醋里脊,咳、咳……等一等哈,还有椒盐小酥肉麻辣鸡丝酸辣柠檬虾滑尖椒土豆片爆炒鱿鱼板栗烧鸡蒜蓉粉丝虾椒盐鸡翅红烧牛腩红烧狮子头油焖大虾……” “你干脆把李老师娶回家得了。” 陶洋念菜名念得心痒痒,正想着下一道菜呢,突然被角落里冒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我靠,胡老师,你什么时候在那的?” 李砚朝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应该是一直都在的。” “正解。”胡术芸推推眼镜,底下的黑眼圈快垂到下巴那一块。她打了个哈欠,右手撑着脑袋,懒洋洋看两人一眼,“昨晚我们班有几个学生上完课翻墙去网吧,回来时想偷摸背着阿姨爬楼进宿舍,没想他们系的那床单不结实,有个学生爬一半断了,幸好楼层不高,摔得不怎么严重。” “插播一下,我当时真想骂他们,床单会断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想得到系床单爬楼,想不到学校发的床单质量麻麻吗?” 说着,胡术芸又打了个哈欠,“哈——就是苦了老娘大半夜从家里赶来送他去医院,还要给那群臭小子上上安全教育课,搞得我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 她比出三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晃动了两下,最后“扑通”一声趴在了桌上,“我再睡会哈,什么时候去李老师家吃饭再喊我。” “……” 陶洋和李砚朝对视一眼,耸耸肩,无声地笑起来。 告别了陶洋,李砚朝回办公室看了会他拿来的资料,又埋首批改几个班级的测试卷,一晃就到了午饭时间。 两人约着在楼下见面。等李砚朝拿上车钥匙下去时,远远看见陶洋对面站了个学生,比他还高半个头,这会垂着脑袋,不时敷衍地点点头。 李砚朝等了会,看两人聊得差不多了才走过去。 “怎么了?” 陶洋正在按揉眉心,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刚碰到个学生,哦,就是你之前问的那个。这小子性格太孤僻了,上午和班上同学闹了点矛盾,叫到办公室后怎么问都不肯开口。刚才下楼碰到了,我想着现在四周也没有其他人,再问一下试试看,结果他还是那副老样子。” “是有什么隐情吗?” “没办法,他不说,我也不可能把他翻来覆去颠来倒去地反复鞭打拷问。哎,算了算了,先去吃饭吧,吃完回来还得干活。” 李砚朝点点头,没继续问下去。 这学期是b市初、高中评级的关键时期。教育局为此成立了评估组,召集b市所有初、高中的校领导班子开了传达会议,务必将评级工作做实、做稳、做优。 二中为了迎接评级工作,除开传达会议结束后的那次紧急动员会议,之后每个星期都要额外开一次汇报相关准备工作的周会。 开完会,食堂只有二楼还剩了两三个窗口,都是为老师留的。 打饭阿姨一边挥舞勺子,一边和李砚朝唠嗑,“李老师,今天怎么不回家做饭啊?你对象不在家吗?” 李砚朝接过餐盘,笑笑,“他工作忙,这些天都在外面吃。” “你俩都忙,你看你,还不是工作到这么晚才来吃饭。”阿姨没放开餐盘,又给李砚朝舀了一大勺红烧肉,“阿姨给你多打点,你看你,这段时间都瘦了,精神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就算再忙,李老师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李砚朝摸摸脸颊,点头附和。 吃完饭,李砚朝去办公室待了一会。他将今天会议上讲的内容整理了一下,又批改了会作业,准备再去那天的酒吧转转。 开出学校一段距离后,李砚朝远远看见前方人行道上有一对身影正在拉拉扯扯,旁边站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瞧着似乎是二中的。 李砚朝将车靠边停好。近到身前了,发现确实是今天才见过的学生。 “是李老师!” “李老师晚上好!” “李老师……” 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响起,李砚朝笑着点点头,还没开口问他们为什么都聚在这里,就有热心的学生积极解答:“李老师,祁越同学好过分,他不让那位老奶奶捡塑料瓶,还一直对她凶巴巴地讲话……” “你乱讲,我没有!!” 陈筠玥告状告到一半,方才一直背对着李砚朝的那名学生转过身来,脸上挂了好几处彩,此刻两颊气得通红,像是个行走的人体彩绘盘。 他凶巴巴地冲过来推了陈筠玥一下。 没推动。 “祁越,不可以这样对同学,有话要好好说。”李砚朝皱起眉,挡在两人中间。 祁越的视线与他对上,里面翻涌着委屈、不甘和愤懑种种复杂的情绪。他握紧拳头,倔强地别过脸,用行动表明不想理会李砚朝。 周边的同学嘘声一片,皆对他的反应表示愤怒。 陈筠玥得意洋洋地双手抱胸,抬起下巴朝祁越重重地哼了一声,用眼神告诉他我不和你计较,然后才转头继续和李砚朝说没说完的话,“我们都看见了,他把奶奶手里的塑料瓶抢走了,还朝奶奶大喊大叫,特别凶,我们在旁边阻止他,他还说我们多管闲事,让我们全都滚开。” 李砚朝一边听,一边点头,了解完基本情况,他扭头看向祁越,温声询问,“是这样吗?祁越,可以告诉老师你这么做的原因吗?” “……” 祁越的嘴唇动了动,明明是想要说什么的模样,最后还是低下脑袋,不肯好好地与李砚朝对话。 一旁的陈筠玥见了,颇为不满,小声嘀咕道:“又这样,每次都不说话,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要你管!”刚才还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的祁越,立马抬头反击,“出了学校你就不是班长了,你凭什么管我。” 两人明明隔了段距离,连挨着陈筠玥的李砚朝都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祁越却听得清清楚楚。 “祁越!”李砚朝的声音严厉起来。 这时,当事人之一的奶奶捡完了掉落在地上的塑料瓶,走回来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个人。 她眯起眼费劲地打量李砚朝,嘴唇几次开合,才有些怯懦道:“您是这些学生的老师吗?他们都误会祁越了,他没有抢我的塑料瓶,只是在帮我捡掉到地上的瓶子,您不要责怪他。” 陈筠玥一听这话就炸了,箭步冲到奶奶身前,小手摊直,将她和祁越隔开,“明明就是他做了过分的事,我们都看见了。奶奶你不用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你只管说实话就行,还有其他同学可以作证呢。” “祁越在学校里就很奇怪,经常无缘无故地凶别的同学,奶奶你维护这……” “你闭嘴!”方才还满不在乎地低头踢小石子的人,这会像是只愤怒的小狮子,不管面对的是关心,还是恶意,全都被他视作挑衅,一定要在受到伤害前先狠狠地咬对方一口,咬得两败俱伤、鲜血淋漓才好。 祁越红着眼眶,猛地扑向陈筠玥,一只手试图抬起。 他身量比班里其他人都要高,虽然力气不如陈筠玥,但终归是有体型优势在,这样下去,必定会让小姑娘受伤。 李砚朝忙冲上前拦腰抱住这只愤怒过头的小狮子。 等祁越冷静下来一点了,李砚朝让他待在原地。自己则走到那群呆愣在原地的同学身旁,温声让他们先回家,并告诫他们不要在班里说今天看到的事,也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老师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 这些学生都很喜欢李砚朝,连连点头表忠心,有些还要和他拉钩起誓。 一个拉完钩了,其他的也立马叽叽喳喳地要接上。 将他们都送走后,李砚朝回到蔫头耷脑的祁越身旁。 “祁越,老师刚才是不是说过不能这样对待同学?”李砚朝微微弯下腰,他收起笑容,语气依然温和,但看着比平常的样子严肃多了,“有什么事可以用嘴巴来沟通,一味用拳头说话,只会让别人对你的误解越来越深。” 李砚朝缓下语气,顺便想观察观察祁越的表情。只是才俯下身,便被人躲开了。李砚朝懵了几秒,没好气地笑了起来,转而抬手揉乱他的头发。 祁越是故意的,但他没想到李砚朝会是这样的反应。 虽然性格孤僻、满身尖刺,到底年纪不大,本质上也比较单纯,祁越还是没忍住好奇地偷偷看了李砚朝几眼。 李砚朝也不点破他的小动作,收了笑,继续道:“祁越,既然这么委屈,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同学们,那位老奶奶其实是你的奶奶呢?” 祁越''唰''地抬起头,他惊讶地睁大眼睛,“李、李老师你,你怎么知道的?” 明明奶奶从没有来过学校,李老师也不是他们班的班主任,甚至这个学期才来教他们班。 “嗯——这个嘛,”李砚朝伸出食指比在嘴唇上,朝他眨眨眼,神秘道:“是老师的特异功能哦。”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祁越转过脸,语气又冷又硬,发梢下露出来的耳朵尖却红透了。 “是吗?”李砚朝歪歪头,看着祁越沉思片刻,煞有介事道:“但是在老师看来,你们确实是小朋友没错呀。” “……” “确实是呢,现在气鼓鼓的样子更像小朋友了。”李砚朝左右看看祁越稚嫩的脸颊,一边点头一边说道。见他的身体不再那么紧绷了,李砚朝继续道:“你愿意告诉老师原因吗?老师知道被人误解的感受很不好,老师会帮你的。” 祁越被李砚朝看得不好意思,偏过头咳嗽了几声。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犹豫了会儿,小声道:“是奶奶不让我说的,她怕别人看不起我。” 李砚朝点点头,大概猜到了点,“那你是怎么想的?” 祁越不说话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好面子,更何况是祁越这样从小在冷嘲热讽中长大的世俗意义中的坏孩子,在这方面比其他人都要更敏感一些。 在李砚朝的成长历程中,身边不乏祁越这样的例子,父母双亡,双亲管生不管养,或是从小挨打,活下来就已不容易。所以他并没有说祁越这样想是不对的,既轻贱了奶奶,也轻贱了自己。很多道理,他们不是不懂,只是当下所处的糟糕环境无法支撑起他们自尊自爱的心。 李砚朝在想,陶洋那天中午为什么会遇到祁越,那个时刻,学生应该都在食堂吃饭才对。 “……嗯,还有就是,我刚才抬手不是想打她,只是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祁越说着说着,视线偏得越来越厉害。他似乎是不好意思,又好像恼怒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连脖子那一块都染了红色。 李砚朝的表情僵在脸上,完全失了方才的从容,只觉一颗心此刻被人揉来揉去,又酸又涩。他抬手想摸摸祁越的脑袋,只不过进行到一半,还是收了回来,“抱歉,是老师误会你了,老师向你道歉。” 祁越转回视线,表情有些迷茫。 “你愿意原谅老师吗?”李砚朝看着他,目光里是真切的歉意。 祁越只和李砚朝对视了一秒就匆匆看向身侧。他不知做何反应,有些慌乱地“嗯”了一声。 好像想以此作休止符,最好能截断李砚朝的视线,也能切断他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李砚朝越发懊恼起来。和陶洋的聊天中,他确定了祁越并不是个坏孩子,只是有些孤僻,不太擅长和人交往。 明明不应该这么想的,但那时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祁越要伤害陈筠玥。 而祁越现在之所以这样和他解释,想必是已经习惯了被别人误解,所以只凭当下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那种又酸又涩的感觉蔓延至全身,李砚朝呼出口气,朝祁越伸出手,“走吧,我们去你奶奶和筠玥那边。” “好。” 青春期的孩子发育得快,祁越的身高已将接近李砚朝。他跟在李砚朝身后,悄悄踮起脚,视线越过身前人的头顶,停在他被微风吹起、融进黄昏的碎发上。 身前的人交织在橘红与橙黄之间,暖融融的,却并不会让人有被灼伤的感觉。 看了片刻,祁越低下脑袋,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他心想,我都快要比老师高了,怎么样也不能算小朋友吧。 在此之前,祁越对李砚朝的印象只是班上同学都很喜欢的那个地理老师。对他来说倒是没什么特殊的,顶多不过讲课生动有趣了些、对待学生温柔细心了点。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他是不服管教、令人头疼的叛逆学生,说不定等不到毕业就会被学校劝退。 毕竟他的档案劣迹斑斑,任谁看都没救了。 其实现在祁越对李砚朝的印象也没发生什么变化,顶多不过加了一条——李老师说话神神叨叨的,嗯,或许还有点奇怪。 语山行同志想文案想了一个月,谁敢信? 本人痛定思痛,在此立誓:十月之前写好文案,开始稳定更新,不能一直这么懒懒散散的,再拖下去我家朝朝和小颂怎么谈恋爱[爆哭]? 我怎么吃得上朝朝做的酸辣柠檬虾滑[抱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朝朝 第5章 朝朝 陈筠玥还站在奶奶身前。她警惕地看着两人的方向,见李砚朝带着祁越过来了,立刻又摊开双手,将奶奶牢牢挡在身后。 李砚朝拍拍祁越的肩膀,后者一脸别扭地走到陈筠玥身前,别过身子,也不看她,语气生硬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陈筠玥张大嘴巴,圆溜溜的眼睛也跟着睁大了。 “我说,对不起。”祁越转回视线,将声音提高了点,还凶巴巴地补充了句,“陈筠玥,你不要太过分了,刚才明明就听到了,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哦,不是,我只是太惊讶了,我现在不会是在做梦吧。”陈筠玥掐掐祁越的胳膊,听到对方大叫了一声,才如梦初醒,“原来我真的听到你道歉了啊。” “陈、筠、玥!”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气鬼。” 两人闹了一会,祁越喊她去一旁,说有话要讲,陈筠玥其实不怎么愿意跟着去,但李砚朝什么都没说,她也只好妥协。 李砚朝等了会,见陈筠玥的表情越来越愧疚,知道祁越大概是和她说开了,心里轻快了不少。 “奶奶,你不用担心,祁越和同学们之间只是有点小误会,误会解开了,大家自然就知道他并不是个坏孩子了。”李砚朝将音量维持在齐奶奶能听到的程度,努力不让她再露出为难的表情。 “哦,哦,好,好!”齐奶奶点点头,眼眶有点湿润。 李砚朝将纸巾递给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退开几步,翻出手机查看消息。 绪绪:我半个小时后到家,今天晚上没应酬。 李砚朝知道,容绪这是在别扭地求和。以往吵架之后,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砚朝主动道歉或求和。有时容绪做得太过分了,李砚朝会伤心、会难过,但他从不会大吵大闹,甚至不会表露出来,这些情绪来不及消解,就被他强硬地从身体里剜去。 这是李砚朝第一次谈恋爱、也是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想认真地和容绪走下去。 因为他这样的表现,容绪便心安理得地认为,无论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说了多么过分的话,李砚朝总是会包容他、原谅他的。 李砚朝叹了口气,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没回复这条消息。 他摸摸心口的位置,感觉还是有点伤心、有点难过。 将祁越和奶奶送回家后,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李砚朝才犹豫了半分钟,铃声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陈筠玥怀里抱着自己的大耳狗书包。她眨巴眨巴眼睛,出声提醒,“老师,你不接电话吗?” 李砚朝抿抿嘴唇,到底还是不忍心。 对面沉默了一会,积攒的怒火因为电话的接通而梗在喉口。容绪丢开手中揉搓得变形的抱枕,粗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吃你做的番茄滑蛋牛肉。” “半个小时后。”说完,李砚朝又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但话已出口,显然没有收回的余地。 这个回答容绪不是很满意,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表露出不满,“行吧,那我点外卖算了,你想吃什么?” 透过后视镜,李砚朝看到祁越在围墙后探头探脑,似乎想过来送送他,齐奶奶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他,路边的灯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相连,就像两颗依偎在一起的树。 “我在学校吃过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明显压着怒火,“我点了好几样菜,有你喜欢吃的黑椒酥脆鳝球和花雕醉虾,我一个人吃不完,反正你回来也晚,就当夜宵了。” “……” “怎么说?” “好。” 其实不是李砚朝爱吃,他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偏好,什么都不挑,什么都可以吃。 只是因为容绪第一次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时,饭桌上大家聊的话题李砚朝大多都插不进去,能插进去的,往往他说完后便没了下文。 在场的人都不怎么爱搭理这个穿着廉价衬衫和牛仔裤,借着容颂家教老师的由头勾搭上容绪的穷酸学生。 反正迟早都要分,和他说话多掉价啊。 后半场,李砚朝便一直在埋头吃菜,离他最近的两盘菜就是容绪口中的黑椒酥脆鳝球和花雕醉虾。 容绪的记忆力很好,很多事情对他来说区别只在于想不想。 李砚朝落下车窗,探头朝他们挥挥手。 祁越张大嘴巴“啊”了一声,一溜烟跑回了屋。 齐奶奶的笑容更深了。 在办公室翻看祁越的资料时,李砚朝知道了这位老人,简短的几行字概括了她的前半生,此刻具象为眼前佝偻矮小的身影。 幼年失怙,青年失俪,老年失独,人生的每一道坎化作她脸上的皱纹,将她打磨得越发坚韧。 这棵苍老的大树经过风吹雨打,少了许多枝干,甚至矮小了许多,但她依然□□着,努力为身边的小树苗遮风挡雨。 李砚朝收回视线,重新录入导航,“筠玥,你家是这个方向吗?等会把你送到家之后,老师会向你的父母解释清楚晚归原因。” “就是这个,李老师。” “……他们不在这边。”说到这里,陈筠玥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似乎不怎么愿意提及自己的父母,“我和我姐姐住在一起,她下班很晚,没事的老师,你不用担心家里人责怪我。” “那你吃饭怎么办?”印象中,陈筠玥活泼开朗、自信大方,是一位很有自己主意的学生,李砚朝以为她的家庭关系会十分阳光融洽。 “我自己做呀。”陈筠玥重又笑起来,特别自豪道:“我姐姐说我做饭可好吃了,她能就着我做的菜一口气吃十碗呢!不管我做什么她都喜欢吃。” “她以前又瘦又小的,现在被我养得可好了。” 李砚朝被她的笑容感染,原先心里那点沉甸甸的情绪一点点消散,“原来是这样啊,筠玥真厉害。” “嘿嘿,谢谢李老师夸奖。其实我姐姐更厉害啦,她会好多好多东西,像是剪头发啊、做美甲啊、做奶茶啊、打碟啊……其实除了做饭,她什么生活技能都掌握得很熟练哦,超厉害的,家里好多东西坏了都是她自己修的。哎,但是姐姐每天都这么晚回来,也是为了挣钱养我,要是没有我的话,她肯定不会这么辛苦。”陈筠玥说这话时,兴奋、骄傲的情绪慢慢褪去,表情一点点黯淡下来。 两只手却紧紧箍着书包,洗得泛白的布料在这样的大力下褶皱横生。 车内安静了一瞬。 李砚朝在红灯亮起时停下车,透过后视镜与陈筠玥对视,“不要这么想,筠玥,你不是把姐姐养得可好了吗?你是姐姐积极面对生活、乐观向上的动力,要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她也会难过的。” 将陈筠玥一路送进家门,又叮嘱了好几遍,让她在家注意安全,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李砚朝才驱车回家。 进门时,李砚朝看到鞋柜旁摆放了一双深灰色的高定皮鞋。他换好拖鞋,将那双皮鞋摆放成鞋头朝外的方向。 容绪一直注意着门那边的动静,听到开门声后就等着李砚朝过来,现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这么慢,不是说半个小时就到吗?” “有个学生自己一个人在家,交代了她几句。”李砚朝将外套搭在衣架上,去厨房洗了个手。回来时,手上端了两杯雪碧青柠水,是用热水壶旁的那对情侣水杯装的。 “啧,你就是滥好心,现在的老师都像你这样?除了教书育人,还管学生接管学生送的?”容绪接过李砚朝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 李砚朝拉开椅子坐下,没多解释,“吃饭吧,你应该饿了。” “你还知道,早八百年前就饿了。” 