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9%的失控样本》 第1章 暗流 鹰巢基地,核心会客室 空气凝固得如同浇筑的水泥。顾珩深灰色的身影坐在陆凛对面,指尖无意识敲击着光滑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褪去了总局部长惯有的从容面具,眉宇间凝聚着焦灼与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陆大校,”顾珩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凿,穿透凝滞的空气,“壁垒的回函,我收到了。生物特性差异?医疗风险预警?很精彩的防御。”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如鹰隼,“但法律事实不容辩驳。伴侣关系登记证明与生物印记签名,白纸黑字,法律效力完整。沈砚后续的生物改变,不影响既定法律关系的成立。总局对此有明确判例支持。” 陆凛背脊挺直如松,军装一丝不苟,眼神冷冽如极地冰川,毫不退让:“顾部长,判例可以讨论。现实是,沈砚此刻是Omega,而你声称的伴侣关系建立在他身为Alpha的时期。强行套用法律,无视生物状态的鸿沟与潜在风险,是对生命的亵渎!壁垒的医疗预警绝非空谈,沈砚的精神临界状态与腺体芯片风险经最高等级评估,任何外力介入都可能导致灾难!深蓝壁垒作为监管方,对战略资源的安全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负责?”顾珩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浓重的讽刺,“将他囚于冰冷堡垒,任其精神瓦解,就是贵壁垒的‘负责’?陆大校,壁垒内部那场0.1%的闹剧,吴蔚接手后的束手无策,沈砚的抗拒与自毁……这些,就是你标榜的‘安全’?”他身体前倾,压低的声音带着**裸的威胁,“若壁垒真有诚意,就不会放任至此!现在,唯有我能给他真正的庇护与……归处。” “归处?”陆凛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敌意毫不掩饰,“归往你的‘塞壬’实验室?归往那将他撕碎重塑的冰冷手术台?顾珩,收起你伪善的面具!你觊觎的,只是他作为实验体的价值!” “价值?!”顾珩像是被狠狠刺中,眼中伪装的沉稳瞬间崩裂,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第一次在陆凛面前爆发出强烈而扭曲的情感,声音压抑如困兽低吼:“陆凛!难道你不是吗?而且你以为我愿意见他绑在实验台上吗?!你以为看着他痛苦挣扎,我心如铁石吗?!”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陆凛和旁听的鹿闻景、沈莫一心头一震。 顾珩剧烈喘息,胸膛起伏,似乎在强行压制翻涌的黑暗情绪。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深沉的痛苦与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望交织,取代了偏执的锋芒。 “阿砚他……”顾珩的声音陡然沙哑,带着一种陆凛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温柔,“是军校里,第一眼就刻进我骨子里的人。那时,他光芒万丈,骄傲如烈日,是未被尘世玷污的星辰……”他的目光穿透虚空,带着遥远的追忆与恍惚。 “后来…是总局的命令,是‘塞壬’那该死的枷锁!我别无选择!只能亲手将他拖入深渊!”顾珩的声音沉痛而绝望,“看着他被改造,在痛苦中蜕变为Alpha……我的心每天都在被凌迟!但我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至少他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以一个强大、能与我并肩的Alpha身份!我不在乎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不在乎他心中是否另有其人!我只要他活着!在我的视线之内!” 扭曲的占有欲与病态的保护欲暴露无遗。 “可是…陆凛!”顾珩的目光骤然聚焦,刻骨的恨意如毒箭射向陆凛,“是你!是你毁了一切!将他强行变回Omega!将他折磨成如今这行尸走肉的模样!壁垒护不住他!吴蔚那废物安抚不了他!只有我!只有我能带他离开这炼狱!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他几乎是咆哮出最后一句:“让我见他!陆凛!今天!此刻!我必须见到他!否则,总局的战舰就在壁垒之外!我不介意用点‘非常规’手段,接我的伴侣‘回家’!” **的武力威胁!陆凛的手瞬间握拳,指节爆响,眼中杀意沸腾!鹿闻景与沈莫一神经紧绷! 死寂般的僵持。 最终,陆凛压下滔天怒火与杀意,冰冷地吐出一个字:“好。” 强行阻拦只会授人以柄。他必须赌,赌沈砚那坚冰般的意志,赌他对顾珩深入骨髓的抗拒! 鹰巢基地,陆凛临时指挥中心(毗邻会客室)。 陆凛并未返回自己的休息室,而是进入了一个临时布置的战术分析间。这里没有舒适的沙发,只有冰冷的合金操作台和数面闪烁的光屏。其中一面光屏上,并非堡垒内部的实时画面(权限已被吴蔚封锁),而是复杂的波形图谱和数据流——那是沈莫一利用底层漏洞,安装在堡垒特定区域(靠近沈砚房间通风管道)的被动式超高精度信息素嗅探传感器传回的数据。 陆凛背对着门口,身姿依旧挺拔,但周身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低气压。他的目光死死锁在光屏上那不断变化的波形图上。代表沈砚信息素的清冽柑橘基底清晰可见,但此刻,其核心波段正剧烈地起伏波动!尤其是鹿闻景之前标记出的那个代表“极端痛苦与自我压抑”的特征峰(被内部代号为“荆棘波段”),其强度正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旁边代表腺体芯片低频辐射的虚线,也出现了明显的、与之呼应的共振波! “峰值强度已达到临界阈值的87%!还在上升!”沈莫一盯着数据,声音带着震惊和担忧,“老大,这波动…太剧烈了!远超之前任何记录!顾珩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鹿闻景面色凝重:“‘荆棘波段’的爆发,通常伴随巨大的精神痛苦和意志对抗。芯片的共振反应也异常活跃…这很危险!沈砚的精神屏障正在承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陆凛没有说话。他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光屏上那剧烈波动的曲线,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他看不到堡垒内的画面,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这冰冷的数据,却比任何影像都更残酷地描绘着沈砚此刻正在经历的炼狱! 顾珩…那个疯子!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把沈砚逼到如此境地?!“家”?那个虚伪的诱饵?还是更恶毒的威胁? 一股混合着焦灼、心疼和强烈不甘的火焰,在陆凛冰冷压抑的胸腔里疯狂灼烧!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这该死的权限壁垒!他的Omega在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他,只能隔着一片冰冷的数据海洋,无能为力地感知! 这无能为力,非但没有浇灭他的决心,反而如同滚油泼进烈火!那“荆棘波段”每一次痛苦的尖峰,那芯片每一次危险的共振,都像重锤敲打在他名为“理智”的冰层上!夺回沈砚!不再仅仅是为了承诺或情感!更是为了阻止他滑向毁灭的深渊!为了将他从顾珩的魔爪和壁垒的冰冷规则中彻底解救出来!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坚定、如同熔岩般炽热! “记录所有异常波动数据!关联时间戳!”陆凛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蕴含着风暴般的力量,“沈莫一,继续优化接收器,尝试分离更细微的情绪特征!闻景,模拟场强度加倍!我要知道我的信息素在何种状态下,穿透力最强!” 每一个命令,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堡垒,沈砚房间。 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吴蔚如临大敌地靠墙站着,眼神警惕地在顾珩和沈砚之间逡巡。顾珩站在房间中央,距离窗边那个淡蓝色的冰冷身影几步之遥。他卸下了所有在陆凛面前的阴鸷与强势,此刻更像一个风尘仆仆、满心期盼归家的倦客,眼神专注而…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祈求,凝视着沈砚清瘦的侧影。 沈砚背对门口,望着窗外虚假的景色。顾珩的到来,甚至未能让他睫毛颤动一下。那身淡蓝色的鹰隼制服,是隔绝一切的无形壁垒。 “阿砚…”顾珩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久违的、怕惊扰了什么的沙哑温柔。这称呼让吴蔚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依旧没有回头。 顾珩缓缓向前一步,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砚侧脸的冰冷线条,那冷漠刺痛了他的眼。“我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来…接你回家。” “家?”沈砚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平直冰冷,像复述一个陌生的符号。 “对!回家!”顾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陡然急切,充满热切的憧憬,“回我们的家!阿砚,还记得军校旁我们租的小公寓吗?阳光总是很好。你总嫌阳台小,放不下你养的花…我们可以换!换带大花园的房子!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总局…塞壬计划…我们可以不管了!”他语速很快,带着近乎天真的狂热,“只要你跟我走!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争!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像从前一样?沈砚抵在冰冷窗玻璃上的指尖,猛地蜷缩了一下!军校旁的小屋…阳光…阳台上的花…那些被冰封在记忆深处的、模糊而温暖的碎片,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猝不及防地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家…这个字眼,像一把生锈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冰封心防最深处、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地方!那是他曾经对陆凛怀抱过的、最深切也最终破碎的渴望! 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颈后的腺体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枯败的柑橘信息素被这汹涌的情绪巨浪猛烈搅动,瞬间爆发开来!不再是之前的苦涩死寂,而是带着一种清冽却饱含巨大痛苦的剧烈波动,如同风暴般席卷了整个房间!其中那代表极致痛苦的“荆棘波段”强度,在鹰巢的监测屏上瞬间冲破了峰值阈值! 吴蔚猛地吸了口气,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这信息素的浓度和痛苦意味…太强烈了!顾珩到底说了什么?! 顾珩也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山呼海啸般的信息素风暴!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狂喜和希望之光!他以为,他终于击中了沈砚心中最深的软肋! “阿砚!”顾珩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忍不住又向前一步,距离沈砚仅一臂之遥,他甚至能看到沈砚微微颤抖的睫毛和颈后绷紧的线条,“你心里是有感觉的!跟我走!我发誓!这次我用生命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我们回家!过最平凡的日子!好不好?”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虔诚,颤抖着伸向沈砚的肩膀。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淡蓝的瞬间—— 沈砚猛地转身! 动作快如闪电,带起一股冰冷的旋风! 那双冰封的眼眸,此刻如同燃烧着幽蓝地狱之火的深渊!里面翻涌着被欺骗的剧痛、被触及逆鳞的狂暴愤怒,以及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彻底决绝的冰冷!刚才那一瞬间的涟漪和脆弱被瞬间蒸发,只剩下更加坚硬、更加寒冷的万载玄冰! “别碰我!”沈砚的声音嘶哑尖锐,如同冰刃刮过金属,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极致厌恶,狠狠刺向顾珩!他猛地后退,动作带着凌厉的抗拒,眼神如淬毒冰锥,“顾珩!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虚伪!” 他指着顾珩,手指因愤怒而微颤,声音却异常清晰冰冷,字字如刀:“家?我们的家?是那个弥漫着消毒水恶臭、记录我所有痛苦和耻辱的实验室吗?!还是那个你为了永久囚禁我、亲手将我碾碎重塑成Alpha的刑场?!” 每一句质问都像重锤,砸在顾珩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像从前一样?”沈砚冷笑,那笑容冰冷绝望,带着毁灭一切的温度,“从前是什么?是你披着导师外衣的欺骗?是你亲手将我推上手术台的冷静?是你在实验记录本上精准标注我每一次崩溃阈值的冷酷?!顾珩!你所谓的深情,不过是占有欲扭曲的遮羞布!你根本不在乎我是A是O!你只在乎我是不是你笼中无法逃脱的金丝雀!” 顾珩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狂喜和希望如同被瞬间冻结的湖面,然后寸寸龟裂!沈砚的话,像最精准的手术刀,将他内心深处最不堪、最阴暗的角落彻底剖开,暴露在刺眼的光线下! “阿砚…不是这样的…”顾珩的声音干涩破碎,带着被剥光伪装的狼狈和深入骨髓的痛苦,“我承认…我用错了方法…但我对你…” “你的心?”沈砚厉声打断,眼神冰冷刺骨,带着洞穿灵魂的轻蔑,“你的心,早在你为了总局的命令、为了你膨胀的野心将我推入‘塞壬’地狱时,就已经腐烂发臭了!现在摆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模样给谁看?博取怜悯?还是想让我再次愚蠢地相信你,然后心甘情愿跟你回去,继续当你的**标本?!”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颈后腺体灼痛如焚,信息素剧烈翻腾,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顾珩,你给我听清楚!我沈砚,宁可在这堡垒里腐朽成泥!宁可被吴蔚视为累赘!宁可被陆凛当作研究材料!也绝不会再踏入总局大门一步!那个地方,那个所谓的‘家’,是我永生无法摆脱的梦魇!看到你,只会让我恶心反胃!” “滚!”沈砚指向门口,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表演,立刻滚出去!再让我看见你,我不介意让‘门’计划里那些觊觎我的Alpha的下场,在你身上重演!”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顾珩踉跄着连退数步,面无人色,仿佛被抽走了脊梁。他看着沈砚那双燃烧着冰冷烈焰、写满全盘否定和刻骨恨意的眼眸,看着他那因激动而颤抖却挺得笔直的、如同不屈战旗般的脊背……他知道,他彻底败了。一败涂地。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挽回,在沈砚心中,早已化为最肮脏的淤泥和最深重的背叛。 “呵…呵呵……”顾珩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凄凉,带着彻底的绝望和一丝疯狂的扭曲。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沈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不甘、被彻底拒绝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无法磨灭的绝对占有欲。 “好…好…”他喃喃着,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阿砚…你够狠…”他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沈砚的影像烙印在灵魂深处般看了一眼那个冰冷决绝的身影,转身,步伐虚浮踉跄地走向门口。 在合金门无声滑开,他即将踏出的瞬间,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只有一句冰冷刺骨、浸透无尽阴鸷与绝对占有欲的话语,如同毒蛇的嘶鸣,幽幽飘回: “但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开吗?沈砚,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我们…来日方长。” 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房间里,死寂如坟。 沈砚站在原地,身体因刚才剧烈的情绪风暴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哽咽与翻腾的痛楚强行镇压下去。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重新化为深不见底、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潭,只是那潭水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地、无声地碎裂了,沉入了永恒的黑暗。 吴蔚站在墙边,目瞪口呆,后背的军装已被冷汗浸透。他看看沈砚那摇摇欲坠却依旧如冰峰般挺立的侧影,再看看紧闭的合金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 “操……”吴蔚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难以言喻的震撼,“顾珩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你…”他看向沈砚,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恐惧、忌惮,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他妈…就是个能徒手把疯子撕碎的…人形天灾啊……” 他烦躁地用力抓了抓头发,看着沈砚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绝对冰冷姿态,再回味顾珩最后那句“来日方长”的阴毒威胁,只觉得前途一片漆黑,压力山大。这个烫手到能熔穿地核的“天灾”级麻烦…不,这个随时可能自毁或者引来更恐怖疯子的人形核弹…到底该怎么处理?!他无比无比无比地怀念自己只需要操心战术和任务的鹰隼指挥官生涯!他妈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立刻!马上!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核弹”安全地、完整地…塞回给陆凛!让那个冰山自己去扛这毁天灭地的压力! 兔A豹O:顶流他耳朵炸毛了,同时更新,小甜文,多多支持哦~ 放煞大纲推倒重新写了,写完了再重新发,已经开始存稿了 对于之前支持的宝子们,说声对不起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暗流 第2章 暗流下的锋芒 总局地下七层,信息素分析中心。 恒定的低温混合着消毒水与精密仪器运转的嗡鸣,构成这里冰冷而高效的基调。沈砚穿过布满数据光屏的走廊,深灰色监察官制服勾勒出挺拔冷峻的轮廓,肩章银徽寒光凛冽。所过之处,低语声瞬间消失,敬畏与谨慎在空气中凝结。他是裁决者,秩序的化身。 “首席,这边请。”Beta主管毕恭毕敬,引向一个僻静的独立分析间。 巨大的环形光幕前,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研究所的白大褂,身形颀长劲瘦,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利刃。墨黑的短发利落,侧脸线条如刀削斧凿,鼻梁高挺。他正专注地操控着虚拟面板,动作精准、迅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战斗节奏的流畅感,与周围冰冷的科技奇异地契合,却又隐隐透出一股被刻意收敛的锐气。 主管介绍:“首席,这位是陆凛博士,刚从‘深蓝壁垒’退役转入中央研究院,专攻信息素武器化逆向工程与反制。这次的新型干扰器,是陆博士的主攻方向。” “深蓝壁垒”… 沈砚眼神微凝。那是传闻中处理最危险异化事件和边境冲突的隐秘部队,成员无一不是千锤百炼的杀戮机器。眼前的青年,身上却披着学者的白袍。 陆凛闻声转身。 那双眼睛,是极深的墨色,沉静如古井寒潭,清晰地映出沈砚的身影。没有敬畏,没有紧张,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审视,如同扫描仪在解析目标参数。然而,在这份沉静之下,沈砚身为顶级Alpha的本能,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法忽视的东西——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血腥气。并非信息素,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杀戮烙印。 “首席监察官。”陆凛的声音清冽平稳,如同冰川融水,听不出情绪。他微微颔首,动作干脆利落,带着军人式的简洁。 “陆博士。”沈砚回礼,目光在陆凛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很年轻,但那份沉静下的锋芒,以及“深蓝壁垒”的背景,让他瞬间将此人从普通的学者序列中剥离出来。一个披着羊皮的…猛兽? “新型干扰器解析报告。”陆凛没有任何寒暄,指尖划过光屏,报告瞬间投影。他的讲解逻辑严密如作战部署,每一个数据点都如同精准的坐标。“核心在于其‘混沌算法’,模拟信息素片段具有高度欺骗性和随机性,对Alpha和Omega的生理感知节点有针对性干扰…”专业术语在他口中如同子弹上膛,清晰有力。 沈砚专注聆听,暂时将清晨的隐痛抛却。工作是他的锚地。 陆凛靠近一步,指向光屏上一个关键节点。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霸道的气息,如同蛰伏的凶兽苏醒时泄露的一丝吐息,猛地撞入沈砚的感知! 那不是顾珩那种优雅强势的雪松琥珀,也不是普通Alpha常见的压迫感。它像…烧灼的金属混着硝烟散尽后的冷冽空气,带着一种原始、粗粝、近乎暴烈的能量感,极其内敛,却蕴含着恐怖的爆发力! 这股气息掠过沈砚后颈腺体的刹那—— 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细微刺痛,竟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骤然粉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诡异的、近乎战栗的舒畅感,仿佛堵塞的血管被暴力冲开,冰冷僵硬的肌肉被滚烫的烙铁熨帖! 沈砚的身体猛地绷紧,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这感觉…太强烈,太陌生,也太…危险了!一个顶级Alpha的气息,竟然能对他产生如此直接、如此“有效”的影响?!这绝非正常! 陆凛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专注于讲解:“…据此开发的识别反制码,已在模拟环境中验证,对当前十二种变体算法识别率超95%。”他抬眼看向沈砚,那双墨黑的眸子沉静依旧,仿佛刚才那丝泄露的、能“镇压”沈砚痛楚的霸道气息从未存在过。 沈砚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目光锐利如刀,审视着陆凛:“反制码的实战兼容性?高强度信息素冲突环境下的稳定性?” “已嵌入总局第七代主战型外骨骼的战场信息素过滤系统进行实装模拟,在S级干扰环境下,稳定运行超过48小时。报告编号A-7-Sigma。”陆凛的回答依旧精准如弹道计算,目光坦荡地与沈砚对视,毫无闪避。那份沉静,完美地覆盖了骨子里的铁血。 分析间的门被敲响。 顾珩的身影出现,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顶级雪松琥珀的信息素优雅而强势地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如同无形的网,试图覆盖、收拢一切。 “阿砚,”顾珩的目光落在沈砚身上,带着亲昵的关切,“研究所那边在等你。临时会议。”他的视线转向陆凛,笑容不变,带着上位者的审视,“陆博士,久仰‘壁垒’威名。在研究院还习惯吗?”话语是问候,但那强大的信息素却如同实质的壁垒,隐隐带着试探和宣告主权的意味。 “顾部长。”陆凛微微颔首,依旧是简洁的军人做派。面对顾珩刻意释放的、带着压迫感的信息素,他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甚至连眼神都没波动一下,只是那身白大褂下的肩背线条,似乎在不经意间绷紧了一瞬,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他平淡回应:“职责所在,习惯与否不重要。” 沈砚后颈那刚刚被陆凛气息“**”下去的舒适感余韵犹在,但在顾珩信息素笼罩下来的瞬间,一股更加强烈、更加熟悉的尖锐刺痛猛地反扑回来!如同被强行压抑的弹簧,反弹得更凶!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方案可行,后续测试跟进。”沈砚对陆凛说,声音竭力维持平稳,目光却深深看了陆凛一眼。 “是。”陆凛应道,目光重新落回数据流,仿佛眼前的两位顶级Alpha只是背景板。 “走吧。”顾珩走近,极其自然地抬手,掌心带着温热和不容置疑的力量,覆在沈砚的后颈腺体位置。一股更浓郁、更温和的雪松信息素如同暖流注入,强势地**覆盖、中和**着那剧烈的痛楚,也试图驱散沈砚身上可能残留的任何一丝属于他人的气息(尤其是陆凛那霸道的硝烟味)。他的动作亲昵,却带着绝对的掌控。 沈砚在顾珩的手掌下,感受着那熟悉的“解药”将痛苦一点点磨平,身体本能地松懈下来。顾珩的信息素,是他习惯的秩序与安宁。然而,心底那片刚刚被陆凛那霸道而有效的“镇压”所触及的角落,却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饮鸩止渴般的战栗与渴望。那感觉…像冰冷的钢铁瞬间止血,粗暴却有效。 顾珩的手滑落到沈砚肩上,轻轻一揽,姿态亲昵而充满占有欲。“陆博士能力卓绝,总局正是用人之际。”他笑着对陆凛说,语气是官方的赞赏,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陆凛平静的侧脸。 陆凛只是再次点了下头,目光未离光屏:“分内之事。” 沈砚被顾珩半揽着离开分析间。顾珩强大的信息素如同温暖的牢笼,将他紧密包裹,隔绝了外界,也压制了他体内翻腾的痛楚和那丝诡异的战栗。 分析间的门合拢,隔绝了冰冷的仪器光芒和那个沉静如深渊、气息却如凶兽蛰伏的身影。 走在顾珩身边,听着他低声谈论晚宴的细节,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体贴和掌控,沈砚的心湖却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暴。 陆凛… 这个名字,连同那转瞬即逝的、如硝烟与滚铁般霸道却又奇异地抚平他最深痛苦的气息,像一颗投入深水炸弹,在他看似平静的世界里轰然炸响。那沉静眼眸下隐藏的铁血锋芒,那“深蓝壁垒”的恐怖背景… 而顾珩那温柔、强大、给予他“解药”的怀抱,在这一刻,似乎也隐隐透出了一丝…虚弱?至少,在面对陆凛那种以暴制暴般的、直接作用于他痛苦根源的奇异气息时,顾珩的“安抚”显得如此…被动和滞后。 沈砚的目光落在前方,看似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后颈深处残留的、属于顾珩信息素的“止痛”余温下,那被强行压制的痛楚根源并未消失。而陆凛带来的那短暂却震撼的“镇压”体验,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神经末梢上。 一个是用温柔包裹着他的痛苦的“伴侣”。 一个是能瞬间以霸道姿态碾碎他痛苦的“武器专家”,况且这个所谓的“武器专家”的身份,还有待考究。 第3章 盛宴枷锁 水晶吊灯折射出万千碎芒,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幻境。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香水、醇酒以及混杂的、被刻意收敛过的Alpha与Omega信息素的味道。这里是信息素管理总局年终慈善晚宴,权力与财富的无声角斗场。 沈砚站在顾珩身侧,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肩章上的银徽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他是总局的门面,首席监察官,顶级Alpha的象征。顾珩的手,始终以一种保护者兼宣告主权的姿态,轻轻搭在他的后腰。源源不断的、温和而强势的雪松琥珀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暖流,包裹着沈砚,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侵扰,也压制着他后颈深处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蠢蠢欲动的尖锐刺痛。 “放松些,阿砚。”顾珩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拂过沈砚的耳廓,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只有沈砚能听出其中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今晚你只需要微笑,其他的,交给我。” 他体贴地递过一杯特调的、近乎无味的“香槟”——实则是加入了强效信息素稳定剂的伪装饮品。 沈砚接过,指尖冰凉。他强迫自己勾起唇角,回应着周围权贵们公式化的问候和恭维。顾珩的“体贴”无处不在:为他挡掉不必要的寒暄,适时提醒他名字和头衔,在他眉头微蹙时立刻释放更强的安抚信息素。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伴侣,顾珩的呵护无微不至。但对沈砚而言,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之上。后颈的腺体在顾珩持续的信息素“安抚”下,不仅没有平静,反而像被反复摩擦的伤口,刺痛感在喧闹环境和混杂信息素的刺激下,如同细密的针,不断扎向神经末梢。 噩梦的阴影也如影随形。昨夜,无影灯的冷光、金属器械的反光、束缚带的触感前所未有的清晰,而那个主导一切的冰冷声音,终于与眼前这张俊美温柔的脸庞彻底重合——是顾珩!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恐惧地看着戴着口罩、只露出那双熟悉眼眸的“顾珩”,将冰冷的针剂推入他的腺体… 醒来时,沈砚差点控制不住一拳挥向身边熟睡的伴侣。 此刻,顾珩温柔的笑意,落在沈砚眼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 就在这时,人群产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骚动。沈砚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瞬间定格。 陆凛。 他竟也出现在这里。没有穿白大褂,而是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礼服改良款,更像是一身常服,勾勒出劲瘦利落的腰身线条,肩章是代表中央研究院技术顾问的简洁徽记。他独自站在一根雕花廊柱旁,手里端着一杯清水,与周围浮华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像一柄沉默的、收入鞘中的古刃,沉静的目光扫视全场,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审视。那份“深蓝壁垒”淬炼出的铁血气度,即使收敛着,也让他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同时,后颈的刺痛骤然加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他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行稳住身形,没让那声闷哼逸出喉咙。 顾珩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搭在他后腰的手收紧,更浓郁、更温和的雪松琥珀信息素如同潮水般涌来,试图将那剧烈的痛楚压下去。同时,他深邃的目光也顺着沈砚刚才的视线,精准地锁定了廊柱旁的陆凛,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不舒服?”顾珩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巧妙地掩盖了那一闪而逝的寒意,“要不要去休息室?” “不用。”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个能瞬间引爆他痛苦又带来诡异吸引力的源头。他仰头将杯中那杯特调“香槟”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暂时麻痹了翻腾的痛感神经,却也带来一种更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宴会厅中央传来一声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紧接着是女人的惊呼和一个Alpha暴躁的怒吼!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碰我?!” 一个身材魁梧、明显处于易感期边缘的Alpha,因舞伴Omega不小心踩到他,信息素瞬间失控爆发,带着浓烈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席卷开来!附近的Omega们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维持秩序的警卫迅速上前,但被那暴怒Alpha失控的力量和信息素冲击得一时难以靠近。 顾珩眼神一凛,正要上前展现掌控力,沈砚的身体却比他更快地做出了反应——首席监察官的职责刻在骨子里。他下意识地一步踏出,强大的、属于“顶级Alpha”的威压本能地释放出来,试图震慑对方! 然而—— 就在他释放信息素的瞬间,后颈腺体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穿!那被药物暂时压制的剧痛以百倍的凶戾反扑!沈砚眼前猛地一黑,身形剧烈一晃,凝聚的力量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脸色惨白如纸。别说镇压,他连站直都变得困难! 顾珩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将摇摇欲坠的沈砚半护在身后。他强大的信息素如同实质的壁垒轰然扩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安抚力量,暂时稳住了混乱的场面,也替沈砚掩盖了这致命的失态。但顾珩看向沈砚的眼神,充满了惊怒和更深的审视——他的“作品”,失控得超乎预期了! 就在顾珩的信息素与那失控Alpha激烈对抗的中心,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 是陆凛!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没有多余的花哨,只有精准到可怕的效率。在失控Alpha挥拳砸向一名试图靠近的Omega侍者的瞬间,陆凛的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对方的手腕关节,一个干脆利落的卸力反拧! “呃啊——!”失控Alpha发出一声痛吼,狂暴的信息素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更恐怖的压制感硬生生打断! 陆凛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指尖一枚微小的注射器精准地刺入对方颈侧。强效镇定剂瞬间注入。那魁梧的Alpha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巨兽,轰然软倒,被迅速上前的警卫控制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众人反应过来时,混乱已被平息,只剩下陆凛平静地收回手,整理了一下没有丝毫凌乱的袖口。他那独特的、如同烧灼金属与冷冽硝烟气息,在刚才那雷霆一击中不可避免地泄露出来,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扫过全场,也精准地掠过了被顾珩护在身后的沈砚! 那一刹那—— 沈砚后颈那几乎要将意识撕裂的剧痛,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却深入骨髓的舒畅!仿佛濒死之人吸入了纯氧,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汲取着那霸道气息带来的安宁!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身体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 这感觉太强烈,太… 令人沉沦! 顾珩护着沈砚的手臂猛地收紧!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身体的瞬间放松和那丝细微的战栗!他猛地转头看向陆凛,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陆凛那霸道的信息素,刚才分明穿透了他的“壁垒”,直接作用在了沈砚身上!而且,沈砚的反应… 太不正常! 陆凛仿佛对两位顶级Alpha的目光毫无所觉。他解决了麻烦,便像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重新退回了廊柱的阴影里,拿起那杯没喝完的清水,沉静的目光投向混乱平息后的舞池,仿佛刚才出手的并非是他。只有沈砚,捕捉到了陆凛在转身前,那沉静如古井的黑色眼眸,极其短暂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扫过自己惨白的脸和顾珩护着他的手臂,快得如同错觉。 危机解除,掌声和恭维声涌向顾珩和沈砚。顾珩脸上重新挂上完美的温和笑意,从容应对,手臂却如同铁箍般紧紧环着沈砚的腰,将他牢牢禁锢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信息素强势覆盖掉任何可能残留的、属于他人的气息,尤其是陆凛那该死的硝烟味。他低头在沈砚耳边低语,声音温柔依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和警告:“看来你需要更彻底的‘休息’了,阿砚。宴会结束后,我们直接去‘疗养中心’。” 沈砚的心沉到了谷底。“疗养中心”… 那是顾珩名下最隐秘的医疗研究所的代称!他知道,顾珩对他刚才的失态和… 对陆凛气息的反应,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所谓的“休息”,恐怕是更严酷的检查和“治疗”。 宴会在一片虚假的祥和气氛中走向尾声。沈砚如同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被顾珩带着穿梭于告别的人群。他的目光,在离开大厅前,最后一次投向那根廊柱。 陆凛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坐进顾珩那辆豪华悬浮车的后座,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顾珩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侧过身,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沈砚冰凉苍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令人心颤。 “吓到了?”顾珩的声音低沉,带着怜惜,“别怕,有我在。”他倾身靠近,温热的唇落在沈砚紧抿的唇角,如同安抚受惊的宠物。雪松琥珀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上来,试图再次抚平一切。 然而,沈砚闭上眼,感受着顾珩的吻和气息,身体僵硬。那温柔的“解药”此刻只让他感到窒息和冰冷。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陆凛雷霆出手时泄露的霸道气息带来的瞬间安宁,以及顾珩口中那冰冷的“疗养中心”。 不!不对!那个梦…更清晰的是昨夜那场几乎将他撕裂的噩梦:一个满身血污、战斗服破碎、意识模糊的年轻战士!硝烟和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他躺在冰冷刺眼的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光芒灼烧着视网膜。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颈,仿佛被生生撕裂!视野晃动模糊,只能看到几个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身影在晃动。一个身影靠近,手里拿着闪烁着寒光的器械。那个身影的眼睛… 那双透过无菌面罩、冷静到近乎冷酷、掌控一切的眼睛… 与此刻身边这张温柔俊美的脸,完美地重叠在一起!是顾珩!那个在他濒死时刻,主导着他身体和命运的人! 就在顾珩的唇即将离开的瞬间,沈砚在座位缝隙里,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边缘锐利的小东西。他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极其隐秘地将它攥入手心。 那是一个烧焦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金属芯片残片。芯片表面,在焦痕之下,几个模糊却触目惊心的蚀刻字母隐约可辨: “O… S… R… C… E” (Omega Source Receptor - Omega源生受体?) 以及一个残缺的项目编号前缀:“S-P…” 冰冷的金属残片紧贴着掌心,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炭火,又像是握住了通往地狱深渊的钥匙。 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照着沈砚毫无血色的脸。顾珩的温柔低语还在耳边,陆凛那硝烟般的气息仿佛仍在鼻尖萦绕,后颈的剧痛在药效和双重信息素冲击下暂时蛰伏,却又在深处酝酿着更猛烈的风暴。 第4章 静谧之泉的囚笼 悬浮车无声地滑入一片被精心修剪过的葱郁园林。暮色中,景观灯带勾勒出奇石流水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植物芬芳,静谧得如同世外桃源。这里是“静谧之泉”疗养中心,顾珩名下的顶级私人医疗圣殿,也是沈砚此刻的囚笼。 车门自动开启,顾珩率先下车,转身向沈砚伸出手,动作优雅而自然,脸上是无可挑剔的温柔笑意:“到了,阿砚。这里环境很好,最适合你静养。” 沈砚将手放入顾珩掌心,指尖冰凉。顾珩的手温暖有力,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他抬眼望去,眼前是一座外观低调却充满未来感的流线型建筑,通体覆盖着特殊材质的银灰色幕墙,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踏入内部,与外界的静谧葱郁截然不同。恒温的空气带着一丝消毒水的冷冽,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和墙壁均匀洒落,脚下是特殊的吸音材质,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虚空里。空气里弥漫着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营造出一种极致洁净下的冰冷窒息感。 “别担心,”顾珩的声音在这空旷冰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温柔,他自然地揽着沈砚的肩,“这里的设备是全世界最顶尖的,团队也是我亲自挑选的专家。他们一定能找出你疲惫不适的根源,让你彻底恢复过来。”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沿途看到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先进仪器,“看,这是最新的全息生理扫描舱… 那是脑神经深度映射仪… 都是为了更精准地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沈砚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金属和玻璃造物,后颈的刺痛感在这特定的环境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祟。顾珩的每一句“为了你好”,都像冰锥扎进他的神经。 他被带到一个布置奢华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庭院景观,室内家具舒适考究,堪比顶级酒店套房。然而,沈砚敏锐的感知能捕捉到墙壁和天花板几个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黑色孔洞,以及床头柜上一个伪装成艺术品的、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生物指标监测仪。这是一个被精心包装的牢笼。 “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安排检查流程。”顾珩体贴地为沈砚倒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眼神充满关切,“很快就好。” 顾珩离开后,房间陷入死寂。只有那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和仪器监测的微弱滴答声,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沈砚无处不在的监控。他走到窗边,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特种玻璃——防弹、单向、无法开启。掌心那枚烧焦的芯片残片,此刻正紧紧贴着他的皮肤,散发着灼人的寒意。 不久,穿着无菌白袍的“专家”团队到来。他们态度恭敬,眼神却如同看待一件珍贵的实验品,带着职业性的疏离。 “沈先生,请放松,只是一些常规检查。”为首的医生语气平板。 检查过程漫长而痛苦。冰冷的针头刺入血管抽取大量血液;复杂的头盔罩住头颅,释放出微弱的脉冲刺激,带来阵阵眩晕;最可怕的是腺体深度刺激反应测试——细长的探针连接着精密的传感器,在沈砚的后颈腺体周围反复施加不同频率和强度的能量刺激。 “呃…”当一股高频能量脉冲直刺腺体核心时,沈砚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如弓!那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再次爆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痛呼出声,眼前阵阵发黑。他能感觉到探针在记录着他身体的每一次痉挛和腺体信息素的异常波动。 “反应激烈,A7区域波动值超标35%。”医生冷静地记录着数据,语气毫无波澜。 顾珩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站在检查室外的单向玻璃后看着。当看到沈砚痛苦地蜷缩在检查台上时,他俊美的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心疼”,但当医生汇报数据时,他那深邃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狂热的专注和评估——如同在欣赏一件正在承受压力测试的完美艺术品。 检查结束,沈砚几乎虚脱,脸色苍白如纸。顾珩立刻上前,将他半扶半抱地带回套房,动作轻柔,释放出温和的雪松琥珀信息素试图抚慰:“辛苦了,阿砚。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当天夜里,在顾珩安排的“舒缓”药物作用下,沈砚陷入了更深的、更清晰的梦魇。 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身临其境的炼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几乎撕裂耳膜!能量武器的光束在焦黑的土地上犁出深沟!空气中充斥着硝烟、血腥和内脏烧焦的恶臭!他穿着破损的战斗服,在残肢断臂中踉跄奔跑,肺部像被火焰灼烧!突然,一股撕裂灵魂的剧痛从后颈炸开!视野瞬间被血红覆盖,他重重地向前扑倒,冰冷的泥土混合着战友温热的血液糊在脸上… 意识模糊中,他感觉自己被抬上冰冷的金属台,刺目的无影灯光芒灼烧着视网膜。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颈,仿佛被生生剜去!视野晃动,几个穿着无菌服、戴着口罩的身影在晃动。一个身影靠近,手里拿着闪烁着寒光的器械。那双透过无菌面罩、冷静到极致、如同精密仪器般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与顾珩凝视他的眼神,分毫不差! “沈先生?沈先生?”一个温和但不容抗拒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强行拉回。 是顾珩安排的“心理医生”。在药物和引导下,沈砚被迫再次“回忆”那场“惨烈的边境冲突”,并被引导着“确认”那个在手术台上救了他性命的人就是顾珩。 事后,顾珩坐在沈砚床边,紧紧握着他冰冷汗湿的手,俊美的脸上写满了“后怕”与“深情”。 “阿砚,”顾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感**彩,“你知道吗?每次想起那段日子,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那场该死的边境冲突…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血泊里,腺体… 几乎被能量流彻底摧毁了,全身都是致命伤… 医生说,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抑巨大的痛苦,“是‘静谧之泉’,是这里最顶尖的技术和团队,不分昼夜地抢救,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你的腺体重塑… 是医学史上的奇迹!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发誓,绝不会让你再经历那样的痛苦,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沈砚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顾珩的谎言天衣无缝,配合着“心理治疗”植入的“记忆”,逻辑严密。那深情的眼神和痛苦的表情如此逼真。有那么一瞬间,巨大的混乱几乎要淹没他——难道真的是顾珩救了他?难道那芯片和身体的抗拒只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但掌心那枚冰冷的芯片残片,像一枚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他的理智上!还有梦中那双冷酷如机器的眼睛,与此刻这双“深情”的眼眸,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第二天,顾珩给了沈砚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允许他在指定休息区喝点东西,透透气。顾珩本人则去处理“紧急公务”。沈砚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休息区空无一人。沈砚的目光迅速扫过,最终锁定在角落一个连接着内部局域网的、看起来有些老旧的公共信息查询终端。他快步走过去,背对着监控摄像头坐下。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划过,看似随意浏览新闻,实则寻找着老旧系统的接口漏洞。 机会来了!一个隐藏的后台维护界面在屏幕上一闪而过。沈砚的心脏狂跳起来,指尖冰凉却异常稳定。他利用一个极其基础的权限溢出漏洞,这得益于他监察官身份对系统架构的了解,成功绕开了部分访问限制。 他迅速从口袋中取出那枚被汗水浸湿的芯片残片,插入终端一个不起眼的老式物理接口。 屏幕闪烁了几下,弹出“读取中… 数据严重损坏…”的提示。进度条缓慢移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老式设备读卡的沙沙声、数据恢复的滋滋电流声、沈砚将呼吸压抑到极致,紧紧盯着屏幕,时间仿佛凝固。 终于,屏幕上艰难地恢复出几行残缺的文字和一张模糊不清的图片: 日志片段:“…源生受体(O-S-R-C-E)融合出现剧烈排异… S样本生理指标崩溃… 强制注入A-7型高剂量稳定剂… 记忆区清洗程序启动(警告:部分区域清洗失败,残留风险高)…” 图片:一张被烧毁大半的截图。中央是一个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管线的人形轮廓,周围是闪烁的仪器。最触目惊心的是旁边一个仪器屏幕上显示的图谱——两个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波形被强行叠加、融合在一起! 一个波形柔和却带着强烈的生命律动(Omega),另一个则刚硬、充满侵略性(Alpha)!图谱下方隐约可见一行小字:“Project Siren: Omega Source Assimilation - Phase 3”(塞壬计划:Omega源同化 - 第三阶段)! “嗡——!”一声短促而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从终端内部响起!虽然微弱,但在寂静的休息区如同惊雷! 沈砚瞳孔骤缩!他猛地拔出芯片残片攥入掌心!几乎在同一秒,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工作人员的询问声:“什么声音?谁在那里?” 沈砚迅速起身,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饮品台,拿起一杯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工作人员走进来查看,终端屏幕已恢复了正常的新闻界面,警报声也消失了,仿佛只是设备老化的一次误报。 “先生,需要帮忙吗?”工作人员礼貌地问。 “不用,谢谢。”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勉强维持着平静。 回到套房,沈砚背靠着冰冷的门滑坐在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摊开手心,那枚小小的芯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残缺的日志、那张恐怖的双腺体融合图谱、那个诡异的“塞壬计划:Omega源同化”… 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他不是被拯救的战士,他是被改造的实验品!而顾珩,就是那个戴着温柔面具的、主导一切的魔鬼! 就在这时,顾珩回来了,脸上带着惯常的温柔,但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未散的冰冷。顾珩一边脱下外套,一边看似随意地对沈砚说:“刚和研究院那边通了话,陆凛博士负责的一个关于信息素战场干扰的项目,技术交接上有点问题,需要他亲自来总局一趟。这个人,能力是有,但总让人觉得… 不太稳定。” 他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的评价,但沈砚听出了其中深藏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 烦躁。 听到“陆凛”的名字,沈砚的心猛地一跳。在这冰冷绝望的囚笼里,这个名字和他身上那霸道、能瞬间碾碎痛苦的硝烟气息,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后颈的刺痛似乎又在隐隐发作,沈砚闭上眼,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在脑海中疯狂地回忆着陆凛出手时泄露的气息——那如同烧灼金属混着硝烟散尽后的冷冽空气,带着原始的力量感,瞬间抚平了他最深的痛楚… 这渴望如同毒/瘾发作,让他浑身战栗,又感到无比的羞耻和恐惧。 顾珩走近,手中拿着一份电子报告,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表情:“阿砚,专家组的初步报告出来了。”他坐在沈砚身边,将报告展示给他看,上面满是复杂的数据曲线和红色警示标记。 “你的腺体… 就是当年重伤重塑的区域,”顾珩的声音充满“心疼”和“凝重”,“出现了‘不稳定性波动’。专家组建议,需要留在这里进行更深入的‘观察’和一段时间的‘强化稳定疗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他握住沈砚冰凉的手,眼神“真挚”而“恳切”,“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为了你的健康和安全,忍耐一下,好吗?就一周,我保证,一周后,我亲自接你回家。” 一周… 强化稳定疗程… 沈砚看着顾珩那张写满“深情”与“关切”的脸,听着这温柔却如同最终判决的话语,感受着这间豪华套房下无处不在的冰冷监控和那即将到来的未知“疗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全身,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避开顾珩的视线,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内心的冰冷绝望。芯片的真相、双腺体的图谱、塞壬计划的恐怖名称、顾珩的虚伪谎言、陆凛那如同毒药般吸引他的气息…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疯狂冲撞!掌心那枚小小的金属残片,此刻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烧着他的皮肤,也点燃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挣扎的火焰。 逃! 必须逃出去! 第5章 深渊回响 “静谧之泉”疗养院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凝固的冰层下沉潜。顾珩的“关怀”如影随形,温柔的话语如同最细密的蛛丝,不断编织着无形的网。 顾珩端着特制的营养剂,笑容温和无懈可击:“阿砚,今天的药剂加了新的稳定因子,对缓解你神经疲劳很有效。来,趁热喝了。”他坐在床边,亲自将杯沿送到沈砚唇边,眼神专注得像在照料一件稀世珍宝。“再坚持几天,等‘终极修复’方案最终确认,你就能彻底摆脱这些痛苦了。相信我,很快。” 沈砚顺从地低头啜饮,浓稠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他表面温顺,大脑却在超负荷运转,如同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疯狂计算着逃离的每一个变量——安保机器人的巡逻间隙、监控探头切换视角的0.8秒延迟、建筑结构图上那条被标注为“废弃”的、通往后勤运输通道的隐蔽走廊,以及走廊尽头那个锈迹斑斑、连接着外部城市污水管网的废弃通风井盖——那是他唯一的生路,一条通向地狱或自由的单行道。顾珩许诺的“一周”期限,是悬顶之剑,更是催命符。他必须在这之前行动! 他利用极其有限的“自由活动”时间,来到那个被严格限制在奢华套房与相邻的、被高耸防弹玻璃笼罩的空中花园,像最警觉的幽灵,记录下一切。每一次红外光束扫过的间隙,每一个监控探头的死角盲区,都在他脑海中构建出精确的逃生路径图。 沈砚借着在花园赏花,目光扫过锈蚀的通风口方向,内心在咆哮:三天!只有三天了!顾珩,你的“修复”就是我的坟墓!那个井盖…就是地狱的出口,也是我唯一的生门! 机会在第三天深夜降临。顾珩被总局的“紧急会议”召回。临走前,他细致地检查了套房的每一个监控探头,甚至亲手调整了生物监测仪的灵敏度,确保万无一失。他俯身,在沈砚额头印下一个充满“担忧”的吻,气息带着雪松琥珀的暖意,眼神却深不见底。 顾珩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不舍”:“总局那边有点棘手,可能需要几个小时。阿砚,答应我,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他的手指留恋地拂过沈砚的鬓角,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味。 沈砚闭着眼,呼吸均匀,仿佛已陷入沉睡。直到悬浮车引擎的嗡鸣声彻底消失于远方死寂的夜空。沈砚猛地睁开眼!眼底不再是冰封的麻木,而是燃烧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烈焰! 行动!沈砚睫毛剧烈颤动,确认最后的感应器信号消失。他骤然掀开丝绒被褥,赤脚踏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如同挣脱束缚的猎豹!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预演过千百次的路径上,完美避开预设的监控点,动作迅捷无声,如同融入阴影本身。 他闪入浴室唯一的绝对盲区——淋浴间与墙壁的狭小夹角。手指颤抖却坚定地撬开早已松动的瓷砖,取出里面用陶瓷餐盘碎片和浴室金属挂件磨制的、边缘闪烁着寒光的简陋切割工具和撬棍。时间以秒计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沈砚握着冰冷的自制工具,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自由…还是毁灭?就在今夜!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在花园婆娑的树影下潜行。冰冷的夜风带着城市边缘自由而污浊的气息,却无法吹散他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和后颈腺体那越来越清晰的、如同丧钟般的悸动!快了,就快到了!生锈的井盖就在眼前! 找到了!那条隐蔽走廊的合金门!他利用切割工具破坏门禁面板的脆弱外壳,用撬棍卡住应急锁舌,用尽全身力气,肌肉贲张,额头青筋暴起,狠狠向下压动撬棍! “嘎吱——!”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通道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尘埃、消毒水残留和机油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他闪身而入,肺部被呛得火烧火燎,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咳嗽。目标就在前方!那个在昏暗应急灯下闪烁着锈蚀光芒的圆形井盖! 他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冲到井盖边,将撬棍狠狠插入边缘最深的缝隙,身体后仰,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意志都压了上去,向上猛力撬动—— “呃啊——!!!” 一股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后颈腺体内部猛然炸开!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那痛楚不再是撕裂,而是湮灭!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无形的、冰冷的力量强行碾碎、重组!身体里某种被强行植入的东西,在关键时刻发出了最恶毒的绞杀指令! 沈砚眼前的世界瞬间被血红和黑暗交替吞噬!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泥般瘫倒下去,手中的撬棍脱手飞出,“哐当”一声在金属通道里发出绝望的哀鸣!他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的青蛙,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闷响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濒死的嗬嗬声。冷汗不是渗出,而是…涌出,瞬间在地面形成一小滩水渍。极致的痛苦让他连指甲抠入地面都做不到,只能像破风箱一样剧烈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沈砚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只剩下破碎的念头:芯片…是那该死的芯片!顾珩…你赢了…自由…根本就是个笑话… 通道尽头,刺目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审判之光,瞬间将他痉挛抽搐的、如同濒死蠕虫般的狼狈身影钉在地上!安保机器人的警示音冰冷无情,如同丧钟:“目标失控!B3通道!最高警戒!执行强制收容!” 完了!一切都完了!彻底的绝望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沈砚残存的意识。剧痛主宰了一切,连思维都变得粘稠破碎。 就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的边缘,在那毁灭性的剧痛嗡鸣中,沈砚破碎的感知里,似乎… 在头顶上方纵横交错的、巨大通风管道的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穿透一切混乱的、如同淬火利刃般的硝烟与烧灼金属的气息!那气息冰冷、霸道,带着一种原始而暴烈的安抚力量,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短暂地、狠狠地砸碎了那湮灭般的痛苦核心!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精神力波动,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箭标,为他指引了通风管道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 陆凛?!他在这里?!是他?!这气息是真实的指引,还是大脑在彻底崩溃前产生的求生幻觉?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砚来不及思考,冰冷的机械臂已经如同死神的镰刀,钳制住他痉挛的身体,将他像一件破损的货物一样粗暴地拖离了那条充满血腥、尘埃和绝望的通道。意识彻底沉沦前,最后的感知是被重新投入了“静谧之泉”最核心的恐惧之源——那间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布满束缚装置、闪烁着不祥红蓝光芒的顶级手术室。无影灯如同地狱之眼,已然亮起。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浮出黑暗粘稠的海面。身体依旧沉重麻木,后颈处传来持续不断的、深入骨髓的钝痛,仿佛被烙铁反复灼烧。眼皮重若千斤,他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刺目的无影灯光芒如同无数根针,灼烧着视网膜。顾珩的脸悬在上方,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苍白扭曲的倒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焦灼”的汗水、“心痛”的褶皱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演技精湛到足以骗过任何旁观者。 “阿砚… 我的阿砚…” 顾珩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温热的手掌却带着无菌手套的冰冷滑腻触感,一遍遍用力抚摸着沈砚冰冷汗湿的脸颊,动作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你吓死我了!你怎么能… 怎么能这样伤害自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的尖锐,如同最锋利的刀,“跑到那种肮脏危险的地方去?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的身体… 你的身体在向你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它在崩溃!” 他猛地转头,对着旁边穿着全封闭无菌服的“专家”吼道:“结果!确诊结果呢?!” 一个“专家”立刻上前,声音透过面罩,沉闷而冰冷:“报告顾部长,紧急检测确认,沈监察官的腺体重塑区域出现根源性崩解前兆!信息素场极度紊乱,核心代谢率异常飙升!随时可能引发不可逆的腺体衰竭,危及生命!必须立刻进行终极修复手术!刻不容缓!” 顾珩猛地转回头,双手捧住沈砚的脸,强迫他对视,眼中“盛满”痛苦和“坚定”:“听到了吗,阿砚?没有选择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绝不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深情”,“这次手术,会彻底解决所有问题!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变得… 更完美!更稳定!” 沈砚想挣扎,想用尽最后力气唾骂他的虚伪,想嘶吼出“芯片”的真相!但麻痹的神经只允许他的眼球在眼眶里绝望地转动,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他看到那些穿着全封闭无菌服的“专家”们如同冰冷的机器,正在调试着那些闪烁着寒光的仪器:数根连接着蠕动泵、里面流淌着粘稠的、泛着诡异蓝紫色荧光的液体的探针;一套布满微型电极、形状如同荆棘王冠般贴合后颈腺体的金属束缚环;还有一个连接着复杂管线、内部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如同活物般脉动红光的头盔。 极致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被彻底改造的未知!他感到灵魂都在尖叫! 他被重新束缚在冰冷刺骨的手术台上,高强度合金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固定住他的四肢、腰腹和头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锁扣沉重的“咔嚓”声!麻醉面罩带着甜腻的死亡气息,不容抗拒地扣了下来,高速释放的麻醉气体发出“嘶嘶——”的催命符音! “唔… 唔唔——!!” 沈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在面罩下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嘶鸣,身体做着微弱的、徒劳的挣扎,如同砧板上的鱼。 顾珩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在麻醉气体那甜腻的死亡气息彻底淹没沈砚意识、将他拖向黑暗深渊的临界点,顾珩那温柔到令人骨髓冻结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剖开他的耳膜,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顾珩声音轻柔如情人的呢喃,气息却冰冷如毒蛇的信子:“嘘… 别怕,我的阿砚,睡吧。做个好梦。” 他冰冷的唇几乎贴上了沈砚的耳廓。“别想跑。”这三个字,轻如叹息,却重如星辰坠落,带着绝对的、不容置疑的禁锢意志。“记住…”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近乎神性的冷酷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满足感,“…只有我,才是你唯一的锚点,唯一的救赎。过去是,现在是,未来…永远都是。”温柔的表层下是金属般的冰冷核心,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像冰锥凿刻,那句充满神谕般的宣告感,伴随着沈砚逐渐涣散的意识,试图烙印进灵魂最深处。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拖入无尽黑暗的最后一瞬,沈砚依旧能清晰感知到: 冰冷的消毒液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他后颈脆弱的腺体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一个冰冷坚硬、布满微小电极的金属环,如同捕兽夹般,带着千斤之力,死死地、精准地箍住了他的腺体!瞬间传来的、被强力束缚的闷痛让他即使在麻醉中也不由自主地抽搐! 一个毫无感情、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电子合成声,如同死神的宣判,冰冷地响彻手术室: “塞壬计划:Omega源同化–融合计划,启动。” “执行指令:强制注入S-7型融合催化剂… 激活Alpha模拟场… 深度抑制Omega源生受体… 神经同步引导加载…” 无边的、粘稠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灵魂被彻底撕碎的剧痛似乎才刚刚开始。顾珩那句“别想跑,只有我才是你的救赎”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伴随着金属环箍紧腺体的冰冷窒息感、不明液体强行注入带来的灼烧与撕裂感、以及那宣告着彻底改造的冰冷指令声,一同沉入了意识的最深渊,化作永恒的噩梦回响。 第6章 冰封的第一缕光 “静谧之泉”康复区的日子,如同在光滑无垠的冰面上行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四季如春的虚拟景色,室内是恒温恒湿的舒适环境。沈砚的身体在顾珩“无微不至”的“呵护”和陆凛那套名为“神经共振疏导”的高效疗法下,表面的创伤逐渐愈合,力气也在缓慢恢复。他能行走、能进食,甚至能进行简单的对话。但那份被“终极修复”手术强行嵌入的“温顺”和记忆深处那片无法穿透的空白,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修复的、没有灵魂的人偶。灵魂深处总有一块无法填补的空洞,一种挥之不去的冰冷感如影随形。 顾珩的陪伴如同精密的程序设定,每天准时出现,带来总局的“趣闻”,亲手喂他喝下特制的营养剂,释放着那熟悉的、带着冷冽香气的雪松琥珀信息素——那是他名义上的“稳定剂”。他的温柔话语、亲昵动作,是包裹着掌控内核的糖衣。沈砚本能地依赖着他,如同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但这依赖里,混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深沉的疲惫和无法言说的疏离。顾珩的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信息素的覆盖,都像是在加固一层无形的枷锁。 陆凛更是作为顶尖的医疗博士进入了“静谧之泉”参与后续的治疗,他的治疗则如同精准的外科手术。他每周三次出现,穿着简洁的白大褂,眼神沉静无波,与之前带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每一次能量疏导带来的酸胀刺痛都清晰无比,每一次他靠近时,那股若有似无、如同烧灼金属混着硝烟散尽后冷冽空气的气息,总能瞬间抚平沈砚体内更深层次的、源自腺体核心的莫名不适。这气息霸道、危险,却奇异地有效。沈砚对这位“深蓝壁垒”的传奇人物,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敬畏他带来的短暂安宁,感激那切实的“镇压”效果,却又本能地恐惧那深不见底的沉静和这安宁背后可能隐藏的未知代价。陆凛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双刃剑。 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压抑和冰冷的氛围中,林熙墨的出现,如同投入冰湖的第一缕温煦月光。 作为顾珩指定的核心监护医生,林熙墨负责沈砚的日常生命体征监测、药物调配和生理维护。她不像顾珩那样带着掌控一切的光环,也不像陆凛那样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她安静、专业,像一株清新的植物,带着雨后森林般的温和气息。 第一次深刻印象,是在一次陆凛的深度疏导之后。沈砚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残留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顾珩被紧急通讯叫走,陆凛只是冷淡地记录着数据。沈砚靠在床头,眉头紧锁,眼前阵阵发黑。 林熙墨快步走到床边,声音轻柔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沈先生,很难受吗?” 她并未像顾珩那样立刻释放信息素安抚,而是先观察,手指轻轻搭上沈砚的手腕内侧,感受脉搏。 沈砚闭着眼,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头晕。” 林熙墨立刻按下床边控制面板,将室内原本明亮的灯光调至最柔和的暖黄:“强光刺激会加剧不适。闭上眼睛,慢慢呼吸。”她转身,从恒温柜中取出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液体,递到沈砚唇边。“试试这个,安神花茶,甘菊和薰衣草,没有药物成分,只是帮助舒缓神经。” 沈砚犹豫了一下,陌生的好意让他警惕。但他实在太疲惫,那淡淡的、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草木清香,奇异地安抚了他紧绷的神经。他低头,就着林熙墨的手,小口啜饮。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舒缓。他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林熙墨看着他喝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声音更柔:“好一点了吗?如果还想吐或者头晕加重,一定要告诉我。”她并未追问原因,只是提供着最直接的关怀。 沈砚微微点头,声音依旧虚弱:“…好点了。”他第一次抬眼看她,那双总是带着温顺麻木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实的谢意。 林熙墨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这声回应,比任何昂贵的药物都让她感到满足。她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不同。 日子在重复的监测、治疗和药物注射中流逝。沈砚如同被困在精致的琥珀里,时间感变得模糊。记忆的空白像巨大的黑洞,偶尔会有一些混乱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碎片闪过,带来莫名的恐惧和烦躁。顾珩会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用更温柔的话语和更浓郁的信息素“安抚”,同时不着痕迹地引导他远离那些“不愉快”的思绪。陆凛则会调出数据,冷静地分析波动原因,调整治疗方案,仿佛沈砚只是一台需要调试的精密仪器。 只有林熙墨是不同的。 在由顾珩安排的心理学家进行了一次例行的心理评估后,沈砚因为那些无法回答的问题和脑海中闪过的模糊尖叫画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坐在窗边,望着外面虚假的蓝天白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离。顾珩试图用信息素和话语引导他开口,陆凛则在一旁记录着脑波异常图谱。 林熙墨在顾珩和陆凛暂时离开房间讨论时,默默走到沈砚身边,没有试图说话。她只是将一盒柔软的纸巾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释放出极其微弱、如同雨后森林般的Omega信息素,像一层无形的、温柔的薄纱,轻轻笼罩着他。 沈砚感受到那不同于顾珩和陆凛的温和气息,紧绷的身体并没有立刻放松,但那种被审视、被分析的压力感,似乎减轻了一点点。他依旧沉默,但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 过了很久,沈砚才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没有拿纸巾,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吵…太吵了…” 林熙墨没有追问“什么吵”,也没有分析原因,只是轻轻回应:“嗯,有时候是会觉得吵。这里很安静,你可以多待一会儿,等觉得好些了再回去。” 她递给他一杯温水,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温度。 沈砚接过水杯,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指尖。他没有说谢谢,只是默默喝了一口水。但林熙墨看到了他眼中那层冰冷的麻木下,一闪而过的、真实的脆弱。这份不追问、不强求、只提供陪伴和最基本需求的温柔,如同涓涓细流,一点点渗入沈砚被冰封的心田。 林熙墨的倾慕也在悄然生长。最初对陆凛专业气质的仰慕,在日复一日面对沈砚的过程中,逐渐被另一种更深刻的情感取代。她心疼他被痛苦折磨却依旧保持的坚韧,即使是麻木的表象,敬佩他在记忆被剥夺后仍能维持的、偶尔流露的纯粹本能,让他陌生的对善意的感知,更被他那份在温顺外壳下、如同迷途幼兽般的茫然和无助深深触动。她开始期待每天为他监测生命体征的时刻,记录数据时,笔尖会不自觉地在他名字上多停留一秒。她会反复回想他喝下花茶时微微舒展的眉头,或者在她无声陪伴时,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微光。这份情感,纯粹、温柔,带着倾慕之情和Omega对强者的仰慕交织的复杂,在她心底悄然扎根。 沈砚对这份善意的感知也在加深。记忆虽残破,但生物体对真诚与虚伪的本能分辨并未完全消失。他能清晰地辨别:顾珩的关怀下是严密的控制网,陆凛的治疗下是冰冷的评估程序。唯有林熙墨的照顾,带着毫无杂质的真心,没有目的,不求回报。这份真心,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开一圈圈真实而温暖的涟漪。 他开始在见到林熙墨时,眼神会下意识地在她脸上多停留半秒。当她在为他注射那些维持融合稳定的药剂时,药剂注入腺体带来的灼烧感总是让他肌肉紧绷,他会努力放松身体,低声说:“麻烦你了,林医生。”不再是程序化的礼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和信任。 林熙墨每次听到这声“林医生”,心都会轻轻一颤,脸上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温暖的笑意:“很快就好,沈先生。放松。”她的动作越发轻柔迅捷,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皮肤传递。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被陆凛那双沉静如深潭、洞察一切的黑眸,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他看到了林熙墨眼中日益增长的光芒,那光芒因为沈砚微弱的回应而愈发闪亮。他也看到了沈砚对那份温柔的、逐渐卸下心防的依赖。这不在他精密计算的“塞壬计划”蓝图之内,却是一个…意外出现、值得观察并可能加以利用的变量。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等待落子的时机。 第7章 裂隙与种子 一个午后,顾珩因总局“突发事务”需要离开“静谧之泉”数日。临走前,他如同往常一样,细致地检查了沈砚套房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亲自测试了生物监测仪的报警阈值。 顾珩揽着沈砚的肩膀,在他额头印下深情的吻,声音充满“不舍”与“担忧”:“阿砚,总局那边出了些棘手的问题,需要我亲自处理。最多三天,我就回来。你乖乖的,按时治疗,听林医生和陆博士的话,好吗?”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沈砚的后颈,雪松琥珀的信息素浓郁地包裹着他,带着安抚,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再观察几天,如果一切稳定,我们就回家。我们的家。” 最后一句,带着强烈的归属暗示。 沈砚感受着那熟悉的、令人窒息又依赖的气息,顺从地点点头:“嗯。严重吗?需不需要我…”他下意识地想问是否需要他做些什么,这是顾珩长期引导形成的思维惯性。 顾珩恰到好处地用食指按在沈砚唇上,轻笑一声,眼神宠溺却带着高位者的睥睨:“当然不需要。我的阿砚只需要安心休养。相信我,也相信我的能力,嗯?” 他的语气温柔,却蕴含着绝对的自信和对沈砚能力的隐性否定。 沈砚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厌倦:“嗯。早去早回。” 顾珩离开后,套房里少了一份无形的重压。沈砚难得地在规定时间内走出套房,来到空中花园透气。午后的虚拟阳光有些灼热。他坐在长椅上,望着玻璃罩外虚假的城市天际线,试图在空白的记忆中搜寻一点真实的痕迹。或许是阳光太烈,或许是思绪混乱带来的消耗,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然袭来,他身体晃了晃,眼前发黑。 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默默关注的林熙墨立刻快步上前,没有惊呼,没有慌乱。她只是极其自然地、用自己纤细的身体巧妙地挡在了沈砚和那刺目的虚拟光源之间,同时释放出比平时更清晰一些的、温和的雨后森林气息,带着清凉的安抚力量。 林熙墨声音轻柔,带着关切:“沈先生,这边树荫下凉快些。是不是有点晒到了?” 她并未伸手搀扶,只是提供了一个更舒适的选择,维护着他的自尊。 沈砚借着她的遮挡,眩晕感稍缓。他抬起头,正午的光线勾勒着林熙墨专注而柔和的侧脸轮廓,她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眼神里是纯粹的担忧。那一刻,一种陌生而酸涩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沈砚心头,喉咙有些发紧:“…嗯。谢谢。” 这声谢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林熙墨听到这声谢谢,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残留的迷茫,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她鼓起勇气,声音更柔:“要不要…我陪你坐一会儿?”这不是医嘱,而是出于她个人的关切。 沈砚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往长椅旁边挪了挪:“…好。” 两人并排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隔着礼貌的距离。没有交谈,只有风机模拟的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林熙墨的存在像一道温暖的屏障,隔开了虚假的烈日和沈砚内心的冰冷。沈砚闭着眼,感受着那温和的信息素带来的宁静,紧绷的神经前所未有地放松。这份无声的陪伴,比顾珩的千言万语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林熙墨的心跳在静谧中加速。她看着他闭目休憩的侧脸,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份纯粹的倾慕如同藤蔓,在她心底疯狂滋长。他强大外壳下的脆弱,他承受痛苦的沉默,他偶尔流露的茫然… 都让她深深着迷。她开始幻想,当这一切结束,当“塞壬计划”完成,他摆脱了痛苦,她是否…是否能有勇气向他表达这份心意?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这一切的温情脉脉,都被单向玻璃后,一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眸尽收眼底。陆凛站在观察室内,看着花园里那副“和谐”的画面。沈砚在林熙墨身边表现出的、近乎本能的放松状态,是药物和顾珩信息素都难以达到的效果。林熙墨眼中闪烁的光芒,更是清晰无比。 几天后,一次由陆凛主导的、强度更大的深度神经疏导结束。沈砚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湿透,脸色惨白,太阳穴突突直跳,身体因为极度的疲惫和残留的神经刺痛而微微颤抖。他靠在治疗椅上,大口喘着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林熙墨立刻上前,眼中满是心疼。她熟练地用温热的毛巾,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头和颈侧的冷汗。她的指尖带着安抚的温度,雨后森林的气息也温和地萦绕着。 陆凛正在一旁有条不紊地整理着冰冷的金属器械,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声音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的医学观察:“林医生,从这次疏导的实时生理数据和沈首席的即时反应来看,他的源生受体区域对温和的植物类信息素,似乎表现出超预期的敏感性?尤其是类似甘菊、薰衣草、月见草这类具有舒缓神经、安抚Omega源生受体的天然成分。” 他顿了顿,拿起一支记录笔,在电子板上点了点,继续用学术探讨般的语气说:“理论上,这类成分的精粹物,如果能以极其微量的、可控的方式介入,或许能作为一种非药物辅助手段,有效缓解深度排异反应带来的神经紧张和后续疲惫感。当然,这需要极其精准的剂量控制和严格的载体选择,确保不影响主体融合进程。”他完全没有看向林熙墨,也没有给出任何具体指令或暗示,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研究心得。 但这句话,如同精准投放的、包裹着糖衣的毒药,瞬间击中了林熙墨心中最柔软、最焦虑的角落!她正苦于无法为沈砚做更多,无法真正缓解他每次治疗后那令人心碎的痛苦。陆凛的话,为她描绘了一个诱人的可能性!“月见草精粹”——一种极其温和、常用于Omega孕期或应激期舒缓的植物萃取物,安全性在常规领域是公认的!如果…如果能在沈砚日常服用的、顾珩严格控制的稳定剂里,加入微乎其微、几乎检测不到的一点点月见草精粹… 是不是就能像那天为他挡住阳光一样,像此刻为他擦汗一样,给他带来多一点点的舒适?就像… 陆博士那强大的、能瞬间“镇压”他深层不适的气息带给他的安宁一样?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占据了林熙墨的整个思维。它源于她对沈砚真切的关怀和心疼,源于她想为他分担痛苦、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迫切愿望。顾珩的严令?医疗规程的绝对禁忌?在沈砚苍白痛苦的脸庞面前,在她心中汹涌的怜惜和那点隐秘的倾慕面前,都被暂时抛诸脑后。 陆凛收拾好器械,目光扫过陷入沉思、眼神因看到“希望”而发亮的林熙墨,以及闭目忍耐着巨大不适、对此一无所知的沈砚。他的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种子,已经精准地种在了最肥沃的土壤里。只待生根发芽。 第8章 暖月凋零 林熙墨内心的挣扎并未持续太久。看着沈砚在后续常规注射后依旧残留的疲惫和偶尔蹙起的眉头,那份想要帮助他、让他更舒服一点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林熙墨看着沈砚疲惫的侧脸‘只是一点点…就一点点稀释过的精粹…书上说它温和舒缓,能安抚神经…他太累了,顾部长那样对他,我只是想让他好受些…不会有人发现的…’ 在只有她负责调配和注射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颤抖,将几滴极其稀薄的、经过她再三确认安全的月见草精粹,小心翼翼地混入了沈砚当天的腺体稳定剂中。透明的药液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她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全是汗。这完全违背了规程,但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辅助”,是为了沈砚好。 ‘没事的,林熙墨,冷静…剂量小到检测不出来…这是为了他,为了他能舒服一点…’她看着药剂被缓缓推入沈砚的静脉,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隐秘的甜蜜。‘希望他能感受到这份微小的暖意…’ 起初,似乎一切正常。沈砚在花园里散步,阳光和煦。林熙墨在不远处假装整理花木,目光却紧紧追随着他,期待看到他舒展的神情。 沈砚感受着难得的平静‘阳光很好…难得的片刻安宁。只是…身体深处总有种说不出的滞涩感,像被什么东西束缚着…’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冰冷的金属环。 林熙墨在一边偷偷观察着‘他看起来放松了些?是错觉吗?还是…那一点点精粹起作用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在她心中升起,蹙起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然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一股难以形容的燥热毫无预兆地炸开!瞬间如同野火燎原,席卷他全身每一寸神经!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变红,呼吸骤然变得不住颤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沈砚大吃一惊‘?!怎么回事?!这股热…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发热!’恐慌像冰冷的蛇瞬间缠上心脏。 更可怕的是,后颈被金属环束缚的腺体处,传来一阵阵强烈到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空虚感!仿佛有无数蚂蚁在啃噬,一股浓郁、甜腻到令人窒息的顶级Omega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小花园!那气息之强烈,甚至让远处巡逻的Beta安保人员都感到了瞬间的眩晕和不适!味道却是让人难以辨别… “呃啊——!”沈砚痛苦地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后颈,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痉挛。 沈砚的认知瞬间崩塌:‘不…不可能!这感觉…是…?!我是Alpha!我是Alpha啊!怎么会…怎么会是Omega的信息素?!’ 极致的耻辱和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他一个Alpha,怎么可能?!认知被彻底颠覆的恐慌比身体的反应更让他崩溃!‘这身体…到底被改造成了什么怪物?!’ 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康复中心!红光闪烁! “沈先生!”林熙墨脸色惨白,惊恐万分地冲过去,想要扶起他,却被沈砚身上爆发的、极具侵略性的Omega信息素冲击得一阵腿软,那是顶级Omega对同类本能的压制! 林熙墨惊恐万分:‘天啊…怎么会这样?!是我…是我害了他?!那一点点精粹…不,不可能!那剂量不可能造成这种效果!’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几乎将她吞噬。 顾珩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第一个赶到现场。看到沈砚瘫软在地、浑身潮红、散发着浓郁诱人甜香、如同发情Omega般的状态时,他目眦欲裂!他耗费无数心血、精心打造的“顶级Alpha”作品,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出了如此浓郁、如此纯粹的Omega信息素!这简直是对他掌控力的最大羞辱和毁灭性打击! 顾珩暴怒与恐慌交织着环顾四周:‘废物!废物!我的完美作品!我的计划!全毁了!是谁?!谁敢毁了我的塞壬?!必须立刻控制住!绝不能让消息泄露!’ “混账!!”顾珩暴怒的咆哮震得人耳膜发疼,强大的、充满暴戾气息的Alpha信息素如同海啸般压向沈砚,试图强行压制这失控的Omega本能,“怎么回事?!林熙墨!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瞬间钉死在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林熙墨身上。 林熙墨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顾部长!我…我…只是按规程配的稳定剂…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下意识地看向配药台的方向。 林熙墨犹豫着:‘不能说…不能承认加了东西…但…但真的不是我!是那瓶药!’ 陆凛也“闻讯”匆匆赶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凝重”。他没有立刻去看沈砚,而是快步走向配药台,动作迅捷地拿起那支刚刚使用过的空药剂瓶,迅速用随身携带的微型分析仪进行残留检测。仪器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和警告标识! “药剂成分异常!”陆凛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审判锤,清晰地砸在死寂的花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权威,“检测到高浓度‘月见草酮’!纯度超过安全阈值十倍!” 他猛地转向林熙墨,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愤怒”的谴责: 陆凛呲目欲裂看向林熙墨,厉声质问,字字诛心:“林医生!你身为专业医师,竟敢私自篡改处方,加入如此高活性、未经安全验证的Omega受体强效刺激物?!你知不知道沈首席的腺体融合正处于极度敏感和脆弱的临界状态!这种强度的外来刺激,会瞬间点燃他体内残存的源生受体,引发不可控的类发情状态!这不仅是严重违规,这等同于谋杀!会彻底摧毁他的腺体融合结构,甚至引发全身性信息素崩溃,危及生命!你疯了吗?!” 证据“确凿”!药剂瓶里检测出的违禁添加物浓度高得离谱!陆凛的指控逻辑严密,直指要害!林熙墨百口莫辩,巨大的冤屈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只能绝望地哭泣: 林熙墨崩溃哭喊:“不…不是的!陆博士!我没有!我没有加那么多!我只加了一点点…一点点稀释过的精粹…是有人!是有人陷害我!那瓶药…”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陆凛,又看向顾珩,充满了乞求。 林熙墨看着检测药剂的陆凛:“是他!一定是陆凛!他换了我的药!他要害沈砚!他要害我!顾部长,求求你相信我…” 顾珩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地上散发着诱人甜香、痛苦痉挛的沈砚,再看着哭喊指认陆凛的林熙墨,心中的怒火和恐慌已经燃烧到了顶点!他不在乎真相!他不在乎是谁做的!他只知道,沈砚失控的Omega信息素如同一个巨大的、危险的信号灯,随时可能引来更多无法控制的关注,彻底暴露“塞壬计划”的秘密!他必须在事态扩大前掐灭一切!立刻! 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立刻承担沈砚失控的风险、腺体可能被毁的后果,以及这次重大医疗事故的所有责任的替罪羊! 顾珩只能在短时间内急速权衡:‘陆凛…深蓝壁垒的传奇,实力深不可测。在这里与他起冲突,我没有必胜把握,反而可能彻底失控,伤及沈砚甚至暴露更多秘密。而且…’ 他瞥了一眼痛苦抽搐的沈砚,‘陆凛是目前唯一对“塞壬计划”有深入了解且有能力进行后续维护和“挽救”沈砚的人。杀了他,沈砚这个耗费无数心血的“作品”可能就真的废了!得不偿失!’ 转而看向林熙墨‘而林熙墨…她是直接操作者,有“动机”无论出于同情或被收买,她的地位不高,证据“确凿”,处理掉毫无负担,还能彻底封住她的嘴!就是她了!’ 电光火石间,顾珩已经做出了最冷酷、最符合他利益的决定。他不能让林熙墨再喊下去,更不能让她说出任何可能牵扯到陆凛或其他内情的话! “够了!”顾珩厉声打断林熙墨的哭喊,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盖过了警报声,“证据确凿!林熙墨,你因私废公,罔顾人命,恶意篡改处方,意图谋害首席监察官!其心可诛!信息素管理总局战略规划部现在对你进行处决!”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配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瘫软在地、满脸泪痕和绝望的林熙墨。 “不!不要!顾珩!顾部长!不是我!真的不是…”林熙墨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尖叫,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她。她最后的目光,越过顾珩的肩膀,投向了蜷缩在地、痛苦挣扎的沈砚,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冤屈、不甘,以及… 最后一丝纯粹的、未及说出口的关切。 林熙墨望向沈砚,自责到了极点:‘阿砚…对不起…是我太蠢…没能帮到你…反而害了你…小心…小心他们…’ “阿砚… 小…” 她想喊他的名字,想提醒他小心。但最后一个字被震耳欲聋的枪声彻底吞噬。 “砰——!” 枪声撕裂了花园虚假的宁静。林熙墨的身体猛地一颤,鲜艳的红色在和煦的阳光下看起来温暖至极,却昭示着冰冷的结果。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倒映着花园上空虚假的蓝天白云,最终定格在那片空洞的惊愕和对沈砚最后的不舍上。 “啊——!!!” 亲眼目睹这一幕,巨大的视觉冲击与空气中弥漫的、林熙墨最后散逸出的恐惧绝望气息,叠加着自身强烈的Omega信息素波动,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意识瞬间被剧痛、恐惧和无边的黑暗撕扯得支离破碎! 沈砚目睹着一切: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尖锐的嗡鸣和血色画面。‘死了…她死了…因为我…因为我…’ 巨大的负罪感和无法言喻的悲痛瞬间淹没了他,比身体的痛苦更甚百倍!世界彻底崩塌。 顾珩面无表情地收起枪,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飞虫。他看都没看林熙墨的尸体,厉声道:“拖走!清理干净!” 他快步走到因巨大刺激和信息素失控而濒临崩溃、眼神涣散的沈砚身边,强行将他颤抖冰冷的身体搂进怀里,释放出最强的、带着强制命令意味的安抚信息素,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痛心”: 顾珩“沉痛”而又强硬的抱住沈砚:“阿砚!看着我!别怕!没事了!那个害你的疯子、叛徒已经死了!她差点毁了你!都过去了…没事了…有我在…”他紧紧箍住沈砚,更像是在禁锢一件差点损坏的珍宝。 陆凛站在几步之外,阴影落在他半边脸上。他冷静地看着林熙墨的尸体被粗暴拖走,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迅速被清洁剂覆盖的血迹,眼神深处毫无波澜,如同在看一场按剧本完美上演的戏剧。他走到顾珩身边,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冷静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性: 陆凛语气冷静而高效:“顾部长,当务之急是立刻为沈首席注射强效抑制剂,稳定他的生理状态。失控的源生受体暴走必须立刻压制,否则腺体融合点可能发生不可逆的坏死,甚至引发全身□□官衰竭。后续的…现场清理、事故报告和沈首席的康复治疗,我会全权负责。” 顾珩看着怀中因惊吓、生理痛苦和巨大精神冲击而不断颤抖、眼神空洞失焦的沈砚,又看看陆凛那张冷静到冷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心中对陆凛的忌惮更深,但此刻,他别无选择。他需要陆凛的专业能力来“挽救”沈砚,将这个失控的“作品”重新拉回“正轨”。 顾珩现在只能妥协:‘陆凛…好手段。借我的手除掉了麻烦,还让我不得不更依赖他…但现在,只有他能稳住沈砚…’他压下翻腾的怒意和猜疑,沉声道:“…好。”顾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妥协,“陆博士,阿砚… 就交给你了。务必让他恢复过来!” 他强调了“恢复”,眼神锐利地警告陆凛,沈砚必须是那个“完美”的、强大的Alpha,而不是现在这个散发着Omega信息素的“残次品”。 陆凛微微颔首,没有多言。他动作利落地取出一支特制的强效抑制剂,成分复杂,包含强力压制Omega信息素的成分、高浓度Alpha信息素模拟剂、以及更深层次的神经稳定剂,精准地注射进沈砚后颈的腺体附近。 药效迅猛而霸道。沈砚身上那诱人而危险的甜腻信息素如同被冰封般迅速消退,身体的痉挛和燥热也渐渐平息。然而,取代失控痛苦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冰冷和虚无。他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残破的躯壳,软倒在顾珩怀里,眼神空洞地望着花园上空,那片刚刚吞噬了林熙墨生命的虚假蓝天。那双充满冤屈、不甘和最后关切的美丽眼睛,仿佛带着血色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刻进了他破碎的灵魂里。 陆凛看着沈砚空洞绝望的眼神,看着他毫无反抗地接受注射,看着他彻底落入自己掌控的、顺从的姿态,心底涌起一股冰冷的、近乎餍足的满足感。障碍已经清除,道路已经铺平。他看向顾珩,语气是公事公办的承诺,却只有近在咫尺、意识模糊的沈砚能隐约听出其中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陆凛看向顾珩,语气沉稳:“顾部长放心。沈首席的后续治疗和康复,将完全由我接手。我会确保他得到最‘专业’、最‘彻底’的照料。我保证,他会‘恢复’得很好,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发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缓慢而清晰,仿佛一句冰冷的咒语。 林熙墨的鲜血浸透了花园的石板,即使被冲刷干净,那铁锈般的腥气似乎仍萦绕在空气中。她的温暖、她的善良、她那份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纯粹心意,如同被那声枪响彻底击碎的月光,消散无踪。沈砚的世界,再次被冰冷、谎言和绝对掌控的阴影所笼罩。只是这一次,站在阴影中心、手持“救赎”之刃的,换成了更加深不可测、冷酷无情的陆凛。而那份刚刚萌芽、还未来得及体会便已凋零的暖意,成了他心底一道新鲜的、血淋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花园里虚假的阳光,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寒冷。 第9章 鹰巢的囚徒 厚重的金属闸门在身后无声地滑闭,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吞噬,连同那虚假花园里的血腥味和记忆中林熙墨那双凝固着冤屈、不甘与最后一丝纯粹关切的眼眸——那曾短暂照亮他冰冷囚笼的、微弱的人间暖意,也一并被隔绝在外。黑暗瞬间笼罩,只有通道顶部的应急灯散发着幽冷的蓝光。 陆凛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挺拔的背影在狭长的合金通道里投下压迫性的阴影。冰冷的寒意透过沈砚脚底薄薄的作训靴,丝丝缕缕地钻入骨髓。他沉默地跟在陆凛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冰面上,空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更添几分令人窒息的孤寂。这里就是“鹰巢”——深蓝壁垒的核心研究站。一个名字本身就透着猛禽的锐利与巢穴的禁锢感的地方。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浓重的机油味、刺鼻的消毒水味、一种无形的、仿佛能渗透皮肤的压力感,以及……无处不在、毫不收敛的Alpha信息素。它们像无形的触手,带着强烈的领地意识和威慑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沈砚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运送的精密武器,一件价值连城却又充满未知风险的实验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人。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巡逻士兵,眼神都锐利如鹰隼,扫过他时带着评估与漠然,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成色。高耸的脉冲塔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冰冷的轮廓在幽光下更显森严。 沈砚踏入鹰巢就明白,这里另一个牢笼…比静谧之泉更冰冷、更坚硬、更彻底的牢笼。林熙墨温热的血似乎还残留在指尖的幻觉中,与顾珩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冰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力量?陆凛口中的力量,不过是更沉重、更华丽的枷锁罢了。’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清晰的痛感来压制心底翻涌的麻木、悲愤和那几乎将他撕裂的负罪感。‘活下去…至少现在,要活下去…’ “你的‘康复’从这里开始。”陆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平淡无波,没有丝毫温度,甚至没有回头。他肩上的大校徽章在通道顶灯的冷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像一枚冰冷的勋章,昭示着绝对的权威。“忘记‘静谧之泉’,忘记顾珩。”他的脚步稳健有力,走向通道深处一个标着猩红“Alpha-7”字样的隔离区域闸门。“在这里,力量是唯一的通行证,也是你存在的唯一价值。” 沈砚听到“康复”:‘康复?呵…多么讽刺的词汇。’ 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微不可察,却充满了苦涩。‘从被顾珩改造成怪物,到被陆凛当作实验品囚禁…这算什么康复?不过是刚挣脱一副枷锁,又被套上另一副更精密的罢了。’即便如此,一股强烈的、想要了解这个新囚笼的冲动,还是压过了麻木,促使他开了口,声音因为长久沉默和压抑而有些沙哑: “这是什么地方?”他环顾着四周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陆凛在厚重的合金门前停下。那门泛着冷硬的哑光,比静谧之泉任何一扇门都要厚重数倍。他抬手,动作流畅地在门侧的识别面板上操作,虹膜、指纹、动态密码三重验证,绿灯依次亮起,伴随着低沉的机械运转声。 “鹰巢。”陆凛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重锤敲打在沈砚的心上。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内部空间。“这是‘深蓝壁垒’的地盘。”他侧身,示意沈砚进去,语气不疾不徐,但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威慑力,既是宣告主权,也是不容置疑的警告。‘在这里,我就是规则。’ 门内是一个设施极其齐全却冰冷得毫无生气的房间。墙面、地面、天花板,全是光滑无缝的合金。一张窄小的床铺,一张固定在墙上的合金桌,一把同样材质的椅子,同样与地面合为一体无法移动分毫,一盏与桌子一体、光线冷白的台灯。角落里有一个同样合金材质的书柜,里面空空如也。一扇磨砂半透的门,显然是洗浴间。最令人窒息的是,房间的每一寸空间,都被至少两个以上的微型监控探头无死角覆盖。而正对着床铺的,是一整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玻璃的另一边,隐约可见一个灯火通明、布满闪烁仪器的主控室轮廓。 陆凛站在门口,并未踏入,终于转过身,目光如同两束冰冷的探照灯,穿透沈砚刻意维持的表面顺从,直刺他眼底那片死寂的荒芜与深处潜藏的惊涛骇浪。 “权限已锁定,沈砚。”陆凛的声音清晰而冷酷,“除了我,没有人能随意进出这里。你需要什么,”他指了指墙壁上一个内嵌的通讯面板,“告诉系统,它会评估你的需求是否合理,然后决定是否满足。”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沈砚苍白的脸,带着审视实验品般的专注,“记住,你在这里的价值,只在于你能恢复多少力量,以及你能证明多少‘可控性’。别让我失望。” 陆凛转身离开,进入单向镜后的主控室,目光锁定着,审视着沈砚不由赞叹:‘完美的样本,完美的囚笼。’ 看着沈砚如同迷途羔羊般踏入这精心打造的牢房,陆凛的心情确实不错。顾珩的愚蠢和自大,最终将这个稀世珍宝拱手送到了他面前。沈砚眼中那层麻木的壳很好,像一张被强行漂白的画布,正适合他重新泼墨挥毫。那麻木下压抑的恐惧和尚未完全熄灭的愤怒本能,更是绝佳的催化剂。‘恐惧是驯服的起点,愤怒是力量的源泉…只要它们在我的引导下燃烧。’林熙墨的事,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彻底切断了沈砚与外界那点脆弱的情感联系,将他彻底孤立。‘现在,他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门在陆凛身后沉重地关闭,落锁的“咔哒”声清脆、冰冷,如同最后的审判锤落下,将沈砚彻底封死在这个合金打造的方寸之地。他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僵硬,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腑。力量…陆凛反复强调的力量。他抬起手,看着自己骨节分明却异常苍白的手指。这双手,曾经在军校格斗场上击败过对手,曾经在战场上握紧过武器,曾经在军部文件上签下过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名字,也曾在某个遥远模糊、如同隔世的记忆碎片里,笨拙地、轻柔地擦拭过一个哭泣孩童脸上的泪水……如今,它们只能徒劳地握紧这冰冷的虚无。 他一步步走到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前。玻璃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失焦,嘴唇紧抿成一条倔强又脆弱的直线。像一个被抽干了灵魂的精美人偶。而在玻璃的另一边,陆凛的身影已经在那主控台前坐下,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沈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仿佛自己所有的生理数据、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心跳的波动,都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那双冰冷、洞察一切的黑眸之下。 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除了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就只有玻璃墙后传来的、微弱却持续的仪器运行声和键盘敲击声,如同某种冰冷的背景噪音,提醒着他无处不在的监视。 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沈砚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响。那股想要打破这令人窒息窥探的冲动,最终战胜了麻木。他抱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试探心态,对着那面冰冷的玻璃,开了口,声音干涩: “你在那里,对吗?”他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当然。”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瞬间从房间正上方的隐藏式扩音器中传出。那声音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地剐蹭着沈砚的头皮和神经末梢,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砚长叹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既然开口了,索性问下去。 “你以前认识我?或者…我们互相认识?” 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底的疑问。陆凛对他的了解似乎过于深入,那种掌控感超越了单纯的科研观察。 扩音器陷入了沉默。这段沉默远比刚才更令人难熬。沈砚能感觉到玻璃后那道目光依旧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带着评估和考量。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趁着这沉默的间隙,强迫自己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囚笼的每一个细节:冰冷的床铺、毫无装饰的合金桌椅、空空如也的书柜、磨砂门后的洗浴间格局、天花板上排列整齐的通风口,太小了,连一只猫都钻不出去……以及那些无处不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探头。他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困兽,本能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缝隙。 陆凛依旧沉默,观察沈砚:‘充满警戒心,却又显得如此…脆弱。像一只刚失去庇护、炸着毛却又无处可逃的幼兽。’ 沈砚在沉默中细致观察房间的举动,一丝不落地落在陆凛眼中。这种对环境的本能探索,恰恰说明他求生的意志并未完全熄灭。‘适应吧,沈砚。你需要时间适应这个新的规则,而我…恰好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在沈砚几乎将房间的每一寸都刻入脑海后,扩音器里再次响起了陆凛的声音,这次带着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 “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在为数不多的、能被称为‘顶尖者’的人中,唯一一个从帝国中央军校以破纪录的两年时间提前毕业,直接进入军部核心,年纪轻轻就获得‘迅豹’称号的…沈少将。你太出名了,沈砚。”陆凛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回味这个名字承载的过往荣光,“你的战术推演记录,你的体能数据,你的晋升轨迹…在深蓝壁垒的资料库里,都有详尽的备份。很难让人不知道。” 随着陆凛的话语,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地滑开。陆凛并未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沈砚。与此同时,房间内一面空白的墙壁上,亮起了一道悬空的全息投影屏幕。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波形图、分子结构模型正在高速滚动刷新。大部分内容沈砚看不懂,但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生理指标的参数在快速跳动。 沈砚看到飞速滚动的数据流‘他在看什么?我的实时生理数据?还是…更隐秘的东西?我的基因序列?腺体融合的脆弱点?或者…我的心理弱点?’一股被彻底解剖、毫无**的羞耻感和愤怒在心底翻涌。‘顾珩至少还披着那层虚伪的‘温柔’外皮,而陆凛…他连最基本的伪装都吝啬给予。’力量…陆凛反复强调的力量,不过是他想要一件更趁手、更听话的武器罢了! “我需要做什么?”沈砚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沉,也更沙哑。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跳动的数据流,将视线投向门口的陆凛。虽然身处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压迫的环境,但经历了顾珩的掌控、林熙墨的惨死,沈砚此刻的感觉,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近乎冷酷的好奇。 