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很可爱》 第1章 来意 7月盛夏,本市每日体感温度高达四十摄氏度。 有钱人都去外地避暑了,没钱的大学生在今年最热的一个月,会窝在家里,靠着空调度过炎炎夏日。 向垚正好卡在中间,他儿时父母因车祸逝去,三岁起被小叔带去T省抚养,成年后继承了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回到老家读大学,是个很有家底的大学生。 怪的是。 家中24小时运行的空调,在今早被他关了。 向垚热得额头、鼻尖冒汗,胸前背后的睡衣都濡湿了大片,仍旧盘腿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低垂着头紧盯住双手握住的手机。 “叮铃铃——”手机来电震动,通过神经蔓延向垚整个胳膊。 他双眼微动,看清来电显示正是等待已久的的电话,立马接通。 向垚问:“找到人了吗?” 电话里传出一道男声,像汇报工作似的,说话一板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沈幸先生的下落正在全力搜索,请您不要着急。” 向垚捏紧手机,眉宇间难掩失望。 沈幸是他的异校学长、他的好友、他的追求者,更是未来的对象。 自三天前,人忽然莫名消失不见,向垚就开始费尽心力通过的共同熟人以及侦探事务所寻找沈幸的下落。 等了两天,没成想等到了侦探事务所的电话,却还是无果。 “但是我们从您提供的一对袖扣上,查到了新的线索。” “那对珐琅袖扣是经过设计定制的,下单订制的人并非是沈幸先生,而是一位叫谷予的21岁男性。” “请问您认识他吗?” “谷予?” 向垚复述了一遍名字,又仔细回忆片刻,摇头说:“不认识。” “关于这个人的简单信息和目前所在地址,已经发到您的联系账号上。另外得到新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您。” “好的,谢谢。”向垚挂掉电话,点开页面首先注意到的是一张订货单截图。 点开放大,能看见一些客户的基本信息。 姓名:谷予 电话:1340***008 微信:GUYU233 向垚越过袖扣信息,定制须知和售后细则,图片最下面是定制金额,以及本人的签名。 他熟悉沈幸的字,只看字迹,就立即排除了沈幸化名定制的可能。 单子上的联系方式是属于一个陌生人的,可沈幸为什么要将一个生人定制的东西送给他呢。 除了两个人认识的原因,向垚想不出别的。 现下沈幸不见踪影,这个疑似和沈幸有联系的谷予,将是沈幸失踪事件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向垚想要见见本人,跑回房间洗澡换好衣服,带上背包和防晒帽出了门。屋外的气温更甚,一开门迎面拂来一股热浪,向垚偏开头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形势比人强,半点不由人啊。 常常蜗居在家的人,也不得不顶着烈阳出门办事。 二十分钟后,向垚到达目的地,从出租车里下来,眯眼打量店铺招牌。眼前的是一家火锅店,据侦探调查结果显示,那位叫谷予的人,是今年三月底在这里入职的,之后一直没离开。 向垚目光在店名上来回扫过两三回,接着下移向店内。店铺门面和里面的陈设,都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盯了须臾,向垚想起什么。 打开手机,翻出账单,看到了九天前在这里的消费记录。 他微微蹙眉,这么巧? 万般疑惑涌上心头,也不如正事重要。向垚忽略掉这股奇怪,熟门熟路进店找人询问,却得到人昨日刚被开除,今早在老板监督下搬离员工宿舍的消息。 向垚要了宿舍地址,拿着手机导航到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楼房鳞次栉比,上方建筑挡住了照向地面的阳光,让每条巷子看起来暗沉沉的,里面却又闷又热。 向垚在里面走了会儿,额间又渗出好多的汗,这种热已经不是防晒能抵挡的。 出门戴的帽子下更是蓄起一股热气,让向垚难受地站在单元楼梯口前取了,让脑袋也散散热。 