李砚朝在一旁陪着容绪,时不时剥剥虾壳,小半留给自己,多半进了容绪的肚子。 “那天你为什么会和容颂一起过来?”容绪这些天气消得差不多了,唯独这点如鲠在喉,怎么想都过不去。 李砚朝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容绪会问出这个问题。将剥好的虾肉放到容绪右手边的盘子里,又取了张湿纸巾擦干净剥虾的手指,李砚朝抬头看向他,“容绪,我那天并不是有意抛下你的。” “把你带出酒吧后,我看到了个很熟悉的身影,嗯,你知道的,我教的班上有个家庭条件不太好的学生,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听到这里,容绪将筷子搁在盘中,冷哼了声,“你倒是时时刻刻记得老师这个身份。” 李砚朝笑笑,没理会他这句话,“后来找人的途中遇到了小颂,没想到这么巧,他的朋友那天也在那里给他接风,我俩就这么偶然遇上了。再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我接你回家,顺便把他带过去。” “就这样?”容绪皱起眉,虽然李砚朝解释得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心里不太舒坦。 “嗯,就这样。”李砚朝耸耸肩,想到这两兄弟提起彼此时的态度,没忍住多说了几句:“容绪,小颂出国时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刚开始语言不通、没有熟悉的朋友,肯定吃了很多苦。小颂过得不容易,你是他的哥哥,对他不要太苛刻了,好吗?” 都说亲人之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在李砚朝看来,就算他们之间有数不清的矛盾,只要任何一方有退让的意思,那他们就有机会重归于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或是视对方为陌生人。 “差不多得了,老太婆和老头子快把他宠上天了,你还是多在乎在乎你自己吧。”容绪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太舒坦了,他紧盯着李砚朝,阴恻恻道:“你没觉得你对容颂好像有点过度关心了吗?” “容颂是你的弟弟,我关心一下很正常吧。”李砚朝坦然地与容绪对视,眼里没有丝毫的心虚与不自在,亦没有闪躲的意思。 “最好是。”容绪轻哼了一声,语带威胁道:“那小子可不简单,你少和他来往,看着碍眼。” 说是这么说,一顿饭下来,容绪的心情还是转好了不少。他从口袋里拿出个黑色丝绒盒,随意地递给李砚朝。 是GP这个季度新推出的一款手表。 李砚朝不是很懂奢牌,但看它的色泽和材质就能猜到,这份礼物十分昂贵。 这是容绪惯常的手段了。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也不会道歉,礼物可以买断情人所有的坏情绪,包括李砚朝。 不过李砚朝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就算不送这些礼物当做补偿,他也不会闹脾气,十分地省心。 “你不要珠宝,也不要新车,我就买了手表,怎么样?这个总实用、总没那么张扬吧?”容绪捏捏李砚朝的手心,带了点挑逗意味,“砚朝,喜欢吗?” 这是他让秘书挑得最适配他气质的一款手表,李砚朝没道理不喜欢。要知道,以往他送小情人礼物可不会问这么一嘴。 “嗯,喜欢。”李砚朝笑着点点头,将盒子轻轻盖上。 他抚摸着外盒上柔软的表层,心想,其实上次逛街时看到的那对两百多块钱的情侣手表,他就很喜欢。 只是上次是什么时候,他好像也不太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朝朝 第6章 朝朝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再陪我睡会儿。” 容绪感觉到身旁的动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就精准地朝李砚朝身上摸了过去。被他掀翻的衣角下布满斑驳的吻痕,劲瘦的腰身上还有几个青紫的咬痕。 两人很长一段时间没做了。和好的那天容绪就有些心猿意马,但李砚朝表情倦怠,不仅看起来没什么兴致,而且才沾上床下一秒就睡了过去,他也只好做罢。忍了几天,连刻意加班处理工作上的事情都不能分散注意力后,容绪决定不再委屈自己。 …… 昨晚两人闹得有点凶,中途点了外卖,容绪甚至还有体力强压着李砚朝再来几回,因而这会有点没睡醒。 他不起床,便也霸道地不让别人起床。 “我今天要带学生早读,你再睡会儿。”李砚朝的声音放得很轻,动作也很轻。他拉下容绪的手,将空调被仔仔细细掖好。 “等会我做好早餐后放进冰箱里,你起床洗漱完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我给你订了个闹钟,你不要按掉了,实在困的话可以吃完早餐再继续睡。”李砚朝对着落地镜将衣服整理好,确认没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后,俯身在容绪脸上落下一吻。 “早安呀,绪绪。” 这一声出来,容绪彻底没了睡意。他猛地坐起身,那双先前还睁不开的眼睛此刻清明得很,伸手把人紧紧箍进怀里,连着在李砚朝的脸颊上亲了好几口,“李砚朝你这人可真是,要去上班了还这样没分寸,存心折磨我是吧。” “啧,真想就这么把你装进口袋里,走哪带哪。” 闻言,李砚朝并拢双手举到容绪面前。他弯起眼睛,黛色小痣若隐若现,窗帘缝隙透进来的阳光为他的睫毛镀了层金,看起来好似漫画中救赎世人的天使,“绪绪想把我装进哪个口袋里?太小了可不行哦。” 这样的态度,似乎只要是容绪提出的要求,李砚朝便都可以为他满足。 容绪心念一动,顺势握住李砚朝的手。他的脸上卸了几分调笑意味,语气放得倒是随意,“砚朝,不然的话,你来做我的秘书吧。” “这样你不就算是在我的口袋里待着了吗,同样可以走哪带哪。” 类似的话容绪不是第一次提起。前几次要么是让李砚朝去他公司上班,要么是在集团所属的私立学校里给李砚朝安排个职位。 “你看你现在忙的,我们都没什么待在一起、享受二人世界的时间。”容绪紧紧手上的力道,让人无法轻易挣脱。 这样的想法是半年多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的。 初期,容绪只觉得有些荒谬,还有些许不可思议。他和李砚朝的开始源于掺杂了不甘心的临时起意,直到确定关系,他都没有过认真和李砚朝走下去的想法。 相比于那些单纯用来泄欲的小情人,李砚朝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挂了个容绪男朋友的名头。 只是没想到,这个名头竟然会挂三年之久,并且,久到他生起了点说不定可以让李砚朝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念头。 容绪想,李砚朝确实如余寒所说的那样,很适合他。 李砚朝笑笑,挣开他的手,态度温和但坚定,“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回了,我也表明过自己的态度,理由你都知道的。容绪,我的答案一直都没有变过,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提了。” 在很多事情上李砚朝都可以包容、迁就容绪,但有些原则性的问题,李砚朝是不可能让步的。 这话说完,方才温馨甜蜜的氛围瞬间散了个干净。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工作?”容绪的脸色沉下来,他微微抬起下颌,好看的眉眼不笑时,其实是带着轻易就能刺伤人的轻慢和冷傲的,所以即使身处低位,气势上也能完全碾压他人。 他借着随意的语气试探李砚朝的想法,要是对方同样随意,抛出一个玩笑般的回答,他或许会不满于李砚朝的轻浮、或许会觉得李砚朝没有认真对待自己,但答案总归是未定的,那他也能一笑置之。 可现在,对方却偏偏以这样看破的姿态,予以认真的回答,而且还是**裸地、没有转圜余地的拒绝。 容绪无法克制地生出了怒意,既烦躁又恼火。 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拒绝于容绪而言是一种羞辱,更何况是这种来自李砚朝的、三番五次的拒绝。 “不是不愿意和你一起工作,术业有专攻,我只做过老师,你让我去做秘书,到时候只会给你添乱罢了。容绪,你冷静一点,这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李砚朝看了眼手表,距离出门还有半个小时。 这个微小的动作对容绪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冷眼看着李砚朝,嘲讽道:“怎么不戴我送你的手表?” 不等李砚朝回答,他继续道:“是知道自己现在的穿着配不上它的档次吗?李砚朝,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别扭,明明你总会在这些小地方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但不管我提出什么改善你现状的提议,你却总是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给否决了。李砚朝,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这样每天累死累活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就算不是来做我的秘书,去我给你安排的学校,你不仅能获得你想要的子虚乌有的奉献感,还能买配得上那块手表的衣服,明明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你有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吗?还是说,” 容绪顿了顿,面带讥讽,“你觉得自己人格高尚,用钱来衡量人生价值玷污了你。李砚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节操呢?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是不是不该把你掰弯了,毕竟我们这样的人可都没什么节操。” 这样一通发泄下来,容绪只觉得胸腔里的那团火越滚越大。无论他怎么怨愤、怎么输出情绪,对面的人始终是那副模样,既不生气,也不难过。 之前容绪觉得他这样很好,能包容自己的脾气,情绪稳定,不吵不闹的,算得上十分称心了。但现在,容绪需要对方反馈情绪时才恍然惊觉,李砚朝这样其实是不够喜欢自己。 因为不够喜欢,所以才能这样无动于衷。 容绪握紧手下的空调被,指甲透过布料嵌进皮肉里,疼痛能让他暂时保持仅存的理智。 脸上的咬肌鼓起,容绪恨恨地想,凭什么? 顾时煜就算了,李砚朝凭什么? 感觉容绪差不多发泄完了,李砚朝垂下眼睫,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身去拿床头柜上的纸巾,俯低身体,一点点擦干净容绪脸上的眼泪,语气郑重又小心,“我没有什么奉献自我的想法,也没有故意拒绝你的意思。容绪,我只是单纯地不适合,你是打算让我去当一个摆件、一个花瓶吗?那样别人只会在背后骂你以公谋私、不辨忠愚。容绪,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再苦再累也是我自己选择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很感谢你有这个心思,但我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去匹配它们。” 这些理由李砚朝前几次都一一道来过,那时容绪没有听进去,现在或许会有新的想法。李砚朝相信,他不是那种一点道理也不讲的人,“我们才和好没多久,我不想和你吵架。” “别哭了,绪绪,都是我不好。” 说完,李砚朝亲亲容绪的额头,想再做点安抚行为,但现在时间不多了,他也只好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们等会再聊。” 不过迈出两三步,身后传来“哐当”一声。 是硬物砸向地面的声音。 李砚朝头疼地揉揉额角。他将早餐做好,一份自己吃,一份放进冰箱,还在柜门上贴了张纸条。 到了临出门的时候,卧室的方向依然没有动静。李砚朝等了五分钟,手上的纸巾都将茶几邻近自己的那块擦得呈亮了,最终还是失落地垂下眼睫,开门上班去了。 去学校的路上,李砚朝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将早晨那场不太愉快的对话搁置在角落里。 带完早读,李砚朝回办公室休整。 同层办公室有老师带了喜糖过来分,不大的小方盒,里面还装了几种巧克力和小动物形状的棉花糖,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 听到有人夸这喜糖准备得好可爱或是很用心,准新郎就笑呵呵地说这是他老婆和他自己采购后一份份包装的,老婆总设计师,他打辅助。 不厌其烦地,听得大家跟着直乐。 “恭喜你啊,张老师,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李砚朝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幸福的男人,由衷地祝愿道。 “哈哈哈哈哈哈谢谢李老师的祝福,到时候一定要来捧场啊,我可是特地订了超大场地,还请了我和老婆各自家乡口味的厨师,就等着你们过来了吃好喝好。”张老师一边笑着,一边将请柬递给李砚朝。 大红的纸张中间,两人的脑袋都不自觉向彼此的方向倾斜,嘴角咧开,甚至笑眼都弯成了同样的弧度。 张老师和女朋友是校园恋爱,毕业一年后见了家长,这次特地挑了三周年纪念日去领证。拍照时,就连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感叹很少见到这样同频、这样相爱的准夫妻。 李砚朝点点头,掂起一颗大白兔奶糖放入口中,“好啊,到时候你别嫌我吃太多就是了。” “就怕你吃得不尽兴,哈哈哈哈哈……” 甜腻的口感在嘴里化开,缓解了李砚朝从一大早就开始的隐约头疼感。 等了一会,奶奶的唠叨声也不再出现。 李砚朝有些苦涩地笑起来,抬手轻抚右臂上那道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一颗吃完,他很快又拆开了一颗。 李砚朝家里的亲戚不多,印象中几乎没有这样吃得上喜糖的时刻。但以前村子里要是有谁家盖了新房,会在上梁那一天从楼顶撒糖果和硬币下来。 是那种小卖店里几十块钱一大袋的劣质糖果,和一角的硬币,幸运的话,可能会有两三个五角硬币。 钱不在多,主要凑个喜气的名头。 不过对于小朋友来说,这些硬币的意义可不一般。 李砚朝会早早地守在新房前,兜里装着田边摘来的豌豆,饿了渴了就扒出来吃几粒。 撒糖前,主家会让自家小孩去禾坪前放两条一米左右长的鞭炮。这时候,李砚朝的心脏会像那些霹雳吧啦的鞭炮一样,咚咚咚响个不停。 周边的人同样神情紧张,一个个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 从楼顶看过去,禾坪里站满了整装待发的圆滚滚小黑棋,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上阵杀敌。 李砚朝仰着脑袋,视线里出现无数个小黑点时,紧张的心情便到达了顶峰。 尖叫声、惊呼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不断渲染着这一小块天地里紧张、热烈的气氛。 小棋子向着目标奋勇前进,全都乱作一团了。更有甚者,还会不小心载进沙堆里。 但不管抢到多少,攥紧糖果的那一刻,大家总是开心的。 等到回家时,大多数情况下李砚朝每个口袋里都会装着满满的糖果,还沾着泥土的硬币被他紧紧地攥在掌心里。 与硬币同样遭遇的小脸笑起来,就好像一只刚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花猫。 诚实来说,那些糖果的味道其实并不怎么好吃,大多是劣质的工业糖精味,但李砚朝总是珍而重之、小心翼翼地捧起它们,一小半装进床头塑料板凳上的自制纸壳存钱罐里,一大半放在奶奶的针线盒旁。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好好休息!好好玩乐!好好放松! *我更新了文案,请大家过目 *文中涉及的部分病症为杜撰,纯粹为本人的喜好服务 *更新频率暂定为隔日更,会固定在晚上九点,后续可能会调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朝朝 第7章 朝朝 酒吧里的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李砚朝坐在吧台边,不时观察一下周边的情况,收回时,总会碰上几缕不怀好意的视线。全都屏蔽掉后,他听着周遭嘈杂的声音,心下莫名地平静了许多。 这段时间李砚朝几乎转遍了b市所有的酒吧,排除掉那些程序正规的、不缺人的,剩下两三家会钻空子的,他有时候下班了会过来看看。 见时间差不多了,李砚朝将身前的桑格利亚一饮而尽。正准备离开,左边不知何时落座的人凑过来,昏暗的灯光盘旋在他手中握着的尼格罗尼上,随影子爬出的猩红一点点吞噬四周的光线,停留在李砚朝白皙的手腕上。 这样极致的色彩碰撞,轻易就勾起了那人喉间的渴意。 “来一杯?” 低沉暗哑的嗓音几乎要贴向李砚朝的耳膜。那人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体洒在颈间,让人立时不适地皱起了眉。 李砚朝退开一步,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对他来说已经完全越过了社交安全距离、举止冒犯且轻浮的人身上,“不了,谢谢,我准备回家了。”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帅哥怎么这么着急回家?”那人举起酒杯,碰碰李砚朝身前残留些许液体的玻璃杯,“况且来酒吧不喝点酒,多没意思啊。” 这家酒吧在b市早已被默认为猎艳的场所。大家心知肚明,不拿到面上说,但其实递杯酒,借个火,都是释放一度**的信号罢了,甚至有时不过是对上了视线,下一秒就能搂在一起去开房。 他来这里这么多回,看中的人少有失手的。李砚朝这种长相的人,只是面上端着正经样,实际上背地里玩得不知道有多花。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不会是家里有人查岗吧?有时候管太宽可不好哦,伴侣之间也需要有各自的空间啊,你说是不是,帅哥?”溢出的酒液顺着微翘的嘴角滑过颈间的吻痕,最后没入半遮半掩的衣领之中。这期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李砚朝的身上,软钩子一般。 这让李砚朝有一种深深地被冒犯感。 “嗯,我男朋友……”李砚朝话才说到一半,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酒吧里声音嘈杂,担心听不到电话铃声,李砚朝在进来之前就将手机设置成了振动模式。 来电显示:绪绪。 “抱歉,我真的要走了。”李砚朝举起手机,屏幕一晃,他就起身快步离开了。 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某人,“……” 回到车上后,李砚朝重新拨过去,铃声响了不到一秒,那边就接了起来。 “你在哪?为什么还没回家?” 李砚朝觉得容绪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那天早上两人不太愉快地对话过后,容绪这些天要么回他新买的公寓睡觉,要么干脆住在公司。李砚朝给他打的电话拒接,信息短信也全部石沉大海。 昨天来酒吧前,李砚朝还去了趟容绪的公司,只不过当时他已经回了公寓。 李砚朝不知道容绪新买的公寓在哪,只好就此做罢。 现在再听到容绪的声音,李砚朝只当那点不对劲是容绪还没完全消气的缘故,没继续往下深想,“你回家了?我在CKB这边,怎么了?” “你去那儿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隔着屏幕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神经质。容绪原本的音色偏清冽,水滴撞击玉石一般,加上长得十分秾丽俊美,初看时会觉得他是个不太好接触的高冷帅哥,但只要稍微往深了交往就会感受到其与外貌不太匹配的性格。 此刻,他面部的肌肉紧绷着,一双眼睛染血般透红,周身的气场森寒诡郁,就像是从深潭淤泥中爬出来索命的鬼怪。 李砚朝认真地想了想,回忆他有没有和容绪说过这件事,“有件事需要确认一下,我应该和你提起过,我教的班上……” “李砚朝,不要试图撒这样拙劣的谎来骗我。”容绪的声音是从齿间硬生生挤出来的。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举止亲昵的两人,眼里翻涌着怒火,表情阴沉难测,“现在是和别人搂搂抱抱,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开房了?” “我记得我早就和你说过,我这个人有洁癖,别人碰过的东西我嫌脏。” 