沈砚实在疑惑‘为什么是我?深蓝壁垒的大校,手下精兵强将无数,顶级Alpha绝不会少。为什么一定要选中我?甚至不惜布下陷阱,栽赃陷害,让林医生……’林熙墨倒下的身影、最后那声未尽的呼喊,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他的灵魂上,带来尖锐到窒息的负罪感。‘她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是因为我才……’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噬咬出剧痛。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濡湿。‘麻木…必须麻木…只有麻木才能不崩溃…才能…活下去。’ 陆凛看着沈砚闭眼又睁开的细微动作,看着他眼底那片强行筑起的冰墙,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沈砚“需要做什么”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指令,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很简单。”陆凛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囚室里,带着一种残酷的诱惑和冰冷的挑战,“给我我想要的——证明你的价值,证明你依旧是那头能撕裂困境的‘迅豹’。凭借你自己的实力,从‘鹰巢’……逃出生天!”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沈砚死寂的心湖上,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逃出生天?在这铜墙铁壁、遍布顶级Alpha和尖端科技的深蓝壁垒核心?这听起来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残酷的陷阱!然而,在极致的荒谬之下,沈砚死寂的眼底,那最深处被绝望和麻木掩盖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 第10章 冰冷的“康复” 合金门关闭的沉重余音,仿佛还在冰冷凝固的空气中震颤不息。沈砚僵立在房间中央,如同一粒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尘埃,格格不入。陆凛那句淬毒的冰锥——“给我想要的,凭借自己的实力,从‘鹰巢’逃出生天!”——深深钉入他意识深处,反复回响,既带来荒谬的刺痛,又在死寂的荒原上点燃了一丝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火星。 逃?谈何容易。这间编号“Alpha-7”的隔离室本身就是一座由无缝合金和冰冷科技构筑的绝狱。沈砚的目光再次扫过天花板、墙角、甚至洗浴间磨砂玻璃上缘那些无处不在的微型监控探头,猩红的光点如同不眠的嗜血之眼,冷酷地记录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单向玻璃背后,虽然此刻看不到陆凛的身影,但那道冰冷的审视感却仿佛渗透了每一寸空气,混合着整座鹰巢基地弥漫的、带有强烈压制和领地宣示意味的顶级Alpha信息素,形成一张无形却坚韧的巨网,勒得他胸腔发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所谓的“康复”,在抵达鹰巢的第二天清晨,便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它狰狞的獗牙。 毫无预兆地,房间内模拟自然晨光的柔和光线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刺目、惨白的白炽强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房间的每一处冰冷细节都暴露无遗。与此同时,墙壁上那个唯一的、内嵌的通讯面板骤然亮起,发出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的电子合成音: “警告:编号Alpha-7,沈砚。第一次适应性生理指标综合监测及基础体能极限评估程序,将于600秒后启动。请立即前往指定坐标区域,保持标准站姿,准备接受连接。” 指定的坐标区域,就是房间中央那片光秃秃、反射着冷光的合金地板。沈砚被强光刺得眯了眯眼,沉默了几秒,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拖着沉重的脚步站了过去。身体内部的疲惫和酸痛感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几乎是掐着倒计时归零的最后一秒,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进来的并非陆凛,而是一个从头到脚包裹在深蓝色密封防护服里的人,身形中等,性别难辨,全覆盖式的头盔和深色护目镜隔绝了所有表情。他(或她)推着一辆不锈钢仪器车,上面堆叠着各种闪烁着冷光的传感器贴片、带有吸附装置的金属束缚环、几支标注着复杂代号的注射器,以及一台不断跳动着初始数据的显示屏。防护服左胸位置,那只锐利的鹰隼徽记——蓝色壁垒的象征——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更令人窒息的是,这人身后跟着两名荷枪实弹、穿着制式作战服的卫兵。他们如同冰冷的雕塑,眼神锐利如刀锋,强大的Alpha信息素毫无收敛地释放着威慑,牢牢锁定着站在中央的沈砚,无声地宣告着任何反抗的徒劳与后果。 来人没有任何自我介绍,甚至没有给沈砚一个眼神。防护服下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处理精密仪器或危险样本般的绝对漠然。冰冷的金属电极片带着粘性凝胶,贴上沈砚的太阳穴、胸口、四肢主要肌群。带有强力磁吸装置的金属环“咔哒”一声扣上他的手腕和脚踝,另一端连接着仪器车上那台显示屏,屏幕上瞬间开始滚动起复杂的心率、血压、肌电波形图。 “张口。最大程度。保持。”防护服下传出的声音经过电子合成处理,失真、平板,没有任何人类情绪的起伏,如同机器在读取指令。 沈砚麻木地张开嘴。一根细长、前端带有微型光学探头和采样刷的冰冷金属管,毫无预警地伸入他的口腔,直抵敏感的舌根深处。冰凉坚硬的异物感和强烈的呕吐反射瞬间袭来,喉部的肌肉剧烈收缩抵抗,让沈砚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微微后仰。 “警告:抗拒检测。抗拒将导致程序延长,并可能触发强制镇静措施。” 那平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同时仪器车旁的一名卫兵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搭在了腰间的电击棍上。 沈砚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恶心感,用尽意志力放松紧绷的喉咙和下颌。他感觉到那冰冷的探头在深处移动,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显示屏上的数据流滚动得更快了。紧接着是血液采集,冰冷的酒精棉擦拭过臂弯的皮肤,带来短暂的凉意,随即更深的寒意伴随着针头刺破皮肤的锐痛传来。暗红的血液被缓缓抽入数支真空管中。整个过程,防护服人员的“目光”……当然,如果护目镜后有目光的话,只在仪器读数和他身体因不适而产生的细微颤抖之间移动,仿佛他只是一台需要校准参数的故障设备。那两名卫兵的存在感,如同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生理监测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结束。仪器车被推到房间角落。卫兵上前解开了沈砚四肢的束缚带,但在他右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更纤细、带有蓝色信号灯的金属环——一个移动的监控器和可能的限制器。 “编号Alpha-7,沈砚。基础体能极限评估程序启动。请进入次级测试区。” 通讯面板再次响起冰冷的指令。 房间一侧的墙壁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光线幽暗的狭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个比隔离室稍大的空间,地面和四周墙壁覆盖着吸音的黑色软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橡胶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一个微型的、功能性的训练测试场。 测试项目简单、直接,却透着一股将人榨干至渣的冷酷:极限速度折返跑,距离短,但要求瞬间爆发与急停转向、最大握力是特制的液压测力计,冰冷的金属握柄、反应神经测试,从墙壁上随机弹出速度不一的、包裹着硬橡胶的金属小球,要求沈砚及时躲避、以及最后一项——持续到绝对力竭的静态力量维持,双手平举特制的、密度极高的合金哑铃,保持水平。 每一项测试,都由那个防护服人员通过通讯面板或直接发出平板无波的指令:“开始。” “加速。” “用力。” “维持。” 同时,他手中的便携数据板忠实地记录着每一项数据:速度峰值、握力值、被击中次数、维持时间… 沈砚的身体远未从“静谧之泉”的非人折磨和接踵而至的精神重创中恢复。每一次冲刺启动,肺部都像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火辣辣地疼,每一次急停转向,膝盖和脚踝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在测力计上发力,手臂的肌肉纤维都传来撕裂般的酸软和刺痛,指尖因缺血而冰冷麻木;面对随机弹出的橡胶球,迟滞的神经反应和沉重的身体让他频频被击中,沉闷的“噗噗”声在空旷的测试场内回响,每一次撞击都带来皮肉的钝痛和更深的精神屈辱;最后的静态维持,更是酷刑。沉重的合金哑铃仿佛有千钧之重,手臂的肌肉在极限负荷下剧烈颤抖、灼烧,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灰色囚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瘦削、甚至有些嶙峋的轮廓。汗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鼻尖不断滴落,在黑色的软垫上晕开一片片深色的、迅速扩大的湿痕。 他死死咬着下唇,齿间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没有发出一声痛哼,没有一丝多余的喘息。唯有那双被汗水模糊的眼睛深处,在每一次身体濒临崩溃的边缘、每一次被橡胶球狠狠击中躯干、每一次手臂颤抖到几乎无法控制哑铃时,会骤然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屈辱和暴怒的火花!那火花炽热,几乎要冲破麻木的冰层!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绝望和对林熙墨惨死画面的恐惧强行覆盖、浇灭。他像一具被强行注入能量、驱动起来的残破人偶,沉默地、近乎自毁般地执行着每一项冰冷的指令。 沈砚屈辱极了,却只能看向单向镜,内心反复呐喊着‘陆凛!你想看力量?!你想看迅豹?!’每一次被击中,每一次力竭的颤抖,都像在抽打他过往的骄傲。‘好!让你看!看这具被你、被顾珩联手毁掉的躯壳里,还剩下多少能被你榨取的残渣!’自毁般的意志支撑着他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测试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沈砚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汗水彻底浸透的囚服沉重地贴在身上,冰冷粘腻。他脱力地靠倒在冰凉、吸音效果良好的黑色墙壁上,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如同拉风箱般嘶哑,牵扯着全身每一寸酸胀欲裂的肌肉。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强烈的刺痛和一片模糊的红光。防护服人员正快速而有序地整理着仪器车和数据板,对沈砚濒死的状态视若无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常规的数据录入。一名卫兵上前一步,金属靴底在软垫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示意他可以返回隔离室了。 就在沈砚拖着灌了铅般、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向那条狭窄的通道入口时,那个一直沉默记录数据的防护服人员,在低头操作仪器车上的某个按钮时,动作似乎极其短暂地、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或她)的身体恰好挡在了沈砚和卫兵视线之间。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仪器散热风扇的微弱噪音完全掩盖的气音,借着这瞬间的遮挡,如同游丝般、精准地飘入了沈砚的耳中: “关键指标… 周期性异常波动… 源头不明… 务必… 留意… 代谢抑制层…” 声音轻得像幻觉,语速快得如同掠过耳畔的风,根本来不及捕捉每一个清晰的音节,更无法分辨是男是女。那防护服人员随即恢复了流畅的动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和低语从未发生。他推着仪器车,在两名卫兵一前一后的“护送”下,面无表情地径直离开了测试场,脚步声消失在通道深处。 沈砚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一片冰冷的麻木和剧烈的耳鸣!他猛地回头,只看到那人消失在通道转角的、最后一抹深蓝色的防护服背影,以及卫兵冷漠得如同面具的侧脸。 那细微到极致的声音,却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烧红的烙铁! 沈砚内心如同惊涛骇浪‘留意?!代谢抑制?!’ 冰冷的词汇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谁在说话?!在警告我?!还是陆凛的另一个陷阱?!指标异常波动…源头不明…指的是我的身体?那些药物?!陆凛在对我做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巨大的、混乱的疑虑和一股微弱却无比尖锐的警觉,如同破冰的利刃,猛地刺穿了连日来笼罩心神的、厚重绝望的灰暗屏障!他靠在通道入口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汗水还在不断渗出,带走体温,但身体里那股濒死的麻木感,却仿佛被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狠狠撕裂了一道口子。缝隙虽小,却透进了刺骨的寒风和一丝…名为“未知危险”的清醒。 通道内幽暗的光线笼罩着他,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寂静中,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了墙壁,落在他惊疑不定、微微颤抖的背影上。 单向玻璃后,主控室 陆凛不知何时已坐在主控台前。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多个画面:沈砚在测试场中力竭挣扎的录像回放、实时的生理数据波动图、以及此刻通道入口处那个靠在墙上、剧烈喘息的身影特写。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台面,深邃的黑眸中映照着屏幕上沈砚放大的、带着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脸部特写。 “代谢抑制层…?” 陆凛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如同发现了实验样本一个有趣应激反应的科学家。“嗅觉很敏锐嘛…看来,这潭死水,终于要开始搅动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期待。他调出了防护服人员的行动轨迹和身份代码,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他的注意力,始终牢牢锁定在屏幕上那个刚刚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样本”身上。游戏的下一阶段,似乎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一些。 第11章 药与镜 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带着沉闷的、终结一切的声响关闭,彻底隔绝了训练场残留的喧嚣与汗水的咸腥,也隔绝了外界稀薄的空气。冰冷的“Alpha-7”隔离室,像一个巨大的金属胃袋,将他囫囵吞下。训练后的虚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裹挟着迟滞的、深入骨髓的酸痛,瞬间将他淹没。沈砚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扑向那张冰冷的合金床。身体失去控制般重重跌坐下去,坚硬的床板撞击着尾椎骨,带来一阵尖锐而清晰的痛楚,这痛感反而让他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又回来了……这个冰冷的铁棺材。每一次训练都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生机,然后被扔回这里,等待下一次的“锤炼”。陆凛……他的“康复”,就是用这种无休止的折磨来完成的吗? 汗水早已浸透囚服,此刻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牵扯着过度使用的肌肉纤维,带来细密的、针扎般的痛感。他仰起头,刺眼的冷光灯从天花板无情地倾泻而下,视野里一片白茫茫的光晕。然而,比身体疲惫更沉重的是精神的重压。训练场上,那个混杂在仪器嗡鸣和指令声中、几乎被忽略的细微声音,此刻却如同跗骨之蛆,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反复在他耳边低语、盘旋:“…指标…异常波动…留意…代谢抑制…” “代谢抑制……” 沈砚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强迫自己混乱如麻的思维聚焦,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条致命的线索。 代谢抑制!是针对那些药物!陆凛每天强制注射进我血管里的东西!那个警告,虽然模糊,却精准地指向了陆凛“康复计划”的核心。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从脊椎深处窜起,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燥热和疲惫。 沈砚无奈的摇摇头,陆凛想要的,绝不仅仅是“恢复”我的能力那么简单。这背后藏着什么?那个防护服下的人……是谁?他脑海中闪过训练场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包裹在厚厚的白色防护服里,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传递这样一个模糊的警告,目的是什么?是出于一丝可怜的同情?还是另有所图?是“鹰巢”内部暗流涌动,不同派系在角力?还是……顾珩残存势力的触角,竟然已经伸到了陆凛的核心实验室? 每一个可能性都像剧毒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勒紧他的神经,带来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绝望。信任?在这个被钢铁、谎言和冰冷数据构筑的牢笼里,信任本身就是最昂贵的奢侈品,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他猛地用力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刺痛感像一道电流穿透麻木的神经,强迫自己从翻腾的思绪中抽离。 不论是为了什么,沈砚都在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慌!沈砚!任何一丝情绪的失控,都逃不过陆凛那双毒蛇般的眼睛,也逃不过这房间每一个角落里冰冷的电子眼。冷静!必须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翻涌的惊涛骇浪压回心底的冰封深渊。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在死寂中引起警觉的机械声响传来。房间内壁一处原本光滑无缝、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合金板,如同变魔术般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传递口。一只包裹在无菌乳胶手套里的手,稳定而精准地伸了进来,将一个白色的无菌托盘轻轻放在传递口内部的平台上。托盘上只有两样东西:一小杯澄澈的清水,以及——两粒药。 一粒是沈砚早已“熟悉”的深蓝色胶囊,用于“稳定”他那被判定为“异常”的信息素和神经系统,那颜色像凝固的深海,幽暗而压抑。而旁边那粒……却从未见过!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金色泽,在冷光灯下流转着不祥的光晕,形状不规则,表面似乎还蚀刻着某种难以辨认的细微纹路,像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图腾。 滑板随即无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刚才的开启只是一个幻觉。 沈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锁定了那粒暗金色的新药丸。它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一种强烈的、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来了!这就是警告里的“代谢抑制”?陆凛终于忍不住,要加大“药量”了?这金色的东西……是什么?毒药?催化剂?还是……打开某个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他的身体因为训练后的极度疲惫和此刻巨大的精神压力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抗拒的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一个声音在不断警告着他:吃下去?主动吞下这未知的毒药,踏入陆凛精心布置的更深陷阱?这暗金药丸,光是看着就让人灵魂战栗!可另一个冷酷的声音立刻在脑中响起:不吃?违抗陆凛的命令?后果是什么?他所谓的“失望”,会比这药丸本身更温和吗?!那个神秘人只说了“留意”,却没说“不要吃”……防护服下那个模糊的身影再次浮现,那声细微的警告也再次回响。吃,还是不吃?这简单的选择,此刻重若千钧,关乎生死,更关乎灵魂的归属。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冰冷的空气沉重地压迫着耳膜,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声。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膝盖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湿痕,却像是某种倒计时的水滴。 沈砚摇摇头:我不能在这里倒下。不能像那些无名无姓的“废品”一样,被陆凛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后随意丢弃。林熙墨……顾珩……还有那些死去的兄弟……真相……我必须活着看到! 对陆凛冷酷手段的清晰认知,最终压倒了那瞬间本能的、强烈的抗拒。麻木,是他此刻唯一能用来保护自己、包裹灵魂的冰冷铠甲。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伸出了手。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惨白。他一把抓起那两粒药——冰凉的深蓝胶囊和带着诡异温热的暗金药片——猛地丢进口中!然后端起水杯,将杯中冰凉的液体连同那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金属和苦涩化学品的药味,一同狠狠地灌下喉咙!动作快得几乎没有给自己任何反悔的余地。 药物滑过食道,留下灼烧般的苦涩和冰冷液体的双重刺激。他重重放下水杯,身体脱力般地向后重重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薄薄的囚服侵入肌肤。他闭上眼,屏住呼吸,像等待审判的囚徒,等待着身体对这份“新礼物”的反应。未知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黑暗,将他紧紧包裹。 几乎是立刻! 一股奇异的、并非疼痛的灼热感猛地从胃部深处升腾而起!像是一颗微小的、滚烫的炭火被投入了冰冷的深渊,瞬间爆发出强烈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活跃”感!仿佛体内沉寂的死火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强行唤醒、点燃!这股灼热感如同失控的野火,以惊人的速度沿着血管和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肌肉深处训练后撕裂般的酸痛,竟然被一种怪异的、充满力量的膨胀感所取代,像是枯木被强行注入了生机,但这生机充满了扭曲和暴戾。沉重的疲惫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令人心惊的精力充沛!大脑皮层异常活跃,无数杂乱的念头和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争先恐后地涌现——林熙墨倒下时那双凝固的、失去神采的眼睛;顾珩手中枪口那一点冰冷刺骨的反光;甚至更久远、模糊的军校训练场上震耳欲聋的呐喊和汗水挥洒的青春……最要命的是,他那被药物强行压制、如同死水般沉寂的信息素,此刻也如同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地波动起来!那波动带着一种被强行点燃的焦躁、一种濒临失控的狂暴前兆!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东西!它在燃烧……它在点燃我的骨髓和神经!这力量……是虚假的!是毁灭性的!我感觉……要失控了!恐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他,比面对陆凛时更甚。因为这威胁来自他自己的身体内部! 就在这体内“金焰”升腾、感官被混乱充斥、意志在失控边缘挣扎的临界点—— 嗡! 房间内那面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单向玻璃墙,毫无征兆地、骤然亮了起来! 不再是模糊的、只能映出自己苍白倒影的镜子。那厚重的玻璃瞬间变得透明如无物,纤毫毕现地展示出墙后的一切!陆凛的主控室,那个掌控着他命运的中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而陆凛本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主控台后。他好整以暇地站在玻璃墙前,距离近得仿佛触手可及!双手随意地插在笔挺的军裤口袋里,深黑色的眼眸如同两泓吸纳一切光线的宇宙黑洞,穿透这层透明的屏障,精准地、冷酷地锁定了靠在墙边、身体正因为体内那股诡异药力而微微痉挛、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的沈砚! 陆凛微微歪着头,嘴角向上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到极致的玩味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掠食者欣赏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时的满足表情。他像在欣赏一件珍贵的实验品,初次接触到特殊催化剂时,那既痛苦又迷人的反应过程。 沈砚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完完全全地撞进了那双穿透一切、洞察一切的眼睛里!刚刚因“金焰”药效而升腾起的、带着虚假亢奋和力量感的错觉,瞬间被一种更深的、**裸的暴露感和彻骨寒意击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光了所有皮毛、钉在解剖台上的实验动物,每一个细微的生理反应,每一次肌肉的抽搐,每一滴不受控制的汗水,甚至灵魂深处因药物和回忆带来的痛苦挣扎,都在陆凛那毫无感情的注视下无所遁形!陆凛不是在冰冷的监控屏幕后观察数据,他就站在这里,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用他实质般的目光将他钉死在原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他身体最细微的失控,欣赏着他因那粒暗金色药片——“金焰”——而显露出的、被强行点燃的、扭曲的“活力”! “感觉如何,沈少将?” 陆凛低沉、醇厚、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通过房间顶部的隐藏式扩音器清晰地传来。那声音近得仿佛就贴在他的耳廓上低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揶揄和掌控一切的、令人作呕的快意。“‘金焰’的滋味,是不是比你想象中……更有趣一点?它能点燃你身体里那些顽固沉睡的余烬,虽然……”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沈砚因药物反应而微微泛红、汗珠滚落的脸颊和紧绷的脖颈上,“……过程可能有点烫,有点难以驾驭。” 沈砚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金焰!这名字……充满了侵略性和毁灭的意味!他果然在拿我试药!这灼烧感……这失控的力量感……都是他想要的“反应”!这个疯子! 沈砚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的冰窟,愤怒、屈辱、被彻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冲破喉咙,化为嘶吼。但他只是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抿紧了苍白的、甚至微微颤抖的嘴唇,下颌线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刀锋,喉咙里没有泄露出任何一个音节!所有的情绪风暴都被他强行压缩、冻结在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层之下。 不能喊!不能示弱!不能让他看到更多的“有趣”!沉默……是我现在唯一自保的武器! 陆凛似乎对他的沉默毫不意外,甚至更满意于他眼中那强行压抑的、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般迸发出的、混杂着痛苦与不屈的凌厉光芒。他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矛盾而充满张力的艺术品,目光在沈砚因药物刺激与精神重压而呈现出的那种濒临破碎却又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的姿态上流连了几秒。 “我喜欢你这幅样子,” 陆凛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清晰地穿透玻璃,“挣扎,却无法挣脱;燃烧,却由我掌控。这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精神上的凌迟。 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玻璃墙旁边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控制面板上,轻轻一点。 “唰!” 玻璃墙瞬间失去了透明,恢复成冰冷、坚硬、只能映出沈砚自己苍白而紧绷倒影的单向镜面。陆凛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主控室,被彻底隔绝在视界之外。 主控室的光线似乎也随之暗了下去,仿佛一场精心导演的剧目在主角最“精彩”的时刻戛然落幕。 然而,那无形的、被彻底掌控和窥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粘稠地笼罩下来!它混合着体内“金焰”燃烧带来的灼热、躁动和那股失控的、狂暴的力量感,像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沈砚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每一个试图清醒的念头。他感觉自己被架在了一个无形的刑架上,一边是陆凛目光留下的、深入骨髓的冰寒,一边是体内“金焰”疯狂燃烧的灼热与躁动。冰与火的酷刑,灵魂与□□的双重煎熬,无处可逃。 沈砚甚至觉得自己是在体验濒死:金焰……它在烧……越烧越旺……陆凛……他在看……他一定还在看!这镜子后面……那双眼睛……无处不在! 他死死盯着镜中自己那双空洞却燃烧着痛苦火焰的眼睛,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对抗体内那股失控的洪流和灵魂深处涌上的巨大绝望。战斗,才刚刚开始,而战场,就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第12章 崩裂的麻木 “金焰”的药效如同它的名字,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燃烧感。最初的、虚假的精力充沛感退潮后,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从骨髓深处透出的、难以言喻的空乏。仿佛身体所有的能量储备,都被那粒暗金色的药片在短时间内强行点燃、榨取殆尽。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沉闷的钝痛,撞击着太阳穴。肌肉深处残留着训练后的酸痛,此刻在药效退去后变本加厉地反噬,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更可怕的是神经系统的紊乱。睡眠成了奢望。即使身体的疲惫感如山压顶,大脑却异常亢奋,如同永不停歇的跑马场,无数混乱的、充满负面色彩的碎片记忆和毫无逻辑的念头疯狂地冲撞。林熙墨倒下时溅出的温热血液,在幻觉中一遍遍染红他的双手;顾珩温柔微笑的脸,下一秒就变成枪口冰冷的反光;更遥远、模糊的碎片——刺耳的警报声、硝烟味、一个看不清面容、在哭声中颤抖的小小身影……这些画面和声音不受控制地涌现、扭曲、交织,将他拖入一个无法醒来的血色梦魇。 食欲也彻底消失。当传递口再次滑开,送进简单的营养餐时,沈砚只是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他勉强喝了几口水,食物原封不动地被传递口的机械臂收回。短短几日,沈砚的身体就在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带着死气的灰败。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淤伤,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浓重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荒芜。他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床铺角落,像一块被遗忘的、正在风化的顽石。 总控室。 陆凛站在巨大的环形监控屏幕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面前的数块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沈砚的各项生理指标曲线:神经波动异常活跃却混乱不堪,如同狂暴的乱流;代谢率在“金焰”注入后短暂飙升,随即跌入远低于正常值的低谷,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滴油的引擎;激素水平紊乱,像脱缰的野马;核心体温偏低,持续在警戒线边缘徘徊……冰冷的数字和跳动的线条,构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濒临崩溃的图景。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如镜的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哒、哒、哒”声,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中间那块主屏幕——隔离室内那个蜷缩在床角,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沈砚的麻木和沉寂,正在滑向一个危险的临界点——不是他想要的、可以被重新塑造的“空白画布”般的麻木,而是走向彻底毁灭的死寂,一块毫无价值的顽石。 “指挥官,”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看着数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目标体征持续恶化,多项指标低于安全阈值。神经系统过载,再这样下去,生理崩溃的风险很高。我们是否……” 陆凛抬手,打断了研究员的话。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加大营养液浓度,静脉注射。神经稳定剂剂量上调百分之十。”他顿了顿,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上的沈砚,“下一次‘金焰’注入,推迟十二小时。通知医疗组待命,做好紧急干预准备。” “是,指挥官。”研究员立刻记录指令,转身传达。 命令被迅速执行。当天下午,隔离室冰冷的合金门无声滑开,那个穿着深蓝色防护服、连体帽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再次出现,身后依旧跟着两名全副武装、面无表情的沉默卫兵。这一次,仪器车上除了闪烁着红绿指示灯的传感器,还多了一个便携式静脉注射泵和几袋淡黄色的液体。 卫兵粗暴地将几乎陷入半昏迷状态的沈砚从床上架起来,按在房间中央那把冰冷的合金椅子上。沈砚的头颅无力地垂着,身体软绵绵的,像一具被抽掉了筋骨的皮囊。防护服人员动作熟练地消毒、寻找血管。针头刺入皮肤的冰冷触感让沈砚的身体本能地、微弱地抽搐了一下,但他没有力气挣扎,甚至连眼皮都沉重得抬不起来。他像一个破败的、被丢弃的玩偶,任由摆布。 “心率偏高,血压偏低。”防护服人员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麦克风,用毫无感**彩的语调报告着,声音透过防护面罩显得有些沉闷,“静脉通路建立,准备注射高浓度营养液及神经稳定剂混合液。”他仔细调整着注射泵的流速,淡黄色的营养液和微蓝色的神经稳定剂混合液,开始缓慢地输入沈砚干涸的血管。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带来一种异样的、几乎被冻僵的麻木感。 又是这种冰冷的液体……像蛇一样钻进身体里。他们在维持什么?维持一具行尸走肉?还是维持一个可供他们继续切割的实验体? 仪器连接上,再次进行快速的体征扫描,嗡嗡的电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整个过程,防护服下的动作依旧精准、高效,透着一种职业性的冷漠。只是在固定注射软管、整理缠绕的传感器线路时,那戴着无菌手套的手指,似乎“无意”地、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沈砚冰冷的手腕内侧,一个靠近桡动脉的位置。就在那不到半秒钟的接触中,一个比上一次更加清晰、却依旧压得极低、如同耳语般的声音,借着仪器运行的噪音掩护,再次飘入沈砚昏沉得如同灌满铅块的意识: “迅豹…装睡…坚持住…” 声音戛然而止,快得像幻觉。防护服人员迅速退开,仿佛刚才那微小的触碰和低语从未发生。他收拾好仪器,在卫兵警惕目光的注视下,推着车,平静地离开了隔离室。合金门重新闭合,发出沉重的“咔哒”声。 “迅豹…装睡…” 这四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刺穿了沈砚脑中厚重的、几乎将他溺毙的混沌迷雾! 迅豹! 那是他军校时期,在无数次极限体能和战术演练中,凭着近乎野兽般的爆发力、敏锐直觉和坚韧意志赢得的称号!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是流淌在血液里的骄傲!这个名字,在这个地狱般的地方,在这个“深蓝壁垒”的核心,被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叫了出来! 这个人…他知道我是谁!他认识我!他在提醒我…装睡?装什么睡?是伪装虚弱?伪装顺从?伪装彻底被摧毁?还是…更深层的蛰伏?等待时机? “坚持住”……他在告诉我,还有希望?还有人在行动? 到底是谁?外面的人?“鹰巢”的敌人?还是“深蓝壁垒”内部有裂痕?顾珩的人?……顾珩……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在心脏上反复切割。如果是他的人,是来灭口?还是……营救?不,营救?这想法荒谬得可笑。顾珩亲手把他推进了这里。希望,往往是更残酷陷阱的诱饵。这会不会是陆凛新的把戏?一个更精密的测试?测试我是否还残留着反抗的意志? 巨大的震动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沈砚全身!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在死寂中骤然收缩,身体难以抑制地剧烈一震,带动着扎在手背上的针头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逃离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 稳住!沈砚,稳住!不能被看出破绽!无论是陷阱还是希望,现在暴露就是死路一条!装睡……对,装睡!像真正的迅豹一样,在绝境中蛰伏,收敛所有锋芒,等待那唯一可能的、稍纵即逝的扑击机会! 这一次,绝非错觉!那精准的触碰,那清晰的代号,那三个字里蕴含的孤注一掷的急迫!这个神秘人,在用生命传递信息!他强迫自己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乱心跳和如同风箱般的急促呼吸,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将眼中瞬间燃起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最后一丝锐利光芒强行熄灭。他的眼神迅速重新覆盖上一层浓重的疲惫和茫然,如同蒙尘的死水潭。身体也重新软倒在冰冷的椅子里,肌肉松弛,头颅再次无力地垂下,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震动和喘息,真的只是静脉注射带来的不适反应。 然而,那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已经深深印在了他濒临枯竭的意识最深处,留下了一个滚烫的、无法磨灭的印记。麻木的冰层,那层被“金焰”和绝望反复冻结的坚硬外壳,终于被这来自未知角落的、带着巨大风险的火星,灼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弥合的裂痕。有什么东西,在他死寂的心底深处,极其微弱地、挣扎着、顽强地跳动了一下。不再是绝望的麻木,而是一种蛰伏的、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警觉。他需要时间,需要伪装得更好,需要在这片死寂的伪装下,榨干最后一丝清醒,去思考这“装睡”的真正含义,去捕捉任何可能的生机。 总控室。 陆凛如同雕塑般站在屏幕前,一动不动。当沈砚身体剧烈一震、猛地睁眼的瞬间,他敲击控制台的手指骤然停住。他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沈砚脸上,捕捉着那转瞬即逝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锐利光芒。 “看这里,神经波动峰值!”旁边一直盯着数据的研究员指着其中一块屏幕,上面一条代表神经活跃度的曲线陡然向上飙升了一个尖锐的波峰,然后又迅速回落,“目标在注射过程中出现了短暂的、异常的神经应激反应!伴随心率、血压同步激增!” 陆凛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满足。 “破碎的苍白……”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残酷,“也会出现惊跳的波动。意料之外的刺激,反而能激发出最真实的应激本能……这才是我想要的反应,真正的濒死挣扎边缘的样本。”他仿佛看到了那层麻木冰壳下,被强行点燃的、最后一丝属于“迅豹”的生命火花,而这火花,正是他重塑这件“兵器”最需要的、最原始的燃料。 他满意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制服。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胸前那枚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深蓝壁垒”徽章——展翅的雄鹰环绕着蓝色的盾形壁垒,象征着绝对的控制与守护。满意至极。陆凛——“深蓝壁垒”中“成功”的代名词,这一次,依旧没有失误。样本的崩溃边缘,恰恰是重塑的开始。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了总控室,留下身后屏幕上,那个重新陷入“沉睡”的、苍白而脆弱的身影,以及数据屏上依旧在危险区间徘徊的冰冷曲线。寂静的总控室里,只有仪器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的呼吸。 第13章 触碰“诅咒” 冰冷的营养液和神经稳定剂,如同迟来的甘霖,缓慢渗入沈砚这具几乎干裂的土地。它们无法根除“金焰”在神经和细胞深处烙下的毁灭性伤痕,却终究像一层薄薄的油膜,暂时覆盖了那令人窒息的枯竭深渊。那如同无数烧红钢针穿刺的颅内剧痛,烈度稍稍减退,变成了持续不断的、沉重的钝痛,仿佛颅骨内塞满了浸水的铅块。身体的虚脱感不再那么令人绝望得无法呼吸,虽然肌肉的酸痛和骨髓深处的疲惫依旧如跗骨之蛆,沉重地拖拽着他的每一次移动。 然而,真正撬动那麻木冰壳的,并非这些冰冷的化学药剂。那个神秘医护传递的四个字——“迅豹装睡”——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表面的涟漪虽被沈砚用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下,恢复成一潭死寂,但在那冰层之下,激荡却从未停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沉沦的意志边缘,撕扯出一道道细微却坚韧的裂缝。 他需要力量。不是陆凛所追求的、被“金焰”点燃的、狂暴而短暂的毁灭之力,而是一点点,哪怕只有一丝丝,能够支撑他维持清醒、进行思考、甚至…尝试去扮演“装睡”的力量。这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黑暗沼泽中滋生的藤蔓,冰冷而顽强地缠绕上他的心脏。力量…这本是他此刻最想逃离的东西,它像一个沉重的诅咒,带来了顾珩的背叛,带来了林熙墨温热血泊中的倒影,更引来了陆凛这头窥伺猎物的鹰隼。它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可现在,在这座名为“鹰巢”的钢铁坟墓里,沈砚悲哀而清醒地认识到:没有力量,他连“装睡”的资格都没有。没有力量,他只会更快地沦为陆凛实验台上那具无声无息、彻底枯竭消亡的标本。力量,这该死的诅咒,竟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可能。 冰冷的合金门滑开,训练再次降临。依旧是那个压抑的微型训练场,依旧是那个穿着深蓝色防护服、如同精密仪器般沉默的身影,以及两名眼神冷漠、如同雕塑的卫兵。训练项目如同设定好的程序:负重折返跑、反应闪避、力量对抗,与那台冰冷无情的模拟对手机械臂进行推阻。沈砚的身体依旧沉重得像背负着无形的枷锁,每一次迈步、每一次格挡,肌肉都在发出撕裂般的哀鸣,骨骼在重压下咯咯作响。 但这一次,沈砚的“内在”开始有了微妙的改变。 在折返跑冲刺的最后几米,当肺部再次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双腿如同灌满了凝固的铅液时,沈砚没有像之前那样,任凭身体在极限处彻底垮塌。他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将残存的所有精神意志,如同拧绞一条浸透水的破布般,狠狠压榨!所有的意念,都疯狂地集中、凝聚,投向那两条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沉重不堪的腿上!不是去调动那些疲惫不堪的肌纤维,而是试图去捕捉、去唤醒…那股沉眠在身体最深处、曾属于“迅豹”的、如风如电、撕裂一切的原始爆发力! 醒来!哪怕只是一丝!该死的诅咒,给我醒来!我需要你! 那感觉极其微弱,如同在绝对黑暗的深海底部,试图用指尖去触碰一粒散发着微光的冰冷沙砾。渺茫,徒劳,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然而,就在他精神高度凝聚、意念几乎要将混沌的大脑撕裂的瞬间——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远超他此刻应有速度的撕裂声骤然响起!他脚上那双特制的薄底作训靴鞋底,与训练场吸音软垫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在冲刺的最后关头,他的速度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查、却极不自然的提升!虽然这提升如同昙花一现,瞬间就带来了大腿后侧韧带一阵尖锐的拉伤剧痛,让他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这异乎寻常的动静,还是让旁边一直专注于监控屏幕的防护服人员动作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头盔微微侧转,护目镜的镜片似乎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精准地投向沈砚的方向。 沈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那尖锐的疼痛,而是因为那一刹那,指尖真真切切触碰到了那冰冷开关的触感!如同在永恒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电流!它还在!那股力量,那个如影随形的诅咒…并没有被“静谧之泉”的压制或是“金焰”的摧残彻底毁灭!它只是沉睡了,被强行封禁了!此刻,它回应了他的呼唤,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剧烈的拉伤痛楚被他强行忽略,汗水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带着血腥味的悸动,从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软垫上。 接下来的反应闪避训练,四面八方随机弹出的橡胶球如同呼啸的拳头。沈砚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被动地承受打击。他努力榨取着残存的精神力,如同在浓稠的泥潭中挣扎,尝试去“预见”那些橡胶球弹出的轨迹。强行集中精神让头痛骤然加剧,视野边缘阵阵发黑,金星乱舞,身体的反应依旧沉重而迟钝。但偶尔,在某个球体即将弹出的前零点几秒,他那濒临崩溃的身体会先于模糊的意识,做出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重心调整预动。虽然无法完全避开,却能让原本可能正中胸腹要害的沉重冲击,变成擦着肩臂或肋侧滑过,大大减轻了冲击力。 “砰!”又一个球擦着左臂滑开。 左边!提前了零点二秒…对!就是这样! 每一次这样微小的“成功”闪避,都伴随着精神力被瞬间抽空的巨大眩晕感和一阵反胃。他摇摇欲坠,却死死咬着牙关。 力量对抗训练,是真正的炼狱考验。冰冷的机械臂带着恒定而强大的推力,如同移动的钢铁墙壁般向他压来。沈砚咬碎了牙关,牙龈渗出淡淡的血腥味。双脚死死蹬住地面,仿佛要将鞋底钉进地板,双臂交叉,肌肉绷紧到极限,硬生生格挡上去! “轰!”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传导至全身。骨骼在哀鸣,肌肉纤维仿佛被一寸寸撕裂、拉断。汗水瞬间浸透了薄薄的囚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即将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折断、胸腔被挤压得无法呼吸的刹那,求生的本能、被唤醒的对力量的渴望、以及那深埋在心底、被“迅豹装睡”点燃的不甘之火,如同在绝望深渊底部点燃的导火索,轰然引爆!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的嘶吼,猛地冲破了他紧咬的牙关!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倾尽所有、榨干最后一丝生命潜能的力量呐喊!他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和那刚刚被触碰到的、微弱却滚烫的力量感,狠狠地、孤注一掷地灌注到双臂之中,推向那堵冰冷的、代表着绝对压制力的金属壁垒! 嗡——! 机械臂推力数值屏幕上,代表沈砚抵抗力的那条原本稳定下滑的曲线,骤然向上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幅度不大,远不足以撼动机械臂分毫,却清晰地在屏幕上留下了一个突兀的、尖锐的波峰!与此同时,他交叉格挡的双臂上,汗湿的囚服下,肌肉线条如同被强行唤醒的虬龙,骤然贲张、绷紧、隆起!皮肤下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盘绕的树根,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但也就在这力量如同火山般强行迸发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焦躁、野性侵略和极度不稳定气息——Alpha信息素——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凶兽,不受控制地、狂暴地从他体内猛地爆发开来!虽然强度远不及正常Alpha全盛时期那般磅礴,却异常地清晰、尖锐、充满破坏性!这股狂暴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训练空间,带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甚至让旁边两名气息沉稳、如同磐石般的卫兵,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如弓!他们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闪电般按上了腰间的武器握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锁定了气息爆发的源头! “信息素失控!警戒!”左侧的卫兵低喝一声,声音紧绷。 穿着防护服的数据记录员猛地抬起头!护目镜的镜片死死锁定在沈砚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囚服。他面前的仪器读数屏上,代表神经活跃度和信息素浓度的曲线如同失控的火箭般疯狂飙升,瞬间刺破了代表安全警戒阈值的红色虚线!刺耳尖锐的“嘀嘀嘀——!”警报声瞬间撕裂了训练场的死寂! 训练被强行终止! 机械臂瞬间发出沉闷的液压声,收回锁定。两名卫兵如临大敌,如同猎豹般迅猛地扑上前,一左一右,铁钳般的手掌牢牢钳制住沈砚因瞬间脱力而剧烈颤抖、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死死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目标信息素异常爆发!神经活动过载!立即终止!准备镇静措施!”防护服人员对着通讯器急促地报告,同时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速操作,刺耳的警报声被强行关闭,但那几条冲上巅峰、如同狰狞利齿般的红色曲线,依旧醒目地、无声地停留在屏幕上,触目惊心。 沈砚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整个人被汗水浸透。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灼热的白雾。双臂因过度发力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肌肉痉挛带来的尖锐痛楚一阵阵袭来,几乎让他昏厥。他已经顾不上信息素到底属于Alpha还是Omega了,信息素的失控爆发更让他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虚弱和强烈的心悸,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强行抽离、撕裂。 然而,在这极度的疲惫、失控的狼狈和被卫兵粗暴压制的屈辱之下,那双深陷在浓重乌青眼窝中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盯着自己那双依旧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的双手。那双手,骨节因刚才的极限用力而泛着死白色,皮肤下虬结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刚才那股瞬间爆发、撼动了冰冷的仪器、引动了沉寂信息素的力量感…虽然失控,虽然痛苦,虽然代价巨大到几乎将他再次拖入深渊… 但它真实地存在过!是他主动呼唤、倾尽意志引爆出来的! 诅咒也好,枷锁也罢。这一刻,沈砚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座名为“鹰巢”的、由陆凛掌控的钢铁囚笼里,这股被诅咒的力量,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冰冷的、带着荆棘与血腥、却可能通往一线生机的稻草。麻木的冰壳之下,某种沉睡的、属于“迅豹”的凶戾本能,彻底苏醒,带着破釜沉舟、不择手段也要撕咬出一条生路的决绝。他感受着手臂肌肉撕裂的剧痛,那痛楚此刻竟像一种残酷的勋章,提醒着他——力量,这深渊的钥匙,终于被他再次触碰到了锋利的边缘。 第14章 囚笼的缝隙 力量失控爆发的代价是沉甸甸的,如同灌满了铅块,压得沈砚喘不过气。双臂肌肉的痉挛性疼痛持续了整整一夜,像有无数细小的、烧红的钢针在肌束纤维间疯狂乱窜,每一次无意识的抽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无情地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将他一次次从昏沉的边缘硬生生拽回清醒的炼狱。睡眠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 更致命的是信息素的失控爆发。那瞬间的狂暴宣泄,如同抽干了生命之泉的最后一股活水,带来一种源自腺体最深处的、空乏到极致的灼烧感。这种空乏不是饥饿,而是更深层次的枯竭,仿佛灵魂的某个部分被强行撕裂、蒸发。静脉注射补充的高浓度营养液,冰冷地流入血管,却如同石沉大海,似乎根本无法填补这源于力量本源的巨大亏空。他陷入了一种半昏半醒的、极度虚弱的泥沼,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动风箱。 然而,与身体的衰败形成残酷对比的,是沈砚的精神状态。这惨烈的代价,如同最猛烈的淬火,将他残存的意志反复锻打、压缩。痛苦不再是单纯的折磨,反而成了一种奇异的催化剂,将他的精神绷紧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清醒。所有的杂念、恐惧、绝望,都被这极致的痛苦强行剥离,只剩下一个核心目标在脑海中熊熊燃烧,清晰得刺眼: “装睡”。 那个神秘医护两次冒险传递的警告,如同淬火的咒语,在他脑髓深处反复震荡、回响。训练场上那次强行唤醒力量的尝试,虽然代价惨重,几乎将他再次拖入深渊,却像一次孤注一掷的危险实验,残酷而清晰地验证了一个事实:那股被诅咒的力量,并未被“静谧之泉”或“金焰”彻底抹杀!它还在!像一头被多重枷锁禁锢在深渊的凶兽,狂暴、危险、难以驾驭,但它的心跳依然存在! 而唤醒它,显然正是陆凛这所谓“康复”计划的核心目标。那么,“装睡”的含义,在沈砚冰冷清晰的思维推演下,已然呼之欲出——他需要控制这种唤醒。不能彻底沉寂如一潭死水,那会被陆凛视为毫无价值的废品,结局只有无声的消亡,也不能展现出陆凛所期待的、完全掌控下的、驯服而完美的“力量兵器”,那意味着灵魂的彻底湮灭,沦为一件冰冷的工具。他必须在麻木、虚弱、顺从的表象之下,小心翼翼地、有控制地、甚至…带着精妙表演性质地,展露一部分“恢复”的迹象。他要让陆凛这只贪婪的鹰隼看到“希望”,看到“进展”,让他相信自己的“治疗”正在奏效,却又始终无法真正满意,无法彻底掌控全局。 这是一场在万仞刀锋之上进行的致命舞蹈。演得不够,价值降低,下场必然是更快地被抛弃或销毁;演得太过,暴露了真实的意图或是再次引发力量的失控,那后果…沈砚几乎可以预见陆凛冰冷眼神中升腾起的毁灭性怒火。 要想演好这场戏,他必须更深入地了解这座囚笼的构造,洞悉陆凛的观察模式。 此刻身体的极度虚弱,反而成了他绝佳的掩护。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那张冰冷的金属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彻底陷入了药物残留和过度消耗带来的深层折磨之中,对外界毫无知觉。然而,在他看似平静甚至死寂的表象之下,所有的感知神经都被强行调动到了极限,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天线,全方位地扫描着这个钢铁囚笼的每一个细节。 总控室。 “目标体征数据持续低位波动,肌肉劳损度偏高,信息素水平回归基线以下。”一名研究员盯着屏幕上的曲线汇报道,“神经活跃度较前日有所下降,但仍处于警戒区间边缘,显示深度疲劳和潜在不稳定。” 陆凛站在环形屏幕前,双手背在身后,军姿笔挺。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屏幕,落在隔离室内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深度疲劳…还是深度伪装?”陆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在安静的总控室里清晰可闻,“‘金焰’的燃烧需要燃料。他之前的爆发,抽干了最后一点储备。现在这种‘虚弱’,是崩溃的前兆,还是在积蓄?” 研究员迟疑了一下:“生理指标显示,他的身体确实处于严重透支状态,指挥官。肌肉损伤和神经系统的紊乱是真实的。信息素的失控爆发也造成了本源性的消耗。这种程度的虚弱,很难长时间伪装。” 陆凛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对普通人来说,确实很难。但他是‘迅豹’。一个能在极限绝境中爆发出那种力量的人…他的‘虚弱’,本身就是一种武器。”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继续观察,记录所有细节。尤其是…当他‘无意识’移动时的数据。身体的反应可以骗人,但本能留下的数据痕迹,很难彻底抹除。我要看到他‘恢复’的每一个细微节点,哪怕是他精心设计的节点。” “是,指挥官!”研究员立刻应道,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高了部分监控参数的灵敏度。 沈砚对外界的对话一无所知,但他的“雷达”正在全力运转。 他仔细聆听着这个空间里一切细微的声音,将它们分门别类,在脑中构建模型:通风系统低沉而恒定的嗡鸣,是囚笼永恒的背景音;远处通道偶尔传来的、经过多层隔音过滤后只剩下极其模糊的震动感——那是沉重的军靴踏过合金地板的回响,或是一扇厚重的密封门开合的微震;甚至,他能捕捉到头顶那盏冷光灯灯丝发出的、几乎超越人耳极限的细微嘶嘶声。他默默计算着,将这些声音与时间关联,尤其是卫兵巡逻经过隔离室外围通道时产生的、具有特定间隔规律的震动。每一次震动传来,他都在心中默默计数。 他的目光看似涣散、毫无焦点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实则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冰冷的、泛着金属寒光的合金墙壁,每一道焊接的接缝都清晰印入脑海;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厚重金属门;光滑如镜、能模糊映出扭曲人影的地板;坚固得如同焊接在地面的金属床架;连接着固定桌面、造型简洁的合金台灯;磨砂玻璃隔开的狭小洗浴间门;角落那个同样冰冷坚固的合金书柜——柜子里只有寥寥几本深奥晦涩的军事理论著作和心理学书籍,封面冰冷,显然是陆凛为了“塑造”他而投喂的“精神食粮”。当然,还有那些无处不在、如同毒蛇般隐藏在角落、墙壁、天花板的监控探头,它们光滑的玻璃镜头,在冷光下反射着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光泽。 他观察着灯光投射的角度,在地板上形成的阴影轮廓;观察着监控探头玻璃外壳上极其细微的反光变化,以此推断可能的监控视角范围;观察着通风口栅栏投射在地面或墙壁上的阴影,随着时间推移而发生的缓慢移动,如同一个无声的计时器。 在一次缓慢起身、步履蹒跚地去洗浴间的过程中,沈砚故意在靠近那个冰冷的合金书柜时,身体猛地一晃,发出一声压抑的、带着痛楚的闷哼,整个人看似无力地踉跄了一下,肩膀重重地靠在了书柜侧面冰冷的金属棱角上。 “呃……”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仿佛连站立都无比艰难。 就是现在! 借着这个看似狼狈动作的完美掩护,他低垂的头颅下,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瞬间锁定了书柜侧壁与后方冰冷墙壁的接缝处!那里,并非如肉眼所见般绝对严丝合缝!在极其精密的金属加工也难以避免的误差下,存在着一道极其细微、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若非特定角度仔细观察绝对无法发现的缝隙!这缝隙本身或许意义不大,但更重要的是—— 当他身体靠上去,视线以一个极其刁钻、几乎贴着书柜侧面向后上方延伸的瞬间,他赫然发现!在书柜顶部靠近天花板的那个最内侧角落!因为书柜本身的高度限制、顶部一条装饰性金属压条形成的视觉遮挡,再加上上方一个用于小型设备通风的、带有细密百叶的格栅口的阴影覆盖,几重因素叠加之下,竟然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大约只有成人巴掌大小的视野盲区!这个区域,巧妙地避开了房间内所有主要监控探头的直接覆盖!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沈砚脑中炸响!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立刻将头埋得更低,剧烈地咳嗽起来,用这生理反应完美地掩饰住眸中那一闪而逝、如同寒星乍现般的锐利精光。他佝偻着背,双手痛苦地按着“抽筋”的腹部,继续步履蹒跚、摇摇晃晃地挪向洗浴间。每一步都沉重而虚浮,完美演绎着一个濒临崩溃的实验体形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如何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撞碎肋骨! 盲区!缝隙!巴掌大的空间…但它存在!监控并非无懈可击!* 这个发现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这个由陆凛打造的、象征着绝对控制的钢铁囚笼里,存在着一道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缝隙!这是陆凛的疏忽?一个连他精密大脑都未曾计算到的微小漏洞?还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用来测试囚徒观察力和求生欲的致命陷阱?就像猫玩弄爪下的老鼠? 沈砚不敢确定。冰冷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几乎不敢触碰的希冀在他心中激烈交锋。但无论是什么,这都给了他一个微小的、可能用于“装睡”操作的空间!一个可以隐藏“表演”痕迹、甚至…传递信息的秘密角落!传递信息的纸片?藏匿一点点可能在未来获得的、看似无害实则关键的小东西?或者仅仅是…留下一个只有自己才能识别的、代表“迅豹”依然存在的标记? 他重新躺回冰冷的床上,闭上眼睛,身体依旧虚弱得如同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但他的精神,却如同一台被强行超频的精密计算机,在痛苦和虚弱的背景噪音下高速、冷静地运转着。身体的每一处不适都被清晰地感知、定位,却又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隔离在核心思考区之外,成了无关紧要的系统警报。 他开始在脑中反复推演、模拟。如何在下一次体能训练中,更精细地控制那股狂暴力量的“泄露”?需要展露出多少“恢复”的迹象?是让速度在某个节点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提升?还是让格挡的力量在某个瞬间出现微弱的反弹?同时,又必须让伴随力量而生的信息素波动显得混乱、不稳定、难以捉摸,让陆凛在监控数据上看到“进展”的同时,也清晰地看到“问题”和“难度”。他要让陆凛相信,这件“兵器”的价值正在缓慢恢复,但距离成为一把完美的、完全听话的、可以投入使用的利刃,还隔着一段需要耐心、需要更多“治疗”、更多“调试”的距离。他需要时间!而这个缝隙,就是他在时间中挖掘到的第一道曙光。 麻木的面具依旧牢牢地戴在脸上,呼吸微弱,眼神空洞。但在那看似冰封的眼底最深处,那层空洞的死寂冰层已经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绝境淬炼到极致的、冰冷如寒铁的冷静,以及一种在深渊边缘磨砺出的、带着血腥气息的锐利锋芒。他像一头跌入陷阱、身受重伤的豹子,舔舐着深可见骨的伤口,将锋利的爪牙深深收敛,将狂暴的气息彻底内敛。然而,那双幽深的眼睛,却在黑暗中彻底睁开,闪烁着冷静而致命的光芒,无声地、一寸寸地丈量着囚笼的每一根栅栏的强度,每一个焊接点的缝隙,寻找着那可能存在的、通往生路的一线天光。手中的筹码,除了那危险的诅咒之力,又多了一个巴掌大的、冰冷的、充满未知的缝隙。 第15章 剥离与重塑 冰冷的金属墙壁,无情地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将沈砚苍白如纸的面容切割成一片片没有温度的碎片。他像一具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重重地靠在同样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牵扯着太阳穴爆炸般的胀痛。耳畔残留着模拟战场刺耳的尖啸和低频精神干扰的嗡鸣,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汗水早已浸透单薄的囚服,湿冷地紧贴在嶙峋的脊背上,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刚刚结束的神经韧性极限训练,如同一次灵魂层面的酷刑,不仅榨干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更是对他“装睡”策略的严峻考验。他必须在陆凛那双鹰隼般穿透性的视线下,精准地控制着力量的“泄露”——像走钢丝一样危险。 沉寂如一潭死水?陆凛会立刻失去对“样本”的兴趣,等待他的将是更残酷的“唤醒”手段。展现出令人满意的掌控力?那蛰伏的“迅豹”将彻底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之下。每一次肌肉的痉挛,每一次因痛楚而微小的抽搐,都必须控制在“勉强承受”与“濒临崩溃”之间的狭窄地带,这比纯粹的忍耐更消耗心神。 “咳…咳…”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喉咙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腥甜,那是过度紧绷和神经灼烧带来的反噬。胃袋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撕裂般的肌肉酸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的咸涩,用这清晰的痛感强行压制住呕吐的**。之前那场针对意志力的极限施压,看来还远远没结束…陆凛,你究竟要把我逼到什么地步?沈砚疲惫地闭上眼,试图在冰冷的绝望中汲取一丝虚假的安宁。 就在这时,传递口无声地滑开,打破了死寂。冰冷的机械臂推送进一个白色托盘,动作精准而漠然。除了每日必备的清水和那枚闪烁着不祥暗金色泽、象征着无尽痛苦与强制“恢复”的“金焰”胶囊外,今天,托盘上多了一支细小的注射器。 沈砚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支注射器。 针筒内,淡金色的液体在顶灯照射下流转着柔和却诡异的光泽,像凝固的阳光,又像流动的毒药。 “新的药剂?” 心脏骤然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陆凛又在酝酿什么?每一次未知的药剂注入,都意味着向更深的、不可预知的深渊滑落一步。他想起之前那些形形色色的针剂,有的带来烈火焚身的剧痛,有的引发精神错乱的幻觉,有的则像冰封的锁链,试图冻结他的反抗意志。这淡金色的液体,又会是什么? 几乎在他念头闪过的同时,隔离室的合金门滑开了。 走进来的,依旧是那身标志性的深蓝色全覆盖防护服,头盔的面罩反射着冰冷的无机光泽。然而,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这个身影比之前的记录员更显纤细,动作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谨慎,甚至可以说…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来人没有像往常的记录员那样径直走向控制面板或记录设备,而是沉默地站在门口,目光透过面罩,似乎落在那支淡金色的注射器上。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防护服下传出一个被电子过滤过、略显失真但能分辨出是女性的声音,音调平板,不带任何情绪:“样本Alpha-7,准备接受注射。” 她的手指无声地指向托盘上的注射器,示意他伸出手臂。 抗拒的本能在骨髓深处咆哮,如同困兽濒死的嘶吼。未知的药剂…又是未知!该死的!沈砚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拒绝。他太清楚在这里拒绝的代价——电击?禁闭?还是更直接的“处理”?他付不起。陆凛不会容忍任何形式的反抗,尤其是在他精心安排的“治疗”环节。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恐惧和屈辱,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所有的戒备和愤怒都被他死死地按回眼底深处,只留下那片刻意维持的、近乎空洞的“死水”。不能让他看出破绽…绝对不能… 防护服下的身影走近了,步伐很轻。沈砚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透过面罩审视着自己手臂上暴露的青紫色血管。冰凉的消毒棉球擦过臂弯内侧脆弱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仿佛被冰冷的蛇信舔舐。 “这是什么?” 沈砚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明知对方不会回答,或者只会给出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但他还是问了。这是一种本能的试探,也是一种无力的宣泄。 果然,那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回答:“辅助药剂,用于稳定生理基础指标,降低‘金焰’副作用,促进恢复进程。请配合。” 公式化的回答,滴水不漏。 “稳定?降低?促进?”沈砚心底冷笑,陆凛的词典里,这些词从来都是伪装的刀刃。他不再言语,只是死死盯着那即将刺入皮肤的针尖。 刺痛感清晰传来。针尖刺破血管,淡金色的液体被缓慢、平稳地推入体内。 一股奇异的暖流随之在冰冷的血管中扩散开来。这感觉…出乎意料。不同于“金焰”那种狂暴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点燃的灼烧,它温和而深沉,如同春日午后融化的雪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感。它迅速渗透四肢百骸,所过之处,那些因极限训练而尖叫的神经末梢仿佛被温柔地抚平了,肌肉深处撕裂般的哀鸣也渐渐平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虚幻感的平静和舒适感温柔地包裹了他。连日来累积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痛苦,像是被这暖流暂时涤荡一空,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嗯…”一声几不可闻的、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叹息,不受控制地从沈砚紧抿的唇边逸出。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甚至微微向墙壁靠得更实。 太舒服了…这种短暂的安宁…如同在沙漠中濒死时尝到的一滴甘露…他几乎要沉溺在这虚幻的抚慰之中,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 然而,这虚幻的平静,如同朝露般短暂易逝。 暖流退去的速度,快得令人心悸。当那舒适的余韵还在身体表层徘徊时,一股源自身体最核心、最深沉的悸动,猛地苏醒过来! 首先是他后颈——那个被长期注射“静谧之泉”而几乎陷入沉寂、连同他Omega身份一起被刻意遗忘和压制的部位——传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酸胀和麻痒感。这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只细小而顽强的蚂蚁在腺体内部疯狂地啃噬、骚动、试图冲破那层厚重的冰封!怎么回事?!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更让他灵魂为之震颤的剧变紧随其后! 他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属于Alpha的、即使虚弱也带着棱角和攻击性的信息素气息——那曾是他作为“迅豹”的骄傲烙印,是他历经血火淬炼的证明——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彻底地抹去!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散!不是衰减,不是隐藏,而是彻底的剥离!就像一座历经风沙侵蚀的沙塔,在突如其来的狂风中轰然崩塌、湮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清冽柑橘气息的信息素,如同初春时节,在冻土之下积蓄了全部力量的嫩芽,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悄然破土而出!这气息丝丝缕缕,带着一种湿漉漉的新生感,迅速弥漫在冰冷死寂的隔离室空气中。 柑橘?清冽的…柑橘? 这气息如此陌生,像来自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个体。然而,在陌生感之下,却又涌动着一丝诡异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它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记忆深处早已锈死的锁孔,试图强行打开一扇被他亲手焊死、尘封了无数岁月的门扉!门后,是模糊的、属于遥远过去的碎片,带着阳光和青草的气息,却让他感到彻骨的恐惧。 Omega! 这念头如同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入沈砚的脑海! 他不是Alpha吗?他不是从地狱般的训练营爬出来的战士吗?他不是代号“迅豹”、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吗?那这柑橘味的信息素是什么?!这该死的、属于Omega的气息是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撕裂出来的破碎音节,猛地从沈砚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成冰!巨大的恐慌和被彻底亵渎的屈辱感,如同冰水混合着滚烫的岩浆,瞬间将他淹没、吞噬! 剥离!这是彻底的剥离! 陆凛所谓的“稳定生理基础”、“降低‘金焰’副作用”,根本就是一场**裸的、精心策划的阴谋!他是要彻底剥掉他Alpha的皮!碾碎他Alpha的骄傲!将他这个从血与火中爬出来的战士,强行重塑成一个符合他们标准的、温顺可控的、散发着可悲Omega信息素的标本! “嗬…”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沈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想要撕碎眼前一切、想要对着单向玻璃疯狂嘶吼的冲动。身体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刚刚被那淡金色液体抚平的神经痛似乎又有了复燃的趋势,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鼓膜上。他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地、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濒临崩溃的疯狂,盯向那块冰冷的单向玻璃! 陆凛!陆凛!你看到了吗?!你满意了吗?! 他仿佛能穿透那层冰冷的镜面,看到陆凛此刻可能露出的、掌控一切的、冷酷而满意的表情。那表情,一定像欣赏一件正在被重新雕琢的、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主控室。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消毒水、精密仪器运转产生的微弱臭氧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威压混合而成的沉闷气息。陆凛身姿笔挺地站在巨大的弧形控制台前,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冰冷的台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轻微的、富有节奏的“哒…哒…”声。他深邃如寒潭的黑眸,锐利如鹰隼,紧锁着面前数块巨大的监控屏幕。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瀑布般滚动,各种颜色的曲线交织跳跃,其中最醒目的几块,清晰地显示着“样本Alpha-7”——沈砚,注射那淡金色药剂(内部代号:Omega-本源诱导剂)前后的实时生理指标变化曲线。 当看到代表神经痛觉敏感度和肌肉组织深层损伤的几条红色、紫色曲线,在药剂注入后短短十几秒内如同被熨平般迅速回落,稳稳跌入安全阈值以下的绿色区域时,陆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满意的弧度。效果显著。Omega-本源诱导剂的生理修复功能完全符合预期,它能高效修复“金焰”造成的深层细胞损伤,稳定核心代谢循环,这是整个“康复”与“重塑”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屏幕上,沈砚那瞬间放松的肩颈线条、微微后靠的姿态,都在他精密计算的意料之中——再坚韧的意志,也无法完全抵抗生理层面这种近乎本能的抚慰和舒缓。 很好,第一步生理层面的“修复”和“诱导”已经成功启动。陆凛的指尖在“效果确认”的虚拟按钮上悬停了一瞬,并未落下,继续观察。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旁边专门监控信息素模块的屏幕上时,敲击的手指骤然停顿了。 代表Alpha信息素浓度与活性的那条深蓝色曲线,如同遭遇了断崖式崩塌,数值在几秒内断崖式下跌,从原本就因“静谧之泉”压制的低水平线,一路俯冲,直至跌入仪器几乎无法检测到的谷底,变成一条近乎贴地的死线!而就在蓝色曲线湮灭的瞬间,另一条从未亮起过的、代表Omega信息素浓度与特征的橙色曲线,如同在绝对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星辰,微弱却异常坚定地亮了起来!数值开始以缓慢但极其稳定的速度向上攀升! 几乎同时,信息素特征分析子窗口弹出一个清晰的图标——一个抽象的、带着几片绿叶的柑橘图案。旁边标注着:“识别气味:清冽柑橘(初生级,强度微弱,持续上升)”。 陆凛的目光骤然从冰冷的数据流上移开,穿透厚重的单向玻璃,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隔离室内那个因巨大精神冲击而显得格外脆弱单薄的身影上。高清摄像头捕捉到的画面纤毫毕现:沈砚身体的剧烈颤抖,紧攥到指节发白、指甲深陷掌心的拳头,脸上那混合着极度震惊、被彻底羞辱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慌的扭曲表情…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每一次肌肉的痉挛,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灵魂层面正遭受的恐怖风暴。 精神层面的冲击…开始了。陆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沈砚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更为激烈,这种对自以为旧有身份认同的崩塌式打击,正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唯有彻底摧毁旧有的“Alpha迅豹”的自我认知,碾碎其赖以生存的骄傲,才能为后续的“回归重塑”铺平道路。他厌恶一切失控,但沈砚此刻这种剧烈的、濒临崩溃的“失控”,恰恰是他计划中可控且需要的“化学反应”。摧毁得越彻底,重建的根基才能越稳固。 但是… 就在他冷静评估着沈砚的精神状态,并准备调阅预设的应对预案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气味信息,仿佛穿透了主控室强大的空气过滤系统,穿透了厚重的防弹玻璃,如同无形的触须,丝丝缕缕地钻入了他敏锐的感知。 那气息…很淡,淡得在充斥着消毒水和机油味的空气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又如此特别,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一缕穿透厚重阴霾的微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力? 清冽的柑橘香。 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突然嗅到遥远绿洲飘来的、裹挟着水汽的清新果香,带着一种唤醒生命最原始渴望的纯净与活力。这气息与主控室里沉闷压抑的氛围形成了极其尖锐的对比。 陆凛的眉心瞬间拧得更紧,一股莫名的、强烈的烦躁感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吸引力?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被冒犯的厌恶。Alpha对Omega信息素的本能吸引?低级的、被基因编码操控的生理机制罢了!他陆凛,早已超越了这种原始本能的桎梏!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单向玻璃上移开,死死地钉回面前冰冷的数据屏幕。 数据!只有数据是真实的!Omega-本源诱导剂效果完全符合预期:核心生理基础指标,心率、血压、基础代谢率,稳步趋向预设的稳定区间,神经波动的核心频率也趋于平缓,信息素转化进程顺利启动且稳定上升。这才是重点!这才是衡量“样本”价值的唯一标准!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心头那丝细微却顽固的异样感。沈砚的价值,在于他最终能恢复并掌控的、属于‘迅豹’的力量,在于他能否成为可控的终极兵器。至于他披着Alpha还是Omega的外衣…陆凛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那不过是达成目标过程中的一个工具属性,一个需要被矫正的变量而已。一个温顺的Omega容器,或许更能完美承载那份狂暴的力量。 他果断地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起来,调出下一阶段的神经适配性训练预案。冰冷的光标在“高强度神经链接模拟:拟战环境的选项上闪烁着。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扫过那块显示着隔离室画面的监控屏幕时,屏幕上那个蜷缩着、因巨大痛苦而微微佝偻的身影,以及旁边信息素分析模块中那条持续稳定攀升的、代表着“清冽柑橘”的橙色曲线,仿佛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存在感,再次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主控室里那常年弥漫的、令人窒息的机油味、消毒水和无形威压混合的沉闷空气,似乎…真的被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柑橘气息,冲淡了一点点?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清爽感?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微小石子,在陆凛精密如仪器般运转的思维深处,激起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敲击控制台、准备确认训练预案的指尖,在即将落下的瞬间,再次停顿了半秒。 半秒,对于陆凛而言,已是罕见的迟疑。 第16章 惊鸿故影与碎裂的伪装 Omega-本源诱导剂的注射,冷酷地成为了“鹰巢”每日流程表上固定的、无法逃避的条目。每一次那淡金色液体被推入血管,都像一把无形的刻刀,在沈砚的灵魂深处刻下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它一分一分地剥离着他曾引以为傲的、属于Alpha的刚硬印记,如同剥去战士的鳞甲;同时,也一分一分地将那份被迫回归的、属于Omega身份的沉疴枷锁,沉重地压回他的肩头。那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如同生命力顽强的藤蔓,在他被强行改造的体内深深扎根、肆意生长,日渐清晰。 它虽然仍显虚弱,像初生幼兽的微喘,却已无法再被刻意忽视或强行掩盖。它像一层无形的、散发着甜香气息的标签,牢牢贴在他的皮肤上,渗透进他的骨血里,微妙而不可逆地改变着他在这个冰冷钢铁堡垒中的存在感。他不再是单纯的“高危样本Alpha-7”,更是一个散发着Omega气息的“异类”。 这种改变带来的屈辱感,首先体现在最细微的日常接触中,如同细小的砂砾,不断磨损着他的神经。 又一次在两名荷枪实弹、面无表情的Alpha卫兵押送下,沈砚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过那条幽长、回响着冰冷金属脚步声的通道,前往训练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原本如同精密仪器般、只将他视为高危样本或移动物品的卫兵,眼神中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法完全掩饰的异样。那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监视,而是掺杂了一丝属于Alpha对Omega本能的、原始的关注和探究。那目光不再是平视一个对手或囚犯,而是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审视物品般的打量。 “嗤…今天的味道好像更明显了点?”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钻进沈砚异常敏感的耳朵。是左边那个年轻些的卫兵,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右边年长的卫兵立刻严厉地低声呵斥:“闭嘴!执行任务!”但呵斥之后,那年长卫兵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在沈砚汗湿的后颈处停留了半秒,才迅速移开。 当沈砚从他们中间走过时,年轻卫兵甚至几不可察地、极其隐蔽地吸了吸鼻子,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下意识地追随着沈砚被汗水勾勒出的、过分瘦削却线条紧实的背影,直到被同伴严厉如刀的目光狠狠剜了一下,才猛地回神,像被电击般挺直背脊,恢复那副目不斜视的冰冷模样。 那瞬间的变化,如同淬毒的针尖,狠狠刺入沈砚敏感的神经末梢!带来的难堪和羞辱,远比任何一次残酷训练留下的伤痛更甚!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光了展示的祭品,那被迫散发出的Omega气息,成了供这些Alpha守卫评头论足、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展品!陆凛引以为傲的剥离…现在成了公开的羞辱!他死死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如同岩石,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每一步都踏在烧红的烙铁上。 通道尽头传来另一队巡逻卫兵的低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感官敏锐的沈砚捕捉到: “刚过去的是什么人?味儿挺冲啊。” 一个粗嘎的声音问。 “还能有谁?那个‘Alpha-7’,军部档案里代号‘迅豹’的,听说以前挺猛?现在…呵。” 另一个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某种下流的揣测,“什么军部最强Omega,还“迅豹”?都是吹的!所有的Omega在我眼里都一样,等到那时候…想想那个小样……” 后面的话更加不堪入耳。沈砚的拳头在身侧骤然攥紧,指甲瞬间刺破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血液涌上头顶,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杀了他们!撕碎这些嘴!暴戾的念头在脑海中咆哮。 但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压了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唇被咬破,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能!现在不能!他一遍遍在心底嘶吼。陆凛在看着!他在等着我失控!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积蓄力量!不是去和这些杂碎争论!在这个满是Alpha的牢笼里,任何反抗都只会招致更残酷的镇压和羞辱!忍!必须忍!他强迫自己将那恶毒的议论当作耳旁的风,将翻涌的杀意和屈辱死死摁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训练场内的氛围也悄然发生着变化。负责记录数据的防护服人员依旧是那副冰冷、高效的机器模样,但当他靠近沈砚进行传感器贴片调试或数据线连接时,沈砚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刻意保持了比之前更远的距离。动作依旧精准无误,却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仿佛在避开某种“污染物”般的疏离感。空气中弥漫的柑橘气息,似乎也成了某种需要被物理隔离的“异常变量”,连带着沈砚的存在本身,也成了需要被“谨慎处理”的对象。 “传感器位置调整,样本Alpha-7,保持静止。”电子音毫无起伏地响起,那防护服人员的手臂伸得笔直,尽可能远离沈砚的身体,只靠机械臂的延伸来完成操作。不知名的药剂…现在连靠近都成了禁忌?沈砚心底一片冰冷荒芜。 然而,这些细微变化带来的难堪和压抑,在真正巨大的、如同海啸般的冲击面前,立刻显得微不足道。 一次针对信息素抗压能力的极限测试,将沈砚的状态彻底推入了深渊。他被牢牢束缚在特制的测试椅上,头颅、躯干、四肢都被冰冷的金属环固定。复杂的脑波监测传感器如同蛛网般贴满他的头皮和太阳穴。长达两小时!他被强制浸泡在由仪器模拟出的高强度、混乱无序的Alpha信息素风暴之中,同时还要承受刺耳的精神干扰音波无休止的洗礼。那些信息素有的狂暴如雷暴,有的阴冷如毒蛇,有的则带着**裸的、令人作呕的占有欲,疯狂地冲击着他刚刚被重塑、脆弱不堪的Omega感知系统。音波则如同无数根钢针,反复刺扎着他饱受摧残的神经。 当设备终于停止那令人发疯的轰鸣,束缚带被冰冷的机械臂解开时,沈砚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接从测试椅上滑落下来。他被允许在训练场角落一张冰冷的合金椅子上短暂喘息。汗水早已不是流淌,而是如同失控的小溪般从额角、鬓发、甚至睫毛上不断滴落,浸透了单薄的囚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粘腻冰冷的触感,让他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太阳穴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突突地狂跳着,视野边缘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极度的消耗和精神冲击,不仅榨干了他的体力,更导致他自身那清冽的柑橘信息素也处于严重紊乱状态。气息变得稀薄而波动不定,时而微弱得几乎消失,时而又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小缕,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近乎病态的虚弱感,像即将凋零的花朵最后的气息。 他紧闭着双眼,用尽残存的全部意志力对抗着翻江倒海的眩晕和恶心,牙齿深深陷进下唇,试图在短暂的休息间隙里凝聚起一丝力气,重新构筑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的“装睡”伪装。坚持…再坚持一下…不能被看出破绽… 就在这时,训练场侧面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滑开时发出轻微的嗡鸣。一个穿着笔挺深蓝色技术军官制服的年轻Alpha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手里拿着一块闪烁着微光的数据板,显然是来与主控室进行某项例行数据交接的。他目不斜视,表情公事公办,带着技术军官特有的严谨和一丝不苟,径直走向训练场中央控制台的方向,对角落里的沈砚似乎毫无兴趣。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例行公事地扫过整个训练场,无意间掠过那个蜷缩在冰冷椅子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气息微弱紊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身影时——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年轻军官的脚步猛地如同被无形的巨钉狠狠钉在了原地!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那张原本严肃、略显年轻却英气逼人的脸庞上,瞬间被一种极度震惊的空白所覆盖!浓密如墨的剑眉高高扬起,挺直如雕刻的鼻梁下,嘴唇微张,瞳孔因难以置信而骤然放大到极限,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角落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沈…沈少将?!”一声惊愕到完全变调、带着巨大颤音的呼唤,如同压抑了千百年的火山骤然喷发,不受控制地、尖锐地脱口而出!那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训练场里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穿越时空般的、刻骨铭心的熟悉感,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撞碎了沈砚强行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轰——!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又以疯狂的速度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沈砚猛地睁开眼,涣散而疲惫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艰难地、几乎是挣扎着聚焦在那张写满惊骇的年轻脸庞上——是他!真的是他! 浓密的剑眉,挺直如昔的鼻梁,那双眼睛…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困惑、难以置信…但在那翻涌的浪潮之下,沉淀着一种沈砚绝不会认错的、未曾被岁月和磨难磨灭的——忠诚与关切! 肖烨!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往昔的硝烟与情谊,在沈砚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曾经的Alpha副官!那个他亲手从军校选拔、在无数次枪林弹雨、生死一线的任务中并肩作战、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付、视若手足的心腹!那个在“迅豹”陨落、顾珩势力对旧部展开无情清洗和边缘化时,要么应该被发配到最偏远的哨所,要么…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阴暗角落的人!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现在“深蓝壁垒”的核心基地“鹰巢”?! 出现在…陆凛的地盘上?!还穿着技术军官的制服?! 巨大的震惊如同毁灭性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沈砚辛苦构筑的所有心理堤防!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的愧疚——肖烨…还有其他人…都是因为追随我!因为我当年的失败和“死亡”,才让他们遭受牵连,前途尽毁!是浓烈到几乎窒息的担忧——肖烨在这里安全吗?顾珩知道他的存在吗?陆凛…陆凛是否在用他做饵?!还有…最尖锐的痛楚——被昔日最信任的部下、曾见证过他身披将星、意气风发、指挥若定最辉煌时刻的人,看到自己如今这副被强制改造、虚弱不堪、散发着可悲Omega气息的阶下囚模样… 那深入骨髓的羞耻和屈辱感,如同滚烫的烙铁,带着皮肉焦糊的滋滋声,狠狠地、深深地烫在了他早已伤痕累累的灵魂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你认错人了!”沈砚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沙哑破碎得如同破旧风箱,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自厌。他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受伤的野兽般拼命蜷缩起身体,双臂死死地、紧紧地环抱住自己,仿佛要将那个不堪的、被剥光了所有尊严和骄傲的“沈砚”藏匿起来,藏进这冰冷合金椅子狭小阴影的最深处,永远不再见人!失控的柑橘信息素如同被投入石块的平静湖面,猛地炸开!尖锐、混乱、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强烈的抗拒,如同无形的荆棘丛瞬间充斥了整个角落的空间! 肖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血色褪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那颗因震惊而狂跳的心脏。他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向前迈了一步,伸出了手,嘴唇翕动着似乎想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想确认眼前这个脆弱身影的真实性,想扶住他那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肩膀。少将…真的是您?!您怎么会…变成这样?! 然而,旁边负责监督记录、一直如冰冷雕像般沉默伫立的防护服人员猛地抬起了头!护目镜后射出两道严厉如实质冰锥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肖烨!几乎同时,主控室方向传来冰冷刺骨、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警告,如同死神的宣判: “技术员肖烨!严重警告!禁止靠近Alpha-7样本!立即完成你的数据交接任务,离开本区域!重复,立即离开!否则将启动强制措施!” 冰冷的命令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肖烨所有动作和即将出口的话语。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紧握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轻响,血色褪尽,只剩下刺眼的白骨色。 他猛地扭过头,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角落、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和透支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散发着混乱痛苦气息的熟悉身影。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翻涌着足以将人淹没的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震惊、锥心刺骨的心痛、巨大的困惑、滔天的愤怒、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最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化作喉间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的哽咽。 他猛地收回手,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过身,以近乎机械的步伐走向控制台。交接数据的动作快得近乎慌乱,手指在数据板上点击时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完成任务的瞬间,他几乎是逃也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踉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训练场的侧门。那挺拔的背影,带着巨大的悲怆和未解的谜团,迅速消失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尽头,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沈砚那更加浓烈刺痛的屈辱。 主控室。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凛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将训练场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高清屏幕上,肖烨那失态的震惊、脱口而出的旧称、瞬间失控的表情;沈砚那如同被重锤击中般的剧烈反应、瞬间崩塌的防御、剧烈到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困兽般绝望的嘶吼、以及那炸裂开来、尖锐混乱的信息素波动…每一个细节都被冰冷的镜头捕捉、放大,清晰得如同精心剪辑的慢镜头回放,反复在他眼前上演。 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第一时间察觉的烦躁感,如同阴冷的毒蛇,悄然爬上陆凛的心头,缠绕住他精密如仪器运转的思维。那个叫肖烨的技术员…情绪管理如此糟糕,竟然在核心实验区、在样本面前如此失态?看来不仅需要调离,更需要一次彻底的、不留死角的背景审查,评估其潜在风险。而沈砚的反应…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这种剧烈的情绪失控和信息素紊乱,不仅是对“康复”进程的重大干扰,严重污染了实验数据的纯净度和可比性,更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生理风险,甚至导致前功尽弃! 他冷峻如大理石雕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无波。然而,手指却在控制台上以惊人的速度操作着,瞬间调出沈砚实时的生理数据监控模块。屏幕上的曲线图瞬间变得一片刺眼的混乱与报警的猩红: ——神经波动曲线:如同疯长的荆棘,尖峰林立,剧烈震荡,完全脱离了基线! ——信息素浓度监测仪:代表柑橘信息素的橙色数值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疯狂地剧烈震荡,峰值与谷值相差巨大,稳定性指标跌至危险临界点以下! ——核心体温:异常升高,超出安全阈值1.5度! ——心率:快得如同失控的引擎,数值飙升至警戒红线以上! ——肾上腺素等应激激素水平:全线爆表! 所有关键指标都在疯狂报警!刺耳的蜂鸣声在安静的主控室内显得格外尖锐!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沈砚的身体和精神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陆凛修长的指尖,没有丝毫犹豫,悬停在控制台一个异常醒目的红色通讯按钮上——那是直接连通训练场紧急处置系统的按钮,一键即可命令注射强效镇定剂和肌肉松弛剂,将失控的样本瞬间压制。按照他惯常的、以效率和结果为导向的冷酷逻辑,此刻应该毫不犹豫地按下,消除干扰,控制变量,确保实验体安全,或者说,确保实验体不因自身失控而报废。 然而,就在指尖距离那冰冷的红色按钮表面仅剩几毫米时,却罕见地停顿了! 那不足半秒的凝滞,在陆凛身上,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故障”。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极其短暂地干扰了他那精密如瑞士钟表般的决断机制。 那炸开的、带着尖锐痛苦的柑橘气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绝望颤抖…肖烨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心痛… 这丝杂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淹没。最终,冰冷的理智和掌控全局的意志,压过了那一瞬间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迟疑。 指尖落下,按下了按钮。 “训练中止!Alpha-7样本信息素及生理指标严重异常,超出安全阈值!立即将其送回隔离室!注射双倍剂量信息素稳定剂及强效镇静剂!立刻执行!重复,立刻执行!”陆凛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训练场,依旧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若仔细分辨,似乎少了一丝惯常的命令式停顿,多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急切。 冰冷的命令如同冰雹砸落。训练场内的防护服人员和早已待命的卫兵立刻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般行动起来。两人一左一右,毫不留情地架起因情绪剧烈波动和体力透支而几乎完全脱力、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沈砚。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头无力地垂下,被粗暴地拖拽着,踉跄地向隔离室方向走去。冰冷的地面摩擦着**的脚踝,留下细微的血痕。 陆凛的目光却并未立刻从监控屏幕上移开。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屏幕上那个被拖拽着的、蜷缩颤抖的、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身影。看着代表柑橘信息素的那条依旧在混乱震荡、却因强效药剂即将注入而注定会被强行压平的橙色曲线。那股因失控而变得尖锐、痛苦、绝望的气息,透过冰冷的传感器,仿佛也穿透了厚厚的防弹玻璃墙,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几乎喘不过气的脆弱感? 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像精密仪器落入了灰尘。 他猛地转开视线,仿佛被屏幕上的画面灼伤。迅速调出肖烨的完整档案,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冰冷、如同手术刀般不带一丝感情。 排除干扰因素,确保实验顺利进行,仅此而已。 他在心中清晰地、反复地告诉自己,试图将刚才心头掠过的那一丝异样的、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的感觉彻底抹除。然而,那涟漪虽微弱,却已在深潭中留下了痕迹。 第17章 橘糖暗渡与尘封之钥 肖烨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海啸,在沈砚心中久久无法平息。被强制注射了高剂量信息素稳定剂和镇静剂送回隔离室后,身体陷入了药物带来的沉重昏沉,但精神却如同被投入沸水,剧烈翻滚。巨大的羞耻感啃噬着他——被最信任的旧部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模样!浓烈的担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肖烨出现在“鹰巢”,是福是祸?顾珩的阴影是否早已渗透至此?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对旧部处境的深深愧疚…… 种种情绪交织,几乎要将他强行构筑的心理防线彻底冲垮。陆凛那及时的、冰冷的干预,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羞辱,**裸地提醒他:在这座囚笼里,他连崩溃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一件需要维持“稳定”的样本。 几天后,当沈砚被带到一个新的区域进行例行心理评估时,他整个人的状态依旧如同惊弓之鸟,强行维持的麻木表象下是绷紧到极致的神经。这个名为“精神评估室”的地方,相较于冰冷的训练场和囚室,环境显得“柔和”许多。 墙壁投射着模拟森林晨曦的柔和光影,空气中流淌着舒缓的自然音波,溪流、鸟鸣的声音可以让人舒缓很多,温度也略高一些。但这些刻意的“抚慰”,在沈砚眼中,不过是更精致的牢笼装饰。 负责评估的,是一位穿着白色研究服、气质温婉的女性。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面容清秀,眼神平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静,并无压迫感。她微笑着自我介绍:“你好,沈砚先生。我是苏禾,心理评估员。接下来的评估会涉及一些情绪状态和记忆片段的问题,请尽量放松,如实作答即可。”声音温和,像拂过草地的微风。沈砚捕捉到她身上一丝极其淡雅、几乎被消毒水味盖过的花香,那是Omega特有的、经过抑制剂处理后的信息素残留,微弱却清晰。她是Omega,不是Beta。 这个认知像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一丝微澜,旋即被更大的麻木吞没。旧识?敌人?又一个试探? 沈砚沉默地点点头,眼神空洞地落在桌面上。评估开始了。问题果然涉及情绪波动频率、睡眠质量、近期梦境内容、对过去某些模糊事件的感受等等。苏禾的语调始终平稳,问题设计得看似常规,却隐隐带着某种引导性。 “情绪低落的频率,能描述一下吗?”苏禾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笔尖悬停在电子屏上方。 “每天。”沈砚的声音干涩,不带起伏。 “强度呢?比如,是否有完全失去行动**的时候?” “有。”他惜字如金。 “睡眠质量如何?经常惊醒吗?” “药物作用下,睡得沉。”他避开了惊醒与否的真实答案。 “梦境呢?是否频繁?内容大致是什么?” “碎片…模糊…记不清了。”他机械地应对着,维持着“装睡”的麻木状态,给出的答案简短、模糊,充满了消极和无力感,完美符合一个被长期囚禁、精神受创者的形象。 “近期是否有感到特别孤独或无助的时刻?”苏禾记录着,抬眼看向沈砚,眼神平静无波。 “一直。”沈砚的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孤独?无助?这囚笼里的每一口呼吸都浸满了它们。 “有没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能让你在情绪低谷时,感到一丝……慰藉?哪怕只是微小的?”苏禾继续问,笔尖在电子屏上轻轻滑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慰藉?在这个地方?沈砚的心弦被这个问题微妙地拨动了一下,随即涌上的是更深的嘲讽。慰藉?陆凛的监视?冰冷的针剂?还是那些不断提醒他失去一切的训练?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自嘲的绝望,摇了摇头:“没有。”声音轻得像叹息。 评估似乎接近尾声。苏禾开始收拾桌上的便携式脑波监测仪和记录板。沈砚也微微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准备迎接结束。 就在这时,苏禾手中的一支金属外壳的电子笔,似乎因为“不小心”,从她收拾的仪器边缘滑落,“啪嗒”一声,掉落在沈砚脚边的金属地板上,滚动了几下,恰好停在他右脚旁边。 沈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出于一种本能的谨慎,低头弯腰去捡那支笔。就在他俯身、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笔身的刹那—— 苏禾也同时俯下身来,动作快如闪电却又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为了更快地捡回自己的笔。两人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笔杆上交错的瞬间,一个冰凉坚硬、带着塑料包装棱角的小东西,被苏禾以一种极其隐蔽、精准到毫厘的手法,飞快地塞进了沈砚虚握的、尚未完全伸直的掌心! 同时,一个极轻、轻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无比熟悉的温度的声音,如同最细微的电流,瞬间钻入沈砚的耳中: “活下去,阿砚!” 沈砚浑身剧震!仿佛一道电流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他猛地抬起头,撞进苏禾近在咫尺的眼眸中!那张温婉平静的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只是弯腰捡笔。但就在那对视的零点几秒内,沈砚清晰地捕捉到,苏禾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熟悉的、温暖的、带着焦急和鼓励的光芒!那光芒,穿越了数年的时光尘埃,瞬间点亮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角落! 苏禾!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军校时期唯一亲近的、如同姐姐般的Omega好友!那个总在他训练累到虚脱时,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果,用温软的声音叫他“阿砚”,给他冰冷疲惫的身体带来一丝甜意的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穿着“深蓝壁垒”研究员的制服?她也被卷入了这个漩涡吗?巨大的震惊和随之涌起的、混杂着担忧与难以置信的狂喜,几乎让他窒息!她认出他了?她冒险相认?这糖……是信号,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苏禾却已迅速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温婉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眼神交流和低语从未发生。