他拿着防晒帽给自己扇风,缓了好几口气,才沿着楼梯往上爬到六楼,要找的门户大门留了道缝,里面还有人在叫嚷。 声音粗声粗气的,带着本市的口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在说话。 “你还想要工资,你被投诉影响我做生意了,我没找你要钱都是好的。谁晓得你身上有没有病,我让你走,是对客人负责。” 男人语气越来越冲,“你喜欢男的,还是喜欢狗我管不到。你要搞去出去搞噻,骚扰顾客干撒子。老子跟你没仇的嘛,先人!” 被指责的人回了句话,因为音量比较小,向垚还没有听清,所有声音就倏然没了。 向垚谨慎地往门边走了几步,果然没多久,门乍然被拉开,从里丢出一堆东西,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一个高挑的男生被人推出来,门就‘砰’一声关上了。带着老板怒气的关门风,顺势拍到向垚脸上。他抹了把脸,好奇冲人看去,心里作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生就是谷予了。 谷予侧对着向垚蹲下,把倒扣的塑料盆翻正,又将地上的东西一样样捡回盆里。那些大都是厨房用品,最大的是两只碗,小到一瓣蒜、一颗土豆、一根青葱。 好像什么东西对他来说都是宝贝,这种什么都不愿意舍弃的行为,导致要带走的行李又多又杂,这光靠一个人很难全部带走。 谷予显然不觉得很难,从容地开始整理。 向垚稀奇地左右打量,说不出他这到底是美德还是抠门。 因乱瞟,他看清了对方的面容,这个人皮肤很白,略矮他一点,身形瘦削。垂着眼沉默捡东西,看起来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仔细看,长相有些寡淡,淡眉单眼皮,可眉间那颗朱红的痣,又巧妙消解了这股浑身天生的清冷。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人天然多些耐心,容易生出好感。 向垚本该如此,现下却是心口发冷,双手都不禁微微颤抖。 这个人他见过的。 就在刚去过的火锅店,去时还有沈幸,当时两人表现的像是不认识。 谷予端起盆子放在塑料桶上,桶里竖放的菜板支出一截,导致盆沿斜得厉害,里面的东西看起来要掉不掉的。 因着只是看起来,他就没管。转而提着汤锅锅耳,在行李袋和叠起来塑料桶间来回打量,貌似是在斟酌放哪儿。 向垚看出他的纠结,抱着试探的想法叫了声:“谷予?” 谷予保持端着汤锅的姿势,眼神迟疑扭过头,与身后的向垚四目相对。 向垚确定没认错人,激动地向前跨了一步,张开嘴正欲说话。 很快又因对方眼中的防备,将冲动遏制住,伪装似的背手将遮阳帽塞进包,继续上前说:“我帮你吧。” “不用。”谷予一手提起塑料桶,一手将汤锅卡在腰间,准备先拿部分东西下去,放到一楼后折返回去取剩余的行李。 “不麻烦,”向垚提起行李袋举高,“特别轻松。” 这种异常的热情,未免太像景区先用后付的套路,遭到拒绝也很正常。为了不给对方引起太多恐慌,向垚先发制人式强调说:“我不是坑人的,我不收钱。” “有防备心也挺好的,安全,不伤钱包。”向垚说完率先往下走。 谷予从未遇到强行被帮助的情况,站在台阶上愣了会儿。这个人竭力表现的亲善无害,却不给他留有拒绝的余地。 矛盾的让谷予很不安,他盯着向垚手里的行李袋,发现人在偷偷换手提,才慢慢垂下眼看台阶,带上剩下的所有行李跟着人身后慢慢走。 到了一楼巷口,向垚袋子,悄悄呼出口气,很久没有这么动过了。天气又热,仅是下六层楼,就已经又满头大汗,浸湿了胸前背后的衣服。 谷予犹豫地取下盆,从塑料桶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给你。” “谢谢。”向垚抽了两张纸。 他天生皮肤粉白,现在整张脸热得发粉,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活像颗刚从水里捞起的蜜桃,清脆散发香甜。 向垚擦完汗,将纸巾团起来攥在手里,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向垚,向阳的向,三土垚。” 谷予点点头,盯着向垚的脸不说话。 向垚感到谷予投来的目光,那不是一种抱着某种目的,对他本人的长相或是身量的打量。