那张照片在容绪眼中一点点扭曲,最后变成摔向地面、拼凑不起来的碎片。 理智一点点湮灭在刺耳的声音中,怒火聚集在他的胸口,化作拉人一起下地狱的无边恶意,“李砚朝,你以为我就非你不可吗?” 是啊,这辈子除了顾时煜,容绪还从没有在谁身上受过挫。他要什么没有,勾勾手大把的人往身前凑,李砚朝算什么。 随意拾起的碎片刺入皮肤之中,容绪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玄关的方向。 耳边陡然响起一声叹息,容绪愣了愣,屏幕对面传过来的声音疲惫又无奈,“容绪,你怎么了?” 未尽的话语两人都知晓。 从前容绪的脾气虽然大,但两人从不会这样三天两头地频繁吵架,或者长时间地冷战。而且李砚朝本就不是喜欢吵架的人,有时候容绪气急之下说出的伤人话语,他也只当做是恋人太过生气、一时失了理智,不会与容绪计较。 李砚朝抬手轻轻按压眉心,放缓了语气,“容绪,虽然我们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但这也是我第一次谈恋爱,在你看来应该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一直有在反思、有在努力。” 他顿了顿,呼吸放得很轻,说出的话也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我喜欢你,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欺负我。” “……” 挂断电话后,李砚朝的手机屏幕没有按预期熄灭,上面跳出来一条日程提醒——下个月二十四号是两人的三周年恋爱纪念日。 记下这个日子时无疑是开心的,李砚朝为此还去问了学校里亲近的朋友怎么将恋爱纪念日过得浪漫些。结果第一年两人身处异地,只能隔着屏幕见面,还因为容绪有紧急工作要处理,而只过了仅仅十分钟而已。第二年容绪包了家空中餐厅,吃完就拉着他去了楼下的总统套房,半诱哄半强迫地度过了第一次。 李砚朝歪歪脑袋,脱力地将脸颊枕在方向盘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的那行点缀了红色爱心的小字,直到这些字符长出了双腿,走来走去,缠斗在一起,扭来扭去,又拼凑在一起。 最终,这些字符全都蜕变成了容绪。 在李砚朝最孤独、最无力的时候,如救世主一般,出现在他面前的容绪。 李砚朝没忍住伸出手,揪起救世主容绪的脸颊,但又怕弄疼他,只用了很小很小的力气。 “坏蛋。” 要是知道你现在会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当时就该迟点再答应的。 李砚朝没有直接回家。 他按着这些天搜集来的地址去了几家口碑比较好的西装定制店和古玩店,又赶着趟拐去附近的商场。 层层电梯逛到顶楼,只有电影院和台球厅还开着。李砚朝没做考虑,直接朝电影院的方向走去,在前台买好最近场次的票和可乐爆米花后,便直接检票进去了。 李砚朝的生活围绕着学习、工作和容绪展开,完全可以用乏味和无趣来评价,看电影算是他为数不多称得上兴趣爱好的项目。 进去时,电影已临近开场,四周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到三个人影,其中两人应该是情侣,此刻紧挨着坐在一起,不分彼此。 售票员替李砚朝订的位置在最佳观影区那一块,他一排排数过去,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意外的是,他和那个落单的人只隔了一个位置。 李砚朝没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没想这一看,倒是让他发现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小颂?” 欢快的音乐声下一秒响起,隐在黑暗中的人转过头来,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睛完全显露出来时,陡然增强的光线也将李砚朝俊美柔和的五官完全地投入他幽深的瞳孔之中。 “老师。”容颂平静地朝他点头打了个招呼,除此之外,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真的是你。”李砚朝的语气有些惊喜。他抱起爆米花,挪到容颂身旁的位置,“一开始我还有点不确定,看了好几遍才想着试探一下。” 李砚朝把爆米花递过去,示意容颂自己从里面拿,“这么晚了,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过来看电影?” 容颂将身体往里靠了点,给李砚朝看他右手边的东西,那里也放着一大桶爆米花,还有零零碎碎的小吃,“和朋友约好的,他临时有事就先走了。” 说到这里,容颂觉得有些无奈。原本只是帮Theodore的忙,不知道怎么就传成了两人在谈恋爱,谢禾还硬是认为他睡不好觉是因为还没从分手的阴影里走出来,一定要拉着他过来看电影放松心情。结果离电影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时,这人就被翟屿一条消息勾走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俩还真是凑巧了。”说是这么说,李砚朝原本落寞、孤寂的情绪却被驱散了许多。他勾起嘴角,眼里浮现出星点笑意,只觉得嘴里的爆米花好像又有了味道。 容颂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见广告放得差不多了,李砚朝抱起爆米花,准备回原来的位置。行动到一半,李砚朝想起容颂刚才说的话,他扭过身来,俯在容颂耳边轻声道:“你朋友在哪个位置?” 若有似无的呼吸让容颂不自觉地皱起眉,他克制着扭头避开的冲动,指指李砚朝刚才坐过的位置。 不多时,李砚朝把他的可乐一并拿了过来,“小颂,既然我们现在都是一个人,那不如结个伴,怎么样?这样看电影也有意思一点。” “随便你。” 余光里,李砚朝似乎正在苦恼怎么摆放爆米花和可乐。他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脸颊鼓起,一边比丈哪里拿东西更顺手。 放在左手边不方便,放在怀里不舒服,放在右手边又会影响容颂。 叽叽喳喳的片头曲这时候已经过半,制作组用定格动画引入,配合怪诞夸张的贴图弹幕,颇有新意的设计。 容颂视线没移动,伸手精准地拿过李砚朝怀中的爆米花,放在两人座椅中间,“这样就可以了。” 李砚朝愣了愣,当下只觉惊奇,目光在容颂那边转了圈,已经完全抽条的高大身躯窝在座椅里,看着有些憋屈。他心里觉得欣慰,又有些感慨,“小颂,谢谢你呀。” 谁能想到初见容颂时,这小朋友是个虽然称不上混世魔王,但也绝对够让人头疼的叛逆少年呢。 “没事。” 应完李砚朝,过了不到半分钟,容颂终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老师,电影要开始了。” 就算他努力想忽视,但李砚朝的视线太灼热,根本无法置之不理。 李砚朝弯起眼睛,用气音道:“小颂,能再见到你,和你这样坐在一起看电影,我真的很开心。” 那若有似无的呼吸这次更加明了,似是擦着容颂的脸颊而过,也似和他的呼吸融为了一体。 容颂轻碾指腹,思绪一点点飘远。他轻哦了声,语调冷淡下来,“是这样吗?” 李砚朝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好像从容颂的语气中听出了点不高兴的意味? 不应该啊,可能是他听错了吧? 李砚朝在心里给出肯定回答,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我又不会骗你,小颂,你知道的,老师从不骗人。” 对面沉默了一会,李砚朝将视线转到屏幕上,专心地看起电影。 他知道容颂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并不着急。 ''王一一,你这个大骗子啊啊啊啊,给我去死!!!'' 与第一句台词同时出来的,还有容颂的回答。 “呵。” 有没有人理理我[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朝朝 第8章 朝朝 电影的节奏很快,李砚朝很快被带入进去。 将现实抛开后,思维完全跟着屏幕里的人物走,不需要考虑明天,也不需要忧虑当下。对于观众而言,处于这个场景下的他们就只需要牵动嘴角的肌肉,在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 若是进行到精彩处,情绪完全被拉扯进去,甚至会不受自己的控制。 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好方式。至少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是完完全全属于李砚朝的,期间产生的所有情绪和感受都是简单而纯粹的。 RS:你选的电影有够无聊,还不如去看翟屿怎么玩弄你 河中岛:我怀疑你分手是因为你男朋友舔一口你的嘴后中毒了我有证据而且是大量的证据 RS:要真能毒死人,倒不如第一个把你毒死,省得你在外面丢人现眼 河中岛:放你一次鸽子你就这样对我? 河中岛:不对,你不会在电影院里遇到你哥了吧?怨气怎么这么大 容颂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目光微微向左偏移。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李砚朝整个人拢在昏暗的光线下,柔顺的黑发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他光洁的额头。总是温柔看着人、好像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专注地看着屏幕,光线汇聚在他的瞳孔中,睫毛扇动间,眼眸就像是被无意挑动的湖水,荡开阵阵波纹。 曾经李砚朝就是这样看着他的。要是他做对了布置的题目,或是承诺的某件事做到时,李砚朝会摸摸他的脑袋,那双眼睛微微弯起,湖泊一般,能包容他身上所有的尖刺与不驯。 剧情进行到**处,李砚朝的身体微微绷紧。他拿起可乐,喝了一口后却没拿开,反而无意识地咬起了吸管。 红润饱满的嘴唇将那根吸管包裹进去舔咬,中途含着轻抿了几下,能看到吞咽的动作。几口喝完,似乎是想调整一下位置,分开时,能看到唇间拉开的银丝,以及吸管上残留的液体。 容颂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RS:滚 对面再发过来的消息,容颂都没有查看了。他心不在焉地看着前方的屏幕,抓几颗爆米花塞入口中,继续嚼完后拿起可乐想喝一口,结果下一秒脑海里又自动浮现出李砚朝咬吸管的画面。 容颂顿时觉得更烦闷了。 他放下可乐,后半场再没有拿起来过。 这场电影看下来,李砚朝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原本在选片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虽然对于电影类型没什么特别的偏好,但压力大时,恐怖片、惊悚片对他来说确实是解压的最好方式。 想想人这一辈子,见过鬼、丧尸、异形、怪物这些东西之后,再遇到什么事都会觉得不算事了。 但李砚朝并没有解压的想法,他只是有点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专注于当下的喜悦或悲伤。 售票员见他犹豫不决、又一副满面忧郁的模样,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的考虑,询问他要不要看喜剧片。 大半夜的,看恐怖片惊悚片可能要变得更忧愁了。 李砚朝考虑了半分钟,就点头付款了。 没想到进来之后,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而且这部电影作为喜剧片来讲,虽不说精彩绝伦,但确实是合格的。 李砚朝真心地被逗笑了好几次。 一旁的容颂倒是没怎么笑,有时还会皱着眉头拿出手机来敲敲打打。 银白色的冷光打在眉骨上,勾勒出容颂挺直的鼻梁和优越的面部轮廓。 听容绪说,容颂在国外交了个男朋友,还带去给姥姥姥爷见过几面。姥姥姥爷没什么意见,容潜和叶芝青却不太能接受,觉得他太过特立独行、以自我为中心,但容颂很是喜欢,为此还和他们吵过一回。 李砚朝想起容颂那些体贴的行为,觉得那个男生应该并不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可能只是比较有个性罢了。 这样的家庭里,总是想要孩子的另一半温柔贤惠、乖巧听话一些。 落幕时,那对情侣不知何时坐到了第一排,他们似乎很喜欢这部电影,此刻正在换着各种姿势和屏幕上滚动的工作人员名字合影。按下拍摄键时,男生扭头迅速亲了女生一口,对方被他的动作弄得不好意思,却还是忍着拍完后才害羞地连锤了几下他的胸口。 “还有人在呢,你干嘛这样呀!” “我高兴嘛,这可是你第一次参与制作的电影,我太开心了,又骄傲又自豪,恨不得把你抱起来转圈圈,大声告诉全世界我女朋友超厉害的。” 女生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埋进他胸口小声道:“等回家了再给你抱,这里还有人在呢,我不好意思。” 男生的动作停顿了片刻,在女生抬头前又亲了上去,“哎呀你怎么这么可爱,谁家女朋友这么可爱呀……” 李砚朝一直看着屏幕,但余光会捕捉到她们的动作。耳膜接收到女生撒娇般的埋怨后,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下感叹谈恋爱真好啊。 “怎么?你和容绪谈得不好吗?” 李砚朝扭头看向容颂,对方的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上,表情如旧,似乎刚才那句话只是李砚朝出现了幻听。 但他知道不是。 因为下一秒容颂也转了过来,“不然,老师你为什么是这样羡慕的表情?” 李砚朝这才发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对于容颂的问题,他有些迷茫,眼前好像隔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看不清自己真正的想法。 两人相处最和谐的日子,是李砚朝和容绪在一起前的那半个月。那时李砚朝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容绪陪在他身边,笨拙地找话题和他聊天,以防他陷入情绪漩涡后状态变得越来越差。 白天,容绪去公司处理工作,从网站上雇的人会来陪着他。李砚朝漫无目的地坐在公交车上到处闲逛时,祝嵘青坐在他旁边,话也很少,两人就这么一起看着窗外发呆。 晚上,容绪下班后直接从公司过来。两人吃完饭后会靠在一起看电影,或是单纯地聊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容绪在说话,李砚朝只时不时出声回应一下。 这样温馨平和的相处,隔了这么久想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 无数个记忆碎片在李砚朝的脑中一一闪过,他垂下眼睫,指腹小心翼翼地搭在装着爆米花的纸桶上,轻轻抚摸,“不会啊,我和容绪相处得挺好的。” 这句说完,李砚朝看向容颂,脸上的那点迷茫已荡然无存,“容绪说你谈恋爱了,听说是个很有趣的男孩。” 容颂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李砚朝,对方情绪的变化早已尽收眼底,明明半分钟前还那么难过的样子,现在却又笑得好像什么阴霾都没有。他收回视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冷淡道:“早就分手了。” “老师,你的消息未免太落后了点。” —— 李砚朝到家时,屋内黑漆漆的,连路灯的光线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他按亮玄关处的顶灯,屋内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容绪坐在沙发上,视线未曾从李砚朝身上离开过,他的眼球里布满红血丝,脸上还有细小的伤口,此刻已经结痂,梳理定型好的头发垂落下来,衣服也皱巴巴地,看起来十分狼狈。 地上散落着手机碎片,电池都被摔出来了,死得很不体面。 李砚朝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向浴室,用毛巾沾了温水,坐在容绪右手边的沙发上,仔细替他擦干净身上的血迹,“怎么这么多伤口?” 容绪疲倦地合上眼,偏过脑袋,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 他由着李砚朝处理身上的伤口,就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木偶,同样地,对李砚朝关心的询问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先把这里收拾一下。” 李砚朝用扫帚将那些碎片扫入垃圾桶里,又拿来湿抹布,将这块区域和桌面擦拭一遍。做完这些,确保不会留下什么安全隐患后,他再次看向容绪。 相伴的这三年,真论起来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多。状态恢复得差不多后,李砚朝就申请了复学。第一年里,李砚朝忙于论文、实习、找工作,容绪那时刚接手公司,多数股东都不看好他,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是稳重的性子,虽不会明面上为难,但推进项目时总是多了些看不见的阻力。 与外表不同,容绪是个极其要强、很有领地意识的人。童年时期独占长辈的宠爱,是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于他而言也唾手可得。那时候的容绪拥有的太多,几件物品的丢失、几份爱意的消散,对他来说完全无足轻重。直到九岁那年,他所有的东西都被突然出现的弟弟分走了一半,也或许不止一半。 无数次争斗过后,容绪明白了一个道理:该是他的,就算是毁掉,也绝不可能让给别人。不该是他的…… 呵,搞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第二年里,李砚朝被派去外地学习了半年。回来后,他在离学校十公里的一个老小区里租了房,参考容绪的想法、自己动手将屋内重新布置了一遍。这个时候,容绪渐渐在公司里站稳脚跟,也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再不像之前一般,忙起来的时候吃住都干脆在公司里。 容绪生日那天,李砚朝在家里做了满满一大桌菜,从夕阳西下等到华灯初上,再到灯火阑珊,门铃始终没有响起。李砚朝将那些菜用保鲜膜裹好,一样一样放入冰箱。简单地吃完一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后,他给容绪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住。 这份邀约在第三年里被接受。 “你看到了什么?” 容绪终于有了反应,死寂的表情被怒火点燃。他冷笑一声,“你在乎吗?” 对面久久没传来回答,容绪的耐心一点点告罄,心头火猛地窜起,正准备怒斥李砚朝时,身旁的沙发往下陷了一块。 李砚朝牵起容绪的手,怜惜的吻落在他包了纱布的地方,“你总要告诉我,我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容绪,总不能一个机会都不给就判我死刑吧。” 这实在太冤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容绪,你这么生气、不惜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原因是什么?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些话,但我也不可能和别人搂搂抱抱或是……总之,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来解决问题,好吗?” 容绪能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也能感觉到李砚朝对自己的在意与心疼。他冷硬的表情一点点融化,思索片刻后,起身去了书房。 再回来时,他将新取来的手机递到李砚朝面前,“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昏暗的光线,暧昧的氛围,作为视觉中心的两位主人公举止亲密,身体紧贴在一起。赫然就是李砚朝,以及他准备离开时,和他搭讪的那个人。 这张照片显然刻意找过角度,加上光线不怎么好,看起来就像是李砚朝主动伸手抱着那个人,而那个人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一般。 大抵是容颂某个看不惯他的朋友发的。 