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前的退休生活》 第1章 由南向北 云河镇所在的城市靠近南北分界线,四面环山。 下辖的村子挤在各个山坳里,镇子中心部分只有一条十里不到的主街,贯通南北。这里最高级的地方是学校旁门口那家华莱土(是的它是盗版,隔壁是红底蓝字招牌的蜜雪冰露),和对面那家叫“家有福”的三层超市。除了唯一一所中学和唯一一家旅馆,镇中心再也没有超过四层楼的建筑,自建小楼墙挨着墙在乡道两旁整整齐齐排列着,上午九十点,阳光被背阴一侧的房顶切割,在路中间形成差互不齐的明暗交界。 这里看起来确实不够繁华,但其实并不闭塞,去县城的公交一小时一趟,票价两块五,六十岁以上半价。是以沿路的大爷大妈隔三差五就会赶最早的一趟去城里city walk,到菜市场买俩包子提两斤肉。 一辆风尘仆仆的货拉拉跟在一辆黑色SUV身后,穿梭在这明明暗暗的影子里。 今天是个艳阳天,这里冬天气温最低能降到零下好几度,但因为地理定位在南方,冬天也没有暖气。二月份里,阳光好的地方还能勉强敞开棉衣松快松快,但一旦走到阴凉处,立刻冻得人手脚冰凉。 因此小镇上的人们大都搭了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愿意待在屋里。 镇子不大,常住人口几乎都互相认识,对周边几个村子也熟悉,这条是进城的必经之路,他们每天坐在这里,几乎能了解到整个镇子的大动向。于是两旁抬高的水泥院子里,不断有人扭过头来看这辆突兀的货拉拉。他们还在往上走?最近也没听说谁家要搬家啊?这是拉的什么? 佟前靠在车窗上吹冷风,这一趟从广东开回来,她和张眉俩人轮换着开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现在目的地近在眼前,她却已经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去激动了。 车窗早在下高速的时候就全部打开了,她两天没打理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在风里缠来缠去,也懒得理。整个人像一摊稀泥似地窝在副驾,被时不时就突兀出现的水泥减速带颠得浑身骨头都散了。 张眉再一次做了个深呼吸,感叹说:“这大自然就是和城市里不一样啊,老天爷,这空气比我脸都干净。” 这时身后的货拉拉司机打电话来,张眉示意她接电话。 佟前声音困得有点哑:“喂?” “喂,靓女,还要进山喔?” 对方语气听着有点犹豫,佟前挪了挪身子,提起精神解释:“还有十几公里吧,就在前面村里,最多二十分钟就到了。” 对方说好,佟前挂了电话。 张眉笑:“换我我也害怕,二十多个小时从广州开进大山里,眼看着路都快没了,谁知道你是搬家还是抛尸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佟前前后翻了翻,最后从屁股底下的外套口袋里找了个头绳出来,胡乱把头发挽了起来,她好几年没剪过了,五年前去广州的时候还是齐肩狼尾,现在已经快长到腰了。 耳垂上的小银圈耳环上缠了头发,她一边侧着头拉扯一边回:“这地儿是挺偏僻。”说来奇怪,这几年在南方,工作中为了减少言语隔阂,她会尽量少说儿化音,几年下来语言习惯多少有点改变,但每次一回来,好像……就会有很多东西随着这阵风回归到了她的身体里。 说得酸一点儿,她的灵魂都因为靠近这片大山而震颤。 风把一切本就凌乱的东西变得更凌乱,最后那缕头发也没解开,她直接把耳环摘了握在手里,落下的头发别在耳后,将头探出窗外。 泥土、青草、以及田地里烧肥的味道,一股脑地涌进鼻腔,算不上好闻,却激得她脑子发懵。 张眉侧目看她:“这位乘客,请不要把头伸出窗外。” 十几分钟后,他们驶入了真正的村子。路过挂满红布条的村口大树后,两辆车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 佟前打开车门跳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似乎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响。嘎嘣嘎嘣的。 真脆。 靠。 张眉拿着钥匙下车,去后面招呼两个师傅停车,同时打量着这里。 小楼门前有个围着篱笆的小花园,在冬天里显得有些破败,只有角落里一株腊梅还开着几朵花。一条石子铺的小路连接着他们面前的木门,木门上挂着一个实木雕刻的招牌,刻着:佟家小院。 非常浅显易懂的名字。 这地方真是把山清水秀四个字贯彻落实到极致,三米多宽的乡道,一侧零散地住着人家,有些是自建房,更多的是分布在稻田和山腰之间的黑瓦白墙的砖瓦房,门前带着院子,院子前面还有小菜园那种。 另一侧是一条蜿蜒清澈的小溪流,地势比路面要低个一两米,水肉眼可见地干净,还能看见水底的石头。 村子两侧都是山,柔和蜿蜒的曲线将天际分割开来,层层叠叠无尽处。水泥路像蛇一样从山的缝隙里穿进又穿出,可能因为山势绵缓低矮,这里并不让人觉得逼仄或者压抑,只是现在天气还没暖起来,山上都是枯败的树木,少有绿意。 佟前朝她打了个招呼:“我去找一下钥匙,你们先歇歇,很快回来。” 张眉应了声好,从车后座上拿了两瓶水,递给两个师傅。 “靓女,这个地方不错的喔,山清水秀来的。” 张眉:“可不是吗哈哈哈哈哈……”讲真,除了山上的树木还没复苏,这个地方简直就是故事里“山清水秀的小村庄”的具象化,有种语文书上的插图照进现实的感觉。 不远处,甚至还能看到正在缓慢升起的炊烟。 过了几分钟,张眉看见有两个人走过来,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等人走近了,她看清是谁,突然爆发出一阵爆笑。 佟前翻了个白眼,拢了拢身上的黑底小碎花棉袄,走到门前捅进锁里。同时说:“这我表妹。” 门打开,扑面而来一阵冰冷的寒意,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张眉收起笑声,和佟前背后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打了招呼,然后打趣道:“你看过那种吗,都市丽人过年回家穿搭集锦。我觉得你能在那个盘点里排第一哈哈哈哈哈哈……” 佟前:“啧。别看不起小碎花,外婆甄选,保暖得很。” 这儿一年四季都没什么生意,老妈大手一挥给唯一一个员工放了一个月的假,人家过了元宵才来上班。