她从容地从沈砚僵硬的指尖拿回电子笔,公事公办地点点头,声音平稳无波:“评估结束,感谢你的配合,沈砚先生。”她收拾好所有物品,转身,步伐稳定地离开了评估室,白色研究服的背影挺直,很快消失在金属门后。 合金门关闭的轻微嗡鸣声响起,评估室内只剩下沈砚一人,以及墙壁上虚假的森林光影和循环播放的鸟鸣。死寂重新笼罩。 沈砚僵硬地站在原地,维持着俯身捡笔的姿势,仿佛石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想要嘶喊出声的冲动!掌心那冰凉坚硬的小东西,隔着皮肤,清晰地传递着它的存在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如同一个生锈的木偶。目光警惕地扫视过房间各个角落的监控探头。确认自己此刻处于一个相对监控死角的姿势他进来时就已本能地观察过环境,他才极其谨慎地、用身体作为掩护,将紧握的拳头微微张开一条缝隙。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包裹着彩色玻璃糖纸的橘子味硬糖!熟悉的、带着童年记忆的甜香透过糖纸,丝丝缕缕地钻入鼻端,与他身上日益清晰的柑橘信息素微妙地、完美地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橘糖…苏禾…“活下去,阿砚”… 巨大的信息量和强烈的情感冲击让沈砚几乎站立不稳。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将那颗小小的、承载着无限重量的糖紧紧攥在手心,仿佛那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唯一信物。冰冷的金属地板透过薄薄的囚服传来寒意,却无法冷却他胸腔里翻腾的滚烫热流。苏禾在这里,她是清醒的!她认出了他!她冒着巨大的风险传递了信息!这不仅仅是糖,这是反抗的火种!肖烨…肖烨也出现了…那个曾经他最信任的副官,那个忠心耿耿、能力卓绝的Alpha,他也在“鹰巢”…他们都在!这不再是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几天,沈砚被一种奇异的煎熬包裹着。苏禾的糖被他藏在囚服最隐秘的内衬夹层里,那坚硬的棱角时刻提醒他真实的存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担忧:苏禾的身份暴露了吗?肖烨那天的惊鸿一瞥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们是否安全? 这种煎熬在一次例行的体能训练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被陆凛察觉了——虽然他自己并未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训练结束,沈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淋浴区,经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走廊时,无意中听到了拐角后传来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话语中的恶意像冰冷的毒蛇钻入耳中: “…呸,什么‘迅豹’,现在就是个被Alpha标记过的Omega玩物!装什么清高!” “就是,你看他那眼神,还当自己是少将呢?落到陆长官手里,迟早被训得服服帖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 “嘿嘿,说不定早就被陆长官…不然怎么‘特殊关照’他?” 污言秽语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沈砚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上。他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褪去最后一点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极致的愤怒和屈辱。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强迫自己不要冲过去,那只会带来更残酷的羞辱和惩罚。他垂下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寒冬的冰锥,瞬间冻结了空气: “谁在那里。” 沈砚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陆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越过沈砚的肩膀,锐利地钉在拐角处。显然,他也听到了。 拐角后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两个穿着低级研究员制服、看起来流里流气的Alpha男性,脸色煞白地走了出来,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陆凛的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胸前的身份牌,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深蓝壁垒的规矩,是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侮辱受监管样本的?” “陆…陆长官!我们…我们就是…”其中一人试图辩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闭嘴。”陆凛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深蓝壁垒’需要的是专注研究、恪尽职守的军人,不需要制造噪音、散播污秽的渣滓。”他抬手,对着通讯器冷冷道:“警卫,B区东走廊,坐标标记。立刻带走这两个人,按条例最高标准处置——永久清除权限,流放外层警戒哨。” “陆长官!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两人瞬间瘫软在地,惊恐地求饶。 陆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仿佛处理的是两件碍眼的垃圾。警卫迅速赶到,面无表情地将瘫软的两人拖走,走廊里只剩下压抑的呜咽和拖拽声,最终归于死寂。 陆凛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僵立在一旁的沈砚。沈砚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他紧抿的、没有血色的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陆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程度的污言秽语,在壁垒底层并不罕见,他以往即使听到,也多半是直接无视,交给下面人按规章处理。但刚才,听到那些针对沈砚的、极其下作的侮辱,尤其是那句“被陆长官…”,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了他,让他直接下达了最严厉的处罚。是为了维护壁垒的纪律?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他自己都未能捕捉。 他看着沈砚苍白脆弱的样子,那颤抖的指尖像细小的针,刺了一下他冷硬的心防,带来一丝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异样感。他很快将其归结为对样本“情绪稳定性”的担忧——样本的情绪波动会影响信息素数据和后续实验效果。他需要确保沈砚维持在一个“可控”的状态。 “回你的区域。”陆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没有任何解释或安抚,“保持状态稳定。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因这种无聊事影响情绪,后果自负。”他说完,不再看沈砚一眼,转身大步离开,黑色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冷漠的回响。 沈砚站在原地,直到陆凛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陆凛处置了那些人,用的是最严厉的手段…为什么?为了所谓的纪律?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那恶意侮辱的厌憎?这个念头荒谬得可笑。沈砚甩甩头,将这点可悲的希冀驱散。陆凛只是厌恶噪音,厌恶不守规矩的渣滓而已。他警告自己,不要被任何假象迷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挺直脊背,朝着自己的囚室走去。掌心的刺痛和怀中那颗硬糖的棱角,提醒着他更重要的东西。 当夜,在药物带来的昏沉睡意中,那些混乱的梦境碎片再次汹涌而至。但与以往充满血腥和压抑的模糊景象不同,这一次的碎片,仿佛被那颗橘子硬糖的甜香和温暖所引导,多了一丝清晰的脉络和鲜活的色彩。接下来的数日,这些碎片如同潮汐,在药物作用下的昏沉中反复冲刷着他的意识: 冰冷刺骨的暴雨夜。狭窄肮脏的巷口,雨水如注,砸在坑洼的地面溅起浑浊的水花。一双粗糙、布满老茧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蛮力,将瘦弱的他狠狠推开!小小的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进冰冷刺骨的泥水里。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在暴雨中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穿透哗哗雨声:“滚!别跟着我!你爸死了,你是累赘!我养不起你!滚啊——!”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灌入口鼻,刺骨的寒和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小小的意识,只剩下被抛弃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孤绝。 硝烟弥漫、火光冲天的边境战场。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呛人的烟尘混合着血腥味弥漫。他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一个小队向敌方火力点发起突击,肾上腺素飙升,汗水混合着尘土滑落。突然!后颈腺体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足以让人眼前发黑的剧痛!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流,从后方精准无比地射入!视野瞬间被血红和黑暗占据,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向前重重栽倒!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透过模糊的血色视野,他看到顾珩那张写满“焦急万分”的脸,正冲破弥漫的硝烟,不顾一切地向他奔来… 烈日炎炎的军校综合考核场。灼热的阳光炙烤着地面,空气都仿佛在扭曲。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被汗水浸透的作训服上淌下,在干燥的地面留下深色的印记。他咬着牙,下唇被咬出血痕也浑然不觉,一次次冲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终点线。膝盖在之前的障碍训练中磨破,鲜血渗出布料,染红了尘土,每一步都带来钻心的痛,但他眼神凶狠,毫不停歇。旁边树荫下,一个扎着马尾、面容清秀的Omega女孩偷偷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笑容灿烂温暖。最终,考核通过名单在巨大的电子屏上公布,“沈砚”二字赫然高居榜首!他站在烈日下,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顺着坚毅的下颌滴落,那双被疲惫和汗水浸透的眼睛里,燃烧着的是拼尽一切才换来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 少年沈砚靠在一棵大树下喘息,手臂上有一道被激光擦过的灼痕。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眼神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热忱的Alpha少年肖烨大步走过来,将一瓶能量饮料塞到他手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少尉,打得漂亮!刚才那手诱敌深入太绝了!跟着你干,带劲!” 那笑容纯粹而充满信任,是战友间毫无保留的认可。 晚风吹拂,繁星点点。苏禾此时已换上便服,Omega的气息在夜色中显得柔和,苏禾笑眯眯的递给他一颗橘子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阿砚,去了前线…万事小心。别太相信任何人。”当时他只当是好友的关心,并未深想。此刻在梦中回望,苏禾眼中的担忧清晰得刺目。 这些碎片,带着泥土的冰冷、硝烟的呛人、汗水的咸涩、鲜血的铁锈味、战友的信任和故友的忧虑,一遍遍在沈砚昏沉的意识中重演、叠加。它们不再是混乱无序的噪音,而是带着沉重质感的拼图碎片,带着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猛烈地撞击着顾珩为他构筑的虚假记忆宫殿。 掌心那颗橘子硬糖的棱角抵着皮肤,带来细微却真实的痛感和持续不断的、令人心安的甜香。肖烨的出现,苏禾的冒险相认,掌心中这颗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糖,还有梦中那些破碎却无比真实的、带着泥土、硝烟、汗水和血腥气息的片段……陆凛那冰冷面具下偶尔泄露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清理”行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来自真实过去的铁锤,一下,又一下,沉重地砸在顾珩精心编织的、包裹了他整个成年世界的巨大谎言牢笼上。 清晰的裂痕,无法弥合。 冰冷刺骨的光,从裂缝中透射进来。 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 “迅豹”的爪痕,在柑橘清冽的气息之中,被真实的记忆和故人的守望,一点一点地唤醒。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希望之火,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幼苗,在沈砚死寂的心底,悄然点燃。 活下去,阿砚。 为了真相,为了那些还在等待的人,为了撕开这笼罩一切的黑暗。 他攥紧了那颗糖,指腹感受着糖纸的纹理。活下去!不仅仅要活下去,还要撕开这囚笼,找回属于沈砚的一切! 第18章 罗网与冰墙裂隙 沈砚的存在,尤其是他信息素彻底转变引发的微妙涟漪,以及肖烨、苏禾看似偶然却必然的现身,如同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鹰巢”这座深水堡垒内部,激荡起一圈圈肉眼难辨、却暗流汹涌的波纹。陆凛掌控着全局,但并非意味着他能洞察每一个角落的阴影。而在“鹰巢”之外,更遥远的信息素管理总局总部深处,另一张无形的罗网正悄然收紧,其核心,正是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内心却因失控而逐渐焦灼的男人——顾珩。 战略规划部部长办公室。 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留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顾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精密齿轮般运转的城市。夕阳的余晖将他的侧影拉长,投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凝结的阴霾。那份关于“鹰巢”外围异常活动频率的报告,以及情报员语焉不详提及的“目标信息素状态发生根本性异变”的只言片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沈砚…Omega…本源诱导… 这几个词在他脑中反复撞击,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失控感。他亲手锻造的、最完美的Alpha利刃,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用药物和谎言精心雕琢的“作品”,竟然在陆凛手里,被硬生生剥去了那层他赋予的强悍外壳,露出了…属于Omega的、脆弱的本质? “不!”一个压抑的嘶吼几乎要冲破喉咙,顾珩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精心构建的世界,正被陆凛这个野蛮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撕裂。沈砚是他的!是他的所有物!陆凛凭什么?! 一股暴戾的冲动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想砸碎眼前的一切,想立刻调集所有力量强攻“鹰巢”,把沈砚夺回来!但下一秒,理智的冰冷枷锁强行压下这股翻腾的岩浆。他不能。他是总局战略规划部部长顾珩,是所有人眼中温文尔雅、运筹帷幄的典范。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他步步为营的计划,绝不能因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 冷静…必须冷静…他强迫自己深呼吸,转身离开窗前,坐回宽大的办公椅。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发出规律却略显急促的轻响。焦虑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陆凛的“鹰巢”固若金汤,沈砚的信息素异变意味着什么?是陆凛找到了新的控制方式?还是…沈砚身上出现了他未曾预料的变数?肖烨和苏禾的出现,是巧合还是陆凛的布局?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出口。 就在这时,内线通讯器发出柔和但清晰的提示音,秘书的声音传来:“部长,特殊项目协调官林予安先生到了。” 顾珩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顿住。林予安…这个名字让他眼底的烦躁更深了一层。这个年仅24岁就跻身战略规划部核心圈的Omega官员,能力出众,尤其擅长情报分析和策略推演。他最近以协助处理“塞壬计划”遗留问题和“深蓝壁垒”动向分析为由,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表现出的谦逊、聪慧以及对“塞壬计划”细节的惊人了解,都让顾珩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但顾珩天性多疑,林予安的过分热忱和恰到好处的“偶遇”,总让他本能地保持着一丝警惕。 “让他进来。”顾珩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温和,仿佛刚才的焦躁从未存在。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进来。林予安身形修长挺拔,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皮肤白皙细腻。他有一张极为精致柔和的面孔,眉眼弯弯,笑起来时带着一种天然的、毫无攻击性的亲和力,典型的Omega特质。然而,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洞察力。 “部长,打扰您了。”林予安的声音清润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关于上次您提到的‘深蓝壁垒’近期在‘鹰巢’的异常能量波动分析报告,我已经整理好了初步结论,还有一些关于其可能关联目标的补充情报,想当面跟您汇报一下。”他双手递上一个加密数据板,姿态无可挑剔。 “辛苦你了,予安。”顾珩接过数据板,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坐吧。正好,我也有些问题需要听听你的见解。”他快速扫过数据板上的摘要,目光在“目标信息素转化进程”、“隔离等级提升”等字眼上停留了一瞬,心脏又是一阵紧缩,但面上波澜不惊。 林予安优雅落座,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坦诚地迎视着顾珩:“部长您请说。” 顾珩放下数据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这是一个表示专注和信任的姿态。“予安,你对‘塞壬计划’的源起和目标都非常了解。沈砚…作为计划最核心的产物,他现在的状态,尤其是在陆凛掌控下发生的这种…‘逆转’,你怎么看?”他刻意用了“逆转”这个词,仿佛沈砚变回Omega是一种堕落。 林予安微微垂下眼帘,似乎在认真思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部长,从纯粹战略角度来看,陆凛的行为虽然粗暴且违反了常规伦理程序,但未必没有其逻辑。”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分析却冷静得近乎残酷,“沈砚先生被强行改造为Alpha,其生理基础本身就不稳定,尤其是在长期药物作用和精神高压下,崩溃是迟早的事。陆凛的‘本源诱导’,更像是…一种止损和再控制的手段。将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受控的Alpha炸弹,重新‘驯化’为一个更‘稳定’、更‘易于管理’的Omega样本。” “驯化?”顾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个词像针一样刺中了他。他从未觉得沈砚需要被“驯化”,他只是…需要被引导,被塑造成他需要的模样。 “是的,部长。”林予安抬起头,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为顾珩着想的忧虑,“陆凛此人,行事风格极度务实且冷酷。对他而言,一个濒临崩溃、难以预测的Alpha沈砚,其研究价值和威胁程度不成正比。而一个被强行‘安抚’下来的Omega沈砚,虽然失去了部分Alpha的战斗力,但其信息素的可控性、以及作为‘塞壬计划’关键样本的研究价值,反而可能被最大化利用。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观察着顾珩的神色,才缓缓说道,“一个Omega,在生理和心理上,更容易产生依赖和服从,尤其是在经历了身份逆转的巨大痛苦和冲击之后。陆凛很可能在利用这一点,试图从内部瓦解沈砚先生对您…或者说,对过去的最后一点坚持。” 依赖…服从…瓦解… 林予安的话,如同冰冷的解剖刀,一层层剥开陆凛行为背后可能的逻辑,也精准地戳中了顾珩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失去对沈砚的掌控,以及沈砚可能投向他人怀抱的“背叛”。一股混杂着愤怒和被冒犯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荒谬!”顾珩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沈砚是我一手造就的,他的意志、他的忠诚…岂是陆凛用这种卑劣手段就能轻易抹杀的?” “部长,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也绝对相信沈砚先生对您的忠诚根基深厚。”林予安立刻放软了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陆凛毫无底线的强制手段和‘鹰巢’那种极端环境。沈砚先生他…现在非常脆弱。生理上的剧变,身份的颠覆,加上陆凛刻意的引导和隔离…人心都是肉长的,在绝对的痛苦和孤立无援中,谁能保证不会抓住任何一根看似能带来慰藉的稻草?”他微微叹息,眼神里充满了对沈砚处境的“同情”,“陆凛现在扮演的,很可能就是那根‘稻草’。他看似冷酷的命令背后,或许正藏着让沈砚产生‘被保护’错觉的用心。比如,在训练中及时叫停,避免他彻底崩溃…这种‘恰到好处’的干预,对身处绝境的人来说,冲击力是巨大的。” 顾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林予安描述的场景,与他收到的碎片化情报惊人地吻合!陆凛在训练场叫停…保护?陆凛会保护沈砚?这个念头让他感到荒谬绝伦,却又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带来一种被侵犯领地的、尖锐的嫉妒和恐慌。沈砚的痛苦只能由他给予!沈砚的“被保护”感,也只能来自于他顾珩! 他竟敢…! 内心的狂澜几乎要冲破冷静的堤坝。顾珩猛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冰凉的瓷壁触碰到指尖,才勉强压下那股暴戾的冲动。他不能失态,尤其是在林予安面前。他强迫自己抿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腔,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你的分析…很有启发性,予安。”顾珩放下杯子,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看来陆凛的手段比我想象的更为阴险。他在试图从内部腐蚀沈砚。” “这正是最危险的地方,部长。”林予安适时地接话,神情恳切,“我们不能坐视陆凛继续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瓦解沈砚先生的心防。我们需要更主动的策略,打破他的信息茧房,让沈砚先生清晰地认识到,谁才是他真正可以依靠和效忠的对象,谁…才是他唯一的归宿。”他刻意加重了“唯一归宿”几个字,目光坦然地迎向顾珩。 顾珩沉默地看着林予安。这个年轻的Omega官员,思路清晰,洞察力敏锐,提出的建议也正中他的下怀。更重要的是,林予安表现出了一种对“塞壬计划”核心价值的深刻理解,以及对维护他顾珩权威的坚定立场。在沈砚失控、旧部凋零、陆凛步步紧逼的当下,这样一个“聪明”且“立场鲜明”的帮手,似乎正是他所需要的。 或许…可以试着用一用?一丝利用的念头压过了最初的警惕。顾珩的谨慎让他不会立刻引为心腹,但林予安的价值,值得他暂时纳入考量范围。 “你的建议很有价值,予安。”顾珩终于露出一抹更为真切的微笑,带着上位者的赏识,“关于如何‘打破信息茧房’,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你继续跟进‘鹰巢’的情报,尤其是沈砚状态变化的细节。有任何新的发现,直接向我汇报。” “是,部长!我一定竭尽全力。”林予安眼中适时地流露出被信任的激动和坚定,他站起身,恭敬地行礼,“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看着林予安离开的背影,顾珩脸上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疲惫和更深的焦虑。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林予安的话在他脑中反复回响,每一句都指向一个他不愿承认的事实:沈砚正在远离他,而陆凛,正在以一种他始料未及的方式,占据着沈砚的感官和…可能的情感缝隙。 唯一的归宿?呵…顾珩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却晦暗不明。他从未怀疑过沈砚最终会回到他身边,那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信念。但林予安描绘的那种“依赖”和“服从”被陆凛窃取的可能性,像一根毒刺,扎得他坐立难安。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 “鹰巢”,主控室。 几乎在顾珩陷入焦虑的同时,来自信息素管理总局的加密通讯请求,在主控室的全息屏上闪烁着刺眼的红色警示灯,打断了陆凛对沈砚最新训练数据的审阅。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按下接听键。 一个穿着笔挺总局制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Beta官员的虚拟影像出现在屏幕中央。他的声音透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官僚机构特有的程式化疏离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陆凛大校,信息素管理总局第七监察处,例行质询编号IMB-7743。根据《Alpha战时管理条例补充细则》第9条及《高危信息素异常转化监管条例》第3款,对高阶Alpha个体‘Alpha-7’实施强制性Omega本源诱导程序,需总局特别审查委员会书面特批,并全程接受独立监督员监察。贵部提交的‘本源计划’风险评估及伦理审查报备材料,在转化必要性论证及强制手段合法性阐述方面,存在多处模糊地带和程序瑕疵。请立即说明情况,并补充相关核心数据。” 冰冷的质问如同冰锥,直指“鹰巢”操作的核心。陆凛坐在宽大的主控椅上,背脊挺直如标枪,深黑色的眼眸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毫无波澜地迎视着全息影像中那双审视的眼睛。他的手指在光滑的控制台边缘轻轻敲击了一下,声音冷硬如极地玄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隐晦的嘲弄: “非常时期,非常权限。‘Alpha-7’样本涉及‘塞壬计划’最高核心机密,其原有Alpha状态在长期药物滥用及精神创伤下已构成不可控的S级风险源。‘Omega-本源诱导’是稳定其濒临崩溃的生理基础、中和‘金焰’药剂致命副作用、确保后续研究绝对可控的唯一有效途径。所有操作流程,均在‘深蓝壁垒’战时最高授权框架内执行,并全程处于基地生物伦理委员会及内务安全处双重监督之下。” 他顿了顿,指尖在控制台上轻点,发送加密数据流,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一股铁血军人特有的强势压迫感:“详细补充报告及风险评估模型深层数据,已通过‘黑隼’加密协议传输至贵局指定安全端口。若总局对‘蓝色壁垒’在特殊战备状态下处置高危样本的紧急权限存有根本性质疑,贵处可直接向元老院战时特别委员会发起质询动议。‘鹰巢’的权限,由“深蓝壁垒”直接授予,优先级高于一切常规条例。”最后一句,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回旋余地。 全息影像中的官员脸色似乎更沉凝了几分,公式化地回应:“收到。总局将组织专家对补充材料进行复核。在此期间,请确保‘Alpha-7’样本状态稳定,并随时接受总局可能的抽查。”通讯在对方略显生硬的结束语中被切断。 陆凛关闭全息屏,主控室重新被仪器运行的微弱蓝光笼罩。他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眉心按了按。总局的官僚就像一群老鼠,麻烦,但暂时还在可控范围内。真正让他眼中寒光闪烁的,是另一条加密情报线传来的消息——顾珩的人在“鹰巢”外围的活动频率显著增加,尤其是在沈砚信息素异变的消息可能通过某些隐秘渠道泄露之后。情报显示,顾珩似乎对沈砚的“蜕变”异常“关注”,甚至可能动用了潜伏在“蓝色壁垒”内部的暗线。陆凛冷哼一声,必须立刻加固“鹰巢”的信息屏障,尤其是对沈砚隔离区的物理和电子防护层级,提升到最高等级。顾珩…休想再染指他的猎物。 “通知内务安全处,‘蜂鸟’加密协议升级至最高等级,覆盖Alpha-7所有关联区域。物理防护提升级。启动反渗透程序,全面筛查所有近期接触过Alpha-7信息的人员通讯记录。”陆凛冷声下达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肃杀的寒意。 “鹰巢”,高阶信息素抗压训练场。 随着“本源诱导剂”的持续作用,沈砚的体能训练强度被陆凛亲自签署指令进行了微调。指令的核心是:体能维持中等偏下强度,侧重神经韧性恢复及信息素精准控制训练。然而,在一次专门针对Omega信息素在极端压力下稳定性的高阶训练中(模拟高强度Alpha信息素威压环境下的精密操作),沈砚的状态出现了明显异常。 训练场内,模拟的、如同实质般的S级Alpha压迫性信息素如同无形的巨山,沉甸甸地压在沈砚身上。他需要在这种环境下,精确控制自身柑橘信息素的输出强度和频率,完成一项极其精细的、需要高度精神集中的虚拟神经接驳操作。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囚服,沿着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不断滑落。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被那无形的压力压垮。更糟糕的是,他自身那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在狂暴的Alpha威压下,变得极其微弱、飘忽不定,如同狂风暴雨中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波动剧烈,完全失去了稳定输出的可能。每一次试图凝聚精神进行操作,都换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太阳穴刀割般的疼痛。眼前的数据流开始模糊、扭曲,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和模拟信息素压迫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嗡鸣。 不行…撑不住了…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生理的本能在尖叫着逃离,Omega的天性在这绝对的Alpha威压下瑟瑟发抖。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试图用疼痛唤回一丝清明。但身体背叛了意志,力量正飞速流失。 负责现场监督记录的研究员眉头紧锁,手指悬在记录仪的异常状态按钮上,看着屏幕上沈砚生理指标疯狂报警的曲线,正准备按下。 单向玻璃后,主控室。 陆凛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紧紧锁定着面前数块监控屏幕。屏幕上,代表沈砚信息素稳定性的橙色曲线如同过山车般疯狂震荡,数值跌宕起伏,不断逼近代表危险的红线。生理指标监控上,心率过快,核心体温偏低,神经波动紊乱… 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冰冷的结论:样本已处于崩溃边缘。高清画面中,沈砚摇摇欲坠的身影,苍白如纸的脸,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以及那股透过传感器仿佛都能感受到的、微弱到几乎消散、充满了挣扎和绝望的柑橘气息… 这一切,像一根无形的细针,极其轻微却又无比精准地刺在了陆凛心头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 那股微弱的气息… 那濒临破碎的挣扎感… 像极了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碎片,某个在绝对力量碾压下徒劳抵抗的瞬间。 几乎是不假思索,完全绕过了引以为傲的、基于数据和效率的冰冷判断逻辑,样本濒临极限,继续训练可能导致不可逆神经损伤,研究价值受损,陆凛的手指已经猛地按下了通讯器的按键,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到训练场,依旧带着惯常的冷硬底色,却罕见地少了一丝命令式的停顿,多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急切的命令: “暂停训练!立即!样本生理指标临界,信息素输出紊乱!送返Alpha-7隔离室!静脉注射高浓度葡萄糖及电解质补充剂!立刻执行!”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训练场内,正准备记录异常的研究员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陆大校会如此“及时”地叫停。但他反应迅速,立刻执行命令。模拟场压力瞬间解除。两名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因压力骤减而几乎瘫软脱力的沈砚。 在被搀扶着离开训练场的瞬间,沈砚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汗水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望向那面巨大的、冰冷的单向玻璃。玻璃反射着训练场的光线,一片模糊的幽暗。但沈砚仿佛能感觉到,玻璃之后,有一双眼睛,正穿透这层阻隔,牢牢地锁定着他。那双眼睛的主人,刚刚下达了停止的命令。 陆凛… 又是他。 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不让这个珍贵的“样本”提前报废吗? 还是… 别的?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微小的涟漪。他不敢深想,但陆凛这次反常的、近乎“保护性”的干预,与顾珩永远带着温柔假面却步步紧逼的残酷截然不同。顾珩会在他濒临极限时,用更温柔的声音鼓励他“再坚持一下,为了我”,然后看着他坠入更深的痛苦深渊。而陆凛…他直接切断了那痛苦之源。像一道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缝隙,出现在他认知中那堵名为“陆凛”的冰冷高墙上。 回到那间熟悉的冰冷囚室,高浓度的葡萄糖和电解质补充剂很快通过静脉注射输入他干涸的血管。沈砚无力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虚脱的身体在补充剂的作用下缓慢地、一点点地恢复着生机。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但那种被活活碾碎的窒息感终于消散了。他摊开紧握的掌心,那颗橘子硬糖已经被他的体温和汗水浸得微微发软,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清甜的香气。 陆凛的这次干预,苏禾偷偷塞给他的糖,肖烨可能存在的、如同幽灵般的暗示,以及那些不断涌现的、属于“沈砚”而非“顾珩造物”的真实记忆碎片…… 这一切,如同星星点点的火种,在他被强行重塑的Omega身份之下,在那片被谎言和痛苦覆盖的荒原上,顽强地燃烧起来。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开始有了真实的温度,带着一丝橘子糖的微甜,和一道穿透冰墙裂隙的、难以解读的光。 而在总部那间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办公室里,顾珩站在重新被夜色笼罩的落地窗前,手中紧紧攥着最新收到的、关于“鹰巢”训练中断的加密简报。简报上冰冷的“陆凛紧急叫停”、“样本濒危”等字眼,在他眼中扭曲成了另一幅景象——陆凛的手,正试图攫取本应只属于他的东西。他身后的阴影里,林予安安静地侍立,低垂的眼眸中,一丝难以察觉的、计划得逞的微光一闪而过。无形的罗网,正悄然笼罩向“鹰巢”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 第19章 认知锚点? 陆凛那道冰冷的、近乎本能的“保护性”干预,如同在沈砚固守的、由绝望和谎言筑成的认知壁垒上,凿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一丝难以言喻的光——混杂着困惑、一丝微弱的慰藉和更深的警惕——透了进来。但这道光,短暂得如同流星,很快被随之而来的、更浓重的现实阴霾所吞噬——肖烨被彻底调离了核心区域。 一份冷冰冰的内部岗位调动通知,经由卫兵例行宣读,如同判决书般送达沈砚的隔离室。肖烨被指派到“鹰巢”外围防御系统的数据维护组,一个职责关键、关乎基地命脉,却被层层权限隔离、完全接触不到“Alpha-7”项目核心机密的岗位。这无疑是陆凛的手笔,是对“干扰因素”最明确、最冷酷的处理方式。 一股沉重的失落和更深的担忧瞬间攫住了沈砚的心脏。肖烨的处境会怎样?陆凛会如何对待他?那个在冰冷黑暗中唯一向他传递过“旧部”信息的人,那条刚刚浮现的希望线索,难道就这样被无情掐断了?沈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那颗橘子硬糖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强迫自己冷静。这里是“鹰巢”,是陆凛打造的钢铁堡垒,但也是“深蓝壁垒”的一部分。旧日“迅豹”麾下那些历经枪林弹雨、忠诚早已刻进骨血里的精英们,他们的生存智慧和对长官的守护本能,绝不可能被轻易抹杀。他们就像深埋地下的根系,自有其隐秘的联络方式和在绝境中传递信息的通道。他必须等待,必须更加警惕。 战略规划部部长办公室。深夜。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霓虹,只有办公桌上那盏古董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顾珩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眼神却空洞地落在面前一份摊开的加密文件上。文件的内容,是关于“鹰巢”最新的人员调动——肖烨被边缘化。这本该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陆凛在清除不稳定因素,也意味着沈砚与旧部的联系被进一步斩断。 但顾珩的心情却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更加粘稠的焦虑和失控感包裹。林予安傍晚时递上来的那份关于“鹰巢”训练中断的详细分析报告,如同鬼魅般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报告里详尽描述了沈砚在训练中濒临崩溃的生理数据,以及陆凛那“异常及时”的干预命令。每一个冰冷的数字,每一句对陆凛行为背后“心理操控”可能性的分析,都像毒蛇的利齿,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濒危…保护性干预…依赖的错觉… “砰!”一声闷响。顾珩手中的雪茄被硬生生捏断,昂贵的烟草碎屑散落在光洁的桌面上。他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实地毯的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陆凛!他怎么敢?!他有什么资格去“保护”沈砚?!沈砚的痛苦、崩溃、乃至毁灭,都只能由他顾珩来给予,来掌控!陆凛那只沾满硝烟和鲜血的手,竟敢伸向他最珍贵的“作品”,试图去触碰那本该只属于他的、沈砚最脆弱的内核?! 一股暴戾的破坏欲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他想立刻动用埋藏在“深蓝壁垒”最深处的暗棋,不计代价地强攻“鹰巢”,把沈砚从那冰冷的囚笼里夺回来,重新锁进只属于他的、铺着天鹅绒的金笼子里!他甚至能想象到沈砚被重新注入Alpha药剂、恢复力量后,眼中那熟悉的、只为他燃烧的忠诚火焰…… “部长?”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恰到好处地打断了顾珩濒临失控的思绪。 顾珩的脚步猛地顿住,几乎是瞬间,他脸上所有狰狞的暴戾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疲惫和深沉的忧虑。他转过身,看到林予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我看您办公室灯还亮着。”林予安走了进来,将牛奶轻轻放在顾珩的办公桌上,目光扫过桌面上断裂的雪茄和散落的烟草碎屑,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还在为‘鹰巢’那边的事情烦心?” 顾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坐回椅子,没有否认:“陆凛的动作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调走肖烨,看似斩断联系,但也可能…让沈砚更加孤立,更容易被陆凛灌输那些…扭曲的认知。”他刻意用了“扭曲”这个词,仿佛陆凛才是那个篡改者。 林予安安静地听着,等顾珩说完,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沉重:“部长,我能理解您的忧虑。陆凛利用沈砚先生现在的脆弱期,不断施加这种‘保护者’的假象,确实非常阴险。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对心理的侵蚀往往比直接的暴力更可怕。时间拖得越久,沈砚先生被‘驯化’的风险就越大。”他特意强调了“驯化”这个词,看到顾珩的指尖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予安,”顾珩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沙哑和急切,“我们必须加快步伐。沈砚不能继续留在陆凛手里。但‘鹰巢’…”他顿住,眼中闪过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力,“强攻代价太大,且毫无胜算。渗透进去的暗线,层级不够,无法触及核心。” “部长,或许…我们该转换一下思路。”林予安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智珠在握的冷静,“既然陆凛在打心理战,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顾珩抬起眼,锐利的目光锁住林予安:“具体说。” “沈砚先生现在记忆混乱,身份认知动摇,这是他最脆弱,却也最容易植入‘新认知’的窗口期。”林予安的语速平稳,分析条理清晰,“陆凛在给他制造‘被保护’的错觉,那我们就给他制造更强烈的、关于‘被背叛’和‘唯一归宿’的锚点。” “锚点?”顾珩若有所思。 “是的,心理锚点。”林予安点头,“利用他记忆碎片化的特点,通过我们掌握的、他过去在您身边的一些关键节点信息——比如他重伤时您衣不解带的守护,他取得重大突破时您欣慰的赞赏,甚至…一些您在他精神不稳定时给予的、必要的‘约束’手段——我们可以精心编织一些‘记忆片段’。这些片段,需要包含强烈的情绪冲击,核心指向一点:他每一次陷入绝境或痛苦,最终都是您将他拉回,给予他力量和归属。而陆凛…则扮演着那个利用他的脆弱、试图将他从您身边夺走的掠夺者形象。” 顾珩的眼神微微亮了起来,林予安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思路的某个枷锁。记忆…操控记忆…这不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吗?过去他可以用药物和催眠模糊沈砚痛苦的过往,现在,他同样可以利用记忆的混乱,植入对他有利的“真实”! “如何传递?”顾珩追问,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需要媒介,一个能穿透‘鹰巢’信息屏障、直接作用于沈砚先生潜意识的媒介。”林予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埋在‘深蓝壁垒’后勤系统的那颗‘钉子’,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负责部分非核心区域的物资配送,包括…‘鹰巢’医疗区的一些常规耗材。我们可以将包含特定信息素的‘记忆触发剂’——一种无色无味、能引发特定情绪联想的神经递质前驱物——混入他可能接触到的物品中,比如某种特定批次的营养补充剂包装内衬,或者…他囚服洗涤时使用的柔顺剂。只要他接触到,配合我们通过特殊频率声波可以伪装成基地背景噪音,传递的、经过加密处理的‘记忆碎片’关键词,就有可能在特定的刺激下,比如高强度训练后的疲惫,或者睡眠中的潜意识活跃期,在他脑中‘唤醒’我们设定的‘锚点记忆’。” 顾珩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这个计划大胆而精巧,充分利用了沈砚当前的状态和“鹰巢”可能的疏漏。最重要的是,它润物细无声,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风险呢?”顾珩的谨慎让他必须追问。 “风险在于,触发的不确定性和可能被陆凛的生物监测系统捕捉到异常的神经递质波动。”林予安坦言,“所以,触发剂的剂量必须极其微量,需要多次、长时间累积才能生效。关键词的传递也必须极其隐蔽,混在大量无意义的噪音中。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部长。但它的优势在于,一旦成功,效果将是根深蒂固的。沈砚先生会本能地对陆凛产生排斥和警惕,而对您…产生更深层的、源于‘记忆’的依赖感。当这种依赖积累到一定程度,配合外部行动,我们夺回他的成功率将大大增加。” 依赖…源于记忆的依赖… 顾珩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林予安描绘的前景极具诱惑力。一个重新找回“记忆”、对他充满依赖的沈砚,主动挣脱陆凛的牢笼,回到他的怀抱…这远比强行夺回一个充满敌意的“样本”要完美得多。 “好。”顾珩缓缓睁开眼,眸中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和掌控力,之前的焦躁被一种更深的、带着算计的冰冷所取代,“这个计划,代号‘归巢’。予安,由你全权负责细节设计和执行。所需的一切资源,包括那个‘钉子’的深度激活权限,我会立刻授权给你。记住,”他盯着林予安,眼神锐利如刀,“缓慢、隐蔽、滴水不漏。我要的,是万无一失的‘归巢’。” “是,部长!我一定不负所托!”林予安挺直脊背,眼中闪烁着被委以重任的激动光芒,那光芒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计划顺利推进的得意稍纵即逝。他恭敬地行礼,悄然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室内重归寂静。顾珩拿起那杯温热的牛奶,却没有喝。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城市,眼神幽深。沈砚…再等等…我会让你“想起”谁才是你真正的归宿。陆凛现在给予你的每一丝虚假的“保护”,未来都会成为刺向他自己的利刃!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势在必得的弧度。 第20章 旧部希冀与铁血的诗 几天后,在“鹰巢”,连接医疗区与生活区的金属通道,一次例行的、在严密监视下前往基地小型医疗区进行深度生理扫描的途中,沈砚被允许在一条相对僻静的通道旁的长椅上短暂休息几分钟,名义上是等待仪器预热。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如同沉默的铁塔,伫立在几步之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通道里光线冷白,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混合的冰冷气味。偶尔有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技术员或研究员步履匆匆地走过,鞋底敲击金属地面发出空洞的回响。沈砚低着头,额发垂下遮挡住部分视线,佯装疲惫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着痕迹地扫过通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可能的缝隙。他在等待,等待那渺茫却又无比坚定的希望——来自他“迅豹”的信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热的提示音似乎随时会响起。就在沈砚的心一点点下沉时,他的目光掠过长椅旁边那个用于放置清洁工具的、不起眼的金属立柜底部。在立柜靠近冰冷墙壁的缝隙深处,一个被折叠成最小方块、颜色与金属地面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绝缘纸片,静静地躺在那里。位置刁钻至极,若非刻意寻找那个特定的反射角度,根本无法察觉!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几乎要冲破喉咙!血液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沈砚不动声色,借着调整坐姿、俯身系紧脚上那双磨损的作训靴鞋带的动作,身体极其自然地向下倾斜。他的动作流畅而疲惫,带着训练后肌肉的酸软感,没有丝毫可疑的停顿或僵硬。就在手指触碰到鞋带的瞬间,他的指尖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快如闪电般探入那道狭窄的缝隙,精准无比地夹起那个小小的纸片!同时借着整理裤脚褶皱的动作,手腕一翻,纸片已被紧紧攥入汗湿滚烫的掌心!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完美地融入了“休息”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之中,快得连近在咫尺的卫兵都毫无所觉。 回到那间熟悉的、泛着金属寒光的“Alpha-7”隔离室,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沉重关闭,将外界彻底隔绝。沈砚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胸膛剧烈起伏。他迅速确认了头顶监控探头的指示灯处于常规的扫描模式,绿光规律闪烁。没有犹豫,他立刻移动到房间角落那个早已被他摸透的、书柜顶端与天花板通风百叶形成的狭小三角阴影区——这里是监控死角的避风港。 在这里,隔绝了电子眼的窥视,沈砚如同守护着点燃燎原之火的火种,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谨慎地展开那张被掌心汗水微微浸湿的绝缘纸片。熟悉的、刚劲有力、力透纸背的笔迹映入眼帘——是肖烨!只有寥寥数语,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雷霆万钧的力量,在他死寂的心湖中炸开滔天巨浪: 「部队收编。」 「等你归队。」 「保重。烨。」 部队收编! 等你归队! 保重!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更深深地烙印进他几乎被磨灭的灵魂深处!他的部队…他一手带出来的、同生共死的“迅豹”旧部…没有被顾珩彻底摧毁、打散、湮灭在权力的倾轧中!他们被“深蓝壁垒”整体收编了!难怪肖烨能出现在这里!难怪他眼中那属于军人的忠诚和野性之火从未熄灭!他们还在!他们知道他是谁!他们知道他们的指挥官被困在这座钢铁坟墓里!他们…在等他“归队”! “归队”… 这两个字,如同最强劲的强心剂,带着足以焚毁一切枷锁的滚烫热流,瞬间注入沈砚濒临枯竭的心脏和早已麻木的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意和几乎冲破胸膛的呐喊狠狠压回!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有他的兵!他的兄弟!他们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潜伏在“鹰巢”这座庞然大物的内部,在陆凛的眼皮底下,像沉默的磐石,等待着他们的指挥官重新站起来,带领他们撕破这牢笼! 巨大的激动和狂涌的希望如同炽烈的岩浆,在他体内奔腾咆哮,瞬间引动了沉寂的信息素。清冽的柑橘气息不受控制地变得异常浓郁、活跃、充满勃勃生机,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喷发,在狭小的监控盲区空间里汹涌弥漫开来,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锐利锋芒! 沈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息。他迅速将纸条小心地、一点点撕成最细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碎片。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那些承载着无价希望的碎片,一点点塞进口中。纸张的纤维感粗糙地刮过喉咙,带来一丝生理性的不适和轻微的窒息感,却被他心中那澎湃的、足以焚尽一切阴霾的热流完全淹没!他咀嚼着,吞咽着,仿佛在吞噬黑暗,咽下的是纸屑,点燃的却是燎原的星火! 他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壁,胸口依旧剧烈起伏。身体的疲惫依旧沉重,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正从灵魂最深处源源不断地滋生。他摊开紧握的掌心,那颗橘子硬糖已经被体温和汗水浸得微微发软,棱角不再分明,却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无比坚定的、清冽甘甜的香气。这香气,此刻与肖烨的誓言、旧部仍在的消息,以及内心深处那被唤醒的“迅豹”之魂,彻底交融在一起。 旧部仍在,归队有望…这希望的火种,不再只是苏禾和那颗糖带来的微弱萤火,而是变成了足以照亮深渊、焚尽枷锁的熊熊烈焰! 当夜,在药物带来的深沉睡眠中,挣脱了最后束缚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更加汹涌、更加清晰、带着无比强烈的感官印记冲击而来!这一次,它们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携带着冰冷刺骨的雨水、灼热呛人的硝烟、油腻恶心的后厨气息、咸涩滚烫的汗水、浓重铁锈般的血腥味… 每一个碎片都像一把淬火的刻刀,在他被谎言和药物覆盖的记忆岩层上,狠狠刻下属于“沈砚”的、血泪交织的真实烙印: 在那个阴暗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和腐烂垃圾气息的废弃排水管道。寒风如同厉鬼的哭嚎,从管道口灌入,吹得一张散发着刺鼻馊味的破毯子猎猎作响。毯子里,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瑟瑟发抖的幼小身躯。腹中的饥饿感如同无数只细小的毒虫,疯狂啃噬着肠胃,带来一阵阵痉挛般的绞痛。他小小的、肮脏的手紧紧攥着白天在恶臭熏天的垃圾场翻找了几个小时才找到的半块面包——边缘已经发黑发硬,像冰冷的石头。他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啃着,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伴随着喉咙刀割般的干涩刺痛。浑浊的眼睛却像最警惕、最绝望的幼兽,死死盯着管道口透进来的那一点微弱天光,外面醉汉粗鲁的咒骂和摔碎酒瓶的刺耳声响,每一次都让他浑身肌肉绷紧到极致,随时准备逃窜或战斗。生存,是刻入骨髓的第一课,残酷而冰冷。 周围都是油腻嘈杂、蒸汽弥漫如同桑拿房般的廉价餐馆后厨。身材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沈砚,正费力地将整个上半身几乎埋进堆积如山、沾满凝固油污的碗碟池里。滚烫浑浊的洗碗水散发着刺鼻的工业洗涤剂味道,不断溅起,无情地灼烫着他手背上、小臂上细嫩的皮肤,留下点点刺目的红痕和燎泡。肥胖的领班叉着腰,油腻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粗声恶气的呵斥声如同魔音贯耳:“磨蹭什么!没吃饭啊?死Omega胚子就是手脚慢!洗不完今晚别想拿工钱!贱骨头!”少年紧咬着早已破裂出血的下唇,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死死压在喉咙深处,一声不吭,只是机械地、更用力地挥动着手中粗糙的洗碗布。油腻的水珠混着汗水流进眼睛,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只在领班转身去前厅骂骂咧咧的短暂间隙,他才飞快地、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渴望,瞥一眼角落里那个用旧报纸小心翼翼包裹着的、沉甸甸的存钱罐。罐子很旧,但里面每一枚硬币,都浸透了他的血汗和屈辱。那是他离开这个地狱、改变如同蛆虫般命运的唯一微光,沉重得几乎要压断他稚嫩的肩膀。 军校综合格斗训练场,尘土在惨白的灯光下飞扬。刚入学不久、身形尚显青涩单薄的沈砚,被一个比他高壮近两个头、肌肉虬结、满脸横肉带着贵族式傲慢的Alpha学员,一个凶狠凌厉的过肩摔狠狠砸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尘土四溅。口鼻瞬间涌出温热的鲜血,腥甜的铁锈味充斥口腔,左侧肋骨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仿佛断裂。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刺耳的哄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狠狠扎向他贫民窟的出身和教官眼中那“初露端倪却注定低贱”的Omega潜力。“看!垃圾堆里爬出来的Omega胚子也配来军校格斗场?”“滚回你的臭水沟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恶毒的嘲讽如同冰冷的淬毒匕首。少年沈砚躺在尘土里,眩晕和剧痛几乎将他淹没,但那双眼睛却猛地睁开,眼神凶狠如被逼入绝境、濒死反扑的受伤孤狼!喉咙里发出低沉的、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野兽般的嘶吼!他无视断裂般的剧痛和天旋地转的眩晕,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摇晃着爬起来,带着一股不要命的、以命换命的狠绝凶性,再次扑向那个高大的对手!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只有最原始的、最野蛮的搏杀意志!抓挠!撕咬!肘击!膝撞!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作为武器!最终,他抓住对方一丝轻蔑的松懈,用自己伤痕累累的额头,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在对方高挺的鼻梁上!“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趁对方剧痛弯腰、涕泪横流的瞬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其绊倒,整个人如同濒死的藤蔓死死缠绕上去,用沾满血污的手臂死死锁住对方的喉咙!任凭对方的拳头雨点般砸在他的后背、肋下,他死不松手!眼中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直到教官尖锐刺耳的哨声如同裂帛般响起! 这些碎片如此鲜活,如此沉重,带着底层挣扎的汗味与血腥,带着绝境中淬炼出的狠厉与永不低头的桀骜,如同汹涌奔腾的熔岩,彻底冲垮了、焚毁了顾珩为他精心编织的、那层“没落贵族遗孤、天赋异禀顺遂成长”的华丽而虚假的糖衣外壳!他是谁?他是从泥泞、血泪和屈辱中爬出来的“迅豹”沈砚!他的力量,他肩上的将星,他赢得的一切尊重,不是顾珩恩赐的礼物,而是他用命、用血、用无数次在死亡边缘的挣扎和永不屈服的意志换来的勋章!每一道伤疤,都是他存在的证明! 这份根植于骨髓的认知觉醒,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肖烨“等你归队”的誓言是战鼓!苏禾“活下去”的祈愿是星火!陆凛那道不自知却凿开冰墙的光是路标!掌心那颗温暖的橘子硬糖是人间尚存的微甜!这一切,终于交织、碰撞、融合,爆发出一股沛然莫御、足以撕裂一切黑暗的力量!麻木的冰壳在高热下轰然碎裂、消融!被压抑到极致的求生意志和属于“迅豹”的、永不磨灭的桀骜锋芒,在他彻底回归的Omega身份之下,在那因觉醒而变得更加清冽、蓬勃、带着不屈韧性的柑橘气息之中,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积蓄了所有力量,轰然苏醒,直冲云霄! 他缓缓睁开眼,望向单向玻璃那永恒的幽暗方向。那双曾被痛苦、麻木和药物迷雾占据的眼眸深处,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足以焚尽一切枷锁、洞穿一切虚妄的烈焰。希望,已化为燎原之势。而他,沈砚,已从灰烬中重生,爪牙虽未锋利如初,但灵魂的脊梁,已重新挺立! “鹰巢”,指挥官休息室。深夜。 陆凛的休息室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冰冷的金属墙壁,一张行军床,一个嵌入墙壁的武器柜,以及一张宽大厚重的金属办公桌。桌面上除了战术终端和几份待批阅的文件,还放着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物件——一本皮质封面已经磨损、边角微微卷起的旧笔记本。 处理完最后一份加密协议升级确认的报告,陆凛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屏幕上最后闪过的,是沈砚白天在通道长椅休息时,一个极其自然的俯身系鞋带的监控画面回放。他的目光在那个动作上停留了半秒,指尖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桌面,随即关闭了屏幕。 深夜的寂静笼罩下来。没有开顶灯,只有桌角一盏老旧的金属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陆凛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目光落在手边那本旧笔记本上。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烦躁感,如同水底的暗流,在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下涌动。白天训练场沈砚濒临崩溃的样子,那双隔着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一切望过来的眼睛,还有此刻监控画面里那个看似平常的动作… 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中盘旋。 他需要一点…秩序之外的东西。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他伸手,拿起了那本旧笔记本。翻开厚重的皮质封面,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力透纸背的钢笔字迹。不是作战日志,不是数据分析,而是一首首短诗。这是他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秘密角落,一个在铁血硝烟之下,偶然释放细微情绪波动的私人领域。 写诗,对他而言,就像狙击手保养枪械,是一种整理思绪、维持精神稳定的方式,稀松平常。 他翻到最新的一页空白。拿起一支老式的黑色钢笔,笔尖悬在微微泛黄的纸页上,停顿了片刻。昏黄的灯光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然后,笔尖落下,流畅而稳定地在纸页上移动,留下一行行刚劲冷峻、却又带着奇异节奏感的字迹: 刃 寒铁铸就的脊, 在重压下低吟。 折不断,是骨子里带来的韧, 淬火的痕,是沉默的铭文。 光,试图涂抹, 冻土深处的形。 暖意是诱饵,还是迟来的春讯? 冰层裂响,是崩解,还是苏醒? 流放的星火蛰伏, 在陌生的疆域。 爪牙未利,旧巢已焚, 唯余眼底,未冻的晨昏。 冻土之下, 藏着一个迟迟不来的春日。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笔尖离开纸面。陆凛面无表情地看着纸上的文字,仿佛只是在记录一段无关紧要的观察笔记。诗中冰冷的意象——寒铁、冻土、淬火、流放——是他熟悉的战场氛围。那“折不断的韧”、“未冻的晨昏”,也只是对一种顽强生命力的客观描述。至于“暖意是诱饵,还是迟来的春讯?”、“冰层裂响,是崩解,还是苏醒?”… 不过是对目标心理状态可能变化的战术性推演。 他合上笔记本,将其放回原位,动作一丝不苟。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似乎随着笔尖的流淌而平复了。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永恒不变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通道。一切都恢复了冰冷而有序的掌控感。 他并未深究诗中那“迟迟不来的春日”究竟指向何处,也未曾察觉,在他写下“唯余眼底,未冻的晨昏”时,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训练场单向玻璃后,那双濒临破碎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火光的眼睛。于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寻常的思绪整理,与沈砚无关,与任何柔软的情感都无关。他依旧是“鹰巢”冷酷无情的掌控者,陆凛大校。 然而,那本静静躺在桌上的旧笔记本里,墨迹未干的诗行,却像一颗无意识埋下的种子,悄然落在了冻土深处。无人知晓,它将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破开那层坚冰。 第21章 97.9%的灼痕 Omega-本源诱导剂的持续作用,如同最精妙的刻刀,彻底重塑了沈砚的内在生理图谱。那清冽的柑橘信息素,早已摆脱了初时的虚弱飘忽,变得稳定、清晰、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如同初秋枝头沉甸累的果实,散发着阳光浸润后的甘甜与微酸,带着一种独特而强大的吸引力,在“鹰巢”这个Alpha浓度极高的、如同钢铁熔炉般的环境中,无声地扩散着它的影响力。 这种吸引力,对Alpha而言,是近乎本能的牵引。即便是最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卫兵,在长时间执行对“Alpha-7”的押送或值守任务时,呼吸也会不自觉地放轻放缓,喉结偶尔会难以察觉地滚动一下,目光在警戒之余,总会不受控制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飘向隔离室的方向,或是落在那个穿着囚服却难掩清俊挺拔的身影上。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柑橘清香,成了无形中撩拨心弦的存在。 而陆凛的“不自知”,在这日益浓郁的气息催化下,正悄然滑向更深的泥沼。 陆凛出现在主控室监控屏幕前的时间显著延长。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凌晨,当基地大部分区域陷入沉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光闪烁时,他高大的身影会久久地伫立在单向玻璃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隔离室内。沈砚可能只是在安静地翻阅那些他提供的、晦涩难懂的军事理论或尖端生物工程著作,现在的沈砚以此作为伪装和汲取信息的途径,也可能只是闭目靠在墙边休息。陆凛的目光会无意识地流连在那沉静的侧脸、微蹙的眉宇、或是翻动书页的修长手指上,仿佛在解读某种复杂的密码,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甚至亲自审阅并修改了沈砚下一阶段的训练计划。一份由资深研究员制定的、包含高强度极限耐力测试的方案,被他用红色的权限笔划掉,替换成了更具技巧性、恢复性和神经协调性的项目组合。批注只有冷硬的四个字:“优化效率,避免无效损耗。” 但替换的项目,明显降低了对沈砚当前Omega体质可能造成的压迫。 一次例行的血液采样中,一名新调来的研究员因操作紧张,手法略显粗暴,导致采血后沈砚手臂内侧留下了一片明显的淤青。这一幕恰巧被陆凛通过实时监控捕捉到。当天下午,那名研究员就被内务安全处带走问话,随后被调离了核心项目组,转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档案部门。调令理由含糊其辞,只写着“操作失当,需加强规范训练”。 这一切的变化,沈砚并非毫无察觉。卫兵目光的微妙偏移,训练项目难度的调整,研究员被调离的传闻…都像无声的信号,在他心中积累。尤其是陆凛那一次次的“注视”,即使隔着单向玻璃,他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实质感和…越来越长的停留时间。这让他困惑,警惕,却又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带着危险的异样感。陆凛…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仅仅是力量吗? 真正的考验,在一次模拟极端恶劣战场信息素环境下的高阶训练中降临。训练场被改造成一个封闭的金属囚笼,数台大功率信息素干扰发生器同时启动,模拟出战场上多种狂暴、混乱、充满攻击性的S级Alpha信息素混合场域!这不再是训练,而是近乎实战的残酷考验!沈砚的任务,是在这种足以让普通Omega瞬间崩溃的环境下,精确控制自身柑橘信息素的输出强度和频率,完成一项极其精细、需要超强专注力的虚拟战术指挥系统神经接驳操作。 训练启动的瞬间,沈砚就感到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混合着硝烟、血腥和狂暴兽性的信息素巨浪,排山倒海般向他压来!沉重的压力让他呼吸猛地一窒,眼前瞬间发黑!他体内的柑橘信息素被这狂暴的力量本能地激发出来,试图形成屏障抵御。然而,在绝对的数量和狂暴等级的压制下,那清冽的气息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冲击得剧烈摇晃、扭曲变形!根本无法稳定输出!每一次他试图凝聚精神,将意识沉入复杂的虚拟战术系统,都换来信息素屏障的剧烈震荡和大脑神经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汗水瞬间浸透全身,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病态的潮红,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监控屏幕上,代表沈砚信息素稳定性的橙色曲线疯狂地上下窜动,数值如同失控的电梯,不断撞击着代表危险临界点的红色警报线!生理指标更是全面告急:心率飙升至危险值,核心体温异常升高,神经波动图混乱得如同抽象画!刺目的红色警报灯在主控台上无声地疯狂闪烁,映照着陆凛骤然阴沉如水的脸。 主控室。 陆凛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双手撑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节因无意识用力而泛白。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黑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死死锁定着屏幕上那一片刺目的红,以及高清画面中沈砚痛苦挣扎、摇摇欲坠的身影!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数据,玻璃后那濒临破碎的柑橘气息透过传感器仿佛化作了实质,带着一种被无情蹂躏、即将彻底消散的绝望感,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感知! 那股气息… 那在狂涛中苦苦支撑、却即将被彻底碾碎的脆弱感…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暴怒和一种近乎窒息般焦灼的情绪,如同失控的野兽,瞬间攫住了陆凛的心脏!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被侵犯了所有物的愤怒!是谁允许这些狂暴的信息素如此蹂躏…他的样本?! “降低干扰场强度!30%!立刻!马上!”陆凛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冰刃,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和一丝失控的尖锐,猛地按下通讯器咆哮道!这命令完全违背了训练预设的极限压力测试目标,纯粹是基于一种本能的、强烈的干预冲动! 就在下达命令的瞬间,他的手指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飞快地在控制面板上划过,调出了一个他之前从未在此时刻、因此事查看过的、标记为最高加密等级的数据模块——那是基地生物信息实验室对“Alpha-7”样本与基地最高指挥官:大校陆凛进行的信息素匹配度深度分析报告! 报告瞬间展开。屏幕上,一个巨大、刺目的数字如同燃烧的烙印,瞬间灼伤了陆凛的视网膜: 信息素匹配度:97.9% 97.9%! 一个在AO配型理论中几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数值!代表着近乎完美的生物本能契合!意味着灵魂层面的致命吸引! 陆凛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全身!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冰冷的、基于数据的答案!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沈砚的信息素会如此干扰他?这就是为什么他会下意识地调整训练、调离研究员、甚至此刻不顾训练目标地强行降低压力?这就是那一次次不由自主的凝视和心头莫名烦躁的根源?一切都是因为这该死的、接近完美的生物匹配度在作祟!他被这低级的、原始的生理本能所影响了! 巨大的震惊和被本能愚弄的强烈恼怒感席卷了陆凛!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他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眼神变得极其危险和冰冷。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任何超出他精密计算和掌控的存在! 就在这时,训练场内,随着陆凛的命令,狂暴的信息素干扰场强度骤降30%。压在沈砚身上的无形巨山瞬间减轻了大半。他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猛地弓起身,爆发出剧烈的咳嗽,贪婪地大口喘息着。濒临崩溃的柑橘信息素屏障如同被注入了一股力量,虽然依旧紊乱虚弱,却顽强地重新凝聚起来。 沈砚喘息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发滴落,浑身脱力般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被汗水模糊的视线,望向那面巨大的、冰冷的单向玻璃。玻璃反射着训练场惨白的光线,一片幽暗。但他仿佛能穿透那层阻隔,清晰地感觉到玻璃之后,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正死死地锁定着他。 陆凛… 又一次出手了。为什么?这次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暴怒?是为了数据?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陆凛强迫自己从震惊和暴怒中抽离,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刀,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对着通讯器下达指令,声音如同淬了冰:“样本状态恢复后,继续完成剩余操作。记录其在当前压力阈值下的信息素控制极限数据。” 他需要数据,需要掌控,需要证明他依旧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掌控者,而非被本能驱使的野兽。他关闭了那刺眼的匹配度报告,仿佛关掉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然而,当他冰冷的视线再次扫过玻璃后那个因劫后余生而显得格外荏弱、柑橘气息却如同倔强小草般重新凝聚的身影时,那97.9%的数字所带来的、如同烙印般的悸动,却早已深深刻入他的神经末梢。冰封的心湖,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嗤嗤作响,白雾升腾。 第22章 无声的归巢 距离基地数千公里之外,一座被重重加密信号保护的幽暗房间内。林予安修长的手指在数个悬浮光屏上飞速滑动,冰冷的蓝光映着他那张精致却毫无波澜的脸。这位男性Omega周身散发着一种与信息素无关的、纯粹的冷冽。 “目标状态?”他的声音通过特殊信道传出,平稳而缺乏温度。 光屏另一端,代号“夜莺”的暗线声音低沉而恭敬:“‘巢穴’核心压力测试已触发,目标信息素出现剧烈波动,生理指标濒临崩溃边缘。陆凛介入,强制降低了压力场强度。目标目前处于虚弱恢复期,精神防御出现明显裂隙。” 林予安指尖微顿。陆凛的介入在他意料之中,但强度降低这个细节……一丝微不可查的疑虑掠过心头,又被迅速压下。 “裂隙已确认?” “确认。目标精神屏障在高压与后续突然减压的冲击下,出现短暂但清晰的紊乱信号,符合‘归巢’启动窗口。” “很好。”林予安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启动‘归巢’。频率设定在‘蜂鸣’波段,持续时长……三分钟。确保信息流伪装成‘鹰巢’内部常规神经反馈信号。” “明白,‘蜂鸣’波段,三分钟,伪装注入。指令执行中。” 指令下达的瞬间,一道无形的、带着特殊韵律的信息流,如同最微弱的神经电信号,悄然融入了“鹰巢”基地庞大繁杂的内部数据洪流之中,精准地射向沈砚所在训练场域的神经接驳端口。 一场几乎无声的侵蚀 训练场内,沈砚正强忍着全身骨骼仿佛被拆散重组般的剧痛和眩晕,试图重新集中精神,完成那该死的虚拟战术系统接驳。陆凛的命令如同悬顶之剑,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汗水蛰进眼角,带来刺痛。 就在他努力将意识沉入那片由无数光点和数据流构成的虚拟战场时—— 嗡—— 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钢针刮过耳膜的尖锐嗡鸣毫无征兆地在脑海深处炸开!不是来自外部,而是直接从神经接驳的源头,由内而外地穿刺进来! 沈砚浑身猛地一僵!刚刚凝聚起的一丝专注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神经噪音撕得粉碎!眼前的虚拟战术图景骤然扭曲变形,稳定的数据流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地荡漾、破碎!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溢出。这声音极其轻微,却清晰地通过高灵敏度的拾音器传入了主控室。 陆凛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沈砚骤然苍白的脸和微微痉挛的手指。生理监控屏幕上,原本在压力降低后开始缓慢恢复的心率曲线和神经波动图,再次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起来!尤其是神经波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高频次的微小尖峰脉冲! “报告干扰源!”陆凛的声音冷得像冰。 控制台前的技术员手指飞快敲击:“报告指挥官!未检测到外部信息素干扰场异常波动!神经接驳端口数据流正常……等等!神经反馈信号出现未知高频杂波!来源不明!正在尝试分析!” 未知高频杂波?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危险。他死死盯着隔离舱内那个身影。沈砚的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浸透了囚服的后背,他正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某种无形的、来自内部的攻击,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惨白。 柑橘的气息在密闭的训练场内剧烈地翻腾、冲撞,失去了之前的稳定,变得混乱而尖锐,充满了痛苦和挣扎。那气息如同无形的钩爪,狠狠地攥住了陆凛的心脏。又是这种失控!又是这种超出他精密掌控的意外! “立刻切断神经接驳!强制生理镇静!”陆凛的命令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是!切断接驳!注入镇静剂!” 训练场内,神经接驳头盔的连接瞬间断开。同时,一股微凉的液体通过沈砚后颈的注射口迅速注入他的循环系统。那股尖锐的、如同亿万只毒蜂在脑中振翅的恐怖嗡鸣和随之而来的撕裂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消失。 沈砚紧绷的身体骤然脱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前软倒,重重地跪伏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只剩下剧烈而痛苦的喘息。汗水在地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试图撑起身体,视野却一片模糊旋转,仿佛世界被投入了劣质的万花筒。刚才那短暂的、来自神经深处的恐怖噪音和冲击,留下了一片冰冷的、持续回响的寂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像是有什么极其细微但重要的东西,被那嗡鸣硬生生地刮擦掉了。 玻璃之后,陆凛看着沈砚跪伏在地、如同被彻底击垮的身影,看着他那双失焦的、残留着巨大惊悸的眼睛,胸腔里那股暴戾的怒火混合着一种更加陌生的、令人窒息的烦躁,几乎要冲破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97.9%的匹配度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主控室,军靴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重而压抑的回响。 “封锁训练场!最高级别警戒!医疗组待命!沈莫一,”他对着等候在门外的副官,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寒冰,“三分钟内,我要知道‘未知高频杂波’的所有来源分析报告!所有相关数据,直接送到我办公室。另外,通知内务安全处负责人,立刻来见我。” 基地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设备维护间。代号“鼹鼠”的男人正紧张地操作着个人终端,试图抹去最后一次信息传递的痕迹。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刚才训练场主控室传来的异常波动和陆凛那几乎不加掩饰的震怒,让他嗅到了毁灭的气息。 “该死……‘归巢’的反馈怎么会这么强?林长官不是说只是轻微干扰……”他低声咒骂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突然,维护间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无息地向两侧滑开。门口没有警示灯,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片冰冷的、带着铁锈和机油味道的黑暗。 “鼹鼠”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他猛地抬头,只看到几个穿着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头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门口,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光泽。为首一人身形挺拔,正是陆凛的副官,沈莫一。 “你们……” “鼹鼠”的喉咙像是被扼住,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沈莫一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他抬手,动作快如闪电,一柄特制的、带有强效神经抑制剂的注射枪精准地抵在了“鼹鼠”的颈侧。冰冷的针头刺破皮肤。 “呃……” “鼹鼠”的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瞳孔迅速涣散。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 沈莫一冷漠地收回注射枪,看都没看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躯体。他身后的黑影迅速上前,动作麻利地将尸体装入一个特制的黑袋。另一个人则拿出便携式仪器,开始彻底清除维护间内所有可能残留的生物痕迹和信息数据。整个过程高效、沉默,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处理干净。”沈莫一的声音透过头盔的变声器传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指挥官的命令,任何威胁‘样本’稳定和基地安全的‘钉子’,即刻拔除,不留痕迹。” 黑影无声点头,动作更快了几分。 沈莫一转身,融入门外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维护间内只剩下仪器工作时细微的嗡鸣,以及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和神经抑制剂的甜腥味。几秒钟后,连这丝气味也被强力空气净化系统彻底吞噬。 第23章 静养室回响与假面博弈 基地深处,一间经过多重电磁屏蔽和声纹过滤的专用通讯密室内。沈莫一并未坐在显眼的位置,而是隐在房间的阴影角落。 只不过半个小时不到,那名被处决的“鼹鼠”就被沈莫一查了个底掉。 他面前悬浮的光屏经过特殊加密处理,信号源被层层伪装。更重要的是,光屏上显示的并非他本人的影像,而是一个经过动态模拟、模糊了具体特征的全息投影轮廓——这是陆凛情报部门掌握的、被处决的“鼹鼠”惯用的伪装形象。同时,一个精密的变声器正将沈莫一原本清朗的声线,转化为一种低沉、略带沙哑、与“鼹鼠”记录档案高度吻合的电子合成音。 光屏亮起,林予安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出现在另一端。 “‘鼹鼠’,”林予安的声音平稳传来,听不出情绪,“报告。” “林长官。”伪装成“鼹鼠”的沈莫一,声音透过变声器带着一丝刻意的紧绷,“情况…有些复杂。” “说。” “目标在训练中遭受不明神经干扰冲击,精神损伤确认,医疗组评估为中度神经应激反应,伴有感知混乱和定向障碍。”沈莫一汇报着真实的部分,但刻意强调了损伤的严重性,这符合林予安期望看到沈砚被削弱的结果,“目前处于强制静养观察期,所有训练暂停,至少三天。” “陆凛的反应?”林予安追问,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震怒。”沈莫一的声音带着“心有余悸”的波动,“他认定是基地内部系统安全出现了重大漏洞,导致神经接驳端口被入侵。已经下令最高级别警戒,封锁训练场,内务安全处正在基地内进行大规模清洗……”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清洗力度…远超预期。气氛非常紧张,风声鹤唳。” 光屏中,林予安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清洗?他找到了什么?” “目前公开的说法是揪出了一个因严重违规操作导致设备故障的技术员,已被秘密处决。”沈莫一传递了陆凛希望林予安知道的部分真相,即某些人已被清除,但将其定义为“内部违规操作者”,而非外部间谍。这既解释了清洗,又不会让林予安立刻意识到自己埋设的“钉子”已被精准拔除。“但根据我观察到的清洗范围和指挥官办公室调阅文件的频率,他显然认为威胁尚未完全解除,可能在深挖。基地现在人人自危,信息传递变得极其困难且危险。” 这番话半真半假,强调了基地的紧张和陆凛的重视,暗示“鼹鼠”自身处境艰难,为后续可能的情报延迟或中断埋下伏笔,同时也暗示陆凛的“重视”程度。 “意料之中。”林予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陆凛的震怒和内部清洗正是“归巢”行动想要引发的连锁反应。“陆凛对‘样本’的状态,有何具体表现?” 他捕捉到了沈莫一汇报中隐含的信息。 沈莫一心中微凛,知道关键点来了。他需要给出一个既能解释陆凛异常行为,比如暂停训练、符合97.9%匹配度可能引发的本能反应,又能让林予安产生误判的答案。 “格外关注。”他压低声音,仿佛在陈述一个危险的秘密,“在静养令下达前,指挥官在主控室…停留了异常长的时间,气压低得可怕。他亲自过问了医疗组的每一项评估细节,并严令确保‘样本’的生理和精神状态稳定是‘当前最高优先级任务’。这与他平时追求极限效率的风格…明显不符。” 他强调了“最高优先级”和“不符”,将陆凛的行为导向对珍贵实验体的过度保护,而非更深层的情感驱动。 果然,林予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Alpha对匹配度极高的Omega产生的占有和保护本能,正是他计划中可以利用的弱点。“很好。‘归巢’造成的损伤窗口期,正是他精神最脆弱的时候。陆凛的‘关注’,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对我们下一步的渗透都是有利环境。” “下一步?”沈莫一立刻抓住机会,用“鼹鼠”急于知道后续任务的口吻问道,“林长官,是否需要我利用这个静养期,尝试传递更深入的指令?或者…是否需要调整后续计划?” 他巧妙地抛出一个开放性问题,试图引导林予安透露更多信息。 林予安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光屏上那个模糊的投影轮廓,似乎在评估“鼹鼠”的可靠性和当前处境的风险。 “静养期是进行‘抚慰’信息的最佳窗口。按原定计划,将我们准备好的‘引导性信息’传递给他,强化他对‘外部力量’的期待和对陆凛本质的认知。内容我会稍后加密发送至你指定的死信箱。至于后续计划……”他微微停顿,透露出谨慎,“基地清洗正在进行,你的首要任务是确保自身安全,隐藏更深。观察陆凛对‘样本’后续处置的细节,尤其是信息素相关的任何异常变化或命令。‘蜂鸣’波段只是开始,我们需要确认这种损伤对目标信息素本源的可塑性是否产生了预期的影响,为后续更精准的‘引导’做准备。有异常,立刻按紧急预案联系。” “明白,林长官。”沈莫一伪装的声音透出“领命”的郑重,“我会确保‘抚慰’信息送达,并密切观察目标状态及指挥官动向。基地清洗确实增加了风险,我会加倍小心,暂时转入更深层静默。” “保持警惕,‘鼹鼠’。你的价值在于你的隐蔽和精准。”林予安最后叮嘱了一句,切断了通讯。 光屏暗下,密室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沈莫一脸上的所有伪装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和眼底深处的一丝凝重。他迅速操作控制台,几道指令发出:刚才通讯使用的伪装投影数据、变声器参数、以及所有通讯记录,在最高级别的加密粉碎程序和一道定向的微弱电磁脉冲下,彻底化为无法复原的电子尘埃,连设备缓存都被彻底清除。 他调出内务安全处那份关于“因严重违规操作导致设备故障而被秘密处决”的技术员的报告副本,早些时候原件已被送到了陆凛的办公桌前,指尖在确认接收的指令上轻轻一点。报告同样在加密下粉碎消失。他需要向陆凛汇报的,不仅仅是林予安对“清洗”和沈砚损伤的反应,更重要的是林予安提到的“静养期是良机”、“后续精准引导”、“观察信息素本源可塑性”以及“蜂鸣波段只是开始”这些关键信息。林予安对沈砚信息素本源的觊觎和对陆凛反应的利用,比预想的更深入。 静养室 特殊的静养观察室比隔离室多了几分柔和的光线和更完善的维生监控设备,但依旧冰冷,充满了金属和消毒水的味道。沈砚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上毫无血色。强制镇静剂的效力还未完全消退,带来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漂浮感。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脑中那片挥之不去的“寂静”和空洞感。仿佛听觉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永远无法揭开的毛玻璃,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失真。指尖偶尔会传来一阵毫无缘由的、细微的针刺般的麻痒。眼前的光线有时会莫名地闪烁一下,像是接触不良的灯泡。 不可逆的损伤……这个冰冷念头不受控制地滑过心头。陆凛说那是一次系统漏洞导致的意外,但真的仅仅是意外吗?那种被精准刺入神经深处的恶意感,与“意外”二字格格不入。 门无声地滑开。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外面走廊的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他没有穿常服外套,只穿着深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一颗,似乎带着一丝处理完棘手事务后的倦怠,但这丝毫未能软化他周身迫人的冷硬气场。 沈砚抬眼望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陆凛的视线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沈砚苍白的脸、失焦的瞳孔和微微蜷缩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缠着监测导线的手腕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评估,带着掌控者确认自己所有物状态的冰冷。但在那冰层之下,沈砚似乎又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陆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感觉如何。”陆凛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是陈述句,而非疑问。 沈砚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讽刺或顺从意味的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 “还活着,指挥官。感谢您的……及时介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镇静剂残留的滞涩感。 “基地内部系统出现了安全漏洞,导致神经接驳端口被异常杂波侵入。肇事者已被清除。”陆凛走近几步,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汇报一个与己无关的事件,“你的精神防御机制存在重大缺陷,在高强度压力下暴露得过于明显。这次意外,是系统漏洞和自身防御不足共同作用的结果。”他再次强调了“意外”和“系统漏洞”。 “被清除……”沈砚低声重复了一遍,心脏微微下沉。 清除?因为一次意外漏洞?陆凛的动作快得惊人,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所以,这是我的错?”他抬起眼,迎上陆凛审视的目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却掩不住一丝虚弱的尾音。他指的是陆凛所说的“自身防御不足”。 陆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沈砚眼中那残留的惊悸和此刻强撑的平静,混合着空气中那因主人虚弱而显得格外飘忽不定、却又异常清晰的柑橘气息,再次无声地搅动着什么。 “错?”陆凛的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的、公式化的漠然,“错误需要被修正。接下来的三天,所有训练暂停。你需要的是静养和恢复,确保‘样本’的生理和精神状态稳定,这是当前最高优先级任务。医疗组会持续监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这个房间。” 他下达了指令,如同下达一道冰冷的判决。说完,他不再看沈砚,转身欲走。那决绝的背影,仿佛急于摆脱某种无形的、令人烦躁的引力。 “指挥官,”沈砚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那个‘漏洞’……真的只是漏洞吗?” 他无法抑制这个疑问。那种被针对、被精准攻击的感觉太过强烈,而“意外”的解释显得如此苍白。 陆凛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头,宽阔的肩背线条在灯光下绷紧了一瞬,像一块沉默的、压抑着力量的礁石。静养室里只剩下维生仪器单调规律的滴滴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清冽柑橘香。这香气此刻闻在沈砚自己鼻中,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的铁锈味。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凛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如同冰棱砸落地面: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问题,‘Alpha-7’。养好你的伤,恢复你的状态。你的价值,只在于你本身的力量。别让无谓的猜疑浪费我的资源。”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隔绝了内外。 沈砚缓缓地靠回冰冷的床头,闭上了眼睛。陆凛最后那句话,像一把裹着冰霜的匕首。“价值只在于力量”……这是警告,也是提醒。但那个男人近乎失控的干预和此刻强硬的“静养”命令,却像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混乱的精神图景中激起更深的漩涡。力量…… 他抬起依旧残留着细微颤抖的手,虚握成拳,指节苍白。刚才那场看不见的“意外”攻击留下的空洞感,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烙印在他的神经深处。代价沉重。而陆凛……沈砚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床沿。那个男人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无法忽视的存在感。他刚刚宣布了三天的禁令,一个与他一贯追求极限效率准则相悖的决定。这禁令是牢笼,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屏障? 静养室里只有维生仪器的声音在规律作响。沈砚的呼吸逐渐平缓,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但在那沉入意识黑暗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如同深水中悄然浮起的泡沫,固执地冒了出来—— 刚才陆凛站在床边时,那强大而滚烫的硝烟味信息素……似乎,只是似乎……在掠过他周身时,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近乎错觉般的……凝滞?仿佛寒风无意间拂过一株新生的幼芽,在即将将其摧折的刹那,风势微不可察地……偏开了一线。 这念头荒谬得让沈砚在陷入昏睡前,嘴角都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是损伤带来的幻觉吧?一定是。 第24章 硝烟的烙印 整整三天,沈砚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关在静养室,没有训练,没有医生,没有药物……这几乎让沈砚觉得,陆凛把他给忘了或者说…放弃了。 可是三天之后,沈砚还是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迅速开始了之前的训练,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鹰巢”深处,庞大而精密的生命维持系统如同沉默的巨兽,日夜不息地低吼着。然而,再精密的系统,也难保万无一失。一次针对C区次级能源核心的例行维护,成了风暴的源头。 “报告!C区次级能源核心耦合器压力异常!指数飙升!” “该死!立刻启动紧急切断程序!快!” “切断失败!耦合器爆裂!能量脉冲外泄!警告!信息素环境稳定装置回路受到干扰!” 控制台前,技术员的声音因紧张而变调。刺耳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鹰巢”的寂静!红光如同血潮般在通道和隔离区内部疯狂闪烁! Alpha-7 隔离区 沈砚正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边,闭目试图平复之前莫名的“意外”带来的精神损伤。指尖残留的细微麻痒和脑中挥之不去的空洞感,如同跗骨之蛆。 突如其来的最高警报和那如同实质般、带着毁灭性压迫感的混乱Alpha信息素洪流,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感官上!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穿刺!狂暴、混乱、充满攻击性的信息素如同无数只失控的野兽,瞬间撕碎了他勉力维持的柑橘信息素屏障,蛮横地冲入他的体内!腺体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逆流,冰冷的寒意和滚烫的灼烧感交替冲击着神经末梢!骨骼在巨大的压力下咯咯作响! 应激反应瞬间达到顶峰!沈砚如同被扔进沸水的虾米,痛苦地蜷缩倒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下彻底失控,如同被点燃的荆棘,带着绝望的甜香和尖锐的求救信号,疯狂地、不受控制地爆发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隔离室!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应激性假性发情状态!神智被剧烈的痛苦和失控的生理反应冲击得模糊不清,身体滚烫,如同置身熔炉,又被极寒包裹,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无力感将他吞噬!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和混乱的漩涡。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又是“意外”?!针对我的“意外”……不……比上次更狂暴……无法控制……好疼……要碎了…… 主控室 最高级别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敲响!陆凛猛地从指挥椅上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面前数块监控屏幕瞬间被刺眼的红光覆盖!代表“Alpha-7”隔离区的模块上,信息素浓度监测仪上的橙色数值如同火箭般冲天而起,瞬间爆表!旁边代表生理状态的曲线图更是一片惊心动魄的血红——信息素彻底失控,核心体温异常飙升,心率突破极限,神经波动陷入极度紊乱!高危!濒危! 高清画面中,沈砚蜷缩在地上痛苦翻滚、痉挛的身影,那绝望到扭曲的面容,以及透过传感器仿佛能清晰闻到的、那浓烈到化不开的、带着绝望甜香和尖锐痛苦的柑橘气息……这一切都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捅进了陆凛的心脏!97.9%的匹配度在此刻爆发出恐怖的共鸣,将沈砚的痛苦和绝望百倍地放大,直接轰击在他的感知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暴怒和一种近乎灭顶般恐慌的狂暴情绪,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瞬间在陆凛体内炸开!他的样本!他精心雕琢的武器!他……沈砚! “开启最高权限!解除Alpha-7物理隔离!立刻!”陆凛的声音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几乎是用砸的按下了最高权限的紧急指令按钮!他的身影在指令发出的同时,已经如同离弦的黑色箭矢,带着一股毁灭性的飓风,猛地冲出了主控室!留下身后一片惊愕和死寂。 “指挥官!”沈莫一试图跟上,却被陆凛周身爆发的、如同极地风暴般凛冽的硝烟信息素逼得呼吸一窒,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他从未见过陆凛如此失态,如此……不顾一切。 隔离通道 厚重的合金隔离门在最高权限下无声地急速滑开!门开的一瞬间,那股狂暴混乱的Alpha信息素乱流混合着沈砚失控的、尖锐痛苦的柑橘甜香,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打在陆凛身上! “哼!”陆凛闷哼一声,强悍的Alpha信息素本能地、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轰然爆发!冰冷、凛冽、带着纯粹硝烟气息的顶级Alpha威压,如同无形的领域瞬间张开,带着绝对的压制力和冰冷的怒意,如同坚不可摧的堤坝,硬生生将冲向他所在方向的混乱信息素乱流驱散、镇压!通道内的应急灯光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如同战神般的影子。 他几步就跨过短短的距离,如同俯冲的鹰隼,冲到了蜷缩在地、痛苦痉挛的沈砚身边。 此时的沈砚,意识已经模糊,只剩下身体本能的痛苦反应和濒死的恐惧。他像一只被暴风雨彻底摧残的雏鸟,脆弱得不堪一击。浓烈而绝望的柑橘信息素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向陆凛——这个唯一能带来安全感的、强大的Alpha源头。那气息带着最原始的求救信号,不顾一切地试图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陆凛的眼神在接触到沈砚此刻模样的瞬间,变得幽暗到了极点,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光线。理智在疯狂报警:应该立刻呼叫医疗队!注射强效抑制剂和镇静剂!但身体的本能反应,被那97.9%匹配度催化的、如同黑洞般的吸引力,彻底碾压了理智! 他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地,一手穿过沈砚的膝弯,一手揽住他汗湿滚烫的背脊,猛地将这个因痛苦而缩成一团的身体捞起,紧紧锢在自己怀中!沈砚的身体滚烫而颤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陆凛一手强有力地扣住沈砚的后颈,迫使那因应激而异常敏感、散发着浓烈甜香和痛苦气息的腺体完全暴露出来。指腹下细腻皮肤传来的滚烫温度和剧烈脉搏,让陆凛的心跳也漏了一拍。 陆凛内心依旧不甘的咒骂着:该死的信息素!该死的匹配度!但他……不能有事!必须…… “忍一下。”陆凛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近乎安抚的语调,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如同冰川般的强势。这句话,与其说是对沈砚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那疯狂叫嚣的本能下的最后一道指令。 下一秒,他低下头,没有丝毫犹豫,尖锐冰冷的犬齿精准地刺破了沈砚后颈腺体处那层薄薄的、因应激而充血的皮肤! “唔——啊!”沈砚痛哼出声,身体在陆凛怀中剧烈地一颤,如同濒死的鱼。 一股强大、冰冷、如同极地风暴般凛冽、又带着纯粹战场硝烟气息的Alpha信息素——属于陆凛的硝烟味——如同最霸道的君王,通过临时标记,强势无比地注入沈砚的腺体,瞬间涌入他混乱失控的信息素循环系统! 如同滚烫的烙铁浸入冰水!如同狂暴的洪流撞上巍峨大坝! 陆凛那冰冷霸道的信息素,带着绝对的镇压力量,瞬间碾碎了沈砚体内所有狂暴混乱的异种Alpha信息素!也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强行安抚了那濒临崩溃、如同野火燎原般的假性情潮!沈砚失控的、尖锐痛苦的柑橘甜香,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归宿和锚点,不再绝望地四散奔逃,而是温顺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缠绕上那冰冷强大的硝烟气息。 两种顶级的信息素,一冷一暖,一霸道一清冽,在97.9%的匹配度催化下,竟然奇异地、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而微妙的平衡!一种仿佛源自生命本源的契合感弥漫开来,硝烟的气息奇异地中和了柑橘的甜腻,形成一种冷冽又深邃的独特气息。 临时标记完成。陆凛缓缓抬起头,犬齿离开那带着细小血珠的腺体,留下一个清晰的、宣告所有权的齿痕。 怀中的身体不再剧烈痉挛,滚烫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急促混乱的喘息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沈砚脱力地瘫软在陆凛宽阔坚实的怀抱里,沉重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中,是陆凛近在咫尺的、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绷的喉结。后颈传来清晰的刺痛和残留的、属于陆凛的强烈到无法忽视的硝烟气息,以及……自己体内那被强行安抚后、陷入一种诡异平静的信息素海洋。巨大的屈辱感、被彻底侵犯的愤怒、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强大力量绝对庇护后产生的复杂依赖感……种种情绪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他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脑海中激烈地冲撞着。 沈砚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震惊到了极点:标记……他竟然……陆凛……为什么……这气息……好霸道……又好……安全?不!屈辱! 陆凛抱着怀中温顺下来的、散发着交融信息素气息柑橘硝烟的Omega,感受着那奇异的、高匹配度带来的、近乎完美的平静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餍足感。他低头,看着沈砚苍白脆弱、眼睫上还沾着生理性泪珠的脸,看着他后颈上那个清晰的、属于自己的齿痕标记……心中那堵名为“样本”、名为“武器”、名为“绝对掌控”的冰冷高墙,在这一刻,如同被万吨巨锤轰击,无声地、彻底地崩裂开一道巨大的、无法弥合的缝隙!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混合着对高匹配度本能交融的极致餍足感,如同汹涌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基于逻辑和计算的理智堤坝!汹涌的情感洪流将他彻底淹没! 临时标记只是紧急处置,是权宜之计。陆凛的理智在洪流中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声音。但怀中这具温热的、带着他印记的身体,那缠绕着他、与他气息交融的柑橘硝烟清香,却像一把淬火的钥匙,打开了他冰冷心防深处从未被触及、甚至从未被知晓的情感闸门! 他抱着沈砚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第25章 崩裂的高墙与无声的涟漪 医疗队带着强效镇静剂和急救设备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通道内残留着混乱信息素的焦灼气息,而他们的最高指挥官陆凛大校,如同守护领地的头狼,单膝跪地,将昏迷的“Alpha-7”沈砚紧紧抱在怀中。沈砚的头无力地枕在陆凛的肩膀上,后颈处那个新鲜的、带着血痕的临时标记清晰可见。两人周身弥漫着一种奇异的、交融的柑橘硝烟信息素,强大、稳定,却又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占有意味。 为首的医疗官硬着头皮上前:“指挥官!样本需要立刻进行深度检查和镇静……” 陆凛抬起头,那双深邃的黑眸扫过来,里面翻涌的冰冷怒意和尚未完全褪去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让医疗官瞬间噤声。“他腺体受到冲击,出现“假性应激反应”,已被我临时标记压制。”陆凛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但仔细听,仍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生命体征已稳定。带他去最高规格医疗观察室,进行全面神经扫描和腺体功能评估。用最温和的舒缓剂,没有我的命令,除了医疗队,任何人不得靠近他三米之内。” “是!指挥官!”医疗官不敢多问,指挥队员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沈砚从陆凛怀中转移到担架上。当沈砚被移开时,陆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依托。 看着担架消失在通道尽头,陆凛才缓缓站起身。硝烟信息素缓缓收敛,但那股冰冷的威压依旧笼罩着四周。他看向匆匆赶来的沈莫一,眼神锐利如刀。 “沈副官。” “指挥官!”沈莫一立正,他能感觉到陆凛平静外表下汹涌的暗流。 “C区故障报告,我要最详尽的,包括每一个螺丝钉的检查记录。信息素稳定装置的设计缺陷报告,明天早上放在我桌上。”陆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还有,这次‘意外’……给我查!掘地三尺!任何可疑的痕迹,哪怕是一点电子尘埃,都给我翻出来!我要知道,是谁的手,敢伸进‘鹰巢’的核心区域,差点毁了我的……”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重要资产。” “明白!指挥官!”沈莫一心中一凛,立刻应下。他捕捉到了陆凛话语中那个微妙的停顿。重要资产?仅仅是资产吗?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凛:指挥官的后颈肌肉依旧紧绷,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近乎偏执的余烬,而那若有似无飘散的硝烟信息素中,似乎还缠绕着一缕极淡的、不属于他的柑橘气息。沈莫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迅速低下头掩饰。 最高医疗观察室 沈砚在深度镇静下昏睡了一天一夜。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后颈清晰的刺痛,以及周身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硝烟气息。那气息霸道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临时标记……陆凛……他竟敢!为了所谓的样本稳定?还是……那股诡异的吸引力到底是为什么?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比之前静养室更柔和的光线和更复杂的维生监控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舒缓剂的味道,但最清晰的,依旧是那股硝烟味。他尝试调动信息素,柑橘的气息温顺地流淌出来,却奇异地缠绕着一丝冰冷的硝烟,形成一种稳定的平衡。这感觉……诡异又陌生。 就在这时,门无声滑开。陆凛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常服,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某种沈砚看不懂的沉凝。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砚脸上,带着审视,如同扫描仪。 “醒了。”陆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依旧是陈述句。 沈砚抿了抿苍白的唇,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被侵犯的愤怒和无声的质问。 陆凛走到床边,目光扫过监测仪器上平稳的数据,最后落在他后颈被纱布覆盖的位置。“腺体受到冲击,但结构无损。信息素水平已稳定。这次‘意外’……”他顿了顿,“不会再发生。” “意外?”沈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浓的讽刺,“指挥官,一次是意外,两次……”他想起第一次“意外”留下的神经空洞感,“……还是针对我这个‘重要资产’的精心设计?” 陆凛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同冰锥刺向沈砚:“我说是意外,就是意外。你的任务,是养好身体,恢复状态。其他的,不需要你操心。”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沈砚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信息素似乎波动了一下,变得更加冰冷。 陆凛盯着沈砚抗拒的侧脸,后颈的腺体似乎又隐隐传来标记时那种奇异的悸动。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从今天起,你的生活标准按‘深蓝壁垒’高级军官待遇执行。这是命令。” 门关上。沈砚愕然。啊?高级军官待遇?陆凛又在打什么主意? 指挥官办公室 陆凛站在巨大的落地观测窗前,窗外是基地冰冷的钢铁丛林。他手中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笔,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沈砚蜷缩在地痛苦的模样,以及将他抱入怀中时那脆弱滚烫的触感……还有标记时,那柑橘气息缠绕上硝烟时的奇异契合感。 烦躁。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用逻辑消解的烦躁攫住了他。 他回到猛地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卷边的笔记本。翻开是那些些零散的、不成篇章的句子,陆凛坐在桌前,握着钢笔,苍劲的字迹落下: 风暴席卷脆弱的羽翼, 冰冷的硝烟是唯一的锚地。 利齿刺破虚妄的屏障, 烙印之下,是失控的轨迹?还是… 被驯服的火焰,在冰川下燃烧? 他停下笔,看着那几行字,眉头紧紧锁起。 他写的是什么?样本观察记录?不……这更像是……某种混乱情绪的宣泄。他烦躁地合起笔记本。 “报告!”沈莫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进。” 沈莫一走进来,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桌上:“指挥官,C区事故初步报告。耦合器老化断裂确认,信息素稳定装置回路存在设计冗余不足的隐患,已责令技术部全面排查升级。另外……”他停顿了一下,“林予安那边,有新的动静。” 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说。” “我们拦截到一条高度加密的指令流,指向基地外围一个废弃的中继站。指令内容……是启动‘归巢’计划的第二阶段。目标……彻底清除沈砚少将,不留痕迹。”沈莫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具体目的……我们并不知晓。” 陆凛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冰冷的硝烟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整个办公室的温度仿佛骤降。“目标……清除……”他眼中杀意凛然,“好,很好。想彻底清除我的‘资产’?” 沈莫一感受到那恐怖的压迫感,屏住呼吸。 “将计就计。”陆凛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伪造那个中继站已被激活并成功接收指令的反馈信号,发给他。让他以为他的‘钉子’还在运作,计划正在推进。我要看看,他下一步想怎么走。沈莫一,给我盯死这条线,我要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 “是!指挥官!”沈莫一肃然领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指挥官,关于沈砚少将的生活标准提升……是否需要我侧面了解一下他的具体偏好?比如……阅读习惯?基地图书馆的权限……” 陆凛猛地抬眼看向沈莫一,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沈莫一立刻低下头:“只是觉得,了解他的习惯或许有助于稳定他的精神状态,减少抵触情绪,更有利于……项目观察。” 沉默。冰冷的硝烟气息在空气中缓缓流动。过了几秒,陆凛才移开视线,声音听不出喜怒:“……去做。做得自然点。” “明白!”沈莫一心中了然,快步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陆凛再次看向窗外。他抬手,无意识地按了按自己后颈的腺体。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标记沈砚时,那柑橘气息缠绕上来的微妙触感。他烦躁地甩甩头,试图将那感觉驱逐出去,却徒劳无功。 第26章 温水、暗涌与撕碎的纸页 沈砚在最高规格的医疗观察室里又待了两天。身体指标逐渐平稳,后颈标记的刺痛感减弱,但那交融的柑橘硝烟信息素却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他发生过什么。高级军官待遇带来的变化是直观的:更柔软的床品,更精致的餐食,甚至送来的衣服都是全新的、质地柔软的作战服内衬材质。 这天,他被允许离开观察室,回到他原本的、但明显经过升级的隔离室——现在或许该叫“高级军官休息室”了。房间的灯光可调得更柔和,甚至多了一个小小的、放着几盆耐阴绿植的架子,虽然一看就是崭新的摆设。最让他意外的,是独立卫浴设施。 当他拖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走进浴室,习惯性地打开花洒,准备迎接那刺骨的、用于保持清醒的冷水时,温热的水流却轻柔地洒落下来。水温恰到好处,温暖舒适,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疲惫。 沈砚愣住了,站在水雾中,任由温水冲刷着身体。冷水……一直是“鹰巢”的标准,用于压制Omega可能的生理波动,也象征着这里的冷酷和纪律。温水……陆凛的命令?为什么?因为那个标记?还是……所谓的“高级待遇”? 沈砚摇摇头:温水……他到底想干什么?羞辱之后的安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这感觉……该死的舒服,却更让人不安。 他看向洗漱台。上面不再是简单的消毒皂液,而是整齐地摆放着几瓶包装考究的洗浴用品。他拿起一瓶沐浴露,深蓝色的瓶身,印着“深蓝壁垒特供”的字样,一股清冽的海洋调混合着某种……椰子的清香?他皱了皱眉。军部最高级的洗浴用品?椰子味?这不像陆凛的风格。他想起那个总是跟在陆凛身后,信息素是椰子味的副官。是他安排的?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那股温水和高级洗护品带来的舒适感,与他心中的屈辱和警惕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桌上除了他之前伪装看的军事理论书,还多了几本崭新的书。一本是《星际流体力学最新进展》,一本是《古典星图与导航艺术》,还有一本……《柑橘属植物培育与精油萃取》? 沈砚的指尖划过那本关于柑橘的书,眼神复杂。陆凛让人放的?还是……那个椰子味副官?他想起那个椰子味副官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却并无恶意的目光。 他随手翻开《古典星图》,里面夹着一张不起眼的便签纸,上面打印着一行小字:“B区图书馆三层,东侧书架,有全套《星舰动力年鉴》(最新版)。” 这显然是那个椰子味副官的手笔,自然得像是图书管理员的温馨提示。 椰子味副官……他在试探什么?还是陆凛授意?陆凛……他观察我?连我看什么书都要管? 沈砚合上书,走到单向玻璃前。玻璃反射着他苍白却依旧清俊的面容。他知道,玻璃的另一面,可能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是陆凛吗?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此刻在看什么?是评估样本恢复状态?还是……别的? 指挥官办公室 - 深夜 陆凛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基地防御升级的报告,揉了揉眉心。疲惫感涌上来,但更深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拿出那个牛皮封面笔记本。 翻到最新一页,上面是上次写下的那几行诗。他盯着看了几秒,眉头紧锁,仿佛那几行字烫手。他烦躁地拿起笔,在那几行诗上狠狠地划掉,黑色的墨水几乎将纸张划破。然后,他提笔,在新的空白页上,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还是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力道落下: 冰冷的程序,设定恒温的慰藉, 水流冲刷,洗去的是尘埃,还是…… 失控的印记? 书页翻动,沉静的侧影, 是观察窗后的标本,还是…… 悄然投射的囚笼之光? 硝烟渴望的,是征服的烈焰, 为何却贪恋,柑橘在冰川下的微光? 写到最后一句,他的笔尖停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看着这些混乱、矛盾、甚至称得上软弱的文字,一股强烈的自我厌恶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他需要绝对的掌控,而不是这种该死的、被信息素和本能牵着鼻子走的混乱!沈砚是武器,是实验体,是扳倒顾珩的关键棋子!标记是权宜之计!温水、书籍……这些都是为了让他更快恢复、更稳定的手段!仅此而已! 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医疗队报告的画面: ……目标沐浴后信息素检测显示:柑橘信息素活性显著提升,应激因子水平降至安全阈值以下,整体状态趋向稳定。温水环境及特供舒缓型洗护用品(含椰子精华)对安抚受创腺体及稳定Omega信息素效果显著…… 椰子精华……沈莫一提议的。陆凛当时只是冷着脸点了头。效果显著……这报告像是对他内心混乱的无声嘲讽。 “该死!”陆凛低咒一声,猛地合上笔记本!他抓起刚刚写下诗句的那一页,双手用力,“嘶啦——!”一声刺耳的脆响,纸页被粗暴地撕下!他看也不看,将那张承载着他混乱心绪的纸狠狠揉成一团,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精准地投进了办公桌旁的金属垃圾桶里!纸团撞在桶壁上,发出轻微的闷响。 仿佛撕掉那张纸,就能撕掉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就在这时,内部通讯响起,是沈莫一,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指挥官,有动静了。林予安收到了我们的伪造反馈,他上钩了。新的指令刚刚发出,目标指向……基地的废弃地下水处理厂。指令要求:在三天后午夜,‘钉子’利用维护权限,将一种新型神经溶解剂混入目标隔离室的独立供水系统。” “林予安……”陆凛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凛然。他立刻联想到刚刚收到的另一份加密简报——来自他在信息素管理总局的内线。简报内容很简单:顾珩少将已正式向总局最高委员会提交申请,以“特殊项目风险评估及配偶权利保障”为由,要求对“Alpha-7”项目进行独立检查,并强烈建议将实验体沈砚“转移至总局直属更安全、更透明的环境进行后续观察”。申请措辞强硬,引用多项规定,并得到部分高层委员的初步同情票。 顾珩……终于坐不住了?想从明面上要人?林予安这个疯子,是怕顾珩真的把沈砚弄回去,让他彻底失去取代沈砚的机会?所以才狗急跳墙,要彻底清除沈砚?好,很好! “很好。”陆凛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所有的混乱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纯粹的、凛冽的锋芒。“将计就计。继续监控,不要打草惊蛇。把废弃水厂给我布置成天罗地网。这次,我要让林予安的爪子,伸进来就别想再收回去!另外,”他顿了一下,语气更冷,“给我盯紧顾珩在总局的动作,他的每一步申请,每一个支持者,我都要知道!” “是!指挥官!”沈莫一肃然领命。 切断通讯,陆凛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硝烟信息素在他周身无声地弥漫、凝聚,冰冷而肃杀。林予安,你想彻底溶解沈砚?只是因为顾珩想要他回去,让你彻底没了机会?那就让你看看,谁才是“深蓝壁垒”真正的主宰者!沈砚……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那个名字在心底划过,带来一丝异样的沉重感。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意外”发生。无论是林予安的毒手,还是顾珩的觊觎。 第27章 陷阱、守护与撕碎的诗意 基地废弃的地下水处理厂,如同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钢铁坟墓,沉寂在“鹰巢”最偏僻的角落。巨大的沉淀池干涸见底,布满铁锈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气息。这里早已被更高效的新系统取代,只留下一个空旷而危险的回音场。 此刻,这片死寂之地却成了精心布置的狩猎场。沈莫一带领着一支精干的“深蓝壁垒”特勤小队,如同幽灵般潜伏在巨大的管道阴影里、锈蚀的阀门后面、甚至干涸池底的凹陷处。他们穿着全环境伪装作战服,携带的装备不仅有致命武器,更有最先进的信号捕捉器和神经毒气中和装置。每个人的通讯器都调到加密静默频道,只待指挥官的命令。 沈莫一靠在一根粗大的管道后,指尖在战术平板上无声滑动,确认着每一个监控探头的角度和覆盖范围。他的信息素被特殊药剂完全压制,只有一丝极淡的椰子味被锁在防护服内。耳机里传来陆凛冰冷的声音,直接在骨传导耳机中响起: “目标确认进入监控区。代号‘兵蜂’。A组,锁定入口。B组,守住所有高位点。C组,待命,准备切断所有物理退路。记住,我要活的‘钉子’,更要他背后那条线的完整证据链。” “各组收到!”频道里传来压抑而整齐的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废弃水厂内只有冷凝水滴落的单调声响,敲打在死寂的空气里,更添几分压抑。午夜将至。 突然,入口处锈蚀的金属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被润滑过的“嘎吱”声。一个穿着基地普通技术维护制服、带着工具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他动作敏捷,警惕地四下张望,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环境检测仪的小型设备,屏幕上闪烁着微光,似乎在扫描信号和生命体征。正是代号“兵蜂”。 沈莫一在阴影中眯起了眼睛。目标手中的设备显然是反侦察装置。 “兵蜂”谨慎地移动着,避开了几个明显可能被监控的位置,目标明确地朝着厂区深处、一个标注着“旧循环泵控制阀组”的区域走去。那里,正是独立供水系统一个早已废弃、但理论上仍能接入的节点。 “目标接近预定坐标。C组,准备切断退路。A组,B组,待命。”沈莫一的声音如同耳语般在频道中响起。 “兵蜂”来到巨大的阀门组前,快速打开工具箱。他并没有直接操作供水管道,而是拿出一个特制的、带有注射针头的密封金属罐,小心翼翼地将其连接到一个预留的、布满灰尘的检测口上。动作熟练而冷静,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 “他准备注入!就是现在!”沈莫一低喝。 “行动!”陆凛的命令如同冰锥刺破寂静! 数道雪亮的高强度战术手电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兵蜂”!同时,几个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特勤队员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高处的狙击红点稳稳地落在“兵蜂”的眉心! “兵蜂”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金属罐差点脱手!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但瞬间被一种冰冷的绝望取代。他猛地抬手,似乎想按下腕表上的某个按钮! “砰!”沈莫一迅猛出击,一颗非致命电击弹精准地击中了“兵蜂”的手腕!电击弹瞬间释放出强大电流,“兵蜂”闷哼一声,浑身剧烈抽搐着瘫倒在地,手中的控制器和金属罐脱手飞出! 沈莫一动作快如闪电,一个滑步上前,精准地接住了那个致命的金属罐!同时,两名队员迅速上前,用高强度束缚带将还在抽搐的“兵蜂”捆成了粽子,并熟练地卸掉了他口腔中的微型毒囊。 “目标‘兵蜂’已控制!危险物品‘蜂针’安全回收!”沈莫一对着通讯器报告,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后的放松。他小心地检查着那个金属罐,上面有一个微小的电子屏,显示着复杂的分子式和倒计时——新型神经溶解剂“蜂针”,一旦注入供水系统,无色无味,能在极短时间内摧毁中枢神经,伪装成突发性心源性猝死。 “干得好。”陆凛的声音传来,依旧冰冷,但沈莫一能听出一丝满意。“立刻将人和证物押送最高安全审讯室。我要亲自审问。清除现场所有痕迹,恢复静默。” “是!” 信息素管理总局 - 顾珩办公室 顾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总局灯火辉煌的庭院。他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深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摇晃。他的眉头微锁,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加密文件——是他提交的关于调回沈砚的申请副本,以及几份措辞委婉但态度明确的驳回意见。 “叩叩。” 敲门声响起。 “进。”顾珩没有回头。 门开了,林予安端着一个精致的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牛奶香气的花草茶。“部长,夜深了,喝点安神的茶吧。”他的声音温和恭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顾珩转过身,目光扫过林予安和他手中的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他接过茶杯,指尖不经意触碰到林予安微凉的手指。“谢谢,予安。这么晚还在忙?” “处理一些项目协调的后续文件。”林予安微微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部长,关于沈少将的申请……委员会那边阻力似乎不小?需要我再去疏通一下几位关键委员吗?”他试探着问,语气充满了为顾珩分忧的诚恳。 顾珩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没能驱散心中的烦躁。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敲了敲那份驳回意见。“阻力?哼,不过是陆凛在背后搞鬼,还有几个老顽固抓着‘深蓝壁垒’的权限不放。”他看向林予安,眼神带着审视,“予安,你一直在跟进‘鹰巢’的间接报告,沈砚……他现在情况到底如何?陆凛有没有对他……”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神中的担忧和占有欲清晰可见。 林予安的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又是沈砚!顾珩的眼里心里,永远只有那个已经变成Omega的沈砚!他强压下翻涌的酸楚和恨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和一丝无奈:“部长,根据非核心渠道传回的信息,沈少将……似乎经历了一次严重的信息素环境失控事故,对精神和腺体都造成了一定损伤。陆凛指挥官封锁了所有核心数据,我们无法得知具体情况。但……他毕竟是珍贵的‘Alpha-7’样本,陆凛应该会……尽力确保他的‘安全’和‘稳定’。”他特意加重了“样本”、“安全”、“稳定”这几个词,暗示沈砚在陆凛眼中只是有价值的实验体。 珩哥,你还在担心他?他已经是陆凛笼子里的金丝雀了!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他配不上你了!只有我……只有我一直站在你身边! 顾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信息素失控?损伤?!”他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陆凛!他到底在干什么!予安!”他看向林予安,眼神带着迫切的命令,“动用你所有的资源,给我查清楚!我要知道沈砚的真实状况!还有,那份申请,必须尽快推动!不惜一切代价!” 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 林予安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和快意。查清楚?珩哥,你很快就会“清楚”了。沈砚,很快就会“彻底消失”。“是,部长。我会尽全力。”他恭顺地回答,声音平静无波。心中却已开始盘算,如何利用“兵蜂”被捕后可能引发的混乱,再给陆凛和沈砚致命一击。 指挥官办公室 - 清晨 行动结束后的清晨,沈莫一按照惯例进入陆凛的办公室进行日常整理和简报准备。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味和冷冽的气息,显示主人刚刚离开不久。 沈莫一熟练地整理着文件,目光扫过桌面,最后落在那只深灰色的金属垃圾桶上。里面很干净,只有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出于职业习惯和对指挥官细微习惯的了解,陆凛很少使用纸质文件,更少会揉纸团,沈莫一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将纸团捡了起来。 他小心地将纸团展开,抚平褶皱。上面是几行力透纸背、甚至带着一丝狂乱的字迹: 冰冷的程序,设定恒温的慰藉, 水流冲刷,洗去的是尘埃,还是…… 失控的印记? 书页翻动,沉静的侧影, 是观察窗后的标本,还是…… 悄然投射的囚笼之光? 硝烟渴望的,是征服的烈焰, 为何却贪恋,柑橘在冰川下的微光? 沈莫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心脏砰砰直跳!指挥官写的诗?关于……沈砚少将?!“恒温的慰藉”是温水?“沉静的侧影”是看书?“柑橘在冰川下的微光”?这简直……太明显了!指挥官他……原来不是无动于衷!这份被撕碎丢弃的“软弱”,恰恰暴露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挣扎和……悸动! 沈莫一迅速将纸重新揉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放回垃圾桶原位,仿佛从未动过。但他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点“果然如此”和“计划通”的笑容。 沈莫一偷偷笑了笑,指挥官啊指挥官,嘴上说着样本武器,心里却在写诗?撕了也没用,被我抓到了!看来得给两位制造点‘自然’相处的机会才行……温水是第一步,书籍是第二步,那么第三步……图书馆偶遇?嗯,B区图书馆三层东侧,是个看书的好地方,也‘恰好’在指挥官日常巡查路线上,多来几次,总会碰见的…… 他迅速整理好情绪,开始构思如何“不经意”地调整陆凛的巡查路线,以及如何让沈砚“恰好”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 沈砚的隔离休息室 沈砚并未入睡。三天前椰子味副官“无意”透露的关于“旧水厂维护可能导致短期供水波动”的消息,以及昨夜那一声极其沉闷、几乎微不可闻的震动,让他心中始终绷着一根弦。加上后颈标记残留的异样感,以及陆凛那晚离开前冰冷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决心?他总觉得昨夜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坐在书桌前,那本《古典星图》摊开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空气中,似乎连那股交融的柑橘硝烟气息都变得有些凝滞。 突然,门禁系统发出极轻微的解锁声。沈砚猛地转身,全身戒备。 门无声滑开。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凛。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周身带着一股刚从室外进来的、淡淡的硝烟和铁锈混合的气息,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杀。他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站在玻璃前的沈砚。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沈砚看到了陆凛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冰冷杀意,以及……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般的疲惫?陆凛则看到了沈砚眼中的警惕、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还没睡?”陆凛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平时少了一丝冷硬,多了一丝……沙哑?他走进房间,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书和沈砚微绷的身体。 “听到一点动静。”沈砚没有回避,直接说道,目光紧紧盯着陆凛。 “一点小麻烦。”陆凛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古典星图》,随意翻动了一下,指尖划过书页,“已经解决了。”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沈砚注意到,他拿着书的手指指关节处,有一道非常新鲜的、细微的擦痕。 解决了?沈砚的心微微一沉。啊?到底是什么……被解决了? 陆凛放下书,抬眼看向沈砚。他的目光落在沈砚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落在他后颈被衣领半遮住的位置……那冰冷的硝烟气息似乎柔和了一丝丝。“供水系统很安全。”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声音低沉,“以后都会是温水。” 沈砚愣住了。他看着陆凛。陆凛也看着他。空气中,那股交融的柑橘硝烟气息,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陆凛的眼神深邃复杂,里面翻涌着沈砚读不懂的情绪:是掌控者的宣告?是标记后的占有?还是……一种无声的承诺? 陆凛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留下沈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后颈,那里,陆凛留下的硝烟烙印,似乎微微发烫。 温水……安全……解决了…… 陆凛……你到底……在说什么? 希望的火种,早已在沈砚心中因旧友的守望、旧部的誓言、真实记忆的回归和陆凛不自知的点滴转变而燃起。而昨夜那无声的守护与宣告,以及此刻这简短却重若千钧的承诺,如同将滚烫的烈油浇在了那簇火焰之上! “轰——!” 这一次,火焰不再仅仅是希望,更添了一份沉重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绪。 而门外,沈莫一正拿着刚刚“制定”好的“B区图书馆偶遇计划”,挑眉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第28章 图书馆微光与总局暗箭 “鹰巢” - B区图书馆三层 午后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防弹玻璃窗,洒下温暖的光斑。沈砚坐在东侧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星舰动力年鉴》(最新版)。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复杂的引擎结构图,眼神专注。这是椰子味副官沈莫一“不经意”提示的地点,也是他伪装求知、实则收集信息的绝佳掩护。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被刻意收敛的硝烟气息? 沈砚翻阅书页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没有抬头,但全身的感官瞬间绷紧。来了。 沉稳的军靴踏在光洁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规律而压迫感十足的声响,由远及近。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书架间的过道尽头。他穿着常服,肩章上的星徽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似乎在例行巡查,目光锐利地扫过安静的阅览区,最终,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定格在那个靠窗的、沉浸于星舰年鉴中的清俊身影上。 暖阳勾勒着沈砚沉静的侧脸,微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穿着深灰色常服,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剩下书页上的星辰与引擎。 陆凛的脚步停在了距离沈砚几米外的书架旁。他随手抽出一本书,却没有翻开,目光依旧落在沈砚身上。后颈的腺体传来细微的悸动,空气中那交融的柑橘硝烟气息,在此刻静谧的图书馆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本被撕碎的、写着“书页翻动,沉静的侧影”的诗句,烦躁感再次升起,又被强行压下。 陆凛只是紧盯着沈砚:他在看动力年鉴?倒是符合他之前的伪装……这专注的样子……该死的,我在想什么!巡查,只是巡查! 沈砚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实质感,如同探照灯般落在自己身上。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耐和一丝莫名的紧张,故意将手边另一本书——那本崭新的《柑橘属植物培育与精油萃取》——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动作带着点刻意的“珍惜”。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陆凛的眼睛。他的目光从沈砚脸上移开,落在那本柑橘书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沈莫一准备的?他倒是……用心。 就在这时,沈砚仿佛才察觉到有人,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地对上了陆凛审视的视线。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没有惊慌,只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意外和……平静的探究。 “指挥官。”沈砚的声音不高,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却格外清晰。 陆凛拿着书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不动声色:“在看年鉴?” “是。了解最新引擎技术,总没坏处。”沈砚回答得滴水不漏,目光扫过陆凛手中的书——《信息素调控理论基础》,一个讽刺的巧合。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自己手边的柑橘书,“这本……也很有趣。没想到基地图书馆还有这种书。” 陆凛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柑橘书上,停留了两秒。空气仿佛凝固了。图书馆里其他零星的研究员都屏住了呼吸,恨不得把自己缩进书架里。指挥官和那个神秘的“Alpha-7”……这气氛太诡异了! “感兴趣?”陆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重新回到沈砚脸上。 沈砚迎着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挑衅的弧度:“指挥官亲自送来的书,总要认真看看。”他将“亲自送来”几个字咬得微重。 陆凛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他知道?是沈莫一那个小子多嘴了?还是他自己猜的?一股被戳穿隐秘心思的恼怒混合着被挑衅的冷意涌上心头。他周身那股冰冷的硝烟气息似乎浓重了一丝。 陆凛内心:他在试探我?用这本书?该死的!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指挥官,沈少将,真巧。”沈莫一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还散发着淡淡的椰奶香气,如同及时雨般出现在过道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职业化的笑容。“刚泡好的咖啡,提提神?图书馆的空调有点凉。”他将一杯放在沈砚手边,另一杯递给陆凛。 陆凛冷冷地瞥了沈莫一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解释清楚”。沈莫一笑容不变,仿佛没接收到信号。 沈砚看着眼前这杯散发着椰子清香的咖啡,又看看陆凛手中那杯,再看看一脸无辜的沈莫一,心中了然。这个椰子味副官……果然是他安排的。温水、书籍、咖啡……还有这场“偶遇”?他想干什么?缓和关系?荒谬! “谢谢副官。”沈砚端起咖啡,没有看陆凛。气氛被沈莫一这么一搅和,倒是缓和了些,但依旧微妙。 陆凛最终什么也没说,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仿佛也烫到了他紧绷的神经。他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包含了警告、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破的狼狈?然后,他拿着那本没翻开的《信息素调控理论基础》,转身,迈着依旧沉稳却仿佛带着一丝仓促的步伐离开了。 沈砚看着陆凛消失在书架后的背影,又看看手中温热的咖啡,再低头看看那本《柑橘培育》,眼神变得极其复杂。陆凛的反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狼?这不像他。是因为被自己点破了送书的事?还是……别的? 在图书馆角落的阴影里,沈莫一看着陆凛“落荒而逃”的背影和沈砚若有所思的表情,满意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心中暗笑:指挥官,脸红是藏不住的!咖啡助攻成功!下一步,嗯……得制造点更“自然”的独处机会…… 信息素管理总局 - 林予安的秘密工作室 厚重的防信息泄露门隔绝了外界。林予安坐在数个悬浮光屏前,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流、加密通讯记录,以及几张经过处理的、模糊不清的图片——赫然是“鹰巢”废弃水处理厂外围的监控截图,隐约可见穿着深蓝壁垒作战服的身影! 他的脸色苍白,漂亮的眼睛下带着青影,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他刚刚接收到了“兵蜂”被捕前发出的最后一段极其简短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应急信号碎片。虽然无法还原全部内容,但信号末尾那代表“行动失败,被捕”的特定频率,如同冰冷的匕首刺入心脏。 “废物!”林予安低咒一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陆凛!又是陆凛!他竟然早有防备!设下了陷阱!不仅抓了“兵蜂”,还截获了“蜂针”!沈砚又一次安然无恙! 珩哥那边……林予安想起顾珩得知申请受阻后的暴怒和催促他“不惜代价”查清真相的命令,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压力如同实质般压来。他不能让珩哥失望!他更不能让沈砚有机会回到珩哥身边!必须更快!更狠!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失败不代表结束,反而可能是一个契机。他调出顾珩那份被驳回的申请副本,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 “珩哥……”林予安喃喃自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你想知道沈砚的真实状况?好,我让你‘知道’!” 他开始在加密通讯频道中,向几个总局内对顾珩抱有同情、或对“深蓝壁垒”权限过大早有不满的高层委员,发送一条条精心编辑的信息: [加密频道 - 委员A]部长,刚收到匿名线报,可信度极高!‘鹰巢’内部发生严重冲突!‘Alpha-7’样本沈砚少将疑遭非人道对待,信息素严重紊乱,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有模糊影像证据(附上处理过的、沈砚在训练中痛苦挣扎的旧截图)!陆凛大校封锁消息,恐有不可告人之秘!顾部长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加密频道 - 委员B]前辈,事态紧急!可靠消息,‘深蓝壁垒’在‘鹰巢’内部动用私刑!代号‘兵蜂’的技术维护人员因试图接触‘Alpha-7’样本了解真实状况,被陆凛秘密逮捕,生死不明!(附上伪造的、‘兵蜂’穿着维护制服的照片和被捕前发送的‘求救’信号片段)这是对总局权威的公然挑衅!对顾部长配偶权利的践踏! [加密频道 - 顾珩]珩哥!有突破!内线冒死传出消息和模糊影像(同委员A内容)!沈砚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陆凛在虐待他!他封锁消息,抓捕试图接触沈砚的维护人员!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更强硬措施!申请独立检查团强制介入刻不容缓!为了沈砚! 林予安发送完信息,靠在椅背上,胸口微微起伏。他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扭曲的快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林予安看着发送界面窗口:珩哥,别怪我……我是在帮你‘看清’真相!陆凛就是个魔鬼!沈砚在他手里只会被毁掉!只有让他彻底消失,你才能解脱!总局介入,混乱之中,就是我最后的机会……沈砚,你必须死!只有你死了,珩哥才会真正看到我的存在! 他调出另一个高度加密的界面,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指令。屏幕亮起,连接向一个位于灰色地带的匿名雇佣兵网络平台。他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眼中是冰冷的杀意。 “Plan C,‘蜂巢湮灭’……启动倒计时。” 他低声自语,如同恶魔的呓语。这一次,他要亲自挑选最致命的“蜂刺”,在检查团制造的混乱中,给予沈砚和陆凛致命一击!没有退路了。 “鹰巢” - 沈砚的隔离休息室 深夜。沈砚在睡梦中并不安稳。白天图书馆里陆凛那复杂的眼神,那本《柑橘培育》,椰子味副官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陆凛身上那股冰冷的硝烟气息……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梦境光怪陆离。他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充满狂暴信息素的通道,痛苦窒息,然后被冰冷的硝烟气息包裹,后颈传来刺痛的标记感……场景忽然转换,变成了温暖的图书馆,阳光明媚,他坐在窗边看书,陆凛站在书架旁,手中拿着的不是书,而是一枝盛开的、带着露珠的柑橘花……他想伸手去接,那花却突然变成了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持枪的人……是顾珩?!雪松信息素带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沈砚猛地从梦中惊醒,坐起身,大口喘息。冷汗浸湿了额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后颈。那里,陆凛留下的临时标记早已愈合,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齿痕印记。但此刻,那印记似乎隐隐发烫,仿佛在回应他梦中的恐惧和……一丝奇异的、源自标记的安抚感?属于陆凛的冰冷硝烟气息,在寂静的房间里似乎变得格外清晰,无声地包裹着他,驱散着梦中顾珩带来的雪松阴霾。 沈砚心有余悸:顾珩……陆凛……标记……图书馆……阴谋……到底哪里是安全的?这硝烟……他是在标记猎物?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白天的试探,梦境的恐惧,后颈的烙印……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紧紧缠绕。而风暴的中心,似乎正酝酿着更猛烈的雷暴。顾珩手眼通天,如果知道自己的“作品”成了如今的样子,他的施压只会越来越强,而陆凛……那个冷酷的指挥官,他送的书,他温水的承诺,他图书馆里复杂的眼神……他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第29章 湮灭的倒计时 “鹰巢”的黎明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气息。沈砚坐在升级后的“休息室”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星舰动力年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那个已然淡去却依旧清晰的齿痕。昨夜噩梦的余悸,如同潮湿的苔藓,顽固地附着在心头。 梦中的顾珩,手持枪口的雪松信息素带着毁灭的寒意,如此真实。而更真实的是,惊醒后,周身弥漫的、属于陆凛的冰冷硝烟气息,竟成了唯一驱散那寒意的存在。这种源自生理标记的、悖逆意志的依赖感,像一根淬毒的荆棘,狠狠刺入沈砚的骄傲。 沈砚苦笑一声:守护?不,这是更深的禁锢!陆凛,你用自己的信息素铸就牢笼,用匹配度编织锁链……而我,竟在这锁链中嗅到了可耻的安全?耻辱! 他猛地合上书,起身走到单向玻璃前。玻璃映出他苍白的脸和眼底翻涌的屈辱与挣扎。图书馆的试探,陆凛那瞬间的狼狈和仓促逃离……那不像一个掌控一切的冷酷指挥官。那本《柑橘培育》,那杯椰子味的咖啡……是陆凛不自知的软化?还是更精密的操控? “咚咚。” 门被敲响,节奏温和。 “进。”沈砚收敛情绪,声音恢复平静。 门滑开,椰子味副官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脸上带着惯常的职业微笑:“沈少将,指挥官让我送来的,新到的特供营养剂,对腺体恢复和神经修复有特效。”托盘上是一支封装在低温管中的淡金色液体,旁边还有一小碟……新鲜的柑橘切片。 沈砚的目光掠过营养剂,定格在那碟柑橘上。黄澄澄的果肉,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又是柑橘……温水、书籍、咖啡、营养剂……现在连水果都…… “指挥官……很关心沈少将的恢复。”沈莫一将托盘放在桌上,状似无意地补充,“今早总局那边传来消息,迫于顾珩部长施加的巨大压力和……一些‘匿名证据’,最高委员会已经初步同意,将派遣一个独立检查团,在三日后抵达‘鹰巢’,对‘Alpha-7’项目进行全面评估,并重点‘关切’沈少将的身心状况。” 检查团?!沈砚的心猛地一沉。顾珩的动作好快!这绝不是巧合!林予安!一定是他搞的鬼!沈砚在总局待的时间不算短,哪些人手能伸到哪里,都逃不过他这个监察官的眼睛,那些所谓的“匿名证据”……沈砚几乎能想象出内容——无非是渲染陆凛的残暴和他的“悲惨处境”,为顾珩的介入制造“正当理由”。 “检查团?”沈砚的声音听不出波澜,“顾部长真是……用心良苦。” 他刻意加重了“用心良苦”四个字,带着冰冷的讽刺。 沈莫一观察着沈砚的神色,继续道:“指挥官的意思是,检查期间,为保障项目核心数据安全和沈少将的‘稳定’,可能需要您暂时……配合一些必要的程序。包括在检查团面前,保持‘恰当’的状态。”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尤其是,您和指挥官之间……由信息素匹配度引发的特殊生理链接状态,可能会成为检查的重点。指挥官希望,这种状态……在检查团面前,能够得到‘妥善’的体现或解释。” 沈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指尖掐进了掌心。体现?解释?陆凛是想让他当众表演被标记后的温顺吗?还是想利用这该死的链接,向检查团证明他对自己的“绝对控制”是合理且有效的?所谓的“妥善”,无非是让他成为陆凛展示“驯服成果”的标本! 沈砚牙齿咬的咯吱作响:陆凛!你果然还是把我当成你的战利品!展示给顾珩看?给总局看?用这该死的链接来证明你的掌控力?休想! “告诉指挥官,”沈砚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他的‘样本’会保持稳定。至于‘体现’……让他自己想办法。” 他拿起一片柑橘,却没有吃,只是用力捏着,清甜的汁液从指缝渗出,带着一丝凉意,如同他此刻的心。 沈莫一看着沈砚隐忍的愤怒和那被捏碎的柑橘,心中了然,也有些无奈。指挥官的本意或许是想在检查团面前保护沈砚,也是想避免他被强行带走,但表达方式……唉,果然还是熟悉的指挥官风格——强硬、直接、不考虑“样本”感受。 “我会转达。”沈莫一点点头,识趣地退了出去。看来撮合之路,道阻且长啊。不过……检查团?或许也是个机会?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信息素管理总局 - 林予安的秘密据点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林予安站在一面巨大的全息投影墙前,墙上分割成十几个小屏幕,上面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加密通讯记录、几张经过高度模糊处理的“鹰巢”内部结构图碎片,以及最重要的——一个不断跳动着猩红倒计时的界面:【Plan C - 蜂巢湮灭 - 启动倒计时开启】。 他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冷掉的牛奶,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和孤注一掷的疯狂。 “蜂后,‘毒刺’小队已就位,隐匿在‘鹰巢’外围第三缓冲区废弃矿业哨站。装备已确认:‘王针’。” 一个经过多重变声处理的电子音从加密频道中传来。 “王针……”林予安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指尖划过投影墙上一个特写: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如同蜂刺般的透明晶体注射器,里面封存着一滴幽蓝色的液体。“确保万无一失。目标优先级:沈砚。在混乱中,将‘王针’注入他的循环系统。我要他……彻底湮灭,不留一丝痕迹。陆凛……是次要目标,但若有机会,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天气。 “明白。‘王针’渗透至腺体,三十分钟内,目标信息素本源将被彻底瓦解,所有生理机能瞬间崩溃,尸检结果将呈现为罕见的、无法溯源的‘信息素本源衰竭症’。” 电子音毫无波澜地陈述着可怕的后果,“报酬已按约定打入指定账户。‘毒刺’小队,静待蜂巢之门开启的信号。” 通讯切断。林予安将冰冷的牛奶一饮而尽,浓郁的奶香此刻尝在嘴里却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他走到投影墙前,手指颤抖着,点开了一张加密相册。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年轻的顾珩穿着笔挺的少校军服,在总局年度酒会上,对着镜头露出温和而疏离的微笑。那是林予安偷拍的,是他心中唯一的光。 林予安内心:珩哥……再等等……很快,绊脚石就消失了。那些‘证据’会让检查团和陆凛狗咬狗,你也会帮我的对吧?只要混乱!混乱就是‘毒刺’的机会!沈砚会‘合理’地死于意外……没有人会怀疑到你头上。等你摆脱了他,等你不再被过去束缚……你会看到我的,对吧?你会明白,只有我……才是全心全意爱着你、愿意为你清除一切障碍的人!即使……坠入地狱! 他痴迷地抚摸着投影中顾珩的脸庞,一滴冰冷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控制台上。爱意与毁灭交织,将他彻底吞噬。 “鹰巢” - 指挥官办公室 陆凛看着沈莫一呈上的、关于检查团成员构成和行程的详细报告,以及总局那边流出的、针对他的“虐待”和“非法拘禁”的匿名指控摘要,眼神冰冷得如同极地寒冰。林予安……顾珩……好一个里应外合! “指挥官,沈少将那边……”沈莫一斟酌着开口,“对检查团和……可能需要体现‘链接状态’的要求,反应……比较抵触。” 他没说沈砚的原话,但意思到了。 陆凛的指关节捏得发白。抵触?他当然会抵触!那个骄傲的、曾经的迅豹少将,怎么会甘心被当成展示品?可是……不体现这该死的链接,如何向检查团证明沈砚在他这里的“稳定”和“安全”?如何阻止顾珩以“保护配偶”的名义强行把人带走?难道要告诉那群蠢货97.9%的匹配度?那只会让沈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成为各方争夺和研究的终极标本!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沈砚可能被带走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走到观测窗前,看着外面冰冷的钢铁基地。 “抵触?”陆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由不得他!‘鹰巢’的规则,由我制定!检查团来,就让他们看!看他现在的状态,比在顾珩手里当个被强行改造的Alpha要好上千百倍!” 这话是说给沈莫一听,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脑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图书馆里沈砚沉静的侧影,闪过他捏碎柑橘时眼中屈辱的怒火,闪过标记时那脆弱滚烫的触感和奇异的契合感……那本被撕碎的诗句仿佛又在眼前燃烧。 稳定?安全?顾珩……他懂什么!他只会摧毁沈砚!只有我能……只有在我这里……该死!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 “沈莫一,”陆凛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决绝,“去准备‘CR-7型信息素阻断剂’。” 沈莫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陆凛的背影:“指挥官?!CR-7?!那是对深度标记进行强行剥离的紧急医疗手段!副作用极大,会引发剧烈的信息素反噬和神经剧痛!对Omega的腺体可能造成永久性损伤!您是要……用在沈少将身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挥官疯了吗?刚刚还在纠结链接状态,现在就要强行剥离? “不是现在。”陆凛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铁,“备着。如果……如果检查团的情况失控,如果顾珩和林予安的手段超出预计……”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无比艰难,“……如果保护他‘不被带走’的唯一方法,是暂时切断这该死的链接,让他看起来‘独立’且‘不需要受控制’……那么,CR-7就是最后的选项。” 陆凛转过身,眼神深不见底,里面是沈莫一从未见过的复杂风暴——冷酷的命令下,翻涌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痛苦挣扎。他宁愿承受沈砚的恨意和可能的损伤,也绝不允许顾珩把沈砚带回去,再次变成那个被扭曲的“Alpha”!即使这意味着……亲手摧毁那份让他灵魂悸动、却无法掌控的脆弱链接。 沈莫一看着指挥官眼中那深沉的、自我牺牲般的决绝,心中巨震,所有撮合的小心思瞬间冻结。他明白了。指挥官不是在惩罚沈砚,他是在……用最惨烈的方式,准备为沈砚扛下所有的风暴和觊觎!哪怕代价是彻底斩断那根将他们微妙连接的荆棘! “是……指挥官。”沈莫一的声音干涩。他默默退下,心中一片冰凉。CR-7……那东西一旦使用,对沈砚少将来说,恐怕比任何酷刑都要残忍。依赖被强行剥离的痛苦,被信任,哪怕是扭曲的,被那个人亲手“背叛”的绝望……这伤害,太深了。 办公室内,只剩下陆凛一人。他抬手,用力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压住脑海中沈砚可能因CR-7而痛苦崩溃的想象画面。空气中,似乎又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柑橘硝烟气息,那是沈砚房间的方向。这气息曾让他烦躁,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第30章 无声的暖流 检查团抵达前的倒计时,如同悬在“鹰巢”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但在沈莫一的有心运作下,一丝丝微妙的暖流正悄然渗透进冰冷的钢铁壁垒。 “鹰巢” - 特殊水疗恢复室 “水温38.5度,矿物离子浓度已校准,神经舒缓波段启动。” 温润的男声响起,带着专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说话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面容清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信息素是清甜诱人的荔枝香。他正是沈莫一的伴侣,鹿闻景,“深蓝壁垒”首席医学博士。 沈砚浸泡在恒温的矿物水疗池中,温暖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身体,确实对缓解腺体的残留不适和紧绷的神经有奇效。他闭着眼,但能感觉到鹿闻景细致地调整着设备参数。 “鹿博士,麻烦你了。”沈砚的声音带着水汽的氤氲。 “职责所在,沈少将。”鹿闻景调试着仪器,语气温和专业,“指挥官特别指示,要用最好的方案加速您的恢复。这套水疗系统是刚从前线研究所调拨过来的,对信息素稳定和神经修复有特效。” 他看似不经意地提到陆凛,目光却透过雾气观察着沈砚的反应。 沈砚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又是陆凛……这种无孔不入的“关照”,像一张温柔的网。他睁开眼,看向鹿闻景:“鹿博士和沈副官……”他顿了一下,想起那个无处不在的椰子味副官,“很般配。” 鹿闻景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他推了推眼镜,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咳,沈莫一那个人……也就信息素还算凑合。” 语气是嫌弃的,但眼底飞快掠过的一丝笑意和那骤然浓郁了一瞬的荔枝甜香,却出卖了他真实的情绪。 沈砚看着眼前这个提起伴侣就变扭的Omega博士,紧绷的心弦莫名松了一丝。这种鲜活真实的互动,在“鹰巢”里太罕见了。 “沈莫一虽然……聒噪了点,”鹿闻景似乎想挽回点面子,努力板起脸,“但他很可靠。指挥官也很信任他。” 他又一次“不经意”地提到陆凛,并仔细观察沈砚。这次,他捕捉到沈砚在听到“指挥官”时,指尖在水下微微蜷缩了一下。 鹿闻景看向沈砚微蜷的手指:有反应!沈莫一那椰子脑袋这次的点子好像……有点用? “嗯。”沈砚淡淡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但池水下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后颈那个淡去的齿痕。陆凛的信任……这份信任背后,是否也藏着如陷害林熙墨那样的冰冷选项?这个念头让刚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冷却。 指挥官办公室 陆凛站在巨大的战术沙盘前,上面精细地标注着信息素管理总局的主要建筑、顾珩的办公室、林予安可能的活动区域,以及几条关键的通讯和能源节点。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在虚拟控制台上飞快操作,调取着加密档案。 “沈莫一。”他头也不回。 “指挥官!”沈莫一立刻上前。 “林予安在总局的权限树,尤其是他独立项目资金的流向,查得怎么样?”陆凛的声音冰冷。 “有线索,但很隐蔽。”沈莫一调出光屏,“追踪到他名下有一个挂靠在‘生物信息无害化处理研究所’下的子项目,资金量异常庞大,且接收方都是些……灰色地带的匿名账户。最近一笔大额支出,就在‘兵蜂’被捕后几小时,汇入了一个位于‘自由星港’的离岸账户。我们正在追查这个账户的最终流向,但遇到了很强的反追踪屏障。” “呵。”陆凛冷笑,“资金流向自由星港……雇佣兵?还是特殊装备?”他结合沈莫一之前拦截到的、林予安向外发送的加密信号碎片,心中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他在买凶。目标,沈砚。地点,很可能就在检查团到来之时!” 陆凛的手指猛地敲在沙盘上代表总局的位置:“顾珩是他的倚仗,也是他的软肋。检查团是林予安的刀,我们就用这把刀,反过来架在顾珩的脖子上!” 他眼中闪烁着冷酷的算计,“沈莫一,把我们‘收集’到的,关于顾珩在担任战略规划部部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其家族企业‘雪松医疗’在制作抑制剂原材料采购项目中谋取巨额不正当利益的证据链……整理好。还有,他与几个激进派委员私下会面、意图干预‘深蓝壁垒’独立性的录音。” 沈莫一心中凛然:“指挥官,您是要……在检查团面前引爆?” “不。”陆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现在引爆,只会打草惊蛇,让顾珩有时间和林予安切割。等检查团来,等他们发难,等林予安以为他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以浑水摸鱼的时候……”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把我给你的东西,‘匿名’送到检查团团长,那个以刚正不阿著称的老狐狸手里。同时,在总局内部同步散播。我要让顾珩自顾不暇,让林予安失去最大的庇护伞!让他们狗咬狗!” “明白!”沈莫一肃然。这是要釜底抽薪,让顾珩彻底“消停”的反制计划!他心中对指挥官的手段又敬又畏,同时也更加担忧——这样激烈的反击,会不会把沈砚少将置于更危险的境地?林予安那种疯子,被逼急了会做什么? “另外,”陆凛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扫过水疗室的方向,“鹿闻景那边……沈砚的情况?” “闻景说恢复良好,水疗效果显著。”沈莫一立刻回答,“精神评估显示,状态比前两天稳定很多。” “嗯。”陆凛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问道:“他……喜欢水疗吗?” 沈莫一一愣,随即心中狂喜!指挥官主动问了!他强压激动,尽量客观地回答:“闻景说,沈少将很配合,全程安静,没有表现出排斥。水疗后,信息素检测确实更平稳了,精神损伤也有一些恢复的迹象。” 他没敢说其他的,怕陆凛多想,这时候的Alpha…相当脆弱。 陆凛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沈莫一可以离开了。他转过身,继续看着沙盘,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水疗……有效就好。 第31章 荔枝、星图与无声的守望 检查团抵达前一天。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但沈莫一依旧在缝隙中努力播种着“甜蜜”的种子。 B区图书馆 - 三层东侧 沈砚再次坐在熟悉的靠窗位置。这一次,他面前摊开的不是年鉴,而是那本《古典星图》。阳光依旧温暖,空气中飘散着旧书和……清甜的荔枝香气? “沈少将,好巧。”鹿闻景端着一个精致的木质食盒,笑意盈盈地走过来,自然地坐在了沈砚对面。“莫一说你喜欢这里的安静,我正好来查点资料,顺便带了点自己做的点心,不介意一起吧?” 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造型雅致的糯米糕,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淡淡的荔枝味。 沈砚看着鹿闻景坦荡清澈的眼神,很难拒绝。“鹿博士客气了。”他合上星图。 “叫我闻景就好。”鹿闻景递过一块点缀着桂花蜜的糕点,“尝尝?用古法蒸的,应该没那么甜腻。” 沈砚接过,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带着荔枝的清新,确实不错。“很好吃,谢谢。” 鹿闻景自己也拿起一块,小口吃着,状似随意地闲聊:“这星图真漂亮。我有个助手,叫苏禾,也特别喜欢研究这些古老星图。他说这些星座的传说,比冷冰冰的坐标有意思多了。” 苏禾?!沈砚拿着糕点的手指猛地一紧!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他猛地抬眼看向鹿闻景,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急切的求证! 鹿闻景仿佛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用轻快的语气说:“苏禾那姑娘,虽然跳脱了点,但很有灵气,办事也够沉稳。现在在我们医学部的心理修复组干得不错,整天泡在那些发霉的羊皮卷里,干劲十足呢。” 他笑着摇摇头,“就是总抱怨食堂的菜太咸,想念以前在……咳,”他像是意识到说多了,及时刹住,对沈砚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总之,她过得很好,很有活力,您放心。” 鹿闻景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心中暗骂:沈莫一你个椰子精!非要我来当这个传声筒!不过……看到沈少将这眼神,好像也值了?苏禾要是知道沈砚这么惦记,怕是要高兴的一晚上都睡不着! 沈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苏禾……在鹿闻景手下,过得很好。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释然涌上心头,连日的阴霾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灼热的阳光。他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酸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谢谢你,闻景。” “不客气。”鹿闻景笑得真诚,将食盒又往沈砚那边推了推,“多吃点。养好精神,明天……估计不会轻松。” 他意有所指。 两人安静地分享着点心,气氛难得地平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泛黄的星图页面上,也洒在沈砚微微放松的肩头。荔枝的清甜和旧书的墨香混合在一起,成了这肃杀基地里一份珍贵的宁静。 “鹰巢” - 顶层瞭望平台(夜间) 陆凛独自一人站在瞭望平台的边缘,寒风猎猎,吹动他深色的制服下摆。脚下是沉睡的钢铁基地,远处是深邃无垠的星空。他手中没有拿任何设备,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塑。 他很少来这里。但今夜,胸中那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隐秘的牵挂,让他无法在办公室安坐。检查团、顾珩的反击、林予安的毒刺、CR-7的选项……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他。 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基地生活区的一个方向。那里,是沈砚的休息室。此刻,那扇窗户应该还亮着灯?他是不是又在看那本星图?鹿闻景的点心……他喜欢吗? 陆凛回忆着沈莫一的日常汇报:苏禾……这个消息,应该能让他好受些。鹿闻景……做得好。 他想起沈莫一傍晚的汇报:“沈少将和鹿博士在图书馆聊了很久,气氛很好。沈少将……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 以及鹿闻景私下偷偷告诉沈莫一,沈莫一又转述给他的那句“沈少将说点心很好吃”。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在冰冷的胸腔里弥漫开。仿佛看着自己精心浇灌的、带刺的植物,终于舒展了一片叶子。 就在这时,沈莫一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平台入口。 “指挥官。”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模糊。 “说。”陆凛没有回头。 “‘蜂巢湮灭’计划,有新线索。”沈莫一的声音凝重起来,“我们追查那个‘自由星港’账户的资金链,发现其中一笔巨款流向了‘黑市科技掮客’——‘蝰蛇’。他最近经手的最危险物品清单里,有一项代号‘幽蓝之泪’的东西。大概描述是:高浓度信息素本源崩解催化剂,接触目标循环系统后,引发全身性衰竭,尸检呈现为罕见基因病。无法追踪来源。” “‘幽蓝之泪’……‘王针’!”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林予安竟然搞到了这种东西!他的杀心,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百倍!目标直指沈砚的信息素本源!要让他彻底湮灭! “锁定‘蝰蛇’!挖出他最近所有的交易对象和货物去向!我要知道‘幽蓝之泪’是不是已经到了林予安手里,或者……已经到了‘鹰巢’附近!”陆凛的声音如同寒冰风暴,“通知内务安全处,基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入口、通风管道、供水系统,进行纳米级生物及化学物质扫描!尤其是沈砚所在区域,给我布下天罗地网!一只携带异常信息的机械蜂都不能飞进去!” “是!”沈莫一领命,迅速离开。他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王针”……这种灭绝人性的武器!林予安疯了! 平台上,寒风更烈。陆凛望着沈砚房间的方向,眼神中的担忧和杀意从未如此浓烈。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沈砚……这一次,我绝不会让那滴“幽蓝之泪”,靠近你分毫! 第32章 暗雷与无声的默契 检查团抵达当天。清晨的阳光难得明媚,试图驱散“鹰巢”上空的阴霾。基地内部却如同绷紧的弓弦,外松内紧,无形的电子屏障和物理岗哨比平日森严了数倍。 沈砚的隔离休息室 鹿闻景正在为沈砚做最后的身体检查和信息素稳定评估。他动作轻柔专业,指尖带着温润的触感。 “信息素水平非常稳定,柑橘硝烟的融合度比预想的还要好。”鹿闻景看着监测仪上的数据,露出满意的笑容,“看来水疗和特供营养剂效果拔群。沈少将,您今天的状态很棒。”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小瓶淡金色的、散发着舒缓香气的凝胶递给沈砚,“这个,指挥官让送来的。特制信息素安抚凝胶,涂抹在腺体周围,能帮助您在……人多的时候,维持最佳状态,减少外界干扰带来的应激反应。” 沈砚接过那瓶触手微凉的凝胶。又是陆凛……这种细致到腺体的“关照”,让他心情复杂。他沉默地拧开瓶盖,清冽舒缓的香气飘散出来,确实让人心神宁静。他依言沾取一点,涂抹在后颈齿痕周围,微凉的触感带着奇异的安抚力。 “谢谢。”沈砚低声道。 “应该的。”鹿闻景收拾着器械,状似无意地闲聊,“指挥官今天一早就去巡查最后的安全部署了,比平时早了整整一个小时。沈莫一那家伙也跟着忙得脚不沾地,连我给他带的荔枝糕都没空吃。” 他抱怨着,语气却带着一丝心疼和骄傲。 沈砚涂抹凝胶的手指微微一顿。陆凛……在亲自部署安全?是为了应对检查团?还是……防范别的什么?他想起昨夜沈莫一凝重的神色和基地陡然升级的警戒氛围。 “检查团……大概什么时候到?”沈砚问。 “预计上午十点抵达空港。”鹿闻景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沈少将,您……”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沈砚沉静却难掩锐利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请相信指挥官的安排。他……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 这话说得有些逾越,但鹿闻景是真心实意。他看到了陆凛背后为保护沈砚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份沉重的CR-7预案。 沈砚深深看了鹿闻景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相信陆凛?他相信陆凛的能力,相信他守护“鹰巢”和控制“样本”的决心。但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沈砚的目光掠过桌上那本《古典星图》,想起图书馆里陆凛复杂的眼神……他不敢赌。 基地空港指挥塔 陆凛一身笔挺的礼服军装,肩章上的星徽熠熠生辉,更衬得他面容冷峻,气势迫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观测窗前,看着下方正在做最后准备的停机坪。沈莫一如同影子般侍立在他身后半步。 “检查团飞船已进入近地轨道,预计四十五分钟后对接。” 通讯器中传来空港管制的报告。 “收到。按一级外交礼遇流程准备。”陆凛的声音平稳无波。 “指挥官,”沈莫一压低声音,“内务处报告,纳米级扫描在C区废弃通风管道内发现极其微量的、不属于基地的惰性有机载体残留,成分与‘幽蓝之泪’的传输介质高度吻合!残留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 陆凛的眼神瞬间冰寒刺骨!果然来了!林予安的“毒刺”已经渗透进来了!甚至可能已经将“王针”带入了基地核心区域!他们像真正的毒蜂,潜伏在暗处,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 “残留点附近所有监控,过去四十八小时的记录,一帧帧给我筛!所有在那个时间段有权限或理由靠近C区废弃区域的人员名单,立刻锁定!”陆凛的命令如同冰珠砸落,“通知鹿闻景,让他以‘最高级别生物安全防护’为由,在检查团与沈砚见面时,全程陪护在沈砚身边!他的医疗箱里有最高级别的应急中和剂!” 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让鹿闻景这个顶尖的医学博士作为最后一道防线。 “是!”沈莫一立刻执行。他手心全是冷汗。“王针”的威胁如同噬髓之毒。 陆凛的目光投向基地生活区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阻隔,看到那个正在涂抹他送去的凝胶的身影。沈砚……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锋芒。这场硬仗,才刚刚开始。 高级接待套房外走廊 沈砚在两名身着礼服、但眼神锐利的卫兵“护送”下,走向专门准备的会客厅。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常服,身姿挺拔,步伐沉稳。后颈传来凝胶带来的清凉舒缓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不少。鹿闻景抱着一个银色医疗箱,如同尽职的随行医官,安静地跟在他身侧。 在走廊拐角,他们迎面遇上了同样走向会客厅的陆凛和沈莫一。 陆凛的脚步顿住。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砚身上,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评估着他的状态——脸色尚可,眼神平静或许是得益于自身意志?大概和凝胶也有点关系,气息稳定。当他的目光扫过沈砚后颈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看到线体所在的位置被遮盖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沈砚的背影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 沈砚也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迎上陆凛。两人在铺着深蓝色地毯的走廊上静静对视。空气中,属于陆凛的冰冷硝烟气息和沈砚身上散发出的、融合了舒缓凝胶清香的柑橘硝烟气息,无声地交融、碰撞。 没有言语。陆凛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沈砚无法完全读懂的复杂信息:警告、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以及……一种沉重的、仿佛托付般的决绝?沈砚的眼神则像平静的湖面,底下暗流涌动,带着警惕、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源自标记的依赖和……信任?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状态不错。”陆凛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沉默。这句话,是对沈砚说的,更像是对鹿闻景工作的肯定。 “指挥官部署周全。”沈砚淡淡回应,意有所指。 陆凛点了下头,不再多言,侧身让开道路,示意沈砚先行。这是一个微妙的、带着尊重意味的姿态。 沈砚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迈步向前。鹿闻景紧随其后。在经过陆凛身边时,沈砚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比平时更浓烈一丝的硝烟气息——那是高度戒备和蓄势待发的信号。 陆凛看着沈砚挺拔而略显孤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眼神沉凝。他抬手,极其细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袖口。沈莫一敏锐地注意到,指挥官整理袖口时,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拂过沈砚后颈腺体的位置——一个连陆凛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充满保护欲和占有欲的眼神。 无声的默契在硝烟与柑橘的气息中悄然达成。他们都知道风暴将至,他们或许立场不同,心绪难平,但在对抗外敌、守护某些共同的东西,无论是基地、计划还是自己或……对方时,他们暂时是同一战壕的战士。 暖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铁血与肃杀。检查团的飞船,正缓缓降落。而林予安的“蜂巢湮灭”倒计时,也在不断推进。 第33章 代号之争与归属之弈 鹰巢基地厚重的合金气密门外,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陆凛领口严丝合缝地扣到最上一颗,如同他此刻毫无波澜、却又蓄势待发的姿态。他身后,鹰巢核心部门的负责人同样站得如同标枪,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沈砚站在陆凛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身形挺拔,却刻意收敛了所有属于昔日少将的锋芒,只余下一种被规则驯化后的、属于“样本”的安静顺从。基地穹顶过滤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只剩下清冷的苍白。 远处,低沉的引擎轰鸣如同闷雷滚动,三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大型悬浮装甲车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碾过基地外围的停机坪,稳稳停驻在气密门前。车门无声滑开,一行七八人鱼贯而下。 为首的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是此次联合检查团的领队,郑老。他代表着更高层、试图在“深蓝壁垒”与“信息素管理总局”之间寻找平衡的力量。他身旁紧跟着一个身材瘦高、眼神闪烁的中年军官,肩章上的星徽显示着不低的军衔——周少校,顾珩在总局一系安插进来的急先锋,此行最大的搅局者。其余几人,有军需后勤的专家,也有情报部门的观察员,他们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如同探针般扫视着鹰巢基地森严的外壳和门口迎接的队伍,评估着名为“Alpha-7”的珍贵资产的价值与归属。 “郑老,一路辛苦。”陆凛上前一步,声音平稳得如同精密仪器,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礼节性地伸出手。 郑老与他短暂一握,目光却越过陆凛的肩膀,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落在了沈砚身上:“陆指挥官客气。这位,想必就是沈砚少将了?或者说,我们更习惯称呼你的代号——Alpha-7?”他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直接切入核心。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缩。Alpha-7。这个代号,是顾珩强加给他的烙印。它代表着他从顶级Omega被强行扭曲、改造成Alpha的那段痛苦而屈辱的经历。如今,他虽然被陆凛用极端的方法还原回了Omega的生理状态,但这个代号,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幽灵,依旧缠绕着他。它时刻提醒着他非人的过去,也昭示着他在这些人眼中,终究只是一串有价值的编号。 他微微垂首,避开了郑老过于直接的审视。开口时,声音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自我认知与代号冲突而产生的犹豫和艰涩:“……Alpha-7,郑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冰冷的代号,因为这是官方档案里的记录,是检查团认知他的标签。但他刻意省略了“沈少将”这个过去的身份,将自己完全定位在“样本”的位置上。这声称呼,像吞下了一块冰,寒意从喉间直抵心底。 周少校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仿佛捕捉到了沈砚那一瞬间的迟疑。他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虚伪而热情的笑容,迫不及待地亮出了顾珩和“塞壬计划”的獠牙:“郑老,陆指挥官,时间宝贵啊。总局技术局对Alpha-7的最终适配性评估,一直存在重大分歧。”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字都清晰传入沈砚耳中,“众所周知,Alpha-7的生理本源是顶级的Omega!这是无比珍贵的基因宝藏!”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极具煽动性,“然而,‘鹰巢’项目却将其定位为一个纯粹的‘研究样本’,试图解析其被强行改造后又被还原的‘蜂后’潜能?恕我直言,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沈砚,如同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顶级Omega的价值在哪里?在于其强大的生育潜能和基因优化能力!‘深蓝壁垒’的战略规划早已明确,寻找并保护像Alpha-7这样的顶级Omega,与最优秀的顶级Alpha结合,才能诞生出引领未来的最强后代!这才是对国家基因库最负责任、最具战略眼光的投资!”他慷慨激昂,将“深蓝壁垒”的立场包装得冠冕堂皇。 紧接着,他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而尖锐,矛头直指陆凛:“反观顾珩部长主持的‘塞壬计划’呢?试图将顶级Omega强行改造成Alpha,固然能获得强大的单体战力,但这从根本上违背了自然规律,是对珍贵基因源的巨大浪费和不可逆的破坏!”他义正词严地批判顾珩的计划,但这番话落在沈砚耳中,却像毒蛇的信子。周少校的真实意图,绝非是批判顾珩,而是为下一步铺垫。 果然,周少校话锋再次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惋惜”和“痛心”的表情,看向沈砚:“Alpha-7,你现在这种状态……既非最初的顶级Omega,也非成功的‘塞壬’Alpha,更不是纯粹的‘蜂后’样本,而是……一个被反复改造后、充满不确定性的‘混合体’!你的本源Omega信息素被强行剥离过,又被强行逆转回来,其稳定性和潜力还存在巨大疑问!留在鹰巢进行这种基础研究,风险巨大且价值不明!” 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沈砚,带着一种蛊惑性的“关切”:“回到总局,回到我们专业的环境!总局拥有最先进的基因稳定技术和最成熟的Omega潜能开发体系!我们可以帮助你彻底稳定本源信息素,恢复你顶级Omega的荣光!让你发挥真正的价值,成为‘深蓝壁垒’未来战略的核心基石!而不是在这里……被当作一个随时可能失控的‘实验体’!”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既是诱惑,更是**裸的威胁——留在鹰巢,你只是被研究的“实验体”,随时可能被处理;跟我走,你才有机会“恢复荣光”,成为战略核心。 沈砚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研究服袖子里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恢复顶级Omega?深蓝壁垒的核心基石?多么动听的谎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深蓝壁垒”看中的只是他作为顶级生育机器的价值,是将他匹配给某个“优秀Alpha”的工具!而“塞壬计划”更是将他视为可以随意锻造的武器坯子。无论是顾珩的“塞壬”还是周少校此刻鼓吹的“深蓝壁垒”,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将他视为可榨取价值的资产,而非一个有尊严的人。再次经历信息素改造?匹配给陌生的Alpha?这比陆凛冰冷的实验室更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强烈的抗拒感在他胸腔里翻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陆凛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那是对周少校觊觎他“样本”的绝对抗拒,更隐含着对“深蓝壁垒”试图夺走沈砚的敌意。这份冰冷的占有欲,此刻竟成了沈砚对抗深渊的唯一屏障和扭曲的“安心感”。 陆凛下颌线绷紧如刀锋,眸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寒的戾气。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整个身体姿态依旧保持着指挥官的绝对沉稳,仿佛一座即将喷发却被强行按住的火山。他没有立刻反驳周少校关于“深蓝壁垒”的宏图大志,那并非鹰巢的管辖范围。他的声音冷硬如铁,直接切入了鹰巢的领域: “周少校的忧国忧民令人钦佩。但鹰巢项目的研究价值,非外行臆测可否定。”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周少校,“Alpha-7的信息素逆转机制,是前所未有的生命现象。其展现出的‘蜂后’潜能,是‘塞壬’粗暴的Alpha化改造和‘深蓝壁垒’单纯的生育优化都无法触及的、更高维度的信息素操控与进化可能。这是对生命本源规则的探索,其战略意义,远非生产几个‘优秀后代’或单体战士可比。”他毫不客气地将“深蓝壁垒”和“塞壬计划”的核心目标都贬低为“低级应用”。 他向前一步,气势迫人:“至于适配性与风险?鹰巢有最详尽的、基于Alpha-7独特生理结构建立的动态模型和应急预案。其稳定性在过去三十天的极限测试中,已得到充分验证。总局的评估报告,是基于过时的、非本项目的样本数据,还是基于某些人别有用心的臆测?”他再次直接质疑了评估的公正性,并将一份厚重的电子文件递向郑老,“鹰巢关于Alpha-7的完整研究进展、风险评估及未来价值预测报告,已准备完毕。郑老,孰优孰劣,孰是短视,孰是未来,相信您自有公断。” 郑老抬手,接过了陆凛递来的文件,也制止了周少校气急败坏的反驳。他深邃的目光在陆凛冷峻的脸、沈砚沉默却紧绷的侧影,以及周少校愤懑的表情之间扫过,最终沉声道:“争论无益。Alpha-7的归属,最终要看他本身的适配性与价值最大化。鹰巢项目的进展,以及Alpha-7在鹰巢的真实状态与潜力,正是我们此行的核心检查内容。眼见为实。陆指挥官,请带路。” 沉重的气密门如同巨兽之口,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基地内部闪烁着幽蓝指示灯光、充满冰冷科技感的通道。 检查团在陆凛的引领下步入通道。沈砚落后半步,跟在陆凛身侧,看似温顺,精神却如同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到了极致。周少校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视线,带着评估商品价值的贪婪和恶意的算计,不断扫视着他的身体。通道墙壁光滑如镜,映出他们沉默前行的身影。陆凛的步伐稳定而有力,每一步踏在合金地板上都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像敲击在沈砚的心上。沈砚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扮演一个“稳定”、“配合”的实验体上。他眼角的余光,能清晰看到陆凛下颌线那绷紧的、如同岩石般的弧度。 他在压制。沈砚心中默念。压制对检查团的不耐?对周少校狂妄挑衅的怒意?还是……对他沈砚此刻被当作货物般争夺的境遇,以及那句“Alpha-7”代号带来的、连陆凛都察觉到了的不适感?沈砚无法确定。但他清晰地记得陆凛捕获“毒刺”时的冷酷,处理顾珩麻烦时那种碾碎一切的狠厉。眼前这个看似冷静的指挥官,内核依旧是那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第34章 暖阳、冰柜与心湖微澜 检查团离去的黄昏,为鹰巢基地镀上了一层难得的、带着劫后余生意味的暖金色。在陆凛以“维持样本在高压检查后生理心理状态稳定”的官方理由下,沈砚终于得以在两名沉默如铁塔的卫兵“陪同”下,踏入基地西侧那个狭小的内部生态花园。 人工溪流在鹅卵石上潺潺流过,发出清冷的叮咚声,是这冰冷堡垒中难得的自然韵律。几株耐寒松柏苍翠依旧,几丛精心培育的耐寒花卉在恒温环境中倔强绽放,散发着人工合成的、却足以慰藉心灵的草木气息。夕阳的余晖透过高强度玻璃穹顶洒落,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温暖的影子。 沈砚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胸腔里那份沉重的压抑感随着这微带暖意的空气消散一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刻意营造的“自然”假象中,确实得到了些许安抚。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属于顶级Omega、却又因被强行改造再逆转而显得格外敏感的信息素,在这份平和里,似乎也磨平了一丝尖锐的棱角。阳光落在皮肤上,带来久违的、微弱的暖意。 “沈少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温和的嗓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令人放松的笑意。 沈砚微微侧头。鹿闻景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脸上是他标志性的、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缓步走来,很自然地与他并肩走在溪边小径上。“信息素波动图谱显示,您在阳光下的平稳度提升了15%。看来指挥官特意安排的这点‘自由’,效果显著。” 他的语气自然亲近,没有刻意避讳自己的立场——他是沈莫一的伴侣,受沈莫一所托,以鹰巢首席医疗专家的身份留在沈砚身边。 沈莫一第一个洞悉了陆凛对沈砚那不同寻常的“在意”,作为陆凛最信任的副手和朋友,他无法时常亲自观察,便将这份“观察沈砚对陆凛态度,并适时创造机会、巧妙引导”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温柔又足够聪慧的爱人。鹿闻景对此欣然接受,他欣赏沈砚的坚韧与傲骨,更乐见其成,希望沈砚能在这冰冷的鹰巢里找到一丝慰藉,也希望那个总是将自己冰封的指挥官能有所触动。他对沈砚的关怀是真诚的,只在提及沈莫一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伴侣间的亲昵与小小的傲娇。 “嗯,是有些帮助。”沈砚语气缓和了些。面对鹿闻景纯粹的善意和沈莫一背后那带着撮合意味的用意,他很难保持完全的疏离和冷硬。这份温暖,在检查团带来的归属之争阴影下,显得尤为珍贵。 “那就好。”鹿闻景笑容温暖,“说起来,莫一昨晚跟我通讯还念叨,说指挥官办公室的灯这周熄灭得比以往规律多了。虽然他还是板着张脸,但莫一说能感觉到他精神没那么紧绷了。”他极其自然地提起陆凛,目光温和地观察着沈砚的反应,“大概是因为‘毒刺’拔了,顾珩那边也暂时消停,更重要的是……”他故意停顿,带着点引导的意味看向沈砚,“他重视的‘项目核心’状态稳定,还成功扛过了检查团那场关于归属的刁难?” 他的话语像羽毛,轻轻拂过沈砚的心湖,试图让他注意到陆凛可能因他而产生的细微变化。 沈砚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陆凛……作息规律了?精神放松了?是因为……自己? 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刚冒头,立刻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鹿医生和沈副官的好意,但……这里是鹰巢。他是陆凛。他微微摇头,将一切归因于职责和压力:“基地安全是首位,威胁解除,指挥官压力减轻是自然。Alpha-7的状态稳定,也只是项目顺利进行的必要条件。”他刻意用了“Alpha-7”这个代号,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加固心防。 鹿闻景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也不强求。他注意到沈砚刚才被光线晃得微微眯了下眼,便转换了话题,带着医者的关切:“您眼睛不舒服?长时间在强光环境,突然接触模拟自然光会有些刺激。我医疗室有新调配的舒缓剂,效果不错,顺路去滴一下?很快就好。” 沈砚确实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也需要片刻安静整理被周少校勾起的、关于“深蓝壁垒”匹配计划和“塞壬”改造噩梦的纷乱思绪,便点头同意:“有劳鹿医生。” 医疗室一如既往的整洁,弥漫着消毒水和药剂的混合气味。鹿闻景示意沈砚在检查椅上坐下,转身走向药柜取药。 沈砚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这个相对熟悉的环境。仪器、药柜、资料架……一切都井然有序。然而,他的视线猛地定在了角落——那个一人高的银色立式冷冻储存柜。柜门没有像往常那样严密闭合,留下了一道约两指宽的缝隙!冰冷的白气正丝丝缕缕地从缝隙中逸散出来。 而就在那缝隙的边缘,贴着一张白色标签,上面的字迹清晰、冰冷,如同审判: 【CR-7-极端情况预案】 “CR-7”?极端情况预案?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比冷冻柜里冒出的白气更刺骨!沈砚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了陆凛的冷酷手段,想起了自己作为“样本”的本质。什么是“极端情况”?是他信息素暴动失控?是他试图反抗或逃脱?还是……当他的研究价值耗尽?那冰冷的代号后面,藏着的是什么?是瞬间致命的毒剂?是摧毁一切的武器?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鹿闻景拿着舒缓剂转过身,正好看到沈砚的目光凝固在那未关严的冷冻柜门上。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懊恼”:“哎呀,瞧我这记性!刚才被莫一一个紧急通讯叫走,他那边急着要一份旧档案数据做检查报告的补充材料,催命似的,我走得急,这低温样本柜的门都忘了关严实。” 他快步走过去,动作自然地伸手,要将那道缝隙合拢。 就在他手指即将碰到柜门时,沈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努力压抑却依然泄露的紧绷和探究:“鹿医生……那个CR-7……是什么?” 他终究没能按捺住那份强烈的不安和好奇心。 鹿闻景合拢柜门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咔哒一声轻响,缝隙消失,柜门彻底闭合。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但镜片后的眼神却变得格外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沈砚面前,一边示意他头稍微后仰准备滴药,一边用平稳的、属于医生的专业口吻说道: “CR-7,是基地医疗中心针对某些极其特殊、可能危及生命的极端信息素紊乱状况,所储备的紧急医疗干预手段。”他避开了具体指向,措辞严谨,“它的存在,就像消防栓或者急救包,是应急预案的一部分,是为了在理论上最坏的情况下,争取一线生机。基地里类似的极端预案还有很多种,针对不同系统故障和突发状况。希望我们永远没有机会用到它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理且专业,强调了“紧急医疗干预”和“争取生机”。然而,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鹿闻景合拢柜门那一瞬间指尖的微顿,以及他此刻眼神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凝重。那句“争取一线生机”……听起来更像是安慰,而非保证。是针对谁的“一线生机”?是失控的样本?还是被样本威胁到的其他人? 冰凉的药水滴入眼中,带来短暂的刺激感。沈砚闭上眼,眼前却挥之不去那冰冷的标签——“CR-7 - 极端情况预案”。鹿闻景的解释看似合理,但那份刻意的强调和眼底的凝重,反而加深了沈砚的疑虑。鹿闻景是故意的吗?那个缝隙,那个标签,是留给他看的?是陆凛授意的警告?还是鹿闻景自己的某种暗示?无论是什么,这个名为“CR-7”的阴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瞬间将他从花园里获得的那点微弱的暖意和喘息空间,彻底粉碎。 极端情况预案……争取一线生机……沈砚在心底咀嚼着这几个字,自嘲的悲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陆凛,你允许我接触阳光的同时,是否也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你为我预留的、那名为“预案”的最终退路?那争取的生机,又有几分是给我的? 走出医疗室,夕阳的余晖似乎也失去了温度。在卫兵的沉默“护送”下,沈砚沿着熟悉的、布满监控的通道往回走。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却再也无法驱散那从心底弥漫开来的、源自“CR-7”的刺骨寒意。陆凛的身影在他脑中闪过,那张冷峻的脸,那双深邃的眼,此刻都蒙上了一层名为“极端预案”的、不祥的阴影。 深夜,基地家属区,鹿闻景与沈莫一的家。 暖黄的灯光下,褪去白大褂的鹿闻景穿着舒适的居家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忧虑。沈莫一刚结束与陆凛的复盘会议回到家,军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领带扯松了些,眉宇间也带着凝重。 “他今天……看到CR-7的标签了。”鹿闻景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将白天医疗室里发生的事情详细告诉了沈莫一。“他主动问了……问那是什么。我按预案解释了,说是极端信息素紊乱的紧急医疗手段,为了争取生机。但我看得出来,他不信,或者说,他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他的眼神……很受伤,也很警惕。” 沈莫一靠在沙发上,眉头紧锁:“他当然会不安。CR-7……那东西的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虽然它确实是最后关头的医疗手段,但那个过程……”他想起关于CR-7的档案描述——针对被深度标记后的Omega强行剥离导致的极端疗法,过程痛苦且伴随巨大风险,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的体现——不禁叹了口气,“本质上,它确实是为他准备的最后保险,虽然我们祈祷永远用不上。他看到标签,联想到陆凛的风格,怎么可能不怕?” “这正是我担心的。”鹿闻景坐到他身边,脸上满是忧色,“莫一,我们是想帮他们,是想让沈砚看到陆凛可能存在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是想撮合他们,让沈砚在这冰冷的鹰巢里至少能抓住一点真实的情感依靠,也让陆凛那家伙能从那冰壳子里走出来一点。可现在……CR-7的阴影,很可能把我们之前好不容易引导出来的一点缓和苗头,彻底浇灭了。沈砚现在恐怕觉得,陆凛对他所有的‘宽容’,背后都藏着更冷酷的算计和最终处置预案。” 沈莫一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我太了解陆凛了……他对沈砚的‘在意’方式,就是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重到不惜用最极端的手段也要把人控制在手里,哪怕那手段本身会带来巨大的伤害和恐惧。他当年……唉。” 他欲言又止,显然触及了陆凛的一些过往。“他不懂怎么表达,或者说,他根本不敢承认自己在意,只能用‘项目’、‘样本’、‘预案’这种冰冷的壳子把自己和对方都包起来。沈砚现在就像一只惊弓之鸟,CR-7这个标签,无异于在他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还让他觉得随时可能被猎人最后的子弹解决掉。” “那我们怎么办?”鹿闻景靠在他肩上,声音带着一丝无力感,“总不能直接告诉沈砚,CR-7是陆凛怕他死在顾珩手里才准备的吧?那听起来更奇怪更可怕了。而且陆凛也绝对不会允许我们泄露医疗预案细节。” 沈莫一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似乎在快速思考着对策。他搂住鹿闻景的肩膀,沉声道:“直接解释肯定不行,反而可能弄巧成拙。我们得换个思路。陆凛那边……我明天再想办法旁敲侧击一下,看能不能让他自己意识到,他那些‘保护’措施,包括CR-7的存在本身带给沈砚的恐惧,可能比真正的危险更伤人。至于沈砚这边……” 他低头看着爱人温柔却带着忧虑的眼睛:“闻景,还得靠你。你的身份最合适。继续用你的方式关心他,潜移默化。CR-7的事情暂时不要主动再提,但如果他哪天忍不住再问起……你试着引导他,把关注点从‘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转移到‘为什么需要这种预案’上。暗示他,需要这种级别的预案,恰恰说明他的情况非常特殊,对某些人而言……重要到不能承受任何失去的风险。至于是谁觉得他重要到不能失去……”沈莫一挑了挑眉,“让他自己去想。” 鹿闻景思索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你是说……引导他把‘极端预案’和‘极度重视’联系起来?虽然有点扭曲……但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向了?” “对。”沈莫一点点头,眼神带着一丝无奈和坚定,“我们现在就是在走钢丝。一边要保护陆凛那个死脑筋的‘规则’,一边要解开沈砚的心结,还得想办法把他们往一块儿推。只能一点点来,用最温和的方式,慢慢融化。CR-7是个意外暴露的危机,但也可能……变成一个扭曲的契机?就看我们怎么引导了。” 两人依偎在灯光下,为了那对同样深陷困境、彼此试探又彼此吸引的人,低声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撮合的道路,似乎因为一个冰冷的医疗预案,变得更加崎岖而充满挑战。 而此刻,沈砚独自坐在自己那间带有观察窗的房间里。窗外是基地永恒的、冰冷的金属结构,映着清冷的月光。他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后颈位置。白天花园里短暂的暖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CR-7那三个字符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冷意。 极端情况……预案……争取一线生机…… 陆凛,我在你眼中,究竟是需要精心维护的珍宝,还是……一个随时需要启动最终预案来解决的麻烦? 那份因为共同对抗检查团而悄然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名为“信任”的嫩芽,在CR-7的寒霜笼罩下,瑟瑟发抖。 第35章 荔枝味的午后 所有的风波都在逐渐平息,鹰巢基地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秩序。但在这层冰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源头正是沈莫一精心策划的“催化反应”。 沈莫一深知陆凛的性格——与其旁敲侧击,不如直接制造一个他无法忽视的“问题”。在一次关于基地安保升级的汇报后,沈莫一“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指挥官。医疗中心那边……闻景报告说,沈少将昨天在医疗室,看到了CR-7的标签。” 陆凛正在签署文件的手指骤然停顿。笔尖在光滑的电子屏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他抬起头,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投入了石子,瞬间冻结,锐利的目光直刺沈莫一:“他看到了?他说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那一丝焦急。 “问了闻景那是什么。”沈莫一观察着陆凛的反应,语气平稳,“鹿闻景按规程解释了是紧急医疗预案。但……沈少将似乎不太信,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回来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连花园散步都没去。”他刻意强调了沈砚的反应。 陆凛的眉头紧锁起来,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一股莫名的烦躁感,如同细小的电流,瞬间窜过他那总是精密运转、冰冷无波的大脑。他讨厌这种感觉,这种不受控的、因“样本”情绪波动而产生的扰动。CR-7……那个针对最极端情况的最终“医疗”手段。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冰冷的宣判。沈砚看到了,会怎么想?恐惧?怨恨?认为那是他陆凛为他准备的“最终处置方案”? “知道了。”陆凛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挥了挥手,示意沈莫一可以离开。但沈莫一离开后,陆凛盯着屏幕上那道划痕,久久没有动作。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在他心中升起——不能让那个东西继续存在在那里,像一把悬在沈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的处境和可能的“终点”。必须消除它! 一个念头迅速成形:找个“合理”的时机,由他自己,当着沈砚的面,或者…哪怕沈砚只是“可能”看到或知道,摧毁CR-7。理由?很简单——“检查团已离开,基地最高警戒解除,针对‘Alpha-7’的极端情况预案风险评估已降至最低,该预案不再具备保留价值。为节约资源及避免管理冗余,予以销毁。”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逻辑严密,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背后汹涌的、是那份不想让沈砚再因那个冰冷标签而恐惧和疏远的……急切。他只是觉得,这是解决当前“样本情绪不稳定”这个“项目干扰因素”的最有效方案。 沈莫一离开指挥室,立刻接通了鹿闻景的通讯,嘴角勾起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闻景,种子埋下了。鱼儿上钩了。他打算‘销毁’CR-7,找个‘合适’的机会。接下来,该我们给‘合适的机会’铺路了!不过理由嘛…还是那么冠冕堂皇,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得让沈砚知道。” 于是,在沈莫一这个“内应”的巧妙操作下,陆凛日常的巡查路线被“微调”了。原本只是偶尔经过B区图书馆外围的他,现在每天至少两次需要“恰好”路过图书馆三层东侧的回廊。 而鹿闻景则不着痕迹地引导着心情低落的沈砚:“沈少将,总闷在房间里不利于信息素稳定。B区图书馆三层东侧的光线很好,有几本关于古星图测绘和早期星舰动力年鉴的孤本,或许……能让你换换心情?” 沈砚确实需要转移注意力,摆脱CR-7带来的阴霾。他接受了建议,开始每天下午固定出现在图书馆三层东侧靠窗的位置。那里阳光充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基地模拟的星海景象,一排排厚重的书架散发着油墨与时光的气息。他通常会选一本厚重的《第七星区稀有矿物图谱及应用年鉴》或《深蓝壁垒早期星舰动力系统综述》,安静地翻阅。 最初几天,陆凛的脚步声规律地在回廊响起,隔着书架,两人只有短暂的目光交汇。陆凛的目光依旧深邃而难以捉摸,沈砚则迅速垂下眼帘,专注于书页,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变化发生在第三天下午。沈砚正被年鉴中一段关于“辉锑晶矿在第三代跃迁引擎核心稳定器中的应用争议”所吸引,他微微蹙眉,似乎对某个论点存疑,轻轻将厚重的年鉴放回书架。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指挥官专属黑色手套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伸了过来,拿起了那本年鉴。沈砚抬头,正对上陆凛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 陆凛快速扫了一眼沈砚刚才看的那页,眉头习惯性地皱起,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响起,带着专业领域不容置疑的权威:“这个论点有争议。第七星区‘星火’实验室去年的前沿实验数据明确显示,辉锑晶矿在超过临界阈值的能量脉冲下,结构稳定性会急剧下降,无法满足第三代引擎的极限工况要求。” 沈砚一怔。他没想到陆凛会主动搭话,更没想到他竟对如此专业的矿物引擎应用也如此了解。一丝属于昔日顶尖军官的专业好胜心被激起,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但是,‘深蓝壁垒’三年前的‘破晓’行动最终报告里,在附录的技术复盘部分提到过,其旗舰‘晨曦号’在紧急规避‘陨石雨’时,引擎核心曾短暂超载至理论极限的115%,当时使用的正是辉锑晶矿基的稳定器,并成功维持了结构完整,支撑了那次关键机动。这难道不是有力的旁证?” 话一出口,沈砚就后悔了。他怎么能提“深蓝壁垒”?怎么能提“破晓”行动报告?那份报告是高度机密!他现在的身份是“Alpha-7”,是囚徒,不是能接触这些机密的少将! 陆凛也明显怔住了。他深邃的目光锁住沈砚,里面翻涌着惊讶、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被尘埃掩盖的宝石重新焕发光彩的亮色。他没想到沈砚不仅看过那份绝密的“破晓”报告,还能精准地引用其中的技术细节进行反驳。这份专业素养和记忆力,远超一个普通“样本”的范畴,瞬间将他拉回了沈砚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少将的时刻。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沈砚抿紧了唇,等待着陆凛的质问或斥责。 然而,陆凛没有追问报告来源。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沈砚,那目光复杂得让沈砚心头发慌。片刻后,陆凛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着一丝与图书馆静谧氛围格格不入的……温度? “那份报告……有它的保密层级。”陆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沈砚耳中。他没有责备,反而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带着点邀请的意味?“下次……如果对这些技术问题有疑问,”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沈砚微微睁大的眼睛,“可以直接来我办公室讨论。” 说完,陆凛没有再看沈砚的反应,将那本年鉴放回原处,转身离开了。黑色的军装背影消失在书架尽头,留下沈砚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肋骨。 来我办公室讨论?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一种久违的、被当作平等个体对待的、甚至是带着一丝尊重的感觉,瞬间攫住了沈砚。不再是命令,不再是冰冷的编号,而是“讨论”……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奢望。那一瞬间的甜蜜和悸动,真实得让他指尖发麻。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汹涌的苦涩和冰冷的现实。他是谁?他是“Alpha-7”,是鹰巢的囚徒,是陆凛的“珍贵样本”。去指挥官办公室“讨论”技术问题?这念头本身就像个荒谬的讽刺。那份短暂的、因专业碰撞而燃起的平等星火,迅速被名为“囚笼”的寒冰覆盖。沈砚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重新拿起那本年鉴,指尖却微微发凉。那点微弱的甜蜜,终究是裹着玻璃渣的糖霜。 鹿闻景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砚在图书馆遭遇后的心绪不宁——那是一种混合着短暂雀跃和更深沉失落的复杂状态。他和沈莫一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催化剂似乎开始起效了,但剂量和方向还需要调整。 “是时候加点‘糖’了。”鹿闻景微笑着对沈莫一说。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荔枝味下午茶”在沈砚那间相对宽敞、带有独立卫浴和小起居室的“休息室”里上演。 鹿闻景带来了自己亲手烘焙的、散发着清甜荔枝香气的点心和花茶。沈莫一则充分发挥了他作为副官兼基地“百事通”的优势,讲起了基地里一些无关痛痒却足够有趣的八卦:比如某个严肃的研究员养了一株会跳舞的食虫植物结果把助手吓得够呛;比如后勤处为了抢购限量版咖啡豆上演的“无间道”;甚至还有陆凛刚接手鹰巢时,因为不熟悉某个老旧的通风系统被意外喷了一脸除尘泡沫的“黑历史”当然,他恰当的隐去了指挥官的身份细节。 轻松诙谐的氛围,鹿闻景温柔的笑容和香甜的点心,沈莫一绘声绘色的讲述,像温暖的潮水,一点点冲刷着沈砚心头的阴霾。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当沈莫一讲到某个研究员被自己培育的发光蘑菇映得满脸绿光、惊慌失措的场面时,沈砚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浅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如同破开冰层的初阳,在他清冷的脸上漾开。那双总是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眼眸,此刻也染上了点点温润的光泽,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休息室的门并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门外走廊上,陆凛“恰好”在沈莫一通风报信下,“顺路”巡查至此。他高大的身影在门缝的阴影里停顿。 室内温暖的灯光流泻出来,混合着荔枝点心的甜香和轻松的笑语。陆凛的目光穿透门缝,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坐在小沙发上的身影——沈砚微微侧着头,听着沈莫一说话,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放松而真实的浅淡笑容。那笑容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五官,点亮了整个房间。阳光透过休息室的小窗,在他发梢跳跃,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 陆凛的脚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在原地凝固了足足好几秒。他那张总是冷硬如冰雕的脸上,线条似乎被那温暖的光晕和沈砚的笑容悄然融化了一瞬,薄唇紧抿的弧度都变得不那么锋利。一种极其陌生的、类似冬日暖阳晒在背上的感觉,极其微弱地拂过他的心湖。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放缓了呼吸。 直到沈莫一的笑声再次拔高,陆凛才猛地回神。他迅速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仿佛刚才的停顿从未发生。恢复成那个冷峻的指挥官,迈着沉稳的步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门口。只是那步伐,似乎比平时略显急促了一分。 门内的沈砚,对门外的短暂凝视毫无所觉。他正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荔枝冻,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暂时驱散了心底的苦涩。这个荔枝味的午后,像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 第36章 焦躁的终结 然而,梦终究会醒。陆凛那句“来我办公室讨论”的邀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砚心中激起的涟漪,很快就被现实的巨石压了下去。两天过去了,沈砚没有任何行动。他依旧按时出现在图书馆,安静地看书,却再也没有像那天一样主动翻阅可能引发“讨论”的争议性内容,更没有踏足指挥区一步。 陆凛的办公室,仿佛成了沈砚意识里一个无形的禁区。理智告诉他,那是一个陷阱,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他囚徒的身份,CR-7的阴影,都像冰冷的锁链,将他牢牢锁在原地。那份因被平等邀请而萌生的心动,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只留下更深的酸楚和无力感。 与此同时,在指挥官的办公室里,气压却一天比一天低。 陆凛处理文件的速度依旧高效,下达的命令依旧精准,但沈莫一敏锐地察觉到,指挥官周身散发的冷气似乎更重了。他批阅文件时,笔尖划过屏幕的力道偶尔会重得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听取汇报时,那深邃眼眸中审视的光芒似乎过于锐利,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烦躁? 是的,烦躁。一种与陆凛性格极度不符的情绪,正如同细小的藤蔓,在他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滋生。他在等。等那个他亲自发出邀请的“样本”,踏进他的办公室。他给了“讨论”的机会,这在他这里已是破天荒的“信号”。他以为沈砚会抓住这个机会——无论是出于对知识的渴望,还是对自身处境的某种试探。 然而,沈砚毫无动静。 这种等待的落空感,让陆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和……焦躁。他甚至开始怀疑,沈砚是否还在因为CR-7的事情耿耿于怀,用这种沉默来抗议?那个冰冷标签带来的阴影,难道真的如此深重,盖过了图书馆里那短暂而平等的交锋,也盖过了他陆凛破例递出的橄榄枝? “不识好歹。”陆凛心底某个角落冷冷地评判。但另一个更隐秘的声音却在反驳:也许……是害怕?是那个标签带来的恐惧,让他不敢靠近? 这种认知让陆凛心中的烦躁感更甚。CR-7……那个东西的存在,果然是个错误!它就像一根刺,不仅扎在沈砚心里,也扎在了他陆凛此刻莫名烦乱的思绪里。 “沈莫一。”陆凛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比平时更加冰冷低沉。 “在,指挥官。”沈莫一立刻站直。 “医疗中心CR-7预案的销毁流程,准备得如何了?”陆凛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仿佛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行政命令。 沈莫一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报告指挥官,所有流程文件已准备完毕,销毁权限密钥已激活。医疗中心报告,今天下午三点,低温储存区三号库房将进行例行设备维护,库房监控系统会暂时切换至维护模式,持续十五分钟。这是最合适的时机,干扰最小。” 他精准地报出了时间和地点,甚至提供了“监控维护”这个完美的掩护。 “三点。”陆凛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地扫过沈莫一,“通知鹿闻景,让沈砚……在三点左右,‘恰好’需要去医疗中心二层东侧的资料室,查阅他上周申请的那份关于古星图坐标转换的旧档案。”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酷,精准地安排着沈砚的“偶遇”路线。 “是!”沈莫一心中暗喜,立刻领命而去。 下午两点五十分。 沈砚在鹿闻景“温和”的提醒下,想起自己确实需要一份古星图资料,走向医疗中心。他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向二层的资料室。经过通往低温储存区的岔路口时,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就在这时,岔路口尽头,三号库房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指挥官常服,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他身后跟着两名技术员和安保人员。在库房内幽蓝的冷光映衬下,他的身影如同裁决的神祇。 沈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呼吸一窒。他看到了库房内部——那个熟悉的银色立式冷冻储存柜(CR-7就存放在其中一个密封单元内)正被推到中央。 陆凛甚至没有向沈砚这边看一眼,仿佛他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尘埃。他抬起手,一个冰冷的指令清晰地传出:“CR-7预案,风险评估已归零,无保留价值。执行销毁程序。” 技术员立刻上前,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只见储存柜发出低沉的嗡鸣,代表CR-7的独立单元亮起刺目的红光。紧接着,一道高能粒子束精准地射入单元内部! 嗤——! 一阵轻微但刺耳的能量湮灭声响起。红光剧烈闪烁了几下,瞬间熄灭。代表CR-7单元的能量信号在旁边的监控屏上,从稳定的绿色直线,瞬间跌至零点,变成一条毫无生机的死线。 “销毁完成。物质结构已彻底崩解,无法复原。”技术员确认道。 陆凛微微颔首,目光这才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岔路口的方向,与沈砚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目光依旧深邃,却似乎少了些平日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任务的……释然? “清理现场。”陆凛收回目光,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废弃的旧设备。他转身,带着一行人,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库房。厚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刚刚被彻底抹去的“极端预案”。 沈砚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资料室的电子门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耳膜。他亲眼目睹了!陆凛……亲自下令,当着他的面,尽管可能只是“恰好”,摧毁了CR-7!那个让他如芒在背、恐惧不安的“最终预案”! *“风险评估已归零,无保留价值”……* 陆凛那冰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砚心中厚重的阴霾。是因为检查团走了?基地安全了?还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表现“稳定”?或者是……别的什么?那个“归零”的风险评估,是否也意味着……在陆凛心中,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最终预案”来应对的、极度危险的“麻烦”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劫后余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悸动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沈砚。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库房门,仿佛看到了一把无形的、一直悬在他脖颈上的枷锁,被陆凛亲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冰冷的寒意似乎从四肢百骸开始退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暖意。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气,指尖微微颤抖,眼底却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亮得惊人。 而在某个被重重加密的阴暗据点里。 幽蓝的屏幕上,跳动着来自鹰巢内部的、极其隐秘的监控片段截图——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是沈砚在休息室里带着浅笑的侧脸,以及他站在图书馆阳光下的身影。 林予安死死地盯着那些图片,眼球因为极致的嫉妒和怨恨而布满血丝。他干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坚硬的桌面,留下带血的划痕。 “笑……他居然在笑……”林予安的声音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在陆凛的巢穴里……享受着阳光?平等的讨论?还有……陆凛的注视?!” 他无法理解,凭什么?!凭什么沈砚一个被反复改造的“怪物”,一个阶下囚,还能获得这些?他林予安为了顾珩付出一切,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和训练,却只能活在阴影里,连顾珩的目光都难以长久停留!而沈砚,却同时被顾珩执着地想要夺回,又被陆凛这个冷血怪物……似乎以某种扭曲的方式“保护”着? 这种认知,如同最烈的毒药,彻底点燃了他心中毁灭的火焰。