李砚朝觉得自己简直无妄之灾,“是角度问题。他当时想请我喝杯酒,可能是因为音乐声太大,所以才凑过来询问了一句,再加上拍摄角度原因,看起来就像是趴在我的肩膀上。” “你的意思是,别人故意这样拍的?”容绪眯起眼,声音沉了下去。 李砚朝轻笑一声,睫毛上下扇动,“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离你这么近?”容绪靠过来,将下巴搁在李砚朝的肩膀上,试图用自己的气息抹去他身上残留的味道,“他喜欢你。” 这话在李砚朝听来有些好笑,“CKB里大家都是这样的,在里面再怎么样亲密或出格,出了这个大门之后彼此就是陌生人了。容绪,你这样说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更何况,你被搭讪的次数不是更多吗?” 容绪扭头咬上李砚朝的耳垂,“你别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你知道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有多不爽吗?” 在李砚朝还没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其实也慢慢想明白了照片中的异样之处,但他看到李砚朝那副对所有人都温柔体贴的模样,心里总是躁动不已,总觉得要做点什么,才能熄灭自身体里窜出的、源源不断的怒火。 被他咬过的地方留下了道浅浅的红痕,若是再用点力,见了血,李砚朝的耳垂上就永远会有一道疤。 就像是、就像是打上了容绪的专属物这样的烙印。 “不爽到,想在你身上留下印记,任谁看了都知道你属于我。不爽到,想把你锁起来,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能见。”容绪咬上那块软肉,极尽克制地碾磨,吐出的话语含着几乎将他没顶的**。 李砚朝愣了片刻,回过神来,他轻轻捏了捏容绪的手,玩笑道:“这么喜欢我啊?” 除了提出要不要和他在一起那次,容绪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用话语表露对他的爱意,甚至比那次包含的情感色彩还要浓烈几分。 容绪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不太自在地站起身,跳过这个问题,“我这段时间都会过来这边,你以后别去酒吧了。” 这话容绪说得理所当然,他把李砚朝刚才的表现视做道歉和悔过,自然而然地认为接下来他会听自己的话。 李砚朝抬头看向容绪。 他从后者的脸上看到了以往提出让他去自己公司上班、或是替他在集团所属学校安排个职位时的那种傲慢和漫不经心,因为久居上位,容绪摆出这种姿态时,甚至比早晨醒来时先睁开哪只眼睛还要自然。 李砚朝平静道:“不,容绪,我不能答应你。” 他看着容绪变了脸色,依然冷静,“我会先回来和你一起吃饭,这样不会影响到什么。” “你以为我过来就是为了你那口饭吗?”容绪烦躁地抓抓头发,努力缓下语气,“李砚朝,你们学校就你一个老师吗?我就不明白了,除了你,其他人是都管不了这件事吗?” 容绪想,自己已经做出了让步,不过就是要求他下班后乖乖待在家里,为什么李砚朝依然固执地要和自己作对。 一想到去酒吧后,那些落在李砚朝身上的露骨视线,容绪就烦躁地作呕。 “他还是学生,要是因为钱或不得已的原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之后的人生可能会毁了。我作为他的老师,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拉他一把。” 李砚朝站起身,右手搭在容绪的肩膀上。视线对上后,他继续道:“至少现在还有补救的机会,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就算那次确实是他看错了,现在做的事只是在浪费时间,也好过所有的事情发生以后,毫无挽救的可能性来得要强。 容绪心中的怒火难消,但他也不想和李砚朝吵起来。两人冷战的这段时间里,他总是会无缘无故地烦躁,或是因为平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小事情而发火。 虽然容绪不会委屈自己收敛脾气,但那毕竟是他主观意愿下的情绪宣泄,现在这样失控可不怎么妙。他看向李砚朝,敛着怒火又确认了一遍,“你一定要这样?” 李砚朝没有犹豫地点点头,也做好了容绪发火的准备。 容绪目光阴翳地看了他好一会,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看,既是为李砚朝的固执,也是为自己接下来的妥协。 他蓦的笑起来,“好啊,你要想去也可以,但必须随时准备接听我的电话。还有,及时告知我你的位置。” 对于容绪的松口,李砚朝有些意外。他甚至来不及多想,直接点头应下来,“可以呀,当然没问题。” “而且公司的事情要是忙完了,你有时间不那么累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李砚朝笑着握住容绪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唇边浅浅亲吻,“两个人,就好像约会一样。” 纱布上留下星点深色痕迹。 姿势的原因,李砚朝这样看着容绪时,上目线微微挑起,那双平常温柔如水、似乎能包容所有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圆钝了许多,可爱又惹人怜惜。 李砚朝这时候的样子,才有几分切实契合年纪比他小这个事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朝朝 第9章 朝朝 和容绪把矛盾解开后,李砚朝的心情明朗了许多。等到周一上班时,陶洋还问他是不是准备和容绪结婚了。 “……你说话也太夸张了点。”李砚朝扭头冲陶洋敷衍地勾勾嘴角,将整理好的会议笔记一把塞入他怀中。 “可是你们都谈这么久了,我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啊,张老师不是也准备结婚了嘛。”陶洋努努嘴,随手翻开笔记本查看了几页,这个过程中,眼睛一点点睁大。 他将笔记本放在桌上,用肩膀去碰李砚朝的,嬉笑道:“不愧是我学弟,每次见到你展现这样一面的时候,我都想和我们导说当初把你放出来工作实在太可惜了。” “他一定很后悔没把你这样的牛马好苗子留住。” 李砚朝轻笑了声,“那可不一定,毕竟学长才是他最''疼爱''的学生哦,当然,念叨得最多的也是。” “啊呀,李老师怎么这样,好牙尖嘴利,对我不好、不好。”陶洋一边摇头,一边去拿笔记本,“我先走了,赶着去备课。” “谢啦,李、学、弟。”尾音故意咬得特荡漾。 “好走不送。”李砚朝没好气地摆摆手。 陶洋走后,办公室重归于安静,在这样黏稠到透不过气来的无声之中,李砚朝的思绪渐渐走远。 他还记得去申请休学时,总是紧皱着眉头、行事古板端正的导师看到曾经最放心、最喜爱的学生不过半月没见,便瘦到脱相的模样,抖着手给他签完字,勉力支撑着询问了他几句,最后还是背过身擦起了眼泪。 刘志平一直很后悔,没能早一点察觉到李砚朝的异状。 如陶洋所说,他确实想过把李砚朝留在身边。但李砚朝复学后,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读研了,他也只能做罢。 拍毕业照那天,刘志平把李砚朝叫到一旁,对这个曾经最放心、现在却最担心的学生说,得失二字于他而言是道坎,能跨过去,前路通畅、人生无阻,跨不过去的话,那他大概就再也爬不起了。 他知道李砚朝一直没能从那时的情绪中彻底走出来,要是撑不住了,可以来找他,单纯倾诉也好,寻求帮助也好,他一直都在。 这样算来,李砚朝估摸着刘老师的电话大概就在这几日了。与其让他绞尽脑汁地找理由,还是自己先打过去问候他老人家比较好。 “嘟……” 在临近挂断的前一秒,电话才终于被接通,“喂,您哪位?” 李砚朝拿开手机,看一眼屏幕,确认没打错后,问候道:“老师,近来还好吗?” “哦,是朝朝啊,我还在纳闷谁给我打电话呢,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你那群没良心的学长学姐们。” “怎么会,老师,刚才陶洋学长还跟我提起您了,想来是怕您又念他,不好意思给您打电话。”李砚朝用手指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默念一句学长对不住了。 “这臭小子,等会挂了电话就去收拾他,在学校的时候不见他怕我念,出去后胆儿反倒变小了哈。”刘志平吹完胡子瞪完眼,语气又柔和下来,“朝朝呀,我家丫头前些天给我们老两口买了个智能机器人,能端茶倒水、打扫卫生,还可以帮忙接听电话,哎对,你这通电话就是这小机器人帮忙接的,特别有意思。只不过吧,我俩现在年纪大了,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不怎么行,对这玩意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什么时候你有空了,哦,对,可以叫上陶洋那小子,一起来我家教教我们怎么用,顺便吃顿饭,你师母也想你了。” 李砚朝点点头,想到那边看不见,努力将喉间的哽咽压下,轻声应道:“好的老师,这个周末就可以,我等会再去问问陶老师。” 那边长出一口气,“行啊,恰好我和你师母这周末也没什么事,就在家等着你们过来了。陶洋他,哎……” “怎么了,老师?”李砚朝听到对面叹了口气,眉头皱起,有些担忧道。 “没事,没事哈朝朝,我就是在想陶老师这称呼听来听去还是别扭得很,陶洋这小子读书的时候可不老实……” 李砚朝安静地听着刘志平吐槽陶洋,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好几回。 看来老师的精气神依然挺足的,真好。 和刘志平聊完,办公室陆陆续续来了人,李砚朝和她们打过招呼,将下午要上的课程内容又过了一遍。 这节课在五班上,路过三班时,正巧碰到陈筠玥和祁越。两人身旁站着的其中一个学生眼尖,远远看见李砚朝后,立刻激动地恨不得跳起来挥手打招呼。 “李老师好!” 其他同学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推推搡搡地转过身来,看到李砚朝后,也都跟着兴奋地打招呼。 李砚朝一一回应过,快要和学生们擦肩而过时,陈筠玥赶忙一把扯过祁越,快走几步拦到李砚朝面前,“李老师,等会我们班体育课要和隔壁班一起玩躲避球,是积分赛模式,三个赛期,前三名都有奖励。我们几个和祁越组了队,老师可不可以帮帮忙,祝福我们组取得好成绩呢?” 其他学生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迷惑,“筠玥,我们不是……” 才发出几个音节,那个学生就被陈筠玥捂住了嘴巴。她撇撇嘴,哀求道:“李老师,可以帮帮忙吗?” 李砚朝略微思索,十分慷慨地给她们一一加了油。 说到最后,李砚朝看向祁越,后者低着脑袋,表情隐忍又不耐。 “……祁越,期待你们的表现。” 见祁越不回应,陈筠玥锤锤他的肩膀,不满道:“你要说我会努力的,谢谢李老师。” “我知道,真烦人。”祁越闷声闷气地将话回过去。 他抬起脑袋,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说话的语气也不怎么自然,“……谢谢李老师。” 李砚朝笑笑,“筠玥现在是祁越的小老师吗?” “才不是。” “还不是。” 两人异口同声道。 周围人看他俩这默契的模样,也跟着异口同声地切了声。都是那天在场的学生,大概是陈筠玥和他们解释过,现在对祁越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抵触。 小姑娘热心肠,责任感也很强,处理事情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不得不说,陶洋选她做班长确实慧眼识珠。 李砚朝赶在铃声响起前对她们说,“筠玥,你和班上同学说一声,躲避球赛积分最高的队伍,还可以来李老师这边额外领取一份奖励。” “好呀好呀!!!谢谢李老师!” “李老师我们爱你!!” “李老师……” 与其他人的激动不同,祁越站在角落里,视线远远投向窗外,将周遭的声音屏蔽了个彻底。 游离于喧嚣之外,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这是李砚朝进教室前看到的最后一副画面。 月中的时候,教导主任和几个年级组长都去了外校交流,开会的频率相对来说减少了许多。 上完课,李砚朝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先前他给容颂发了条消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发完后赶着去上课,还没来得及查看回复。 容颂是在离下课还有三分钟的时候回复的。 RS:怎么了? 两人是在电影院加的微信。 酒吧偶遇那次,李砚朝心里装着事,一时之间没想起来重新加容颂的联系方式。后来在电影院偶遇,李砚朝一出影厅就提出要和容颂互加微信,顺便把他现在用的电话号码也存了。 容颂收到好友申请时,表情有片刻的惊讶和不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李砚朝发现了,也没多问,只是说以后常联系。 这话容颂听听就过,但他没想到李砚朝竟然是认真的。 这些天里,李砚朝时不时会和容颂聊聊b市和家里的变化,也会问他最近在做什么,要是他去户外行动还会提醒他天气变化或是添衣减衣,少部分时候会问他在国外时的情况,且主要以情感辅导为主,似乎很在意他分手这件事。 容颂大多数都会回,不想回答的,就直接跳过,或是干脆以“嗯”结束。 林林总总下来,两人的聊天记录倒是有了好几页。 LYZ:上次你帮我找人辛苦了,想请你吃顿饭[微笑] 发送完早就在脑中编辑好的文字,李砚朝开始收拾东西。他猜测容颂今天有点忙,也就不急着等他的回复。 到了车上,李砚朝拿出手机查看,才发现容颂这次很快就回了消息。 RS:没空 第二条消息间隔了八分钟。 RS:今天晚上有空。 李砚朝想了想,先给容绪打了个电话,打算问问他今晚回来吃饭不。 对面有点吵,李砚朝听到屏幕里说了句“等会儿”,不像是容绪的声音,更沙哑粗粝一点。 随着那人的移动,对面嘈杂喧闹的声音一点点远去,他应该是到了室外,隐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别来无恙呀,李砚朝。” 这回李砚朝听出来是谁了,“叶修远?” “嗯哼,还能听出我的声音,不错嘛。”对面低笑一声,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咔嚓——'' 叶修远点燃手中的香烟,呛人的味道很快四散开来。他深吸了口,盯着屏幕上那张俊美柔和的笑脸,嘲讽地勾起嘴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砚朝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直接进入寒暄流程。 “今天,太久没见了,喊余寒他们出来聊聊天、叙叙旧。” “容绪呢?” “喝了两杯酒,在沙发上躺着呢。”叶修远漫不经心地应付李砚朝的问题。他弹开烟灰,透过落地窗,看到容绪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比清醒的时候乖巧顺眼多了。 李砚朝沉默了一会,对面也不急,手上的烟燃尽了,又点起一根。 “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李砚朝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论是电话,还是短信,抑或者微信。 容绪很少带他去见自己的朋友,一来是因为李砚朝和他们处不来,二来嘛,也是因为没什么交往的必要。 除了余寒,他再没有其他人的联系方式。 但余寒也没亲近到特地来告诉他这种事的程度。 “他大概是忙忘了吧。”叶修远轻嗤,吐出道浓白的烟圈,对此不甚在意。 他知道李砚朝其实也并不在意自己回不回来,只是在意容绪罢了。 “我们在郊外这边的庄园,今晚就在这过夜了,你不用担心容绪,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叶修远将第二支烟熄灭,定下这场通话的结论。 “……好,拜托你们了。”李砚朝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挂断电话,李砚朝点开微信页面。 LYZ:想吃什么?随你口味,我没有忌口的 这次容颂很快就回复了。 RS:我也随便 LYZ:西餐可以吗? 屏幕上方的“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几次,李砚朝见他这么犹豫,猜测他在国外这么多年,大概是吃腻了。 本想着他吃这些东西可能会习惯一点,倒是想当然了。 LYZ:是不是吃腻了? RS:不是 RS:算了,换一种吧 LYZ:刺身呢? RS:你的手不痛了? 李砚朝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印象中,除了学校走得近的几个老师、祝嵘青和容绪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右手臂会在特定的天气下疼痛。他一直隐藏得很好,也有按时吃药,更何况这个问题出现的时候,容颂早就已经出国了。 LYZ:为什么这么说?我的手一直好好的啊[小兔子健康地蹦来蹦去] RS:嗯 RS:别吃这些了,就去你平时常去的店 这个“嗯”字实在微妙,不知是像他之前几次那般不想回答、懒得回答,还是根本就不相信李砚朝说的话。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好像都不算什么好反应。 李砚朝苦恼地蹙起眉,感叹容颂的心思怎么越发深沉了。以前虽然又叛逆又别扭,但因为年纪小,一些面部表情、肢体语言总是会藏不住心思。而这段时间交流下来,李砚朝一边欣慰于容颂的成长,一边又时不时地会出现类似于“家长惆怅自家孩子长得太快,一天一个样”这样的想法。 或许是太久没联系了吧,李砚朝想。 LYZ:那要不要吃家常菜?是我和朋友经常去的一家家常菜馆,味道挺好的,就是有点辣,不知道你现在还能不能接受 印象中那家菜馆应该备有味道相对清淡些的菜品,李砚朝退出去确认了一下,准备截图给容颂看看。 才截完,手机上方同时跳出来两条消息提醒。 李砚朝的手指落得快,还未将截图转发给容颂,微信界面就已完全占据了屏幕。 绪绪: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下一秒。 绪绪:我喝了几杯酒,头有点晕,开不了车 绪绪:[地址] 李砚朝退出对话框,思考了半分钟,才又重新按亮手机屏幕。 LYZ:好,待会见 第10章 朝朝 李砚朝没有等多久,落座后五分钟,容颂就被服务员领进了包厢。 他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运动服,头发大概才洗过,有些凌乱,几缕垂落在眉间,落拓又帅气,右耳上的耳钉摘了几只,只剩耳骨上一枚银色的耳夹。 “你不让我去接,本以为还要等好一会,这里可不怎么好找。”李砚朝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容颂,起身倒了两杯茶。 “我就在附近。”容颂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过来得这么快。余光里瞥到李砚朝放在自己手边的茶水,他道了声谢。 “是在附近的体育馆里打球吗?”李砚朝记得这里离市体育馆挺近的,他刚入职的时候和陶洋、胡术芸约着去打过几回羽毛球,后来那两人被班里的学生磋磨得整天要死不活的,就不怎么去了。 当时去的时候,李砚朝记得是没有洗澡的地方的,现在是重新修建了吗? 容颂只在菜单上勾了一道菜,剩下的就全交给李砚朝选了,“不是,我朋友家附近有所学校,和他在那里打篮球。” “是上次那个约你一起看电影的朋友?” “嗯。” 印象中,容颂初中时就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如果现在所说的这个朋友不是在国外认识的,那大概率就是他没错了。 李砚朝还记得那个孩子白白胖胖的,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就像块可爱秀气的小年糕。一开始见到他时,由于这样的外貌和身形,加上留着妹妹头,李砚朝还以为他是个小女孩。 小朋友见到他,还会乖乖地问好,喊哥哥时特别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 那时候为了防止容颂欺负糯米团子,李砚朝还暗戳戳地给他灌输过做人要温柔有耐心、保护弱小之类的观念。 现在想来,李砚朝只觉得自己当时的部分想法实在有些肤浅,做法也很幼稚。 这边大部分菜都是现炒的,点完菜后二十分钟左右上齐。李砚朝担心容颂刚运动完肚子饿,等不及上菜,准备出去装点水果和小零食进来。 “怎么了?老师,有什么忘记点的吗?”容颂见他站起身,似乎打算再出去一趟,忍不住皱起眉。 李砚朝摇摇头,“你刚运动完,肚子肯定很饿了,我去给你拿点水果和小零食垫垫肚子。” “对了,有想喝的饮料吗?我顺便一起拿过来。”刚才一边点菜一边和容颂聊天,一时忘了这茬。 “我没那么饿,你别去了。”容颂不自觉松开眉,说话时的表情没刚才那么冷硬了。 