反而是极为单纯的好奇,看完眼神变得直愣愣的,已经开始跑神了。 这幅呆呆的样儿,完全颠覆了来前,向垚自行想象的狡黠又贪婪的形象,极大的反差他起了揭穿的坏心,倾身靠近促狭人道:“你在盯着我的脸发呆?” 谷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回过神发现两人之间,不过一本的距离,猛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说:“对不起,我,你,你好,我叫……” “你叫谷予,”向垚站直退回原位,笑着接话说,“我还知道,你的名字不是节气,是赋予的予,对吗?” 谷予心跳停了拍,嗓子发紧说:“你知道我?” “沈幸告诉我的。”向垚取下背包,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饰品盒,将一对珐琅玫瑰花卉的黑底银纹袖扣展示给谷予看。 “我是沈幸的男朋友,他有跟你提起过我吗?” 谷予不知觉攥紧手,嘴微微抿起。随后缓解紧张似的,缓慢鼻吸口呼一口气,本想镇定回答,开口声音还是发颤,“你找我想做什么?” 向垚神经紧绷起来,视线落在谷予脸上,很快眼睛所见的画面逐渐模糊虚化。 要做什么? 他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同党,当然是要算账了。 三天前,沈幸失踪了,同时向垚损失了大笔钱。 他与沈幸相识于今年春季,来往不久,沈幸便向他提出交往申请。 向垚没有贸然答应,自接受两位小叔的性知识教育开始,他就认为两人要在一起,必然是相爱、三观一致、相互了解且相处舒适的人。 条件太苛刻,以至于他多年都没找到。 这时一个温柔知性、不卑不亢、行事有分寸的人出现,向垚自然愿意尝试,并对沈幸提出磨合一段时间。 他们相处得很好,不曾有过争吵和矛盾,沈幸的礼物每回都能送到向垚的心坎上。可过于和睦、平缓的关系,让向垚觉得他跟沈幸要成为情侣还差点什么。 然而每次迟疑,沈幸的种种体贴,又成为说服他坚持尝试的理由,紧接着犹豫演化成了对方套钱时乘虚而入的缝隙。 就这么循环往复,直至沈幸突然消失不见,向垚着急寻找人下落,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大学生,就是个感情诈骗犯,有一套在感情关系中套出金钱的成熟手段。 向垚急于挽回损失,想尽办法调查沈幸的下落,也仅仅是从沈幸送的一对订制袖扣,发现与诈骗事件有关的第三人——谷予。 其实谷予这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坏人的特质,可他又充满重重疑点。被沈幸转送给向垚的袖扣,定制排单制作最快也得一个月。 这完全能够证明他们装作陌路人时,明显是相识的。 两个认识的人一起撒谎,还有物品牵扯。向垚不得不怀疑谷予是沈幸的共犯。 这个当下小心谨慎、遮掩不住仓皇的男生,是向垚目前能够抓住的唯一线索,是以他不敢打草惊蛇,只是装腔作势,满脸忧愁地向谷予套话。 向垚:“自从前两天沈幸说来找你,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第2章 怀疑 “他、他没有来找我。 ” 谷予脑子乱糟糟的,良久才从懵里懵懂的状态脱离,真的很关心的模样,急慌慌问:“你、你报警了吗?” 向垚深看他一眼。 若这个人真是骗子,那无疑是个不合格的,竟然敢主动提报警。 向垚有意吓吓他,实话实说道:“已经立案了。” 闻言谷予先是垂眸舒口气,接着小心翼翼瞄向垚一眼,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还未吐露,又闭紧嘴巴。 向垚歪头审视他。 这是做什么?故意勾他询问? 他倒也想听听谷予要怎么破局,便随了对方心意,主动开口问:“想说什么,是有其他消息?” 他眼神鼓励地看着谷予,一边通过余光发现了对方双手揪着裤缝,只当这犹豫、内心挣扎是一套演戏流程,好心的没有开口催促。 又过了片刻,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仿佛是羞于开口,声音也越来越低,“不、不是消息,我是想问……你找到他了,可以跟我告诉一声吗?” 