这火焰,早已超越了最初对顾珩的爱慕,燃烧成了一种纯粹的、属于Omega本能的、对另一个拥有“特权”的Omega的嫉恨!他要毁掉的,不仅仅是沈砚的价值,更是他此刻脸上那刺眼的、片刻的轻松和温暖! “加速!”林予安对着加密通讯器发出毒蛇般的嘶鸣,“‘蜂巢湮灭’计划,必须立刻推进!‘王针’……让它动起来!我要沈砚的信息素……在最‘幸福’的时刻,彻底崩解!我要陆凛亲眼看着他最‘珍贵’的样本……在他眼前化为灰烬!就在鹰巢!就在他以为安全的地方!”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怨毒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毁灭性的画面。“王针”——那枚早已通过隐秘渠道渗透进鹰巢、如同休眠毒虫般潜伏的高浓度信息素本源崩解催化剂,终于被唤醒,锁定了它的终极目标。 第37章 毒刺绽放,地堡蓝图 鹰巢基地看似恢复了精密冰冷的日常运转,但一股隐秘的阴霾,正悄然弥漫。 最初的征兆,如同投入深潭的细小石子,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先是能源调度中心的一位女性Omega工程师,在例行晨会上汇报时,拿着数据板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差点将板子摔落。她尴尬地笑了笑,归咎于“昨晚没睡好”。紧接着,生物样本处理区的一名年轻Omega助理研究员,在无菌操作台前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和低烧,视线短暂模糊,不得不提前离岗休息。类似的情况在接下来两天陆续出现:餐厅里一位Omega服务生端盘子时手腕发颤;后勤仓库一位负责清点的Omega管理员抱怨看数字有些重影;甚至医疗中心内部,一位护士也出现了间歇性的指尖震颤。 这些症状轻微、零散,且时好时坏。在高压的基地环境里,最初都被归咎于高强度工作后的疲劳综合症、季节性免疫力波动,或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植物神经紊乱。基层医疗人员开了些常规的舒缓剂和维生素,并未深究。 然而,这些零散的报告,如同飘散的雪花,最终汇聚到了首席医疗官鹿闻景的案头。他坐在医疗中心的独立办公室内,面前的光屏上排列着过去72小时内所有Omega工作人员的健康异常记录。温和的眉头渐渐锁紧,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而凝重。指尖颤抖、低烧、视觉模糊……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症状,在鹿闻景的专业视角下,却隐隐指向一个可怕的共性——它们都可能是Omega信息素本源受到某种特定频率干扰或毒素侵蚀后的早期、非特异性反应! 一个冰冷而致命的代号瞬间跃入鹿闻景的脑海,如同毒蛇吐信:“王针”! 鹿闻景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立刻调出最高权限的加密医疗档案库,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调阅关于“王针”的所有已知情报:高浓度信息素本源崩解催化剂,作用原理未知,潜伏期不定,初期症状隐匿,肢体震颤、低热、视觉/感知干扰,中后期可引发信息素紊乱、腺体功能衰竭直至本源彻底崩解湮灭!其设计初衷,就是针对顶级Omega进行无声的毁灭! “该死!”鹿闻景低咒一声,温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严峻的表情。他抓起加密通讯器,甚至来不及整理白大褂,疾步冲出办公室,直奔指挥中心核心区。走廊里巡逻的卫兵看到他少有的凝重和急切,都下意识地让开了道路。 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门感应开启。鹿闻景正要踏入,却被守在门外的沈莫一伸手拦住。沈莫一脸色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闻景!等等!指挥官他……在里面,情况不太对。” 话音未落,指挥中心内部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已经如同实质般涌出。巨大的环形主屏幕上,不再是星图或数据流,而是被分割成数十个小窗口,每个窗口都对应着一个出现健康异常的Omega工作人员的名字、岗位和实时生理监测数据汇总,代表异常的红色警示标记正像瘟疫般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增加!屏幕冰冷的蓝光映照在房间中央那个背对着门口的高大身影上。 陆凛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整个空间却仿佛被他的存在冻结了。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目的红色标记,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却比基地最深处液氮储存罐的极限低温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压抑到极点、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冰冷愤怒。 “沈、莫、一。” 陆凛的声音终于响起,没有咆哮,没有怒吼,只有一字一顿,冰冷得如同万年玄冰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怒意。他没有回头。 “在,指挥官!”沈莫一立刻挺直身体,声音带着紧绷。作为跟随陆凛多年的副官,他太清楚这种平静下的暴怒意味着什么——这比雷霆万钧的咆哮更可怕百倍!这是暴风雪来临前,死寂的绝对零度! “我记得,”陆凛缓缓地、如同慢镜头般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寒潭,而是两片淬了剧毒的、绝对零度的冰刃,带着洞穿灵魂的锋芒,死死地钉在沈莫一脸上,让后者感觉皮肤都像被冰针扎刺。“在检查团那帮鬣狗的悬浮车,还未出现在基地雷达扫描边缘的时候。”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沉重的冰坨,一下下砸在沈莫一的心脏上,“我,非常明确地下达过指令。要求你,沈莫一副官,动用鹰巢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启用最高优先级的调查权限,不惜一切代价,彻查‘王针’的下落、渗透路径以及任何可能的威胁迹象!” 陆凛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粘稠:“现在,请你告诉我。”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刺目的红色标记,最终回到沈莫一煞白的脸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质问,“为什么这根该死的毒针,不仅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我的鹰巢!还像致命的瘟疫一样,在我的地盘上蔓延开来?!为什么?!” 沈莫一喉结剧烈滚动,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挺直的身体微微发颤,声音干涩:“指挥官,是我的严重失职!检查团事务……牵扯了情报网络近70%的资源和人力,安保等级提升也占用了大量分析资源……对‘王针’的专项追踪,进度确实……受到了重大延误。我低估了林予安这个疯子的渗透能力和速度,更严重低估了‘王针’本身的隐蔽性和发作的诡异性……我以为……”他试图解释当时的困境和判断失误,但在陆凛那如同实质冰刃的目光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化为无力的沉默。延误就是延误,失职就是失职,后果已然酿成。 “延误?你以为?”陆凛唇角勾起一个毫无人类温度的弧度,眼神锐利得能切割合金,“沈副官,因为你‘以为’的时间差,此刻基地里,已经有超过三十名忠诚的、无辜的Omega工作人员,正在承受不明毒素的侵蚀!包括,”他猛地抬手指向屏幕上一个闪烁的名字——“我们鹰巢的首席医疗官,你的爱人,鹿闻景!”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精神炸弹,在沈莫一脑海中炸开!鹿闻景!闻景也……?!他猛地看向屏幕,果然看到了鹿闻景的名字后面,也亮起了代表症状的黄色警示:低烧、轻微震颤!虽然还没到红色危急,但这足以让沈莫一肝胆俱裂!巨大的后怕和锥心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陆凛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反而如同被浇了油,燃烧得更加冰冷刺骨。他一步踏前,几乎与沈莫一面对面,强大的气势压迫得对方几乎无法呼吸:“林予安的目标是什么?是这些普通的Omega吗?!不!他的目标只有一个——Alpha-7!”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暴戾,“‘王针’是什么?!是信息素本源崩解催化剂!是彻底湮灭的毒药!它一旦在沈砚身上爆发,后果是什么?!是信息素失控暴走!是腺体本源不可逆转的崩解湮灭!是我们所有的研究、所有的投入、所有的……前功尽弃!化为乌有!是你沈莫一能承担得起的责任吗?!还是我陆凛能承受的损失?!” 最后一句咆哮般的质问,如同冰锥混合着烈焰,狠狠刺穿沈莫一的心脏,也重重砸在指挥中心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沈莫一彻底失语,巨大的恐惧和对鹿闻景的担忧让他几乎窒息。 陆凛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将翻涌的暴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沈砚处境的极端焦灼压回冰封之下。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每一秒都关乎生死!必须立刻止损,必须保护核心! “立刻!执行!”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摧毁一切的决绝,下达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第一优先级:启动最高等级生物污染应急预案!所有出现症状人员,无论轻重;所有未出现症状的Omega工作人员,全部强制进入西翼维护区隔离!维护区入口由重兵把守,即刻物理封闭!切断除最低限度维生系统外的所有供应,特别是切断一切非必要水源供应管道!只保留水箱储备水!防止毒素通过基地循环水系统进一步扩散!医疗中心所有未受影响的非Omega人员,组成远程医疗组,通过隔离通讯系统,24小时监控隔离人员基础生命体征,记录症状变化!鹿闻景医疗官,强制居家隔离观察,由你沈莫一远程负责其情况!” “第二优先级:基地进入全面静默状态!所有非核心生产、研究、训练活动即刻停止!内部安保等级提升!所有通道增设生物污染扫描节点!沈莫一!”陆凛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刺向刚刚勉强站稳的副官,“这件事由你亲自挂帅!动用你所有权限,调动所有情报、技术、军事力量!挖地三尺!翻遍鹰巢的每一颗螺丝钉!我要在二十四小时内,看到‘王针’的源头、投放路径、以及林予安埋在基地里的所有爪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也是你唯一能弥补的机会!找不到,你就给我滚去维护区扫厕所!” “第三优先级:Alpha-7,”陆凛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更深沉、更偏执、近乎守护逆鳞般的绝对意志,“必须绝对安全!立刻执行‘堡垒’转移程序!” 他没有再看几乎被压力和自责压垮的沈莫一,猛地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专属加密控制台。手指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划过,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动态密钥。主屏幕上瞬间切换,弹出一个高度加密、代号为“方舟”的三维工程蓝图。 那是在检查团风波最为紧张、外界目光聚焦鹰巢之时,陆凛秘密下达的、一项近乎疯狂的工程指令——利用距离主基地约五公里处、一个早已废弃但结构异常坚固的深层矿洞,在绝密状态下,紧急改建一个完全独立的“堡垒”。蓝图显示,这个地堡拥有独立的能源核心、多重物理隔绝屏障,厚重的铅层和特殊合金、最先进的空气循环与微粒过滤系统也已经达到生物实验室最高级别、以及……最关键的一点:一套全新的、与基地水循环系统完全隔绝的独立输水管道系统,确保水源为持续流动的活水!其设计标准,完全是为了抵御最高等级的生物、化学甚至小当量核打击! “备车!‘堡垒’守卫组一级待命!Alpha-7转移计划,立即执行!我要他十分钟内离开主基地!”陆凛对着通讯器下达命令,声音冰冷如刀。 命令如同无形的波浪,瞬间传遍相关小组。沈莫一强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对着陆凛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回应:“是!指挥官!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冲出指挥中心,如同一支离弦的复仇之箭,带着满腔的怒火和赎罪的决绝,扑向寻找“王针”源头的战场。 陆凛站在原地,看着屏幕上那个深埋地下的“堡垒”蓝图,又扫了一眼旁边光屏上那些刺目的红色名字。冰冷的怒意之下,一种更深的、近乎偏执的守护欲在翻腾。林予安……你触碰了最不该触碰的东西。这场由毒刺引发的冰封之怒,必将以彻底的湮灭告终。 而沈砚……必须活着,安全地活着。他关闭蓝图,目光投向指挥中心外幽深的通道,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锁定了那个即将被送入绝对安全之地的身影。 第38章 冰冷的“同居” 沈砚是在一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氛围中被迅速带离鹰巢主基地的。卫兵的行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迅捷、隐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被要求戴上隔绝视线的头罩,塞进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固悬浮车。车辆在错综复杂的地下隧道中高速穿行,引擎的嗡鸣被隔绝在厚重的装甲之外,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寂静和黑暗。 当眼罩被取下,刺目的模拟光线让他眯起了眼。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他熟悉的、冰冷的金属实验室或走廊,而是一个……风格迥异的空间。这里更像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避难所公寓:柔软的布艺沙发,线条简洁的餐桌,甚至还有一个嵌在岩壁里的小型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基础的读物。模拟自然光的灯带嵌在天花板边缘,试图营造白昼的假象。空气洁净,带着新风系统过滤后的、微凉的矿石气息。但这里没有窗户。头顶是粗糙加固过的原生岩层,唯一的“天空”是惨白的灯光。这是一个深埋地底的、与世隔绝的“堡垒”。最让沈砚感到不适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永恒的寂静和封闭感,阳光、风,乃至基地里那种冰冷的“人气”,都被彻底隔绝。 就在他被护送进来,厚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关闭、落锁的瞬间,负责押送的卫兵队长,在转身离开前,用刻板的声音留下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指挥官命令:鹿闻景医疗官因突发不明健康问题,已接受隔离观察。为确保项目核心绝对安全,即日起,您将在此安全点隔离,直至基地威胁解除。”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子弹,瞬间击中了沈砚! 鹿闻景!隔离观察!突发不明健康问题?! 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沈砚。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给他分享点心,试图用温暖化解他心中坚冰的鹿医生!他出事了!情况不明! 恐惧和焦虑攫住了沈砚的心脏。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狂滋生:为什么偏偏是鹿闻景?为什么是在陆凛刚刚对他表现出一点点“不同”、而鹿闻景作为沈莫一的伴侣、作为试图缓和他们关系的人,与自己走得最近之后? 沈砚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想起了陆凛的冷酷,想起了他处理顾珩爪牙时那种碾碎一切的狠厉。对陆凛来说,清除一个可能影响“样本”稳定性、甚至可能“引导”样本产生不该有情绪的外在因素,需要犹豫吗?这次所谓的“突发不明健康问题”,会不会是陆凛……在“借刀杀人”?或者干脆就是陆凛默许甚至操作的,为了清除沈砚身边这个“多余”的影响?因为鹿闻景在试图让他沈砚……不那么像一个纯粹的“样本”? 这些充满恶意的揣测,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侵蚀了沈砚的心防。他脸色变得苍白,手指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混合着对鹿闻景安危的深切担忧、对陆凛可能冷酷算计的愤怒、以及被彻底操控玩弄的无力感,在他胸中翻江倒海。他环顾这个设施齐全却冰冷死寂的堡垒,感觉这里更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用来关押和驯化他的高级囚笼。 就在沈砚被阴郁的念头和冰冷的愤怒包裹时,堡垒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地向侧滑开。 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罕见地褪去了笔挺的指挥官常服,穿着一身质地优良的深灰色便装,但这并未削弱他周身那股冷硬、掌控一切的气场,反而增添了一丝居家的、却更显压迫的亲密感。他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的黑色手提箱,身后空无一人。 沈砚猛地抬头,看到是陆凛,眼底的担忧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戒备和无声的控诉所取代。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地钉在陆凛脸上,充满了不信任和愤怒的质问——是你吗?鹿闻景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陆凛被沈砚这充满敌意、仿佛在看一个阴险刽子手的目光看得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沈砚情绪的巨大波动——不再是惯常的沉默或隐忍的抗拒,而是一种尖锐的、直指他本人的、混合着恐惧和憎恨的冰冷愤怒。为什么?仅仅因为把他转移到了这里?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 陆凛心中掠过一丝罕见的困惑和……一丝被误解的、微妙的烦躁。他习惯了沈砚的各种反应,但这种带着强烈个人憎恶的冰冷凝视,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快。他想开口澄清,想质问沈砚为何如此看他。但长久以来的指挥官身份、根深蒂固的冰冷面具,以及那份不愿在“样本”面前显露任何情绪波动的固执,让他将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只能像个闷葫芦一样,将这份疑惑和沈砚莫名的怒火一起,沉甸甸地压回心底,自己默默消化和琢磨。 “这里安全。”陆凛最终只是用他一贯平稳、听不出情绪的声线陈述道,仿佛在宣读一份客观报告。他将手提箱放在靠墙的矮柜上,“威胁解除前,我在此确保隔离状态。”他给出了理由,简洁、冰冷、符合“指挥官”的身份和职责——确保“项目核心”的物理安全和状态稳定。完美,无懈可击,彻底回避了任何个人因素。 沈砚听到这句冰冷的话,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确保安全?是确保他这个“样本”不会脱离掌控吧!亲自驻守,是更方便监视他,防止他因为鹿闻景的事而“失控”吧!他看着陆凛自顾自地打开手提箱,取出几份文件和一个专用的加密通讯器,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布置自己的办公室,那股冰冷的愤怒和失望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陆凛,大步走到那模拟光窗前,留给陆凛一个冰冷、僵硬、写满抗拒和无声控诉的背影。他需要离这个可能策划了鹿闻景“意外”的男人远一点! 陆凛整理文件的手指,在沈砚转身的瞬间,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那个散发着强烈拒绝气息的背影,眉头微蹙。堡垒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新风系统低微的、恒定的嗡鸣,以及两人之间那汹涌澎湃、却无法言说的误解与冰冷的硝烟。 与此同时,在鹰巢主基地的指挥中心。 沈莫一双眼赤红,像一头濒临爆发的困兽。他面前的监控屏幕疯狂切换,数据流如同瀑布倾泻。鹿闻景只是低烧和轻微的肢体颤抖,情况稳定,被强制在家休息,但这足以让沈莫一心痛如绞,怒火焚心。每一次想到爱人可能承受的不适,想到那隐藏在暗处的毒手,他就恨不得将始作俑者撕碎! “林予安!”他咬牙切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代表异常毒素扩散的红色区域图,一拳狠狠砸在坚固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我要你血债血偿!” 他不再仅仅是执行命令的副官,复仇的火焰已彻底吞噬了他的理智。他调动着所有能动用的、甚至部分超出常规权限的隐秘资源,手指在加密通讯器上快速敲击,筹划着一个个极其危险、直指林予安要害的报复方案。明面上,他依旧是那个焦头烂额、全力调查“不明健康事件”的负责人;暗地里,复仇的毒牙已悄然露出。 陆凛虽然人在地下堡垒,但他的意志如同无形的网络,依旧牢牢掌控着鹰巢的每一个角落。他通过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冷静地向核心情报小组下达指令,声音透过冰冷的电波传出: “情报组,散布消息:Alpha-7因不明原因出现严重腺体源能量流失,信息素稳定性濒临崩溃,已转入最高等级无菌隔离舱进行维生支持,情况……危急,恢复前景不明。” 他要让林予安的情报网捕捉到这个信息,让那个疯狂的毒蛇以为他的“蜂巢湮灭”计划已经奏效,已经重创甚至即将毁灭他最重要的目标。只有让猎人相信猎物已经濒死,他才会得意忘形,才会从阴影中探出头颅,露出致命的破绽。 冰冷的指令在绝对加密的频道中传递。地下堡垒里,陆凛的目光从沈砚冰冷的背影移开,落在那扇隔绝了所有阳光和声音的厚重合金门上。沈砚那莫名的怒火带来的烦躁感,悄然转化成了更深沉、更紧迫的杀意——必须尽快解决“王针”,必须揪出林予安,彻底碾碎这根毒刺!这不仅是为了鹰巢,为了沈砚的安全,此刻,也隐隐夹杂了一丝……为了平息沈砚那指向自己的、冰冷的、让他感到无比烦躁的愤怒?而沈莫一在指挥室压抑的咆哮和砸在控制台上的闷响,也清晰地通过加密频道传入陆凛耳中。陆凛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寒刺骨。林予安,已经同时触碰了他和他最得力副官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第39章 发丝间的坦诚 深埋地底的堡垒,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新风系统恒定的嗡鸣和模拟光带按照预设程序切换的明暗,提示着昼夜的更迭。沈砚被困在鹰巢,已经将近四个月。昔日利落的短发,如今已悄然生长,垂落颈侧,甚至有几缕不听话地滑过额角,带来轻微的痒意。他的发质与陆凛那种如墨染般浓密粗硬的发质截然不同,是极其细软的,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柔顺,在模拟光线下泛着浅褐色的光泽。 陆凛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堡垒另一端临时辟出的“指挥角”里,通过加密设备处理鹰巢事务,或者阅读文件。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冰冷的默契——同在屋檐下,却如同隔着无形的冰墙。沈砚的愤怒和猜疑并未消散,只是被压抑在沉默之下,化作更深的疏离。鹿闻景的名字像一个禁忌,无人提起。 这天下午,陆凛结束了与沈莫一的一次加密通讯,其中的内容似乎让陆凛眉宇间的冰寒更重了几分,他合上文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整个堡垒空间,最终定格在坐在模拟光窗前看书的沈砚身上。 沈砚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重的星舰工程年鉴。几缕细软的额发垂落,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睫毛,被他有些烦躁地用手指随意拨开,但很快又滑了下来。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不自知的、与平日里冷硬或警惕截然不同的……柔软感。 陆凛的视线在那几缕不听话的头发上停留了几秒,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极其轻微地触动了一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没有走向自己的“指挥角”,而是径直走向了堡垒一角的小型物资储备柜。 沈砚听到脚步声靠近,身体瞬间绷紧,警惕地抬起头。当看到陆凛手里拿着的东西时,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那是一套全新的、包装完好的理发工具包,显然是基地标准后勤补给品。 陆凛在沈砚面前站定,将那套工具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头发太长了,影响状态观测和日常活动。我帮你处理一下。” 沈砚愣住了。剪头发?陆凛要给他剪头发?这个要求太过突兀,与陆凛指挥官的身份和两人之间冰冷的氛围格格不入。他下意识地抗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不劳烦指挥官了。‘样本’的仪容,似乎不在日常观测指标里?” 他刻意强调了“样本”,提醒着两人之间冰冷的界限。 陆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因为沈砚的嘲讽而动怒,深邃的目光反而更加沉静地落在沈砚脸上,似乎在审视,又似乎在透过那层抗拒看到别的什么。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沈砚更加震惊的举动。 他拉过沈砚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了下来,拿起剪刀和梳子,动作竟然带着一种奇异的熟练感。他没有看沈砚的眼睛,而是低头摆弄着工具,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堡垒中响起,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不用怀疑。在分化成Alpha之前,为了养活自己,也为了……避开那个家,我在贫民区的理发店,做过三年学徒。” 他的手指灵活地试了试剪刀的刃口,“后来手艺练得还不错,能独立上手了。剪一个头,挣的钱够一天饭钱。” 贫民区?理发学徒?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沈砚耳边炸响!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凛。眼前这个气势迫人、仿佛天生就该站在权力顶峰的顶级Alpha指挥官,曾经……在肮脏混乱的贫民区理发店,为了糊口给人剪头发?! 陆凛似乎感受到了沈砚震惊的目光,但他依旧没有抬头。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围布,示意沈砚转过身背对他。沈砚的身体有些僵硬,震惊压过了抗拒,他下意识地顺从了,任由陆凛将围布披在他身上,系好。 剪刀冰凉的触感贴上后颈,细微的“咔嚓”声响起。陆凛的动作很稳,很专业,带着一种刻入肌肉记忆的流畅。他一边修剪着沈砚脑后过长的发尾,一边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气说着,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也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Omega。每次他喝醉了,或者仅仅是不顺心,就会把她吊在房梁上,用皮带抽打,用最恶毒的话咒骂……” 陆凛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但沈砚能感觉到,他握剪刀的手指,似乎有极其微小的、一瞬间的收紧。 “我那时候太小,太弱,只能看着,听着。直到……我分化成了Alpha。” 咔嚓,又一缕碎发落下。“顶级Alpha的信息素觉醒,带来的不仅是力量,还有……足以烧毁理智的愤怒。就在他再次把我母亲吊起来,拿起皮带的时候……” 陆凛的声音停顿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杀了他。” 这三个字,他说得异常清晰,冰冷,也异常沉重。“用他平时抽打母亲的皮带,勒死了他。然后,我带着重伤的母亲离开了那里,再也没有回去过。” 堡垒里只剩下剪刀修剪头发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得如同心跳。沈砚背对着陆凛,身体完全僵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从未想过,陆凛那如同钢铁堡垒般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竟然包裹着如此黑暗和血腥的过往。贫民窟的挣扎,酗酒暴虐的父亲,被虐待的母亲……亲手弑父的决绝……这一切,与他想象的、出身高贵、冷酷无情的指挥官形象,形成了天翻地覆的反差!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沈砚心中翻涌。震惊、难以置信、一丝同病相怜的酸楚,还有……一种冰层悄然破裂的微妙感觉。陆凛并非天生冷酷,他的冰冷,或许是在那地狱般的童年和血腥的决断中,为了生存而锻造出的、最坚硬的铠甲。 “所以,”陆凛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讲述的只是别人的故事。他已经修剪完了后面的长度,示意沈砚稍微侧头,开始处理鬓角和额前。“别质疑我的手艺。至少,比基地后勤那些只会用推子的家伙强。” 沈砚沉默着。陆凛的坦诚像一把钥匙,撬开了他心中那堵名为“猜忌”的冰墙的一角。那些关于鹿闻景的、充满恶意的揣测,此刻在陆凛这段黑暗过往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荒谬和不近人情。一个会为了母亲反抗、甚至不惜背负弑父之罪的人……真的会仅仅因为靠近自己这种小事,就对鹿闻景下毒手吗? 内心的壁垒松动,那个压抑了许久的问题,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迟疑:“……鹿医生……他……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林予安吗?” 剪刀的声音停了下来。 陆凛的动作似乎凝滞了一瞬。他放下剪刀,拿起梳子,将沈砚额前细软的刘海轻轻梳理整齐。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弄疼了那些脆弱的发丝。然后,他才用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回答: “‘王针’。林予安渗透进来的、一种极其阴毒的信息素本源崩解催化剂。” 陆凛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杀意,“初期症状就是肢体震颤、低热、视觉模糊。他针对的目标是基地的Omega,最终目标是……你。鹿闻景,只是被波及的无辜者之一。沈莫一正在发疯一样地找源头,林予安……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言简意赅,却将真相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随即是巨大的愧疚和后怕。原来如此!鹿闻景是受害者,是被林予安毒手波及的!而自己,竟然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陆凛……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涌上心头。同时,他也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林予安的目标,真的是要彻底毁了他! “顾珩……和林予安,是一伙的?”沈砚的声音有些干涩。 “顾珩想要你回去完成‘塞壬’,林予安……”陆凛冷哼一声,拿起小喷壶,在沈砚细软的发丝上喷了少许水雾,让它们更服帖,“那个疯子,他的目的更纯粹——毁灭。他嫉妒你。” 陆凛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嫉妒顾珩对你的执着,也嫉妒……你在我这里的‘特殊’。”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含糊,但沈砚却听懂了。 原来……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是陆凛一次次地挡在前面。摧毁CR-7是为了消除他的恐惧,将他秘密转移到这绝对安全的堡垒是为了保护他免受“王针”毒害……而他,却一直用猜忌和愤怒回应着。 陆凛没有再说话,拿起一把更精细的剪刀,开始做最后的修饰。他的动作专注而细致,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作品。修剪完毕,他放下剪刀,看着镜中沈砚清爽利落了许多的新发型。 然而,陆凛并没有立刻解开围布。他的目光落在沈砚那细软、带着微湿光泽的发丝上,鬼使神差地,他伸手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小罐基地配发的、无香型的发胶。他挤出一点在掌心,然后,在沈砚错愕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有些笨拙却又极其自然地,轻轻抓揉起沈砚头顶和额前细软的发丝。 “你……”沈砚身体微僵,这动作太亲密,太超出“剪发”的范畴了! “别动。”陆凛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低沉了一丝,“发质太细软,容易塌。这样……看起来状态好一点,方便……监测。” 他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状态监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触碰那些细软发丝时传来的奇异触感,带着微温,像某种脆弱又倔强的小动物,让他心底某个角落莫名地……感到一丝熨帖和愉悦。他只是不想让这感觉太快消失,所以找了个借口继续。 沈砚看着镜中陆凛那专注得近乎有些笨拙的动作,显然指挥官大人并不擅长抓发型,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在处理一项极其精密的实验。那股莫名的亲昵感让沈砚耳根有些发热,但奇异的是,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强烈的抗拒和愤怒。也许是陆凛的坦诚软化了他的心防,也许是这笨拙的举动本身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他只是微微抿了抿唇,最终选择了沉默,任由陆凛的手指在他发间动作。 细软的发丝在发胶的作用下,被陆凛勉强抓出了一个略显随意却清爽自然的造型,露出了沈砚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镜中的青年,少了几分被长刘海遮掩的阴郁,多了几分属于他原本年纪的锐利和清朗。 陆凛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似乎还算满意,至少比他之前的发型精神。他解开围布,抖落上面的碎发。 “好了。”他简单地宣布,将工具收拢。 沈砚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又看了看旁边正在认真清理工具的陆凛。堡垒里冰冷的硝烟似乎淡去了许多,一种微妙而脆弱的新氛围在沉默中流淌。误会并未完全消散,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厚重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了些许微弱的光亮和暖意。至少,沈砚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冷酷无情;而陆凛也隐约感觉到,那个总是竖起尖刺的“样本”,内心或许也并非坚冰一块。 第40章 角落备忘录 时间在模拟光带的明暗交替中流淌。检查团的风波、“王针”的阴影、鹿闻景的意外,仿佛都被厚重的岩层隔绝在外。这里,只剩下陆凛与沈砚,以一种极其微妙的方式,被迫开启了真正的“同居”生活。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餐桌。由于基地遭受“王针”污染威胁,外部物资运输,尤其是流质营养液被严格限制,堡垒的日常补给也受到了影响。陆凛看着储备柜里日渐减少的营养液包装盒,眉头微蹙。他沉默地拿出通讯器,接通后勤:“送一套标准烹饪套具,基础食材包,到‘堡垒’入口。清单按最高安全等级筛选。” 当崭新的电磁炉、锅具和一箱经过严格检疫的真空包装食材出现在堡垒时,沈砚有些愕然。他看着陆凛——那个习惯了在指挥台前运筹帷幄、指尖点触间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顶级Alpha指挥官,挽起了深灰色衬衫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动作有些生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开始处理食材。 陆凛从未问过沈砚喜欢吃什么。他像一个严谨的科研人员,遵循着营养均衡的公式,将米饭、几种不同的肉类:鸡肉、牛肉、鱼肉、几样耐储存的蔬菜:土豆、胡萝卜、西兰花,进行排列组合。清炒时蔬、煎鸡胸肉、炖牛肉、蒸鱼块……每餐变换着花样,但每样分量都不多。 沈砚最初带着审视和疏离,沉默地吃着。但几天下来,他发现了陆凛的“观察”。 陆凛吃饭时依旧坐姿笔挺,速度很快,如同执行任务。但他的目光,会不动声色地扫过沈砚的餐盘。当沈砚无意识地多夹了几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肉,或者那盘清炒的西兰花明显减少得快一些时,陆凛的眼神会在那道菜上停留极其短暂的一瞬,下颌线似乎会微微放松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沈砚心中了然。陆凛在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摸索他的口味。这个发现,让沈砚心底那点因为被“囚禁”而生的怨气,又消散了一分。他依旧沉默,但进食的姿态不再那么紧绷。 一次晚餐,陆凛尝试着做了一道基地食材包里罕见的、用特殊酱料调味的煎鱼块,外皮微焦,内里鲜嫩多汁。沈砚尝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一下,无意识地又夹了一块。 “这个调味……”沈砚难得主动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究,“是基地自产的酱料?” 陆凛正端起水杯,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沈砚夹第二块的动作。他放下水杯,语气平淡:“嗯,编号K3的复合调味酱。分析过成分,安全。”他顿了顿,补充道,“比营养液好。” 这简单的评价让沈砚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极浅地勾了一下:“确实。至少……有味道。”这是几天来他第一次对食物做出正面评价。陆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没有多言。但当天晚餐后,沈砚注意到,陆凛在那个记录着堡垒各项参数:温度、湿度、空气指数,的电子日志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加密备忘录。沈砚无意窥探,但匆匆一瞥间,似乎看到了“鱼块-酱料K3-偏好”几个模糊的字眼。 饭后的时间,陆凛通常会回到他的“指挥角”,处理加密通讯或阅读文件。沈砚则继续看他的书,或者对着模拟光窗发呆。堡垒里很安静,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硝烟感,似乎被锅碗瓢盆的轻微碰撞声和食物的香气冲淡了不少。偶尔,陆凛会就某个基地技术问题,通常是沈砚正在看的书涉及到的领域,简短地征询沈砚的意见。 “你对低温保存下的细胞活性阈值怎么看?”陆凛的目光从光屏上移开,看向沈砚手中的生物工程学专著。 沈砚从书中抬起头,思索片刻:“传统阈值是基于普通样本,但‘活性爆炸类孢子’的靶向性……可能需要重新校准。”他的回答谨慎但专业,甚至提出了一个不同的参考模型。 陆凛微微颔首,没有打断,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听着,虽然没有明显的赞许,但也没有否定。这种基于专业能力的、近乎平等的交流,成了两人之间一种新的、微妙的默契。 这天傍晚,陆凛刚将简单的晚餐摆上桌,今晚是清炖鸡汤、清炒土豆丝和煎鸡胸肉,他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便震动起来,发出代表最高优先级的蜂鸣。陆凛神色一凛,立刻放下汤勺,快步走向指挥角。 通讯接通,沈莫一那张因为连日高强度工作而显得疲惫不堪、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脸出现在光屏上。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猎人终于锁定猎物般的兴奋和狠厉: “指挥官!找到了!‘王针’的投放源和路径!” 陆凛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说!” “是基地循环水系统的次级过滤网!”沈莫一咬牙切齿,“林予安那个杂种!他利用了上次‘毒刺’小队渗透时制造的、一处极其隐蔽的管道维修口!他把‘王针’做成了缓释晶体,嵌在了一个耐腐蚀的生物材料外壳里,伪装成过滤网的加固部件!它随着水流缓慢溶解释放!源头就在西翼维护区上方的二级水泵房!我已经带人控制住了现场,正在提取残余物和生物痕迹!证据确凿!” 陆凛的拳头在身侧无声握紧,指节发白。好一个阴毒的手段!利用水循环系统,无声无息地播撒死亡!“林予安的位置?” “还在追!”沈莫一脸上闪过一丝不甘,“这混蛋像泥鳅一样滑!我们锁定了几个他可能藏匿的据点,但都扑空了。他切断了一切已知的联系方式,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还有……”沈莫一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总局那边对顾珩的‘严查’,雷声大雨点小。表面文章做得十足,但关键证据链总是莫名其妙地断掉,几个核心证人要么改口要么失踪。有人在保他!而且能量不小!顾珩毕竟是战略规划部部长,根深蒂固,我们暂时动不了他这棵大树!” 陆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找到了毒针,却抓不到下毒的蛇;想砍树,却发现树根深扎在无法撼动的岩石里。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暴戾的杀意在胸腔翻涌,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陆凛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却异常清晰: “或许……我可以帮忙。” 陆凛和光屏里的沈莫一同时一怔,看向声音来源。沈砚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站在指挥角边缘。他手里还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眼神却异常坚定,直视着陆凛。 “帮忙?”陆凛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深邃的目光审视着沈砚,空气中那丝硝烟味悄然收敛。 沈砚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在顾珩身边待了三年,从他接手‘塞壬计划’针对我进行改造开始,到他利用计划巩固权力,或者是反过来。后来在信息素管理总局担任首席监察官的两年半,虽然被边缘化,但很多内部流程、他核心圈子的运作模式、他处理‘麻烦’的惯用手段、甚至是一些他自以为隐秘的灰色交易渠道……我都接触过,或者……被迫旁观过。” 他微微抿唇,似乎在回忆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我的记忆力,你们应该清楚。只要给我相关的线索和资料,或许……我能找出顾珩被保的证据链缺口,或者……推测出林予安可能的藏身逻辑。我认识林予安,但谈不上了解,不过顾珩的‘用人’和‘藏人’习惯,我有印象。” 沈砚说完,心中有些忐忑。他只是抱着尝试的心态询问,并不确定陆凛是否会同意让他参与这种核心的报复计划。毕竟,他现在的身份,依旧是“Alpha-7”。 陆凛沉默地看着沈砚。青年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破局的渴望和一种想要亲手反击的坚定。陆凛的脑中快速权衡:沈砚的身份敏感?是。让他接触这些有风险?是。但是,他提供的信息价值……可能是无价的!他对顾珩体系的了解,是任何情报人员都无法比拟的内部视角!配合他那堪称恐怖的记忆力……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最终,陆凛对着光屏里的沈莫一,沉声下令:“沈莫一,将目前关于顾珩‘保护伞’的所有已知线索、调查受阻的关键节点、以及林予安最后已知活动轨迹的所有资料,整理成最高加密档案包。传输到‘堡垒’专用终端,权限……开放给Alpha-7。” 沈莫一在光屏那头猛地睁大了眼睛,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是!指挥官!我立刻整理!” 他看向沈砚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期待。 陆凛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砚脸上,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你的记忆,是武器。善用它。” 这简单的认可,让沈砚的心脏重重一跳,一股暖流夹杂着使命感涌上心头。 晚餐的气氛似乎也随之改变。沈砚默默吃着饭,当吃到那碗陆凛特意撇去了浮油、味道异常清甜鲜美的鸡汤时,他无意识地舀起第二勺,唇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虽然转瞬即逝,但一直留意着他的陆凛,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抹浅淡的笑意。陆凛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继续吃饭,但周身那种冰封的气息,似乎又悄然融化了一丝。 深夜,鹰巢家属区。 鹿闻景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靠在床头看书。他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低烧和颤抖早已消失。空气中弥漫着他清甜的荔枝味信息素,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突然,大门被猛地推开!沈莫一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冷气。他连军装外套都来不及脱,几步冲到床边,像个终于找到主人的大型犬,不由分说地就俯身把鹿闻景紧紧搂进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清甜的荔枝香中混入了属于沈莫一的、温暖的椰子气息。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和浓浓的依赖: “闻景!闻景!你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手还抖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体温量了吗?要不要喝水?饿不饿?我带了基地新烤的软面包回来……” 鹿闻景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手中的书也被撞掉了。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推了推沈莫一那颗在他颈间乱蹭的脑袋,语气是惯有的傲娇,但眼底却藏着温柔的笑意: “笨蛋!放开!我快被你勒死了!早就没事了!就是躺得骨头都软了!你以为我是玻璃做的吗?” 他嘴上嫌弃着,手却轻轻拍了拍沈莫一紧绷的后背,“一身冷气,脏死了,快去洗澡!” 他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温暖可靠的椰子味。 沈莫一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鹿闻景,确认他脸色确实好了很多,才嘿嘿傻笑了两声,又在鹿闻景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留下一点椰子的甜香:“遵命!老婆大人!我马上去洗!洗完给你捏捏肩膀!”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鹿闻景,哼着不成调的歌,脚步轻快地冲向浴室。 鹿闻景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捡起掉落的书,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空气中清甜的荔枝味与残留的温暖椰子气息交织,变得更加柔和馥郁。地堡里的紧张谋划,复仇的怒火硝烟,仿佛都被隔绝在这小小的、充满温情的港湾之外。疲惫的战士归巢,迎接他的,是足以抚平一切伤痕的、带着荔枝香气的温柔。 第41章 失控的引力 堡垒的“同居”生活,在无声的默契中,滑向一种奇异的平稳。沈砚利用他对顾珩体系的深刻了解和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在分析沈莫一传来的海量资料上进展神速。他精准地指出了一条被忽略的资金流向,直指顾珩背后某个位高权重的“保护伞”的隐秘账户。 “这个账户的所有人,是顾珩早年资助过的一个学生,现在是星域财政厅的副厅长。”沈砚指着光屏上错综复杂的图谱,声音冷静,“顾珩习惯用这种‘滴水之恩’裹挟他人,尤其喜欢控制那些有‘污点’或‘软肋’的人。这个副厅长,他的Omega伴侣有基因缺陷,治疗依赖一种被顾珩间接垄断的特效药。” 陆凛站在他身侧,目光锐利地扫过证据链,最终落在沈砚沉静的侧脸上。青年专注时,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清俊的轮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但头发依旧是毛茸茸的,让人想摸一摸。“咳…切入点精准。”陆凛轻咳一声拉回思绪,声音不高,但那份肯定清晰地传递出来,像一块小石子投入沈砚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 晚餐时分,陆凛端上了今晚的菜:清蒸鱼块特意用了沈砚偏好的K3酱料、蒜蓉西兰花、一小碗炖得软烂的萝卜牛腩。沈砚默默吃着,当鲜嫩的鱼肉裹着微甜的酱料在舌尖化开时,他无意识地放松了肩膀。陆凛的目光在他餐盘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今天的鱼,火候刚好。”沈砚忽然开口,打破了餐桌上惯常的沉默。这是他对食物少有的、直接的正面评价。 陆凛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但沈砚眼角的余光瞥见,陆凛的唇角似乎极浅地弯了一下,转瞬即逝。 饭后的堡垒陷入一片静谧。陆凛在处理一份关于边缘星区资源分配的加急报告,眉头微蹙,指尖在光屏上快速划过。沈砚则靠在一旁的沙发上,翻着一本厚重的星际地理图志。模拟光带已调至柔和的“黄昏”模式,暖黄的光线笼罩着两人,空气里只有书页翻动和光屏操作的细微声响。 “基层管理失序,资源分配不均,是贫困星区动乱的根源。”陆凛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带着惯有的冷冽,像是在批注报告,又像是不经意的感慨。他并未抬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光屏密密麻麻的数据上。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哒”一声,猝不及防地捅开了沈砚记忆深处最沉重的那扇门。 翻动书页的手指骤然停住。沈砚的目光落在图志上某个灰暗、贫瘠的星区标记点,眼神有瞬间的失焦。堡垒里温暖的光线似乎也变得冰冷刺骨。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陆凛处理完那份报告,抬眼看向他时,才发现他的异样。 陆凛没有催促,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深邃的目光沉静地落在沈砚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在那片沉静目光的包裹下,一种压抑了太久、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倾诉欲,混合着堡垒与陆凛此刻相对安全带来的错觉,让沈砚第一次张开了紧闭的心扉。他的声音很轻,很平,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不带一丝波澜,却字字冰冷: “根源……或许吧。但在有些地方,活着本身,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灰暗的星点上,仿佛穿透了纸页,回到了那个充斥着污水、噪音和绝望气息的贫民区。 “我也出生在那里。没见过生父,据说早就死了,或者跑了。只有Omega爸爸。他身体一直不好,信息素紊乱,干不了重活,只能接些零碎的手工,勉强糊口。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咳得整夜睡不着,抱着我,身上是洗不掉的廉价药味。”沈砚的语气平淡,但空气中,一缕极其细微、带着苦涩回甘的柑橘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后来,他病死了。在一个很冷的冬天。”沈砚的声音几不可闻地抖了一下,“我被姑姑……爸爸的妹妹,带走了。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甩不掉的累赘。分化成Omega后,更是……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自嘲,“‘赔钱货’、‘迟早要送出去换好处’……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终于有一天,她嫌我吃白饭,把我赶出了家门。那年,我十一岁。” 讲述这段时,那缕苦涩的柑橘味信息素变得清晰起来,像一层无形的薄雾,缠绕在沈砚周身,带着一种被遗弃的孤寂感。陆凛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收紧。 “打工。什么都干。码头卸货,黑工厂组装零件,清理危险的生化垃圾……能活下去就行。看够了人情冷暖,也学会了……只相信自己。”沈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冷硬,信息素也随之变得清冽、锐利,像一把出鞘的匕首。“直到……考进军校。”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里终于注入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眼神也锐利起来,“那是我唯一的出路。拼了命地学,练。别人练一遍,我练十遍、百遍。后来……他们叫我‘迅豹’。” 那明亮的、充满生命力与骄傲的柑橘清香,短暂地压过了苦涩和锐利,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辰。陆凛能想象到,那个在逆境中挣扎而出,在战场上光芒四射的年轻Omega少将是何等耀眼。 “带着我的小队……在‘断刃星域’……”沈砚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段辉煌的记忆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一场本不该输的阻击战……我们像被提前预知了每一步……中了埋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微微颤抖,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如同实质般从他身上爆发出来!“战友……一个一个倒下……我……” “塞壬计划……”这四个字,沈砚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血泪和刻骨的屈辱。“重伤……醒来……一切都变了!腺体……被切开……重组……强行灌入不属于我的力量和信息素……他们抹掉了‘迅豹’,制造了‘Alpha-7’!一个……怪物!” 最后两个字,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毁灭感,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一直被压抑着的、混合着巨大痛苦、愤怒、屈辱和绝望的柑橘味信息素,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爆发出来!它不再仅仅是苦涩或清冽,而是变得浓郁、尖锐、极具攻击性,像无数带刺的荆棘瞬间充斥了整个堡垒空间!信息素中饱含的负面情绪是如此强烈,几乎形成实质的压力。沈砚自己完全沉浸在那炼狱般的回忆里,对此毫无察觉,只是痛苦地蜷缩起身体,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 几乎致命的吸引! 对于匹配度高达97.9%的陆凛来说,这股爆发性的、饱含沈砚最深层痛苦情绪的信息素,无异于在滚油中投入了火星! 轰——! 一股原始的、暴烈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洪流瞬间席卷了陆凛的四肢百骸!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太阳穴突突狂跳,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属于顶级Alpha的硝烟信息素瞬间失控,如同被激怒的猛兽,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本能地咆哮着冲出体外,狂暴地想要去包裹、吞噬、安抚那诱人又痛苦的柑橘荆棘! 易感期!被这突如其来的、高浓度且情绪化的匹配信息素,提前且猛烈地引爆了! 陆凛极力忍耐着信息素的外溢,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动作之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巨响!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标记他!占有他!抚平他的痛苦!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在疯狂尖叫:不!不能!他现在毫无防备!你会毁了他!毁掉刚刚建立的一切! “……”陆凛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完整的音节。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剧痛维持清醒。 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沙发里、沉浸在痛苦中微微颤抖的沈砚,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翻江倒海的心疼、汹涌澎湃的**、以及近乎绝望的克制!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堡垒那厚重的合金门,脚步踉跄却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昏暗的通道中。 “砰——!!!” 巨大的关门声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堡垒内炸响,震得空气都在颤抖。巨大的回音久久不散。 这声巨响,终于将沈砚从痛苦的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他茫然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未散的泪光和深刻的痛苦。堡垒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空气中,狂暴的硝烟气息正在迅速被过滤系统抽走,但属于他自己的、那浓郁而混乱的柑橘荆棘信息素,依旧顽固地弥漫着,带着苦涩的余韵。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委屈,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 他刚刚……袒露了从未示人的、最不堪最痛苦的伤疤…… 而陆凛……那个看似逐渐靠近、给予他一丝认可的人……却像躲避瘟疫一样,如此粗暴、如此决绝地摔门而去,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沈砚蜷缩在沙发里,抱紧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堡垒模拟光带的暖黄光芒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却无法带来一丝暖意。空气中,那混乱的柑橘味信息素,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和苦涩。 第42章 胡萝卜的委屈 堡垒厚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两个世界。 堡垒内的沈砚如同失落的孤岛 巨大的关门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沈砚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一动不动。时间在模拟光带模拟的昼夜交替中流逝,他却感觉不到。委屈、失落、难堪、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他试图为陆凛找理由:紧急军务?突发状况?可什么样的军务能让一向沉稳的指挥官失态到破门而出?什么样的状况连一句话都来不及留下?尤其……是在他刚刚剖开自己最鲜血淋漓的伤口之后? “果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还是觉得难以忍受吧?那些肮脏的过去,被改造的经历……连强大的陆指挥官都觉得污秽,避之不及……可他明明也来自于那个地方……只是因为身份的差距或者……他本身就看不起Omega吧……” 被抛弃的感觉是如此熟悉,如此深刻,从十一岁那年被推出家门起,就如影随形。即使成为了“迅豹”,即使被改造成了Alpha-7,骨子里,他仿佛还是那个无人要的累赘。 咕噜…… 腹中传来的抗议声打破了死寂。沈砚茫然地抬起头,这才感到强烈的饥饿感。他走到储备柜前。里面食材依旧丰富:真空包装的肉类、蔬菜、米面,还有崭新的锅具。他沉默地看着。在信息素管理总局,有食堂;在鹰巢,有营养液;在堡垒的这些天……是陆凛。 他根本不会做饭。以前是没条件学,后来是没机会学,再后来……是不需要学。 翻找了一圈,他只在角落里找到一袋新鲜的胡萝卜——那是陆凛之前买来做配菜或炖汤用的,沈砚曾无意中多吃了几片生脆的。此刻,它们成了唯一的选择。 沈砚默默抽出一根,走到水槽边洗干净。橙红色的胡萝卜握在手里,冰凉,坚硬。他靠在料理台边,低下头,像一只被遗弃在荒野、只能自己觅食的小兽,无声地、小口地啃了起来。生胡萝卜脆生生的,带着泥土的微腥和淡淡的甜味,嚼在嘴里,却品不出任何滋味,只有满口的生涩和委屈。 啃完一根,胃里依旧空空。他又拿起一根,继续啃。空气中,属于他的柑橘味信息素,在最初的爆发和混乱后,渐渐沉淀下来,不再那么尖锐,却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低落、不安和淡淡的焦虑。 堡垒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将他困在其中。他尝试通过内部通讯呼叫陆凛,或者连接外部,但所有指向特定权限的通讯请求都石沉大海,毫无回应。他被彻底隔绝了。 第二天,第三天……饥饿感持续折磨。生胡萝卜啃了一天就腻烦了,胃也开始隐隐作痛。他尝试着打开电磁炉,想煮点粥。结果水放少了,米放多了,锅底很快糊掉,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触发了堡垒灵敏的空气净化系统,发出轻微的警报嗡鸣。沈砚手忙脚乱地关掉炉子,看着锅里一团焦黑,挫败感更甚。 最终,他只能继续翻找储备柜。找到了一小包密封的面包片(大概是陆凛之前拆封没吃完的),还有一些水果。面包片干巴巴的,水果冰凉。生胡萝卜依旧是主食。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孤岛的原始人,守着宝山却活活挨饿。委屈感与日俱增,混合着对自身无能的懊恼,以及对陆凛去向的担忧,他是否遇到了麻烦? 当然还有一丝怨怼,他实在想不通陆凛为什么这样对他?无数的问题在心里反复煎熬着他。 他强迫自己坐在星图前,试图麻痹自己。但…没有用,不受控的烦躁叹息一声接着一声,那些他最感兴趣的星际图像、传说,却进不了脑子。空气中那焦虑的柑橘味信息素,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久久不散。 鹰巢内 陆凛几乎是跌撞着冲进自己在鹰巢顶层的指挥官办公室。反手锁死多重门禁,瞬间开启了最高级别的信息素过滤和物理隔离系统。厚重的合金门和墙壁将内外彻底隔绝。 “呃……”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金属门滑坐在地,陆凛再也抑制不住喉咙深处的低吼。汗水瞬间浸透了深灰色的衬衫,紧贴着贲张的肌肉线条。他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狂暴的硝烟信息素如同失控的龙卷风,充满了整个密闭空间,带着毁灭性的攻击性和一种要将灵魂都烧穿的、对那抹柑橘气息的焦灼渴望! 易感期!被97.9%匹配度引燃的、前所未有的猛烈易感期!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向办公室角落的冷藏柜。视线模糊,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抑制剂注射枪。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大剂量强力抑制剂被推入腺体。冰凉的液体带来短暂的、刺骨的清明,紧随其后的却是更强烈的眩晕、恶心和虚脱感。他靠在冰冷的柜门上,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离水的鱼。这只能勉强压制那源自基因深处的疯狂悸动,无法平息。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炼狱般的煎熬。 他需要定时注射大剂量抑制剂,每一次注射都伴随着剧烈的生理反应,身体被药物和本能双重折磨,迅速虚弱下去。精神在暴戾的**中叫嚣着:冲回堡垒!标记沈砚!只有最后一丝理智在提醒着他克制,生理的**与精神之间反复撕扯,让他疲惫不堪。 处理必要的加密通讯时,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冰冷刺骨,让通讯另一头的下属们噤若寒蝉。 在药物带来的短暂喘息间隙,混乱的思绪却无法停止。沈砚讲述的每一个片段,他痛苦的眼神,爆发信息素时诱人的模样,最后那个茫然又委屈的表情……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反复闪现,每一次闪现都像在燃烧的理智上浇油。 第三天午后,在一次高剂量注射后的短暂虚脱中,陆凛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角落那本从不离身的旧牛皮笔记本上。鬼使神差地,他伸出了依旧有些颤抖的手,将它拿了过来。 翻开厚重的皮质封面,以往那些记录着瞬间情绪和隐秘思绪的诗句,被一一略过 他拿起笔,墨迹在粗糙的纸页上洇开,留下了一行行与他平日铁血形象截然不符、却直白得近乎疼痛的字句: 地堡囚光,荆棘缠枪。 寒霜凝睫,旧裳血烫。 引力如渊,锁链铿锵。 堤崩于你,泪光一荡。 摔门非厌,明月悬窗。 狂兽在柙,恐噬其芒。 写完最后一个字,陆凛看着那从未有过的、袒露心迹的诗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墨迹。撕掉?像上次一样?这一次,他做不到……他只是疲惫地、长久地凝视着那些字,最终缓缓合上了本子,将它紧紧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这未撕的诗页,是他内心那座名为“克制”的堤坝上,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第三天傍晚,最后一波也是最猛烈的易感期冲击,在超大剂量抑制剂的压制下,终于如退潮般缓缓平息。身体被掏空般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精神上对沈砚的担忧却像野火一样烧灼着神经。 三天了!他无法想象沈砚一个人在堡垒里怎么过的!尤其是自己那样离开之后!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又缩回那个冰冷坚硬的壳里?或者……遇到什么麻烦? 自责、担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压倒了身体的虚弱。陆凛扶着桌子,强撑着站起来,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门口。他必须回去。 堡垒内 沈砚饿得胃部隐隐抽搐。他对着料理台上最后一根孤零零的胡萝卜,眼神空洞。三天了,除了面包片和水果,就是这该死的生胡萝卜!委屈、不安、还有一丝被遗忘的恐慌,堆积到了顶点。 他拿起那根胡萝卜,没有立刻啃,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抠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空气中,那焦虑的柑橘味信息素几乎凝成了实质。最终,他低下头,对着那根胡萝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限委屈,小声地、恨恨地嘟囔了一句: “……陆凛,你个混蛋。” 冰冷的合金电梯门在陆凛面前无声滑开。他迈步走了出去,坐上通往堡垒的车。狭小的空间里,映出他苍白疲惫却眼神异常锐利却带着紧张、歉疚的脸庞。 沈砚对着胡萝卜,终于泄愤似地,重重地咬了一大口。 “咔哧!” 清脆的咀嚼声在过分安静的堡垒里格外清晰。 堡垒的门禁系统,感应到了专属权限的接近,发出准备开启的微弱嗡鸣…… 第43章 指挥官的秘密行动 堡垒厚重的门禁感应到最高权限,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淡淡焦虑和……生胡萝卜清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凛的脚步顿在门口。 堡垒内部的光线调成了柔和的“晨光”模式。料理台旁,沈砚背对着他,微微低着头,肩膀有些垮塌。他手里正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水灵灵的橙红色胡萝卜,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料理台的边缘。那背影,透着一股浓浓的、被遗弃小动物般的委屈和低落。空气中弥漫的柑橘信息素,像被霜打过的果子,带着凉丝丝的涩意。 陆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的疼意瞬间蔓延。三天……他就靠这个? “沈砚。” 陆凛的声音带着易感期后的沙哑,打破了堡垒的寂静。 沈砚的背影猛地一僵!他倏地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那半根胡萝卜。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陆凛时,他眼中瞬间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未消的委屈、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随即又被强行压下的倔强覆盖。他迅速垂下眼睫,将啃了一半的胡萝卜下意识藏到身后,唇线抿得死紧。 “指挥官。”沈砚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但那份刻意的疏离感,比堡垒的岩壁还要冷硬。 陆凛的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落在他下意识藏起胡萝卜的手上,心口的酸涩感更重了。他走进堡垒,厚重的门在身后关闭。 “我……”陆凛罕见地卡壳了。解释易感期?太唐突。直接道歉?太单薄。千头万绪,最终只化作最笨拙的行动。 他沉默地走到储备柜前,打开,精准地拿出了一袋……沈砚啃了三天的那种胡萝卜。然后,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仔细地、一根一根地清洗起来。水流哗哗作响,他洗得异常认真,仿佛在完成一项最高级别的战略任务。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他高大挺拔、惯于执掌生杀予夺的背影,此刻却做着如此“家常”甚至有点“傻气”的动作——洗胡萝卜?还洗得那么……郑重其事?满心的委屈和怨怼,忽然像是被戳破了一个小口子,泄露出一点荒谬又古怪的感觉。 陆凛洗好胡萝卜,用干净的吸水布仔细擦干每一根的水分。他转过身,手里捧着几根洗得干干净净、在灯光下仿佛闪着微光的胡萝卜,走到沈砚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捧胡萝卜往前递了递,深邃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沈砚,里面翻涌着歉意、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笨拙的讨好。 沈砚看着眼前这几根被洗得锃亮、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圣使命的胡萝卜,再看看陆凛那张惯常冷峻、此刻却带着点不自在和认真的脸……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可闻的笑声,终于没能忍住,从沈砚紧抿的唇缝里逸了出来。他飞快地别过脸,肩膀控制不住地轻轻耸动。 陆凛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声笑,以及沈砚别过脸的动作。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层明显的红晕!他……真的在笑!因为自己洗胡萝卜?!这个认知让一向无所不能的陆指挥官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但看着沈砚那似乎瞬间轻松了许多的肩膀,心底某个角落又奇异地、不受控制地……雀跃了一下? 他强行压下脸上的热意,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先垫着。我去做饭。” 说完,他将胡萝卜塞到沈砚手中,随后“落荒而逃”地转身,快步走向厨房区域,挽起袖子,开始比平时更加“乒乒乓乓”地处理食材,背影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忙碌。 沈砚抬起头,看着指挥官大人略显慌乱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几根被郑重其事洗好的胡萝卜,眼底最后一丝冰封的委屈,终于彻底消融。一丝清浅的、真实的暖意从心底升起。他拿起一根,轻轻咬了一口。脆甜多汁。嗯……今天的胡萝卜,好像……真的特别甜? 堡垒的日子,在胡萝卜事件后,悄然滑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微妙甜意的轨道。 陆凛的照顾升级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餐桌上,沈砚偏好的菜式不仅频率高、分量足,摆盘似乎都更用心了些。饭后,切得大小适中的水果总会“恰好”出现在沈砚手边。堡垒的恒温系统仿佛也通了人性,永远处于最令人体舒适的状态。陆凛甚至“顺手”整理好了沈砚之略显凌乱的桌面。 但最让沈砚感到既疑惑又隐隐好笑的,是陆凛在“指挥角”的秘密行动。 有好几次,沈砚看书或者分析资料累了,抬起头活动一下脖子,目光不经意扫过指挥角,都会看到陆凛背对着他,似乎在……进行加密通讯?而且姿态极其反常!他会微微侧着头,身体前倾,眉头时而紧锁像是在思考世界难题,时而舒展又带着点……求知若渴?偶尔,沈砚甚至能听到极其压抑的、模糊的词语片段飘过来: “……具体表现?” “……有效性?” “……Omega在……时期,通常……?” 沈砚:“???” 堂堂“深蓝壁垒”的最高指挥官,星海间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统帅,这是在跟谁打通讯?内容听起来怎么这么……生活化?甚至有点……傻乎乎的?难道是在跟后勤部讨论胡萝卜的最佳储存温度?不对,那语气又像是在请教什么高深学问。沈砚满心好奇的小泡泡,但每次只要他的视线停留超过三秒,或者他稍微动一下,陆凛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瞬间结束通讯,恢复成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处理加密文件的“标准指挥官”模式,速度快得让沈砚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鹰巢家属区,沈莫一家里。 沈莫一刚结束一场高强度演习,像只撒欢的大型犬冲进家门,一把抱住正在修剪盆栽枝叶的鹿闻景:“老婆!想死我了!” 毛茸茸的脑袋就往对方颈窝里蹭,温暖的椰子味信息素弥漫开来。 鹿闻景被他蹭得痒,嫌弃地推开他的脸:“一身灰!脏死了,去洗澡!” “遵命老婆大人!”沈莫一乐呵呵地应着,刚扯开领口,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就震动起来。一看来电显示,他立刻站得笔直,清了清嗓子,接通,压低声音,语气是罕见的正经:“指挥官?” 通讯那头传来陆凛刻意压低、显得有些紧绷的声音:“沈莫一,问你个事。” “您说!”沈莫一精神高度集中。 “如果……想向沈少将表达……嗯……超出常规的关心和……好感,”陆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和斟酌,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除了……做饭和……洗胡萝卜……还有什么……比较有效的方式?” “沈少将”这个称呼,他咬得格外清晰郑重。 沈莫一:“……” 他足足愣了三秒,大脑才处理完这爆炸性信息!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激动得原地蹦了一下,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指挥官!您终于想通了?!要对沈少将展开攻势了?!!” “沈莫一!”通讯那头传来陆凛压抑着恼火的低斥,“声音!回答重点!” 沈莫一立刻捂住嘴,眼睛亮得惊人,凑近通讯器,用气声兴奋地传授经验:“送花!Omega都喜欢花!玫瑰!百合!或者小礼物!精致漂亮的!浪漫的!信息素!对!释放点您那迷人的硝烟味,若即若离地勾引他!保证沈少将腿软……嗷!” 他话没说完,就被旁边鹿闻景飞来的一个小花盆砸中了脚。 “胡说八道!”陆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羞恼和一丝无奈,“换一个!实际点的!他……不是普通Omega。” “实际点?”沈莫一揉着被砸疼的脚,龇牙咧嘴地想了想,“那……帮他按摩?他分析资料肯定累,捏捏肩?或者……陪他聊天?说点好听的?夸他!使劲夸!夸他聪明!夸他好看!夸他……呃,某个瞬间的样子很可爱?” “……知道了。”陆凛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挫败感,似乎对沈莫一的“直A癌晚期”建议彻底绝望,直接切断了通讯。 沈莫一握着通讯器,对着空气傻乐:“嘿嘿嘿……铁树开花,千年等一回啊!沈少将威武!” 鹿闻景放下园艺剪,抱着手臂,凉凉道:“你是不是又给指挥官灌输你那套‘信息素勾引’的歪理邪说了?” “怎么能是歪理!”沈莫一不服气地反驳,又凑过去,“我这是实战经验!你看我对你多有效!” 鹿闻景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脸:“你那套也就骗骗当年的我。指挥官要是真听你的,沈少将怕是要黑着脸,然后自己跑回顾珩那去。” “怎么会!”沈莫一嚷嚷着,低头又要去蹭,被鹿闻景灵巧躲开。 堡垒内,指挥角 陆凛切断和沈莫一的通讯,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指望沈莫一,果然是战略失误。送花?信息素勾引?夸什么?他…啃胡萝卜的样子…很可爱?……光是想想沈砚可能出现的反应:冷笑?嘲讽?或者直接给他一个看智障的眼神?一想到这样,陆凛就觉得耳根又开始发热。这条路,彻底堵死。 他的目光,落在了通讯录里另一个名字上——鹿闻景。作为沈莫一的伴侣,思路清晰,性格冷静还是个Omega……或许,是更合适的“顾问”? 犹豫了几秒,陆凛再次接通了加密通讯。 “指挥官?”鹿闻景清冷平静的声音传来,背景里似乎还有沈莫一不甘心的嘟囔声,明显被鹿闻景捂住了嘴。 “鹿闻景,”陆凛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面对沈莫一时的紧绷,多了份认真,“有个私人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关于……沈砚少将。” 鹿闻景似乎并不意外,声音平稳:“您请说。” “我……想向他表达一些……超越目前关系的……意愿。”陆凛斟酌着词句,罕见地感到词穷,“但……方式上,似乎不太顺利。沈莫一的建议……”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都…不太适用。” 鹿闻景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很快收敛:“我大概能猜到沈莫一说了什么。指挥官,沈少将的情况非常特殊。他经历过巨大的创伤、身份的强行扭转,内心筑着非常高的壁垒。信任,对他而言是稀缺品。常规的浪漫手段,可能不仅无效,还会引起他的警惕甚至反感。” 陆凛沉默地听着,这正是他所担忧的。 “依我看,”鹿闻景继续道,声音理性而温和,“真诚和尊重是关键。他需要的是安全感,是确信自己的价值和意愿被真正看见和尊重,而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的吸引或生理的匹配。行动大于言语。在他擅长的领域给予充分的信任和空间,在他感到脆弱或不适时提供无声却坚实的支持,让他感受到‘选择权’在他自己手里,而非被安排或‘捕获’。” 鹿闻景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具体方式……或许可以留意他的兴趣?他喜欢看书,堡垒里星图类的书籍种类是否足够?他对某些技术是否特别关注?提供他需要的资源,比送一束花更有意义。另外,沟通时,坦诚地表达您的想法,但避免施加压力。他需要时间,也需要确认您的态度是出于对他这个‘人’的认可,而非对‘Alpha-7’样本或高匹配度Omega的执着。” 陆凛认真地听着,鹿闻景条理清晰的分析,像一盏灯,驱散了他心中的迷雾。真诚,尊重,安全感,选择权……这些词,精准地切中了核心。 “明白了。”陆凛的声音沉稳了许多,“很有帮助。谢谢。” “不客气,指挥官。”鹿闻景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笑意,“祝您顺利。” 结束通讯,陆凛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鹿闻景的话给了他方向,但另一个更沉重的问题,也随之浮上心头——沈砚的身份。 在“深蓝壁垒”,在司令部和最高研究所眼中,沈砚,首先是唯一样本“Alpha-7”。他的价值在于其生理数据、信息素特性、以及生育能力。他是珍贵的“资产”,是重要的“研究对象”。至于他曾经是“迅豹”沈少将?那只是他成为“Alpha-7”前的背景板。 陆凛的目光变得幽深。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沈砚这个人,更是要让他堂堂正正地、以“沈砚”的身份站在阳光下,站在自己身边,拥有应有的地位和尊重,而不是永远顶着“样本”的标签。 但,这谈何容易? 司令陈擎苍,是一位以大局为重、甚至有些铁血冷酷的老派军人。他看重的是“深蓝壁垒”的利益和稳定。沈砚的价值,在他眼中首先是战略性的。要说服他,仅仅靠“私人感情”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陆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他需要筹码。足够重、足够有说服力的筹码。 彻底扳倒顾珩:这是前提。只有彻底清除顾珩及其背后的势力,沈砚作为“受害者”和“关键证人”的身份才能凸显,他过去的功绩才能被重新评估,而不是被“塞壬计划”的污名掩盖。 还要证明沈砚的不可替代性:不仅是在对抗顾珩的情报方面,更是在未来“深蓝壁垒”的战略布局中。他惊人的的记忆力、作战力、指挥力、他的知识储备、他独特的视角……需要转化为实实在在的战绩或贡献。 ……或许,还有信息素的‘价值’?一个念头闪过。和自己97.9%的匹配度,本身就是一种极其稀缺的战略资源。如果运用得当……但这个念头让陆凛感到一丝不舒服,仿佛将沈砚物化了。他立刻将其压下。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利用这一点。 路还很长。陆凛的目光投向不远处安静看书的沈砚。他微垂着头,侧脸在柔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几缕碎发垂落额前。空气中,那清冽的柑橘味信息素,平和而安宁。 无论如何,他必须为沈砚争取一个未来。一个属于“沈砚”的未来。 就在陆凛沉浸于如何说服司令的宏大且困难计划时,沈砚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陆凛心头一跳,瞬间收敛了所有深沉的心思,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在……思考军务? 沈砚看着指挥官瞬间“正襟危坐”的模样,又联想到他之前偷偷摸摸打通讯的样子,心中了然。他微微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玩味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清朗: “指挥官,您是在思考……如何向司令部提交一份关于‘堡垒胡萝卜供应标准化及最佳清洗流程’的可行性报告吗?” 陆凛:“……” 指挥官大人刚刚构筑起的、关于未来蓝图的严肃思考,被沈少将这轻飘飘的一句调侃,瞬间击得粉碎。他感觉自己的耳根,好像……又有点热了。堡垒里,那清冽的柑橘气息中,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清甜的笑意。 第44章 蛋糕事故 堡垒的日子,在陆凛不动声色的“笨拙关怀”和沈砚日益放松的姿态中,流淌得格外静谧。那份关于“胡萝卜报告”的调侃,像一根羽毛轻轻搔过陆凛的心尖,留下微痒的余韵,却也意外地打破了最后一点无形的隔阂。 沈砚不再刻意维持疏离,偶尔还会对陆凛的某些举动,比如又“顺手”多切了一份他喜欢的水果或者刻意帮他整理书籍,投去一个略带揶揄的眼神,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天下午,陆凛在处理完一批紧急军务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伏案工作,而是起身走向了厨房区域。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慎重?甚至有点……跃跃欲试? 沈砚的目光从手中的星图资料上移开,带着几分好奇,看着陆凛在储备柜里翻找。只见他拿出了几袋真空包装的白色粉末、几个密封的蛋液包、一小盒固态植物黄油,还有……一罐晶莹剔透的蜂蜜?以及一小包可可粉? 沈砚眉梢微挑。这是……要做什么? 陆凛显然不太熟练。他对照着个人终端上一个加密的、似乎刚下载的食谱,界面简洁,标题隐约可见《基础蜂蜜蛋糕(简易堡垒版)》,眉头微蹙,动作有些生疏地开始称量面粉,敲开蛋液包。 沈砚放下资料,饶有兴致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指挥官大人难得一见的“手忙脚乱”。陆凛试图用筷子搅拌蛋液和融化的黄油,动作僵硬得像在拆解炸弹。面粉筛得不太均匀,可可粉不小心撒了一点在操作台上,他立刻皱着眉,用沾湿的厨房纸仔细擦掉,那认真的表情仿佛在处理污染源。 “指挥官,”沈砚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需要……技术支援吗?” 陆凛动作一顿,背脊瞬间挺得更直了,头也没回,声音绷得紧紧的:“!!!不必。可控范围。” 他加快了搅拌速度,试图证明自己的“掌控力”,结果几滴粘稠的面糊飞溅出来,落在了他深灰色的衬衫袖口上。 陆凛:“……” 沈砚看着那个小小的、碍眼的面糊点,再看看陆凛瞬间僵硬、似乎想立刻脱下衬衫去消毒的背影,终于低低地笑出了声。清朗的笑声在安静的堡垒里格外悦耳。 陆凛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无视袖口的“污点”和身后的笑声,继续专注于他的“堡垒版蜂蜜蛋糕”大业。终于,混合好的面糊被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耐高温的方形模具,大概是后勤送烹饪套具时附赠的。 当他把模具放进预热好的微型烤箱时,沈砚甚至看到陆凛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等待烘烤的时间,堡垒里弥漫开一股混合着蜂蜜甜香和可可微苦的、温暖诱人的气息。陆凛站在烤箱旁,像守卫着重要战略目标的哨兵,身姿笔挺,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逐渐膨胀、颜色变深的面糊。 沈砚重新拿起书,却有些看不进去。鼻尖萦绕的甜香,还有陆凛那过分专注的背影,都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他端起手边的水杯,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又被续满了温水。 就在这时,陆凛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是沈莫一的专属频率。陆凛看了一眼烤箱,还有几分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同时下意识地侧过身,压低了声音。 “说。”陆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但少了平时的冷硬。 “指挥官!”沈莫一活力十足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点嘈杂,似乎刚结束训练,“您交代的那份关于西翼二级水泵房后续加固方案的报告,我整理好了,发您终端了!还有,您上次问的那个……呃……” 他声音忽然变小,带着八卦的兴奋,“……那个‘项目’!进展如何了?堡垒的‘小惊喜’送出去了吗?效果炸裂不?” 陆凛的背脊瞬间绷紧!他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砚,发现对方似乎正专注地看着书,实则沈砚的耳朵悄悄竖了起来。陆凛立刻用更低沉、更严肃的声音打断沈莫一:“沈莫一!报告收到。关于‘堡垒物资管理优化方案’,正在按计划推进。效果评估……有待观察。没有其他事就……” “哎等等指挥官!”沈莫一显然没接收到陆凛的“加密”信号,依旧沉浸在八卦的海洋里,“效果有待观察?不应该啊!鹿闻景给的食谱那可是经过我们实践验证的!他亲手烤的蜂蜜蛋糕,那味道绝了!沈少将没被感动得……嗷!” 通讯那头传来沈莫一一声痛呼,接着是鹿闻景清冷平静的声音清晰传来:“指挥官,抱歉打扰。沈莫一的意思是,他非常期待您对报告的反馈。关于物资管理,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后勤部。” 背景里还有沈莫一小声的“老婆你掐我干嘛……” 陆凛:“……” 他感觉额角的青筋在跳。这个笨蛋! “……知道了。报告会看。后勤部……暂时不需要。” 陆凛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迅速切断了通讯。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被沈莫一这个“猪队友”搅乱的心绪。 一转头,却对上了沈砚似笑非笑的目光。 沈砚放下根本没看进去的“资料”,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语气悠悠:“指挥官,‘堡垒物资管理优化方案’……听起来是个大项目?还涉及到……蜂蜜蛋糕?”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陆凛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他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指向烤箱:“……物资优化的一部分。测试新食材的堡垒适应性。” 话音刚落,烤箱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陆凛如蒙大赦,立刻转身,戴上厚实的隔热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承载着他“战略意图”的蛋糕,动作标准得像在排爆。 方形的蛋糕体,颜色是诱人的深棕色,散发着浓郁的甜香。表面……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太平整?但整体看起来,似乎……成功了? 陆凛心中微定,将蛋糕放在料理台上稍微冷却。他拿起一把干净的刀,准备切块。然而,就在刀锋接触到蛋糕表层时—— 噗嗤…… 蛋糕的中心部分,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焦糖色的坑洞!空气里弥漫的甜香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可疑的焦糊味? 陆凛:“!!!” 他握着刀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个塌陷的坑洞,整个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深邃的眼眸里,是清晰的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极其罕见的、名为“挫败”的情绪。 沈砚也看到了那个坑。他站起身,走到料理台边,探头看了看那个造型别致的“堡垒适应性测试品”,又看了看旁边终端上还亮着的《基础蜂蜜蛋糕(简易堡垒版)》食谱标题。 “唔……”沈砚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地点评,“看来‘堡垒适应性’测试遇到了技术瓶颈。核心区域……结构强度不足?或者……热力分布不均导致局部过载?” 他用着分析战术报告的专业术语,眼底的笑意却藏也藏不住。 陆凛紧绷着脸,没说话。他沉默地拿起刀,避开那个坑洞,切下边缘看起来还算完整的一块,放在一个小碟子里,又拿起旁边之前切水果剩下的一颗草莓,小心翼翼地放在蛋糕边缘做点缀,然后,将碟子推到沈砚面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认真。 “测试样品。”陆凛的声音干巴巴的,“请……评估。” 沈砚看着眼前这块边缘焦黄、中心塌陷、但被一颗鲜红草莓努力“挽救”着卖相的蛋糕,再看看陆凛那副明明尴尬得要命却强撑着指挥官威严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防线也彻底柔软了下来。那点因为过去经历筑起的尖锐冰棱,似乎被这笨拙的、带着焦糊味的温暖,悄然融化了。 他拿起旁边的小勺,没有犹豫,挖了一勺塌陷边缘、颜色较深,看起来最可疑的部分,送入口中。 陆凛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入口是意料之中的……焦苦味。但紧随其后的,是蜂蜜醇厚的甜,可可的微苦回甘,还有……一丝奇异的、属于食材本身的温暖。算不上美味,甚至可以说有点失败。但…… 沈砚细细咀嚼着,咽下。然后,在陆凛紧张的注视下,他抬起头,清俊的脸上绽开一个清晰而明亮的笑容,像拨云见日的晴空。 “嗯,”沈砚点点头,琥珀色的眼眸里映着陆凛的身影,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虽然‘核心结构’有待加强,但边缘防御力尚可。味道……”他顿了顿,看着陆凛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唇角笑意加深,“……很特别。有蜂蜜的甜,还有……指挥官阁下‘堡垒适应性测试’的独特风味。” 他特意强调了“独特风味”。 这个评价,比任何完美的夸赞都让陆凛心头震动。他清晰地看到沈砚眼中的笑意和那份真切的……接纳?不是敷衍,而是理解了他这份笨拙心意背后的真诚。 陆凛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一丝极淡、却真实的暖意,融化了他眼底惯常的冷硬。他拿起刀,给自己也切了一块,默默地吃了起来。嗯,确实……焦了。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两人就站在料理台边,分食着这个塌陷的、带着焦糊味的蛋糕。没有过多的言语,空气中弥漫着蜂蜜可可的余香、淡淡的焦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声靠近的暖意。沈砚的信息素,那清冽的柑橘香,此刻平和温润,如同被阳光晒暖的果园。 陆凛吃着蛋糕,目光落在沈砚沾了一点可可粉的唇角。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对方皮肤时猛地顿住。沈砚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抬起眼看他,眼神清澈,没有躲闪。 陆凛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缓缓落下,不是去擦那点可可粉,而是……轻轻拿走了沈砚手中空了的碟子。 “下次,”陆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会少放点糖。” 他转身,将碟子放进水槽,耳根依旧带着未褪尽的微红。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刚才被“瞄准”的唇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尖即将触碰带来的细微电流感。他低下头,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掩住了唇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空气中,那温润的柑橘气息,悄然染上了一丝清甜的蜜意。 鹰巢家属区 沈莫一揉着被鹿闻景掐疼的胳膊,凑在伴侣身边看加密通讯器的留言记录,陆凛发来的蛋糕塌陷照片,附言:堡垒适应性测试,结果:局部结构失效。 “噗哈哈哈!”沈莫一指着照片上的坑洞,笑得直拍大腿,“我就说指挥官那双手是拆炸弹的,不是做蛋糕的!老婆,您看这‘核心区域’,绝对是‘热力过载’!” 鹿闻景看着照片,清冷的脸上也浮现一丝笑意。他注意到陆凛的附言里,没有抱怨,没有挫败,反而有种……奇异的平静?甚至……一丝满足? “他心情不错。”鹿闻景肯定地说。 “啊?”沈莫一不解,“蛋糕都塌成陨石坑了,心情还能不错?” 鹿闻景指了指照片边缘,沈莫一刚才没注意的细节——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小勺,正从塌陷的边缘舀起一块蛋糕,勺子上沾着明显的可可色。 “!!!”沈莫一瞪大了眼睛,“沈少将吃了?!还……用了勺子?指挥官切的?” 鹿闻景点点头,眼中带着了然:“不仅吃了,看来评价还不至于让指挥官把烤箱扔出去。” 他拿起旁边自己烤的、完美蓬松的蜂蜜蛋糕,切了一小块递给沈莫一,“所以,有时候,‘失败品’的意义,不在于它本身的味道,而在于……和谁一起分享,以及对方愿不愿意陪你一起品尝那份不完美。” 沈莫一似懂非懂地接过蛋糕,咬了一大口,满嘴香甜,含糊不清地说:“反正我知道,我老婆烤的最好吃!指挥官嘛……嗯,精神可嘉!值得鼓励!下次我送他个自动打蛋器?” 鹿闻景无奈地摇摇头,看着伴侣傻乐的样子,空气中清甜的荔枝香与温暖的椰香交织,宁静而满足。堡垒里的硝烟与柑橘,似乎也在某种笨拙的甜蜜中,找到了靠近的节奏。 第45章 星尘絮语与冰冷现实 沈砚的声音在铅灰色的、绝对安静的堡垒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旷。这里没有星舰的观景穹顶,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恒定的人造光源,隔绝着地表可能存在的辐射与窥探。他坐在一张简易的椅子上,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光滑的金属桌面,仿佛透过这厚重的壁垒,看到了外面那浩瀚却令人窒息的宇宙图景。 “你说得对,星图很迷人,”他重复着陆凛之前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迷醉,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倦怠,“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就像一个个遥远的梦。”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划过一道看不见的轨迹,“陆凛,有时候我真的只想找一个地方。一个地图上找不到坐标,记录里没有名字的地方。没有实验体Alpha-7的编号,没有‘迅豹’的代号,没有沈砚少将的肩章……把这些身份标签都撕掉。我只想做我自己,一个……不需要被任何人定义、也不需要为任何人负责的……自己,一个不被需要的自己。”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陆凛心湖的深处,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他坐在沈砚对面,背脊挺得笔直,那是军人的本能。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响,掌心被指甲刻出深深的凹痕,那点锐痛勉强压住了胸腔里瞬间爆发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呐喊—— 我需要你!我只需要沈砚!管你是什么Alpha-7还是少将!你就是你! 这无声的嘶吼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带着滚烫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在艰难地吞咽着这几乎要将他灼伤的火焰。最终,他只是抿紧了唇线刚硬的唇,将所有的冲动死死锁在胸膛深处,只留下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抑的波澜。 沈砚似乎并未察觉对面Alpha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轻声说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寻求某种遥远的共鸣:“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在我还是……那个少将的时候,执行一次漫长的星际巡航任务。经过一个编号都没人记得的荒凉小行星带边缘星球。扫描显示它地表冰封,毫无价值,但在一个巨大的冰封矿洞深处,探测器捕捉到了密集的生命信号。”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难得的、近乎梦幻的温柔色彩,仿佛被那段遥远的记忆温暖了。“出于好奇,也可能是……想透口气?我带着小队下去了。矿洞很深,冰层在探照灯下折射出幽蓝的光。然后……我们看到了它们。”沈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一个纯粹因为回忆而产生的弧度,“一群毛茸茸的小东西。圆滚滚的,大概……这么大?”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个篮球大小的轮廓,“身上的毛是雪白的,带着点银灰的纹路。最特别的是它们的眼睛,非常大,像两颗纯净的黑曜石,湿漉漉的,懵懂地看着我们这些闯入者。特别……可爱。” 他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我们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它们的嘴在哪里。它们也不怕人,就那么挤在一起,发出很轻很轻的‘咕噜’声,像……像风拂过冰晶的声音。我当时……真的很想抱一只回来。”他声音里的温度淡了下去,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可惜,任务时间紧迫,环境也太恶劣了,根本不允许携带任何非必要物品。只能……放弃了。” 陆凛静静地听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出那个画面:冰蓝的矿洞深处,一群雪白懵懂的毛球挤在一起,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从天而降的、穿着笔挺少将军服的沈砚。然后,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滑向另一个方向——如果是现在的沈砚,这个褪去了少将光环、带着一身疲惫和脆弱的纯净Omega,抱着一只那样温顺柔软、找不到嘴的小东西,该是怎样一幅景象? 那画面一定……可爱得要命。一种近乎尖锐的渴望瞬间攫住了陆凛的心脏,让他几乎要脱口说出“以后我们去找”。但他再次死死地忍住了,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又收紧了几分,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沈砚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并未察觉到陆凛细微的情绪波动。他抬起眼,看向陆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或倦意的眼眸里,此刻难得地盛着一丝纯粹的好奇,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你呢,陆凛?你……在那些漫长的任务里,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让你觉得有趣的生物?或者植物?就是那种,无关战斗,无关任务,单纯让你觉得……奇妙或者美好的东西?”他问得很轻,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试探。 陆凛被沈砚眼中那抹罕见的好奇光点亮了心神,也暂时从刚才内心激烈的挣扎中抽离出来。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浩如烟海的记忆碎片中搜寻那个特别的画面。 “嗯……”他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堡垒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一次,追击一伙走私星尘矿的流寇,误入了一个小行星的引力圈,被迫在它背阳面迫降。那地方……荒凉得只剩下风化的岩石和永恒的黑夜。”陆凛的声音平稳,但眼神却因回忆而变得悠远,“迫降点在一处巨大的裂谷边缘。等待救援的时候,为了警戒,我沿着裂谷边缘巡逻。就在那些看起来死寂一片的、最坚硬的黑色岩石缝隙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寻找最贴切的描述:“我看到了一些……‘东西’。非常细弱,像刚冒头的豆芽菜,颜色是近乎透明的灰白色,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们就那样顽强地从岩石最细小的裂痕里钻出来,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断。我当时只觉得它们能在那种地方生长,生命力真是……不可思议。” 陆凛的叙述很平实,但沈砚听得非常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在透过他的描述,亲眼见证那片荒芜中的奇迹。 “然后,救援船的信号来了,是夜间抵达。”陆凛继续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温柔的惊叹,“就在引擎声响起,探照灯扫过裂谷的瞬间……那些细弱的‘豆芽’突然起了变化。它们的顶端,就在我眼前,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绽放开来!” 沈砚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不自觉地前倾了一点,充满了期待。 “开出的花朵很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陆凛用手比划着,指尖仿佛在描绘那花朵的形状,“花瓣是半透明的,形状……有点像缩小了无数倍的星尘结晶的棱面。最神奇的是,它们会发光。”他看向沈砚,捕捉到对方眼中闪烁的光芒,“不是那种刺眼的光,而是非常柔和、纯净的荧光,颜色……像最淡的月晕,又带着一点极光的蓝绿色调。” “它们在探照灯扫过的瞬间被‘惊醒’,然后……整片裂谷的岩壁上,成千上万朵这样的小花同时亮了起来!”陆凛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震撼,“就像……就像整条裂谷突然被倒映了星河,或者说,是大地本身在吸收星辰的光线。光芒连成一片,随着飞船引擎引起的微弱气流轻轻摇曳,整片死寂的黑色岩石峡谷,瞬间变成了流淌着生命星光的河流。那景象……无法形容。” 他看向沈砚,发现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他的描述里,那双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向往和惊叹,嘴角甚至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这一刻的沈砚,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沉重,像个听到童话故事的孩子。陆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温暖的满足感悄然弥漫开来。 “真美……”沈砚轻声呢喃,像是怕惊扰了那幻境中的星河,“像梦一样……真想亲眼看看。”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憧憬,“那样的地方……一定很安静吧?” “嗯,”陆凛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沈砚带着向往神情的脸上,补充道,“除了飞船引擎的声音,那里……只有风穿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和……光的声音。”他用了“光的声音”这个有些诗意的词,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但这似乎是最接近他当时感受的描述。 “光的声音……”沈砚重复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真的听到了那寂静星河中的低语。他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能永远停留在那样的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一种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蜂鸣声猛地撕裂了堡垒内难得的、由遐想构筑的宁静氛围! “嗡——!嗡——!嗡——!” 陆凛手腕上的军用加密终端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不断闪烁的深红色光芒!那红光如此强烈,甚至将两人所处的这片狭小空间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陆凛的脸色在红光映照下瞬间变得铁青,眼神中的温度骤然褪尽,只剩下军人面对紧急命令时特有的冷硬和警惕。他几乎是在蜂鸣响起的同一秒就抬手点开了信息投影。 深蓝色的、代表着深蓝壁垒最高指令权限的徽记在虚空中旋转展开,冰冷、毫无感情的加密文字清晰地投射出来: 【当前日期10月18日 深蓝壁垒最高指令 - 加密等级:绝密·10月19日起,即刻起效】 收件人:鹰巢指挥官陆凛大校 / 鹰隼指挥官吴蔚上校 指令内容: 1. 着令鹰巢指挥官陆凛大校、鹰隼指挥官吴蔚上校,于标准时72小时内,抵达深蓝壁垒核心会议中心报到。 2. 会议主题:关于实验体Alpha-7(代号:迅豹)/ 前联局少将沈砚最终匹配权归属听证及决策会议。 3. 本次会议为最终裁定会议,具有最高执行效力。缺席、迟到或任何形式的不合作行为,均视为自动放弃相关权利并承担一切后果。 指令发出方:深蓝壁垒最高统帅部 / 联邦基因伦理委员会(联合签署)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陆凛和沈砚的眼中、心里。 刚刚还弥漫在两人之间,由遥远星球的毛茸茸小生物和岩石缝隙中顽强绽放的荧光之花所编织出的那点虚幻的、带着甜意的温暖气泡,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的红光指令瞬间击得粉碎! 堡垒内,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只有那加密终端仍在不知疲倦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深红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血液,映照着两张瞬间失去所有温度的脸庞。 沈砚眼中刚刚亮起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凛猛地关闭了投影,那刺耳的蜂鸣声戛然而止,但深红色的残影仿佛还烙印在视网膜上,挥之不去。他抬起眼,直直地看向沈砚。那眼神中,翻涌着风暴般的愤怒、冰冷的决绝,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更深沉的东西。 冰冷的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们从短暂的、关于星尘和生命的絮语中,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第46章 硝烟与柑橘的初吻 深蓝壁垒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铁幕,骤然落下,切断了鹰巢基地短暂而虚幻的宁静。 “即刻返回壁垒总部,参与最高级别联席会议。议题:‘Alpha-7’最终匹配权归属。时限:72小时。” 陆凛盯着光屏上冰冷的文字,指关节捏得泛白。72小时。从鹰巢乘坐高速穿梭舰返回壁垒核心会议中心,满打满算只需要48小时。多出来的这24小时,沉重地提醒着他:不能再拖了。 隔着一道合金门。陆凛的房间,灯光早已熄灭,但黑暗中,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毫无睡意,像夜空中最执拗的寒星。他平躺在硬邦邦的军用床铺上,双手枕在脑后,胸膛随着并不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 沈砚……那个名字在唇齿间无声碾过,带来一阵心悸般的灼热。临时标记带来的链接感并未因距离而减弱,反而在寂静的深夜更加清晰。他能“感觉”到隔壁房间里那个Omega的存在,像一颗散发着清冽光芒的星辰,牵引着他所有的感官。该如何开口?直球表白?他连情书都没写过一封。迂回试探?这比制定一场星系战役的突袭计划还要让他无措。 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审判之刃”,此刻像个刚摸到枪的新兵,对着一个名为“心”的靶子,紧张得手心冒汗。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沈砚清冷的眉眼,受伤时脆弱的模样,以及那晚临时标记时,他颈后肌肤细腻的触感和柑橘信息素瞬间爆发的清甜……陆凛烦躁地翻了个身,床板发出轻微的呻吟。这一夜,注定漫长。 一墙之隔。 沈砚蜷缩在柔软的靠垫里,堡垒恒温系统送来的暖风也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三天后的会议,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匹配权归属……这五个字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会像一件物品一样被评估、被分配吗?陆凛……他会争取吗?那个97.9%的数值,像风中残烛,微弱得让他不敢抱太大希望。忧虑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最终压倒了不安,意识沉入了一片混沌的浅眠,眉头却依旧无意识地紧蹙着。 当堡垒模拟的“清晨”光线透过高强度舷窗,在金属地板上投下冷白的光斑时,沈砚被门外一阵轻微的、略显笨拙的磕碰声惊醒。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一丝警惕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景象,让沈砚瞬间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陆凛,鹰巢最令人闻风丧胆的Alpha指挥官,此刻的形象……堪称颠覆。 平日里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黑发,此刻像被暴风蹂躏过的鸟窝,几缕桀骜不驯的发丝翘在额前和鬓角。深邃的眼窝下,两圈浓重的、无法忽视的青色阴影清晰可见,昭示着主人彻夜未眠的煎熬。他身上甚至还穿着皱巴巴的深灰色居家服,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最让沈砚震惊的是,这位向来冷峻威严的指挥官,手里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个边缘煎得有些焦糊的煎蛋,两片烤得颜色不均的面包,还有一杯……看起来过于浓稠的、疑似咖啡的黑色液体,正散发着可疑的焦糊气息。 “早…早。”陆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窘迫?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挽救一下自己崩坏的形象,但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效果甚微。他目光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沈砚惊愕的目光,只是僵硬地把托盘往前递了递,“我……做了早餐。” 沈砚的目光从陆凛糟糕的发型、明显的黑眼圈,滑到托盘里那卖相实在不敢恭维的食物上,最后又落回陆凛那张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疲惫和尴尬的俊脸上。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好笑、惊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涌上心头,冲淡了盘踞一夜的阴霾。他抿了抿唇,强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侧身让开门口:“呃……谢谢,请进。” 陆凛如蒙大赦,端着他的“战果”走进房间,动作僵硬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机器人。他把托盘放在小桌上,金属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 “坐。”沈砚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也在床边坐下,看着陆凛有些无措地落座。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还有一丝……陆凛身上尚未完全收敛的、带着硝烟余烬气息的Alpha信息素,以及沈砚自身清冽的柑橘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晨光中无声地交织、试探。 陆凛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可疑的“咖啡”,仿佛那是什么战略难题。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沈砚。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坦诚和……显而易见的紧张。 “沈砚,”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认真,“关于……昨天收到的指令,还有三天后的会议……”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眉头微蹙,“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在……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布料。来了……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轻声应道:“嗯,您说。” 陆凛看着沈砚低垂的眼帘,那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泄露着主人并不平静的内心。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到语言是如此匮乏的武器。 “我……”他开口,又顿住,眉头锁得更紧,仿佛在跟一个无形的敌人搏斗。最终,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最符合他性格的方式,抛弃了所有花哨的修辞,声音干涩却无比清晰:“我不擅长说那些……场面话。沈砚,我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忐忑:“不是作为你的监护长官,也不是作为鹰巢的指挥官。只是……陆凛这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焦糊味似乎都淡了些,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越来越清晰的信息素。柑橘的清甜变得浓郁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无声地回应着空气中那强势却带着笨拙试探的硝烟气息。 沈砚抬起头,撞进陆凛那双写满紧张和期待的眼睛里。那眼神如此直白,如此坦诚,像一束毫无遮挡的强光,瞬间穿透了他所有试图伪装的平静。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声响。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您……为什么想知道这个?” 他避开了直接回答,用问题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因为……”陆凛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紧,指尖掐进了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直率,“因为接下来的会议,会决定很多事情。我不想……不想在你毫不知情、或者没有选择余地的情况下,让结果发生。”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砚,“我需要知道你的意愿。哪怕……哪怕它最终无法改变什么。” “意愿……”沈砚低声重复着,心湖被投入巨石,掀起滔天巨浪。陆凛的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他是在询问,也是在……寻求许可?一个深蓝壁垒最顶级的Alpha指挥官,在用一种近乎卑微的方式,询问一个Omega囚徒的意愿? 勇气,如同破土的嫩芽,在陆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注视下,艰难地钻了出来。 沈砚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硝烟气息似乎给了他力量。他抬起眼,勇敢地迎上陆凛的目光,脸颊绯红,但眼神却不再闪躲:“陆上将……陆凛。” 他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却无比清晰,“您……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更准确的语言,白皙的脖颈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粉色:“在鹰巢,在堡垒……您给我的感觉,和别人都不一样。您强大,但……并不冷酷。您遵守规则,但也会……为我打破它。” 他想起了他为自己挡下的责难,想起了他坚持的临时标记,想起了他此刻顶着黑眼圈做的这份糟糕却无比珍贵的早餐。 “在您身边,”沈砚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如同被阳光晒透,散发出温暖而诱人的甜香,“我……会感到安心。即使……即使未来充满未知。” 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声音几不可闻,“您的信息素……硝烟的味道,并不让我觉得危险……反而……很安心。” 轰—— 陆凛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清空了所有复杂的战术推演和顾虑,只剩下沈砚那句“很安心”在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炽热的火星,点燃了他压抑了一整晚、甚至更久的情感熔岩。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翻了椅子。椅子倒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但他完全顾不上了。他一步跨到沈砚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坐在床边的Omega笼罩。 “沈砚……” 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渴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轻轻捧起了沈砚的脸颊。触手的肌肤细腻微凉,却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全身。 沈砚被迫抬起头,撞进陆凛那双如同燃烧着暗火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的炽热情感几乎要将他吞噬。属于顶级Alpha的强大压迫感混合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硝烟信息素,几乎马上就能融化他。心脏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陆凛捧着脸颊的手温柔而坚定地固定住。 “我……”陆凛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沈砚光滑的脸颊,喉结剧烈地滚动着,似乎在和最后一丝理智搏斗,“我可以……吻你吗?” 不是命令,是请求。带着Alpha的强势,却又充满了小心翼翼的珍视。 沈砚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看着陆凛近在咫尺的俊脸,看着他眼底汹涌的情潮,闻着那几乎要将自己淹没的、带着强烈占有欲却又无比安心的硝烟气息。身体里的柑橘信息素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瞬间沸腾起来,清冽的果香变得馥郁、甜美,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丝丝缕缕地缠绕上陆凛的气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最后一丝犹豫和惊慌被一种朦胧的水光取代,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快速扇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极其轻微地,闭上了。 无声的默许,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陆凛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急切,吻上了那双微启的、如同花瓣般柔软微凉的唇。 “唔……” 这是一个生涩却无比炽热的吻。带着Alpha不容置疑的掠夺性,却又充满了探索的笨拙和珍视。陆凛的唇瓣干燥而灼热,带着硝烟和男性特有的气息,强势地覆压下来。沈砚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随即又在对方霸道却又不失温柔的吮吻中一点点软化。属于Omega的本能让他微微仰起头,生涩地、试探性地回应着。唇齿间的触碰,像点燃了最原始的引线。 信息素在狭小的空间里彻底沸腾、交融! 陆凛身上那股冷冽、强势、带着战场铁血气息的硝烟味,如同最狂野的风暴,瞬间席卷了一切。而沈砚体内爆发出的清冽柑橘香,却像风暴中心最坚韧、最甜美的绿洲,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在风暴的席卷下变得更加浓郁、更加诱人。柑橘的清甜奇异地中和了硝烟的凛冽,硝烟的强势又包裹着柑橘的柔美,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疯狂地缠绕、渗透、融合,形成一种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失速的独特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甜腻而危险的热度。 陆凛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滚烫,他不再满足于唇瓣的厮磨。一只手依旧捧着沈砚的脸颊,另一只手却本能地滑下,紧紧箍住了Omega纤细柔韧的腰肢,将他用力地按向自己滚烫的胸膛。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隔着薄薄的衣物,都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灼热的体温。 他的吻变得更加深入、更加贪婪,带着一种无师自通的探索欲。舌尖撬开了沈砚因惊愕而微启的齿关,带着硝烟的气息,强势地扫过沈砚的口腔。沈砚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属于Alpha的霸道气息瞬间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掠夺着他的呼吸,也点燃了他身体深处陌生的火焰。他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陆凛后背的衣服,布料在他掌心被攥得死紧。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沈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肺部发出抗议,陆凛才稍稍退开,结束了这个漫长而激烈的吻。他的额头抵着沈砚的,两人都剧烈地喘息着,灼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陆凛的眼底一片深沉的暗红,像燃烧的余烬,紧紧锁着沈砚迷离的双眼。 沈砚的嘴唇被吻得微微红肿,泛着水润的光泽。脸颊更是红得如同熟透的蜜桃,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诱人的粉色。他眼神迷蒙,氤氲着水汽,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因为情动而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甜腻地萦绕在两人周身。 陆凛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无法控制地顺着沈砚优美的颈线滑下,最终落在那片被衣领半遮半掩的、光滑细腻的后颈肌肤上——Omega最脆弱的腺体所在。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属于Alpha最原始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占有、标记!临时标记带来的链接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沈砚……”陆凛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压抑和浓得化不开的渴望,“我……想再标记你一次。临时……就好。” 他像是在向沈砚祈求,又像是在向自己最后的理智陈述一个无法抗拒的事实。 沈砚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那个激烈吻的余韵尚未平息。听到“标记”二字,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抬眼看着陆凛那双充满了挣扎、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睛,感受着空气中那几乎要将自己融化的、属于陆凛的硝烟气息,还有自己身体里那同样叫嚣着想要靠近、想要被安抚的悸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主动地侧过了头,将自己白皙脆弱的脖颈,连同那散发着诱人柑橘甜香的腺体,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凛灼热的视线和气息之下。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瞬间击溃了陆凛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防线。 “唔……”一声低沉的、饱含满足和渴望的叹息从陆凛喉咙深处溢出。他不再犹豫,俯下身,滚烫的唇精准地印上了沈砚颈后那片细腻温热的肌肤。 这一次,不再是战场上的紧急措施,而是带着浓烈情感的烙印。 陆凛的吻,如同虔诚的信徒膜拜着最神圣的殿堂。他先是轻轻地,用唇瓣感受着肌肤下腺体微微的搏动,贪婪地汲取着那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清甜得令人发狂的柑橘信息素。每一次接触,都让沈砚的身体如同过电般轻轻颤抖,发出一声压抑的、甜腻的嘤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陆凛背后的衣服,指节泛白。 然后,是舌尖的舔舐。湿热的、似乎是带着倒刺的舌面,如同最精密的探测仪,一遍又一遍地扫过腺体周围敏感的肌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酥麻和战栗。沈砚的呼吸彻底乱了,身体软得几乎要化成一滩水,全靠陆凛紧紧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支撑着。他侧着头,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拉出脆弱的弧度,眼角渗出细小的泪珠,不知是因为过度的刺激,还是因为那汹涌而来的、几乎淹没理智的情潮。 陆凛像是着了魔。犬齿轻轻叼住了那片逸散着香气的腺体,刺破…沈砚的身体绷紧又放松,柑橘信息素如同被彻底点燃的烟花,绚烂地爆发开来,甜腻得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 “陆……陆凛……”沈砚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不堪,像被揉皱的丝绸,“别……别这样……” 他像是在拒绝,却没有丝毫的闪避,反而更贴近了陆凛几分。 陆凛的动作顿了一下,犬齿微微用力,在那片肌肤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红痕的齿印,却没有真正刺破。他抬起头,看着沈砚失神的双眼,那里面水光潋滟,倒映着他同样燃烧着**的脸。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低下头,这一次,目标明确。 尖利的犬齿,带着Alpha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温柔到极致的克制,刺破了沈砚后颈腺体表层最脆弱的皮肤! “啊——!” 一阵尖锐而强烈的、混合着疼痛和极致禁锢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沈砚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地弹动了一下,随即被陆凛更用力地禁锢在怀里。 属于陆凛的、强大而霸道的硝烟信息素,如同找到了宣泄的洪口,汹涌澎湃地注入沈砚的腺体,瞬间与他体内沸腾的柑橘信息素猛烈地撞击、交融! 轰——! 沈砚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被这狂暴而亲密的链接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像漂浮在硝烟与柑橘交织的风暴中心,被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紧紧包裹、安抚、占有。那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带着毁灭般的冲击力,却又奇异地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身体深处那因情动而喧嚣的火焰,被这股注入的力量瞬间抚平,转化为一种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满足感。他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兽,温顺地依偎在陆凛滚烫的怀抱里,只剩下细微的、满足的呜咽。 陆凛紧紧抱着怀中瘫软的Omega,感受着信息素交融带来的、灵魂都在颤栗的满足感。他像一头不知餍足的雄兽,反复地舔舐着沈砚颈后那个新鲜出炉的、带着血丝的临时标记伤口,用唾液帮助愈合,也用自己的气息一遍遍加深着烙印。每一次舔舐,都引来沈砚细微的颤抖和更深的依赖。他抱着他,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下巴抵在沈砚柔软的发顶,嗅着那混合了自己气息的柑橘甜香,疲惫了一夜的身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和宁静所包围。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粗重而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以及空气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硝烟与柑橘彻底交融后的独特气息——霸道、凛冽,却又奇异地包裹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甜蜜的暖意。像阳光透过舷窗,在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这一晚,陆凛遵守了他的承诺,只是临时标记。但抱着沈砚,一遍遍轻吻、舔舐着那个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腺体,嗅着怀中人清甜的气息,感受着他温顺的依赖,那份克制本身,就充满了令人浮想联翩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张力。 直到堡垒模拟的“深夜”来临,沈砚早已在信息素的安抚和陆凛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淡淡的红晕。陆凛依旧睁着眼,借着微弱的光线,凝视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指尖轻柔地拂过他颈后缠绕的、用于保护临时标记伤口的轻薄纱布,眼底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一丝深埋的忧虑。 还有不到三天。 他收紧了手臂,将沈砚更深地拥入怀中。 第47章 晨光与希冀的涟漪 临别在即。 堡垒深处,那扇沉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又迅速闭合,吞没了那个挺拔如松的Alpha离去的背影。门合拢的低沉嗡鸣在走廊里回荡了片刻,随即彻底沉寂。 沈砚孤零零地站在门内,背靠着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碰触着颈后腺体上覆盖的轻薄纱布。那里,属于陆凛的信息素烙印——强势、冷冽,却又带着昨夜反复舔舐、确认后留下的、近乎滚烫的占有欲和珍视——正透过敷料丝丝缕缕地渗入血液,温柔地熨帖着他身体里每一个因Alpha离开而本能惊惶的细胞。 与陆凛上次贸然离开那种强烈的不安截然不同。这一次,那份空虚感被一种更温暖、更坚实的情绪所取代。他仿佛还能感受到陆凛坚实胸膛的触感,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最后那个印在额头,带着承诺意味的轻吻。 “等我回来。” 陆凛低沉的声音犹在耳畔,不再是遥远的期许,而是带着昨夜亲密无间后沉淀下的、令人心安的笃定。沈砚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陆凛说这话时,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像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着暖流。 沈砚放下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陆凛皮肤的温度。他没有环抱自己,反而微微挺直了背脊,感受着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与柑橘交融后的独特暖香。那份因顶级Omega身份和未知会议带来的沉重阴霾,仿佛被昨夜和今晨的阳光彻底驱散了。他走到巨大的舷窗边,冰冷的金属建筑群轮廓依旧,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镀上了一层名为“希望”的柔光。 就在这时——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熟悉的、小心翼翼的节奏。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瞬间转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脸颊也飞起两抹红晕。是陆凛!他一定是忘了拿什么东西,或者……会议临时取消了?他几乎是雀跃地小跑过去,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按下了门禁开关。 合金门无声滑开。 “陆……” 沈砚带着灿烂笑意的呼唤卡在了喉咙里。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干净白色医疗官制服的苏禾。他手里端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杯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到沈砚瞬间从惊喜到微愕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促狭。 “早啊,沈砚。”苏禾笑眯眯地开口,目光飞快地在沈砚脸上扫过,那尚未褪尽的红晕和比往日明亮太多的眼神,还有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属于顶级Alpha的硝烟气息……作为过来人和顶级心理专家,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哟,这气色……看来我的到来,都比不上某人带来的阳光啊?” 沈砚的脸“腾”地一下更红了,有些窘迫地侧身让开:“苏禾……快进来。” 他掩饰性地拢了拢衣领,似乎想遮住颈后的纱布,却欲盖弥彰。 苏禾端着杯子走进来,将温热的安神茶递给沈砚:“加了蜂蜜和你喜欢的柚子粉,暖暖手。”他自然地走到窗边,和沈砚并肩站着,望着外面那片永恒不变的“宁静”夜景,语气带着由衷的欣慰:“看来,昨晚……嗯,或者说今早,进展非常顺利?” 沈砚捧着温热的杯子,汲取着杯壁传来的暖意,也汲取着朋友话语中的祝福。他低头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他没有直接回答苏禾的调侃,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片模拟的星空,眼神清澈而明亮,带着一种劫后重生般的释然和……对未来的笃信。 “苏禾,”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知道吗?就在不久前,我还觉得……人生大概就是这样了,一片灰暗,看不到尽头。” 他想起了冰冷的实验室,无休止的疼痛,充满审视的目光,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感受着那份温暖。“可是现在……” 他微微侧过头,看向苏禾,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如同初雪消融般干净纯粹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突然觉得,或许人生并不是那么差劲,对吧?只要……走下去,就会有希望。我现在,好像真的看到了……希望。”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重逾千斤,充满了新生的力量。 苏禾看着好友脸上的笑容和眼中那前所未有的光彩,心中感慨万千。作为沈砚一路走来的见证者和守护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希望是多么来之不易。他伸手,用力地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真诚的喜悦:“当然!沈砚,你值得所有的希望和最好的未来!这不是‘或许’,是必然!97.9%的匹配度啊,那可是神迹!再加上……” 他促狭地眨眨眼,意有所指地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硝烟气息,“某位大校那千年铁树开花般的架势……啧啧,你这希望,简直就是焊死了的保险柜,牢不可破!” 沈砚被他夸张的比喻逗笑了,之前的窘迫一扫而空,只剩下满心的温暖和轻松。两人相视而笑,堡垒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真挚的友情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同一时刻,高速穿梭舰如同一道银色的流光,在深蓝壁垒庞大的人造生态穹顶与外围冰冷的星际空间之间疾驰。 舰桥内,气氛却与堡垒内的温馨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低调的、难以言喻的……雀跃? 陆凛端坐在指挥席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标枪,深蓝色的将官常服一丝不苟。他目视着前方光屏上飞速掠过的星图数据,脸上是惯常的冷峻严肃。然而,坐在他侧后方医疗顾问席位上的鹿闻景,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细节。 陆凛放在操作面板上的手指,指尖会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敲击着光滑的金属表面,带着一种近乎轻快的节奏。他紧抿的唇角,在无人注意的瞬间,会微微向上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随即又迅速被压下。最明显的是,他周身那常年萦绕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凛冽迫人的Alpha信息素场,此刻虽然依旧强大,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暖意?就像凛冬的寒风里,悄然混入了一缕初春冰雪消融的微暖气息,柔和了他那过于锋利的棱角。 鹿闻景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的笑意。作为陆凛多年的战友、心腹,也是沈砚身体状况最权威的评估者,他太了解这位上司了。这份罕见的、几乎要从那钢铁外壳里溢出来的好心情,源头只有一个。 他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指尖在个人终端上快速操作着。一条加密信息悄无声息地发送了出去,目的地是鹰巢基地。 收件人:沈莫一 内容:舰已启程,预计48小时后抵达会议中心。指挥官状态……异常良好。建议:鹰巢准备小型庆祝仪式所需基础物资(勿张扬)。原因:千年铁树开花,曙光在望。 信息发送成功。鹿闻景收起终端,重新将目光投向光屏,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鹰巢基地里,收到消息的沈莫一那副先是愕然、随即了然、然后手忙脚乱去准备的样子。他和沈莫一,作为陆凛最亲近的人,同时也是最早看好并暗中撮合陆凛与沈砚的人,此刻的心情,与堡垒里的沈砚和苏禾一样,充满了对“好结果”即将到来的笃定和喜悦。 穿梭舰在静谧的宇宙背景中高速前行,载着一位心情“异常良好”的上将,和一份被所有人视为“焊死了的保险柜”般的希望,驶向那决定命运的会议中心。没有人怀疑,当舰船抵达时,带回来的将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欢欣鼓舞的好消息。 堡垒的早晨,充满了甜蜜的期待和温馨的暖意。希望,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在每个人的心中悄然滋长、蔓延,编织着关于未来的美好图景。 第48章 鸿沟 深蓝壁垒核心,A-01会议室。 厚重的铅灰色合金门无声滑开。 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迈步走入。 陆凛大校肩章上的肩章在冷光下闪烁,步伐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期待的微光——对堡垒中Omega的牵挂,对“尘埃落定”的笃信,对即将再次见到沈砚的心情带来的隐秘暖意。 紧随其后半步的,首席医疗官鹿闻景,白色制服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专注,手持加密数据板。 门内,冰冷洁净的金属与电子气息取代了舰桥残留的柑橘暖甜。空气净化器低鸣,恒温系统刻意调低的寒意,试图冻结那份暖意。 巨大的环形黑桌倒映着冷白条形光。核心悬浮光屏上,旋转的飞鹰盾牌,是壁垒绝对理性规则的冰冷图腾。 主位,陈擎苍如山端坐,将星璀璨,眼神如深潭,沉淀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左侧,吴蔚上校慵懒靠椅,把玩银色打火机,“咔哒”轻响。桃花眼在陆凛、鹿闻景进门时掠过锐光,复归漫不经心。 陆凛径直走向陈擎苍对面落座。鹿闻景自然在其身侧稍后坐下,数据板置于桌面,动作利落。座次即立场。鹿闻景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回陆凛隐含期待的侧脸,几不可查地点头——准备就绪,曙光在望。 “陆大校,鹿首席。”陈擎苍目光扫过,声音低沉如金属摩擦,“人齐,会议开始。”他直接转向鹿闻景,“汇报目标个体‘Alpha-7’最新生理评估,重点说明特殊状况。” “是,司令。”鹿闻景声音平稳专业。指尖操作,主屏切换为沈砚全息影像与瀑布数据流。 “目标个体‘Alpha-7’,沈砚,生理机能稳定,远超预期。”他点出关键数据:神经损伤修复99.3%(残余忽略),腺体活性顶级S (稳定极佳),信息素S 峰值,可塑性“极高”。 旋即,语气转肃,目光看向陈擎苍,措辞精准为陆凛铺路: “关键状况一:鹰巢期间沈砚曾受到过高强度精神冲击,导致不可逆神经深层损伤。”他重音强调“不可逆”,“对高强度精神刺激耐受性极低,易诱发精神震荡甚至崩溃。后续处置必须规避此风险,确保环境与引导绝对平稳。剧烈变动、不适配链接或负面冲击,均可成为触发因素,后果不可预测。” —— 为陆凛的“稳定链接”背书。 “关键状况二:”他指向腺体3D图中高亮金属点,“腺体核心检测到顾珩植入的未知功能微型芯片。位置极度敏感,强行取出风险极高,可能导致腺体永久丧失或危及生命。芯片静默,未观测负面影响。故持续监测,暂不取出。功能及风险,未知。” —— 暗示选择需极度谨慎,稳定链接风险更低。 “综上,”鹿闻景总结,目光扫过众人,在陆凛脸上停留半秒,“目标个体已满足脱离高危监护。顶级Omega价值与可塑性极高,但特殊精神损伤及腺体未知隐患,要求后续适配引导必须极度审慎、平稳。适配者选择,应优先考虑能提供最稳定链接、最低精神刺激风险环境者,以保障个体存续与潜能。” 句句核心:稳定、低风险。 陈擎苍微颔首,面无异色,无视隐含倾向。目光如炬射向陆凛与吴蔚:“生理状态稳定,价值明确,风险存在。核心归属问题。”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压迫感陡增,“信息素匹配度,是唯一客观、可量化、历史验证之最高准则。最终配对测试结果,已复核无误。现在,公布。” 空气凝固。净化器嗡鸣似远。白光映照每张脸。 陆凛桌下手微绷。鹿闻景的“不可逆损伤”、“规避风险”、“稳定链接优先”如强心剂,让期待之火更炽。残留的柑橘温润,临时标记的链接感无比清晰。97.9%的理论值,沈砚诉说“希望”的眼神……灼热期待在冷静下奔涌。他挺直脊背,下颌绷紧,锐目锁定陈擎苍。 吴蔚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慢了一瞬。 陈擎苍操作终端。 嗡—— 主屏骤变!两份并列的最终报告封面! 左侧: Alpha:陆凛,大校,LN-001 Omega:沈砚,Alpha-7 信息素匹配度最终报告 右侧: Alpha:吴蔚,上校,WU-007 Omega:沈砚,Alpha-7 信息素匹配度最终报告 两个血红“最终”印章,如凝固之血。 陈擎苍手指虚点。 报告封面如书页同时翻开! 左侧(陆凛)内页定格: 综合匹配度:97.9% 评估等级:SSS(极优) 右侧(吴蔚)内页定格: 综合匹配度:98.0% 评估等级:SSS(极优) 死寂。 97.9%。 98.0%。 0.1%的尘埃,化为吞噬光芒的黑暗深渊。 第49章 冰封的裁决 死寂吞噬一切。白光刺眼,将光屏上两行数字烙入视网膜。 陆凛体内的熔岩瞬间冻结!彻骨寒意自心脏炸开!桌下手关节发出“咔”的轻响,手背青筋暴突,脸上血色尽褪!鹰眸瞳孔骤缩,死死钉在“98.0%”上,翻涌着难以置信的剧痛与信念崩塌的茫然空洞!周身气场从隐含期待的凛冽,湮灭为死寂的绝对冰冷。舰桥暖意、沈砚笑容、临时标记……所有泡沫,砰然碎裂!甚至像个笑话输在了0.1%的面前。 鹿闻景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冷静彻底粉碎! 瞳孔缩如针尖,难以置信地瞪着数字,目光本能而惊惧地死死转向陆凛!看到对方惨白的脸、死寂的眼、暴筋的手,一股冰冷恐慌攥紧心脏!他比谁都清楚这0.1%的残酷,更明白这对沈砚“不可逆精神损伤”和“腺体未知芯片”意味着何等灾难!嘴唇翕动,想用医学理由嘶吼反驳,却在陈擎苍绝对权威的目光下硬生生咽回,脸色惨白如纸!曙光在望?辛辣讽刺! 吴蔚的打火机“啪嗒”落地,他张着嘴,桃花眼只剩纯粹的惊愕茫然。“啊?” 陈擎苍目光扫过三人,冷酷平静。“结果清晰。壁垒最高准则,匹配度决定一切。0.1%,即是天堑。”枯瘦手指精准点向数字缝隙,“吴蔚上校匹配度高于陆凛大校0.1个百分点。依据条例,沈砚适配权,归属吴蔚上校。” 宣判。 “司令!”陆凛嘶哑如砂石摩擦的低吼炸裂死寂!他霍然起身,椅腿刮地锐响!双手撑桌,指节惨白,青筋欲破!身体绷如将断之弓!血丝密布的双眼死盯陈擎苍,翻涌着禁锢的风暴——惊怒、不甘、绝望剧痛! “匹配度测试存在合理误差!0.1%在误差带内!非唯一依据!”声音拔高,字字如冰刃迸射,“沈砚状况特殊!计划创伤、长期囚禁,身心高度不稳!鹿首席报告明确不可逆精神损伤!对刺激极端脆弱!”他吼出结论,身侧鹿闻景立刻无声而用力地点头,眼神坚毅支持! “还有腺体未知芯片!皆是重大风险!”陆凛目光扫过光屏金属点,切肤之痛,“我与他有临时标记!建立了初步稳定链接!此链接对其精神安抚恢复至关重要!强行切断稳定链接,引入陌生Alpha,即是最高强度精神刺激!极可能造成不可逆二次损伤,甚至触发芯片未知反应!此非仅适配权问题,司令!关乎顶级战略资源存续状态与生命安全!匹配度岂能凌驾安全保障之上!” 逻辑清晰,倾尽鹿闻景提供的所有医学武器,凿向规则壁垒。 “陆大校,”吴蔚声音插入,惊愕余波中带着刻意轻松与置身事外的调侃,“科学即数字。98%即98%,97.9%即97.9%。0.1%即壁垒铁律,报告‘复核无误’。”他摊手,笑意玩味,目光在陆凛与数字间游移,“规则即规则。何况…”他扫过沈砚影像,嘴角勾起意味深长弧度,“顶级Omega啊,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轻啧与“照顾”,如裹蜜毒刺。 “吴蔚!”陆凛猛转头!血红眼眸如地狱烙铁钉向吴蔚!暴戾毁灭的警告如实质刀锋!温度骤降!一股狂暴、裹挟浓重硝烟血腥的Alpha信息素彻底失控爆发!如毁灭海啸,挟冰冷刺骨杀意与绝对压迫,排山倒海轰向吴蔚!触及逆鳞的本能威慑! 吴蔚笑容僵死!面具粉碎!闷哼一声身体猛撞椅背!脸色惨白!从容尽失!桃花眼只剩惊悸狼狈!手下意识攥紧扶手,指节咯咯,额角冷汗!灵魂战栗!陆凛之怒远超预估! “够了!”陈擎苍巨掌拍桌! 砰!!!! 惊雷炸响!桌面震颤!山岳般磅礴厚重的顶级Alpha威压轰然降临,瞬间碾碎陆凛的狂暴! “陆凛大校!”陈擎苍声如九天雷霆,震怒裹挟绝对权威,“注意身份场合!此乃最高军事会议,非角斗场!收起信息素!再犯,军法处置!” 玄冰浇头!陆凛血液信息素骤滞!撑桌之手剧颤!指节欲碎!狂暴之力被无形巨手强行锁回!残存压迫激荡空气!他死咬牙关,下颌绷如钢铁,腮肌抽搐!血眸仍盯陈擎苍,风暴深处,被绝对力量压制的痛苦与无力绝望浮起。 “规则高于一切!匹配度即唯一标准!”陈擎苍斩钉截铁,彻底否定所有医学与情感,“0.1%即差距!壁垒基石!特殊性不可凌驾!”他冷扫惊魂未定的吴蔚,“你所谓链接、引导、风险,吴蔚上校同样可提供!更高匹配度,引导更优更稳!此乃科学,非儿戏!” 无视鹿闻景“稳定优先”的专业论述。 他目光如炬,逼视陆凛,下达最终命令:“稳定环境?堡垒即最稳!最终结合仪式完成前,沈砚不离堡垒!由医疗部与吴蔚上校共负后续稳定适配引导!陆凛大校,抛开个人情感,服从壁垒利益与最高规则!这是命令!” 命令。 最终铡刀落下。 陆凛撑桌之手,指节失尽血色,惨白僵硬。虬结青筋缓缓平复,只余濒断之态。体内抗争岩浆彻底冷却,凝为冰冷顽石,沉坠五脏,带来麻木入髓的钝痛。 所有理由,所有争取,在“规则”“命令”冰山前,苍白粉碎,连同希望与尊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手。动作锈蚀百年。挺直背脊,挺拔却失魂,仅余空洞。脸上最后生气湮灭,死灰冷硬。那双鹰眸,风暴平息,唯剩死寂寒潭。痛苦、不甘、愤怒,凝固为彻底冰封的绝望。 他立如失魂雕塑,仅胸膛微伏证明存活。 “……是。司令。”声音轻、平、无温。如石沉万丈冰渊,闷响即没。唯余绝对服从,与冻结齑粉的幻想。 他抬手,僵硬却精准,一丝不苟整理军装领口肩章,如屈服规则的仪式。落座。脊背挺直,双手平放膝上,目光低垂,落于漆黑桌面,不看任何人,不看刺目数字,不看吴蔚,不看身旁鹿闻景沉重忧虑的眼。 如断刃入破鞘,敛尽光芒杀意,唯余冰冷、沉重、遍布裂痕的残躯。 陈擎苍看他,寒潭眼底复杂情绪稍纵即逝,复归冷硬。转向吴蔚与鹿闻景: “最终裁决即刻生效。鹿首席,配合吴蔚上校,制定沈砚后续稳定适配引导方案。报我核准执行。散会。” 门滑开。陈擎苍率先离去。吴蔚仓促捡起打火机,目光复杂瞥一眼雕塑般的陆凛,终无言快步跟上,背影心有余悸。 鹿闻景缓缓起身,未即离。他行至陆凛身侧,看着那凝固侧脸、膝上微白的手,眼中沉痛忧虑。欲言,却感任何语言在此绝望前皆苍白。最终,唯余一声沉重叹息,转身离去。 门无声滑拢。 白光依旧。光屏上,数字刺目: 陆凛:97.9% 吴蔚:98.0% 红章如凝固冰血。 陆凛静坐,如时间凝固。净化器嗡鸣空洞如挽歌。 不知多久。 膝上手,微颤。缓缓抬起,僵硬滞涩,如锈蚀呻吟。伸向悬浮光点——裁决书签署界面。 指尖触冰冷虚影。 幽蓝光线扫过指纹虹膜。 嗡。 金属光泽虚拟文件展开:《关于特殊资源个体“Alpha”(沈砚)适配权归属的最终裁决书》。吴蔚签名已署。 空白签署框闪烁。 陆凛目光落于框上。眼神死寂,空洞如永夜冻风。无怒无悲无痛,唯绝对虚无。 食指悬停框上。 指尖,剧烈颤抖,幅度微小却清晰。 终,耗尽生命最后之力,重按而下! 蓝光闪过。 “陆凛”二字,以标准、冰冷、僵硬如印刷体的姿态,烙印裁决书末尾。 收手。指尖唯余骨髓深寒。 做完一切,未动。唯那挺直脊背,于签名落定瞬间,难以察觉地,佝偻了一分。仿佛撑魂之物,随之粉碎抽离。 他静坐着。冰冷的白光,死寂的空气,望向光屏刺目数字无声注视。 第50章 破碎的权限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在深蓝壁垒最高权限管理中枢响起,短促而无情。 【权限转移确认。目标个体:Alpha-7(沈砚)。原权限持有人:陆凛(LN-001)。新权限持有人:吴蔚(WU-007)。生效时间:即时。】 陆凛站在光洁如镜的操作台前,指尖还悬停在刚刚完成生物密钥交接的感应区上方。屏幕上闪烁的“权限移交完成”字样,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陈擎苍的命令言犹在耳:“权限交接,一日之内完成。壁垒内手续即刻办妥,鹰巢基地的权柄同步转移由你亲自监督执行。此后,未经许可,不得再接触目标个体。” “老大……”站在陆凛身后的鹿闻景,声音艰涩。他看着陆凛挺直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力的背影,那周身萦绕的死寂冰冷比堡垒的恒温系统更甚。 陆凛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臂。合金桌面倒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只剩冰封寒潭的眼眸。 “回鹰巢。”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深蓝壁垒到鹰巢基地的五公里路程,在高速悬浮车内死寂得可怕。陆凛闭目靠在椅背上,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副驾驶的鹿闻景透过后视镜看着陆凛,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沉重和忧虑。他几次想开口,却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吴蔚的车紧随其后。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摩挲着下巴,看着前方陆凛那辆沉默的车,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弧度,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这权柄,接得有点烫手啊。 鹰巢基地,指挥中心。 流程冰冷而高效。陆凛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亲自操作着基地核心系统,将他作为基地最高指挥官所拥有的、与沈砚相关的所有权限——从堡垒出入权限、健康监测最高访问权、信息素稳定度实时数据流、乃至紧急情况下的强制干预指令——一项项剥离,如同亲手剜下自己的血肉,再一丝不苟地、精准地移交到吴蔚的身份识别码下。 每一个权限转移的确认框弹出,都需要陆凛的虹膜和生物密钥双重认证。每一次冰冷的“滴”声确认,都像重锤砸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的动作依旧精准,神情依旧冷硬,只有额角微微跳动的青筋和愈发苍白的脸色,泄露着这凌迟般的痛苦。 “好了,吴上校。”当最后一个权限转移完成,陆凛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吴蔚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巨大的星图,“鹰巢基地内,所有关于沈砚的权柄,已悉数移交。堡垒那边,壁垒中枢已经同步更新了你的权限等级。” 吴蔚看着自己终端上瞬间多出的、代表着对沈砚绝对掌控权的复杂权限树,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礼物”,脸上的玩味终于淡去,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复杂。他收起终端,看向陆凛那如同冰封的背影,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谢了,老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这句“好好照顾”,在此刻听来,无异于最恶毒的讽刺。沈莫一猛地攥紧了拳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鹿闻景立刻伸手,不动声色地按住了他紧绷的手臂,微微摇头。 陆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随即站得更直。他没有回应吴蔚,只是冰冷地吐出一个字:“走。” 吴蔚耸耸肩,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指挥中心。他需要立刻去堡垒,接收他“新鲜出炉”的顶级Omega。 陆凛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所有人,像一座即将崩塌却强行支撑的孤峰。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鹰巢基地繁忙的景象,此刻却都模糊成了背景噪音。 “老大……”沈莫一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急切和痛心。 “出去。”陆凛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所有人,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沈莫一还想说什么,鹿闻景用力拉了他一把,眼神示意他服从。两人沉默地退出了指挥中心,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门关上的瞬间,沈莫一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操!这他妈算什么事!那0.1%!就他妈0.1%!凭什么!” 鹿闻景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规则…该死的规则…还有陈司令的意志…我们改变不了。” “改变不了?”沈莫一猛地转身,眼睛赤红,“改变不了就让老大眼睁睁看着自己标记过的Omega被别人接手?!闻景,你看到老大刚才的样子了吗?他…他就像被抽走了魂!” “我知道!”鹿闻景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激动,“我比谁都清楚!但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冲进去安慰他?还是去把吴蔚打一顿?除了让他更痛苦,还有什么用?沈砚那边…才是更大的麻烦!他的精神状况,被这样对待……”他没有说下去,眼中是深切的忧虑。 堡垒。 苏禾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愉悦地帮沈砚整理着房间。沈砚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模拟的蓝天白云,颈后的纱布下,似乎还残留着陆凛的气息和温度。他指尖无意识地抚摸着纱布边缘,嘴角噙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期盼的浅笑。 通讯器响起,是基地医疗部的紧急召回指令。 苏禾皱了皱眉,嘀咕道:“搞什么,这么急……”他转头看向沈砚,脸上立刻又堆满了促狭的笑意,走过去拍了拍沈砚的肩膀,“嘿,看来某些人迫不及待要带着‘好消息’回来啦!得,这里就留给你们二人世界吧!放心,就算总部不通知,我也识趣得很,绝对不来当电灯泡!等着吧,某人肯定马上就到!”他朝沈砚挤挤眼,哼着歌快步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苏禾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甜蜜的涟漪。他站起身,走到门边,又觉得不妥,退回窗边,心跳莫名有些加速。陆凛要回来了…带着确定的好消息…他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待感在寂静中发酵,带着一丝令人心安的焦灼。 终于,合金门滑开的轻响传来。 沈砚几乎是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迎了上去:“陆……” 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Alpha。身形高挑,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便装,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慵懒而玩味的笑意,那双风流含笑的桃花眼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陌生的、带着淡淡薄荷茶气息的Alpha信息素。 不是陆凛。 沈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笑容僵硬地凝固,转化为茫然和惊愕。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来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你是……?”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吴蔚迈步走了进来,姿态随意得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他目光扫过沈砚苍白的脸和颈后缠绕的纱布,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玩味。 “你好啊,沈砚。”吴蔚的声音很悦耳,带着一种刻意的温柔腔调,“自我介绍一下,吴蔚。鹰隼特战队指挥官,陆凛大校的前任副官。”他顿了顿,看着沈砚眼中迅速积聚的困惑和不安,慢悠悠地补充道,“至于陆凛……他嘛,正在鹰巢忙着做最后的交接手续。你的权限,现在已经全权移交到我手里了。从今往后,由我来负责你的一切。” “权…权限移交?由你…负责我的一切?”沈砚的大脑一片空白,每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扎进他的意识里。他猛地摇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陆凛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他答应过……他答应过我……” 那句“等我回来”卡在喉咙里,变成了无力的呜咽。 吴蔚看着沈砚瞬间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很快又被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他走近一步,试图伸手去碰沈砚的肩膀,却被对方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猛地躲开。 “别激动嘛,”吴蔚收回手,耸耸肩,语气依旧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温柔”,“老大他……嗯,大概觉得我这个前任副官更懂得怎么‘照顾’人?毕竟,他那种冷冰冰硬邦邦的性子,哪有我温柔体贴,懂得怜香惜玉?跟着我,保证比跟着他舒服自在多了。”他刻意加重了“照顾”二字,带着轻佻的暗示。 “闭嘴!”沈砚厉声打断他,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着。他看着吴蔚那张带着玩味笑意的脸,听着他轻描淡写地将陆凛的离开说成“移交权柄”,将陆凛的承诺说成“冷冰冰硬邦邦”……所有的线索瞬间在脑海中串联、崩塌!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什么97.9%的神迹!什么“等我回来”的承诺!什么温柔的亲吻和缠绵的标记!都是假的!都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陆凛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测试他!测试他是否接受标记,测试他对Alpha的依赖性有多强,测试一个顶级Omega在特定引导下能展现出多大的可塑性!就像对待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在他一点点卸下心防,开始相信希望,甚至……甚至交付了信任和依赖的时候,那个冷酷的观察者,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数据收集,然后,像处理一件不再重要的实验样本一样,把他移交给了下一个“研究员”! 自己在陆凛眼中,自始至终,都只是深蓝壁垒的一个顶级样本!一个价值连城的……生育机器! 巨大的被欺骗感和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心脏像是被无数只手狠狠撕扯,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他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绝望的灰烬。 他抬起头,看向吴蔚的眼神,再无一丝温度,只剩下全然的戒备和冰冷的疏离。刚刚因陆凛而短暂融化的心防,以更坚硬、更冰冷的姿态,瞬间重新筑起,并且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厚重!他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名为“样本”的冰冷躯壳里,隔绝了所有可能再次伤害他的情感。 吴蔚看着沈砚眼中光芒的彻底熄灭和瞬间筑起的高墙,那玩味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啧了一声,似乎有点无趣地摸了摸鼻子:“看来老大给你留下的‘阴影’不小啊。行吧,来日方长。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按铃叫我。” 他不再试图靠近,转身离开了房间,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将沈砚彻底隔绝在那片冰冷的绝望里。 鹰巢基地,指挥中心。 沉重的合金门隔绝了外界。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凛一人。 死寂。 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微弱嘶嘶声。 陆凛依旧背对着门口,站得笔直。他面前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模糊而孤寂的身影。他缓缓抬起手,开始一丝不苟地整理面前指挥台上散落的几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动作缓慢、精准、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专注。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可以证明自己还存在的东西。 文件被一摞摞叠放整齐,边角对齐,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整理完毕。 陆凛的手悬停在文件上方。 然后—— 轰!!!! 一声狂暴的巨响猛然炸开!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终于喷发! 陆凛猛地转身,双手抓住沉重的合金指挥台边缘,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和绝望,狠狠地将整张桌子掀翻! 刺耳的金属扭曲、摩擦、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指挥中心疯狂回荡!光屏碎裂,文件如同雪片般漫天飞洒!各种仪器零件四散崩飞!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饱含着无尽痛苦、愤怒和绝望的嘶吼从陆凛喉咙深处迸发出来!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像是受伤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鸣!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突,俊朗的面容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 “我的Omega在堡垒!” 他如同困兽般咆哮,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淋淋的胸腔里抠出来,“他还在等我!他还在等我回去——!!!” 吼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撞击、回荡,带着令人心悸的绝望。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狂暴的毁灭欲彻底吞噬了他!陆凛猛地转身,赤红的目光锁定了旁边一面镶嵌着高强度防弹玻璃的观察窗。那冰冷的玻璃,映出他此刻疯狂而破碎的倒影。 没有半分犹豫! 砰!砰!砰! 带着骨骼碎裂声的闷响!陆凛如同失去了痛觉的疯子,用尽全身力气,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砸在那坚硬的防弹玻璃上!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刺目的猩红在冰冷的玻璃上绽开一朵朵绝望的花! 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纹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疯狂地蔓延开来! “他在等我……” 最后一声低吼,带着泣血的哽咽,消散在满室的狼藉和浓重的血腥味中。陆凛的拳头无力地抵在布满裂纹的玻璃上,鲜血顺着玻璃蜿蜒流下。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剧烈地颤抖,如同被彻底抽走了脊梁。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爆发,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深渊。 指挥中心外。 沈莫一和鹿闻景听着里面传来的恐怖巨响和那声撕心裂肺的咆哮,脸色煞白。 “老大!” 沈莫一再也忍不住,猛地就要去撞门。 “别进去!” 鹿闻景死死拉住他,声音发颤,眼中是深切的痛苦,“让他发泄!让他发泄出来!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他太了解陆凛,也太了解这绝望有多深。此刻的陆凛,就是一头被彻底逼疯、伤痕累累的孤狼,任何靠近,都可能引发更彻底的毁灭。 沈莫一看着紧闭的合金门,听着里面渐渐微弱下去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赤红的眼中,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他狠狠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而愤怒:“这他妈的……到底是谁的错?!为什么非要这样对他!对沈砚!” 他的拳头再次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无力的闷响。 鹿闻景沉默地站着,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重如铅。他看着那扇隔绝了所有声音的门,疲惫地闭上眼,喃喃道:“代价……这代价太大了……” 第51章 三方炼狱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金属粉尘的气息,弥漫在刚刚经历风暴的指挥中心。扭曲的合金指挥台像一头死去的巨兽瘫在地上,碎片狼藉。防弹观察窗上蛛网般的裂痕中心,凝固着暗红的血迹。 陆凛靠坐在墙角,一条腿曲起,手臂搭在膝上。手上缠着临时包扎的渗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下巴布满青茬。那双曾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封的绝望,偶尔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偏执暗芒。他像一头耗尽力气、舔舐伤口的孤狼,沉默得可怕。 沈莫一和鹿闻景小心翼翼地绕过满地狼藉,在他面前蹲下。 “老大,”沈莫一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清理组在外面待命,要不要……” “留着。”陆凛的声音沙哑干涩,打断他,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碎裂的光屏残骸,“提醒我。” 提醒他什么?失败?无能?还是失去?沈莫一和鹿闻景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老大,不能就这么算了!”沈莫一忍不住,拳头攥紧,“沈砚还在堡垒里!那个吴蔚……”他咬牙切齿,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嚼碎。 “吴蔚不是问题。”陆凛终于动了动,目光缓缓聚焦,冰层下是灼烧的岩浆,“规则…和堡垒的权限…壁垒才是。”他看向鹿闻景,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锋利,“闻景,重做那份评估报告,关于沈砚精神损伤的不可逆性和强制链接的风险评估…要最高等级。再补充腺体芯片在未知Alpha信息素刺激下可能引发的灾难性后果推演。要详尽,要危言耸听,用最触目惊心的数据和最权威的术语。” 鹿闻景立刻会意,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起来:“明白!我会将风险等级提到理论上的S ,引用‘门’计划时期因精神崩溃导致的Omega腺体自毁案例数据,芯片部分加入‘未知信息素交互可能引发不可控能量释放’的假设。这份报告,足以让任何决策层心惊肉跳!” “好。”陆凛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纱布边缘,“同时,启动‘巢穴’计划。” 沈莫一精神一振:“老大,你要动那个?” “嗯。”陆凛的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堡垒的物理防御和权限系统是铁板,但信息流不是。找到堡垒安全监控系统的底层逻辑漏洞,我需要一个后门,一个能绕过吴蔚权限、看到里面情况的‘眼睛’。不需要控制,只需要…看到。”他需要确认沈砚的状态,哪怕只是看着。 “交给我!”沈莫一立刻应下,眼中燃起战意,“三天!最多三天,我把‘眼睛’给您安排好!” “权限呢?”鹿闻景皱眉,“就算看到,我们现在的权限也做不了任何事。陈司令那里……” 陆凛扯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权限?等闻景那份报告递上去,等堡垒里真的因为吴蔚的‘照顾’出了事…陈司令会重新考虑‘权限’该在谁手里,才能保住他那宝贵的‘战略资源’。” 这是阳谋,也是绝境中的赌博。 堡垒,沈砚房间。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厚重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模拟的光线。沈砚蜷缩在房间最阴暗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他像一只受惊过度、缩进壳里的蜗牛,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绝望。空气中,那原本清冽的柑橘信息素,变得极其稀薄、混乱,带着一种衰败的苦涩。 吴蔚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营养剂,站在几步开外,脸上的慵懒笑意有些挂不住了。他已经尝试了各种方式——温和的劝慰、随意的闲聊、甚至带着点痞气的承诺——但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或者更糟,是沈砚如同被触碰逆鳞般瞬间爆发的、无声的剧烈颤抖。 “啧,”吴蔚烦躁地薅了薅头发,将杯子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我说沈砚,你这又是何必呢?老大是移交了权限,但我也没虐待你啊?好吃好喝供着,比他那冰块脸温柔多了吧?”他试图靠近一步。 “别过来!”埋在膝盖里的头猛地抬起,声音嘶哑尖锐,带着濒临崩溃的惊惧。沈砚的眼睛红肿,布满血丝,眼神却像淬了毒一样死死钉在吴蔚身上,充满了全然的戒备和刻骨的恨意。“滚出去!离我远点!” 吴蔚被他眼中的恨意刺得一窒,举起的双手无奈地放下:“行行行,我不过去。但你好歹吃点东西?你这样子,身体撑不住的。”他指了指那杯营养剂。 “拿走!”沈砚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重的厌恶,“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不需要任何Alpha的‘照顾’!你们…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都是…都是把我当实验品的混蛋!”他越说越激动,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呼吸急促起来。 吴蔚眉头紧锁,他察觉到沈砚状态不对劲,那不仅仅是抗拒,更像是在滑向某种危险的边缘:“沈砚,冷静点!没人把你当实验品!老大他是……” “闭嘴!不许提他!”沈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陆凛!他比你们更虚伪!更恶心!他骗我…他让我相信他…让我…让我……”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巨大的屈辱感和被欺骗的愤怒让他浑身发冷,胃里翻江倒海。颈后临时标记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信任。 “好好好,不提不提!”吴蔚赶紧安抚,试图稳定他的情绪,“那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肯吃点东西?才肯相信我没有恶意?” 沈砚只是死死地瞪着他,眼神空洞而绝望,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墙壁里。那无声的抗拒,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心头发沉。 吴蔚叹了口气,知道暂时无解。他看了一眼那杯渐渐冷却的营养剂,又看了看角落里那个浑身是刺、随时可能崩溃的Omega,第一次感到了棘手和……莫名的烦躁。他转身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东西我放这儿了。你…自己冷静一下。有事按铃。” 合金门再次滑拢,将绝望的寂静重新还给沈砚。 门关上的瞬间,沈砚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下来。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额发。巨大的疲惫和空虚感席卷而来,但更强烈的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冲动。他厌恶这个被标记过的身体,厌恶颈后那个象征着他愚蠢信任的伤口,更厌恶自己心中竟然还残留着一丝对陆凛那个骗子的、可悲的期待! 他猛地抬手,手指颤抖着,粗暴地撕扯颈后覆盖伤口的轻薄纱布! 嘶啦—— 纱布被扯下,露出下面微微红肿、带着新鲜齿痕的腺体。伤口因为粗暴的动作而裂开,渗出血丝,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惩罚自己的愚蠢和软弱! 他踉跄着爬起来,冲到洗漱间。冰冷的水流开到最大,他发疯般搓洗着颈后的腺体,仿佛要洗掉陆凛留下的所有气息和信息素烙印!皮肤被搓得通红破皮,血水混着水流下,但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脏!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肮脏感! 信息素管理总局,战略部部长办公室。 顾珩坐在宽大的黑色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灯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他面前的光屏亮起,没有图像,只有一个通讯连接成功的标志,以及一个权限等级为“深红绝密”的标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沉稳、清晰,带着久居上位的从容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顾部长。” “我在。”顾珩的身体微微前倾,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新的‘塞壬’载体,”男人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适配性低于预期阈值17.3%,能量逸散率超出安全临界点42%。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其腺体无法承载Alpha融合型催化剂的冲击性注入,实验体在注入后37秒内腺体崩溃,Alpha模拟场激活失败。” 顾珩的瞳孔骤然收缩,敲击桌面的手指瞬间僵住!腺体无法承载催化剂?这几乎宣告了目前这批新载体的彻底失败!他额角渗出细微的冷汗,声音却竭力保持平稳:“原因分析呢?是载体筛选标准需要调整,还是催化剂配方……” “原因不是你现在需要深究的重点,顾部长。”男人的声音打断他,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终结感,“时间窗口正在关闭。深蓝壁垒那边的沈砚,状态更新了。适配权变更,一个匹配度98%的Alpha接手。但这不影响我们的最终目标。” 顾珩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 “总局最高委员会决议:一个月内,以你‘合法伴侣’的身份,向深蓝壁垒提出正式交涉,接回沈砚。”男人的声音斩钉截铁。 “合法伴侣?”顾珩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即立刻意识到这步棋的狠辣。他和沈砚的合法伴侣关系,是在三年前成功将沈砚第一次改造为Alpha后登记注册的!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事实!深蓝壁垒即使知道有猫腻,在程序上也难以否认!而此刻沈砚身陷囹圄……时机完美! “证据链会有人为你处理好,确保万无一失。你只需要准备好你的‘深情’和‘法律依据’,在一个月后准时出现在壁垒的谈判桌上。”男人的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接回他,完成‘塞壬’的最后拼图——将那个被陆凛强行还原的Omega,重新逆转化回属于他的Alpha形态!唯有如此,才能彻底释放‘塞壬’应有的力量。这是你唯一的价值证明,顾珩。”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宣告世界法则般的笃定: “记住,只有Alpha,才能真正承载力量,才能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Omega?不过是通往终极力量的桥梁和容器罢了。” 通讯戛然而止。光屏暗了下去。 办公室内陷入死寂。顾珩靠在椅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兴奋和一种扭曲的使命感而微微起伏。合法伴侣?深情?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容冰冷而狂热。他看着光屏上沈砚的照片,那张充满生机的脸,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仿佛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至关重要的实验器材。 “沈砚…我亲爱的…合法伴侣…”他低语,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和绝对的占有欲,“别怕,再等等。我很快就会来接你回家了。回到你真正的命运里…Alpha,才是你完美的归宿,才是‘塞壬’觉醒的唯一钥匙…” 他的眼神灼热,仿佛已经看到了沈砚被重新固定在实验台上,腺体被注入催化剂,痛苦地嘶吼着重新蜕变为Alpha的景象。那才是他毕生追求的杰作!至于沈砚的意愿?那在终极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堡垒,沈砚房间。 冰冷的流水冲刷着颈后火辣辣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沈砚撑着冰冷的洗漱台,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颈后一片狼藉的自己,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可悲的失败品。 就在此时——滴、滴滴滴! 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突然从房间角落的紧急通讯器里爆发出来!红光疯狂闪烁! 这警报声并非堡垒内部的常规警报,而是……来自鹰巢基地的、陆凛个人权限才能触发的最高优先级单向通讯请求!这是当初临时标记后,陆凛强行加装在他房间的“安全锁”,只链接陆凛的终端,用于最危急时刻。 沈砚的身体猛地僵住!水流声、警报声、自己狂乱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他死死盯着那闪烁的红光,眼中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惊愕、残余的恨意、一丝连自己都无法控制的、被背叛后却依然存在的可悲悸动…… 他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鹰巢基地,指挥中心角落。 陆凛、沈莫一、鹿闻景围在战术终端前。屏幕上模糊显示着堡垒房间一角的画面。 “连接上了!信号弱,只能单向传输声音!”沈莫一低吼,启动警报! 陆凛死死盯着模糊人影,对着拾音器嘶吼,声音穿透空间: “沈砚!回答我!你怎么样了?!说话!!” 第52章 断线、崩溃、索债 刺耳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撕裂了堡垒房间的死寂! “沈砚!回答我!你怎么样了?!说话!!” 陆凛嘶哑急迫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砚耳边! 沈砚的身体像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一颤!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角落那个闪烁着刺目红光、不断发出尖锐鸣叫的紧急通讯器! 陆凛?! 是陆凛的声音!他…他在鹰巢?他能听到这里?他能看到自己?! 巨大的惊愕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绝望壁垒!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踉跄着冲出洗漱间,不顾颈后伤口撕裂的疼痛,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疯狂地扑向那个通讯器! “陆凛!陆凛!!”沈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急切,他扑到通讯器前,双手颤抖着拍打冰冷的金属外壳,对着闪烁的红光嘶喊:“你在哪?!你说话啊!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蔚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回答我!!” 鹰巢指挥中心角落。 战术终端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猛地扑到某个位置,疯狂拍打的动作被低帧率的画面捕捉,断断续续。陆凛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 “他听到了!他在回应!”沈莫一低吼,声音带着激动和紧张,“老大!快说话!” “沈砚!是我!听着!”陆凛立刻对着拾音器吼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更加嘶哑,“吴蔚在撒谎!我没有放弃你!从来没有!权限移交是陈擎苍的命令!是那该死的0.1%!但我有办法!我正在想办法!你听我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你的精神损伤,还有腺体芯片……” 信号突然剧烈波动!屏幕上沈砚的身影瞬间扭曲、拉长,变成一片混乱的色块和噪点!刺耳的电流杂音淹没了陆凛后面的话语! “操!信号不稳!堡垒的主动防御系统在干扰!”沈莫一脸色大变,手指在键盘上快出残影,“坚持住!我在尝试稳定通道!” “沈砚!沈砚你听得到吗?!别怕!我……”陆凛的吼声被淹没在滋啦的电流声中。 堡垒房间。 “滋啦——滋啦——” 陆凛的声音骤然变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掐住了喉咙,只剩下刺耳的电流噪音!沈砚只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放弃…命令…0.1%…办法…危险…芯片……” 危险?芯片?他在说什么? 办法?什么办法?移交权限就是他的办法吗?! 巨大的混乱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沈砚!陆凛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那断断续续的话语非但没有带来安慰,反而像最锋利的刀,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搅得粉碎! 骗子!又是骗子! 连这最后的声音,都是他控制下的把戏吗?!是为了观察他崩溃的反应?还是为了安抚他,让他继续乖乖当个听话的样本?! “啊——!!!” 积压的愤怒、绝望、被反复愚弄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沈砚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他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疯狂的毁灭欲! 他不再试图听清那模糊的声音,不再寻找陆凛!他高高举起那个冰冷的、闪烁着红光、发出噪音的通讯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对陆凛、对深蓝壁垒、对整个世界最深的恨意,狠狠地、一次又一次地砸向坚硬无比的金属墙壁! 砰!砰!砰!!!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塑料碎裂声疯狂响起!火花四溅!警报红光在疯狂的砸击下骤然熄灭!尖锐的鸣叫戛然而止!通讯器的外壳瞬间变形、破裂,内部的线路板和元件被砸得稀烂,扭曲地暴露出来! “骗我!都骗我!滚!滚开!!”沈砚一边疯狂砸着,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喊咆哮,眼泪混合着颈后伤口渗出的血水,流了满脸。直到手中的通讯器彻底变成一堆冒着青烟的废铜烂铁,他才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脱手将残骸狠狠摔在地上,自己也瘫软下去,靠着墙壁剧烈喘息,眼神空洞失焦,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死寂。 断了。 他和陆凛之间,最后一丝可能的联系,被他亲手砸得粉碎。心防,在绝望的废墟上,筑起了更高、更厚、更冰冷的城墙。 鹰巢指挥中心。 滋啦—— 刺耳的电流杂音达到了顶峰,然后,屏幕彻底陷入一片漆黑!代表连接状态的指示灯,熄灭了。 “信号……断了。”沈莫一看着屏幕上冰冷的“连接丢失”提示,声音干涩,手指无力地从键盘上滑落。最后传来的画面,是沈砚疯狂砸击通讯器的模糊残影和那凄厉的尖叫尾声。 陆凛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要将它看穿。他维持着对着拾音器的姿势,嘴唇还保持着最后一个字的口型,整个人却如同瞬间被石化。那双深陷的眼眸中,刚刚因为听到沈砚回应而燃起的一丝微光,如同风中残烛,被彻底吹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彻底的、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的空洞和死寂。 “老大……”鹿闻景担忧地靠近一步。 陆凛没有任何反应。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随即是撕心裂肺的剧烈干呕!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苦涩的胆汁! “呕——咳咳咳……”他佝偻着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冷汗涔涔,那只缠着纱布的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再次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迹。这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精神世界彻底崩塌后,身体本能的、无法控制的崩溃反应! “闻景!”沈莫一慌了神。 鹿闻景立刻蹲下,快速检查陆凛的状态,脸色凝重:“急性应激反应!伴随严重的生理性神经紊乱!快!镇静剂!他需要立刻注射镇静剂!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 他从随身医疗包中迅速取出注射器和药剂。 沈莫一手忙脚乱地帮忙按住陆凛剧烈颤抖的手臂。鹿闻景手法利落,将冰凉的药剂推入陆凛的静脉。药效很快发挥,陆凛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但那空洞绝望的眼神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像一具被掏空的躯壳,软倒在鹿闻景和沈莫一的支撑下,陷入了药物强制带来的、无梦的昏睡。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和即使在昏睡中也微微颤抖的眼睫,昭示着内心炼狱的持续。 堡垒,沈砚房间外。 吴蔚被房间里那恐怖的砸击声和尖叫声惊动,猛地推开门冲了进来!看到的就是沈砚瘫坐在墙角,满手是血(砸通讯器时被碎裂外壳划伤),颈后伤口再次崩裂渗血,身边是一堆通讯器的残骸,而他眼神空洞,如同一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操!”吴蔚低骂一声,快步上前,“沈砚!你干什么?!”他试图去查看沈砚颈后的伤口和手上的伤。 “别碰我!”沈砚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手,眼神瞬间聚焦,射出冰冷刺骨的恨意和厌恶,死死瞪着吴蔚,“滚!你们都滚!离我远点!骗子!恶魔!”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吴蔚被他眼中的恨意钉在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属于陆凛特殊权限的通讯器残骸,又看了看沈砚此刻的状态,头大如斗。这他妈比指挥一场星际战役还难搞!陆凛到底给他留下了个什么烂摊子?! “行!我不碰你!”吴蔚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压下火气,“但你看看你自己!伤口又裂了!手上也划破了!你想把自己折腾死吗?!”他转身对外面吼道:“医疗机器人!立刻过来处理伤口!还有,给我拿最高效的Omega安抚喷雾和营养剂过来!快!” 冰冷的医疗机器人滑行进来,机械臂伸出,试图处理沈砚的伤口。沈砚剧烈挣扎,眼神抗拒如同面对刑具。 “按住他!小心点别伤着他!”吴蔚命令机器人,自己则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像个没头苍蝇。“我说祖宗,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不吃不喝,自残,现在又砸东西!陆凛他妈的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跟着他有什么好?冷冰冰硬邦邦的,哪像我……” “闭嘴!”沈砚在机器人的束缚下挣扎着嘶喊,声音带着极致的疲惫和厌烦,“你比他更恶心!虚伪!做作!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不想听到任何Alpha的声音!滚啊——!”他的尖叫带着破音,充满了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感。 吴蔚被他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刺激都可能让这个脆弱的Omega彻底崩溃。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医疗机器人勉强处理好沈砚颈后和手上的伤口(沈砚全程闭着眼,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又看着后勤人员送进来的喷雾和营养剂被沈砚直接打翻在地。 “操!”吴蔚低声咒骂,挫败感前所未有地强烈。他指着地上的狼藉,对机器人吼道:“清理干净!然后给我守在这里!24小时生命体征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最高优先级警报!” 他最后看了一眼缩在墙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冰冷气息的沈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大步离开。他需要透透气,更需要想想怎么对付这个油盐不进、随时可能爆炸的“顶级麻烦”。 鹰巢基地,陆凛临时休息室。 陆凛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着,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沈莫一守在一旁,眼中满是血丝和担忧。鹿闻景则坐在旁边的桌子前,对着光屏飞快地撰写那份被陆凛要求“危言耸听”的风险报告,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来自基地核心通讯系统,标志着有最高优先级的外部加密函件送达,直接发往陆凛大校的权限端口。 沈莫一和鹿闻景同时抬头。 “谁这时候发函件?”沈莫一皱眉,起身走到操作台前,用他的副官权限代为点开。 光屏展开。函件格式极其正式,抬头是信息素管理总局的徽记。 发件人:顾珩,信息素管理总局战略部部长 收件人:陆凛,深蓝壁垒鹰巢基地最高指挥官 主题:关于归还特殊资源个体事宜的正式通告 函件内容措辞严谨、冰冷,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索债意味: 陆凛大校钧鉴: 据悉,深蓝壁垒所辖特殊资源个体“Alphea-7”(实名:沈砚),原系我局登记在册之重要战略资产,并曾于塞壬计划期间,基于合法程序与风险补偿原则,与本人(顾珩)建立具有完全法律效力之伴侣关系(相关登记文件及生物印记凭证已随本函加密附件发送,供贵壁垒核验)。 前期因塞壬计划变故及壁垒内部处置需要,该个体暂由贵壁垒代管。现我局基于其原始属性归属及历史法律关系,正式提出交涉:请贵壁垒于接函之日起三十(30)个自然日内,完成该个体(沈砚)之全部权限移交及实体交接工作,由我局派员接回。 该个体涉及我局核心战略项目(项目代号:塞壬),其归属权具有明确法律及历史依据,不容争议。望贵壁垒秉持合作精神,依规妥善处理,避免不必要的程序冲突。 静候佳音。 信息素管理总局战略部部长 顾珩 [标准电子签章] 函件最下方,附带着几份加密文件的链接,赫然是那份尘封的“伴侣关系”登记证明和沈砚当初的生物印记签名! 沈莫一看着光屏上的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转头看向床上昏迷的陆凛,又看向同样脸色剧变的鹿闻景,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变调: “顾珩?!合法伴侣?!接回沈砚?!他妈的……他这是要明抢?!还塞壬计划?!他到底想对沈砚做什么?!” 鹿闻景看着那份措辞强硬、证据“确凿”的函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到了谷底。前有陈擎苍的冰冷规则和吴蔚的“照顾”,后有顾珩拿着“合法伴侣”身份索债,而他们最重要的两个人——陆凛崩溃昏迷,沈砚绝望自毁…… 真正的炼狱,才刚刚拉开序幕。那句冰冷的“借走的东西,是时候该还回来了”,如同丧钟,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第53章 困兽之斗与微光 冰冷的镇静剂药效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艰难地浮起。陆凛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涩感瞬间袭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临时休息室的床上,窗外的天光显示已是次日清晨。 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崩溃感和通讯器最后传来的、沈砚绝望砸毁一切的画面,如同烙印般瞬间清晰回放!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闷哼一声,猛地坐起身! “老大!你醒了?!”守在床边的沈莫一立刻扑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急切,“感觉怎么样?闻景说你……” “多久?”陆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掀开被子,动作带着病后的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沈莫一,“我昏迷了多久?堡垒那边?沈砚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般射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一天一夜。”鹿闻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端着一杯水和营养剂快步走近,脸上带着疲惫和凝重,“老大,先喝点水,你脱水严重。堡垒那边……”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们失去了‘眼睛’。最后传回的画面…是沈砚砸毁了紧急通讯器。吴蔚报告说,他情绪极度不稳,抗拒一切接触,拒绝进食,颈后伤口因剧烈情绪和…可能的自残行为反复裂开。” “自残……”陆凛重复着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接过水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焦灼。“他…他听到我的声音了…他回应了…但他以为……”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几乎将他再次淹没。 “老大,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沈莫一急声道,将随身光屏猛地递到陆凛眼前,“你看这个!顾珩!那个混蛋!他发来了正式函件!” 陆凛的目光落在光屏上。顾珩那封措辞冰冷、证据“确凿”的索债函,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里、心里!“合法伴侣”?“塞壬计划”?“三十日内归还”?! “砰!”陆凛一拳狠狠砸在床沿!刚刚恢复一丝血色的脸再次变得铁青,眼中翻涌起暴戾的杀意!“顾珩!他敢!” 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低吼。 “老大,冷静!”鹿闻景按住他再次渗出血迹的拳头,语气急促而清晰,“顾珩这招釜底抽薪太毒!他有‘合法’身份,有总局背书!司令那边绝不会轻易放人!沈砚是壁垒认定的顶级战略资源!但顾珩的身份和总局的压力,会让局面变得极其复杂!我们必须立刻应对!” “应对?怎么应对?”陆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冰冷地扫过那份函件,“撕毁函件?不承认?顾珩的证据链无懈可击,至少在程序上,他占着‘理’!壁垒高层内部必然会产生分歧!陈擎苍再强势,也无法完全无视总局的‘合法’要求!除非……”他眼中寒光一闪,“除非我们能破釜沉舟,证明顾珩所谓的‘塞壬计划’是对沈砚的非法侵害,足以威胁到壁垒的战略利益!或者,找到沈砚在签署那份‘伴侣意向书’时被胁迫的直接证据!但这很难,时间不够!” “那就双管齐下!”陆凛猛地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那股属于指挥官的铁血气势已经重新凝聚,“沈莫一!” “在!”沈莫一立刻挺直脊背。 “‘巢穴’计划优先级提到最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我只要三天!必须重新在堡垒里给我开一个‘眼睛’!不需要控制,只要能看到他,确认他还活着!这是底线!”陆凛的声音斩钉截铁,“同时,动用所有能用的暗线,给我查顾珩!查他近期的所有动向,查他手下‘塞壬’项目的进展!特别是失败记录!查沈砚生物印记的可能漏洞!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重点找‘塞壬计划’非法、危险、会彻底摧毁沈砚价值的铁证!” “是!保证完成任务!”沈莫一领命,眼中燃起战意。 “闻景!”陆凛转向鹿闻景。 “老大!” “你那份报告,风险等级提到最高!S !用最耸人听闻的案例和术语!重点强调三点!”陆凛语速飞快,“第一,沈砚当前精神崩溃状态已到临界点,任何外部刺激,包括强制移交,极可能导致不可逆精神崩溃,彻底丧失顶级Omega价值!第二,腺体那枚‘未知芯片’在剧烈情绪波动下存在‘链式崩溃’风险,一旦触发,可能引发腺体自毁或未知能量释放,危及堡垒安全!第三,信息素管理总局的‘塞壬计划’目标是将沈砚再次逆转化回Alpha,此过程成功率极低,且必然伴随毁灭性风险,是对顶级Omega战略资源的彻底浪费和破坏!” 他目光如炬,“把这份报告,用最醒目的方式,紧急提交给陈擎苍、壁垒最高军事委员会、最高医疗伦理委员会和安全委员会!同时,”陆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以你的名义,向壁垒所有高层发出一份‘医疗紧急风险预警通告’,把顾珩的函件作为附件,明确指出总局接人的要求是当前沈砚面临的最大刺激源!要求壁垒暂停一切关于沈砚移交的讨论,直到其精神状况稳定、芯片风险被充分评估!” 鹿闻景眼神大亮:“明白!把‘塞壬’的毁灭性风险和移交的致命性联系起来,将顾珩的要求直接打上‘危害壁垒核心战略资产’的标签!让陈将军有最充分的理由顶住总局压力!同时用医疗风险通告制造程序障碍,拖延时间!” “还有,”陆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焦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尝试…尝试所有可能的非权限途径,联系堡垒…不,联系吴蔚!” 说出这个名字让他感到一阵恶心,但他别无选择。“告诉他,沈砚的状态经不起任何刺激!让他用最温和的方式,哪怕只是让沈砚喝口水!告诉他,如果沈砚在他手里出了事,不仅我饶不了他,陈擎苍第一个就会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沈砚现在,是壁垒和司令眼里的命根子!” “是!我立刻联系吴蔚!传达清楚利害!”鹿闻景重重点头。 堡垒,沈砚房间。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固体。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房间里弥漫着消毒水、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破败的柑橘气息。沈砚蜷缩在墙角的地毯上,像一尊失去生气的雕像。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青黑的阴影。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加上巨大的精神消耗,让他虚弱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颈后和手上的伤口被医疗机器人重新处理过,覆盖着新的敷料,但那份源自内心的创伤,却暴露无遗。 吴蔚烦躁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他面前的小桌上,摆放着最新更换的营养剂、精致的流食和清水,纹丝未动。旁边还放着一支据说效果极佳的Omega安抚信息素喷雾,同样原封不动。 “我说祖宗,”吴蔚停下脚步,耐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算我求你,行不行?就喝一口水?你看你的嘴唇,都裂成什么样了?你再这样下去,真会出事的!” 他拿起水杯,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沈砚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空洞的目光望着不知名的虚空。仿佛吴蔚和那杯水,都是不存在的空气。 吴蔚碰了个软钉子,火气蹭蹭往上冒,又强行压下去。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你到底在犟什么?啊?陆凛他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他现在自身难保!顾珩那疯子拿着‘合法伴侣’的身份来要人了!你知不知道……” “闭嘴。”沈砚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枯井般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厌烦。“你们…都一样…都是…骗子…都是…把我当工具的…恶魔…”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却字字诛心。 “我他妈……”吴蔚被他眼中的死寂和厌烦刺得心头火起,差点爆粗口。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通讯器震动起来,是鹿闻景的紧急加密通讯请求。 吴蔚看了一眼沈砚,烦躁地接通,没好气地低吼:“鹿首席!有屁快放!我这边正伺候祖宗呢!” 通讯那头传来鹿闻景急促而严肃的声音,不再有警告,而是**裸的威胁和清晰的利害关系:“吴上校!陆大校让我转告你:沈砚的生理和精神状态已濒临崩溃临界点!他的‘不可逆精神损伤’在极端应激下随时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尤其腺体那枚‘未知芯片’,在剧烈情绪波动下存在‘链式崩溃’风险,一旦触发,后果不堪设想!陈司令已收到最高等级医疗风险预警!沈砚如果在你负责期间出现任何意外,你将是第一责任人!老大说了,司令震怒之下,第一个要送上军事法庭的,就是你吴蔚! 不想死,就立刻想办法让他进食!用最温和的方式!立刻!马上!” 吴蔚听着鹿闻景那毫不掩饰的威胁,尤其是“司令震怒”、“军事法庭”这几个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从头凉到脚!他妈的!陆凛!鹿闻景!你们够狠!他猛地看向墙角气息奄奄的沈砚,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这他妈哪里是顶级Omega,分明是个沾手就炸的核弹!沈砚要是真死在他这里,他绝对会被当成替罪羊扔出去顶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火气和那点风流心思,再次蹲到沈砚面前,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甚至带上了陆凛的名字: “沈砚,听着。”吴蔚直视着沈砚空洞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我承认,我接手你,是因为那该死的98%匹配度和壁垒的命令。我也承认,我之前说话可能…不太中听。但现在,我他妈比谁都希望你活着!好好的活着!” 他指了指通讯器:“刚才是鹿闻景。他告诉我,你再不吃东西,你腺体里那枚该死的芯片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会要了我的命!陈擎苍司令盯着这里!我吴蔚没活够!还他妈不想给你陪葬!” 看着沈砚依旧毫无波动的眼神,吴蔚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还有!顾珩!那个疯子拿着什么狗屁‘合法伴侣’的身份要来抢人!他的‘塞壬计划’是要把你变回Alpha!那过程九死一生!比你现在痛苦一万倍!落到他手里,你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沈砚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虽然依旧空洞,但“顾珩”、“塞壬”、“变回Alpha”这几个词,像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绝望的麻木,带来一丝本能的、更深的恐惧。 吴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变化!他立刻拿起那杯清水,不是递过去,而是轻轻放在了沈砚触手可及的地面上。“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任何人。但你现在活着,才有机会。哪怕是为了不让顾珩得逞,为了不让他把你再抓回去变成实验品…喝口水,行吗?就一口?”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几秒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吴蔚的心沉到谷底,以为又要失败时—— 沈砚那如同石膏般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指尖,颤抖着,一点点挪向地面上的那杯清水。 第54章 冰山、决裂、旧衣 堡垒房间的空气,依旧带着消毒水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枯败绝望的柑橘味,似乎淡去了些许。 沈砚依旧沉默。他像一尊被重新雕琢过的冰雕,不再蜷缩在角落,而是靠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窗外的模拟天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一条冷硬的线条。他的面前,小桌上的清水杯空了半杯,旁边精致的流食碗也少了一小半。动作机械而缓慢,每一口吞咽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在进行一项与身体本能对抗的任务,但终究是吃下去了。 吴蔚站在几步开外,大气不敢出,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五天!整整五天!这位祖宗终于肯开口吃东西了!虽然依旧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得吓人,但至少…人还活着,没有继续自毁。这对他吴蔚的小命和陈司令可能的震怒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就在吴蔚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时—— 沈砚放下了手中的勺子。金属与瓷碗碰撞,发出清脆却冰冷的声响。 他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沉寂了太久的眼眸,终于聚焦,却不是看向吴蔚,而是越过他,投向虚无的某一点。那眼神,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一种…冻结一切的冰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命令式的疏离。 “给我找一身衣服。”沈砚开口了。声音嘶哑,像是砂砾摩擦,却异常清晰平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电子合成音。 吴蔚一愣,以为自己幻听了:“…衣服?” 沈砚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那冰冷的审视感让吴蔚心头一凛。“一身,”沈砚重复,语速缓慢,字字清晰,“代表鹰隼的衣服。” 鹰隼?吴蔚的特战队?吴蔚更懵了。这祖宗想干嘛?穿他的队服?他下意识地想调侃两句,但触及沈砚那双冰封的、不容置疑的眼眸,所有玩笑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眼神…竟让他想起陆凛下达不容置疑军令时的样子! “呃…好,好!”吴蔚不敢怠慢,立刻点头,“我这就让人送来!”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房间,对着通讯器低吼:“快!找一套全新的鹰隼常服!最小号!淡蓝色的那款!立刻!马上送到沈砚房间!” 很快,一套折叠整齐、质地精良的淡蓝色鹰隼特战队常服被送了进来。吴蔚小心翼翼地放在沈砚身边的椅子上。 沈砚的目光在衣服上停留了几秒,那冰冷的蓝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但步伐异常稳定。他没有看吴蔚,拿起衣服,径直走进了浴室。 哗啦啦的水声响了很久。 当浴室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沈砚,已经换上了那身淡蓝色的鹰隼常服。衣服剪裁合体,衬得他身形更加清瘦挺拔,却也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淡蓝色的映衬下,显出一种近乎病态的透明感,如同易碎的琉璃。他身上那股属于Omega的脆弱感似乎被这身硬朗的制服奇异地中和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决绝气息的疏离感。 他手里,拎着那身被换下来的、代表鹰巢基地的深蓝色常服——那是陆凛当初为他准备的。衣服皱巴巴的,沾着水渍,被他如同丢弃一块肮脏的抹布般,随手、毫无留恋地扔在了浴室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这个动作,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像一把匕首,狠狠斩断了过去所有的牵绊和信任! 吴蔚看着地上那团深蓝色的布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自己队服、气质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的Omega,心头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沈砚走到房间中央,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吴蔚,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谈判的冷漠。 “吴上校,”沈砚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安排我与陆凛大校见面。当面交涉。” 鹰巢基地,会客室。 陆凛几乎是冲进来的,步伐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急切。鹿闻景和沈莫一紧随其后,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吴蔚传来的消息太突然了!沈砚主动要求见面!这是…转机?他终于愿意沟通了?陆凛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几天来的阴霾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 会客室里,沈砚静静地坐在长桌的一端。一身淡蓝色的鹰隼常服,衬得他像一尊冰冷的玉雕。他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四目相对。 陆凛的脚步猛地顿住!衣服…换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那双眼睛…他记忆中的清澈、信任、绝望、愤怒…统统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冻结一切的冰冷!像两潭万年不化的寒冰!那冰冷的眼神,比任何憎恨都更让陆凛感到窒息和…恐惧。 “沈砚…”陆凛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想上前。 “陆指挥官,请坐。”沈砚开口了,声音平稳,毫无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姿态疏离而客套。 陆凛如同被钉在原地,巨大的失落和不安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期待。他僵硬地在沈砚对面坐下,鹿闻景和吴蔚也各自落座,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沈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陆凛脸上,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了核心: “关于总局顾珩那边,他声称的‘合法伴侣’关系,确有其事。”沈砚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生物协议签署时,我正处于‘塞壬计划’之中,生物特征记录为Alpha。” 陆凛的心猛地一沉!他想开口,沈砚却抬手,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带着强大的制止意味。 “顾珩如果执意要用这套说辞索要‘他的Alpha伴侣’,”沈砚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冰冷的讽刺,“我可以配合深蓝壁垒,进行生物特性鉴定。我现在的Omega生物特性,与协议签署时的Alpha记录,存在本质性差异。从法律和生物定义层面,他顾珩想带走谁就带走谁,反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陆凛,冰冷刺骨,“不是我。” 峰回路转!陆凛、鹿闻景、沈莫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沈砚这是在用顾珩自己的规则反击!这简直是绝处逢生! “沈砚!你……”陆凛激动地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他就知道!沈砚绝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 “陆指挥官,”沈砚再次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凿击,“我的话还没说完。” 陆凛的动作僵住,心头的喜悦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冻结。 沈砚的目光转向吴蔚,那眼神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种近乎公式化的审视:“当初,陆指挥官费尽心机,不惜与顾珩撕破脸也要将我带离总局,带进鹰巢,是为了什么?”他自问自答,声音没有任何波澜,“是为了发掘我的力量,探寻我的潜力,以及…所谓的顶级Omega可塑性。他做到了。” 他重新看向陆凛,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被评估完毕的物品:“我记得很清楚,在鹰巢时,你对我说过:‘在这里,逃出生天。’ 陆指挥官,我‘逃出来’了。” 他加重了“逃出来”三个字,带着无尽的讽刺,“不论用什么办法,我沈砚,做到了。” 他微微挺直了脊背,穿着淡蓝制服的身影透着一股孤绝的冷意:“现在,我沈砚正式提出,接受深蓝壁垒的要求,和吴蔚指挥官进行绑定。继续…接下来的‘研究’。” 轰——! 如同惊雷在陆凛脑中炸开!他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研究?绑定吴蔚?他把他所做的一切…都归结为“研究”?他把他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主动推向了那个他深恶痛绝的“研究”深渊?!只为了…只为了那所谓的“逃出来”?用这种方式?! “不!沈砚!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陆凛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恐慌和痛苦,他绕过桌子,想要抓住沈砚的手! 沈砚却在他动作之前,霍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拒人千里的决绝。他看都没看陆凛伸过来的手,目光冰冷地直视前方。 “如果陆指挥官对我的决定不满,想和我打一架,我也接受。”沈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挑衅,“我沈砚,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一个Alpha。”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瞬间凝固的空气和陆凛那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痛苦眼神,转身,迈着异常平稳却冰冷的步伐,径直走向会客室的门口。合金门感应到他的接近,无声滑开。 在即将踏出门口的瞬间,沈砚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有一句轻飘飘、却如同冰锥般刺骨的话,冷冷地抛了回来: “对了,那身旧衣服,处理掉吧。看着碍眼。” 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彻底隔绝了内外。 “沈砚——!!!”陆凛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低吼,冲到门前,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合金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一遍遍砸着,嘶吼着沈砚的名字,声音绝望而沙哑!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死寂一片。 吴蔚看着状若疯狂的陆凛,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妈的!这叫什么事?!沈砚这哪是接受绑定?这分明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最坚硬的冰壳,然后把他吴蔚和陆凛都架在了火山口上烤!他主动选择自己?狗屁!他就是选了一个能最大限度恶心陆凛、又能暂时摆脱顾珩纠缠的挡箭牌!而且最后那句“打一架”…这祖宗是真敢啊!他吴蔚夹在中间,这他妈就是个核当量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把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疯了…都他妈疯了…”吴蔚喃喃自语,挫败感混合着对未来的恐惧,让他只想立刻、马上、把这个烫手到极点的“顶级战略资源”塞回给陆凛!这活儿谁爱干谁干!他干不了了! 鹿闻景和沈莫一死死拉住几乎要失控的陆凛,看着紧闭的合金门,眼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重的忧虑。冰山已成,如何融化? 陆凛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呜咽,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门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许久,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了刚才沈砚坐过的椅子旁边——那团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深蓝色的鹰巢常服。 他踉跄着走过去,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极其缓慢地、颤抖着弯下腰,将那团皱巴巴、沾着水渍的衣服捡了起来。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沈砚的、清冽而苦涩的柑橘信息素气息。 陆凛紧紧地将那团衣服抱在怀里,如同抱住了最后一丝破碎的温暖和念想。他将脸深深埋进带着冰冷潮气的布料中,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最终,陆凛抱着那团旧衣,如同抱着自己破碎的心脏,在鹿闻景和沈莫一沉重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踉跄而沉默地离开了堡垒。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鹰巢基地,陆凛的私人休息室。 夜色深沉。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模拟的星光透进来,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陆凛靠坐在床头,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团深蓝色的旧衣。他低着头,下巴抵着冰冷的布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细微的褶皱,仿佛在触摸着某个人残留的温度。空气中,那微弱到几乎消散的柑橘苦涩气息,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是最大的凌迟。 “老大…”沈莫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担忧。 “出去。”陆凛的声音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让我一个人待着。” 沈莫一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轻轻关上了门。 黑暗中,陆凛缓缓抬起手,将沈砚那件旧衣,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放在了自己枕边。那微弱的柑橘气息,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神经,也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打开光屏,调出顾珩那封索债函,眼神冰冷而锐利。他快速起草了一份措辞强硬、引用了壁垒最新医疗风险预警和生物特性差异的正式回函,驳斥顾珩的“合法伴侣”主张,要求总局提供沈砚当前生物特性(Omega)与其声称伴侣关系成立时(Alpha)生物记录一致性的有效证明,否则壁垒将视其为无效主张,并保留追究其干扰壁垒战略资源安全的责任。 点击发送。冰冷的电子公文,是他反击的第一枪。 做完这一切,陆凛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躺下来,侧过身,面对着枕边那团冰冷的深蓝。指尖轻轻触碰着粗糙的布料,黑暗中,他的眼神痛苦而迷茫。 他到底…该怎么做? 第55章 冰面下的暗流 堡垒,沈砚房间 淡蓝色的鹰隼常服如同第二层皮肤,冰冷地包裹着沈砚。他坐在窗边,背脊挺直,姿态如同标枪,目光平静无波地望着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模拟景象。阳光透过高强度舷窗,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光影,却无法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空气净化系统微弱的嘶嘶声。 吴蔚端着一个新的托盘进来,上面是精心准备的流食和清水。他看着沈砚那拒人千里的冰冷侧影,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这祖宗,自从穿上这身衣服,话是彻底不说了,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和随时可能引爆的危机感,比之前更甚。 “咳,”吴蔚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带上点刻意的轻松,“吃饭了。今天加了点新口味,尝尝?”他把托盘放在沈砚面前的小桌上。 沈砚的目光甚至没有从窗外移开分毫,仿佛吴蔚和那托盘都是空气。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般,伸出手,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口食物,面无表情地送入口中。吞咽的动作几乎机械化的,没有任何享受食物的迹象,纯粹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的基本运转。 吴蔚看着他那如同嚼蜡般的进食姿态,心头那股烦躁和无力感再次涌上来。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喂,我说,你这天天跟个冰雕似的坐着,不闷吗?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鹰巢内部也有模拟生态区,虽然比不上外面,但好歹有点绿色……” “不需要。”沈砚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嘶哑,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吴蔚的话头。他甚至没有看吴蔚一眼。 吴蔚被噎得一窒,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又硬生生压下去。