既然容颂这么说了,李砚朝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把服务员喊进来,新加了几瓶饮料。 他按着平时的喜好点完,才反应过来这次一起来的人不一样,又问容颂,“小颂,你想喝什么?” 想起以前去给容颂辅导功课时,他的书桌上总会摆一瓶牛奶,李砚朝贴心道:“要不要喝牛奶?这边有好几种,我记得有你之前喜欢喝的那个牌子,只是现在的口感可能有点不一样。” “……” 容颂额头上的青筋好像跳了跳,他抬头对服务员道:“和他一样的就行。” 等服务员出去了,李砚朝后知后觉容颂刚才可能是不好意思。他咳嗽了几声,语气有点奇怪,似安慰又似理解,“其实我也想喝牛奶来着,刚才忘点了。” 在李砚朝问他要不要喝牛奶时,容颂就知道他一定是想起自己初中时每天都要喝好几瓶的事了。但他也懒得和李砚朝解释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喝牛奶,那时候的想法只不过是快快长高,最好能长到比李砚朝高一个脑袋的程度。 听起来实在太幼稚了。 饮料上得很快,不多时,点的菜也陆陆续续地被摆放在桌上。 “你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前几年的时候容颂也回来过,但只有那么两次,也都是过年的时候。这样家人团聚的时刻,李砚朝是不会自讨没趣去打扰他们的。容潜和叶芝青都不喜欢他,李砚朝去拜访往往还会惹得他们不高兴,败坏了兴致。 曾经两人因为容颂的乖顺而对李砚朝展露过友好,一句随口说出的“要是你能来做我们的儿子就好了”让李砚朝记了许多年,就算现在他们不待见自己,李砚朝对他们也生不出怨怼或是责怪这样类似的负面情绪。 等到过完年,容颂就飞回国外了。 所以认真算来,这还是四年来,李砚朝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和容颂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是少有的可以正常聊天的时候。 “半年左右。”容颂的回答很简短。 席间话也少,大多数时候都是李砚朝在说、在问,容颂时不时回答一下。 其实李砚朝一开始还是有点不习惯的,毕竟他对容颂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后来在微信上和他聊着聊着,也就觉得还好了。 特别是,搭配着容颂长大后的模样,给人的感觉冷冷的,不怎么爱搭理人,是个很有个性还有点酷的小帅哥。 但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大多数时候他也是句句都有回应啊。 总之,以李砚朝对他的滤镜来看,用一句话来形容最合适,那就是:李老师怎么看容颂,怎么都觉得满意。 “这么久?那你的学业怎么办?”李砚朝的职业病有点犯了。他忍下如同设置在机器人初始程序里一般的苦口婆心的劝学,打算先听听看容颂的回答。 “我申请了休学,之后再复学就可以了。”容颂的语气漫不经心,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哦,这样啊。” 李砚朝恍惚起来,那两个字眼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但此刻再出现于他耳边时,它们承载的那些痛苦记忆却像是发生在昨天一般,清晰得可怕。 麻木冷漠的人脸、尖利刺耳的唢呐声、似泣似笑的画像、阴暗角落里长满苔藓的石头…… 脑中瞬间如有千根万根针扎过,密密麻麻的疼痛朝李砚朝铺天盖地地袭来。他闷哼一声,眼前闪过许多小黑点,不一会又变换成雪花片,呲啦一声,像是一台终于报废的老旧电视机。 李砚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以前从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咬着嘴唇将几欲脱口而出的痛吟强压下,与此同时,想尽快将面部表情恢复成原样,试图不让容颂发现任何异样。 “我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李砚朝不知道他说的话容颂能不能听到,但他现在也只能发出这么大的音量了。 他记得水杯离得很近,抬起手,向前移动四指的距离就能拿到。 只是还没碰到水杯,李砚朝就感觉到有个微凉的物体碰到了嘴唇。他愣了愣,下意识含住轻抿了口——是他因为想掩饰异样而打算去拿的水杯。 “老师,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同容颂冷静的声音一道传递进李砚朝身体里的,还有他温热的体温。 眼前的雪花片慢慢散去,李砚朝茫然地眨眨眼,发现自己竟然靠在容颂的肩膀上。 “?我、我怎么会?” 李砚朝撑着木椅边缘,想要坐直身体,但他没使上力,手又滑了下去,这下反而倒进了容颂怀中。 容颂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此刻坐在李砚朝身侧,另一只手还端着水杯,放回桌上后,转而去扶他的肩膀,“别乱动。” 语气倒是不激烈,依然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能莫名地让人乖乖听话。 他比出两根手指,在李砚朝眼前左右晃了晃,“看得清吗?” 李砚朝点点头,他知道容颂的意思,努力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抬眼去看人,“我知道的啊,这是二。” “小颂,我没事了,刚才应该是低血糖犯了,你别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容颂没立刻放开他,不说话,只盯着人看,是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李砚朝被他看得不自在,想躲开视线,但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干嘛要躲开。 两人这么对视了一会,还是容颂先开了口,“真的没事了吗?” 李砚朝用指尖轻戳了戳容颂握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等他放开自己后,站起身原地走了两步,“你看,真的没事了。” 容颂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来,他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坐回去,还待在李砚朝身旁的位置。 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去后,李砚朝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提筷子抿了两口,就只捧着饮料喝了。 容颂也没吃几口,他一直用余光注意着李砚朝的状态。 刚才聊着聊着,上一秒李砚朝还好好的,下一秒脸色突然变得煞白,闷哼了声,紧接着,他的身体小幅度地摇晃了几下,撞在桌上,瞳孔显然聚不上焦,看人时不似先前那般有神采。 容颂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整个人已完全游离出去。要不是离得近,容颂差点就要错过他口中小声地呢喃。 真可笑,都这样了,还想着不能吓到他。 李砚朝说他没怎么变,其实没怎么变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还是一样习惯性地将他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就连回过神后的表情,都和那时将他从泳池里救出之后一样。明明自己也呛了水难受得不行,也要先挤出笑容安抚他,柔声说老师没事,小颂不要害怕,老师会保护你的。 嗓音都哑成落水的鸭子了,怎么可能没事。 只不过令容颂疑惑的地方是,方才这么大的反应,李砚朝完全没有感觉到吗?瞳孔聚焦后,发现自己在他怀中时也很惊讶。 “我脸上有东西吗?”李砚朝偏过头来,伸手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两人本就坐得近,这样一来,几乎能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和呼吸间洒在皮肤上的温热气体。 “什么?”容颂往后退了点,这样过近的距离让他觉得不舒服。 李砚朝弯起嘴角,那双眼睛此刻如盛满一夜星光的春池,流转间荡开盈盈波光,“小颂,你要是一直这样看着我,可喂不饱自己的肚子哦。” 他握起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清脆响音却没有抵达耳底,只有那道温润男声似在贴耳絮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朝朝 第11章 朝朝 李砚朝这句话说完,容颂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冷冰冰的,依稀能看出藏在底下的怒意,不像是因为李砚朝,更像是对自己的。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目光瞬间变得又凶又狠。 李砚朝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会引发他这样的反应,左想右想确定自己没有被人短暂夺舍或是缺失了某段记忆后,他有些不确定道:“小颂,你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额……不怎么美好的人或事?” 类似于他听到休学、复学这样的词语之后,出现的应激反应? “不怎么美好的人或事。”容颂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怪异的表情转为深沉,瞳仁黑黝黝的,意味深长地看向李砚朝。 但那视线也不像落在他身上,更像是透过李砚朝在探寻什么人一般,“他应该是吗?” 按这意思还真有?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容颂看着不像有什么创伤的样子,也没听容绪说过相关的事情。对他来说,容颂倒霉就是值得高兴的消息,肯定会和李砚朝分享这份喜悦。 等等,容颂刚才还说了句话。 那天听到容颂说他早就分手之后,李砚朝心里一直有些过意不去。毕竟容颂彼时的状态,虽然面上看着不在意,但回去后李砚朝仔细琢磨了一下,就语气和用词来说,明显是存了情绪的。 想来两人分手的过程应该不怎么愉快,容颂对那个男孩还存有感情,而那个男孩大概率是不会回头了。 李砚朝正组织着语言,想要好好地安慰容颂一番,但方才浑身还散发着郁气的人,这会儿却已经恢复了原先那副跟所有人都有距离感的模样。 他勾唇轻笑了声,语气听来有些玩味,“如果我说是的话,老师你要怎么办?” 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砚朝都不用思考。他虽然只有一段感情经历,安慰开导人的经验却很丰富。即使容颂和那些学生有点年龄差,但情绪总是互通的。 他将刚才组织好的话倒豆子般一一说出来,“没事的,小颂,你不要太伤心了。感情这事最讲究缘分,你和他能走过这么一段,就已经算圆满了,剩下的再强求,对你对他都不是好事。你要实在走不出来,可以做做其他感兴趣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如果想要人陪你,可以来找老师,不管是看电影也好,还是陪你聊天散步,学校没事的话,我都可以的。” 这么一番话下来,容颂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眼神中明晃晃地传递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讯息。 他施力按压在手指上,发出一阵令人肉疼的咔啦声,“你这是拿我当你学生了?” 李砚朝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多余,“你本来就是呀。虽然是家庭老师,但我也教了你快两年啊,小颂,你不认同吗?”说着,他又凑近了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容颂可是他教的第一个学生。 从事实关系上来说,这话确实没错。但容颂听着却不怎么高兴,心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总是不得劲,可真要让他说为什么会这样的原因,容颂也描述不出来。 他只能硬邦邦道:“按天数来算都不到一年。” 李砚朝包容地点点头,“按我的算法也可以,按你的算法也没问题,那我让让步,就按小颂的想法来,怎么样呀?” 他歪歪脑袋,完全面向容颂。这下容颂能清晰地看到李砚朝的瞳孔里倒映出的身影,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对方的全部视线。 “……不怎么样。” 两人的话题越跑越偏,李砚朝全然忘了原本要安慰容颂,反而不自觉地逗弄起他,而容颂呢,则是被李砚朝这样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弄得越发郁闷了。 也许是中间缺失的四年让李砚朝对他的认识也跟着停滞在那个时候,也许是李砚朝根本就没有过把自己和他放在同一层级的想法。 不管是哪种情况,容颂都不喜欢。 明明他这种时候更不喜欢的应该是李砚朝这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真正和他面对面后,那些曾经如鲠在喉的事反倒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李砚朝不知道容颂在想什么,见他久不说话,以为他又像小时候那般闹起别扭来。于是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微微蹙起眉,右手撑着脸颊歪头看人,“小颂怎么不理我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不然你告诉我,我来替你评评理、帮你撑撑腰。” 容颂第一反应是我怎么不理你了,等看到李砚朝眼里的笑意后,才明白过来他大概又是拿自己当小孩哄了。 在微信上聊天的时候,李砚朝大多数时候也是这种语气。一开始容颂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毕竟李砚朝一般发的都是文字,只能看出他对自己很关心很包容。但有些时候,李砚朝也会发语音,就像现在,语调放得比平常说话更温柔些,尾音还会微微上扬,含着软钩子一般。 要是以前的自己,大概会耻于想法被人看穿,红着脸更不理人,而李砚朝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玩意来哄他,一个小玩意交换一句话。对于那时候的容颂,李砚朝总是有用不完的办法。 现在的话,容颂有了别样的想法。 他没直接回应,而是微微朝前倾身,两人的距离拉得比刚才李砚朝凑过来时还要近。与从前相比宽阔而坚实的臂膀将他完全拢了进来,阴影覆上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时,容颂看到李砚朝眨了眨眼,显然有点懵。 不等李砚朝躲开这个未落实的拥抱,容颂便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他晃了晃刚才拿到手中的椰子水,“拿这个抵就行。” “用它来换,怎么样?”容颂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李砚朝,“你愿意吗,老师?” 李砚朝被容颂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诧异,未来得及完全消化他说的话,目光先被那瓶椰子水吸引了过去,“等等,你先……” 容颂已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怎么?这么小气。” 倒不是舍不得给…… 李砚朝不相信容颂没有察觉到异样,毕竟密封的饮料和开封了的拧起来的感觉可完全不一样,但现在容颂都已经拧开喝了,要是再把这事拿出来说,好像也有点奇怪。他只好胡乱地回道:“小颂是很喜欢喝这种饮料吗?也是哦,刚才没有多拿点,那等会我再给你买几瓶带回去。你现在刚吃完饭,这瓶还是少喝点吧,免得肚子不舒服。” “是吗?”容颂将那瓶椰子水放回去,点点头,一副十分听劝的模样,遗憾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下次再喝吧。” 看他这么听话,李砚朝舒了口气,心里奇怪的感觉终于少了点。 这一桌子菜只动了小半,还大多都是些清淡的菜品。李砚朝粗略扫了一眼,确定容颂不怎么能吃辣,思忖着下次还是让容颂来家里吃饭。 他亲自下厨,可以调节口味,不会像在饭店里这样受限。 李砚朝正想得入神,耳旁突然传来懒散的轻笑,紧接着的,是容颂低沉磁性的声音,“原来老师不怎么愿意啊。” 他抬眼看去,只捕捉到容颂高大而宽阔的肩背,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运动服里,迈步时沉稳而有力量感。 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大帅哥。 李砚朝刚满意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很快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 忙起身追上容颂,李砚朝想以同样玩笑的语气回他刚才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一点也不尊师重道。脑中的画面在他们两人喝了同一瓶椰子水上转来转去,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也不是不愿意,小颂想喝的话,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 李砚朝忙截住话头。 容颂挑挑眉,“只是?” 他的目光锁定在李砚朝的脸上,带了点无意识的攻击性,似乎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就绝不罢休。 “……” “您好,请问你们是在哪个桌位或是包厢呢?”一旁服务员甜美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 这两人在她身前站了有一会,应该是来结账的,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具体的就餐位置。 “我们已经结过账了,不好意思,影响到你工作了。”李砚朝十分感谢服务员恰逢其时的无意帮助,转身时,脸上露出的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他解释完,想起刚才在包厢里自己说过的话,“我想再买几瓶这里的椰子水带回去,可以帮忙装一下吗?” 那名服务员愣愣地点点头,“可以的,当然可以的。” “谢谢你哦。” 等服务员装好那几瓶椰子水,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容颂直接将塑料袋接了过来。 头顶的灯光勾勒出他手臂的线条,流畅而饱满的弧度,显然是有在坚持健身的。 李砚朝跟着收回伸至一半的手,他侧头看了容颂好几眼,一边看一边笑。 “笑什么?”容颂的语气淡淡的,听来不像是询问,也不好奇,只是单纯地陈述这个事实。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高兴。”李砚朝与他并肩走出去,方才积在心里的怪异感完全散了去。 原本容颂是用右手提的塑料袋,李砚朝站到身侧后,他便自然地换到了左手。 几年前,李砚朝为了哄容颂开心,把他带出了那个好像永远只有他一人在的别墅。两人沿着山路朝前走,容颂被太阳晒得又热又渴,一会儿就嚷嚷着自己不行了,就算现在跳下去也走不了一步路。 李砚朝问他想回去吗,想回去的话,我现在就打车送你回去,不回去的话,我等会给你买冰淇凌吃。容颂埋着脑袋,半天憋出一句你和不和我一起回去。 天上的太阳丝毫不见西沉的迹象,又毒又辣,就和李砚朝的表情一样。 下一秒,他摇了摇头。 容颂憋屈地选了冰淇淋。 在路边的小商店里,容颂选完冰淇淋后,又抱了好几瓶冰镇的矿泉水,以此向李砚朝表明自己一定会坚持到底的决心。 那时候,他还是理所当然地等着李砚朝来提塑料袋。 李砚朝想,原来容颂真的长到这么大了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朝朝 第12章 朝朝 洗完澡出来,李砚朝一眼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那瓶椰子水。他抬指碾碾微湿的头发,嘴角不自觉勾出抹笑来。 几个小时前,李砚朝提出要送容颂回家,态度坚决,语气虽温和,但完全不容人开口拒绝。 “我可以坐地铁和公交,或者打车。”容颂这样回他。 李砚朝则是选择拉开副驾驶的门,靠在边上看他,“你不让我去接你,也不让我送你回家,次次都拒绝我,这下老师可真要伤心了。” 