房子快一个月没人气儿,一进来就是一阵比外面还凉的夹杂着灰尘味的寒气。要她说这店根本没有开下去的必要,当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传言,说村里要开发旅游景区,她妈信了,非要开农家乐,刚开始还想取名儿叫佟氏农家乐,还好被她和她哥极力拒绝了。到现在好些年了,店里赚的钱连装修都没回本儿。 跟师傅聊好搬东西的费用,她跟在刘小安身后去开电闸。 她回来其实没带什么大件,除了升降桌和电脑显示器以外,就是一些收藏的周边、手办、杂七杂八的杂物和衣服。几个人一块卸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佟前叉着腰看着这地上大大小小的箱子,知道后面几天有的忙了。 佟前给两个司机转了钱,又从前台拿了两包烟递过去,她招呼两个师父:“两位留下吃个饭吧,这两天也辛苦了,就在前面一点,我外婆家,都是家常菜。” 这一车就只有她的东西,他们不着急赶下一单,推托两句还是同意了。 佟前拆了两个箱子,拿了给老人买的补品和按摩仪,在前面带路。张眉走在她旁边,小声道:“没看出来啊,你人情世故这块还挺熟练,怎么在公司里一天说不了两句话?” 佟前叹气:“每天还不够忙?哪有时间社交。”其实也有环境影响的原因,公司里气氛压抑,入目全是工作工作工作,甲方甲方甲方,心情时刻紧绷。回了这里,觉得连风都是懒散和缓的,一旦听见乡音,从小耳濡目染的东西像基因觉醒一样回到了身体里。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转了个弯,就看见了一户正在冒着炊烟的房子,走近了能看见是一座红砖墙的房子,还挺大,门前有个水泥院子,院子前面还有一片小菜园,插着竹篱笆,篱笆上搭着些旧毛巾、袜子手套什么的。张眉说:“这就是你外婆家?好像那种经营小游戏啊,原来农村真的长这样。” 佟前:“要不要留下来体验几天?” 张眉也提了礼物,叹气道:“我倒是想,但是马上幻世的项目要开始了,没时间休假了。”张眉——一款自我控制力极强的牛马。 刘小安跑在前面,精神倍儿好地大呼小叫着喊爷爷奶奶,两个老人走出来招呼他们进屋吃饭。外婆拍打着佟前的小臂:“哎呦,还拿什么东西,真是,你们赚钱哪有那么容易……” 外婆和外公是同一年的,前年刚过完七十大寿,但是身体依然很好。外婆身量不高,穿着和佟前身上同系列的小碎花袄,领着他们去堂屋。外公走在后面,跟两个司机聊天,他的普通话带着口音,但上了年纪的男性,或者说劳动人民之间就是神奇地能拥有共同话题。“你们跑长途也累嘛,一趟要跑两三天喏?” “还可以啦,赚钱嘛,没办法的啦。” …… 堂屋里放着圆桌,打电话的时候说了随便吃点,但老太太还是忙活出了一大桌子菜。张眉看到都惊呆了:“哇,你带我来你家吃席?” 佟前小声回:“多吃点,全是地方特色,在外面想吃这么一桌可不容易,吃到就是赚到。” 外公拿了酒,撕掉标签的可乐瓶子分装的包谷烧,好歹被劝住了没给两个司机师傅倒,一边给自己杯子里满上,一边不无遗憾地念叨:“自家烤的,你们开车不能喝那也没办法。” 酒一倒出来,粮食酒的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比起辛辣,更多的是一股香甜,张眉咽了咽口水,看了眼佟前。 佟前拿了杯子,“外公给她倒点尝尝。” 张眉怪不好意思的,外公倒是喜上眉梢,“可以可以,我这酒可是正宗苞谷酒,我这回烤了一百斤粮食呢,那个县上的那个谁,前几天都来我家买。来铜钱儿也来一杯,尝尝。” 佟前跟张眉解释:“烤酒就是酿酒,当地说法。” 张眉:“哦哦。够了够了外公,谢谢谢谢。真的真的,我酒量差……”她在公司里算是外向的了,但是面对这样热情的长辈,还是难得地有些拘谨。 外婆端着汤过来,看他们都还没动筷子,催促到:“吃啊,快吃,哎呀你别给孩子倒那么多,再喝醉了。你们快吃,辛苦了一路,还帮忙搬东西。”她坐下,顺势发动技能“夹菜”,给两个司机师傅的碗里一人来了一块腊猪脚。 张眉早就流口水了,就等着人到齐,这下也不矜持了,没等老太太动手,主动出击给自己夹了一块裹小肠,她刚刚问了佟前,这是在杀猪的当天,在洗干净的小肠里塞上切好的瘦肉,然后和腊肉一起熏的。 裹小肠煮好之后斜切成片摆盘,配上地里现摘的小芫荽调的特色辣椒油,就是一道筵席上常见的小凉菜。虽然是荤菜但是一点也不腻,凉了比热的还好吃。 张眉尝了一口就爱上,两眼放光地看着佟前。一边的外婆趁她扭头,反手就是一勺萝卜炖猪脚扣进她碗里,肉多萝卜少。 转回头的张眉目瞪口呆:佛山无影手啊外婆…… 好在她确实饿了,闷头咬了一大口,腊猪脚不是外面吃的那种软糯款,而是带点结实的口感,但不柴,粉色的瘦肉块块分明,一口脱骨。肉皮用火烧过,煮出来还带着些嚼劲,是恰到好处的口感,牙齿一咬就断,简直不要太好吃。萝卜也水润,吸饱了汤汁,一抿就爆汁。 她埋头大口吃饭,直到佟前碰了下她的胳膊,她抬头看见外公举着杯子,才后知后觉端起那小酒盅:“虽然来得晚了,但是还是跟外婆外公拜个年吧,外公外婆新年快乐,这一杯我先干了!” 张组长话说得豪爽,动作也豪爽,脖子一仰就一杯下肚,随着旁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冰凉的酒液从她的口腔滑进喉道,抵达胸口,最后落进胃里,首先尝到的是在口腔里绵延开的蜜糖一样的甜味,但紧接着,所到之处仿佛吞了火把,火烧火燎。 佟前也被她唬住了:“靠,这酒五十多度你当水喝啊?” 终于,又开文了。依旧不是《燕山亭》(准备改名叫《秋山又几重》了),是的我有罪,大纲改来改去还是不满意所以决定先不继续。 某天突发奇想写一篇一直都很想写的种田文,也希望点进这篇文里的每个小天使都可以获得片刻的宁静和快乐。依旧是无大纲无预收开文,因为已经成为一名光荣且悲哀的牛马来了所以空闲不多,更新不一定规律,我会尽力多多屯稿的!爱你萌!笔芯笔芯![比心][比心][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由南向北 第2章 人民教师 因为这杯喝得太猛的酒,最后张眉被迫取消了去镇上酒店开房的计划,去刘小安床上睡觉去了,佟前则回了自己家,费了大劲和刘小安一起打扫卫生。 比起她这个刚脱离社畜牛马身份的上班族,小学生显得精力格外充沛,上上下下打水洗抹布,跟在扫地机器人后面转来转去,一刻不闲。 佟前忙了一阵儿就觉得胸闷气短,在二楼小客厅里靠墙坐着喘气。