向垚眸底掠过丝诧异,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外,直说:“我只听沈幸提起过你,可又不见你们来往,以为……没想到你们交情匪浅。” 谷予连忙摇头解释道:“我们只是同学,初中毕业后就没有联系了,最近才遇见,不怎么走动的。” 这么着急撇清关系? 向垚垂下眼,掏出手机展现出页面,让谷予扫他加好友,“这是我的账号,后面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谷予慌手慌脚摸出自己的手机。可他不太会用智能机,操作很是生疏、很慢又极为认真地在好友申请框里打出自己的真名。 向垚眯起眼睛,盯着谷予缓慢点击的手指,问:“你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谷予点下发送,抬头说:“去旅馆。” “你带着这么多东西搬来搬去,很不方便的。我家有一间空房,可以先借你住。” 向垚双眸明亮,真挚地直视谷予,“你是沈幸的同学,那也相当于也是我的同学。不用觉得会麻烦我。” “我帮你,以后你才好帮我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常人已经顺杆子往上爬了。没想到谷予仍然拒绝,小声说:“不劳烦了,我就住旅馆。” 向垚眸光一凝,他本来打算,让人住进家里,以此把握对方举动,进而顺藤摸瓜抓住沈幸。 可交谈这么会儿,他也看出谷予这个人防备心挺强的,不顾意愿强行办事,恐怕会适得其反。知道人在哪里落脚也是一样。 向垚转而改口,“那我帮你一起搬。” 谷予没再抗拒,点点了头,眼睛在向垚身上停了几秒,蹲身拿起那口汤锅递到向垚手上,“你拿这个。” 向垚下意识接住,神色愣怔地低头打量手中的锅,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忽然注意到之前拎行李袋勒得发红的手掌心,瞬间如鲠在喉。 倒不是因为力气小被发现,觉得丢了男儿气概,而是感觉一旦接受这份好意,宛如投身敌营,背叛了自己的钱包。 这怎么行。 向垚还想继续反抗,抬头看见轻松走远一段路的谷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眼神透出疑惑,好像在奇怪拿那么少的东西怎么还会掉队。 向垚不愿被他看轻,快步追上去,汤锅因为颠簸,锅盖敲击锅沿发出哐哐哐的声音,里面的汤反反复复拍在锅壁上。 怕汤撒了,向垚放慢脚步。 迎面忽扑来一股热风,卷着冷汤因为晃荡拍击,重新激发的香味,一起灌入他的鼻腔。 这鲜香混合油脂的气味儿,竟很熟悉。明明只是嗅见,嘴中似乎也跟着尝到了味道。 “跟沈幸做的好像。”向垚若有所思喃喃。 沈幸追他的时候,送过自己熬的鸡汤。他觉得味道好,是以沈幸会经常炖给他喝。 即使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向垚还是觉得这锅汤就是他曾喝过的。 他琢磨着事情,再从思绪里脱离出来,已经被被谷予带到一家叫和平旅馆的店门,花了30块开了间房。 向垚帮忙将东西放进房间,指着汤锅问:“这汤是你熬的吗?” “嗯。”谷予被这奇怪的问题问住,停下安置行李,站直瞅着他。 “好像有股特别的味道。” “我这是家乡的炖法,跟这边的不一样。” 谷予从塑料桶里拿出一个汤桶装满递给他,自己留了浅浅一个底,“你尝尝。” 向垚顺手接住,才反应过来,刚刚完成了讨食并成功的全过程。 他只觉得脸倏然发烫,也顾不上谷予看不看得出他现在很难情,装作很坦然的样子,夸赞道:“谢谢你,汤闻起来很好喝。” 谷予面对夸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相顾无言,目光交汇几秒,又尴尬地同步扭头。 沉默中古怪的气氛在房间里蔓延。 向垚听着自己刻意加重放缓的呼吸声,后背的汗水沿着脊背滑到尾骨,最后没进裤腰。 说起来,今天他跟谷予也是第一次见面,互相都不太熟。 这时候跟一个陌生人,单独呆在旅馆密闭的房间。 向垚的心变得有点慌了。 莫名又难耐的感觉,在他的神经乱串,顷刻间就蔓延全身。 “那个……” “那个。” 向垚猛吸一口气,开口说话,意外和另外一道声音重合。 