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倒是一点也看不出伤心的模样。 容颂视线偏移,将李砚朝全身看了个遍,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一般。扫描完,他将手里的塑料袋扔进车内,转身去了驾驶座那。 李砚朝立马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一低头就看见容颂开了那边的车门,作势就要坐上去。 他“哎”了一声,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要自己开车送自己回家吗?” 已经稳坐驾驶座的人挑挑眉,理所当然道:“嗯,这样就不算拒绝你了。” “也行吧。”李砚朝将副驾驶上的塑料袋拿开,俯身坐了进去。 上次送容颂回家时,李砚朝就发现他的车技其实挺不错的,想来在国外没少开。只是回国后不愿开或是坐他哥的车,新买的车还在走流程,所以容颂这段时间才靠着b市的公共交通出行,反正这方面的系统也很完善。 既然容颂坚持要自己来开,那李砚朝就放手让他去做了。 “导航里存了你家的地址,你自己调开看就行,我处理下工作上的事。”李砚朝上次在容颂面前调开过导航,也就不担心他不会操作,说完后果真埋头在手机上处理起工作来。 一旁的容颂看了李砚朝两眼,表情随着这些话语的步步验证渐渐沉下来。原本他的的长相就很有距离感,现在看着完全是生人勿近了。 但离他只有半臂距离的李砚朝无知无觉,还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等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容颂又看了他两眼,没想这人现在更离谱,直接拿出笔来写写画画。只看得到他的公文包上放着个花花绿绿的本子,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容颂的嘴唇动了两下,郁闷地收回了视线。 李砚朝写完手上的东西,闭上眼睛做了会眼保健操,再睁开眼时,发现车窗外闪过的景象有点不对劲。 “这看着怎么这么像我家附近的街道?”李砚朝确认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那边上的早滋味千层饼店、苏三姐包子铺,不就是他有时太累了懒得早起做早餐、买了带在路上吃的店,还有那家心连心水果店,阿姨特别热情,每次光顾都会送他一两个当季的水果尝尝鲜…… “嗯。”容颂应了声,语调有些冷淡。 “不是说好了送你回家吗?怎么最后却是送我回家了?”虽然原本就是容颂自己在开车送自己回家,但现在这么把他送回来,可就是绕了远路,那容颂回家更不方便了。 “你住在哪个单元?” 车已经到了小区的大门口。李砚朝心想等会再和容颂算账也不迟,“三单元3303。” 容颂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停好后,他打开车门就想直接下去。 李砚朝眼疾手快,先一步握住他解了一半的安全带,往自己的方向扯过来,猝不及防这么一下,容颂顺着力道跌回座椅上。他诧异地扭头看李砚朝,视线里映入一张极清晰的俊秀脸庞,紧抿着嘴唇,没了往常惯有的笑容。 “怎么这么不听话?”李砚朝微皱着眉,带了点训斥的口吻。 很熟悉的语气。 四年前的无数个日子里、在国外的某些夜里、以及,现下这个时刻。 容颂低头看那受力的安全带,放在上方的手骨节分明,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承载着生命力的筋脉,确实是可以触碰到的李砚朝。他收回视线,心想李砚朝要是知道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不''师生关系'',他会不会立刻甩开手上的安全带,慌乱地从车里逃出去,好离自己远远的。 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容颂勾起嘴角,低声问他,“我这么不听话,老师要像以前一样罚我吗?” 李砚朝看不到容颂的表情,眼前只有一个顶着发旋的黑漆漆脑袋。听他这么说,即使是有些疏淡的语气,心脏也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什么气都能消了。 他想了想,像以前一般轻轻地揉弄容颂的头发,温声道:“你是因为我刚才在饭店里不舒服,所以才擅作主张送我回来的吗?” 容颂没说话,倒是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还侧头躲开了李砚朝的手。 李砚朝自认不说话就是默认,也不会将他小小的别扭放在心上,“小颂你这么口是心非,以后谈恋爱了可不能像这样只做不说哦。你也要学会表达,这样别人才能完全地接收到你的想法。” “你不是懂吗?”容颂抬起头,唇边的弧度已经隐去。他直勾勾地看着李砚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语气更加肯定,“你看,你全都懂啊。” 与预期的反应不同,李砚朝笑了起来,又是那种很包容、很宠溺的笑,“这话倒是没错,但那是因为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还算了解你啊。” 容颂冷嗤道:“这可说不准。” 说完,他从李砚朝手里抽出安全带,直接开门下了车。 李砚朝跟在容颂后面慢悠悠地下车,双手背在身后,迈步子也是不疾不徐地,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他绕到容颂身前,将手中拿着的塑料袋递给他,“忘记这个了吧。” 等人伸手乖乖接了,李砚朝笑道:“谢谢你呀,小颂,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回家不方便,我好歹可以开车回来,你还要翻山越岭的。” 容颂轻“嗯”了声,转身就要朝电梯那走去。 但李砚朝又把他喊住了,“小颂,我在店里说的话都有效哦,你要是心情不好想要人陪着散心或是聊天的话,可以给我发信息。” 他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放在耳边晃动几下,见容颂看过来了,李砚朝还朝他眨了眨眼。 就像是在传递什么暗号一样。 容颂勾勾唇,“e……” “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样擅作主张了,你年纪小,理应我多照顾你一点。”李砚朝觉得这个事情还是要强调一下。 容颂拉平嘴角,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李砚朝一前一后上了电梯。 到了一楼,两人道完别,临出电梯前,他将手中不知何时拿出来的椰子水递给李砚朝。 “我刚才喝了你那瓶,这瓶就算还你的。” “不用。”李砚朝有些哭笑不得,“我哪有你想的这么小气。” 再说这一袋可全都是他买的。 “拿着。” 明明语气也不怎么强硬,但就和店里那次一样,李砚朝还是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容颂微勾唇,声音里含着笑意,“老师,祝你今晚做个好梦。” 这会儿洗完澡,李砚朝有点口渴,恰好眼前就有能解渴的。他拿起那瓶椰子水,才拧了一下,就发觉出不对劲来。 李砚朝拧开瓶盖,一边喝,一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饭桌上和回来后容颂说过的话,对上记忆后,他心想这还真算是''还''了一瓶。 有点幼稚啊,容颂同学。 容颂同学到家后,将那袋子椰子水随手甩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回房间又洗了个澡,出来后一边擦头发一边查看消息,预想中的人没动静,倒是谢禾又来骚扰他了。 河中岛:翟屿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你说我要不要去送送他? RS:你去干嘛,他身边的朋友那么多,又不是没人过去送他 河中岛:很多都没回来呢,在家的也不一定有时间啊 RS:你有很多时间吗?高四生 河中岛:…… 河中岛:我是想着这么多年翟屿没少关照我,而且他每次有什么好的东西也都想着我,我不能这么白眼狼吧。这段时间他家里人都出去旅游了,妹妹还在学校,也不能去送他,我要是不去送送他,一个人去车站难免会感到孤单 RS:找这么多借口干嘛,想去就去 河中岛:你也觉得我应该去,是不是 RS:那我说你别去,你会乖乖听话吗? 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出现了好几次,对此,容颂的反应是冷笑一声,直接锁屏幕。 他将手机扔开,吹头发去了。 下楼找东西吃时,容颂余光瞥见沙发上的那袋子椰子水,想起容潜和叶芝青又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后,自己就让家里的阿姨固定在白天的某个时间段来收拾,现在自然没有人来将它们归整好。 容颂走过去,准备将椰汁水放进冰箱里冷藏,装了两三瓶,再去拿时,不知摸到了什么。他感觉手心里的触感与之前的塑料瓶不太一样,像是有点硬的纸质物品。 拿出来一看,果真是块花花绿绿的硬纸片。之所以用块来形容,是因为它被折成了爱心的形状。 而且是容颂还在国内读初中的时候,见班上女孩子折过的那种小爱心。 容颂将小爱心拆开,里面写了几行字。 ''送你的回国礼物,也是上次帮忙的谢礼(老师我的工资你也知道(T?T),我们小颂肯定不会介意我把礼物合二为一了吧?我相信肯定不会的(^~^)),PS:虽然说过一次了,但还是想告诉我们小颂,能再这样见到你,和你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我真的很开心。'' 这硬纸片看着像是李砚朝先前在车上拿在手里的那种,一样的花花绿绿。而且里面的字迹虽然端正秀丽,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受了点不良环境的影响。 容颂勾勾嘴角,甚至能想象到李砚朝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含着笑意,尾音还会微微上扬。 还有这两个颜文字,和以前简直一模一样,李砚朝甚至还教过他怎么画。 说起来,那时候的李砚朝在他这个初中生眼中特别生动有趣。完成必要的教学任务后,会陪他打游戏,技术挺不错的;会做各式各样的小手工,让容颂总是忍不住好奇他下一个会拿出什么东西来;会做很多小饼干小蛋糕… 察觉到自己给出的反应后,容颂愣了愣,一时间心情有点难辨。他将已经不成形状的小爱心扔回塑料袋,去拿里面的礼物。 是某款国外品牌的运动护腕。 容颂拆开试了试,虽然材质比不上他平时用的,但戴着十分舒适,也还算透气。 不知道李砚朝平时用不用这种东西,聊天的时候很少听到他说要去做运动,要么也是在公园里跑跑步,想来他应该是不用的,不用的话,肯定不怎么了解。初次买就选了这款运动护腕,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容颂将椰子水清空后,顺手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临进房间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折返回去,把那枚不成形状的小爱心从袋中拿出,和运动护腕一起放进了抽屉里。 桌上的手机屏幕这时亮起来。 河中岛:我就不信同样的情况下,你对喜欢的人能做到你口中所说的那么狠、那么冷漠 RS:首先,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其次,不会有这么喜欢的人 RS:最后,你下次哭的时候,最好躲远点,别让我看见,否则…… 河中岛:我好命苦呜呜呜 容颂无视这条消息,退出了聊天界面。谢禾的下方刚好是李砚朝,他正想点开发消息道谢,下一秒,这个名字就跳到了最上方。 LYZ:到家了吗? LYZ:[小兔子用长耳朵敲门] 容颂盯着屏幕上那个十分少女心的粉红色图案,心想李砚朝哪来这么多可爱的表情包,容绪也不像是这样的人。 明明以前李砚朝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画风可正经了,只会发文字或语音,系统自带的表情包都不用。 RS:到了 RS:礼物谢了 LYZ:这么客气,我可不打算再说谢谢了 LYZ:戴上试试没有? 容颂将运动护腕翻出来,戴上后拍了张照片发给李砚朝看。 LYZ:不错,看起来挺适合你的 屏幕上方的信息输入提示语出现又消失,容颂耐心地等着。他想,李砚朝大概又要说些让他运动的时候注意保护好身体、以免受伤之类的话。 他抬起手,看完护腕的正反面,勉强认同李砚朝说的话。移开时,对面跳出来一条新的消息。 LYZ:手还挺好看的 第13章 朝朝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李砚朝一睁眼发现胸口上压了个人。他的反应还算淡定,抽出微微发麻的手探探鼻息,然后将那人推醒。 人是起来了,只不过紧皱着眉、一副还未完全醒酒的头痛模样。李砚朝洗漱完后,在做早餐的间隙里又给容绪煮了碗醒酒汤。 “怎么不直接在那边休息好了去公司?” 李砚朝端着醒酒汤出来时,容绪已经坐在了餐桌前,正紧闭着双眼揉太阳穴,又头疼又睡眠不足,头发还有些杂乱,和他平时的形象相差甚远。 虽然李砚朝没去过那个庄园,但这群人聚会的地方,想来条件不会差到哪儿去,不至于大半夜还叫代驾或是司机把自己送过来。来来回回折腾这么一番,又睡不好又不舒服。 “你不来接我,我只好自己回来了。”按以往的经验,容颂说这种话时应该是带着怒气的,但这会儿却很平静,相比起来倒显得像是在和他**一般。 李砚朝盛完面条回来,一个碗里放一个荷包蛋,金灿灿的,看起来特别有食欲。他没思考多久,如实把想法说了出来,“叶修远和我说,他们会照顾好你。” “生气了?”容绪嘴里咬着荷包蛋,也就将得意的笑容掩了去。他放下筷子,去握李砚朝的手,指腹在因为被油溅到而微微泛红的那块皮肤上暧昧摩挲,“叶子的电话来得突然,到那之后还没来得及干什么,被他们强压着喝了几杯,后面意识就不怎么清醒了。” 李砚朝笑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生气我还给你做醒酒汤啊?” 确实没什么好生气的,容绪之前也不会给他报备行程,通常都是李砚朝打电话或是发信息问他,有时候忙起来了,还要通过秘书才能知道他的行踪。 李砚朝在决定和容绪谈恋爱之前就想清楚了,他们这样背负着家族命运与未来的人,爱情往往是摆在最末位的,让他无时无刻牵挂着自己显然是很无理的要求。 只是有一点李砚朝不太理解,容绪刚才说的那些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解释一般? 李砚朝说这话的本意既是想表达自己没有生气,也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但话音落下后,容绪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将那原本用来掩盖笑意的金灿灿荷包蛋囫囵吞下,筷子重重地搁在桌上,“呵呵,你倒是挺有肚量哈。”说完便站起身朝房间走去。 李砚朝眨眨眼,不太能理解容绪突然的情绪转变,他看了眼对面放着的碗筷,喊住容绪,“容绪,等一下。” 人倒是停在原地了,就是语气依然很凶很冲,“干什么?” 李砚朝的脑子里一半想着问清楚他怎么又生气了,一半想着再不吃快点等会上班就要迟到了,这样一心二用,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才吃了两口,你就饱了吗?碗里还有这么多呢。” 回应他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上半节课结束,中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李砚朝惯例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一路溜达到办公室,吃两颗薄荷糖提提神,顺便续满保温杯里的热水。 从班级到办公室的那段走廊经过操场,李砚朝远远听到那边传来的加油打气声和欢呼声,随意地瞥了几眼,立刻就注意到好些熟悉的面孔。 看情况是躲避球赛进行时。 两个班级都很有干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一边喊口号一边热身。李砚朝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也不用他特意寻找,喊得最大声最响亮的那个队伍,就是陈筠玥带的。 小姑娘气势如虹,两边脸颊连带脖子都喊得通红了。一旁的祁越大概觉得丢脸,拿手遮住半个脑袋,被陈筠玥瞪了几眼,才老实地放下手,跟着一起喊口号、热身。 李砚朝前段时间找机会和陶洋摊了牌。他一开始只是有些惊讶,到后来,表情黑得跟锅底一般,甚至拿了根烟放嘴里咬,说他先前去家访的时候,从街坊邻居那了解过祁越家里的一些情况。 早些年的时候,祁越的爸还有个人样,虽然赚的钱不算多,但也全都紧着老婆孩子用。后来不知在哪染上了赌瘾,不着家了,工作不要了,甚至还把家里的房子都挥霍没了。这人哪,一旦染上这种恶习,就像陷入了泥潭之中,会有无数只手拉着他往下坠。 一开始他还会用花言巧语哄骗祁越的妈妈,说自己这把赌完就戒,不戒剁手,结果戒着戒着,把家里戒得一干二净,他也彻底变了个人,三天两头地打老婆,要她把自己赚的钱都吐出来,拿不出钱就怀疑她背着自己在外面偷偷养人。 祁越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挡在妈妈面前,影子甚至不能把她的身体全部覆盖。他那个畜生爹打红眼了,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几年前,祁越的妈妈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他爸了,独自把祁越送到了b市外婆家。某天晚上一袋耗子药下到饭菜里,两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知道祁越去酒吧问过兼职后,陶洋猜测他家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以他对祁越的了解,这小子很听奶奶的话,也最怕奶奶担心,一般是不会主动去这些地方的。 陶洋回去抓耳挠腮了半天,下班的时候抓着李砚朝合计了一下,他旁敲侧击过,祁越那小子还是半句话都不肯说,实在不行,他俩没什么事的时候可能还是要轮着去那两家祁越打听过的酒吧蹲蹲岗。 上完下午的课,李砚朝给容绪发信息问他今天回不回来吃饭。 对面一个电话直接拨了过来,“你什么意思?” 听这语气,显然早上的气还没消。 上午的时候,李砚朝发消息问他早上为什么生气,对面回了句“你做的面实在太难吃了”。 当然,这样的话攻击不到李砚朝,毕竟他的厨艺好这点可是经过多方认证的。 “字面意思。”李砚朝抿抿嘴唇,“就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今晚回不回来吃饭。” 那边沉默了一会,扔下一句有些咬牙切齿的话,“我稀罕啊,想和我一起吃饭的人多了去了,差你一个?” 李砚朝的脸色微沉,皱眉道:“容绪,你说话注意点。” “你给我甩脸色?”容绪的语气听来有些不可置信,似乎没想到李砚朝会对他说出这种话。 “是你说话越界了。”李砚朝觉得有点心累,他不想和容绪吵架,本来是奔着解决问题来的,但不知为什么这场谈话的走向却越来越背离他的初衷。 “好,好,好你个越界,李砚朝你真是好样的,我特么不奉陪了,滚一边玩儿去吧。”屏幕对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摔鞭炮一般,直到挂断才归于平静。 李砚朝的手握紧又松开,好不容易等脑内的那阵杂乱噪音和尖锐刺痛过去后,他给陶洋和胡术芸发了条消息。 两人乐呵得不行,当即就回消息说要去超市买菜,让李砚朝先回家等着。但他没答应,想着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着一起去,免得她俩灵光乍现,买些奇奇怪怪的菜回来。 因为还有其他事情,几人就挑了个离学校不远的超市,这样去李砚朝家也方便。 那两人一进去就如脱缰的野马,在各个区里乱蹿,李砚朝推着推车跟在他们身后,负责把控食材。 蔬菜区靠近生鲜区的过道比较窄,转弯时,李砚朝的视线受阻,推了个头进去才发现不对劲,又往后退出来。 这一退,后背就猝不及防地与人撞上了。李砚朝忙扭身和人道歉,只是才转到一半,看清对面的人后,那半截的话就凝在了舌尖。 “不好意……小颂?你怎么会在这?” 容颂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意外。侧过身时,他的后方闪过抹人影,看着有点眼熟。 “我和朋友过来买菜。”容颂说这话期间,那个朋友从他的身后冒出来,好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怎么站在原地不动了。 等视线转在李砚朝身上后,那双圆眼睛一下子睁得更大了。 “砚朝哥?”他惊讶完,又扭头去看容颂,用眼神向他求证。 容颂点点头。 李砚朝这下子确定刚才的熟悉感不是自己的错觉了。这人既是容颂的朋友,长相又这么清丽秀气,不会是……? 