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金灿灿的,在刚拖过的地板上闪着光。她叫刘小安:“妹啊,帮我倒杯水吧,然后帮我把楼下黑色的双肩包里的两盒药拿上来一下。” 刘小安高声叫了一句好,接着楼梯就想起普塔普塔的脚步声。 没经历过上班摧残的身体就是好用啊。 没两分钟刘小安就上来了,用一次性水杯装的温水,有种煤炭烧铁壶特有的味道,她想着之后可能还得买个净水机,之前在广州那个就不错,一会儿问问房东用的哪个牌子。 “你怎么了姐姐?”刘小安用方言问。 “嗯?”佟前回神,看了眼手里的药,先用水顺了,咽下去才说:“上班上的,天天熬夜加班,把人熬坏了。”这几年在公司,每天活着就像有东西在背后追似的,一刻也不敢停下来,每天背负着无形的压力加班到半夜,燃烧激情,燃烧生命。去年公司接了个赶档期的电影项目,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后半年几乎没有休假,年三十都在公司过的,天天在公司打地铺。那段时间的精神紧绷导致她食欲下降,经常心跳过速,觉得胸闷呼吸困难,失眠。直到项目结束的当天,大家一起去庆功,刚走出饭店大门她就一头栽倒在路边,差点儿把老板吓哭了,一边打120一边自我检讨,骂自己是无良资本家,让无常要索命就来索他的命。 最后在医院醒来张眉跟她聊这个,搞得她还怪感动,但是再感动她也还是辞职了,大夫说她这样的工作强度再不停下来修养修养可能要不了多久还得再进医院,为了这条小命她也不能继续干。 本来老妈说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去埃及看金字塔,但是她一想到路上的各种奔波辗转就头大,最后还是决定回老家。 刘小安眼神还是有些担心,她揉了把小孩儿的脑袋,“没事儿,回来养一养就好了。” “哦,好吧。那我让奶奶给你炖鸡吃!” 佟前靠着墙笑。 收拾一下午,好歹是把卧室收拾得能住人了。剩下的她打算明天再说,正好外婆过来叫她吃饭,她过去看见张眉也醒了,顶着个鸡窝头站在院子里刷牙。 “睡得怎么样?”佟前问。 “特好。哇这杯酒比安眠药管用。” 佟前笑了笑,“这酒我外公都是一口一口抿,你喝得太凶了。” “其实挺好喝的,味道很甜,跟加糖了似的,就是劲儿太大了。” “苞谷酒度数越高越甜,农村自己酿酒,那都是越烈越好。你要不要带点回去尝尝?” 张眉漱了口:“可以吗,我花钱买,带个一小壶回去给我爸。” “让外公给你友情价。” 下午的菜比早上少一些,但也很丰盛。家里炖汤一次就是一大铁锅,早上就盛出来一盆,锅里剩下的还能吃两三顿。再加上一道土豆片炒腊肉,一个芹菜炒肉、一个外婆菜炒肉、一个蒸南瓜、一个凉拌豆芽,一个清炒小青菜。饭厅里的小方桌摆的满满当当。 饭厅和厨房连着,不大,平常自己家吃饭就在这边。 这回张眉不敢喝酒了,跟外公提起要买酒,刚吃完饭,外公就去找了个五升的白色塑料酒桶,去自己房间接了满满一壶。按市价低了两块卖给她,老人家做生意实诚得很,怕她没见过这种壶,还专门拿了杆秤来给她称了斤数。 张眉看着怪稀奇的,问佟前:“这称能把我吊起来称一称吗?” 佟前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她,然后俩人一块儿嘿嘿笑。 “我小时候可以,两三岁的时候,我舅把我装在蛇皮袋里,提起来称。”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称一次能称百八十斤粮食呢。” 张眉真心惊叹:“哇——” 听说镇上那酒店总是停水停电,张眉也懒得去住了,从外婆家抱了两床棉被,去佟前家收拾收拾,俩人凑活睡了一宿,第二天带她在附近逛了逛,第三天一早佟前开着店里接客人的比亚迪,跟在SUV后头,一块儿去了市里。 她找了两家店给她添了些特产,“你一个人开回去能行?” 张眉摆手:“有个大学同学在西安等我,接上她我俩一块儿。” “行,路上注意安全。”佟前人缘好,但朋友不多,在广州这么些年比较亲近的就张眉一个,这次知道她回来,张眉说什么都要来送她。都知道这次一分别,以后见面就少了。 送走朋友,她又在市里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净水器、咖啡机、零食什么的。米面粮油她打算去外婆家买,他们现在每年依旧坚持种粮食,春耕和秋收的时候舅舅小姨他们会回来帮忙。两个老人一年也就吃那么些,剩下的大多都是卖了,钱老人自己留着平常买买衣裳水果之类。 肥水不流外人田,加上自家种的粮食比外面买的要香得多。昨天的柴火饭,她和张眉一人吃了两大碗。 她在商场转了两圈,最后也没买多少东西,日子刚开始过,有些需求还考虑不到,干脆回家去,以后需要什么再来好了。 又给外公外婆和小孩儿买了两身衣裳,她驱车回家。 路上接到老妈的电话:“家里安置好了吗铜钱儿?” “嗯,都收拾好了。刚来市里送朋友,这会儿回去。” 老妈抱怨:“也不说跟我同步一下进度,一天天的,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打电话。” “你昨天不是在飞机上吗,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吧。” 刘女士大概是去翻微信消息了,“哎呦,还真是,行算我误会你。给外公外婆买礼物了吗,哦还有安安。” “买了,昨天带了些补品什么的,刚在超市还一人买了两身衣裳。” “买衣服万一小孩子不喜欢呢,不如买点玩具啊什么的。” “我打视频问了她的,你别操心了。” “你别不耐烦,之前贝贝说店里咖啡机坏了,你拿去修了没?” “没找着维修的,直接买了个新的,放心吧。我开车呢,你好好看金字塔去吧,挂了啊。” “行行行行不打搅你,开车注意安全啊,回去以后晚上睡觉也要锁好门,知道吗?” “知道了。” 两旁的山不断地倒退,下了高速往镇上开时,远远看见前面公交站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穿着防风衣和牛仔裤,扎着马尾戴着黑色口罩,背着一个大登山包,旁边还放了两个大箱子,抬头不断地往这个方向望。 或许是她翘首以盼的姿态太过突出,佟前低头看了眼时间,减速在公交站前停了下来。 副驾驶车窗打开,没等她开口,那人先凑了过来:“师傅,去云河镇吗?” 公交站旁边有一棵常绿的香樟树,阳光穿过将影子落了那人满身,她抬眼只望见一双眼睛,在背光的阴影下看得不是很分明。 