他跟谷予互看了眼,彼此停顿一下。 又同时说: “你先说。” “没事的话……”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乱糟糟的,根本听不清楚。 两人再对视一眼。 谷予做了个谦让的手势。 向垚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你安顿好了,我就先回去。” 谷予点头回应,客气地将人送到门口。 随着向垚的离去。 房门啪地合上。 片刻沉寂过后,旅馆的走廊响起又轻又快的脚步声。 谷予隔壁的房间,被人用钥匙拧开,房门推开再次关上。新到来的房客向垚,打开吊扇开关后,吹着人工热风站在门前环顾四周。 旅馆的住宿房间都是十平米左右的面积,屋内仅有的单人床和置物柜紧紧挨着,留下一条用来通行的窄道。 床柜和墙面经过岁月洗礼变得老旧,深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凹陷明显,但好在不显脏。 住所环境一切都将好卡在向垚能够接受的底线,但凡再乱一点,他都待不下去。 向垚放下汤桶,缓缓吐出口气。 谷予不乐意住他家,他只能偷偷守着对方,住进旅馆。 幸好旅馆的房间不是很隔音,隔着一面墙,他也能很清楚地听见谷予的脚步声,以及整理物品窸窸窣窣的动静。 向垚转身靠着墙监听,一边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汗。 “咔哒——” 不知多久后,隔壁响起锁舌滑动的声音,然后门被缓慢拉开。 谷予走了出去,似乎还带了锅,向垚听见细小的锅盖晃动的撞击声。 向垚踮着脚走到门口,拉开一道缝,贴在门沿,往外瞧见谷予端着那口汤锅慢慢往下走。 两人正好相对着,锅盖上放着两块散装的方便面面饼,也展露在向垚的视野里。 等到下楼的脚步声转变成平地行走的声音,向垚来到楼梯口,借拐角的地方挡住自己,偷偷听见谷予和前台说租灶台商量租金。 向垚不禁捂住饥肠辘辘的肚皮,想起送的那桶汤,一边盯着下面的动静,一边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点动。直到谷予煮好面返回,他才收起手机,率先一步回到房间。 房内向垚被迫闻着隔壁飘过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 还好这种折磨没有持续太久,几分钟过后,隔壁发出响动。 向垚谨慎地开门看了一眼,望见谷予背对他,带着锅碗筷勺朝走廊尽头的一个水泥水槽而去。 估摸着这次是去洗碗的。 旅馆房间只能睡人,洗漱、吃饭等等,都要在公共区域里完成。 他自己也是住宿的一员,但谷予大大方方能做的事情,他都不能。 他甚至不能保证,能够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洗个澡。 向垚不高兴的缩回房内。 “噔噔噔。” 缓慢又拖沓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很快临近,停在了在向垚门前。 向垚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道暗红色的木门,轻脚走到门边,安静等待着,没有贸然上前开门。 下一秒,门口的人敲了三下。 “咚咚咚。” 向垚紧绷的肩膀塌下来,躲在门后打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头发凌乱的像是刚起床的男生,通过门缝钻进来,一屁股坐在床上微扬起下巴,同时还烧包地朝他wink一下。 向垚关上门,竖起食指抵着嘴巴再次提醒。 来人是向垚的至交好友简秋鸣,两人高中时期认识至今,已经是死党级别的朋友了。简秋鸣来前,与向垚已经在手机上,讲清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简秋鸣按照嘱咐,掏出手机打字发过去。 简秋鸣:袋里是一套衣服和你的洗漱用品。 简秋鸣:找路的时候,还顺道给你买了份吃的。 向垚:我的汤呢? 简秋鸣:不是,那汤你都放多久了,能喝吗? 这汤是沈幸失踪前一天煲的,后来被一件接一件的事情烦的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喝。