得到肯定答案后,圆眼睛一下子变得有些羞涩起来。他红着脸和李砚朝打招呼,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砚朝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谢禾啊。” 哦,对了,他是谢禾。 这也不怪李砚朝认不出来。与三年前相比,谢禾长高变瘦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虽然依然秀气可爱,但以前像年糕娃娃,现在则比较有邻家感。 或许也和穿着打扮有关。 “是小禾啊,你长大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李砚朝笑着朝他挥挥手,谢禾的脸立马变得更红了。 “砚朝哥也变了好多。”谢禾双手交握于胸口,看起来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容颂瞥了两眼,沉着脸将他挡开了。 他们身后的推车上装了几袋丸子、几盒肉卷、两三打蔬菜、还有一包三鲜火锅底料、一包麻辣鲜和方便面,李砚朝了然:原来两人是要煮火锅吃啊,只是这蔬菜挑得未免磕碜了点,等等,怎么还有白糖、生粉和芝麻酱。 “你们晚上准备煮火锅吃?”李砚朝确实有些摸不准了。 谢禾又从一旁冒出头来,带点小骄傲的表情回答,“不是哦,砚朝哥,我们准备做麻辣烫吃。” 容颂原本也是同样小骄傲的表情,但见李砚朝挑了挑眉,立马恢复成原先那副高冷沉稳的模样,“不是,只有他。” “容颂你什么……”谢禾刚想狠狠地谴责一番容颂背信弃义弃信忘义不讲义气,脑中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又狞笑着将那些话咽了回去。他的目光偷偷地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落定在李砚朝身上后,谢禾把原本想说的话改了改,仰头去看他,“砚朝哥,我看网上的教程是这么做的,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砚朝越看他这模样越觉得可怜巴巴,心里不由得生起了怜惜之意,委婉道:“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做起来可能要费些心思。” 口味大概率与平常吃的那种不一样。 “哦,这样啊。我之前没做过这个,要不还是做火锅好了,火锅方便一点。”谢禾可惜地回头瞅了几眼推车里的东西,心想等会再去拿点辣椒油肉酱之类的好了。 “不然这样,你们俩一起去我家吃吧,我还邀请了两个同事,不知道你们介意吗?”李砚朝想着原本也是要做三人份的饭菜,不差他们两个。而且这些天里,他也是要找机会叫容颂来家里吃饭的。 对面两人都没预料到这一发展。容颂皱起眉,张嘴就想拒绝,谢禾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的都是啥,一只手绕到容颂背后使劲拍他,面上挂起惊喜的笑容,“不介意啊,听容颂说砚朝哥做饭可好吃了,能跟着一起去蹭饭完全就是我们的荣幸呀。” “哈哈,算不上荣幸啦。” “算的算的,而且砚朝哥你还长得这么帅。那个,其实我刚才就想说,哥你真的好帅啊,特别有气质,你肯定不知道我看到你的时候第一眼在想什么……”谢禾这会没有刚遇到的时候那么拘谨了,盯着李砚朝说这些话时,眼里几乎要冒出小星星来。 这边两人的氛围其乐融融,那边容颂额头上挂了三条透明的黑线,他闭闭眼,面无表情地吐槽了句,“你好夸张。” 不过谢禾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李砚朝的夸赞中了,根本分不出注意力给别人。 李砚朝笑着回应完谢禾,让两人把推车里的东西都放回去,正好他也要去找一下另外两个失踪人员。 才走出几步距离,他就听到身后谢禾的惊呼声,“什么?你说你没吃过砚朝哥做的饭?” 最近无业游民中,心态很难调节过来,也影响码字状态,之后看情况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朝朝 第14章 朝朝 李砚朝在厨房里忙活,其他三人说什么都要跟着过来帮忙,空间就那么大点儿,全进来后几乎挤得人挨着人了,李砚朝拿瓣蒜都抻不开手。 容颂靠在门上,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窝蜂地挤进去,又被灰溜溜地赶出来。 “你们全进来我还不方便动作些,乖乖在外面等着,这样就是在帮我忙了。”李砚朝把三人一一请出去,又交代了几句,“冰箱里有饮料和水果,茶几下面有饼干、面包和小零食,电视柜上还有几盒干果,饿了就先挑着喜欢的吃一点,垫垫肚子。” 回身时,正好撞进容颂好整以暇的目光里。他身形挺拔但不单薄,简单的白体恤和休闲裤,这样倚着门框看人时,带着点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气。 李砚朝抓壮丁般一把握住容颂的手腕,坏笑道:“那就你了。” 脸上端着一副“谁叫你小子倚在门边看热闹,不就是等着来给我当苦力的嘛”的表情。 容颂倒是没表露出什么意外之色,他盯着李砚朝抓他的那只手看了几秒,唇边勾起浅浅的弧度,“老师倒是一点亏也不肯吃。” “没办法,我现在不是只有小颂了嘛。”李砚朝叹了口气,做出十分苦恼的模样,“那小颂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容颂没直接回答,而是翻转手腕,反客为主地扣住李砚朝的手。稍暗一个色调的手指陷入白皙的软肉中,看起来好似嵌进去的锁链。 察觉到自己的力道大了点,容颂转为圈着李砚朝的手腕。 “帮忙可以,但不是免费的。” “是嘛,小颂这么小气啊。”李砚朝故意学着容颂那时候的话吐槽了句。又晃晃小臂,圈着他的那只手跟着左右摆动起来,显然对方没打算压制他,“没办法,那我只能乖乖答应了。” 李砚朝以为容颂在和他开玩笑,还想再逗逗他,手上的力道却松开了。 “开始吧。” 容颂放开李砚朝的手,转身进了厨房。走到橱柜那一块,他眼尖地瞥见从案板上滚下来的那块蒜瓣,是李砚朝刚拿过的,还没有剥去表皮。 那时在饭桌上出现过的复杂情绪再次袭来,不甘混杂着懊恼,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 一旁的李砚朝正专心地进行做饭前的准备工作。整个人被头顶暖色的灯光笼罩着,衬得原本就温润的眉眼更加地柔和。围裙在他的腰腹处受拢,紧窄到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成长环境所致,他的身形更偏瘦削。这些年营养跟上后,好不容易才长了些肉,特别是胸口处,此刻将柔软的布料顶起了不小的弧度。 李砚朝这会已经开了燃气灶,还没开口说什么,容颂就将装着调料的勺子递了上去。 陶洋怀中抱着大袋薯片,咔擦咔嚓地咀嚼。观察完两人,敏锐的第六感让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贫瘠的词汇积累又无法表达出这种感觉,“我怎么感觉这两人……” “你是不是想说这两人站在一起气场很合?” 陶洋循声朝左边看去,被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大跳,嚼到一半的薯片卡在喉咙里,差点把他呛死。 胡术芸淡定地拧开饮料瓶盖,塞入他嘴里。 “咳咳咳——你要吓死我啊。”陶洋被灌了好大一口饮料,这会感觉肚子里满满的全是气泡,晃晃悠悠浮到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是你的胆子太小了。”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到厨房里两人忙碌的身影。明明是第一次合作,他们之间却有着出乎意料的百分百默契。 胡术芸推推眼镜,又灌了陶洋一大口饮料,“笨蛋,容颂是容绪的弟弟,砚朝又是容绪的恋人,都算半个家人了,两人的气场当然合啊。” 陶洋艰难地将口中的液体咽下,听完胡术芸的自问自答,只觉自己冤得很,“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你别给我灌了,真把我当水牛了?” “你好歹也是个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一天天喜欢讲些没营养的冷笑话。”胡术芸白他一眼。 “是因为你一点也不懂幽默好吧。” 谢禾端着洗好的水果过来,有些无措地放在茶几上。两人之间这刀光剑影的氛围,让他口中那句“我洗了水果,老师你们要不要吃点”试探了好几遍才说出来。 他的学习成绩不怎么好,在班里排名虽然算不上吊车尾,实际上也徘徊在那个边缘了。加上升入高中之后,不知为何他面对老师时莫名会产生惧意。因而,虽然是第一次和胡术芸、陶洋见面,但谢禾总觉得他们只要看自己一眼,就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学生。 为了容颂的幸福,他真是牺牲老大了。 饭菜全部上齐时,窗外的路灯也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 李砚朝习惯性地给每人调了不同口味的蘸料,榨了杯果汁,还准备了擦东西的湿纸巾。坐下后,见众人表情各异,好笑道:“怎么全都看着我,菜不好吃吗?” 陶洋呆滞地摇摇头,“那倒不是,砚朝,我们只是在感叹你太贴心了。” 这些年他来过李砚朝家几次,那个时候他虽然也贤惠,但现在未免有点太超模了。 胡术芸看着她手边的酸辣口味的蘸料,恨不得举起双手双脚来表示赞同。而谢禾这时才回过味来,难怪刚才李砚朝问他平时吃饭的喜好呢。 在场的三人对李砚朝的熟悉程度不一,这会儿心里的感慨倒是完全一致。 容颂端起身旁那杯没有颜色的果汁喝了一口,看向李砚朝的眼神掺杂了一丝探究之意。那人正在和饭桌上的其他人聊天,好看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对方,微微弯起,半露的小痣黑珍珠一般,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是很容易给人错觉的笑容。这样看着人时,会让你觉得自己正被他十分小心、万分珍惜地放在心上捧着。 容颂收回视线,表情晦暗不明。 家里的饭桌毕竟不比餐厅方便,九个菜摆上来,因为无法旋转,总有夹不到的菜。 先前和容绪一起吃饭时,要是李砚朝下班太晚来不及做饭,或是累了不想做饭,他会提前让秘书去酒楼里订餐,要么直接在手机上点外卖。但他这人有个毛病,在外面订餐总是什么看着可以点什么,这样的后果就是摆在饭桌上满满一大堆。这种时候,离容绪远的菜,李砚朝就会帮他夹。 这种习惯养成后,李砚朝每次吃饭时做起来就像录入DNA中一般自然。 容颂看着突兀地出现在碗中的鸡块,有些不解地扭头去看李砚朝。 他还在和陶洋、胡术芸两人说话,感受到容颂的视线,扭头朝他宽慰地笑了笑,“你要是还有想吃又夹不到的菜,和我说就好。” 这道小鸡炖蘑菇还是他见容颂看了好几次,才确定要夹的。 “谢谢。”容颂淡道,听不出什么情绪。 “怎么不给我也夹一个?”陶洋还是觉得怪怪的。 胡术芸拿筷子敲敲他的头,“你都多大个人了,别把砚朝累死了。”说着,她换上公筷,给身旁的谢禾也夹了几只白灼虾。 “小禾,想吃什么尽管和胡老师说。”胡术芸对着谢禾挤出善意的笑容。她本身的长相偏英气锐利,这样笑起来的时候,中和了几分不好接近的气场。 “好啊,谢谢胡老师。”谢禾感激地道谢,心想也不是所有的老师都像会吃人一样嘛。 几人聊得正欢,丝毫没有注意到玄关那边传来的开门声。 司机送容绪到楼下后,他抬头看了看三楼,见那里亮着灯光,原本烦闷焦躁的心情被抚平了一瞬,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很快又被手机屏幕上那个到现在都没跳出红点的对话框点燃。 不过就是说了句气话,李砚朝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叶修远的对话框还在不断地跳出,间或掺杂着余寒的。容绪懒得点开,无非就是谴责他应了约,结果一杯都没喝完就把他们全撂那了,或是解释那人嘴上没个把门,大多数话说出来都不经过脑子,让他不要往心里去。 废话,在那里待得越来越烦躁,他不走等着压不住脾气掀桌子吗? 不过是跟了几场,就自以为把他摸得一清二楚。想到那人献宝似的谄媚语气,容绪的眼里闪过寒芒,嘴角勾起冷冰冰的弧度。 难道只要顾时煜回来了,他就必须眼巴巴地往上凑吗? 操,真特么烦。 容绪靠在车边抽完烟,眯起眼恶狠狠地用鞋尖碾碎烟蒂,才直起身上了楼。 开门时,他原以为会看到李砚朝等在沙发上迎接自己,再不济也是听到声音后,从房间里出来迎接自己。但与预想的不一样,他非但没有看到李砚朝,甚至还听到餐厅那边传来的说话声,以及,笑声? 这场聚会的笑点大多都是陶洋贡献的。他为了向胡术芸证明自己的冷笑话很有水平,一连讲了好几个,“牛和马是一对夫妻,但它们结婚一辈子,却从来都没有接过吻,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胡术芸眼里的无语都快要溢出来了,倒是因为不自在一直埋头吃饭的谢禾压不住兴奋地回了句,“是因为牛头不对马嘴吗?” “啪——” 陶洋猛地一拍巴掌,对这个回答惊喜地不得了。讲前两个的时候,一直没有人搭腔,搞得他都快没自信心了,没想到啊,没想到反而是看起来最文静的谢禾接了话,还一接就接了个大的。 “哈哈哈哈怎么样?这个好笑吧?” “哈哈哈哈哈好好笑——”谢禾原本一直憋得很好,这会儿终于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 除了独自开朗的两人,胡术芸和容颂的反应都偏向于无语,李砚朝则是无奈地看向陶洋,拿起公筷给他碗里夹了两个菜。 本以为冷笑话会这样继续下去,一道不属于在场五人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啊? 容绪脸上挂着有些嘲讽的笑,冷眼看向李砚朝。 因为餐厅与客厅之间是用柜体隔开的,容绪倚在边上,坐在靠后一点的胡术芸和谢禾看不到他的人,一开始只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到容颂和李砚朝的表情变了之后,心下皆一沉,直觉来者不善。 还是陶洋先站起了身,他心里觉得诧异,脸上倒是没表露出来,瞬间挂上面对学生家长时那种营业式笑容道:“是容绪啊,我们刚才在讲冷笑话呢。你们聚会这么早就结束了?” 说着,他微微扭头,疯狂向李砚朝使眼神。 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和前几天才刚从外地回来的朋友聚会吗?不应该再去酒吧喝几杯叙叙旧,咋这个点就回来了?早一点回来晚一点回来都行啊,这也太不赶巧,我们菜都吃一半了,好尴尬啊。 “是啊,怎么?不欢迎?”容颂似笑非笑地看陶洋一眼,语气已显出不悦来。 他的坏脾气从来都是无差别对所有人。要是有人觉得他挺好相处,那只是因为这人蠢,或是根本没有值得他生气的价值。 此刻,这人没眼力劲的样子有些过于碍眼了。 陶洋表情一僵,眼神使得慷慨激昂了几分。 我靠,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凶啊,我说几句客套话而已,他为何这样对我?砚朝,救我,快救救我! 李砚朝让他稍安勿躁,起身走到容颂身边,尽量面色如常、语气柔和道:“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还以为你会待到很晚。” “怎么?我回来还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带人回来吃饭不也没和我说,甚至还把我最亲爱的弟弟也带过来了。”容绪说着,朝容颂阴森森地笑了下,那模样看着与他口中的兄友弟恭差远了。 李砚朝顿感头痛,沉声叫他的名字,“容绪。” 其他人这时该回过味来的、不该回过味来的,全都有了各自的猜测。 容颂冷笑一声,不怎么客气道:“你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倒胃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朝朝 第15章 朝朝 容绪的表情霎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眯起眼,慢悠悠扯松领带,再抬头时,嫌恶之意溢于言表,“看来你出去这么多年把脑子也给忘外面了,要不要我来帮你回忆回忆,你以前有多么地''敬重''我?” 认出容绪的声音后,谢禾内心十分地震惊,不明白他怎么和李砚朝扯上了关系。 这会听到他那些对容颂不太友善的话,谢禾决定还是先放下这个疑问,悄悄伸手护在了容颂身前,但藏在桌面下的原因,容颂准备起身时才发觉。 “放开。”他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看着像是起身之后就准备冲过去和容绪打一架,最好能让他永远闭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你冷静一点,你要让砚朝哥难做吗?”谢禾压着声音,心里着急又气愤。 虽然和容绪的接触不多,但谢禾知道两兄弟之间发生的一些事,因而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知是谢禾的劝说起了作用,还是顾及着强硬起身会弄伤他,容颂的表情虽然还是不怎么好看,但好歹冷静一些了。 那边两人见气氛不太对劲,但因为不清楚容绪和容颂之间复杂的关系,索性选择见机行事。要是打起来了拉拉架还行,其他的事就别添乱了。 李砚朝压着气,伸手去拉容绪的胳膊,“容绪,你不要意气用事。容颂是你的弟弟,也是我邀请来的客人,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合适吗?”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已经尽量平和,态度也完全称不上强硬。但容绪不知怎么的,像是被点燃了的炸药桶,将李砚朝才贴上来的手一把甩开,面色森寒道:“李砚朝,我他妈今天最后悔的就是推了和别人的约,犯贱一样,过来听你说这些没营养的废话。” “嘭”地一声,容绪摔门而出。 巨响过后,室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胡术芸和陶洋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李砚朝,也或许,对他来说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他们与容绪的接触不多。仅有的几次碰面,一次是在体育馆打完羽毛球后,凑巧赶上那人下班,对方从公司过来顺带将他们捎回去,后来则多是他坐在李砚朝的车里,面色严肃地查看手中的文件。 交谈基本上都很简短,多限于打招呼。 李砚朝其实想过在餐厅里订个位置,让他们正式地认识一下,就算是在家里简单地一起吃个饭也行。但容绪总以最近太忙了推脱,一次两次还好,多了之后,李砚朝慢慢回过味来,琢磨出容绪其实是不想去。 他问过容绪原因,对方那时正接过他递到唇边的樱桃,随口答了句不想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吃饭,不舒服。 可那是他的朋友啊。 胡术芸和陶洋安慰他,容绪应该是觉得和他们不熟悉,从事的领域也没有交叉的地方,没什么可以聊的。反正那几次偶遇下来,彼此也互相认识了,不必一定要走这个流程。 其实他们隐约能猜到这些借口之下的真正原因,但有什么好怨愤的呢,那些人的时间确实宝贵,是真正的浪费时间就是浪费金钱。 最重要的是,李砚朝喜欢他啊。 几人一起把餐桌收拾了下。 走的时候,陶洋用力拍拍李砚朝的肩膀,说了句“有什么事和我说,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要知道,我不仅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学长哦”。 胡术芸这次倒是没有吐槽他你看起来根本没个学长样。她推推眼镜,只是牵起李砚朝的手,在他的创可贴上又贴了一个。 这是她在家庭医药箱里翻出来的,迟了容颂一步,但好在也不算晚。 李砚朝盯着创可贴上那个黄澄澄的笑脸看了一会,心里又酸又涩。他抬头对胡术芸勾出一个同样弧度的笑容,“谢谢你,术芸。” 送完两人,李砚朝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让谢禾和容颂跟着他一起坐电梯去地下车库。 一路上都很安静,快到谢禾家时,李砚朝看了眼后视镜。 谢禾正在低头抠手指,容颂望向车窗外,看姿势像是在发呆。 “抱歉,本来邀请你们去我家是想让你们开开心心地吃顿饭的,结果却让你们受到这么多惊吓,还看到了不好的画面,真的很惭愧。”李砚朝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微垂下眼睫,有些哀伤道:“小颂,你哥他……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最近在公司里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所以才会对你说出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伤心。” 