比起面容,她更先听见她的声音。略微沙哑,但很有穿透力,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因为询问而把音调抬得太高,也没有过于低沉让人听不清。 她眼睛不着痕迹地亮了亮。 “我去云河,但东西有点多。”她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开了后备箱,把咖啡机和净水器搬出来,往前走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问那人:“坐副驾不介意吧?” 对方愣了一下,回道:“没关系。” 佟前这才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高,在南边待了几年,现在看到一米七五以上的女性都会下意识惊讶一下。 对方拉开车门,帮她把东西放进去,两个大纸箱和几个商场购物袋放一起瞬间占满了后座。 安置好两个行李箱,两人在主副驾驶坐下。 看见对方抱着背包团了两下手,佟前伸手把暖气开高了些。“这边去镇上的公交一个小时一趟,不好等。” 对方点了点头,“谢谢。”她也看出来佟前不是开出租车的。“网约车也约不到,我本来想着不行就只能走过去了。” “这边顺风车几乎都是微信群联系。你从市里怎么过来的?” “坐大巴。” “哦。”本来佟前想问她来这里干什么,但临出口又觉得好像太没边界感。其实换个人或许她就顺嘴聊下去了,可旁边这位给她的感觉很……正经,总之不像是能随口谝闲的样子。 “我要去云河镇的春山沟小学,如果方便的话……” 佟前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巧了,我也去春山沟。” 春山沟就是她家那个村儿。 春山沟小学就是她以前的小学,离她家开车不到十分钟,不过要翻一座山,上坡又下坡。刘小安每天走路上下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想了想:“你不会是小学的老师吧?”如果是,那她可算知道对方身上那股难言的气质是什么了,那是来自人民教师的压迫感。 对方问:“怎么?不像吗?” 这致命的反问句……“不是,随口一说,我妹妹在那儿上学,我以前也在那儿上学。” “那真巧。”人民教师语气变得亲切了些:“你妹妹上几年级?” “呃……三,不对,十岁应该是,四年级吧。” “去年期末考的成绩呢?怎么样?” “啊……应该还行。”好像年前还看见她舅舅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发了刘小安的奖状。 “平时在家作业量大吗?” “这个……好像不大。”昨天也没看见她在家做作业,那应该是不大。 “这样。” 短短两个字,佟前非常明显地感觉到旁边气压变低了。 她无端打了个冷战,咳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最近才从外地辞职回来,之前也跟她相处不多,一直是我外公外婆照顾她,所以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知道,老年人带孩子不容易,平常辅导功课有难度。既然回来了,我以后肯定积极配合学校老师工作,要是需要我检查她作业啊听写个单词啊什么的我义不容辞。” 她一连串地解释完,听见旁边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轻笑,“我职业病,别介意。我叫季青实。青蓝紫的青,果实的实。” 佟前转头看了她一眼:“季老师。”又赶紧转回来看路:“佟前。佟湘玉的佟,前后左右的前。我家在学校附近开了个民宿,有空可以去吃个饭什么的。” “好,谢谢佟老板。” 来啦来啦!哇今天我这儿下好大雨,路都被淹了,下班等了个把小时才打到车[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人民教师 第3章 加个微信 车停在春山小学门口镂空的大铁门前,两人相继下车,佟前帮季青实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了出来。该说不说,这箱子是真重,她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但落地时还是有点没把住。“我去,这里边儿没有易碎品吧季老师?” “没事,都是书,不怕摔。” 佟前反手给她点了个赞。 大门锁着,旁边的门卫室也没人。季青实摘下口罩,打了个电话给联系人,对方说很快就过来。她转头看向佟前:“今天谢谢你了,我转你车费吧。” 佟前正抱着胳膊看远处的稻田,闻言转头看她:“不用,顺路而已。”她看见那张白皙又凌厉的脸,稍微晃了一下神,又问:“人什么时候来?” “那今天太谢谢了。他说五分钟。”季青实看着她:“其实你可以先回家。” “我反正没事,送佛送到西呗。”虽然这儿是她老家,但坏人哪儿都有,这老师一看就文文弱弱的,万一碰上了呢。 虽然她也很脆皮吧,但好过没有。 等了几分钟,果然有人来了,还是个熟人。 “周老师?”佟前先叫了一句,老教师看着头发白了,但依旧精神矍铄,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黑色棉衣,脚上的棉鞋还带着一圈泥,看着像刚从地里回来。 “诶?你是……” “我是佟前儿。”这里方言说话总是爱加儿化音,听起来总有种土生土长的亲昵。 周老师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是你啊,你回来教书了?好孩子……” 佟前笑着解释,“不是我,这位才是,我就是路上碰见带了她一程。”她把语言模式切换成普通话,以免季青实听不懂。 季青实确实觉得有些难懂,除了那句“佟前儿”。 她自我介绍道:“我是刚联系您的,季青实。” “哦哦哦,我就说嘛,微信备注明明是个姓季的老师。来来来,我来开门,刚在家里择菜,差点没接到电话。” 周如民带着两人进了学校。 北边是两栋教学楼,教学楼对面是一栋老师宿舍,都是三层,西边是两百米跑道的小操场,中间铺着塑料草地,四面围着院墙,隔几米种着一棵玉兰,最南边校门旁并列着三棵大柏树,在冬天里依旧青绿,像三个洒了糖针巨大绿色冰淇淋,在寒风里缓缓晃动着,脚下积着一圈细细小小的落叶。 这里虽然小,但是看起来设施齐全,称不上落后。季青实拖着箱子,问:“周老师,学校现在有多少学生?” 