算算时间,在冰箱呆了快四天。 向垚:能的吧…… 向垚:你带来没。 打完字发过去,向垚松开手机任其掉到床上,空出手去翻简秋鸣带来的那些东西。 简秋鸣没什么耐心,直接从里拎起一个米色的汤桶塞给他,又拿起手机发去一条消息。 简秋鸣:喝吧,出事你去医院,我帮你盯人。 向垚:…… 听见这话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仗义。 他随手打发简秋鸣抱着两个汤桶,去前台花钱热好返回房间。等到汤能够直接入口的程度,向垚将就着用这汤桶往嘴里倒,轮流品尝味道。 他甚至怕串味,影响判断,在喝的时候,用水漱口了。 因搁置时间太久,汤的味道或多或少有了变化。两份汤的味道和气味只有八成相似,但能喝出新鲜度。 谷予的那桶明显是才炖不久的。 向垚拿不准结果,犹豫地把汤桶递给简秋鸣:你尝尝。 简秋鸣摇头,无情拒绝:我不要,我不喝隔夜的。 向垚思索片刻,自己皱着脸把汤桶里的鸡肉、炖料全部捞了出来,像是在做研究,用纸巾垫着,摆在两只的样式不同的汤桶旁边。 确定里面煲汤鸡的品种、炖料完全一致,甚至捞出的鸡爪,断面都能拼在一起。 向垚跟朋友分享结论:食材完全一样,而且不是在同一天炖的!沈幸和谷予这两人,在这三天里绝对见过! 简秋鸣:你能确定就是沈幸炖的,那个叫谷予的,不是也说是自己炖的吗? 向垚让问得一愣,耸拉着脑袋,丧气地看好友一眼。 简秋鸣发消息安慰:汤是谁炖的,是不是一锅炖出来的都不重要。重点是他们用的食材完全相似,沈幸跟谷予这两个人有很深的交情和密切来往。 简秋鸣:你就安心守株待兔吧,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为晚上有更好的精神守株,不出现人成功出逃的情况。 向垚下午趁简秋鸣在的时候,洗澡换好衣服,又将夜晚的觉提前睡了。 没有预料到的是,到了晚上睡觉的点,该困的时候还是困。 向垚监听到凌晨三点,忍不住开始打盹儿,但方便监听的房间相应的,也证明它会很吵,稍有点风吹草动,四邻全都知道了。 向垚困得睡过去好几次,又反反复复被惊醒。 再一睁眼,已经到了早上九点钟。 隔壁静悄悄的。 连总是人来人往的走廊也一片寂静。 向垚快速顶着翘边的头发爬起来,趴在墙上听了听隔壁的声音。 好几分钟过后还是悄无声息。 向垚心里发慌,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出门到隔壁一看,瞧见房门已经挂上了空房的标识,瞬间蒙了。 人跑了?! 第3章 上进 旅馆一楼。 前台靠着接待台,手里拿着蓝色抹布有一些没一下擦过桌面。听完向垚的话,他丢掉抹布,面上带笑说:“我晓得了,你想摸清人走哪去了,对球不?” “嗯。”向垚点头表示肯定。 “这顾客消息,啷个好说嘞,**的嘛。”前台一脸为难,搭在台面的手,食指与拇指相叠摩挲起来。 向垚丢了谷予的行踪,问前台也是死马当活医。 没成想这人竟然敢敲竹竿,偏偏他就是看见眼前有坑,还得捏着鼻子往下跳,认栽了。 向垚用手机扫码,付过去两百。 前台确定钱真的到账后,又重新挂起笑脸,往侧面的墙上一指。 向垚一脸莫名,顺着指向扭头看过去。 只见旅馆的墙上贴着一张关于餐馆的推销广告,下面有很小的两行小字。 本店长期招聘员工,18岁以上学历不限。联系方式:*** “你怎么知道,他去这儿了?”向垚不太信任反问。 前台笑眯了眼,“我介绍的嘛。” 向垚板着脸腹诽。 介绍?真会包装。 跟他一样冤枉钱买的信息吧。 海报显示的地方,是跟旅馆在同一条街上的川菜馆。 餐馆有两层楼,生意红火,所以一年四季都在招人。 向垚通过海报上的电话,联系到店里的负责人。确定今天有一个叫谷予的男生入职,接着用大学生身份成功聘上兼职。 做好一切,他回家放东西洗漱,换了身利落的衣服,带着谷予的汤桶,靠导航在午高峰前赶到店里报到。 到时已经临近十一点,餐馆一楼的空位已经坐满大半。店长有其他要紧事,和向垚简单介绍了下餐厅,带人来到二楼安排了个带教后,匆匆离开。 二楼分为三个区域,每个区域一个带教。 向垚分去的地方,正好还没有客人,空闲的同区员工,因为他大学生的身份好奇围上来打探。 向垚礼貌地回答着各个迥异问题,期间不停在二楼的人群里扫视。 