他烦躁地耙了耙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压低声音:“行!你牛逼!我惹不起!但祖宗,你好歹给点反应?你现在是我的‘绑定对象’,理论上我们得有点…互动吧?哪怕你骂我两句呢?你这跟供着个随时会炸的祖宗牌位有什么区别?” 沈砚放下勺子,拿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清水。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冰冷的目光终于转向吴蔚,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漠然。“吴上校,”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绑定’是壁垒的要求,也是我的选择。这代表你需要提供‘研究’所需的环境和资源,并在必要时记录数据。不代表我需要满足你的社交需求。请明确你的职责范围。” “职责范围?!”吴蔚差点气笑了,他指着沈砚,“我的职责范围就是保证你这颗‘顶级战略资源’完好无损!你现在这状态,跟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不吃不喝不说话是好了,可这他妈是完好无损吗?这叫精神死亡!陈司令和陆凛那边要是问起来……” 提到陆凛的名字,沈砚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放下水杯,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声音冷得像冰:“我的精神状态是否符合战略资源标准,应由医疗部鹿闻景首席评估。至于陆凛…他无权过问。吴上校,如果你对我的状态有异议,可以向陈司令或医疗部提交正式报告。现在,请离开,我需要安静。” 吴蔚被他这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打败了。他看着沈砚那冰冷决绝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这哪是Omega?这分明是一块裹着人皮的万年玄冰!他挫败地站起身,烦躁地原地转了两圈,最终指着那几乎没动多少的食物,咬牙道:“行!你狠!我走!但你最好把这些东西吃完!不然…不然我让医疗机器人进来给你鼻饲!我说到做到!”说完,他像是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砸东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合金门在他身后重重滑拢。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沈砚一人。他维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许久,才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再次拿起勺子。只是这一次,那冰冷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疲惫和…茫然。 鹰巢基地,陆凛的私人实验室 这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精密仪器的微涩气息,与陆凛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硝烟味奇异地混合在一起。巨大的工作台上,那件深蓝色的鹰巢旧常服被小心翼翼地摊开,放置在无菌隔离罩内。旁边连接着数台闪烁着幽光的分析仪器,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陆凛穿着白大褂,眼窝深陷,下巴布满青茬,但那双眼睛却异常专注锐利,紧紧盯着光屏上不断变化的图谱。鹿闻景和沈莫一站在他两侧,同样神情凝重。 “老大,信息素残留图谱分析完成了。”鹿闻景指着主屏幕上一组不断波动的曲线,“浓度极低,但核心特征明确。清冽柑橘基底,这是沈砚的固有信息素特征。但异常点在这里——”他放大了一个波峰区域,“这个波段!还有这个次谐波频率!极其微弱,但绝对存在!这和他之前任何一次检测记录都不同!” “这代表什么?”沈莫一急切地问。 “代表他的信息素在剧烈变化!”鹿闻景语气带着一丝激动,“虽然被强行压抑,但内核在波动!而且,你们看这个特征峰,”他指向一个尖锐的、不和谐的峰值,“这通常与极度的痛苦、压抑和…强烈的自我封闭意志相关!老大,他的冰封不是平静!是高压锅!内部在沸腾!这和他表现出来的绝对冰冷恰恰相反!” 陆凛的心猛地一缩!他死死盯着那个代表痛苦压抑的峰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白大褂的边缘。沈砚…他的痛苦从未消失,只是被他用最坚硬的方式封存了起来!这个发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被绝望冰封的某个角落! “还有更重要的!”鹿闻景操作仪器,调出另一份叠加图谱,“这是残留信息素与那枚腺体芯片已知能量特征的耦合分析模型!看这个共振点!”屏幕上,一个代表信息素波动的峰线与一条代表芯片低频能量辐射的虚线,在一个极其微妙的点上发生了强烈的共振叠加! “老天…”沈莫一不明所以,“这…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沈砚剧烈的情绪波动和精神状态,可能无意间影响了那枚芯片的能量活动!或者说,芯片在吸收或者回应他信息素中的某些极端情绪能量!”鹿闻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虽然我们还不清楚具体作用机制和后果,但这绝对是重大发现!这枚芯片,可能不是单纯的植入物,它和沈砚本身的信息素系统,存在某种我们未知的、深层次的链接!” 陆凛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猛地看向那件旧衣,仿佛透过布料看到了沈砚颈后那个散发着微光的金属点!“链接…回应…”他低声重复着,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形! “沈莫一!”陆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 “‘巢穴’计划调整!优先级不变!但目标改变!”陆凛语速飞快,“我不要简单的‘眼睛’了!我要一个能捕捉到堡垒内特定信息素微弱波动的被动接收器!精度要达到能分辨出鹿闻景刚才指出的那个痛苦峰值波段!能做到吗?” 沈莫一看着屏幕上那复杂的图谱,眼中闪烁着技术狂人的光芒:“被动接收…避开主动扫描…捕捉特定频段的微弱信息素波动…有难度!但…给我点时间,结合闻景这个新发现的数据模型…我能试试!需要堡垒内部有个无意识的信息素源发射点…” “沈砚就是那个源!”陆凛斩钉截铁,“他就在堡垒!他的信息素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吴蔚的权限不可能完全屏蔽掉所有生物信息素的自然逸散!找到那个频段!锁定它!” “是!我立刻去办!”沈莫一领命,转身就冲向自己的工作站。 陆凛转向鹿闻景,眼神灼热:“闻景!继续深化这个耦合模型!我需要知道,什么样的外界刺激,最有可能引发沈砚信息素中那个‘痛苦峰值’?什么样的信息素环境,最有可能与那枚芯片产生稳定或特定的共振?还有,”他深吸一口气,“模拟我的信息素!找出我的硝烟信息素中,哪个波段、哪个频率,最有可能穿透沈砚现在的冰封,哪怕只是引起一丝微澜!” 鹿闻景重重点头:“明白!我会建立最精细的模拟场!找出那个‘钥匙’!” 实验室里瞬间充满了紧张而充满希望的氛围。仪器嗡鸣,数据流淌。那件冰冷的旧衣,仿佛成了连接两个破碎灵魂的唯一桥梁,散发着微弱却至关重要的信号。 堡垒,走廊 吴蔚烦躁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对着通讯器另一端的心腹手下大倒苦水,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抓狂: “…对!就是那个祖宗!穿上我那身衣服,跟披了层铁皮似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跟他说话?呵,人家金口玉言,一天蹦不出三个字!还他妈字字带冰碴子!吃饭?跟完成任务似的!我他妈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高级饲养员!还是伺候北极熊的那种!” 通讯器那头传来手下小心翼翼的声音:“头儿…那…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吧?陈司令那边…” “陈司令?陆凛?顾珩?”吴蔚烦躁地打断,“现在这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陈司令要人完好无损,陆凛那疯子虎视眈眈,顾珩那变态拿着‘结婚证’虎视眈眈!我这‘绑定对象’倒好,直接把自己冻成冰山,一副‘你们随便,我无所谓’的死样子!我他妈才是夹心饼干里最惨的那层奶油!” 他抓狂地抓了抓头发:“我现在就盼着天上掉下个陨石把顾珩砸死!或者陆凛突然开窍把那祖宗哄回去!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这哪是顶级Omega?这分明是颗人形自走反物质炸弹!谁碰谁死!”他发泄完,切断通讯,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堡垒,沈砚房间 沈砚依旧坐在窗边。桌上的食物和水已经空了。他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窗外的模拟光线渐渐暗淡,预示着“夜晚”的来临。 就在这片沉寂中,沈砚那如同冰封湖面般的眼瞳,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轻轻抵在冰冷的窗玻璃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陆凛抱着他那件被丢弃的旧衣,踉跄离开时,那佝偻绝望的背影。 一股尖锐的、猝不及防的刺痛,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冰层,刺入心脏深处! “呃…”一声极其轻微、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他紧抿的唇缝中溢出。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颈后的腺体位置,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灼热的悸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冰冷的金属芯片深处,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情绪……轻轻拨动了一下。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让沈砚以为是幻觉。他迅速收敛心神,将那丝不该有的刺痛和悸动强行压回冰层之下。眼神重新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只是那搭在窗玻璃上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冰面之下,暗流汹涌。一丝微弱到连沈砚自己都未曾真正察觉的涟漪,已经悄然荡开。而远在鹰巢实验室里,某个捕捉特定痛苦信息素波段的接收器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第56章 家的诱惑 鹰巢基地,核心会客室的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空气净化系统高效运转,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硝烟味和冰冷对峙的寒意。 顾珩坐在陆凛对面。这位信息素管理总局的战略部部长,脱下了在总局时一丝不苟的精英外衣,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但那份久居上位的沉稳气场依旧逼人。他脸上没有惯常的从容微笑,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和隐隐的焦灼。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目光锐利如鹰隼,直刺陆凛。 “陆大校,”顾珩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贵壁垒的回函,我收到了。生物特性差异?壁垒的医疗风险预警?很有意思的推诿之词。”他微微倾身,目光带着审视的压迫感,“但法律程序就是法律程序。我提交的伴侣关系登记证明和生物印记签名,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沈砚的生物特性改变,发生在法律关系确立之后,这并不影响其法律事实的存在。总局对此有明确司法解释。” 陆凛背脊挺直如标枪,军装笔挺,眼神冷冽如西伯利亚寒流,毫不退让地迎上顾珩的目光:“顾部长,法律解释可以探讨。但现实是,沈砚现在是Omega,而你声称的伴侣关系建立在他是Alpha的基础上。强行套用法律,无视现实生物状态的巨大差异和潜在风险,是对生命个体的漠视!壁垒的医疗预警绝非推诿,沈砚的精神状态和腺体芯片风险经最高等级评估,任何强制转移都可能引发灾难性后果!深蓝壁垒作为其当前实际监管方,必须对战略资源的安全负责!” “负责?”顾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讽刺,“将他困在冰冷的堡垒里,任由他精神崩溃,就是贵壁垒的‘负责’?陆大校,别以为我不知道壁垒内部发生了什么!那0.1%的匹配度闹剧,吴蔚接手后的束手无策,沈砚的抗拒和自毁倾向……这些,就是你所谓的‘安全’?”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却更具威胁性,“壁垒若真有诚意负责,就不会让情况恶化至此!现在,只有我能给他真正的安全和……归属。” “归属?”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归属你的‘塞壬计划’实验室?归属那把他变回Alpha的冰冷手术台?顾珩,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你想要的,只是他作为实验体的价值!” “价值?”顾珩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痛点,眼神陡然变得深沉而复杂,他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第一次在陆凛面前显露出强烈的情绪波动,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低吼的急切,“陆凛!你以为我想把他绑在实验台上吗?!你以为我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挣扎,我心里好受吗?!”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陆凛和旁听的鹿闻景、沈莫一都微微一怔。 顾珩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似乎在强行平复翻涌的情绪。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偏执依旧,却染上了一层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渴望。 “阿砚他……”顾珩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带着一种陆凛从未听过的、近乎破碎的温柔,“是我在军校里,第一眼看到就放在心上的人。那时候,他那么耀眼,那么骄傲,像一颗还没被尘埃掩盖的星辰……”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某个遥远的过去,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 “后来…是总局的命令,是‘塞壬’那该死的计划!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把他拉进来!”顾珩的声音带着沉痛和无奈,“看着他被改造,看着他痛苦蜕变成为Alpha……我的心每天都在被凌迟!但我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这样他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以一个强大的、与我并肩的Alpha身份!我不在乎他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不在乎他心里还有没有别人!我只要他活着!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他的话语充满了占有欲和一种几乎病态的保护欲。 “可是…陆凛!”顾珩的目光猛地聚焦,带着刻骨的恨意射向陆凛,“是你!是你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是你把他强行变回了Omega!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副生不如死的样子!现在,壁垒保护不了他!吴蔚那个废物安抚不了他!只有我!只有我能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让我见他!陆凛!今天我必须见到他!否则,总局的舰队就在壁垒外待命!我不介意用点‘非常规’手段接我的伴侣‘回家’!” **裸的威胁!陆凛的手瞬间握紧,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杀意翻腾!鹿闻景和沈莫一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陆凛强压下心头的暴怒和杀意,冰冷地吐出一个字:“好。” 他知道,强行阻拦只会给顾珩动用武力的借口,将事态推向更不可控的深渊。他必须赌,赌沈砚那坚冰般的意志,赌他对顾珩那深入骨髓的抗拒与恨意! 堡垒,沈砚房间。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吴蔚如临大敌地站在一旁,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警惕和烦躁。顾珩则站在房间中央,距离沈砚几步之遥。他褪去了在会客室里的所有强势和阴郁,此刻的他,更像一个风尘仆仆、渴望归家的旅人,眼神专注而…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温柔,凝视着那个穿着淡蓝色制服、冰冷如霜的身影。 沈砚依旧背对着门口,站在桌边。顾珩的到来,甚至没有让他转动一下视线。那身淡蓝色的鹰隼常服,此刻成了隔绝顾珩视线的冰冷屏障。 “阿砚…”顾珩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久违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沙哑温柔。这个称呼,让旁边的吴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顾珩向前缓缓走了一步,目光贪婪地描摹着沈砚清瘦的侧脸轮廓,那冰冷的线条刺痛了他的眼睛。“我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瘦了…我来…接你回家。” “家?”沈砚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冰冷平直,像在复述一个陌生的词汇。 “对!回家!”顾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陡然变得急切而充满期盼,“回我们的家!阿砚,还记得在军校旁边你租的那个小公寓吗?虽然不大,但阳光很好。你总说阳台太小,放不下你养的花…我们可以换个大房子!带花园的!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总局那边…塞壬计划…我们可以不去管它了!”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憧憬,“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纷争!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像以前一样?沈砚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军校旁边的小公寓…阳光…阳台上的花…那些模糊而遥远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冰湖的石子,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家…这个字眼,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冰封心防最深处、最柔软的那个角落!那是他曾经对陆凛也怀抱过的、最深切的渴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颈后的腺体传来一阵细微的悸动,那枯败的柑橘信息素似乎被这强烈的情绪波动搅动,瞬间变得浓郁了一丝,带着一种清冽却苦涩的波动逸散开来! 吴蔚猛地嗅了嗅空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信息素波动?!这祖宗有反应了?!他想跟顾珩回去? 顾珩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信息素的变化!他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就是家!他戳中了沈砚心中最深的渴望! “阿砚!”顾珩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他忍不住又向前一步,距离沈砚只有一臂之遥,他甚至能看清沈砚微微颤动的睫毛,“你心里还是有感觉的,对不对?跟我走吧!我发誓!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不去实验室!不上手术台!我们回家!过最普通的日子!好不好?”他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想去触碰沈砚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淡蓝色制服的瞬间—— 沈砚猛地转过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股冷风! 那双冰封的眼眸,此刻如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被触及逆鳞的愤怒,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决绝的冰冷!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和波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更加坚硬的冰层! “别碰我!”沈砚的声音嘶哑尖锐,如同冰刃刮过玻璃,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厌恶,狠狠刺向顾珩!他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顾珩的手,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顾珩!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深情!” 他指着顾珩,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冰冷:“家?我们的家?那个堆满仪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记录着我所有痛苦和耻辱的地方吗?!还是那个你为了把我永远禁锢在身边、亲手把我变成Alpha的地方?!” 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顾珩的心上! “像以前一样?”沈砚冷笑,那笑容冰冷而绝望,“以前是什么?是你用救命恩人的身份欺骗我?是你亲手把我送上手术台?是你在实验记录本上冷静地记录下我每一次痛苦的阈值?!顾珩!你所谓的深情,不过是占有欲得不到满足的扭曲!你根本不在乎我是Alpha还是Omega!你只在乎我是不是你的所有物!是不是能被你关在笼子里欣赏的金丝雀!” 顾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那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如同被瞬间冻结,然后寸寸碎裂!沈砚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不堪、最不愿承认的阴暗! “阿砚…不是这样的…”顾珩的声音干涩破碎,带着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的狼狈和痛苦,“我承认…我用了错误的方式…但我对你的心…” “你的心?”沈砚厉声打断他,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厌恶,“你的心,早在你为了总局的命令、为了你那可笑的野心把我推入‘塞壬’深渊的时候,就已经腐烂了!现在装出这副情深似海的样子给谁看?博取同情?还是想让我再次相信你,然后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去,继续当你的实验品?!”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颈后的腺体传来阵阵灼痛,信息素剧烈波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顾珩,你给我听清楚!我沈砚,宁愿烂在这座冰冷的堡垒里!宁愿被吴蔚当成麻烦!宁愿被陆凛当成研究样本!也绝不会再跟你踏进总局大门一步!那个地方,那个所谓的‘家’,是我这辈子最深的噩梦!看到你,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滚!”沈砚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深情,立刻滚出这里!再让我看到你,我不介意再毁掉一个Alpha!就像当初在塞壬计划里,我毁掉那些想碰我的垃圾一样!” 字字诛心!句句带血! 顾珩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砚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写满全盘否定和刻骨恨意的眼眸,看着他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挺得笔直的脊背……他知道,他彻底输了。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挽回,在沈砚心中,早已化为了最肮脏的淤泥。 “呵…呵呵……”顾珩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而凄凉,带着一种彻底的绝望和疯狂。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沈砚,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痛苦、不甘、被拒绝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法磨灭的占有欲。 “好…好…”他喃喃着,声音沙哑,“阿砚…你够狠…”他最后深深地、如同要将沈砚刻进灵魂般看了一眼那个冰冷决绝的身影,转身,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向门口。 在即将踏出房门的瞬间,顾珩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只有一句冰冷刺骨、带着无尽阴鸷和绝对占有欲的话,如同毒蛇吐信般飘了回来: “但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吗?沈砚,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得是我的鬼。我们…来日方长。” 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滑拢,隔绝了他最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 房间里,死寂重新降临。 沈砚站在原地,身体因为刚才剧烈的情绪爆发而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强行压了回去。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冰冷寒潭,只是那潭水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 吴蔚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看着沈砚那摇摇欲坠却又强行支撑的冰冷侧影,再看看紧闭的合金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操……”吴蔚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后怕和难以置信的震撼,“这他妈……顾珩是疯子……你……”他看向沈砚,眼神复杂无比,“你他妈就是个……能徒手拆了疯子的……核弹头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着沈砚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再想想顾珩最后那句“来日方长”的威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前途一片黑暗。这烫手山芋……不,这随时可能自爆或者被更疯狂的疯子惦记的核弹头,到底该怎么处理?!他无比怀念自己当鹰隼指挥官时只需要操心战术和任务的日子!他妈的!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把这颗“核弹头”安全地、完整地……塞回给陆凛!让那个冰块脸自己去头疼! 第57章 无声侵蚀 顾珩的身影消失在堡垒那扇由厚重铅合金铸造的密闭门后,隔绝内外的最后一道缝隙合拢,发出沉闷的、仿佛隔绝生死的回响。沈砚站在原地,背脊习惯性地挺直,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却无鞘可归的利刃。颈后腺体传来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酸胀感,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 他蹙了蹙眉,指尖下意识地拂过那块被严密监控的皮肤——标记点下方,脆弱的腺体。这点微小的异样感,在顾珩那过于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神余韵下,显得微不足道。他转身走向堡垒内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熟悉和安宁的空间——那个堆满了星图、宇宙学书籍的小书房。冰冷的铅壁之外,是广袤却无法触及的星辰,唯有这些图册和文字,能让他短暂抽离。 然而,堡垒内压抑的空间里,另一位“住客”的耐心已经彻底燃烧殆尽。 吴蔚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看着沈砚那副沉静如深海、仿佛连呼吸都带着疏离的姿态,连日来积累的挫败感和被无视的憋屈终于冲破了临界点。他是鹰隼的指挥官,深蓝壁垒实战部的利刃,不是来这铅盒子里当摆设、看人脸色的! “沈砚。”吴蔚的声音带着强行压制的平稳,但信息素却先一步泄露了他汹涌的烦躁——属于顶级Alpha的桃花气息,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骤然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开。这是他在顾珩离开后,试图打破这死水般僵局的最后努力。98%的匹配度,即便是为了任务,也该有点反应吧?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尤其是高匹配度的Omega,理论上应该有着天然 的吸引或扰动。 信息素精准地笼罩了沈砚所在的区域,甚至让空气都带上了一丝灼热的甜香。 一秒,两秒,三秒…… 沈砚的目光纹丝不动地停留在手中摊开的古老星图上,指尖划过某个遥远星系的坐标,专注得仿佛置身于宇宙深处。他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睑,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变化,仿佛那足以让低等级Omega瞬间腿软的顶级Alpha信息素,不过是堡垒通风系统送来的、毫无意义的循环气流。 吴蔚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随即裂开。难以置信、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比战场上任何挫败都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引以为傲的Alpha信息素,在沈砚面前,竟然像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 “操!”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从吴蔚喉间挤出。他猛地站直身体,胸膛剧烈起伏,属于军人的克制被烧得精光,只剩下被彻底轻视的暴怒。“好……好得很!沈少将!您还真是稳如泰山!” 他再也无法忍受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铅盒子里,面对这块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坚冰。巨大的挫败感和Alpha尊严受创的怒火让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 单人飞行梭从堡垒附属的小型机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像一道离弦的箭,撕裂空气,目标直指五公里外的主基地——鹰巢。 鹰巢主控室。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力道显示出主人积压的怒火。 吴蔚闯了进来,脸上是陆凛从未见过的暴躁和一种近乎狼狈的愤怒。那双总是锐利或带着玩味的桃花眼此刻燃烧着火焰,失控的Alpha信息素带着灼热焦躁的桃花香气弥漫开来,让附近的几个Beta操作员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老大!”吴蔚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破音,“这活儿我干不了了!您赶紧换人!立刻把我调回实战部!那破铅盒子我他妈一秒钟都不想再待!” 陆凛放下手中的战术板,锐利的目光扫过吴蔚的状态,眉头微蹙:“冷静点,吴蔚。怎么回事?顾珩刚走,堡垒那边有异动?”他依旧习惯性地将问题导向顾珩。 “异动?他沈砚好得很!是我快疯了!”吴蔚烦躁地在原地踱步,像一头困兽,手指用力耙过头发,“98%的匹配度?放屁!那他妈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在他面前释放信息素了!顶级Alpha的信息素!结果呢?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陆凛老大,您告诉我,这正常吗?这他妈符合生理学吗?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信息素感知系统?!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是个Omega?!”愤怒让他口不择言。 他指向堡垒的方向,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是鹰隼的指挥官!深蓝壁垒的实战王牌!不是来那个铅盒子里当空气,被他当死人看的!我的信息素在他面前就是个屁!这样的‘联结’,这样的‘权柄’,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我根本无法履行任何监管职责!还匹配?更是做梦!我要求立刻终止这个该死的实验,把权限移交回鹰巢!我申请归队,执行实战任务!前线才是我的位置!” 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幽深,锐利的目光似乎要看穿吴蔚愤怒的表象:“他对你的Alpha信息素……完全无动于衷?”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完美”。沈砚的“异常”被吴蔚以最激烈的方式证实了。 “千真万确!我以鹰隼指挥官的身份和所有军功章担保!”吴蔚斩钉截铁,语气里充满了Alpha尊严被彻底践踏的狂怒,“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当初的匹配度测试是总局实验室搞出的最大乌龙!要么沈砚本身就有无法建立任何信息素联结的严重生理缺陷!无论哪种,继续把我绑在那里都是对鹰隼战斗力的犯罪!老大,您得管管!把我调回去!” 吴蔚的爆发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陆凛沉默着,指节在光滑的桌面有节奏地轻叩。沈砚对高匹配度Alpha信息素毫无反应?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吴蔚的失控和指控,来得恰到好处,完美无缺。 “你的意思是,”陆凛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指挥官特有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分量,“沈砚存在无法与匹配Alpha建立有效信息素联结的核心生理障碍,导致‘权柄’体系赋予的监控、引导与联结功能完全失效。因此,他不再适合作为该体系的承载者,权柄本身也失去了存在基础,必须收回,由鹰巢进行统一、直接的管控?” “完全正确!”吴蔚立刻抓住陆凛精准提炼的核心,语气异常坚决,“这就是客观事实!权柄体系已经彻底失效,成了一个空壳和笑话!我无法完成任务,继续下去毫无意义,甚至可能因为这种无效的‘联结’状态,在关键时刻造成信息延误或误判,带来隐患!我强烈建议,立刻终止实验,将鹰隼堡垒的最高管理权及对沈砚的全部管控权限,毫无保留地移交给鹰巢指挥部,由您全权负责!” 陆凛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他站起身,走到吴蔚面前,带着一种“理解下属困境”的沉重感,用力按了按他的肩膀:“我明白了,吴蔚。你的亲身体验报告和基于此的专业判断,至关重要。这不是你的能力问题,是实验体本身存在我们未能预见的重大缺陷。为了深蓝壁垒的绝对安全,为了资源的最高效配置,这个实验必须立即中止。” 他转身回到控制台,调出最高权限申请文件:“你的第一手情况说明,加上我的综合评估与判断,足够向总局决策层进行最有力的说明。我们联名申请,要求召开最高级别紧急会议,正式终止‘沈砚-吴蔚’权柄实验体系,将相关所有权限,即刻移交回鹰巢。” “越快越好!老大!我受够了!”吴蔚迫不及待,只想立刻摆脱那个让他Alpha自尊心碎了一地的铅盒子。 陆凛的手指在光屏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一份措辞严谨、逻辑严密、引用了吴蔚“亲历实证”的报告迅速生成。核心结论清晰而致命:实验体沈砚存在对匹配Alpha信息素无反应的核心生理障碍,导致权柄体系完全失效且存在潜在风险,建议立即终止实验,收回权限,由鹰巢指挥官陆凛全权接管沈砚及鹰隼堡垒。 报告带着最高优先级标识,发送向深蓝壁垒核心总局。 深蓝壁垒最高决策层的紧急视频会议在凝重气氛中召开。全息投影中的高层身影模糊而威严。 陆凛作为鹰巢最高指挥官,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陈述了吴蔚的“发现”和联名报告,着重强调了沈砚“信息素联结无能”这一“重大生理缺陷”对权柄体系造成的根本性破坏,以及对堡垒安全构成的潜在威胁。他将“权柄移交”描绘成唯一合理且必要的安全举措。 吴蔚作为当事人和鹰隼指挥官,补充了他极具冲击力的“亲身体验”,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挫败感和不容置疑的军人直觉:“……我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如同真空。98%的匹配度形同虚设。这绝非主观臆断,而是客观存在的、颠覆认知的生理异常。继续维持现状,是对最高战备资源的浪费,更是对深蓝壁垒安全防线的潜在威胁。”他将“威胁”二字咬得很重。 总局高层经过高效闭门磋商。沈砚过往的危险性、不稳定性,加上这份由鹰巢指挥官和鹰隼实战指挥官共同提交的、指向明确“核心生理障碍”的报告,让决议毫无悬念。 冰冷的全息影像宣布了最终裁决:“决议通过。批准鹰巢指挥官陆凛、鹰隼指挥官吴蔚的联合申请。自决议生效起,即刻终止‘沈砚-吴蔚’权柄实验体系。鹰隼堡垒最高管理权及对实验体沈砚的一切管控权限,移交鹰巢指挥部指挥官陆凛全权负责。陆凛指挥官,请确保交接平稳,并加强对实验体沈砚的管控力度。” “遵命。”陆凛沉声应道,声音平稳无波。 吴蔚长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终于从那个屈辱的牢笼中解脱。 从鹰巢到深蓝壁垒核心,再返回鹰巢,即使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整整四天。加上会议本身耗费的一天时间,当陆凛乘坐的指挥舰重新降落在鹰巢停机坪时,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这五天,对于铅盒堡垒里的沈砚而言,才是坠入无形深渊的开始。 最初只是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腺体深处细微却持续的酸胀刺痛。他归咎于精神消耗和密闭环境,强迫自己沉浸在星图的世界里寻求一丝慰藉。 但很快,异常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第二天,疲惫感沉重得让他拿起厚重的星图册都觉得费力。颈后的腺体刺痛加剧,并伴随着一种诡异的、缓慢扩散的灼热感,仿佛皮下埋着一颗将熄未熄的炭火。 第三天,寒冷感毫无预兆地袭来,即使在恒温堡垒内也忍不住微微发颤。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对信息素的控制力正在崩溃。冰冷、微弱的气息,如同无法关紧的阀门,开始不受控制地、持续地从他腺体处丝丝缕缕地向外溢散。他试图集中精神去收束,那力量却像指间流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只留下更深的疲惫和腺体处愈发清晰的、如同被抽空般的空虚感。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 第四天,体力的透支达到了极限。从卧室走到几步之遥的书房都让他气喘吁吁,视线开始出现短暂的模糊。信息素的溢散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持续的“泄露”。整个堡垒空间都弥漫着他无法收敛的、带着衰竭前兆的、冰冷而稀薄的信息素气味。那不再是属于强大个体的气息,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烛火将熄般的虚弱。他不得不将自己困在卧室,厚重的被子也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冷和虚弱。 第五天,当陆凛重新踏上鹰巢的土地,正式收回对沈砚的绝对控制权时—— 堡垒,沈砚的卧室内 曾经如寒星般冷冽的Omega,此刻虚弱地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原本只是苍白的面容此刻泛着一种死寂的灰败,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颈后的腺体——那块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并且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微微凹陷下去,触手一片冰凉粘腻,仿佛下方的生机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抽取、吞噬、枯竭。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从沈砚紧咬的牙关中逸出,他蜷缩得更紧,意识在冰冷与灼热的交替地狱中沉浮。 堡垒内置的紧急生命体征监测系统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 鹰巢首席医疗官鹿闻景以最快速度带着急救小组赶到。当他冲进这压抑的房间,看到沈砚的状态,特别是用便携式高敏扫描仪扫过那块衰竭迹象明显的腺体时,这位向来以专业冷静著称的医疗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骇然。 “信息素浓度低于危险阈值!持续溢散状态!腺体活性指数断崖式下跌!生命体征急速衰弱!”鹿闻景语速飞快地报出冰冷的读数,手指颤抖着检查沈砚的脉搏和体温,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快!强效能量补充剂!信息素稳定剂最大剂量!准备紧急维生系统!他的腺体……正在衰竭!原因不明!” 最先进的药剂注入沈砚的静脉,强力的维生设备开始运转。然而,沈砚的状态并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善。监测屏上,代表生命力的曲线依旧在危险的低谷徘徊,腺体活性指数仍在无情地下降。 鹿闻景看着屏幕上刺眼的红色警报,又看着床上那个曾经强大而孤傲、此刻却脆弱得仿佛随时会碎裂消散的Omega,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砚颈后腺体深处埋着的那枚微小芯片……但他更清楚,在没有陆凛的首肯、没有总局的授权下,取出那枚芯片的手术风险有多高,成功率有多渺茫。贸然动手,可能立刻就会要了沈砚的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所有的医疗手段都像是打在棉花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微弱的生命之火在芯片无形的侵蚀下,一点点黯淡下去。 沈砚的呼吸微弱得几近消失。冰冷的死亡阴影,彻底笼罩了这间密不透风的铅盒卧室。堡垒外,刚刚归来的陆凛尚未完全了解这五天堡垒内发生的剧变,而鹿闻景,站在闻讯赶来的沈莫一面前,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傲娇冷静,眼神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脆弱和深重的恐惧。他猜到了原因,却不敢动手,只能看着……看着那个人的生命,在芯片的恶毒侵蚀下,一点点流逝。 第58章 孤注一掷 鹰巢指挥舰的舱门在低沉的嗡鸣声中开启,陆凛踏出舷梯,脚下是熟悉的合金地面。五天,仅仅五天。深蓝壁垒核心的冰冷决议犹在耳畔,那份象征着权力重新回归的文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制服的内袋里,带着一丝金属的凉意,却奇异地熨帖了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五天,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情,也足够他反复咀嚼那噬骨的悔意。 沈砚……他的Omega。 那个被他亲手推开,又被困在堡垒中的寒星。陆凛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不是惯常的冷峻,而是一种近乎急切的、带着尘埃落定般轻松的弧度。他回来了,带着解释,带着承诺,带着重新将他拥入怀中的权利。 误会?那不过是深蓝壁垒高层强加于他身上的枷锁!他陆凛何时真正愿意放开过沈砚的手?只是那时,冰冷的命令、大局的压力、还有那该死的“实验权柄”……他深吸一口气,鹰巢特有的、带着金属和能量液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让他感到一丝清甜。马上,他就能见到沈砚了。他要告诉他,那权柄的移交非他所愿,是总局那些老家伙们逼他就范!他从未放弃过他,一刻都没有。 他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好了画面:推开堡垒那扇厚重的门,或许会迎上沈砚冰冷戒备的目光,但他会耐心地、一点点地融化那层寒冰。他会亲自下厨,用沈砚最喜欢的、带着独特辛辣回甘的K3星系酱料,为他做一顿饭。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或许只是一碗热腾腾的面,但一定要淋上足量的K3酱。沈砚嘴上不说,但他知道,每次吃到那个味道,沈砚眼底那层最深的冰封总会化开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那是他独有的、撬开沈砚心防的钥匙。 “老大!”副官沈莫一快步迎了上来,神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欢迎回来。会议结果……” 陆凛抬手打断他,步履未停,目标明确地朝着连接堡垒的快速通道走去,声音里带着一种卸下重负后的轻快:“知道了。权柄移交确认,手续完备。沈砚呢?在书房还是卧室?”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那五天里,沈砚见不到人,肯定闷坏了。 沈莫一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下意识地抓住了陆凛的手臂:“老大!等等!沈砚他……他出事了!” “出事?”陆凛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脸上的轻松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沉,“顾珩回来了?”这是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也是最危险的念头。 “不,不是顾珩!”沈莫一飞快地摇头,语速急促,带着一种深切的恐慌,“是沈砚自己!五天前,就在您和吴指挥离开后不久,他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闻景已经赶过去了!情况……情况非常糟糕!闻景说……说可能是腺体衰竭!濒死状态!” “腺体衰竭?濒死?”陆凛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刺骨的寒意。五天前?正是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一把甩开沈莫一的手,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快速通道,声音嘶吼着在通道内回荡:“备车!立刻!让鹿闻景给我稳住他!他要是敢有事……” 后面的话被通道内急速掠过的风声吞没,只剩下陆凛剧烈的心跳和一种灭顶的恐慌在疯狂蔓延。五天!他离开了他五天!这五天里,在他满心欢喜规划着如何解释、如何弥补的时候,沈砚却在那个冰冷的铅盒子里,独自滑向死亡的深渊?! 铅盒堡垒内,压抑得令人窒息。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微弱却致命的、属于Omega信息素持续枯竭外溢的冰冷衰败气息,如同深秋最后一片残叶在寒风中破碎的味道。 陆凛几乎是撞开了沈砚卧室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沈砚躺在冰冷的医疗床上,身上连着数不清的管线,维生系统发出单调而急促的蜂鸣。他的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石膏,嘴唇干裂苍白,每一次呼吸都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最刺目的是他颈后——那块曾经被陆凛标记过、蕴藏着强大力量的腺体区域,此刻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并且肉眼可见地微微凹陷下去,像一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花苞。 鹿闻景站在床边,脸色比沈砚好不了多少,神色更是充满了焦虑和无助。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衣角,看到陆凛冲进来,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但那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覆盖。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鹿闻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他指向监测屏幕,上面跳动着触目惊心的红色数字,“你看!信息素浓度已经跌破生存阈值!腺体活性指数还在持续暴跌!强效稳定剂和能量补充剂根本不起作用!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内部疯狂吞噬他的生命力!我试了所有常规手段,没用!都没用!”他猛地抓住陆凛的手臂,声音在崩溃边缘的颤抖,“是芯片!老大!肯定是顾珩埋下的那枚芯片!它在起作用!它在杀死他!” 陆凛的目光死死锁在沈砚颈后那块灰败凹陷的皮肤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顾珩!果然是那个疯子!他离开时启动的,不是什么定位器,而是催命的符咒!五天!整整五天的持续侵蚀! “手术。”陆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立刻准备手术,取出芯片!” “手术?!”鹿闻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瞪大了眼睛,声音陡然拔高,“不行!你知道那枚芯片嵌在哪里吗?就在腺体核心和中枢神经的交界处!毫厘之差就是神经损毁或者大出血!成功率……成功率可能连5%都不到!而且……”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而且一旦失败,或者即使成功但伤及腺体核心,沈砚的腺体就彻底毁了!他就不再是一个Omega了!深蓝壁垒……深蓝壁垒绝不会再为一个失去腺体、失去信息素价值的‘废品’投入任何资源!他们会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他的!你懂不懂?!” “我懂。”陆凛的回答平静得可怕,他脱下厚重的指挥官外套,随手扔在地上,露出里面贴身的作战服。他大步走向旁边的无菌准备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声音冰冷而清晰地穿透鹿闻景的恐慌,“但我更懂的是,不取出那枚芯片,他连今晚都撑不过去!深蓝壁垒?”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充满讽刺的冷笑,一边飞快地夺过鹿闻景的医疗箱,戴上无菌手套,一边侧头看向鹿闻景,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狂傲,“我陆凛,什么时候指望过那群躲在深处、只会权衡利弊的老东西来护住他?!” 他走到手术台边,俯身,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沈砚冰凉灰败的脸颊,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既是对昏迷中的沈砚说,也是对在场的所有人宣告: “他不是什么实验体编号,不是深蓝壁垒的容器,更不是可以被随意评估价值的‘废品’。” “他是沈砚。” “是我的Omega。” “我护着。” 陆凛直起身,眼神如同淬了火的寒铁,扫向呆滞的鹿闻景和旁边噤若寒蝉的医疗队员,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就算他不再是Omega,就算他腺体尽毁,变成一个最普通的Beta,甚至……变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废人……” “我也要!” “我陆凛,要定了!” “鹿闻景!”他厉声喝道,命令如同战鼓擂响,“别像个吓破胆的兔子一样杵着!立刻通知医疗队,清场!准备最高等级无菌手术室!调取芯片植入时的所有结构图!准备显微激光刀、高频凝血仪、神经探针!所有设备调试到最佳状态!我要最好的助手,最稳定的供血!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陆凛身上爆发出的那种属于顶级Alpha的绝对威压和不容置疑的领袖气场,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恐慌和无措。那不仅仅是指挥官的命令,更是一个Alpha用生命和灵魂在宣告守护的意志。 鹿闻景被那眼神中的疯狂和决绝狠狠震撼,嘴唇哆嗦了一下,最后一丝犹豫在那句“我护着”、“我要定了”的宣言中被彻底击碎。他猛地一咬牙,信息素强行收束,属于首席医疗官的冷静和傲气重新回到了眼底:“是!指挥官!医疗一组,立刻执行清场消毒!二组,准备器械和生命维持系统!三组,调取S级加密档案‘芯片结构图’,同步到主控光脑!快!动作快!” 堡垒内瞬间进入最高级别的战备状态。无关人员被迅速清离,高效消毒程序启动,最尖端的医疗设备被推入临时改造的无菌手术室。陆凛站在手术台前,灯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他低头,看着沈砚毫无生气的脸,眼中所有的疯狂和暴怒都沉淀为一种极致的专注和冷静。 “沈砚,”他俯身,在沈砚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冰冷的手套轻轻碰了碰沈砚冰冷的脸颊,“撑住。等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砚砚…你信我。” 临时手术室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只有仪器单调的蜂鸣和激光刀工作时细微的“滋滋”声在死寂中回响。 陆凛站在主刀位,高大的身影被无影灯笼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立刻被旁边的助手小心擦去。他的眼神锐利透过高倍显微目镜,紧紧锁定着屏幕上被放大了千百倍的、脆弱而复杂的腺体内部结构。那枚米粒大小、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芯片,深深嵌入在腺体最核心的神经与血管网络之中,无数细微的探针状结构正贪婪地抽取着、破坏着周围的生机。 鹿闻景站在副手位,紧盯着生命体征监测屏,握着器械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只有额头的冷汗暴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每一次激光刀靠近那细如发丝的神经束,每一次避开搏动的微型血管,都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左侧微血管有渗血迹象!”助手的声音紧绷着报告。 “高频凝血,功率3,点触。”陆凛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指令清晰简洁。他的手指稳如磐石,操控着比发丝还细的激光刀尖,精准地落在渗血点,瞬间将其封闭。动作快、准、狠,带着一种属于武器大师对能量和精度的绝对掌控。 “神经探针反馈,3号神经束出现异常波动!”另一名助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 “注入0.1单位神经稳定剂,缓释。”陆凛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语气依旧冷静,“稳住探针,保持距离,别碰到它。”他的大脑如同最高效的计算机,飞速处理着来自目镜、仪器反馈和助手报告的所有信息,每一步操作都精确到微米,计算着最安全的路径,避开那些致命的“雷区”。这不仅是医术,更是顶尖的战术微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手术台旁,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危险的边缘剧烈波动,警报声几次响起,又被陆凛果断的命令和鹿闻景快速的药物干预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激光灼烧组织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汗水浸透了陆凛背后的作战服,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整个世界都缩小到了那方寸之间的显微视野中。剥离……再剥离……芯片与腺体组织的粘连比预想的还要紧密,几乎都长在了一起,每一次微小的分离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芯片主体与主神经束的粘连点……太深了!”鹿闻景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通过内部通讯传入陆凛耳中,“强行剥离,可能会扯断神经!成功率……” “闭嘴!”陆凛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准备纳米级生物凝胶,听我指令。激光刀,切换超高频脉冲模式,能量聚焦到0.01点!”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屏住呼吸,手指稳定得如同与机械融为一体。激光刀尖亮起一点刺目的蓝白色光芒,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切入粘连点最核心、最脆弱的连接处!同时,他另一只手操控的微型吸力臂瞬间启动! 嗤! 一声极其细微的剥离声响起。 一枚沾着血丝的、米粒大小的银色芯片,被稳稳地吸入了特制的隔离容器中! “成了!”鹿闻景几乎要失声叫出来,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然而,几乎在芯片被取出的瞬间—— 嗡——!!!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丧钟般骤然炸响!监测屏上,代表腺体活性的曲线如同雪崩般直线下跌!代表生命体征的几项关键数据同时飙红! “腺体核心区域大出血!” “信息素浓度归零!” “生命体征急速恶化!血压骤降!心跳过速!” “该死!”陆凛瞳孔骤缩,刚刚剥离芯片的激光刀瞬间切换模式,“高频凝血最大功率!覆盖出血面!快!加压输血!双通道!肾上腺素准备!强心剂!快!”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急促的波动,但手上的动作更快!激光束如同暴雨般精准地落在汹涌的出血点上,试图封堵那致命的洪流。 鹿闻景和医疗团队像上了发条一样疯□□作,药物被迅速推入沈砚的血管,血液源源不断地输入。手术室内只剩下仪器疯狂的报警声和医生们急促的指令声、喘息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陆凛的额角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但他操控器械的手依旧稳得可怕。他死死盯着那片被鲜血覆盖的区域,激光束如同最灵巧的针,在死亡的边缘疯狂穿梭、缝合。每一秒都是与死神的拔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 “出血点……止住了!”助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监测屏上,那条狂跌的腺体活性曲线,在触底之后,终于……极其微弱地、颤抖着……向上抬起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在危险区,但至少不再是垂直下坠的绝望。 生命体征的警报声也渐渐从疯狂的嘶鸣变成了低沉的嗡鸣,虽然数值依旧危险,但暂时稳定住了。 手术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低沉的嗡鸣。 陆凛缓缓直起身,脱力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高大的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被旁边的助手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摘下被汗水模糊的显微目镜,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监测屏上那微弱却代表着“生”的信号。 他成功了……他赌赢了! 目光转向手术台上,沈砚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颈后包裹着厚厚的无菌敷料,掩盖了那场惊心动魄的鏖战。但至少,那枚催命的芯片被取出来了!那持续不断抽走他生命力的源头,被切断了! 陆凛一步一步走到手术台边,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无视周围人敬畏的目光,无视自己身体的疲惫,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握住了沈砚那只没有输液、冰凉得吓人的手。他用自己滚烫的掌心,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包裹住那份冰冷。 “沈砚……”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不见底的后怕,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滴落在沈砚冰冷的手背上。 “芯片……拿掉了。” “别怕……” “我在。” “我守着你……” 手术室的灯光冰冷地照射着,映照着男人微微颤抖的宽阔肩背,和病床上Omega毫无血色的脆弱容颜。一场豪赌落幕,命悬一线的危机暂时解除,但腺体的重创、未知的后遗症、深蓝壁垒可能的反应……前路依旧荆棘密布。 然而此刻,陆凛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他不会再放手,绝不。 第59章 寒冰初融 鹰巢附属医疗中心的顶级监护病房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衰败信息素混合的冰冷气息。厚重的铅合金墙壁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仪器规律的、低沉的嗡鸣,如同生命顽强的低语。 沈砚已经脱离最危险的阶段三天了。 他依旧苍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又晾干的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颈后被厚厚的无菌敷料和特制的支撑颈托严密保护着,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毫无血色的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会无意识地蹙眉,仿佛沉溺在某个冰冷痛苦的梦境里。 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床边那个守候的身影紧绷的神经。 陆凛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他身上的指挥官制服有些皱褶,眼底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已经在这里守了整整三天,几乎寸步不离。鹰巢堆积如山的公务被沈莫一接手,只将最紧急的决策通过加密光屏递到他面前。 此刻,他手中正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冰冷的金属小盒。盒子只有指甲盖大小,密封得极其严实。里面装着的,就是那枚从沈砚腺体深处取出的、沾着血丝的、差点要了他命的微型芯片。冰冷的触感透过盒壁传来,像毒蛇的鳞片,时时刻刻啃噬着他的心脏。 每一次触摸,都像是在鞭挞自己的灵魂。 怯懦。当初深蓝壁垒高层施压,要求移交权柄给所谓的“高匹配度Alpha”吴蔚时,他为什么没有更坚决地抵抗?为什么没有更早地察觉到顾珩的阴谋?为什么……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冰冷的堡垒里? 无能。他自诩全能,掌控鹰巢,研发尖端武器,精通战场战术,甚至能操刀从死神手里抢人。可结果呢?他最想保护的人,却在他眼皮底下,被一枚小小的芯片折磨得濒临死亡!他引以为傲的能力,在顾珩的阴毒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悔恨。如果能早一点……早一点发现芯片的危险,早一点不顾一切地取出来……沈砚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五天炼狱般的折磨?是不是就不会……腺体遭受如此重创?鹿闻景隐晦的担忧像毒刺扎在他心里——即使活下来,沈砚的信息素水平也远低于正常值,腺体功能严重受损,未来……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都是我的错……”陆凛的指腹用力按压着冰冷的金属盒,指关节泛白,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几乎微不可闻,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自责,“砚砚……是我没护住你……”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人,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陆凛的呼吸瞬间屏住,所有纷乱的思绪戛然而止!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却浑然未觉,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锁在沈砚的脸上。 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在艰难地挣扎了几下后,终于……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沈砚醒了。 意识像是从冰冷粘稠的深海底部艰难上浮。最先感知到的,是全身无处不在的沉重和虚弱,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压着。紧接着,是颈后传来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和一种诡异的……空荡感。仿佛那里曾经充盈着某种力量,如今却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 视野模糊,带着光晕。消毒水的气味刺鼻。然后,一张放大的、写满了急切、担忧和某种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脸,强行撞入了他的视线。 陆凛。 沈砚的瞳孔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骤然收缩!昏迷前那些混乱、痛苦却依旧刻骨的记忆碎片瞬间回涌——堡垒里冰冷的绝望,腺体被持续抽空的痛苦,还有……还有那份象征着彻底放弃的“权柄移交”报告! 所有的虚弱仿佛被一股冰冷的意志强行压下,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扭开头,避开了陆凛伸过来想要触碰他脸颊的手!动作牵扯到颈后的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闷哼出声,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别动!砚砚!别乱动!”陆凛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那避如蛇蝎的动作狠狠刺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伤口会裂开!你刚做完手术!很危险!” 沈砚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拒绝再看陆凛一眼,也拒绝发出任何声音。那是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抗拒,比任何嘶吼都更让陆凛窒息。 空气瞬间凝固。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陆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口的剧痛和翻涌的对顾珩的恨意。他小心翼翼地、近乎卑微地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笨拙:“砚砚……你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叫鹿闻景过来看看?” 沈砚毫无反应,苍白的脸侧向另一边,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陆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巨大的挫败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想起自己之前的“规划”——解释、做饭、用K3酱料……多么可笑!在沈砚这冰冷的抗拒面前,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弥补计划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你……饿不饿?”陆凛尝试着换了个方向,声音干涩,“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现在只能吃流食,我让人熬了很清淡的米粥……”他顿了顿,几乎是带着一丝祈求地补充道,“或者……你想吃点什么别的?我……我去做。” 沈砚依旧沉默。病房里只剩下他压抑着痛苦的、微弱的呼吸声。 陆凛感到一阵无力。他从未如此笨拙过。战场上杀伐决断的指挥官,此刻在一个虚弱的Omega面前,竟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他想起沈砚昏迷前在堡垒书房里看的那些星图,想起他指尖划过古老坐标时的专注,那是他见过的少有的,沈砚显得不那么冰冷疏离的时刻。 “或者……我找几本新的星图册给你看看?你喜欢的那种,带古星历坐标的?”陆凛试探着问,声音放得更轻,生怕惊扰了他。 这一次,沈砚的眼睫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也没有回应。 这点微小的反应却像黑暗中的一点萤火,瞬间点燃了陆凛眼中的希望。他立刻转身,对门外守候的沈莫一低声快速吩咐:“快!去我办公室,把书架上那几本新到的《深空古星历考据》和《G-92旋臂星云图谱》拿来!要快!” “是!”沈莫一领命而去。 陆凛重新在床边坐下,这次离得稍远了些,不敢再轻易靠近。他看着沈砚苍白脆弱的侧脸,心中翻江倒海。解释的话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此刻说那些“被逼无奈”、“高层压力”,在沈砚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承受着巨大痛苦的时刻,显得多么虚伪和自私? 他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守着。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看着监测仪上那些代表生命力的数字,看着沈砚偶尔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 时间在沉默和压抑中缓慢流淌。沈莫一很快送来了几本厚重精美的星图册。 陆凛小心地将书放在沈砚病床边的矮柜上,轻声说:“书……我放在这里了。是……是新到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想看的时候就看,不想看就放着。” 沈砚依旧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但陆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比刚才稍微平缓了一丝丝。 这微小的变化,让陆凛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丝松懈的迹象。他不敢奢望原谅,只求能这样守着他,哪怕只是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哪怕他依旧将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就够了。 陆凛这样告诉自己。他重新拿起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紧紧攥在手心。顾珩……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心底反复切割。报复的火焰在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但现在不行……砚砚需要他。他不能离开半步。 他必须忍耐。 为了砚砚。 第60章 嘶哑之声 顶级监护病房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仪器单调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衬得空间更加死寂。窗外模拟的星海夜景恒久不变,冰冷的光辉洒在病床和床边那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上。 陆凛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背脊挺得过分笔直,像一柄插在地上的剑,透着一股强弩之末的僵硬。他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如同被人用墨狠狠揍了两拳,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几乎一眨不眨。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的胡茬已经连成一片青灰色。 他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没有进食任何固体食物。手边的矮柜上,散落着几个空了的营养液注射管。为了维持这种极限的清醒,他不得不一次次加大兴奋剂的剂量。冰冷的针尖刺入手臂静脉,带着灼烧感的液体强行注入疲惫到极点的血管,带来短暂的、虚假的亢奋,代价是心脏不堪重负的狂跳和太阳穴针扎般的刺痛。 每一次注射,他都背对着病床,动作快而隐蔽,不想让沈砚看到。但他知道,沈砚或许知道。那双偶尔睁开的、清冷的眼眸,看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但陆凛总觉得,那视线能穿透一切,落在他强撑的背影上。 鹿闻景每天例行检查时,眉头都拧得死紧。荔枝味的信息素带着明显的焦躁和不满。 “陆凛!你不要命了?!”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低吼,一边检查沈砚的伤口和体征,一边用眼神狠狠剜着旁边明显状态异常的指挥官,“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比沈砚还像个病人!再这样下去,不等他好,你先垮了!” 他熟练地拿起一支新的抑制剂,准备给沈砚注射,动作间带着专业医师的利落,但瞥见陆凛手边那些空管时,眼神里的怒火更盛:“兴奋剂当水喝?你以为你是铁打的?神经长期处于过度兴奋状态,会导致不可逆的损伤!甚至猝死!你想让沈砚醒来看到的是你的尸体吗?!” 陆凛的目光依旧黏在沈砚脸上,对鹿闻景的怒吼置若罔闻,只是极其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他需要人守着。”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守着?用这种方式守?你这是自残!”鹿闻景气得手抖,差点把针剂掉地上。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转向沈砚,语气放柔了些,“沈砚,你也劝劝他!这样下去不行!他……” 病床上的沈砚,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依旧闭着眼,仿佛没听见。 鹿闻景无奈地叹了口气,快速完成注射,记录数据,临走前又狠狠瞪了陆凛一眼:“莫一在外面,有紧急军务。你……你好自为之!” 鹿闻景带着一身低气压离开。病房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凛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极限和鹿闻景的警告。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监测仪上那些代表沈砚生命力的数字,和他苍白脆弱的睡颜。每一次沈砚无意识地蹙眉,每一次呼吸稍显急促,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他必须醒着,必须第一时间发现任何可能的危险。这是他唯一能做的,笨拙而疯狂的赎罪。 他拿出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掌心滚烫的皮肤,也刺激着他混乱的大脑。顾珩那张虚伪的脸在眼前扭曲晃动。报复的毒火在兴奋剂的作用下烧得更旺,几乎要焚毁理智。他需要这股火,需要这股恨,来对抗那几乎将他吞噬的疲惫和铺天盖地的悔恨。 “呃……”一声压抑的、极其微弱的呻吟从沈砚唇间逸出。 陆凛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膝盖撞在矮柜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他扑到床边,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急切和恐慌:“砚砚?!怎么了?哪里疼?是不是伤口?”他的手悬在空中,想碰又不敢碰,眼神慌乱地在沈砚脸上和颈后的敷料间来回扫视。 沈砚的眉头痛苦地拧紧,苍白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似乎挣扎着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几下。 陆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沈砚的唇上,身体因为紧张和兴奋剂的作用而微微颤抖。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几秒后,一个极其嘶哑、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打破了病房里维持了数日的死寂: “去……睡觉……” “我……不用你……照顾……”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涸的河床里费力地抠出来,带着虚弱的气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陆凛混乱的神经上! 他……他开口了! 他对……他说话了! 虽然内容是让他离开,是拒绝…… 巨大的冲击让陆凛高大的身形晃了晃,眼前甚至出现了瞬间的黑蒙。他死死盯着沈砚依旧紧闭双眼、却因虚弱和疼痛而显得异常脆弱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又滚烫的手狠狠攥住,揉捏。 狂喜、酸楚、委屈、后怕……无数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强撑的堤坝。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我不累”,想说“我不走”,想说“让我守着你”……但所有的话,在对上沈砚那拒人千里的冰冷姿态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种近乎卑微的顺从。 “好……”陆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失魂落魄的茫然,“我……我去……我去休息。”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萧索。 他深深地、贪婪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过身,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病房门口。那背影,充满了被驱逐的落寞和强撑的疲惫。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第61章 偷窥狂 病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一个休止符,切断了病房内外两个世界。 沈砚依旧闭着眼,但紧蹙的眉头却极其缓慢地、不易察觉地松开了些许。颈后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感依旧如同潮水般包裹着他,但刚才强行挤出那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仅存的一点力气,也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强大Alpha气息的远离。那持续数日、如同实质般压在他感知边缘的、混杂着焦虑、悔恨和强行亢奋的气息,终于消失了。空气仿佛都变得“干净”了一些。 然而,这份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 一种微妙的、被注视的感觉,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他的神经。 沈砚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费力睁开眼,小心翼翼地、如同受伤小兽般探向门口的方向。 透过病房门中央那个小小的、用于观察的玻璃窗,他看到了。 陆凛并没有走远。 他高大的身体就靠在门外的走廊墙壁上,微微佝偻着背脊,头颅低垂,额发凌乱地遮住了眼睛,整个人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般的疲惫和脆弱。但……他的眼睛,正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一眨不眨地、近乎贪婪地……看着病床的方向! 那目光是如此专注,如此执着,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惶恐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一眨眼,病床上的人就会消失。 偷窥狂。 沈砚的脑海里瞬间蹦出这三个字。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荒谬感。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在鹰巢掌控全局、在他面前总是带着强势甚至偏执的陆凛,此刻居然像个……像个躲在门后偷看心爱玩具的孩子?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厌烦?是无奈?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悸动?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那点不该有的波澜。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和腺体的空乏感提醒着他曾经遭受的一切,提醒着陆凛曾经的“放弃”。心口的坚冰依旧厚重,容不得丝毫融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老大!”是沈莫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和焦虑,“闻景说得没错!您不能再这样了!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再注射兴奋剂,身体真的会崩溃的!军医那边刚送来的强效镇定剂,您至少……”他的声音带着恳求。 “闭嘴。”陆凛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固执,“我就在这守着。里面……里面不能没人。他刚醒……”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后怕,“……万一……万一需要人……” “可是老大!您的身体……” “我说了,闭嘴!”陆凛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戾气,但很快又疲惫地低了下去,“……去忙你的。这里……不需要你管。” 脚步声迟疑地远去。门外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那一道透过玻璃窗、固执而灼热的视线。 沈砚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但眼睫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门外那压抑的喘息声,那强撑的固执,那沈莫一话语中透露出的“身体崩溃”……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口那厚重的冰层上。 他想起昏迷中那些混乱的片段。冰冷堡垒里的绝望,濒死时仿佛听到的、遥远而焦急的呼唤,手术台上刺目的灯光和那沉稳得令人心安的指令声……还有醒来后,那个守在床边、明明自己都快撑不住却还要强装镇定的疲惫身影,一次次笨拙的讨好,一次次小心翼翼的靠近…… 心口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的热流,不受控制地渗透出来,带着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烦死了。 他猛地睁开眼,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目光直直地投向门口那个小小的玻璃窗。 果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在那里!猝不及防地对上沈砚清冷的目光,陆凛显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和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砚的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无声地传达着“滚开”的讯息,冰冷而锐利。 陆凛的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黯淡下去,带着受伤和狼狈。他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但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固执地、带着一丝祈求地,继续透过玻璃窗望着里面。 只是那目光,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卑微。 两人隔着冰冷的玻璃和厚重的门板,无声地对峙着。一个在病床上用眼神驱逐,一个在走廊里固执地守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砚感到一阵更深的疲惫袭来,颈后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他烦躁地闭上眼,不想再看那个固执的“偷窥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十几分钟。沈砚再次感到一阵强烈的干渴。喉咙里像是着了火。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想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但那简单的动作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依旧困难重重。 就在他准备放弃,忍受着干渴时—— 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带着试探性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陆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水,眼神带着全然的紧张和小心翼翼,声音干涩地低声问:“砚砚……是不是……想喝水?”他刚才透过小窗,似乎捕捉到了沈砚想够水杯的细微动作。 沈砚睁开眼,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陆凛的心沉了下去,以为又是拒绝。他端着水杯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正准备黯然退出去。 “水。”一个极其简短、冰冷的字眼,从沈砚干裂的唇间吐出。虽然依旧不带任何情绪,但这简单的需求表达,对于此刻的陆凛来说,无异于天籁! 陆凛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光芒几乎要驱散他眼底所有的疲惫和血丝!他几乎是冲进来的,动作却下意识放轻到极致,快步走到床边,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半跪下来,一手小心翼翼地托起沈砚的后颈,一手将温度适宜的水杯凑到他唇边。 “慢点喝,别急……”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喜悦,眼神专注得仿佛全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喝水这件事。 沈砚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水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带来一丝舒适的慰藉。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陆凛托着他后颈的手在微微颤抖,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带着狂喜和紧张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闭上眼隔绝。 喝了几口,沈砚微微偏开头。 陆凛立刻拿开水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他唇边的水渍。动作间充满了珍视。 “还要吗?”陆凛低声问,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沈砚没有看他,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沉默了几秒,就在陆凛以为他又要回到沉默时,一个依旧冰冷、却不再那么拒人千里的声音响起: “你……也喝。” “难看死了。” “嗯?”陆凛愣住了。他端着水杯,呆呆地看着沈砚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砚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头又蹙了起来,声音更冷了些:“去把你那张鬼脸洗干净,难看。” 陆凛这才如梦初醒!他低头看了看杯子里剩下的水,又猛地抬头看向沈砚。虽然沈砚的话依旧冰冷,甚至带着嫌弃,但这……这是在关心他?让他喝水?让他去收拾自己?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凛!连日来的疲惫、自虐般的守护、被拒绝的酸楚……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某种奇异的、微小的补偿!他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好!好!我喝!我这就去洗!” 他毫不犹豫地将杯子里剩下的水一饮而尽,仿佛那是世间最甘甜的琼浆。 他放下水杯,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进病房附带的独立卫浴间,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沈砚听着那水声,重新闭上了眼睛。心口那层坚冰,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那道细微的裂痕,似乎又悄然扩大了一丝丝。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叹息,无声地逸散在空气中。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刚和总局通完话回来的鹿闻景,恰好目睹了陆凛冲进病房和后面沈砚“命令”陆凛喝水洗脸的一幕。那一直紧绷的焦虑悄然散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其浅淡的、带着欣慰的无奈笑意。 他摇摇头,没有进去打扰,转身悄然离开。也许……冰山之下,并非全然是冻土。那微弱的暖流,终究还是开始渗透了。 第62章 微光与惊雷 沈砚的身体像一艘经历风暴后艰难靠岸的破船,在陆凛近乎偏执的守护和医疗团队的努力下,终于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修复着。他不再终日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虽然依旧苍白消瘦,眼神里也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怠和一丝疏离的冰冷,但至少,他能够靠着枕头坐起来,能够小口地、慢慢地进食一些流质和半流质的食物了。 这对陆凛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病房里,那张象征着他“自虐”生涯的椅子旁,多了一张极其简易的行军床——金属框架,薄薄的垫子,狭窄得只能勉强容纳他高大的身躯。这是沈砚“命令”他喝水洗脸后,他唯一做出的“让步”。所谓的休息,就是在沈砚睡着或者安静看星图册时,蜷缩在那张小床上,囫囵睡上一两个小时。睡姿憋屈,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连翻身都困难,但只要一有动静,哪怕只是沈砚一声轻微的咳嗽,他都会立刻惊醒,如同绷紧的弹簧般弹起,冲到床边。 “醒了?要喝水吗?”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温度要不要调高一点?” 每一次询问都带着全神贯注的紧张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砚大部分时候只是冷淡地摇头,或者干脆闭眼不理。但陆凛毫不在意,仿佛只要沈砚没有明确地再次说出“滚”字,他就能把这种笨拙的靠近无限期地持续下去。 他包揽了沈砚所有能接触到的日常。亲自下厨,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喂到沈砚嘴边,眼神专注得仿佛在完成一项最高级别的精密操作。鹿闻景负责的专业换药,他也一定要在旁边看着,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处伤口,悉心程度的架势比鹿闻景这个首席医疗官还要紧张。 “陆凛,你能不能稍微……让开点?挡着光了。”鹿闻景第N次无奈地抱怨,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忍耐。他正小心翼翼地揭开沈砚颈后的敷料,检查腺体区域的愈合情况。 陆凛闻言,立刻像做错事一样往旁边挪了半步,但目光依旧死死黏在鹿闻景的手和沈砚颈后的皮肤上,声音紧绷:“怎么样?颜色……好像比昨天好一点了?有没有新渗液?” 鹿闻景仔细检查着,动作极其轻柔:“愈合速度比预期慢,但伤口还算干净,没有感染迹象。只是……”他顿了顿,用镊子轻轻触碰了一下边缘,“这里的神经末梢反应……非常微弱。信息素水平监测报告出来了,依旧在低位徘徊,几乎没有自发性波动。”他的语气带着专业性的沉重,将一份数据报告递给陆凛。 陆凛接过报告,看着上面那条几乎平直、毫无生气的曲线,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金属小盒,指关节泛白。这枚芯片……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就在这时,沈莫一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病房:“老大!总局加密通讯!最高优先级!要求您……立刻接听!”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沈砚和正在换药的鹿闻景,声音压得更低,“是关于……那枚芯片的。” 陆凛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他看了一眼沈砚,沈砚正闭着眼,似乎对周遭的对话毫无兴趣。陆凛示意鹿闻景继续,自己则跟着沈莫一走到病房外间的隔音通讯区。 加密通讯光屏亮起,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出现,声音冰冷公式化:“陆凛指挥官。关于实验体Alpha-7腺体内取出的不明植入物(芯片),根据深蓝壁垒最高安全条例第17条,所有涉及实验体的异常物品,必须立即上交总局科研部进行封存分析。请立刻安排移交。”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陆凛眼底压抑了许久的暴戾和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轰然爆发! “移交?!”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声音穿透了隔音区,震得外间的沈莫一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病房里,正在换药的鹿闻景手一抖,镊子差点掉在沈砚的伤口上!而病床上闭着眼的沈砚,身体也极其细微地、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陆凛根本顾不上这些,他死死盯着光屏,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凶狠得如同被激怒的猛兽:“那是我亲手从他腺体里挖出来的催命符!是差点要了他命的凶器!总局现在想起来要了?!早干什么去了?!当初是谁把他丢给顾珩那个疯子的?!是谁批准那个狗屁实验的?!现在想拿走?!做梦!”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告诉那群躲在深处的老东西!想要芯片?!让他们等着!洗干净脖子等着!等老子亲自送过去!!” 吼完最后一句,他根本不等对面反应,狠狠一拳砸在通讯器的强制关闭键上! “哔——!”刺耳的断线声响起。光屏瞬间熄灭。 病房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陆凛粗重的、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回荡。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 沈莫一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出。鹿闻景也僵在原地,担忧地看着隔间方向。 病床上,沈砚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刚才被陆凛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充满暴戾的咆哮惊得心脏骤缩。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陆凛失控的样子。那个永远冷静、沉稳、甚至带着一丝冷酷算计的鹰巢指挥官,此刻却因为一枚芯片……或者说,因为涉及他的事情,变得如此狂怒,如此……不顾一切? 心口那层坚冰,似乎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震开了一道新的裂缝。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悄然滋生。 陆凛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火。他猛地想起刚才自己失控的咆哮可能吓到了沈砚!懊悔和慌乱瞬间取代了愤怒。他立刻转身,大步冲回病房内间。 果然,对上的是沈砚那双刚刚睁开的、带着一丝惊悸和探究的清冷眼眸。 陆凛的心瞬间揪紧了!他所有的暴戾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全然的紧张和懊悔。他几步冲到床边,半跪下来,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后怕:“砚砚……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我刚才……我不是冲你发火……我……” 他语无伦次,笨拙地想要解释,却又怕越描越黑。 沈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前一秒还如同暴怒雄狮、下一秒却在自己面前慌乱得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的男人。他沉默了几秒,就在陆凛的心快要沉到谷底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吐出一个词: “……吵。” 陆凛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砚砚在跟他说话!虽然只是一个字,还是嫌弃他吵!但这比沉默好一万倍! “好!好!我不吵!我小声说话!”陆凛连忙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你……你感觉怎么样?伤口疼吗?要不要……” 沈砚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了病房那扇巨大的观景窗。窗外是鹰巢基地的停机坪场景,巨大的合金平台上,阳光正好。 “……闷。”又一个字,依旧冰冷简短。 陆凛却立刻心领神会!“想出去透透气?晒太阳?”他急切地问,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沈砚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好!我们出去!”陆凛立刻像接到了圣旨,整个人都鲜活起来,“鹿闻景!快!看看他能不能出去?需要准备什么?轮椅!把恒温轮椅推过来!毯子!最软最厚的那条!” 鹿闻景看着瞬间从暴怒雄狮切换成殷勤忠犬模式的指挥官,嘴角抽搐了一下,荔枝味的信息素带着一丝无奈和好笑:“……可以短暂出去一会儿,时间不能长,注意保暖避风。伤口不能直接照射强光。” “明白!”陆凛答得飞快,动作麻利地开始准备,那股兴奋劲儿,仿佛要带沈砚去环游宇宙。 第63章 残缺 鹰巢巨大的停机坪上,阳光温暖而柔和,洒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反射出点点光晕。 陆凛小心翼翼地推着恒温轮椅,动作轻柔。轮椅上,沈砚裹着厚厚的软毯,只露出一张苍□□致的脸和清澈却略显空洞的眼眸。他微微仰着头,感受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微弱暖意,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是他脱离堡垒和医疗中心后,第一次接触到外界。 陆凛站在轮椅后面,目光贪婪地落在沈砚的侧脸上,看着他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似乎有了一点极淡的血色,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酸楚。他不敢说话,生怕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 停机坪上停靠着几架执行巡逻任务的鹰隼战机,冰冷的金属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冷硬。沈砚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那些钢铁巨兽,又缓缓移开,落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株小小的、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顽强地从合金地面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在风中微微摇曳着叶片。 那抹微弱的绿色,在冰冷的金属世界里,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生机勃勃。 沈砚的目光在那抹绿色上停留了很久,久到陆凛都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砚砚?”陆凛微微俯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试探,“在看什么?” 沈砚没有回头,只是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指向那株在缝隙中挣扎求生的植物,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花。” 花? 陆凛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明明只是一株最普通的、连花苞都没有的杂草。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好!砚砚喜欢花?我这就让人去找!找最好看、最香的!”他立刻通过内置通讯器联系沈莫一,“沈莫一!立刻!去找花!要开得好的!香味清淡的!多找几盆!” 通讯器那头的沈莫一似乎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领命:“是!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鹿闻景在不远处看着,眼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摇摇头。陆凛这哪里是找花,分明是恨不得把整个花园都搬来给沈砚。 很快,沈莫一带着两个后勤兵,搬来了三盆精心挑选的植物。一盆是开着淡紫色小花的薰衣草,散发着宁静安神的淡香;一盆是叶片翠绿、开着白色星点小花的茉莉,清香宜人;还有一盆是生命力旺盛的绿萝,叶片油亮。 陆凛小心翼翼地将三盆花摆在沈砚轮椅前方阳光最好的地方,像个献宝的孩子:“砚砚,你看,喜欢吗?薰衣草安神,茉莉清香,绿萝好养活。你要是喜欢别的,我再让人去找!” 沈砚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三盆生机勃勃的植物,最后停留在那盆绿萝上。他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是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绿萝肥厚油亮的叶片。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生命的韧劲。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陆凛欣喜若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方向。只要沈砚开口,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意愿,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陆凛也会想办法去摘! 接下来的几天,陆凛的“赎罪”行动有了新的目标。 沈砚说“闷”,他就雷打不动地每天在阳光最好的时候推他出去透气,哪怕只是半小时。 沈砚多看哪盆花一眼,他就立刻研究那花的习性,浇水、施肥,虽然大部分是鹿闻景看不下去指点他,笨拙却无比认真。 沈砚偶尔多喝了几口他熬的粥,他能高兴一整天,然后变着法儿地研究怎么能让那白粥更好入口一点,也慢慢发现,沈砚对又咸又甜的味道有着更多偏爱,特殊的K3酱料,每次加一点点,沈砚会多喝几口。 他甚至开始学着给沈砚念那些枯燥的星图资料,虽然经常念得磕磕巴巴,被沈砚一个冷淡的眼神看得自动闭嘴。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沈砚依旧沉默居多,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淡了一些。陆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点微弱的进展,像个守着易碎琉璃的莽汉,连呼吸都放轻了。 这天下午,鹿闻景照例来检查。他带来了最新的腺体功能深度扫描报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恢复情况比预想的好一些,伤口愈合度达到85%了。”鹿闻景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但眼神里的忧虑却瞒不过人,“但是……信息素核心区域的损伤……是不可逆的。这是最新的神经传导和腺体活性模拟数据。”他将一份光屏报告递给陆凛。 报告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那些刺眼的红色警告标识和远低于正常值的曲线,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睛。他攥紧了报告,指节发白,下意识地看向沈砚。 沈砚正安静地看着窗边那盆开得最好的茉莉,白色的花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纯洁。他似乎没有注意鹿闻景的话。 鹿闻景叹了口气,低声对陆凛补充道:“这意味着……他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正常的Omega信息素水平了。发情期紊乱甚至消失是大概率事件,对Alpha信息素的感知和依赖也会极大削弱……甚至,”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对标记的维系……也可能变得非常困难。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凛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迫自己点头,声音沙哑:“……知道了。只要他活着,其他……不重要。” 鹿闻景看着沈砚清瘦的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带着团队离开了。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陆凛将那刺眼的报告光屏关闭,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情绪,走到沈砚身边,想岔开话题:“砚砚,茉莉开得不错,香味也好闻,要不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一直安静看着茉莉花的沈砚,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砚砚?”陆凛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蹲下身,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砚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盆茉莉花,但眼神却失去了焦距,空洞而痛苦。颤抖越来越明显,连带着轮椅都发出了细微的声响。他放在毯子上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柔软的布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陆凛慌了,彻底慌了。他从未见过沈砚这个样子!他伸出手,想碰碰他,又不敢:“砚砚?别吓我!告诉我哪里疼?是不是伤口?鹿闻景!鹿闻景!”他朝着门口嘶吼。 “不……不是……”一个极其微弱、带着剧烈颤抖和浓重哭腔的声音,从沈砚紧咬的牙关中艰难地逸出。 陆凛的嘶吼瞬间卡在喉咙里。他死死盯着沈砚,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沈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他苍白的手背上。他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某种积压已久的、巨大的恐惧和痛苦,猛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陆凛,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破碎的、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无助。他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哭腔: “……疼……” “好疼……” “陆凛……我的腺体……是不是……废了?” “我是不是……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Omega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滚烫的匕首,狠狠捅进陆凛的心脏,再用力搅动!他看着沈砚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痛苦,看着他因为哭泣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镇定,猛地半跪在轮椅前,高大的身躯因为痛苦而佝偻。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抱住沈砚,却又怕弄疼他,只能徒劳地悬在半空。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冲出眼眶,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不是的!砚砚!不是的!”他语无伦次地否认,声音破碎,“没有废!鹿闻景说了,在恢复!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你是!你当然是!你永远都是!是我的Omega!唯一的Omega!” “疼……疼的话告诉我,哪里疼?我让鹿闻景给你用最好的药!用最强的止痛!” “砚砚……别怕……别怕……我在……我在这里……” “求你……别哭……看着我……求你看看我……” 他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笨拙地、哽咽地、一遍遍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安慰,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和存在去驱散沈砚眼中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他半跪在那里,仰视着崩溃哭泣的沈砚,卑微得如同尘埃,却又固执地想要撑起对方崩塌的世界。 窗外,阳光依旧温暖。窗台上,茉莉花静静散发着清香。但这间病房里,只有心碎和绝望的哭泣,以及一个哽咽无助的、一遍遍祈求的声音。那层看似在温情中融化的坚冰之下,最深的恐惧和创伤,终于在此刻,伴随着腺体可能永久残缺的认知,彻底爆发了出来。 第64章 意外的召集 崩溃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带走了沈砚强行压抑多日的恐惧、委屈和对未来的绝望。他在陆凛哽咽的、语无伦次的安慰和笨拙的祈求中,哭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窗外模拟的星光静谧流淌。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床边那个依旧守候的身影轮廓。陆凛半跪的姿势没变,只是将额头轻轻抵在沈砚搭在毯子外的手背上,似乎也睡着了,呼吸均匀而沉重,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担忧。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那里,像一个守护珍宝却伤痕累累的骑士。 沈砚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那只被他小心翼翼拢在掌心下的手。指尖传来对方额头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曾散去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淡淡硝烟信息素。 心口那处被撕裂的伤口,依旧钝痛着,但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鲜血淋漓,带着灭顶的绝望。鹿闻景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永久性损伤”、“不可逆”、“信息素水平低下”、“标记维系困难”——像冰冷的标签贴在他的腺体上,昭示着他不再“完整”的事实。 他曾是深蓝壁垒最强的Omega,是塞壬计划最完美的候选体,是信息素管理总局垂涎的珍贵样本,也是深蓝壁垒匹配实验里那个被推来搡去的“高价值资产”。他的存在,似乎从来都只与“强大”、“匹配度”、“可利用价值”挂钩。 而现在呢? 腺体残损,信息素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连一个普通Omega的生理功能都可能丧失大半。他不再是武器,不再是完美的试验品,甚至……可能连一个“合格”的Omega都算不上了。 一股奇异的、近乎荒谬的平静感,如同深海的暗流,缓缓流淌过沈砚的心田。 或许……这样也好? 