周如民:“六个年级,总共九十七个学生。” 一个年级才十几个人。 佟前惊讶:“我上学那会儿,一个班能有五十多个人,教室都快坐不下。” “现在留在农村的少了,年轻人都去大城市了,孩子当然也在大城市读书。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学习上老人帮不上什么忙,平时作业有些学生糊弄糊弄交上来,找家长都找不着,成绩提不上来啊。隔壁的村小,学生都并到镇上中心小学了。” 他叹了口气,对此颇有怨言。 佟前看了眼季青实,看见对方并没什么表情,只是应了一声,“这样。” “呐,就是这栋楼,房间在二楼,二零一,这一把大的是学校大门钥匙。季老师你要是要出去的话就把大门锁上,晚上睡觉也锁上吧。”他递过钥匙:“真是不好意思,现在还没开学,老师们大多都住在县里和周边的村子,得开学前两天才返校。” “没事,是我这边没计划好行程,来早了。” 两人客气几句,周老师家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佟前很久没回来,这会儿站在这里,倒是觉得蛮怀念,也蛮感慨的。操场旁边那几颗树,从她小时候就在那儿,现在过了快二十年,还是好好地在那儿站着。只是背后墙上的运动简笔画小人已经褪色到快看不出来了。 “对了,”她转头看向季青实:“还没问,季老师教哪一门?” “数学。” 佟前轻轻哇了声,“我猜对了。” 她帮季青实提东西,季青实不太好意思,就把肩上的包递给她,自己提了那个装满书的很重的行李箱。 “怎么猜出来的?” 佟前背着那个包,把另外一个轻一些的箱子直接提了起来,回答:“季老师浑身散发着理性的光辉。” 季青实阻止未果,遂放弃。好在只是二楼,两人把东西搬上来,季青实打开门,看到一个二十平左右的一室一厅,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房间很干净,外间有简单的柜子和书桌,一把上了年纪的棕红色长椅。 空间不大,但一个人住也差不多了。 佟前没硬要留下帮她整理东西,甚至也没进去。 大概是对教师这个职业的天然好感,以及对带着一张箱书来村小的教师的尊敬,她站在门口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信息抖搂出来:“这附近没什么吃饭的地方,周末食堂不开。老师们平常开火都是自己在走廊搭灶台,你要是忙完了可以去买个电磁炉什么的。网购的话,快递站有点儿远,在镇上,就刚刚咱们路过的那个镇子。你要是想去可以在学校路口,就那个桥那儿站着,要是有出租看见你就会停下来。从这儿去镇上最多五块钱,别被坑了。或者直接找我,我以后应该经常会去去镇上。买菜的话,从这儿往东走,有条街,虽然没几家店吧,但是平常买点日常蔬菜还行。这儿冬天没暖气,晚上冷得很,得买个电炉子,那种小太阳,还有那种带围布的桌子,电炉子往里一放,一会儿就暖和了,最好再买个电热毯,要不可能睡不热。” 她、她哥、她表妹都在这里上学,对这里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是颇为熟悉了。 季青实站在门里,一边听一边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字,结束后她抬起头问:“加个微信吗?” 佟前一怔,“啊?” 季青实:“你刚说要是想去镇上可以找你。” “哦对,我扫你。” 佟前的微信头像是一枚铜钱,昵称叫天圆地方,季青实的微信名就叫季青实,头像是一支笔。 佟前看着这处处透着正经的微信,这是工作号吧…… 加完微信,佟前问她:“你带被子了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怎么可能带了。季青实问她:“这附近应该没有酒店?” 佟前叹了口气:“就我家那个民宿。不过你要不要先去趟镇上?正好吃个饭,把该买的都买了,开学之后再买可能来不及。” 季青实略一思考就同意了:“那谢谢你。” 于是她俩又锁上门,去了镇上。 镇上挺热闹,年过完了还有正月十五,还有不少卖糖果的铺子在门前支着摊子。佟前把车停在小广场前面,带着她中心处走。 “那儿有卖三角糕的,我小时候经常吃。小时候三毛钱一个,现在要一块五,还有这个,炸油糍,也好吃,米浆和菜一起做的。尝尝吗?” 季青实挺好奇的,一样买了一个。三角糕是用模具烤出来的,用夹子一拨就掉进袋子里。油糍是咸口的,一勺拌了调味料和小葱的米浆倒进铁质的圆形模具里,等到炸成深黄色浮起来,就可以出锅。 她咬了一口三角糕,表面微微有点脆壳,里面口感软软的,稍微带一点嚼劲,味道甜里微微带点发酵的酸味。 她看像佟前:“很好吃,很有特色。” 佟前笑得眯了眯眼。她的眼睛很好看,左边的卧蚕上有颗小小的痣,笑起来的时候卧蚕鼓起来,那颗痣就会跳跃一下。 “那是什么?”佟前视线看向路边几个摆摊卖东西的老人。她们好像在磨什么东西,面前放着小炭炉,炉子上还有铁锅。 “那个是半成品,土豆磨成浆做的没调味的烙饼,买回去和腊肉一起炒着吃。” “这样。” 这好像是她今天第三次说这两个字。佟前带着她朝那边走,突然问:“季老师有口头禅吗?” 季青实:“嗯?为什么这么问?” 佟前摇摇头:“就是想起好像很多老师都有,比如我有个初中语文老师,每一句话里要加三个‘对不对’,还有个高中的物理老师,每个停顿都要加一个‘啊’。” 季青实想了想,“我察觉不到我有没有,或许只有学生知道,但他们应该不会主动告诉我。” “也是,初中我们给老师取外号叫云中第一猛男,也没敢告诉他。” 季青实失笑,“为什么?” “因为他是学校里唯一一个身高超过一八五的肌肉男,一只手就能把刺头从座位提起来。” 季青实:“这样。” 说完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见佟前嘴角略微勾起的笑容,知道了这人刚刚是在故意问她口头禅的事情。这么敏锐吗? 但这也并不是她自己的口头禅,是最近和她妈林老师待久了,林老师的口头禅就是“这样”、“这样子”、“哦这样”。 她也没解释,看佟前过去买了一张土豆饼,大概二十公分直径的一张,四块钱。还买了一些酒酿和猪血豆腐。 “你们家你做饭吗?” “嗯。”佟前说,“我家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哦,我之前跟你说的我妹妹,是我表妹,我舅舅的女儿,跟我外婆外公住一起,不过她家离我家很近。” “这……哦,原来如此。” 