进店与店长搭话的空隙,他已经将一楼的员工一一过了眼,其中没有谷予的身影,那人必然就在二楼的其他区域里。 仔细梭巡少顷,果然望见在角落跟同事交谈的谷予。 谷予无意往旁看去,正好撞见向他注目的向垚。 对方正是少年往青年成长过渡的年纪,极好的头肩比例,长腿细腰,已经是长成的青年体格,可他却有副稍显稚气的浓颜,配上干净又纯粹的气质,又让人觉得还未完全长大。 迷人气质与纯真并存,是在人群里很亮眼的存在。 谷予通常不会主动靠近这类人,以至于瞥见向垚双眸微亮,冲自己笑着小幅度挥挥手,整个人不禁愣住,猛地扭开头正视前方。 稍后确定没有眼花似的,又小心回头看一眼。 向垚还是好好站在四五米开外的地方,对着他笑。 谷予心头微惊,慌忙地低下头。 向垚穿着店里的围裙,想必对方已经入职了这里,但问题是怎么这么巧,跟他是同一家。 谷予曾从沈幸口中得知,向垚是个有钱人,一个跟他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就像他买菜只会去菜市场,而向垚去的是商超一样,永远不会有交集。 这样的人就算一时兴起,想要打工体验生活,来的也绝不会是,老旧居民区里的餐饮街。 谷予唯一能猜到的原因,仅有——对方是有预谋的靠近自己。 而这一切的起因,正是他做过的唯一一件有关沈幸的亏心事。 谷予捏紧双手的微微汗湿,延绵多日的心有余悸,再次席卷全身。 他…… 他差点翘了向垚的墙角。 和沈幸久别重逢,没弄清楚沈幸感情状况,就莽撞地展开了追求。 如果早点知道,他一定不做那么多可笑的事情,甚至无知觉的插足他人的感情里。 向垚好整以暇地看完了谷予的所有反应,好心情地笑了笑。 心情好到,连被坑的两百都觉得花的很值。 “喂。” 围住向垚的人里,一个青年审视地将他从头看到脚,指着鞋问:“你这鞋子是仿的,还是牌子货?” 向垚嘴角笑意渐渐消失,掀起眼帘看向出声者。 他现在已经无心理会这些外人的好奇心,尽管有些不耐烦,还是客气地让问话的青年自己去官网看,随后带着汤桶朝谷予所在处走去。 青年被明显敷衍的话噎住,盯着向垚走向的人,仔细看了看,然后不爽地吐了口唾沫。 向垚径直穿过通往目的地点的餐桌,挡住谷予面前的去路,面向人笑说:“我找到你了。” 谷予想往后退的脚僵住,逃避的心死了,丧气垂头等着被审判。 向垚将对方几乎不打自招的反应,看在眼里。 可他无意揭穿,为让这台守株的戏演的下去,还好心地给稚拙的骗子专门杜撰来由,“本来今早打算去旅馆还给你的,没想到你已经离开了,幸好前台知道你的去向。” “我来这边打听你,听说餐馆还在招人,决定来兼职一段时间,算是弥补一点投资亏损的钱,”向垚把手中的汤桶往前送了送,“我第一次涉足服务行业,请你多多指点一下啦。” 谷予缓慢抬起头,茫然接住汤桶。 不是来找他算账的吗? 不等两人往下交流,二楼上来了一大批用餐的顾客。 谷予的带教方净将他叫回去,带着向垚在接待的过程中,顺道熟悉引客落座、点菜、传菜的流程。 不过两个小时,两人熟悉起来,处得像是好了几年的兄弟。 午高峰结束,在店吃饭的时候,方净还给向垚占了个临近空调的座,比其他位置都要凉快。 店里的员工多,用两个十人大圆桌,才能保证所有人都有座。 谷予来得比较晚,坐在向垚隔壁桌侧对着人,很方便向垚偷偷观察。 员工餐是大锅菜,红烧鱼、土豆丝、番茄蛋汤。店里的厨师做的,闻起来特别香,可眼见所有人把筷子伸进不锈钢盆里,向垚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 他在小叔家吃饭,都会使用公筷,在外面更是。 可之前长期适用的用餐规则在这里已经用不上了,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尽快让自己融入这个群体。 向垚将不适应完全掩盖起来,顺着盆沿,给自己一样夹了点,就不再伸筷子。 吃饭的时候,坐在四周的人开始闲聊。 向垚对他们家长里短的话题不感兴趣,边吃边瞅谷予那边。 谷予很拘谨,像个在肉食动物领地偷喝水的草食系,谨防周围的一切,只夹眼前的菜,一口菜配好几口饭吃。 并且有点挑食。 饭桌上的红烧鱼,连味儿都没尝。 谷予感受到侧面投来的目光,加紧往嘴里刨了几口干饭,饭碗空了都没留意自己吃没吃饱,赶紧下桌离开向垚的视线内。 午饭过后,店里会留下值班的后厨和服务员,其他人能回家或是回宿舍午休,服务员说休到下午四点半再来上班。 