容颂扭过头来,眼里满是冰霜,原本无数冷嘲热讽的话语在触及倒映进后视镜中的那双半遮的悲伤眼眸后,一下子全鲠在喉口,连带着身体里的其他器官也产生了几分酸涨感。 他蜷起手指,握紧几分,无名的怒火充斥心头,“又不是你的错,容绪自己发的疯,你干什么替他向我们道歉。” 谢禾在一旁疯狂点头或摇头。 李砚朝这时已经将车停在了路边,他回身朝两人扬起抹笑容,“谢谢你们的善解人意。话虽如此,毕竟是我邀请的你们,怎么也有我的责任在,该向你们道歉的。” 谢禾停止了动作,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揪住了,一阵一阵的疼。他不怎么聪明,情商也只能算勉强够用。往往别人呈现给他的是什么样子,他脑中的感受就是什么样的。 但此刻看着李砚朝这幅模样,他却觉得有些困惑,砚朝哥明明在笑着,可他为什么会觉得难过呢? 谢禾自认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又觉得不说点什么,以后一定会后悔。绞尽脑汁半天,谢禾还是红着眼眶,讷讷地说了句:“砚朝哥,我没事,真的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你不要往心里去。” 等谢禾开门走了,车厢内的两人都没再开口。 李砚朝原本挺直地坐着,车门关上后却突然趴到了方向盘上。他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那样趴在上面。 车外银白色的灯光透过玻璃落进来后,掺了些冷冰冰的杂质。周遭不时会传来喇叭声和小朋友的欢呼声,完全称不上是一个安静的环境,但就算是这样,容颂仍然捕捉到了隐匿在这些杂音下,那道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不知道第几分钟过去时,容颂彻底坐不住了。他刻意大力地打开车门,换到副驾驶上。 李砚朝自然感觉到他的动静了,但还是那样趴着没动。手臂上重物碾压般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脑中穿插着说话声的钝痛实在让他提不起额外的精力来给出反应,现下这个时刻,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每当李砚朝想要分辨那些声音的主人,钝痛总是会如浪潮一般,翻涌而来的同时,留下的沙石也会碾破他的皮肉,击溃他不自量力的试探。 那些声音辨不清,一边折磨李砚朝的神经,一边让他放弃无用的抵抗,就这样堕落腐烂下去吧。 这样是对的吗? 李砚朝不知道答案,也无从寻找答案。 或许奶奶会告诉他,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对错,你只要知道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行了。 接连的失去已经彻底打碎了这位老人的脊梁骨。曾经与奶奶同一立场的人一个个离开,只有日渐增多的白发陪伴着她。 在那些昔日战友、现在视她为疯婆子的人面前,她抱着儿子空荡荡的骨灰盒,反反复复地说着没有逻辑、苍白无力的真相,那明明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真相,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句高高在上的“再闹这几百块钱也别想要了”。 有关于这个故事的一切,李砚朝从奶奶口中听过数百次。初中时,又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李砚朝想,或许自己的出生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师……朝……李砚朝——” 突然插入的声音截断了李砚朝的思绪,他猛地睁开眼,强烈的光线瞬间刺向瞳孔,带来的酸涨感让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 容颂见李砚朝终于有了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紧张的情绪得到片刻缓解。他关掉手机的手电筒,用纸巾擦去李砚朝脸上的薄汗,“你不用急着睁眼,慢慢来,我不会离开,不要担心。” 他的语气听来不太熟练,生硬得就像是被人逼着上岗的菜鸟客服,而且是要被投诉很多次的那种。但在这样的语气下,李砚朝脸上的冷汗被擦去的同时,剧烈跳动的心脏竟也慢慢地恢复了平稳。 真神奇,李砚朝想,明明容颂在自己心里应该还只是个小朋友啊,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很可靠,甚至不自觉地生出了点想要依赖的心理? 李砚朝能感觉到自己现在正靠在容颂身上。按理来说,他应该立马起身,向容颂表达谢意和歉意,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太想这么早睁开眼了。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容颂的怀抱太温暖,让人贪心地想再汲取一会。 替李砚朝擦完汗,容颂估摸着他应该适应得差不多了,正想问问他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像做了噩梦一般说那些话。 视线落下,能解答他疑问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微侧过脑袋,靠得更近了些。 李砚朝的呼吸平稳,竟是睡着了。 五官将近一半与容颂的身体紧贴着,裸露在外的部分平静而安详,唯有几缕蜷在一起、沾了湿痕的睫毛留有方才那些脆弱话语的痕迹。 即使是睡着了,他的一只手仍然紧抓着容颂的衣服,手指上黄澄澄的笑脸因为这样的动作而变得皱巴巴的,就和几分钟前的李砚朝一样。 因为视线一直落在李砚朝脸上,所以他皱眉的细小动作很轻易就能被察觉到。容颂以为是呼吸有些不畅,本想调整一下对方脑袋的位置,但才摆正一点,李砚朝立刻又转了回去,紧贴着他的身体,不肯离开。 容颂想了想,抬手覆在了李砚朝裸露出来的那只眼睛上。 前 朝朝:小颂[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小颂:……[白眼][白眼][心碎] 现 朝朝:小颂[星星眼][可怜][求你了] 小颂:……[白眼][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朝朝 第16章 朝朝 临近考评期,教导主任和几个年级组长也从外校交流归来,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的日子二中所有老师可以预见地变得忙碌起来。 和陶洋摊牌后,两人轮着去酒吧蹲过一两次点,但都一无所获。先前花时间花心思勾搭的调酒师不知怎么转了性,终于答应和李砚朝聊聊。 他说祁越确实来这边问过兼职相关事宜,就那么一两次吧,之后再没来过了。 两人聊完,调酒师一脸防备地问李砚朝和Anny是什么关系,见对方满脸困惑,忙改口说没什么。 李砚朝又问了一遍,看调酒师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只好做罢了。 不过出乎李砚朝意料的是,祁越竟然主动来找他了。 彼时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不在,祁越敲门进来后,还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李砚朝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后,祁越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解释道:“陈筠玥说这次躲避球赛能赢得第一名主要是我的功劳,非要让我过来找你讨奖励。” 李砚朝倒是不意外他们能得第一,也不意外陈筠玥会让祁越过来。他点点头,朝浑身上下都写着别扭两个字的少年招招手,笑道:“你们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 祁越走近了几步,但也没和其他学生那般站到李砚朝身旁,而是隔着电脑和桌上的文件,似乎这样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听到李砚朝的提问,即使来之前那个答案已经在心中确定了好多回,但让他说出来还是会觉得羞耻。 “毕业的时候,和我们队一起拍大头贴。”正处于变声期的男声有些沙哑,像是沙砾滚过泥石般,听起来别样的青涩。祁越说完,想到陈筠玥的交代,又遮遮掩掩地补充了句,“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想要这个礼物,莫名其妙的。陈筠玥还说她特别喜欢,希望老师你能答应。” 李砚朝却瞬间明白了陈筠玥的意思,心下生起几分感慨,这小姑娘真的很聪颖、也很替他人着想。 “当然可以,我还可以和你们每个人单独合照哦,以后你们谁要是成了大明星、大老板或是我们学校的领导什么的那我可就赚了。”李砚答应得很干脆,顺着话开起玩笑来。 “怎么可能。”祁越皱起眉,下意识反驳。 “怎么不可能。”李砚朝失笑,“你是不相信筠玥她们?还是不相信你自己?这话要是让她们听到了,可有你好受的。” 祁越脸上显出一瞬间的无措来,似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否定不太妥当,但李砚朝说到后半句话时,他又变为原先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犹如法庭上早已接受最坏结果的被告人,无论法官的宣判如何,都激不起他早已消失的求生意志。 李砚朝对这样的表情很熟悉,自然清楚祁越现在在想着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钢笔,剔去一切不相干的赘物,全身心专注地面向祁越,“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未来有无限可能。祁越,不要这么早就给自己下定论,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没有谁有这样大的权力决定你就该是什么样的。” 祁越没有应声,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灰败,原本自然垂下的手紧握成拳,上面的青筋暴起,足以窥见情绪的不对劲。 没有陷入太久,肩膀上的温热手掌唤醒了他。 李砚朝给祁越倒了杯茶,让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祁越,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和陶洋这段时间一直有在互相交换情报。前段时间陶洋去祁越家家访过,可以明显看出老式木门即使经过清洗,但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掉漆的地方还是渗入了红色的颜料,看起来十分地扎眼。 齐奶奶当时生了病,说是小感冒,走路时身体却一直在微微颤抖,唇色也不太自然。陶洋忙端来凳子让她坐下,自己去倒了两杯茶水。老人家挺不好意思的,一直在和他道歉。问及祁越怎么不在家时,齐奶奶告诉陶洋,他有时候会约朋友一起去市图书馆学习,态度特别认真,是真的想要把学习成绩往上提。 陶洋简单地说了下祁越在学校的表现,又问了些他在家表现得怎么样、情绪状态和精神状态怎么样这类基本的问题。因为担心聊的时间长了会让本就生了病的老人更加不舒服,所以他舍掉了一些用来铺垫以便更自然引入接下来的话的问题,直接问齐奶奶最近家庭有没有发生什么会影响祁越的重大变故或情况。 老人慌了神,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抓着陶洋,声音颤抖地问祁越是不是在学校闯了什么祸。 陶洋安抚了好一会,齐奶奶才稍微冷静了些。她揩去脸上的湿润,但浑浊的眼珠同她身上其他损坏的零部件一般,根本不受主人意志的控制,越来越多的眼泪流下来,淌成一道承载无数苦痛的河。 这位一辈子敦朴厚道、安分守己的老人讲述了门上那些残留的红色颜料的来源、讲述了那些人是如何凶神恶煞地用不堪入耳的词语辱骂她们。 最后她恳求陶洋不要放弃祁越,不要觉得他是一个坏孩子,只是因为没有人教他。 陶洋向她做了保证,告诉她下次再有催债的来,可以录音或是拍视频保留证据,收集后留做报警处理。 有了这些信息,李砚朝大概知晓了祁越想去酒吧打工的背后动机。他大抵还在犹豫,所以李砚朝和祁越这些天去酒吧并没有遇到他。 可能是陶洋和祁越尝试着谈过相关话题的原因,听到李砚朝这么问,他的神情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没什么,刚刚脑袋有点痛而已。” 李砚朝顺着他的话道:“现在还痛吗?” “不痛了。”其实不过才过去两分钟,祁越答完后也意识到自己''好''得是不是太快了点,况且这个借口还是学生不想上课时,用来请假的常用选项。 想到自己竟然在李砚朝面前撒了这样拙劣的谎言,他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李砚朝倒是没点破他,继续道:“就像我之前说的,祁越,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压力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你可以试着多相信大人一点。” 祁越垂着脑袋。出于方便对话考虑,李砚朝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紧皱着眉,一直在咬嘴唇。 “快要上课了,要是脑袋还痛的话,老师可以先帮你请假。”李砚朝搭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捏了捏。 “不了,李老师,我先去上课了。”祁越迅速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砚朝知道这事也急不来,索性让他自己安静地考虑几天。 上班和祁越的事情夺去了李砚朝大部分的精力,等他再想起容绪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这样一直冷战下去肯定也不是个办法,马上就是他们的三周年恋爱纪念日了,还是要好好地聊一聊才行。 只是在李砚朝联系容绪之前,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先给他发了消息。 RS:我约了星期六的体检,你那天不要出门,我过来接你 看到容颂发来的这行文字,李砚朝的脸上浮现出不太自在的神情。 那天他睡了一会突然惊醒,先前的记忆还未完全回归,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在后车厢,不仅如此,甚至整个人都贴在容颂的怀中,心下既觉惊讶又感荒唐。一时间忘了两人还在车里,猛地撑起身想退开,但脑袋同时也跟着猛地撞到了车顶,痛得他生理性的眼泪都被激了出来。 容颂的那句“小心”也被埋进了那道不小的撞击声里。 由于时间太晚,李砚朝只好让容颂在自己家里先住一晚。 因为客房一直没人住,所以早已被李砚朝充做杂物间,当下那个时刻,能供两人睡觉的地方只有主卧。 沙发勉勉强强能算一个。 李砚朝当然不会让容颂睡沙发,可容颂说什么也不同意他的分配方式,坚决要睡沙发,让李砚朝到床上睡,理由还挺充分——李砚朝身体不舒服,不能让病人睡沙发。 最后没办法,还是李砚朝睡了床,容颂睡了沙发。 隔天李砚朝做好了心理建设,将那段这辈子最丢脸的记忆以这辈子所能达到的最豁达心态压下,准备以平常心面对容颂。 好在推开门后,他已经离开了。 当天容颂发消息询问完他的身体状况,并且知道他周末没什么事后,又不容置喙地让他去医院体检。 李砚朝企图继续以低血糖蒙混过关,但被容颂无情驳回。 LYZ:你的车到了? RS:嗯,星期五晚上到 RS:是一直给我爸妈和容绪体检的医疗团队,我送你过去,之后会有工作人员指引全程,不用担心 LYZ:麻烦你了,谢谢 RS:你之前说让我不要这么客气,那你呢? 李砚朝的手指顿了顿,有些招架不住他的连番攻势。那天之后,他对容颂的心态有了些变化,总感觉自己对待容颂的方式是不是应该更新一下版本了,毕竟现在的他与四年前那个别扭又可爱的小少爷实在相差甚远。 卸下那些早已陈旧泛黄的印象,以纯粹的眼光重新去认识容颂,李砚朝才感觉到他有些时候藏不住的侵略性。 LYZ:这不一样,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只是送了你一个小礼物而已 RS:没什么不一样的 李砚朝收起手机,不打算继续和容颂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但这样一打岔,他也就忘了要联系容绪。 那天在车里的记忆并不完整,李砚朝只记得自己的脑中突然涌出许多说话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的头痛,被强光刺激到眼睛后又闭上,以及醒来之后的事。而他能从驾驶座到车后座,想来肯定不是自己以梦游般的状态打开车门后,自己用双腿走过去的。 要是没有容颂在,他肯定不会这么快从梦魇中醒来。 李砚朝再一次尝试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可就像是凭空被人偷去了般,他还是只能想起那些原本就记得的片段。 但要是直接去问容颂,李砚朝潜意识里又觉得不太妥当。 算了,纠结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今晚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李砚朝翻出陶洋之前给他的资料,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等到胡术芸提醒他们别忘了这周六要去参加张老师的婚礼,李砚朝才隐隐约约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是这周六吗?”陶洋顶着两个熊猫般的黑眼圈,抬头去看胡术芸。 “对啊,我昨天上班路上碰到他了,整个人喜气洋洋的,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胡术芸一边回陶洋,一边在手机上打字。 屏幕对面的李砚朝回了好,又发来消息问那天要不要去接她。 胡术芸扭头问陶洋,“你觉得李老师这几天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啊,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说着,陶洋指指自己的黑眼圈,“也没有这样的黑眼圈。” “……” “你是木头吧。”胡术芸的语气都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不是知道他这个人无论遇到什么难受伤心的事都只会往心里憋吗?那天那个人说话这么难听,他指不定多伤心。” 陶洋“啊”了一声,张大嘴巴,十分惊讶的样子,“我不知道啊。” 胡术芸刚想朝他翻个白眼,但脑中出现李砚朝以往面对类似事情的反应后,一下子就泄了气。 对面的陶洋也沉默了,两人头顶盘旋着散不去的郁气。 李砚朝不知道他们两这会儿正在讨论自己,以为胡术芸不回消息是因为正在忙,手指往下翻了翻,点开容颂的聊天框。犹豫了一会,他还是按实际情况把消息发了过去。 LYZ:小颂,我们学校有个老师要结婚,很早就邀请了我,但我忘了婚礼是这周六举行,所以体检我应该是去不了了,浪费了你的时间和精力,抱歉 这话听来像现编的。李砚朝发出去后又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有点扯,完全和来办公室撒谎请假的学生一样。但要是就这么撤回,那更欲盖弥彰了,况且他本来说的就是实话嘛。 没等他纠结完,容颂的回复就出现在屏幕上。 RS:好,星期天需要参加婚礼吗? LYZ:不需要啊 RS:那改成星期天就行了 李砚朝没想到容颂这么执着,铁了心地要让自己去体检。他握着鼠标在屏幕上乱晃,搜了些体检抽血的图片和体检用抽血针头大小之类的问题。 胡思乱想了一会,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把两人的对话又看了一遍。 这回答,容颂果然误会了吧。 宝宝们,一点要提高反诈意识好吗好的[爆哭],平时可以多了解了解一些诈骗案例。 像那种涉及到钱、转账、会泄露银行卡号等个人信息的情况,就算对方看起来确实是你的好朋友或是亲人也要先确认清楚对方的身份(天杀的我要把所有的骗子都报警抓起来),不要因为在意对方就跟着“对方”的话术走[愤怒] 一遇到这些糟心事我就好想写点背德故事[爆哭]。以前构思过的十分恶俗的朝朝与容绪的新婚夜:朝朝发现容绪是因为被白月光拒绝后赌气才和自己告白,心灰意冷之下本想直接跑路,但小颂提议不如和他合作,报复容绪。朝朝一开始没有答应,但小颂自有办法。等到新婚夜的时候,自然而然发展成朝朝外面穿着礼服,大腿内侧纹着RS。 上台宣誓前刚被小颂压着亲等等,所以RS上还有JY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