佟前转头笑出声,季青实无奈叹气。 两人找了一家小饭馆吃了面,然后去超市里采购,超市是全市连锁的,东西还算齐全。花了几百块钱就买全日用品以及做饭用的锅碗瓢盆。 “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加上她早上在市里买的那些,整个车的后座加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刚送季老师回到学校,刘小安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去吃饭,“我吃过了,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搬完东西佟前和她告别,季青实叫住她,“佟前,等一下。” 她打开箱子,从那一沓书里找出一个夹在中间的袋子,“这个送你,今天谢谢你。” 是一袋进口的咖啡豆,恰好是她喜欢的牌子。 来啦,今天天气不错,雨后空气很清新。[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加个微信 第4章 佟家小院 佟前一直到回了家才想起来没问季老师今天还要不要来住民宿。 她坐在外婆家的饭厅里,双手支在角落烧水的煤炉上翻着面儿地烤,犹豫要不要给她发个微信。 要是发了……会不会被误会是想给自己拉生意? 不发……要是她找不着怎么办?那么大个学校就住她一个人,多危险。 手机在手里抛来抛去,被外婆看见骂了一句:“手机拿好,几千块钱呢,别一下掉火炉里烧坏了。” “外婆,我们家那个店导航上搜得到吗?”不是她不自信,就这个穷山僻壤的地方,真不一定有定位。 “什么稻行,不知道。”外婆去外面切萝卜条,一边走一边说:“让你外公把大炉子升起来,这个烤不热。”村里几乎每家都买了那种带个大圆玻璃桌的炉子,一烧起来整个屋子很快就暖和了。 “这么大太阳,烧柴多浪费。” “知道浪费你不出来晒太阳,一天天窝在屋里。” 佟前正要打开手机查导航,她妈给她打视频来了,外婆放下东西过来聊电话,佟前见缝插针地问了句:“妈,咱们店里有导航定位吗?” “当然有啊,咱还是某团入驻商家呢。问这个干嘛?要奋发图强继承家业了?” “随口一问。” 得知答案的晏秋庭吃过下午饭就开始等待,但等到凌晨都没有等到今年的第一位顾客。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满是某学校公众号推文转发的朋友圈,按灭屏幕,翻了个身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是被楼下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先看见窗帘上晃动的枝杈剪影,还有点没想起来自己在哪儿。 她迷迷糊糊下楼,循声走到一楼咖啡厅里。 咖啡厅就在前台对面,用一道玻璃花窗和大厅隔开。 季青实和外婆在沙发上坐着,面前的铁艺小圆桌上放着一大盘包子和一大汤盆的懒豆腐、一截没解冻的腊肉。说实话这画面挺割裂的,但是这不重要。 “季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她蓬头垢面,穿着摇粒绒睡衣和外婆甄选大头靴,黑亮的长发在身后乱糟糟地垂着。 大概是面前的人实在很难和昨天的港风氛围感大美女联系起来,季青实脸上浮现出一点震惊,看过来的时候让佟前有种久违的被年级主任抓包的感觉。 她刚想解释点什么,外婆说:“这个客人说要住店呢,你再不下来我就要上去叫你了。”她指着桌上的东西,又说:“一会儿我和你外公带刘小安去市里找你舅舅玩,这几天你自己做饭,包子和豆腐放冰箱,包子要冻起来,懒豆腐你吃的时候自己调点辣子。肉是煮好的,这两天赶紧吃了,要吃什么菜就自己去地里扯。” 佟前眯起眼睛凑过去卖乖:“谢谢外婆。” 外婆说完起身走了,她送老太太出去,聊了两句又回来,看到季青实已经起身了,手上提着那个登山包。 季青实往前台走,“今早起来发现停水了,周老师说是后山的老乡挖渠把水管挖断了,今天修不好。” 佟前绕进吧台开机电脑,“本来今天也想问问你来着,一个学校就你一个人住着也不太安全。”或许是有了昨天大半天的相处,两人的语气还算熟稔,这种感觉挺奇妙的,明明季老师看起来不是个自来熟的人,佟前却觉得能够从她身上得到一些难言的安心。 或许是来自于老师这个职业的加成,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异乡人的到来,稀释淡化了她那些久别故乡的无所适从。 房间得用房卡开,但佟前没干过前台的活儿,连翻来翻去半天没弄好,最后还是给贝贝打了电话。然后跟季青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干过这个,你先坐坐?吃饭了没,我给你弄点吃的?” 季青实摇头:“没事,我不着急。你先洗漱吧。” 佟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形象,迅速转头上楼收拾自己。 季青实看着她慌忙的背影,嘴角终于没忍住露出笑容。 佟前几分钟就收拾好了,洗完脸看着镜子里依旧略带憔悴的脸,啧了一声,去箱子里翻了瓶隔离霜出来。 她和她哥在长相方面都遗传她妈妈多一些,面部折叠度高,线条清晰、大五官,浓眉大眼,这种长相在男人身上就很讨喜,是通俗意义上的硬汉风,在女性身上则会显得有些偏向中性。她以前为了适配这张脸总是留短发,还是工作之后,连抽空去剪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慢慢长长以后才发现也不难看。现在倒是看习惯了。 她冲着镜子里的人挑了下眉,不错嘛佟前儿,没丑到哪儿去。 季青实在大厅里坐了十分钟,就听见了楼上脚步声,佟前穿了件厚夹克,深色直筒裤,短靴,长发在后颈处随便挽了两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毫不费力的精致感。 其实季青实觉得,佟前的长相和她表现出的性格挺不搭的,她乍一看像是个很严肃、很有气场的人,但一相处起来就发现这人很接地气,还带一点不讨人厌的市侩和自来熟。 那人站在楼梯口:“前台估计还得个十几分钟才能来,你说学校停水了,要不要先在我房间洗漱一下?然后吃点东西?” 季青实犹豫了一下,“那谢谢。”早上只用瓶装水漱了个口,确实有点难受。 