他再也不用背负“最强Omega”那沉重的枷锁,再也不用被塞壬计划那冰冷的目光时刻觊觎,再也不用成为深蓝壁垒匹配实验里被随意摆弄的棋子。那些无休止的测试、评估、利用……那些将他视为工具而非人的目光…… 都结束了。 他现在,只是沈砚。 一个腺体残损、信息素微弱、身体虚弱的Omega。 一个……平凡的,甚至可以说是“残缺”的沈砚。 他能活下去,在鹿闻景精湛的医术和药物的维持下。 他能看到窗台上那几盆顽强生长的植物,看到模拟的阳光和星光。 他能感受到……身边这个固执到近乎偏执的Alpha,那笨拙却真实的守护。 虽然依旧无法确定陆凛那份炽热到不顾一切的爱意,背后有多少是占有欲、愧疚或是标记带来的本能牵绊。但至少此刻,他在这里,寸步不离,将他视若珍宝,哪怕这珍宝已经布满裂痕。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隐隐期盼,却从未敢奢望的生活? 没有背负,没有争夺,只有……活着。作为沈砚本身活着。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沉睡的陆凛,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窗台上那盆绿萝油亮的叶片。冰凉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活着。 有花。 有阳光。 有可以信赖的医生朋友,鹿闻景虽然傲娇,但从未放弃过他。 还有一个……愿意为他与全世界为敌的Alpha(暂时这么认为吧)。 或许……残缺的翅膀,也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宁静天空?等身体再好一些,他是不是可以离开这冰冷的鹰巢和深蓝壁垒?去那些只在星图册上看过的、遥远的行星边缘,看真正的星云诞生,看星团在黑暗的宇宙中静静旋转……以一个普通旅人的身份。 这个念头,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他冰冷荒芜的心田里悄然点燃,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沈砚心态的微妙转变,如同初春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水流,虽然缓慢,却带来了新的生机。他不再抗拒陆凛的靠近和照顾,虽然依旧话少,眼神也常常放空,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疏离感淡了许多。偶尔,在陆凛笨拙地给他念星图资料或者絮叨一些鹰巢琐事时,他的目光会静静地落在对方脸上,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安静的审视。 陆凛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变化。巨大的狂喜几乎淹没了他!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听话”。在鹿闻景和沈莫一的联合“镇压”下,他终于不再疯狂注射兴奋剂,也学会了在沈砚睡熟后,蜷缩在那张小床上真正地睡上几个小时,虽然睡眠质量极差,稍有动静就醒。他依旧包揽沈砚的一切,喂饭、推他晒太阳、打理那几盆宝贝花草,眼神里的温柔和珍视几乎要溢出来。 得益于过往在极端环境下养成的生存技能和对沈砚口味的精准把握,他变着花样做出适合沈砚恢复期的清淡餐食。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米粒软糯开花、点缀着翠绿蔬菜丝的白粥;一份用K3星系特有的微甜菌菇精心熬制、撇去所有浮油的清汤;甚至还有模仿沈砚曾提过的某个边境行星小吃做的、软糯易消化的米糕。虽然比不上专业厨师,但那份用心和熟悉的味道,总能换来沈砚多喝几口汤,或者默默吃完他夹到碗里的食物。每当这时,陆凛眼底的满足和亮光,总会让沈砚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轻轻摇曳一下。 平静的日子像溪流般流淌,直到一道冰冷的指令,如同巨石砸入水面。 这天上午,陆凛正小心翼翼地给沈砚颈后的伤口涂抹一种带有清凉镇痛的药膏,他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尖锐而持续的蜂鸣,屏幕上闪烁着刺眼的红色三角标志——深蓝壁垒指挥中心最高级别召集令! 陆凛的动作瞬间僵住!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其凝重,甚至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太熟悉这种召集令了!非战争状态、非重大危机,绝不可能启动!而且,指令内容极其简短,没有写明任何缘由,只有冰冷的坐标和时间要求——所有深蓝壁垒下属的指挥官,无论身处何地,执行何种任务,必须于48星时内,全员抵达指挥中心! 全员!不是像决定沈砚权柄时,仅有司令官陈擎苍、鹰隼指挥官吴蔚和他三人参加的闭门会议!这意味着……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星际侵犯?哪个星系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深蓝壁垒的权威?还是内部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叛乱或技术灾难?亦或是……壁垒什么生化计划失控?无数个最坏的猜测瞬间涌入陆凛的脑海,每一个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 他霍然起身,周身那股因为照顾沈砚而收敛起来的、属于顶级指挥官的凌厉气势瞬间爆发!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和肃杀。 “老大?!”一直守在门外的沈莫一也感应到了那不同寻常的召集令波动,立刻推门进来,申请带着全然的紧张,“是最高召集令!发生什么事了?” 鹿闻景也闻讯赶来,同样绷紧:“全员召集?这……这阵仗多少年没见过了!陆凛,你……” 陆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没有立刻回答沈莫一和鹿闻景,而是第一时间看向病床上的沈砚。 沈砚也正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疏离,而是清晰地映照出了震惊、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显然也认出了那特殊而急促的蜂鸣声意味着什么。毕竟,他曾经历过真正的星际战场,即便是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四目相对。陆凛看到了沈砚眼中的情绪,心中猛地一痛。砚砚才刚刚好一点,才刚刚有了一丝平静和希望……他就要离开了吗?在这种时候? “砚砚……”陆凛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快步回到床边,蹲下身,与沈砚平视。刚才那股凌厉的杀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是深蓝壁垒指挥中心的紧急召集。最高级别,全员响应。” 他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解释,但眼神里的凝重却无法掩饰:“情况……可能很严重。我必须立刻回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本能地释放出更多带着安抚意味的硝烟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暖流,试图包裹住沈砚,驱散可能因他离开而产生的恐慌。 沈砚静静地听着,放在毯子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当然明白“全员召集”、“最高级别”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倾覆星系的巨大危机。陆凛作为鹰巢指挥官,责无旁贷。心中那点刚刚萌芽的、对平静生活的期盼,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瞬间打乱,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和担忧。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沉默了几秒。就在陆凛的心悬到嗓子眼,以为他又要回到沉默的壳里时,沈砚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嗯。”一个极其简短的音节,却清晰地表达了“知道了”。 陆凛的心瞬间落回一半!砚砚回应他了!他理解! “别担心,砚砚。”陆凛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我能应付。深蓝壁垒的力量,你清楚。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尽快处理好。”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带着试探地,握住了沈砚那只放在毯子上的手。这一次,沈砚的手指只是微微僵了一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抽走。 这个微小的默许,让陆凛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声音带着郑重承诺:“我保证,事情一结束,我立刻回来!一天,不,半天都不会耽搁!鹿闻景会照顾好你,沈莫一也会守在这里。你只需要安心养伤,什么都不要想,等我回来,好吗?” 他的目光灼灼,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切的期盼。 沈砚被他握着手,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和那浓烈却温柔的硝烟信息素,心口那层坚冰,似乎又在无声无息间融化了一小块。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陆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算计,没有强势,只有全然的担忧、不舍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 别扭的情绪在心底翻涌。他不习惯表达关心,更不习惯这种直白的离别。但看着陆凛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那句哽在喉咙里的话,最终还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别扭,低低地说了出来: “……一路小心。” “……早去早回。” 声音很轻,很冷,像冰珠滚落玉盘。但听在陆凛耳中,却如同天籁!这是沈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出对他的关切和期待他归来的意愿!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陆凛所有的理智!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身,一个极其轻柔、如同羽毛拂过般的吻,珍重地落在了沈砚光洁的额头上。动作快得沈砚甚至来不及反应。 “等我!”陆凛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哽咽,他深深地看了沈砚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猛地起身,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恢复了那个杀伐决断的鹰巢指挥官模样。 “沈莫一!” “在!” “立刻准备我的‘夜枭’突击舰!最高战备状态!十分钟后起飞!” “是!” “鹿闻景!” “说!” “砚砚……交给你了!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联系我!用最高加密频道!” “知道了!啰嗦!你自己小心点!”鹿闻景没好气地应道,但话语间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陆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似乎还有些怔忪的沈砚,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乖乖养伤,等我回来给你带……带K3星系最甜的星尘果。”他丢下一个笨拙的承诺,然后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病房,背影挺拔而决绝,带着一种奔赴未知战场的肃杀。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沈砚的手指,还残留着陆凛掌心的温度和他唇瓣落在额头的、那轻柔得如同幻觉般的触感。他抬起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滚烫。 窗台上,茉莉花在模拟的微风中轻轻摇曳。沈砚的目光落在花瓣上,又缓缓移向窗外陆凛离开的方向。那句“一路小心,早去早回”的回音,仿佛还在寂静的房间里轻轻回荡。 心口那点微弱的火苗,在骤起的惊雷和温柔的告别中,似乎……又摇曳着,明亮了一点点。 第65章 风暴之眼 鹰巢顶层停机坪,“夜枭”突击舰的引擎发出低沉而强劲的嗡鸣,尾部喷口闪烁着幽蓝色的光焰,蓄势待发。陆凛站在舷梯旁,一身笔挺的深蓝壁垒指挥官制服,肩章在模拟的星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最后看了一眼医疗中心的方向,眼神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不舍,随即被强行压下的、属于顶级指挥官的锐利和沉重取代。 “老大,‘夜枭’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沈莫一站在他身侧,带着全然的凝重,“医疗中心那边,鹿首席刚发来消息,沈少将情况稳定,已经休息了。” “嗯。”陆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守好他。有任何风吹草动,最高加密频道,直接联系我。明白吗?” “明白!誓死守护!”沈莫一挺直脊背,声音铿锵。 陆凛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踏上舷梯。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鹰巢最后的光线。冰冷的金属舱壁,闪烁的仪器灯光,瞬间将他拉回了那个属于权力与铁血的冰冷世界。他坐到主控位,系好安全带,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目标,深蓝壁垒指挥中心。最高权限,跃迁模式启动。走!” “夜枭”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天幕,化作一道幽蓝的流光,消失在浩瀚的星海之中。 深蓝壁垒指挥中心,环形议事厅。 巨大的全息星图悬浮在穹顶之下,冰冷的坐标线如同蛛网般蔓延。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混杂着高级Alpha们因激烈争执而失控逸散的、充满攻击性和压迫感的信息素——咖啡的苦涩、硝烟的浓重、铁锈的腥气、甚至还有深海巨兽般的沉重威压——互相碰撞、撕扯,令人窒息。 陆凛坐在属于鹰巢指挥官的位置上,背脊挺直如标枪,面无表情。他刻意收敛了自己的硝烟信息素,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场,比任何外放的信息素都更具压迫感。他听着周围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为了同一个议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议题的核心,并非预想中的星际入侵或叛乱,而是源于最高掌权者一个堪称“任性”的念头——对现有疆域的新鲜感丧失,渴望探索未知星域。要求深蓝壁垒立刻组建数支精英探索舰队,目标直指星图边缘那些标注着巨大问号、信号紊乱、环境未知的遥远星系。美其名曰:建立新外交,开发□□。 “简直荒谬!”一个身材魁梧、信息素如同咆哮熔岩的指挥官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未知星域?信号紊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跃迁坐标都无法精确锁定!意味着我们的舰队可能一头扎进中子星风暴或者黑洞视界!拿战士们的命去填掌权者无聊的好奇心?!” “帕克指挥官,注意你的言辞!”另一位气质儒雅、信息素却如冰冷手术刀般的指挥官冷冷反驳,“探索未知是文明的基石!正是因为未知,才蕴含无限可能!新的资源星,新的盟友,甚至……新的技术飞跃点!难道我们要永远龟缩在已知的星图里固步自封?风险与机遇并存,这才是深蓝壁垒存在的意义!” “机遇?机遇个屁!”帕克怒吼,“我看你是被总局那些搞科研的洗脑了!未知星域最大的‘机遇’就是死无全尸!资源?盟友?先把命保住再说!我主张,与其浪费资源去探索那些鬼知道有什么的破地方,不如集中力量,对那些已知的、资源丰富但与我们关系微妙的次级文明施压!直接谈判,或者必要时刻展示武力!效率最高,风险可控!” 很明显,帕克是主战派。 “武力胁迫?掠夺?”一个带着海风咸腥信息素的女指挥官嗤笑一声,“帕克,你脑子里除了肌肉和炮火还剩什么?深蓝壁垒的旗帜是守护与合作,不是星盗的骷髅旗!探索未知,建立平等外交,才是长远之道!用炮舰打开的门,最终只会引来更猛烈的炮舰!” 作为探索派的代表,她毫不示弱。 “长远?等我们找到所谓的‘盟友’,黄花菜都凉了!资源是硬道理!” “短视!暴力只会滋生仇恨的循环!” “探索队需要最精锐的战舰和人员!谁去?抽走我们现有的防御力量,万一被敌对势力钻了空子怎么办?” “防御?最大的防御就是拓展战略纵深!把危险推离我们的核心星域!” 争吵愈演愈烈,如同沸腾的油锅。主战派与探索派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中立派则忧心忡忡,计算着资源调配和风险平衡。整个议事厅充斥着浓烈的火药味和信息素的激烈碰撞。 陆凛始终沉默着。他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些激昂的面孔,最终落在圆桌尽头,那位端坐如磐石、信息素如同亘古冰川般深不可测的司令官——陈擎苍身上。陈擎苍闭目养神,仿佛对眼前的争吵充耳不闻,但陆凛知道,这位深蓝壁垒的真正掌舵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蕴含着深意。他召集全员,绝不是为了听吵架。他在等,等一个能压服所有人的方案,或者……在观察,观察每个人的立场和可利用的价值。 吴蔚坐在陆凛斜对面,鹰隼指挥官的徽章熠熠生辉。他此刻倒是没有加入争吵,抱着手臂,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冷笑,眼神锐利地在争吵的众人和闭目的陈擎苍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看一场好戏。当他的目光偶然与陆凛冰冷的视线对上时,那玩味中便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陆凛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金属小盒。顾珩……这个阴魂不散的疯子还没解决,沈砚的腺体还在缓慢而艰难地恢复,现在又被卷入这场权力与野心交织的漩涡。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暴戾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只想立刻回到鹰巢,守在那个脆弱的人身边,而不是在这里,听这群人为一个掌权者的心血来潮争得头破血流。 但他是陆凛。是鹰巢的指挥官。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私人情绪。砚砚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能掌控局面的Alpha。他必须在这里,在这风暴之眼的中心,站稳脚跟。 “吵够了吗?”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如同寒流瞬间冻结了沸腾的油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开口的陆凛身上。 陆凛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陈擎苍身上:“司令官阁下。探索也好,施压也罢。目标星系选定、风险评估、舰队编成、资源配给……这些具体方案都没有。召集我们,就是为了听无谓的争吵?”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直接点破了核心问题——陈擎苍需要的是执行力,而不是嘴炮。 陈擎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看向陆凛,如同深渊凝视。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鹰巢附属医疗中心,顶级监护病房。 窗外的模拟阳光温暖和煦,透过特制的玻璃,洒在窗台那几盆生机盎然的植物上。薰衣草的淡紫,茉莉的洁白,绿萝的翠绿,在光线下显得格外鲜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植物清香和消毒水混合的气息,宁静而平和。 沈砚靠在升起的病床上,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深空古星历考据》,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那些繁复的星图坐标上。他的视线有些放空,落在阳光下微微摇曳的茉莉花瓣上,思绪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陆凛……离开三天了。 深蓝壁垒指挥中心……全员召集……那意味着什么,沈砚很清楚。绝不是小事。虽然陆凛临走前用强大的自信安抚了他,用温柔的硝烟信息素包裹了他,甚至许下了“熔岩布丁”这种孩子气的承诺……但沈砚心底深处,依旧盘旋着一丝难以驱散的阴霾。那个地方,充满了算计、博弈和冰冷的利益交换。陆凛身处其中,会顺利吗?会……平安吗?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陆凛离别时那个滚烫而虔诚的吻的触感。指尖传来微凉的皮肤温度,心口却仿佛被那记忆中的灼热烫了一下,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啧,又在发呆?星图都拿倒了,沈少将。”一个带着调侃的清朗声音响起,打破了病房的宁静。鹿闻景带着他的医疗助手走了进来,荔枝味的信息素带着一丝轻松和调侃。他手里拿着最新的检测仪器。 沈砚回过神,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确实拿倒了方向的书合上,放到一边,淡淡瞥了鹿闻景一眼:“检查?” “例行公事。”鹿闻景走过来,熟练地开始连接各种传感器,“陆凛那家伙走了,我这边的压力可一点没小,天天被他加密通讯轰炸,问东问西,烦得要死。”他嘴上抱怨着,动作却极其轻柔仔细,检查着沈砚颈后的伤口愈合情况。 “恢复得不错,结痂大部分都脱落了,新生的皮肤很嫩,注意别摩擦。”鹿闻景仔细检查着,语气带着专业性的肯定,“信息素水平监测……嗯?”他突然顿住,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手指在便携式高敏扫描仪的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 “怎么了?”沈砚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心头微微一紧。 “别紧张。”鹿闻景立刻换上轻松的口吻,但眼神却专注了几分,“有个小波动……非常微弱,但……好像比之前活跃了一点点?”他指着屏幕上一条极其细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向上凸起,“你看这里,对比昨天的数据,这条代表基础腺体活性的曲线,出现了一个……小鼓包?虽然马上就平复了,但……” 沈砚的心跳漏了一拍。腺体……有反应了?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放在被子下的手指却悄然蜷紧。 “可能是神经末梢在缓慢修复过程中,产生的一点极其微弱的自发信号?也可能是外部刺激引起的短暂涟漪?”鹿闻景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兴奋和谨慎,“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需要持续观察。但这绝对是个好兆头!说明腺体深处那些受损的‘线路’,可能没有完全坏死!它们在尝试……重新连接!”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沈砚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如同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涟漪。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鹿闻景手中的扫描仪屏幕。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鹿闻景团队进行了更详细的监测。然而,那个微弱的“鼓包”如同昙花一现,再也没有出现。腺体活性曲线又恢复了之前那令人沮丧的、几乎平直的状态。 希望如同被点燃又迅速掐灭的火苗。 鹿闻景看着最终的数据报告,眼睛里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专业性的冷静:“看来……只是一次极其偶然的微弱波动。神经修复本身就可能伴随着不规律的信号释放。别灰心,至少证明它还没完全‘死透’,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刺激。” 沈砚沉默地点点头。眼中的那点微光悄然黯淡下去,重新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潭。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果然……还是不行吗?那短暂的悸动,终究只是错觉。心口那点因陆凛离开而升起的隐秘担忧,似乎也因为这希望的破灭而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灰暗。 “不过!”鹿闻景忽然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凑近沈砚低声道,“刚才监测到那点微弱波动的时候……同步记录了你的脑波和情绪图谱。显示你在那之前几分钟,有非常轻微的情绪起伏哦?”他促狭地眨眨眼,“是不是……在想某个抛家弃O跑去开会的混蛋Alpha了?” 沈砚的身体瞬间僵住!一抹极其淡、却无法完全掩饰的绯色,悄然爬上了他苍白的耳尖。他猛地扭开头,避开鹿闻戏谑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无聊。仪器误差。” “哦?是吗?”鹿闻景拉长了声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来我们的沈大少爷,口是心非的毛病一点没改啊。行行行,仪器误差,仪器误差。”他收起仪器,不再逗他,“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那家伙命硬得很,死不了。倒是你,保持心情……嗯,‘平静’很重要。” 鹿闻景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里恢复了宁静。沈砚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星图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窗外的阳光依旧温暖,茉莉花香依旧清甜。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短暂出现的希望,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虽然涟漪已平,但石子却沉入了湖底。 而那个远在风暴中心的人……他的影子,似乎也随着那颗沉入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深处,烙印得更深了一些。 他闭上眼,指尖停留在星图册上某个标注着巨大星云漩涡的遥远坐标点。 活着,有花,有阳光,有朋友……或许,还可以……等一个人回来。 只是心底深处,那因为腺体希望破灭而泛起的、更深沉的失落,和对远方那人难以言说的牵挂,如同静水深流下的暗涌,悄然汇聚。 第66章 静水深潭下的暗涌与远方的枷锁 鹰巢医疗中心的日子,在鹿闻景的精准调控和沈莫一的严防死守下,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窗外的模拟日升月落,窗台上的花草在精心照料下愈发葱茏。沈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力量,虽然依旧清瘦,但脸颊渐渐褪去了死气的灰白,透出一点极淡的血色。他可以自己坐起身,在沈莫一的搀扶下,慢慢在病房里踱步,甚至能坐在窗边,安静地翻看那些厚重的星图册,指尖划过古老坐标时,眼神专注而沉静。 鹿闻景的检查报告也越来越“好看”。伤口愈合完美,身体机能稳步回升。只有那条代表腺体活性的曲线,依旧顽固地趴在谷底,像一条失去生机的直线。鹿闻景每次看到,总会有疑似不易察觉的叹息,但他很快会调整语气,用各种“恢复需要时间”、“神经修复是漫长的过程”之类的专业术语来宽慰沈砚,也宽慰自己。 沈砚对此的反应,是沉默的接受。他不再像那次崩溃时流露出绝望,只是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茫。他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康复训练和那些浩瀚的星图上。陆凛留下的那几本关于引力透镜和BRC-9旋臂星云的资料,被他反复翻阅,书页边缘留下了浅浅的指痕。 他会在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让沈莫一推他去停机坪“透气”。巨大的合金平台空旷而冰冷,微凉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会仰着头,天上流动的星云光影,目光仿佛穿透了云层,投向未知的深空。那个关于离开、关于旅行的念头,如同蛰伏的种子,在静好的表象下悄然萌发。 “沈少将,风有点大了,我们回去吧?”沈莫一的声音带着关切,适时响起。沈砚收回投向“星空”的目光,微微颔首:“嗯。” 他从不主动询问陆凛的消息。但每次沈莫一的内置通讯器响起,或者鹿闻景带着加密通讯板走进来时,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停顿片刻,眼睫低垂,掩去所有情绪。 鹿闻景对此心知肚明。这天,他刚结束对沈砚的例行检查,加密通讯板就闪烁起来,显示来自指挥中心的最高加密频道。他瞥了一眼看似专注看书的沈砚,走到窗边接通。 “老大。”鹿闻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通讯那头传来的,是陆凛嘶哑到几乎失真的声音,背景音是模糊而激烈的争论声,像隔着厚重的帷幕:“……砚砚……怎么样?”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强行压抑的焦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沉重的压力碾碎。 鹿闻景皱了皱眉,语气带上了一丝烦躁:“好得很!能吃能睡能看书,比某些在指挥中心把自己熬成干尸的混蛋强多了!你那边什么情况?吵得跟菜市场似的!” “……会议……僵持。”陆凛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主战派……咄咄逼人……探索派……理想主义……资源……扯皮……陈擎苍……老狐狸……在等……”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问出来,“他……今天……有提起我吗?” 鹿闻景下意识地看向沈砚。沈砚依旧低着头看书,仿佛对这边的对话毫无所觉,只是握着书脊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提你?”鹿闻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沈少将大概忙着研究怎么从K7旋臂的引力陷阱里逃生呢,哪有空想你?倒是你,老大!你再这么不眠不休靠兴奋剂硬撑,等不到探索舰队出发,你就先交代在会议室了!腺体废了的Omega我还能想办法吊着命,猝死的Alpha我可救不回来!” “……我没事……”陆凛的声音虚弱地反驳,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通讯这头都能感受到那痛苦,“……帮我……看看他……别挂……” 鹿闻景心头一紧,暗骂一声。他拿着通讯板,走到沈砚床边,故意将外放声音调大了一点:“喏,听听,某个不听话的病号,咳得快把肺吐出来了,还嘴硬说没事。” 通讯里,陆凛压抑的咳嗽声清晰地传来,每一声都像钝刀刮在人心上,带着令人心惊的虚弱。 沈砚翻书的动作彻底停住了。他依旧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神情。但放在书页上的那只手,却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纸张的边缘,将那坚韧的纸张捏得皱起、变形。 鹿闻景看着那被攥皱的书页,又看看通讯板,叹了口气,对着通讯器吼道:“听见没!咳成什么样了!沈砚都懒得理你!赶紧给我滚去休息!再让我听到你咳一声,我就给沈砚用十倍剂量的安眠药让他睡个三天三夜,看你还联系谁!”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切断了通讯。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鹿闻景看着沈砚依旧低垂的头和那只攥紧书页的手,荔枝味的信息素柔和下来:“……他那边压力很大。会议一团糟,各方势力角力,陈擎苍坐山观虎斗。他……很累。”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问起你了。每次通话,第一句都是问你好不好。” 沈砚沉默了很久,久到鹿闻景以为他不会回应。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攥紧书页的手指,将被捏皱的纸张轻轻抚平。他的声音很轻,很冷,像漂浮在空气中的冰晶: “……知道了。” “……让他……别死。” 深蓝壁垒指挥中心,环形议事厅。 巨大的全息星图依旧冰冷地悬浮着,但此刻更像一个无声的嘲讽。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激烈的争吵,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胶着的死寂和浓重的疲惫感。连续数日的高强度争论、立场拉锯、资源计算,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许多指挥官眼底布满血丝,信息素都因疲惫而变得紊乱稀薄。 陆凛坐在位置上,背脊依旧挺直,像一柄插在冻土里的剑。但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嘴唇干裂,眼下的乌青浓得如同墨染。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沉闷的钝痛,那是过度依赖兴奋剂和极度疲惫带来的反噬。他强行运转着如同灌了铅的大脑,试图在陈擎苍抛出的又一个刁钻方案中找出破绽和平衡点。 会议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局。主战派和探索派谁也无法彻底压倒对方,陈擎苍则稳坐钓鱼台,不断抛出新的、更苛刻的条件,逼迫各方做出更大的让步和牺牲,仿佛在欣赏困兽之斗。 “鹰巢的资源储备和精锐舰队,是探索未知星域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陆凛指挥官,你的意见至关重要。”陈擎苍那如同亘古冰川般的声音响起,目光沉沉地落在陆凛身上,带着无形的巨大压力,“是支持帕克指挥官的‘效率论’,还是赞同海伦指挥官的‘长远论’?或者……你有更好的、能兼顾风险与收益的提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凛身上。吴蔚更是抱着手臂,嘴角噙着那抹玩味的冷笑,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在等着看陆凛如何在两难中挣扎。 陆凛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砚砚那句冰冷的“别死”还在耳边回响。他不能倒下,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用最冷静的声音开口,分析利弊,权衡风险,试图提出一个折中的、尽可能减少无谓牺牲的方案。他的声音嘶哑,逻辑却依旧清晰严密,展现出一个顶级指挥官应有的素质。然而,那强撑的镇定下,是摇摇欲坠的身体和快要被碾碎的精神。 会议在陆凛艰难的分析中缓慢推进,每一分钟都如同一年般漫长。就在陆凛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疲惫的黑暗吞噬时,他手腕上那个与鹰巢医疗中心直连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震动!这是鹿闻景设定的最高优先级医疗警报!只有在沈砚出现紧急状况时才会触发! 陆凛的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他猛地低头看向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的红色警报标识刺得他眼睛生疼!砚砚!砚砚怎么了?! 一股灭顶的恐慌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镇定!他霍然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陆凛指挥官?”陈擎苍冰冷的声音带着不悦。 “抱歉!司令官阁下!紧急医疗状况!我必须立刻处理!”陆凛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和嘶哑,他根本顾不上看陈擎苍的脸色,也顾不上满场惊愕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冲出座位,扑向议事厅侧门外的紧急通讯隔间。 他颤抖着手接通通讯,几乎是吼出来的:“鹿闻景!砚砚怎么了?!” 通讯那头,鹿闻景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和凝重:“陆凛!沈砚刚才突然腺体区域剧烈刺痛!伴随短时间的信息素紊乱外泄!虽然很快平复了,但监测到腺体核心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非常不稳定!我怀疑……是深层神经损伤引发的连锁反应,或者……是之前芯片残留的影响被未知因素触发了!情况很危险!我需要你立刻授权……” “授权!所有最高权限都给你!用最好的药!最稳的方案!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我……”陆凛的话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咳得弯下腰,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制服。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戏谑和冰冷恶意的声音,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在他身后响起,只有他能听见: “陆指挥官,看来你的小Omega情况不太妙啊?啧啧,真是可怜。腺体废了,还要受这种罪。你说……要是深蓝壁垒的高层知道,他们珍贵的‘前最强Omega’,不仅成了废品,体内还残留着来历不明的、可能具有未知威胁的芯片能量……他们会怎么做?是继续浪费资源救治一个废人,还是……彻底清除隐患,永绝后患?” 陆凛猛地回头,对上了吴蔚那双充满恶意和嘲弄的桃花眼!他手里把玩着一个微型投影器,上面赫然显示着沈砚腺体扫描图上那个异常波动的局部放大影像!影像的角落里,有一个极其微小、却让陆凛瞳孔骤缩的标记——一个属于顾珩私人实验室的、扭曲的蛇形符号! 是顾珩!是那个疯子留下的后手!他一直在监视!他在这个时候发难!用的人……还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副官! 巨大的愤怒、恐慌和被彻底算计的无力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陆凛淹没!他死死盯着吴蔚,眼神赤红,如同濒死的猛兽,浓烈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硝烟信息素失控般轰然爆发!他恨不得立刻撕碎眼前这张虚伪的脸! “你想怎么样?!”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吴蔚欣赏着陆凛濒临崩溃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收起投影器,压低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很简单。会议上,支持帕克。用你鹰巢的力量,推动武力施压方案。否则……这份能证明沈砚是‘潜在危险源’的报告,还有他腺体里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小礼物’……很快就会出现在陈司令官,甚至信息素管理总局的桌面上。你知道后果。” 支持帕克?那意味着将无数战士推向掠夺战争的深渊!意味着他陆凛将成为暴行的推手!意味着背叛他内心坚守的原则! 可是砚砚……砚砚还在鹰巢等着他!他的腺体正在遭受未知的痛苦和威胁!顾珩这个疯子随时可能引爆那个“小礼物”!深蓝壁垒一旦认定沈砚是隐患,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清除! 一边是无数可能因他决策而丧生的战士和无辜者,是他作为军人的底线和荣誉。一边是他视若生命、刚刚才对他展露一丝脆弱依赖的Omega,是他灵魂的救赎和唯一的软肋。 巨大的、撕裂般的痛苦瞬间将陆凛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站在通讯隔间门口,一边是鹿闻景在通讯器里焦急的呼唤和沈砚可能危在旦夕的现实,一边是顾珩冰冷恶毒的威胁和身后议事厅里等待他表态的、足以影响星系命运的巨大压力。 身体因疲惫和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心脏如同被无数只手疯狂撕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吴蔚那张带着恶毒笑意的脸和沈砚苍白脆弱的面容在脑海中疯狂交替闪现。 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陆凛!陆凛!你说话啊!沈砚这边需要你的决断!最高权限的解锁……”鹿闻景焦急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像最后的救命稻草,又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凛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指骨破裂的声音被沉闷的撞击声掩盖,鲜血瞬间染红了银白的墙壁! 剧痛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近乎残忍的清醒。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吴蔚,那眼神里的痛苦、绝望和挣扎,如同深渊般令人心悸。 最终,在鹿闻景越来越急切的呼唤和吴蔚胜券在握的冷笑中,陆凛对着通讯器,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破碎不堪、仿佛带着血泪的字: “……授权……最高权限……给鹿闻景……” “……不惜……一切代价……保他……” 说完这句,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猛地切断了与鹰巢的通讯。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面向议事厅里那些或疑惑或审视的目光,面向陈擎苍深不可测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主战派首领帕克那张充满期待的脸上。 他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带着令人心碎的嘶哑和绝望: “……我……支持……” “……帕克指挥官……的……提案。” 这两天要做手术,先断更三天,恢复期继续更新。 看完的可以去看 兔A豹O 哦~ 谢谢支持啦~![抱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静水深潭下的暗涌与远方的枷锁 第67章 枷锁下的行尸与无法传递的思念 鹰巢医疗中心,顶级监护病房。刺耳的警报声早已平息,空气里弥漫着高效镇定剂和止痛药混合的清冷气息。沈砚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颈后的敷料换上了新的,隐隐透出一丝药膏的清凉感。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撕裂般的腺体剧痛和短暂的信息素风暴只是一场噩梦。 鹿闻景站在床边,看着监测仪上趋于稳定的数据,荔枝味的信息素里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后怕和冰冷的愤怒。他手里紧紧攥着刚刚解锁成功的最高权限操作板,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腺体核心区域那股狂暴的、带着顾珩标记的异常能量波动,像一条被惊醒的毒蛇,疯狂冲击着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网。如果不是陆凛在最后关头顶着巨大压力授权了最高权限,让他能调用储备库里的那支极其珍贵、副作用也极大的强效神经稳定剂强行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疯子……顾珩那个疯子……”鹿闻景低声咒骂,眼神冰冷,“他到底在沈砚腺体里埋了什么鬼东西?!”那股能量的狂暴和侵蚀性,远超他的预期。这绝不仅仅是干扰信息素那么简单!这像是一个……埋藏极深的、恶毒的定时炸弹!而引信,似乎掌握在远方的顾珩手中。 他看向病床上沉睡的沈砚,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重的担忧。陆凛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在那种时刻,不顾一切地授权最高权限?他最后的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绝望和……某种令人心悸的妥协? “闻景?”沈莫一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刚才守在门外,听到了警报,也感受到了鹿闻景瞬间爆发的凝重。“沈少将……稳定了?” “暂时。”鹿闻景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根源问题没解决。顾珩留了后手,非常恶毒的后手。陆凛那边……”他顿了顿,看向沈莫一,“联系不上。最高加密频道被单向屏蔽了,只接收,无法发送。他最后传来的信息……是强制授权指令。” 沈莫一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单向屏蔽?这通常是执行绝密任务或身处极端危险区域时才启用的措施。老大那边……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百倍!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沈砚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带着一丝刚经历过剧痛的余悸和疲惫。他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颈后,感受到那依旧存在的、深层次的麻木和隐痛,眉头蹙起。 “醒了?”鹿闻景立刻收敛情绪,换上专业冷静的面具,快步走到床边,“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沈砚沉默地感受了一下,缓缓摇头,声音带着经历剧痛后的沙哑:“……麻。”他的目光扫过鹿闻景手中的权限板和沈莫一凝重的脸色,最后落在鹿闻景的眼睛上,平静地问:“……他授权的?” 鹿闻景心头一跳,沈砚的敏锐一如既往。他点了点头,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解释:“嗯,突发状况,腺体深处有异常能量波动,需要最高权限调用特殊药剂压制。他……在关键时刻授权了。”他没提陆凛声音里的绝望,也没提单向屏蔽的异常。 沈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在被子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剧痛中,他并非全无意识。他似乎……在意识模糊的边缘,听到了通讯器里传来的、陆凛那声嘶力竭、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挣扎的嘶吼——“……不惜一切代价……保他……” 那声音里的绝望,像冰冷的钢针,穿透了剧痛的迷雾,刺入他的心底。陆凛……在经历什么?他付出了什么代价,才换来这“不惜一切代价”的授权? “他……还好吗?”沈砚的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仪器的滴答声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陆凛的安危。 鹿闻景和沈莫一同时怔住。 鹿闻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好得很!就是开会开得有点上火,嗓子哑了。他让你别担心,专心养伤,等他回来。”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真相的安慰。 沈砚不再追问,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心口那处,因为剧痛而麻木的地方,似乎泛起了一丝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沉坠感。他不再言语,仿佛刚才那句询问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或者,他早已从鹿闻景和沈莫一无法完全掩饰的神情中,读懂了那份沉重的答案。 窗外,模拟的阳光依旧温暖地照耀着窗台上的茉莉花。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嗡鸣和一片压抑的沉默。 深蓝壁垒指挥中心,冰冷的光线照亮了签署区。空气里弥漫着尘埃落定般的死寂和浓重的疲惫,还有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陆凛站在巨大的全息投影协议前,身形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被彻底抽空了灵魂般的僵硬。他握着电子笔的手指,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投影上,那份以他名义支持的、由帕克主导的《对“晨曦星系”实施资源管控及必要武力威慑行动》的提案,条款冰冷而残酷,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的视网膜上,刺入他的心脏。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被称为“晨曦”的、拥有丰富稀晶矿藏的次级文明星域上空,深蓝壁垒的战舰投下的巨大阴影;看到当地居民惊恐绝望的眼神;看到战火燃起,生命如同草芥般被收割……这一切,都将因他此刻落下的笔,而变成无法挽回的现实。 他是帮凶。是屠刀的递送者。是为了救一个人,而将更多人推向地狱的……罪人。 巨大的自我厌弃和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如同硫酸般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涌起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咬着牙,口腔内壁被咬破,铁锈味弥漫。眼前阵阵发黑,鹿闻景最后那句关于沈砚暂时稳定的消息(通过单向屏蔽的紧急医疗通道传来),是支撑他没有当场倒下的唯一支柱。 砚砚……暂时安全了。他……做到了。 但这代价……太大了。 “陆凛指挥官?”帕克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催促。他魁梧的身躯站在一旁,熔岩般的信息素带着胜利者的灼热压迫感。 陆凛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片冰冷的荒芜。所有的痛苦、挣扎、愤怒和绝望,都被他强行压入了灵魂最深处,锁死。他面无表情,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手腕机械地落下。 电子笔尖点在虚拟协议上,发出“滴”的一声轻响,却如同丧钟在陆凛心中轰鸣。陆凛。两个冰冷的签名,烙印在代表着战争与掠夺的提案上。也烙印在了他作为军人的荣誉和良心上。 “很好。”陈擎苍那亘古冰川般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提案通过。帕克指挥官,行动由你全权负责,陆凛指挥官负责鹰巢资源的协调与保障。即刻开始筹备。散会。” 人群开始移动,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离开。有人兴奋,有人失望,有人忧心忡忡。吴蔚经过陆凛身边时,脚步微顿,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冰冷而恶毒的胜利微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陆指挥官,合作愉快。你的小Omega……会‘平安’的。只要你……继续‘合作’。” 他刻意加重了“合作”二字,如同毒蛇吐信。 陆凛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没有看吴蔚,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份已经生效、悬浮在空中的冰冷协议。那上面,他的名字像一道耻辱的烙印。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巨大的环形议事厅只剩下他一个人。死寂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强撑的意志瞬间崩塌。他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最近的独立卫生间,“砰”地一声甩上门,反锁。 下一秒,压抑了许久的剧痛和恶心如同海啸般爆发!他扑到冰冷的金属洗手池前,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酸涩的胆汁和浓重的血腥味。眼前天旋地转,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厚重的指挥官制服。过度消耗的身体和精神,在巨大的压力和负罪感冲击下,终于到达了极限。 他无力地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颤抖着手,摸索着掏出那个一直贴身存放的冰冷金属小盒——里面装着从沈砚腺体里取出的那枚芯片。还有……一张被他藏在盒底、有些旧了的全息照片。照片上,是很多年前,沈砚穿着笔挺的军装礼服,站在授勋台上,眼神清冷锐利,如同寒星。那是他在沈砚档案里找到的的,也是他珍藏的、沈砚为数不多的、不那么冰冷的影像。 他看着照片上那个骄傲、强大、如同寒星般耀眼的沈砚,又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沾染着呕吐物和血迹的手,看着那份悬浮在脑海中的、签着他名字的战争提案……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和自厌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他。 “砚砚……对不起……”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痛苦,“我……我变成了……我最厌恶的那种人……我……” 滚烫的泪水无法控制地冲出眼眶,混合着嘴角的血迹,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他紧紧攥着那个金属小盒和照片,像是攥着仅存的救命稻草,蜷缩在肮脏冰冷的地板上,像一头被彻底打垮、只能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困兽。 他想联系鹰巢。他想听听沈砚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冰冷的“嗯”,也能让他在这无边的黑暗里抓住一丝微光。 他颤抖着手指,试图强行突破单向屏蔽的限制,连接鹰巢医疗中心的加密频道。然而,通讯器只传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权限不足,通讯受限。”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尝试,都只换来同样的冰冷拒绝。 他像个疯子一样,徒劳地按着通讯键,直到指尖磨破,渗出血丝。最终,他无力地垂下手臂,通讯器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连接不上。 他连听听他的声音……都做不到。 巨大的孤独感和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他只能蜷缩在这冰冷的角落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照片,想象着远方病房里,沈砚安静沉睡的容颜。 砚砚……我好想你…… 你……还好吗? 泪水无声地流淌,浸湿了衣襟。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承受着灵魂被反复凌迟的痛苦,却连一声呼唤都无法传递。冰冷的金属地面,映照着他蜷缩颤抖的身影,如同深渊里一具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而远方的鹰巢,那间高级病房中,他拼尽一切守护的人,正沉静地呼吸着,对他此刻身处的地狱,一无所知。 第68章 静水下的惊雷与决绝的奔赴 鹰巢医疗中心的花园露台,午后阳光温暖地洒在精心修剪的绿植上。沈砚在沈莫一的搀扶下,缓慢地沿着平整的小径行走。他的步伐还有些虚浮,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但脊背挺直,眼神沉静,如同经历风霜却未折的修竹。每一步都伴随着轻微的喘息,但他拒绝了沈莫一更近的搀扶,执意自己走完这一小段路。康复,不仅仅是身体的恢复,更是意志的重建。 “沈少将,今天的运动量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沈莫一看着沈砚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关切。沈砚微微颔首,没有逞强。就在他们准备折返时,露台连接医疗中心的侧门被推开,鹿闻景和两个助手快步走出,脸色凝重,边走边低声快速交谈着,声音在安静的露台上显得格外清晰。 “……确定了?帕克负责?陆凛提供资源保障?”鹿闻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晨曦星系……那是联盟条约里明确标注的次级文明保护区!资源管控?必要武力威慑?这他妈不就是明抢吗?!陆凛他疯了吗?!他怎么会支持这种提案?!他……” 后面的话,鹿闻景似乎意识到环境不对,猛地压低了声音。但已经晚了。 “晨曦星系……武力威慑……”沈砚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直刺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鹿闻景的方向。鹿闻景也看到了他,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荔枝味的信息素里充满了懊恼和慌乱。 沈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全息星图上那片被称为“晨曦”的、拥有独特紫晶矿脉和古老生态文明的星域瞬间浮现。他曾参与过对该区域的初期评估,深知其脆弱性。深蓝壁垒的武力介入……那将是一场灾难! 陆凛……支持了这样的提案?那个在病床边笨拙喂他喝粥、为他找花、小心翼翼守护他的陆凛?那个在指挥中心嘶哑着声音、咳得撕心裂肺也要授权救他的陆凛?那个……他刚刚才允许自己悄悄思念的陆凛? 为什么?! 一瞬间的恍惚和冰冷过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理解和剧痛!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通讯器里那嘶哑破碎的声音:“……不惜一切代价……保他……” 单向屏蔽的通讯…… 鹿闻景解锁最高权限时的凝重…… 还有此刻,鹿闻景那愤怒又恐慌的低语…… 陆凛是被逼的!他是在用军人的荣誉、用无数可能牺牲的生命,去换他沈砚的“平安”!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心疼与愤怒的情绪瞬间席卷了沈砚!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陆凛在那边承受着什么?被怎样的枷锁束缚?被怎样的痛苦反复凌迟? 思念,从未如此刻骨!从未如此……带着毁灭般的冲动! 他不再看鹿闻景,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鹿闻景办公室的方向踉跄着冲去!动作快得让沈莫一都猝不及防! “沈少将!” “沈砚!你慢点!”鹿闻景大惊失色,立刻追上去。 沈砚不顾身体的虚弱和沈莫一、鹿闻景的惊呼阻拦,几乎是撞开了鹿闻景办公室的门。他冲到那台最高加密级别的通讯器前,手指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按下了强制连接陆凛专线的按钮!一遍,两遍!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 深蓝壁垒指挥中心,临时分配给陆凛的休息室。冰冷,狭窄,只有一张行军床和一张金属桌。陆凛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僵硬地坐在床边。他刚刚在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试图洗掉脸上的泪痕和嘴角干涸的血迹,但镜子里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窝和灰败的脸色,依旧昭示着他濒临崩溃的状态。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金属小盒和沈砚的旧照片,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那份签着他名字的战争提案,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他的灵魂。吴蔚那恶毒的威胁,在脑海中不断盘旋。 砚砚……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窗边安静地看星图?他的腺体……还会不会疼?鹿闻景有没有照顾好他? 无边的思念和蚀骨的孤独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徒劳地摩挲着通讯器,明知无法连接,却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就在这时! 手腕上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前所未有、极其急促而尖锐的蜂鸣!屏幕上疯狂闪烁着代表鹰巢医疗中心最高优先级、强制接入的红色标识! 陆凛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一股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砚砚?!是不是腺体又出问题了?!顾珩动手了?! 他几乎是扑到通讯器前,颤抖着手以最快速度接通!全息投影瞬间亮起! 预想中鹿闻景焦急的脸或者医疗室冰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投影里,清晰地映出了沈砚苍白而急切的脸庞!他穿着病号服,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胸口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情绪激动而微微起伏,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陆凛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火焰和……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砚砚?!”陆凛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深切的恐慌,“你……你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鹿闻景呢?!” 他贪婪地、近乎痴迷地看着投影中那张思念入骨的脸,却又被对方明显异常的状态吓得魂飞魄散! “陆凛!”沈砚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平日的冰冷疏离,而是带着一种急促的喘息和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事!听我说!”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投影中陆凛那张憔悴得不成人形、眼窝深陷、嘴角还带着未擦净血痕的脸,心脏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果然……他猜的没错!陆凛在那边,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人间地狱! 巨大的心疼和愤怒瞬间压倒了所有矜持和顾虑!沈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斩钉截铁地、清晰无比地对着通讯器吼道: “我要求参战!” “在你的作战部!现在!立刻!”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狠狠劈在陆凛混乱的神经上! “什么?!”陆凛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震惊和巨大的恐慌而摇晃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斩钉截铁的拒绝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不行!绝对不行!砚砚你开什么玩笑!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沈砚打断他,声音更加激动,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少将的军衔还在!我参加过多少战役?哪一次不是在主战场?!就算……就算我现在身体不如从前,我还有脑子!你知道我的记忆力!星图、战术推演、战场即时分析……随便给我安个参谋的身份!顾问!观察员!什么都行!我能保证!我能把双方的人员伤亡降到最低!用最小的代价完成你们的‘资源管控’!” 沈砚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带着昔日战场指挥官特有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自信。他死死盯着投影中陆凛惊愕痛苦的脸,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冲破一切束缚的、**裸的思念和不顾一切的奔赴: “只要……只要能在你身边!” “能看见你……确认你没事……” “我怎么样……都行!” 轰——! 陆凛的脑子像是被一道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所有的疲惫、痛苦、绝望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裸的告白和奔赴的决绝炸得粉碎!巨大的、灭顶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砚砚……他的砚砚!在担心他!在思念他!甚至愿意拖着病体,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这地狱般的漩涡中心,只为了……能在他身边!能看见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力量瞬间充满了陆凛干涸濒死的心脏!他高兴得几乎要疯掉!连日来的阴霾和绝望仿佛被这束光瞬间驱散! 然而,狂喜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 顾珩那恶毒冰冷的脸、晨曦星系可能燃起的战火、沈砚那脆弱不堪的腺体、指挥中心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场……无数恐怖的画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陆凛重新拉回残酷的现实! 让砚砚来这里?! 让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腺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他,踏入这个由顾珩虎视眈眈、各方势力倾轧、随时可能爆发战争的深渊?!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拿什么保证砚砚的安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陆凛的咽喉!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慌所取代!他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嘶哑: “不行!砚砚!绝对不可以!这里太危险了!顾珩……吴蔚……他们就在这里!你的腺体……我……” “你不同意?”沈砚看着陆凛脸上瞬间变幻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看着他毫不犹豫的拒绝,心中那点希望的火苗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浇灭!巨大的失望和被拒绝的刺痛感,混合着对陆凛处境的深切担忧,瞬间化作了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猛地打断陆凛,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了最后的威胁: “好。” “如果你不同意……” “我现在就拒绝后续所有治疗!” “腺体疼死也好,废了也罢……随它去!” “不要——!!!”陆凛的嘶吼带着撕裂般的绝望和惊恐,瞬间响彻冰冷的休息室!投影中沈砚那决绝冰冷的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比任何战场上的伤痛都更让他恐惧! 拒绝治疗?!那等于亲手掐灭砚砚刚刚燃起的生机!等于将他再次推向死亡边缘!这比杀了他陆凛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巨大的恐慌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和顾虑!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危险、什么顾珩、什么战争!他只要砚砚活着!好好地活着! “不要!砚砚!不要!”陆凛的声音彻底崩溃,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全然的哀求,高大的身躯几乎要对着投影跪下去,“我答应!我让你来!我让你来!求求你……别拒绝治疗……求求你……” 他语无伦次,像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来!到我身边来!我……我来想办法!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安排最安全的身份!最严密的保护!我……” 他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慌乱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砚砚……别吓我……答应我……好好治疗……别乱来……等我接你……好不好?” 投影那头,沈砚看着陆凛瞬间崩溃、痛苦哀求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卑微的祈求,心口那处冰冷的地方,像是被滚烫的岩浆狠狠灼烧了一下,又酸又痛。他强硬筑起的决绝外壳,在陆凛那声嘶力竭的“不要”和卑微的祈求中,悄然碎裂。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陆凛的恐惧快要到达顶点时,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闻地点了下头,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嗯。” “……快点。”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也不再看陆凛的反应,直接切断了通讯。全息投影瞬间消失,休息室里只剩下陆凛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 陆凛呆呆地看着通讯器熄灭的屏幕,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在行军床上。巨大的狂喜和后怕,如同冰火两重天,反复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必须接砚砚过来。他必须护住他。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他颤抖着手,重新拿起通讯器,这一次,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淬了毒的寒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算计。 他连报告都来不及打,提前撤离了深蓝壁垒,离开的第一时间就接通了沈莫一的专线,声音嘶哑却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沈莫一。” “在!老大!” “立刻!最高战备!准备‘堡垒’级医疗运输舰!搭载最高规格生命维持和医疗单元!鹿闻景及其核心医疗团队全员随行!配备‘影卫’级护卫舰四艘!我要绝对安全!” “是!”沈莫一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绝对的服从。 “还有……”陆凛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通知吴蔚指挥官……就说,我的人……要来了。让他……‘准备’好。” 第69章 锋芒暗藏 “堡垒”级医疗运输舰——“方舟号”,如同一座移动的微型要塞,在四艘“影卫”级护卫舰的拱卫下,悄无声息地滑入“晨曦星系”外围的指定坐标点。舰体庞大而低调,深蓝色的涂装几乎与宇宙背景融为一体,只留下引擎幽蓝的尾焰轨迹。 舰桥主舱被临时改造成了功能完备的指挥兼医疗区。陆凛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窗外那片点缀着紫色星云、孕育着生命的星系。他身上的硝烟信息素被收敛到极致,只留下沉稳如渊的气场。但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一旁坐在特制悬浮椅上的身影。 沈砚穿着量身定做的深蓝色常服,外面披着一件柔软的保暖披风。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身形清瘦,但那双曾经沉寂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过的寒星。他面前的悬浮光屏上,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晨曦星系三个主要资源星球(紫晶矿主产地“艾瑟拉”、重工业星“赫菲斯托斯”、农业星“盖亚之实”)的所有公开及深蓝壁垒机密资料——政治结构、经济命脉、文化习俗、关键人物生平、乃至当地流行的谚语和禁忌。 他的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轻点,调出重点信息,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一个精密的信息处理中枢。那份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对海量信息的瞬间提炼能力,让随行的参谋官们都暗自咋舌。 鹿闻景在不远处的医疗监控台前,他监控着沈砚的生命体征,发现沈砚稳定得让他意外,一边快速分析着陆凛传回的、关于顾珩可能埋下“后手”的加密信息流,试图找出蛛丝马迹。沈莫一则如同最忠诚的磐石,带着肉眼可见的警惕,守在沈砚身后不远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第一轮接触,艾瑟拉星代表,首席执政官莫里斯,将在三十分钟后抵达我方指定会面点——‘宁静’空间站。”通讯官报告。 陆凛转身,走到沈砚身边,自然地替他拢了拢披风,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感觉怎么样?莫里斯是个老狐狸,以傲慢和贪婪著称。如果不舒服,随时告诉我,会议可以推迟。” 沈砚的目光从光屏上收回,落在陆凛脸上。看着他眼底依旧残留的疲惫,但精神却因为自己到来而明显振作的样子,心尖微微一颤。他轻轻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必。资料看完了。他喜欢被奉承,更看重实际利益。切入点,在他小儿子新成立的矿业运输公司上。” 陆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的砚砚,即使病骨支离,依旧是那颗最耀眼的星辰!“好。按你的节奏来。我就在你身边。”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无形中为沈砚筑起一道坚实的壁垒。 “宁静”空间站,小型会客室。 莫里斯执政官果然如资料所述,身材微胖,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尤其在看到沈砚苍白病弱的模样和身下的悬浮椅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 “深蓝壁垒的诚意,就是派一位……需要特殊照顾的‘顾问’来谈判吗?”莫里斯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上位者的傲慢。 沈砚尚未开口,陆凛周身那收敛的硝烟信息素瞬间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冰冷刺骨的威压,精准地、如同实质般压向莫里斯!同时,他冰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在对方心上:“莫里斯执政官,请注意你的言辞。沈砚少将,是我方首席战略顾问,他的智慧和贡献,远非你所能置喙。深蓝壁垒尊重每一位合作者,但前提是,对方也懂得尊重。”他放在腰侧佩枪上的手,指节微微曲起,带着无声的威慑。 莫里斯被那骤然爆发的顶级Alpha威压和陆凛眼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惊得脸色一白,额角瞬间渗出冷汗,那股傲慢气焰瞬间被打压下去,讪讪地闭了嘴。 沈砚仿佛没感受到刚才的剑拔弩张,他微微抬手,示意陆凛收敛气息。目光平静地看向莫里斯,声音清朗而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和不容置疑的说服力:“执政官阁下,深蓝壁垒无意冒犯艾瑟拉的尊严。相反,我们看到了巨大的合作潜力。贵星球的紫晶矿品质卓越,但运输成本和星际贸易壁垒限制了其价值最大化。”他指尖在悬浮光屏上轻点,调出一份详尽的、针对莫里斯小儿子那家运输公司的优化方案和深蓝壁垒提供的专属跃迁航道使用权,“深蓝壁垒愿意提供最便捷的星际物流网络和最优惠的关税减免,与贵星球建立长期、稳定的战略资源伙伴关系。共赢,而非掠夺,才是长久之道。您觉得呢?” 方案之详尽,切入点之精准,甚至考虑到了莫里斯家族内部的利益分配,让莫里斯“目瞪口呆!那份轻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巨大的心动!他看着那份几乎是送到嘴边的肥肉,又看看沈砚那双洞悉一切、平静无波的眼眸,以及旁边那个如同煞神般守护的陆凛,最终,贪婪压倒了傲慢。谈判的天平,在沈砚精准的剖析和陆凛无声的震慑下,悄然倾斜。 接下来的几天,“方舟号”穿梭在晨曦星系三个主要星球之间。沈砚如同一位洞察人心的外交大师,以病弱之躯,展现出令人叹服的智慧与口才。 面对“赫菲斯托斯”星那位以强硬和务实著称的工业巨头代表,沈砚没有绕弯子,直接抛出了深蓝壁垒核心星域几个面临技术瓶颈的重工业项目需求清单,以及一份详尽的、利用赫菲斯托斯过剩产能和深蓝壁垒尖端技术的合作研发计划。他精准地指出了对方产业升级的痛点,描绘了技术共享带来的巨大利润前景。 当对方质疑沈砚是否有决策权时,陆凛只是冷冷地亮出了代表鹰巢最高权限的加密密钥投影,无声地宣告了沈砚话语的分量。强强联合的蓝图,在沈砚清晰的逻辑和陆凛强大的背书下,成功打动了这位硬汉代表。 在“盖亚之实”星,面对温和却极度谨慎、担忧生态破坏的农业联盟长老们,沈砚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他不再谈论冰冷的利益,而是从深蓝壁垒对生态农业技术的巨大需求谈起,展示了数种能大幅提高盖亚之实农作物产量和品质、同时最大限度减少环境负荷的生物技术。他甚至用流利的当地方言,引用了一句古老的农业谚语,瞬间拉近了距离。 陆凛则收敛了所有锋芒,安静地坐在沈砚身边,像一个最忠诚的护卫,只在长老们对深蓝壁垒意图表示担忧时,用沉稳有力的声音保证“资源开发将以最严格的生态标准进行,深蓝壁垒将提供全程监督技术支持”。真诚与技术的双重保障,最终赢得了长老们的信任。 不费一兵一卒,没有硝烟弥漫。在沈砚超绝的记忆力、精准的局势分析、灵活的外交手腕和渊博知识的支撑下,在陆凛恰到好处的威慑与坚定的支持下,一份基于资源共享、技术互补、互利共赢的《晨曦星系与深蓝壁垒战略合作框架协议》草案,在短短数日内便初步成型!这效率,震惊了整个深蓝壁垒指挥中心,也让一直暗中窥视、准备伺机发难的吴蔚脸色阴沉。 陆凛全程陪同。他看着沈砚在谈判桌上时而冷静剖析,时而温和引导,时而锋芒毕露,将每一个对手都引入他精心设计的共赢轨道。那份专注、睿智和由内而外散发的强大气场,让他移不开眼。心中的爱意与骄傲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的砚砚,从来就不是依附于任何人的莬丝花,他是翱翔九天的鹰,即使羽翼暂时受损,依旧能凭借智慧撼动星河!他越看越爱,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珍宝都捧到他面前。 夜深。 “方舟号”主舱休息区一片静谧。沈砚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悬浮椅被调整成舒适的躺卧模式。陆凛坐在床边,握着他微凉的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安静的睡颜上。连日的谈判极其耗费心神,沈砚的疲惫显而易见,但成果斐然,他眉宇间似乎也舒展了许多。 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极其规律的、低沉的嗡鸣。陆凛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旁边专门监测信息素的次级屏幕——那是鹿闻景坚持要求加装的,为了随时监控腺体异常。 突然! 那条代表沈砚信息素水平、一直如同死水般趴在最低谷的曲线,毫无预兆地、剧烈地向上飙升!其幅度之大,速度之快,瞬间就冲破了仪器预设的“正常峰值”红线,还在继续向上冲!屏幕甚至发出了代表“异常超高值”的黄色闪烁警报! 陆凛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握紧沈砚的手,另一只手几乎要按响紧急呼叫! “砚砚?!”他紧张地呼唤。 然而,沉睡中的沈砚毫无反应。眉头舒展,呼吸平稳悠长,甚至比平时睡得更沉。颈后的腺体区域也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异常波动或发热的迹象。 更让陆凛惊愕的是——他作为与沈砚有临时标记连接的顶级Alpha,竟然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外泄!空气中,除了舰船本身的味道和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沈砚的、清冽的柑橘味! 这太诡异了! 监测仪上的曲线在冲到一个令人心惊的高度后,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又猛地直线坠落,短短几秒钟内,重新跌回谷底,甚至比之前更低一点点,恢复了那条令人沮丧的直线。黄色警报也随之解除,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飙升从未发生过。 陆凛呆呆地看着监测屏幕,又看看沉睡中毫无所觉的沈砚,巨大的困惑取代了恐慌。怎么回事?仪器故障?还是……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松开沈砚的手,起身走到通讯器前,接通了后方鹿闻景的加密频道。鹿闻景显然也收到了异常数据警报,声音带着紧张:“老大!刚才的峰值怎么回事?!沈砚怎么样?腺体有反应吗?” “他睡得很沉,没有任何不适。”陆凛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而且,鹿闻景,我完全闻不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那峰值……像是只存在于仪器里?”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鹿闻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点醒的激动:“……仪器捕捉到了峰值……但你和沈砚本人都没有感知?没有外泄?没有生理反应?这……这不符合已知的任何信息素紊乱或爆发的特征!这更像是……像是内部神经信号的一次……极其强烈的‘模拟’或者‘测试’?!” “模拟?测试?”陆凛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模糊却令人振奋的念头划过脑海,“你是说……他的腺体神经……可能在尝试自我修复?在模拟正常的信息素生成和调控?” “非常有可能!”鹿闻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虽然这个‘模拟’的强度高得离谱,而且失败了……但信号!它发出了信号!而且是主动的、高强度的信号!这说明什么?说明深层神经的活性在恢复!它们没有完全坏死!它们在挣扎着想要重新连接!想要工作!” 巨大的希望如同破晓的曙光,瞬间驱散了陆凛心中连日来的阴霾!他猛地回头,看向床上沉睡的沈砚,眼神充满了狂喜和不可思议的温柔。他的砚砚,不仅在用智慧与他并肩作战,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也在黑暗中默默努力,试图修复自己! “鹿闻景!”陆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立刻!动用所有权限!查阅所有相关文献和病例!寻找有没有类似的、仪器检测到异常高值信息素信号但无外泄、无生理反应的案例!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这可能……可能是他腺体恢复的关键!” “明白!我这就去!翻遍全宇宙的数据库也要找出来!”鹿闻景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陆凛切断通讯,重新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砚的手,仿佛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他低头,在沈砚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滚烫的吻,声音低哑,充满了无尽的爱怜和希冀: “砚砚……你听到了吗?” “你的身体……在努力。” “别急……我们慢慢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窗外的宇宙浩瀚无垠,星光静谧流淌。监测仪上,那条代表信息素的曲线依旧平静地躺在谷底。 第70章 心扉初绽与燎原之火 “方舟号”踏上了返回深蓝壁垒核心星域的航程。窗外,星河流转,静谧而浩渺。舰桥主舱内,却弥漫着一种与宇宙冰冷截然不同的、无声涌动的暖流。 沈砚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苍白的面颊终于透出健康的红晕,清瘦的身形在陆凛近乎偏执的投喂,结合了顶级营养师和鹿闻景的建议下,也渐渐有了些分量。他的眼神更加明亮锐利,行动间虽仍带着大病初愈的谨慎,却已无需悬浮椅,能自行在舱内缓慢踱步。唯有颈后腺体区域的深层监测,依旧显示着那令人费解的规律——在他陷入深度睡眠时,仪器会捕捉到那惊心动魄却转瞬即逝的信息素峰值,而他本人和近在咫尺的陆凛,依旧毫无所觉。 然而,沈砚自己,却开始有了微妙的感觉。 不再是剧痛或麻木。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感,偶尔会从腺体深处悄然蔓延。尤其是在他沉静下来,或者……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陆凛身上时。那感觉稍纵即逝,却清晰地提醒着他,那沉寂已久的、属于Omega的本源之地,正在黑暗中悄然苏醒,与他对陆凛日益加深的情感,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返程的第三日傍晚。陆凛处理完最后一份加密军务报告,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习惯性地抬头寻找沈砚的身影。沈砚正站在巨大的观景窗前,背对着他,凝视着窗外一片瑰丽的星云。柔和的舰内灯光勾勒出他清隽挺拔的侧影,静谧美好。 陆凛的心瞬间被填满。他放下报告,无声地走到沈砚身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从背后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沈砚柔软的发顶,嗅着那干净的、带着一丝药草清冽的气息,属于Alpha的硝烟信息素如同最温暖的绒毯,温柔地将怀中人包裹。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陆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全然的满足。 沈砚没有抗拒这个拥抱,身体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靠了靠,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靠在陆凛宽阔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对方沉稳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与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渐渐同频。 沉默在静谧的舱内流淌,却并不尴尬,反而充满了无声的亲昵。 良久,沈砚才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份宁静: “陆凛……” “嗯?”陆凛收紧了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了些,鼻尖蹭了蹭他的发顶。 沈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缓缓转过身,从陆凛的怀抱中脱出一点点距离,抬起头,那双清澈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陆凛的身影,里面翻涌着复杂而浓烈的情感——有挣扎,有释然,有羞涩,更有一种破茧而出的坚定。 “我……”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以前……看不清自己的心。我以为……它早就死了,或者……我根本没有那东西。被当成试验品,被争来夺去,被植入芯片……我习惯了把自己裹在冰里,不去感受,不去期待,就不会受伤……” 陆凛的心猛地揪紧!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锁住沈砚,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安抚性的硝烟信息素更加浓郁地释放出来,无声地环绕着他,给予他力量。 沈砚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的哽咽更加明显,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可是……可是现在……我看到了。” “我看到它了……它在跳……它在疼……它……也在欢喜……” “我不想再逃了……陆凛……” 他抬起手,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轻轻抚上陆凛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脸颊,眼神专注而深情,仿佛要将眼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我喜欢你。” “不是因为感激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不是因为感激你日夜不休的照顾……” “甚至……不是因为那个临时标记带来的羁绊……”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冲破一切枷锁的勇气和浓烈到化不开的情意,眼泪终于无法控制地滚落下来: “是因为……我的心……它就是这样告诉我的!” “它说……陆凛……就是那个人……” “是那个……让我想活着……想好好活着……想和他一起……去看真正星云的人!” 轰——! 陆凛的脑子像是被最璀璨的烟火瞬间点亮!巨大的狂喜如同灭顶的海啸,瞬间将他吞没!他等了多久?盼了多久?从最初的强取豪夺,到后来的悔恨守护,再到如今的小心翼翼……他终于等到了!等到了这颗冰封的心,为他彻底融化,为他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砚砚……”陆凛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浓重的哽咽,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将泣不成声的沈砚打横抱起! “啊!”沈砚惊呼一声,身体瞬间腾空,下意识地搂住了陆凛的脖子。 陆凛抱着他,几步走到舰桥指挥席宽大的座椅前,自己先坐下,然后将沈砚小心翼翼地、如同安置珍宝般,面对面放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双臂如同最坚固的锁链,将人紧紧禁锢在自己滚烫的怀抱里,额头抵着沈砚的额头,灼热的呼吸交融。 “再说一遍……砚砚……”陆凛的声音低沉而颤抖,带着全然的渴求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狂喜,“求你……再说一遍……” 沈砚被他抱坐在腿上,脸颊紧贴着他灼热的颈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和那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爱意。巨大的羞涩和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全然珍视的安全感席卷了他。他微微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陆凛那双因激动而赤红的、盛满了自己倒影的眼眸,心尖颤抖着,却无比清晰地、带着哭腔重复: “陆凛……我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 话音未落,陆凛滚烫的唇便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虔诚地覆了上来!不再是之前轻柔的触碰,而是如同沙漠旅人遇到甘泉般,带着无尽的渴望和掠夺,瞬间攫取了沈砚所有的呼吸和感官! “唔……”沈砚所有的声音都被堵了回去,只剩下破碎的呜咽。他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激烈到近乎凶猛的吻,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只能无力地攀附着陆凛宽阔的肩膀。陆凛的吻技霸道而缠绵,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却又在细微处透露出极致的珍视。他的大手紧紧扣着沈砚的后脑,另一只手则用力地环住他纤细柔韧的腰肢,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信息素! 在两人唇舌激烈交缠、情意汹涌澎湃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清冽甘甜如同初秋晨露般的柑橘信息素,毫无预兆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沈砚颈后的腺体处轰然爆发! 这不再是仪器捕捉到的无声信号!这是真实的、汹涌澎湃的、属于顶级Omega的、足以让任何Alpha瞬间疯狂的信息素!瞬间充斥了整个舰桥指挥舱! 陆凛的动作猛地一滞!随即,一股更加狂暴、带着极致占有欲和狂喜的硝烟信息素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般,轰然回应!两股顶级信息素激烈地碰撞、交融、缠绕!空气中仿佛弥漫开硝烟与柑橘混合的、令人迷醉又窒息的气息! 沈砚的身体在信息素的冲击下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陌生而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和空虚感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着那个强大Alpha!发情期!被陆凛激烈的吻和汹涌的爱意彻底点燃的发情期,汹涌而至! “陆……陆凛……”沈砚的声音带着情动的哭腔和难耐的喘息,身体不受控制地在陆凛腿上难耐地扭动,白皙的颈项向后仰起,露出脆弱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腺体,“我……我好难受……唔……腺体……好烫……” 陆凛的理智在沈砚信息素爆发和情动呻吟的瞬间,被彻底烧成了灰烬!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砚那泛着诱人粉红、微微颤抖的腺体,那里正散发着最甜美的、只为他一人绽放的邀请! “砚砚……”陆凛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和极致的温柔,“别怕……交给我……”他低下头,滚烫的唇沿着沈砚优美的颈线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腺体上,带着虔诚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狠狠地、永久地咬了下去! “啊——!”尖锐的刺痛混合着灭顶的酥麻瞬间席卷了沈砚的全身!他猛地仰起头,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叫,身体绷紧如弓!属于陆凛的、强大而霸道的Alpha信息素,如同滚烫的岩浆,通过犬齿刺破的腺体,汹涌地注入他的血液,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那是比临时标记强烈千百倍的、灵魂层面的烙印和交融! “疼吗?”陆凛的声音模糊不清,犬齿深深嵌入那柔嫩的腺体,贪婪地汲取着最本源的气息,信息素疯狂注入,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慢不下来……砚砚……忍一忍……” “呜……别……别抓那么紧……腰……要断了……” 沈砚的声音带着泣音和难耐的呻吟,身体在陆凛的怀抱里剧烈颤抖,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陆凛背后的衣料,指尖深深陷入。 标记的过程漫长而激烈。沈砚破碎的呻吟、难耐的扭动、带着哭腔的求饶“慢一点……太多了……唔……停一下……” 陆凛粗重的喘息、低沉的安抚“快了……宝贝……再忍忍……” 更加用力的禁锢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最原始也最动人的乐章。浓烈到化不开的柑橘与硝烟信息素,如同实质的雾气,将两人紧紧包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股滚烫的信息素注入完成,陆凛才缓缓松开犬齿,伸出舌头,极其温柔而眷恋地舔舐着那被他标记过的、微微红肿的腺体,留下湿热的痕迹和属于自己的气息。 沈砚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在陆凛怀里,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尾泛着情动的红晕,眼神迷离而餍足。身体深处那汹涌的空虚和燥热,被彻底填满、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灵魂的满足感和归属感。 陆凛紧紧抱着他,下巴抵在他汗湿的发顶,同样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他感受着怀中人温顺的依偎和那与自己信息素完美交融的柑橘甜香,巨大的满足感和后怕席卷了他。差一点……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了他的珍宝。 “砚砚……”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 “嗯……”沈砚懒懒地应了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着更舒服的位置。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颈后那处刚刚被标记的腺体,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感。他心念微微一动。 下一秒,指挥舱内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顶级Omega信息素,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淡淡的硝烟余韵和两人交缠的体息。同时,旁边信息素监测仪上那条刚刚还飙升到顶峰的曲线,也如同被按下了清除键,瞬间归零,变成了一条平静的直线! 陆凛猛地一怔!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怀中的沈砚。 沈砚也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难以置信的了然。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颈后依旧有些发热的腺体,心念再次微动。 嗡…… 监测仪上的曲线,极其微弱地、但清晰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一缕极其清浅的柑橘信息素,如同调皮的小猫,在空气中一闪而逝,又被瞬间收回。 沈砚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他看向陆凛,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确信: “陆凛……我……我能控制它了!” “完全控制!” “我可以让它像以前一样强大……也可以……让它像不存在一样!” 陆凛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狂喜再次将他淹没!他猛地捧起沈砚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太好了!砚砚!太好了!”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这个能力,简直是天赐的礼物!是他们逃离深蓝壁垒和信息素管理总局魔爪的最大依仗! 两人紧紧相拥,在激情的余韵中,眼神却迅速变得冷静而锐利。未来虽然依旧布满荆棘,但希望的曙光,从未如此刻这般明亮。 感谢大家支持啦~稍微更慢点,最近刚做完手术 好消息,沈砚复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心扉初绽与燎原之火 第71章 甜蜜的羁绊与复仇的序曲 标记后的余韵如同最醇厚的美酒,在两人之间缓缓流淌,每一秒都浸透着难以言喻的亲密与满足。沈砚靠在陆凛怀里,身体还有些发软,精神却异常清明,仿佛被洗涤过的天空。陆凛小心翼翼地替他清理,然后用干燥柔软的毛巾细细擦干,再为他换上干净舒适的衣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珍视,指尖偶尔划过皮肤,带起一阵微小的、令人安心的战栗。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凛低声问,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无限的温柔。他的指腹轻柔地、一遍遍地拂过沈砚颈后那枚新鲜的、带着自己清晰齿痕的永久标记,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深沉的满足感,仿佛终于将漂泊的星辰拥入了自己的轨道。 沈砚在他怀里轻轻动了动,更像是一种依恋的蹭蹭。他摇摇头,脸上还带着未完全褪去的诱人红晕,眼神却亮如雨夜后最璀璨的星辰:“没有不舒服。只是……”他微微蹙眉,似乎在仔细感受着腺体深处那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像……多了一只手,可以随心所欲地打开或关上某个闸门,或者,像在心里装了一个调节旋钮。” “这是你的天赋,砚砚。”陆凛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独一无二的天赋。”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这个能力,是我们最大的底牌。深蓝壁垒和信息素管理总局……他们永远不会想到,他们眼中的‘废品’或者‘最强武器’,已经悄然挣脱了枷锁,拥有了完全掌控自身、甚至伪装成‘不存在’的能力。” 提到深蓝壁垒,陆凛眼底闪过一丝冰冷刺骨的寒芒。顾珩那阴毒算计的嘴脸,吴蔚助纣为虐的卑劣,陈擎苍置身事外的冷漠,还有那份在重重压力下被迫签署、将他和他爱的人推向深渊的战争提案……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毒刺般深扎在心。所有的账,都该清算了! 沈砚敏锐地捕捉到了陆凛眼中翻涌的戾气与杀意。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陆凛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上,指尖温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躁动的力量。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陆凛,报复是必须的。顾珩,必须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不是我们莽撞地、带着一身枷锁冲回去硬碰硬。” 他抬起眼,直视着陆凛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风暴,也有为他而存的温柔:“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是隐匿。利用我这个‘伪装’能力,我们可以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让他们以为我的腺体彻底废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废品’,被抛弃在某个角落,或者……干脆认为我已经死了。而你,”沈砚的指尖轻轻划过陆凛紧绷的下颌线,带着安抚的意味,“你需要一场‘意外’,一场足够合理、能让你暂时‘消失’或者‘重伤’,从而摆脱鹰巢指挥官这个身份枷锁的意外。只有彻底摆脱了深蓝壁垒无处不在的监控,我们才能真正获得自由,才能像潜行的猎豹,在暗处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顾珩……真正致命的一击。” 沈砚的分析冷静而精准,层层递进,既有着昔日最年轻少将的卓越谋略和全局观,又带着如今为爱奔走的决绝与孤注一掷。 陆凛反手握住沈砚的手,将他微凉的指尖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然后送到唇边,珍重地吻了吻,眼神充满了激赏和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我的砚砚,果然是最聪明的。”他心中的暴戾与焦躁,在沈砚这冷静的安抚和清晰的布局下,渐渐沉淀下来,化为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算计。“‘意外’不难制造。晨曦星系刚刚达成停火与资源合作协议,后续的资源交接和技术合作细节,需要最高指挥官深入实地进行考察。这本身就有一定的风险,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至于你……”他看向沈砚颈后那枚属于自己的标记,眼神柔和了一瞬,“鹿闻景是关键。我们需要他这位首席医疗官的‘专业’配合,演一场腺体彻底衰竭、甚至危及生命的‘大戏’。他的诊断报告,是最有力的证据。” 提到鹿闻景,舱门处的通讯器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急促地响了起来。紧接着,鹿闻景气急败坏、又带着压抑不住熊熊八卦之火和一丝不易察觉担忧的声音,穿透了隔音良好的舱门: “陆凛!沈砚!你们两个混蛋!屏蔽舱内通讯也就算了!刚才那信息素爆发是怎么回事?!啊?!整个医疗区的信息素监测警报都他妈的响炸了!沈砚的腺体数据监控曲线飙到顶格又瞬间清零!玩蹦极也没这么刺激的!你们在里面搞什么?!拆舰桥吗?!快开门!我要立刻、马上检查沈砚的状况!” 陆凛和沈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与一丝无奈的笑意。沈砚想到刚才那失控又极致欢愉的一幕被好友这样“监测”到,脸颊不由得又微微泛红,有些赧然地别开了眼。 陆凛低笑一声,伸手按下通讯器,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慵懒和一丝饱足的餍足:“鹿大医生,稍安勿躁。砚砚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低沉,“正好,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事关重大,进来说。” 舱门无声滑开。鹿闻景拎着他的宝贝医疗箱,一脸狐疑外加“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家伙搞什么鬼”的表情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首先精准地投向沈砚——脸色虽还残留着绯红,但精神奕奕,眼神清亮,绝无半分痛苦或虚弱之态。视线下移,颈后那枚新鲜出炉、带着深刻齿痕的永久标记赫然在目,彰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而旁边的陆凛,更是眉梢带笑,一脸春风得意,仿佛刚打了一场宇宙级胜仗的雄狮。 瞬间,鹿闻景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你们这两个……!”鹿闻景指着他们,手指因为震惊和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微微颤抖,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无语,“标记了?!在这种时候?!在指挥舰桥的休息舱里?!陆凛你个禽兽!沈砚他身体还没完全稳定,腺体又是那种情况,你居然就……!” “鹿闻景。”沈砚平静地打断了他连珠炮似的、带着关切怒气的指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神安定的力量。他心念微动,一缕极其清浅、属于顶级Omega的、带着清新安抚意味的柑橘信息素,精准地、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般,拂过鹿闻景的感官。 鹿闻景瞬间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在沈砚平静的脸、陆凛带着笑意的嘴角,以及旁边那台刚刚恢复正常读数、安静如鸡的信息素监测仪之间来回扫视。他荔枝味的信息素里,震惊如同海啸般汹涌,紧接着又涌上巨大的狂喜和不可思议:“你……你的信息素?!你能控制了?!刚才那个峰值……是标记结合时正常的信息素爆发,然后你……你把它‘关’上了?!” “是。”沈砚言简意赅地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而且,如你所‘见’,我可以完全控制它的释放和强度,收放自如,包括……让它彻底‘消失’,模拟出腺体衰竭的状态。” 鹿闻景倒抽一口冷气!作为顶尖的医疗官和生物学家,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能力的逆天和战略意义!这简直是对现有ABO生物学和信息素依赖社会的颠覆!他猛地转头看向陆凛,眼神锐利:“所以,你们想……” “演一场戏。”陆凛接口,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军刀,闪烁着寒光,“一场足够逼真,能让深蓝壁垒和信息素管理总局那些老狐狸相信,砚砚‘腺体彻底衰竭’,甚至因此‘濒死’的大戏。这需要你这位首席医疗官出具最‘权威’的‘诊断’和‘医疗报告’。然后,在不久后前往晨曦星系的实地考察中,我会制造一场足够大的‘意外’,让我和砚砚……金蝉脱壳,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鹿闻景沉默了几秒,脸上惯常的跳脱和戏谑消失了,表情也从最初的震惊狂喜转为沉重的凝重,他目光复杂地扫过沈砚颈后那枚象征着绝对占有与羁绊的标记,又落在两人始终紧紧交握的手上,那无声的亲密与信任仿佛有千钧之重。最终,他用力一点头,脸上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干了!这戏我陪你们演!”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指着陆凛,恶狠狠地说,眼神里同样燃烧着复仇的火焰:“不过!顾珩那个疯子!必须死!他当初怎么对沈砚的,怎么逼你们的,我要他十倍奉还!算我一个!” 陆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嗜血的弧度,眼底翻涌着压抑已久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烈焰。他揽紧怀中的沈砚,感受到对方回握的力度,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深渊的回响: “当然。” “他欠砚砚的……欠我们的……” “我会让他……连本带利,百倍偿还!” 紧张的氛围稍缓,鹿闻景的八卦之魂终于彻底压制不住了。他凑近几步,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他用手肘撞了撞陆凛,却被陆凛嫌弃地躲开了:“喂,我说,别光说正事啊。刚才……到底什么情况?细节呢?沈砚那数据飙得,我差点以为你们真要拆家了。标记过程……顺利吗?感觉怎么样?”他挤眉弄眼地看向沈砚,“砚砚,他刚才是不是特别禽兽?有没有弄疼你?你跟我说,我帮你骂他!” 沈砚被他这直白的问题弄得耳根通红,刚想开口,陆凛却抢先一步,得意地挑了挑眉,手臂占有性地环住沈砚的肩膀,炫耀道:“感觉?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至于禽兽?”他哼笑一声,低头看着沈砚发顶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对自己的Omega,自然是极尽温柔。倒是你,鹿大医生,离开沈莫一,单身久了,是不是连信息素都带着一股酸味?” “我呸!”鹿闻景炸毛,“我那是清甜的荔枝味!顶级Omega信息素之一!多少人求而不得!谁像你,跟个火山爆发似的,也就沈砚受得了你!”他嘴上不服输,但眼里却带着真诚的笑意和祝福。他看到沈砚虽然害羞,但眉宇间那份长久以来的压抑和阴霾确实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妥善珍藏后的宁静与依赖。作为朋友,他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说起来,”鹿闻景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稍微正经了点,但眼里依旧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刚才信息素清零的那一下,真是太绝了。砚砚,你是怎么做到的?瞬间收放,这控制力……简直匪夷所思。” 沈砚沉吟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很难用语言精确描述。就像……一种本能被唤醒了。标记完成后,那种联系变得更加清晰深刻。我可以‘感知’到那个‘开关’,或者说‘阀门’的存在。集中意念,就像控制手指弯曲一样,可以轻易地打开它,释放信息素,也可以彻底关闭它,甚至……”他尝试着,再次释放出一丝极淡的柑橘清香,然后让它瞬间转变为一种近乎虚无、带着微弱苦涩气的、模仿腺体衰竭的状态,虽然还很粗糙,但已具雏形。 鹿闻景看得啧啧称奇,立刻打开医疗箱,拿出便携式检测仪对着沈砚扫描:“太神奇了!生物电信号、激素水平……都在随着你的意念变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现有医学理论的范畴!陆凛,你这哪里是标记了个Omega,你简直是标记了一个活的、会走路的生物信息素迷彩装置啊!” 陆凛与有荣焉地扬起下巴,仿佛被夸奖的是他自己:“我的砚砚,自然是不同的。” “行了行了,知道你捡到宝了。”鹿闻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收起仪器,表情再次变得严肃,“演戏的计划我大致明白了。我需要详细了解一下沈砚现在腺体的‘正常’数据基线,以及他能模拟出的‘衰竭’状态的具体参数。这样才能制作出毫无破绽的假报告。另外,‘意外’的具体方案,你们有初步构想了吗?” 陆凛点点头,眼神投向舷窗外无垠的星空,声音沉稳而冷静:“初步有一些想法。晨曦星系边缘星域环境复杂,存在一些未被完全探索的引力紊流区和小行星带。一次‘导航系统故障’导致的‘穿梭艇失事’,坠毁在某个环境恶劣的星球表面,生还几率极低……这样的剧本,看起来很合理。具体的细节,需要根据实地情况和星舰的航行数据来精心设计,确保万无一失。” “需要我这边提供什么‘医疗支持’吗?比如,在‘意外’发生前,给沈砚用上一些‘看起来’很严重,但实际上无害的药物,来配合你们的‘濒死’状态?”鹿闻景摩拳擦掌,已经开始进入角色。 “可以考虑。”陆凛看向沈砚,征求他的意见。 沈砚微微颔首:“嗯,细节越完善,可信度越高。不过,药物必须确保绝对安全,不能对身体造成任何潜在影响。” “放心,包在我身上!”鹿闻景拍着胸脯保证,“我可是专业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三人压低声音,在休息舱内进行了更深入的商讨。鹿闻景详细记录了沈砚腺体的各项数据,并提出了几个完善“剧本”的医疗环节建议。陆凛则勾勒了“意外”的基本框架和需要利用的宇宙环境因素。沈砚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补充一两点关于深蓝壁垒内部监控流程和反应模式的细节,他的冷静与缜密,让整个计划变得更加天衣无缝。 商讨暂告一段落,鹿闻景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去准备前期工作。走到舱门口,他再次回头,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陆凛和沈砚,由衷地说:“虽然前路危险,但……恭喜你们。真的。” 陆凛紧了紧搂着沈砚的手臂,沉声道:“谢谢。” 鹿闻景笑了笑,转身离开,舱门再次合上,将空间留给了这对刚刚缔结最深刻羁绊的伴侣。 舱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轻微的嗡鸣。陆凛低头,额头抵着沈砚的额头,鼻尖轻蹭,呼吸交融。 “害怕吗?砚砚。”他轻声问。 沈砚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一个轻柔的吻,眼神坚定而清澈:“有你在,就不怕。” 陆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收紧了手臂,将这个吻加深,缠绵而悠长。 甜蜜的羁绊已然铸成,如同星舰最坚固的龙骨;复仇的序曲也已悄然奏响,等待着在合适的时机迸发出最强烈的音符。浩瀚星海,迷雾重重,将成为他们新的战场与庇护所。而这一次,他们将并肩作战,彼此是对方最锋利的刃,也是最坚实的盾,无所畏惧,亦……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