谷予应聘的是正式工,实习期熟悉岗位的这段时间,午值和晚值都躲不掉。 向垚兼职工作是计时的,只让午高峰和晚高峰的时候帮忙,值班轮不上他。 向垚取下围裙,搭在臂弯,离开时下意识朝谷予那边看了眼。 高峰期打开的空调已经关了大部分,余下两台还在运作。夏季冷气散得很快,值班的人都守在运行的空调边歇凉聊天。 独他一个坐在角落,撑开自带布袋,从里拿出练习册、红黑两色的中性笔。 向垚往外迈出的脚收回来,又见谷予把取出的东西,端正地摆在桌面,翻开册子压了压书脊,拿笔开始做题。 向垚瞪大眼睛,双唇微启。 怎么看眼前的这一幕都很怪异,这个疑似是犯罪同伙的人,从事服务行业的工作者,拿着一本习题在里餐馆写做题? 这么有上进心? “兄弟。”一声呼换,打断向垚继续发散思维。 向垚回神,朝声源出看去。 方净与向垚站好,冲谷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认识他?” 在两人站在一起搭话开始,方净就怀疑了。 后来又发现向垚在工作期间,也时常用视线寻人,仿佛看见人才能安心,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盯着。 “认识啊,我们是朋友,”向垚眨了眨眼,神色坦然反问,“带教,你跟他有关系?” “那可真巧。” 方净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分向垚一根被拒后,点好烟吸了口才继续说:“我俩读一个职高的,还一起摆过夜摊呢。” “他今早一来我就认出来了,还跟那时候一样不爱理人。”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这人突然上前搭话,还提了这么多话。 向垚不敢轻易相信他,在未解决事情之前,跟谷予有关的人都是怀疑的目标。 他谨防方净套话,自动忽略最后一句,问:“你们摆什么摊?” 方净没发现向垚故意掠过话题,吐了口烟,说:“谷予会勾点手套、披肩、玩偶,反正能卖钱的都织。” “他出技术,我去卖,去掉成本后五五分。” 方净越说越来劲,只看向垚脚上那双鞋,就知道人家里绝对不穷,直接下定论,说:“我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不懂。我跟你说,我们那时候不让摆摊,能摆的地方,要摊位费。我俩怎么可能出得起,只能偷偷卖。” “每晚出摊,跟作战似的。嘿,你猜怎么,一次都没被抓。” 向垚很捧场,夸道:“那你很厉害。” “一般一般。”方净特装,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还伸手挥了下。 向垚顺着话题问:“听起来你们关系挺好的,怎么没有一起入职这边?”。” “他没把我当朋友吧,”方净叼着烟,摸了下后脑勺,“我们不同届,就只是认识,除了摆摊没有其他来往,毕业之后自然就断联了。” “他现在是不是……”方净说话顿了下,声音平缓很多,带着些惆怅问,“是不是还坚持做题呢?” 这他哪里知道? 向垚想了想,编话小心回答,“他没在我面前提过,之前我们也不在一起工作。” “他经常这样吗?” “反正自从我跟他合作起,就常见他这样。”方净叹了口气,以一种极为真诚的眼神看向垚。那双眼睛很亮,没什么心眼的样子。 “你跟他是朋友的话,帮帮他吧。” “那小子挺不容易的,自己养自己,还想考大学。” “学费那么贵,怎么读得起呀。” 自己养自己,没有父母吗? 联想到沈幸,向垚又觉得,要是有父母教育,也至于跟人同流合污。 见向垚盯着自己不搭腔,方净赶紧摇手,“不是找你要钱啊。这不是你是大学生嘛,懂得比我们多,给他讲讲题也好啊。” “我会帮他的。”向垚口头答应,眼神又跑到谷予身上。 那边靠窗的墙角,阳光穿透玻璃撒在谷予身上,给整个人都渡上一层暖色。人垂眼审题,坐姿端正,握笔的手时不时滑动一下。 向垚记得沈幸开始拉他做投资的时间,刚好和成人高考的报名时段重合。 谷予既然视读大学为目标,怎么会错过机会呢。 难道两人分赃不均? 向垚低头掩住眼中的思绪,抬脚往外走。骗子读不读得了书,有没钱,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