她跟着佟前上了楼,进了佟前的房间。 房间在三楼尽头,是个有朝阳窗户的套间,小客厅里堆满了各种没来得及收拾的纸箱,看着像是电子产品,她一眼瞥见好几个眼熟的大品牌logo。佟前给她打开了卫生间的门:“你收拾,我下去热饭。你吃香菜吗?” “我没什么忌口,麻烦了。” “嗐,客气。” 佟前去咖啡厅拿了外婆的投喂,去后院厨房里先把包子蒸包了四个,剩下的放冷冻。然后开火加了点水,盛了两碗懒豆腐放进去,小火慢慢煮,这东西火大了不仅热不透而且还容易糊锅。 这会儿功夫她从昨天刘小安提来的菜篮子里扒拉出了两根青椒和一把芫荽,切碎放一起,加上盐、蒜末、鸡精拌匀腌制几分钟,就是一碗本土料汁,简单又好吃。 餐厅有个大玻璃圆桌和两张实木方桌,靠墙还有一排软椅,角落里有个铁皮炉,她妈说冬天的时候这炉子生起来,经常有客人在这儿打牌玩游戏玩到半夜,也算是兼职冬日活动室了。 这会儿就她们两个人,炉子也没生,冷得佟前打了个哆嗦,她分给季青实一个碗:“这个叫懒豆腐,黄豆泡发以后磨成渣和青菜一起煮出来的,这边的特色早点,可以放点辣椒汁。” “很香。”佟前由衷说道。她已经好几顿没吃上口正经饭菜了。从前天坐上高铁就一直在对付,加上昨晚睡得煎熬,这会儿一口热腾腾的包子下肚,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这个是什么馅儿?好香。”这是她没吃过的味道。 “猪油渣和土豆丁。土豆丁和切碎的猪油渣一起煸到金黄,放点花椒粉和剁碎的蒜苗。这是我最喜欢的。” 土豆是一种很难做得难吃的东西,加上自己家炼猪油炸出来的酥脆的猪油渣,混合在一起别提多香了,佟前在外面做梦都想这一口。 懒豆腐跟豆腐虽然原材料一样,但它和豆腐的口感毫不相同,是带着颗粒感的,绵绵软软的口感,还有煮的不烂不柴刚刚好的青菜。外婆放的应该就是自己家里种的大叶子青菜。佟前一直觉得那种菜就是青菜的原味,就像苹果是水果的原味一样,是非常普通但是又会让人时常想念的味道。这一碗配上调好的芫荽辣椒汁,不说什么石破天惊地好吃,饱腹感和满足感是没得说的,一口下去绝对能瞬间安抚被亏待了一早上的胃。 “这东西很普通,但就是一家一个味儿,口感啊咸度啊都看厨子一双手。还有料汁,这辣椒汁就很奇怪,就算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做出来也是两个味道。” 季青实一边吃一边听她说,好奇于她吃这么快,还能口齿清晰地说这么多话。 “你之前工作很忙吗?”这种技能,绝对是日常锻炼出来的。 “忙。”提起这个佟前就皱眉头:“最极限的时候一天睡三四个小时,直接躺办公室,死线不是项目的终点,更像是我生命的终点。” 季青实:“所以回来了?” “嗯。”佟前两口扫完碗里的残局,靠在椅子上,“再不跑路,人都要没了。” 虽然觉得这人心里未必真的如此云淡风轻,但季青实还是笑了笑,“既然回来躺平了,那就注意注意吧,吃饭吃太快伤胃。” “嗯?”佟前愣了愣,一下没搞懂她这话的前后关系,想通之后倏然笑开:“谢谢季老师,季老师人美心善。” 没多久,贝贝来了,脑袋凑到餐厅门里:“在这儿啊,我就说怎么没人。” 贝贝是隔壁村子的,和佟前家算是有点亲戚关系,是佟前奶奶的大哥的儿媳妇的弟弟的女儿,今年才十九岁,高中学历,毕业之后就来这儿,干了一年多了。 她圆头圆脸齐耳短发,穿着粉色面包服,对着佟前叫了声表姐,这边村子都这样,表姐干妈之类的称呼,主要是表示亲近,有时候不是真的按血缘关系算出来的。 “来得正好,刚吃完。”她跟季青实说:“我来收拾,你去给季老师登记一下。”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很好,天格外蓝。佟前走到院子里,闻到土地、干草和河水的味道。门前那条河冬天水流变小,声音比夏天要更清脆安静,是比耳机里的白噪音还要更让人舒畅的旋律。 刷卡进门的季青实放下背包,拉开窗帘,二楼朝阳的视野里,正看见庭院中那人在阳光里伸了个懒腰,仰起脸闭着眼睛,整个人都舒展开来。 来啦!这我的最后一章存稿,明天开始就是真正的连载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佟家小院 第5章 天上星星 佟前今天打算把房间收拾出来。她打算把套间其中一个空房间改成书房。其实说是书房,里面出现书籍的概率目前来说应该不是很大。 自从离开学校,好像接触纸质书的机会就变得很少,有时候碰巧看到也会买几本,但基本都是买回来落灰。一是没时间没精力看,二是静不下心来,习惯了对着屏幕快速检索、一目十行,纸质书的笨重和不易携带好像都成了被放弃的理由。 她蹲在地上拆着箱子,莫名想起季老师那一箱子的书,那人身上好像都沾染着好闻的墨水味。 这一拆就是好几个小时没出门,空荡的房间里被一点点填满,定制的升降桌靠墙摆放,主机放在拐角,三台显示器形成半包围的形状。置物柜是可拆卸的,她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把一堆木板重新组装好,剥开被泡沫纸层层包裹的玻璃柜门安上。 这组柜子是她定制的,每层左右上下都有凹槽,可以随意组装,平时看着就像是装饰的花纹。柜子被摞成两列摆放在旁边的实木底座上,每个里面一高一低放着两把键盘,整整齐齐,粗粗看去有将近二十把。她关上最后一个玻璃门,退了几步叉着腰欣赏自己的杰作,“我真是个天才。” 接着就是些小东西,一个放手办的柜子,这个出发之前在网上定的,快递比她先到,还是舅舅帮忙带回来的。 中午贝贝帮忙做了点吃的,吃完又上楼一直收拾到日头偏西,她放好最后一个懒人沙发,躺在上面看着对面显示器荧荧的光,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种感觉很神奇,她一直觉得,她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的生活,和在南方的生活,就像是两个次元,彼此互不交融。但是这一刻,他们毫无芥蒂地融合在了一起。 她好像在告别什么,又好像在迎接什么。 刚躺了一会儿身上忙出来的汗就凉了,傍晚的寒气冻得她一个哆嗦,赶紧关了窗户下楼去。 贝贝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去,见她下来,问她要不要学学怎么摆弄前台的电脑,佟前想想了想还是去看了眼,其实不难,上午主要是没找对地方。 她要留人吃饭,贝贝推辞:“我也得回家做饭,晚了我弟又要闹。”于是没强求。 眼看天要黑了,她拉起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去后厨找了个篮子提上出门了。 从这儿往东走个五百米就是外婆家,红砖房连着院子,院子连着小菜园,这里家家户户都是没有院门的,她挪开挡着菜园栅栏门的篾门,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篮子里多了一把菠菜、几根蒜苗小葱。 她又从屋檐下绕到后面的猪圈,前几年不养猪了以后,这里就清出来放各种杂物了。最里面靠墙码着干柴,外面用木头隔出来两块地方分别堆着土豆和红薯,她各拣了几个,提着往回走。 到了小院,正看见季青实下楼,季老师上午洗完头没扎头发,微微卷曲的黑发散下来,还戴了副黑色半框眼镜,季青实抬头望了一眼,突然明白公司设计组同事说的“高智冷艳白月光”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季老师饿了吗?” 季青实看着面前提着菜篮子的人:“还好,你要做饭了吗?我来帮忙。” 让她一个人待在大厅里也是无聊,佟前点头答应了。 小院的厨房挺大的,空间够足有客人的时候才能摆得开,但是一个人的话难免就有点冷清,切个菜都有回音,好在这会儿季老师愿意一起来,还有人能说说话。 佟前其实是个挺怕寂寞的人,她人缘好,不缺朋友,在哪儿都吃得开,但是这么些年在外面一直都是独居,经常热闹完回家,她都会有种想要掉头再续一局的冲动。 不是没想过找个室友,但是好几次都踩雷,要么生活习惯差她受不了,要么就是工作节奏有时差吵得慌,最后还是妥协了,大不了下班多出去逛逛,困了再回家。 “季老师是为什么会来这里?”她一边洗菜一边问。她昨天看季青实的朋友圈,那所学校是一线城市的重点高中,好几篇推文的嘉奖名单里还看到了季老师的名字。站在世俗的角度看,那应该是一份令人艳羡、前途无量的工作。 季青实正在跟那个陌生的土豆刮刀作斗争,闻言回答:“人生计划吧,决定在三十岁离家出走。”她语带笑意,听起来很舒服。 佟前的关注点却在:“季老师三十岁了?” 季青实转头看她,眼睛弯起来:“快了,还有几个月。怎么,不像吗?” “嗯。不像。我看最多也就二十九。” 季青实被逗笑了:“你看人还挺准。” 佟前把切好的青椒放进盘子里,还是没忍住问:“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这四个字多少带点令人遐想的悲**彩,要不是季青实说的时候确实没有流露出负面情绪,她也不会问出口。 “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工作都在同一个城市,可是我觉得,人不应该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三十年是极限了。”她向往别处的生活,盼望感受不同的人生。 其实她本来打算明年辞职去南方,但是学校里原本调岗来这里的老师查出来怀孕,她听说这件事,又正好和那位老师私交不错,于是提交了申请代替她来。 虽然和计划有出入,但目前看来好像也不错。 “原来是这样。”佟前忍不住想,生活真是座围城,有人卷生卷死想进得到季老师的同款人生,季老师却要离家出走来感受外面的世界。 “那季老师会在这里待多久呢?” “签了合同,至少三年。” “三年之后呢,再去探索新地图?” “三年后……我还没有计划,以后也都不想计划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到时候会有顺理成章的选择。 佟前精准总结“嗯……季老师决定从三十三岁开始摆烂。” “哈哈哈哈哈……” 佟前开始炒菜就不让季青实帮忙了,她好像做什么都很快,效率非常高,吃饭是,做饭也是。三个菜二十分钟就出锅,在冬天的寒气里升起腾腾的热气,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青椒和腊肉炒的切成菱形块的土豆饼,蒜蓉青菜,一个紫菜鸡蛋汤。 “都是家常菜,我好久没自己动过手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事实证明她的手艺非常好,完全没有退步。季青实本来还以为来这里会饮食不习惯,现在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 冬天天气短,吃完饭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寒风顺着领子灌进去简直能把人骨头都冻僵,刚吃完饭积攒的那点热量很快被消耗掉。佟前拒绝了季老师帮忙洗碗的提议,把人赶回房间吹空调。 她刚把厨房收拾好,大堂传来人声,她循声出去,看见一个小孩儿,狗狗祟祟地在从大门口探出脑袋往里看,大堂没开灯,他这样子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吓人。 佟前以为是谁家熊孩子跑来玩,大声道:“几点了还不回家吃饭?” 那小孩闻言听见有人反而胆子变大了,哒哒哒跑进来站在前台冲她举起手里的钱:“表姑!我奶叫我来买盐!” 佟前被他一句“表姑”吓得一个趔趄,大步走过去在小孩儿头上挼了一把,“你哪家的?叫什么?”她一年到头不在家,村里的小孩一个都不认识。 “我叫李梓鑫,我奶是王春兰。” 佟前算了算,还真是得管她叫表姑。她心情复杂地带着小孩儿去后面厨房找盐,找了半天只有她今天刚开的那一包。 “好像是真没了,我拿个杯子给你倒一杯吧。给你奶奶用着,明天一早我去镇上买,你中午再过来一趟。” 李梓鑫吸了吸鼻涕,答应了。 小孩儿举着一杯盐,勇士一样飞跑着走了。 佟前回到后面活动室,决定试试生火。按理来说,这事儿不难,把柴放进铁皮炉里,然后放几张废纸引火,应该就可以了。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天赋,她不是没有见过长辈生火,但是只限于见过,从没动手实操过。真的很难。 就在她准备拿着柴火先去灶台用煤气灶引燃再拿回来的时候,外面又传来了说话声。失败过七八次的佟老板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扔下木柴大步走出去。 还没走出活动室门口,人已经到门口了。她的气焰在看见来人的瞬间消了下去。 “三舅爷、姑爷、三姑、叔、婶儿、周姨,你们怎么来了?来里面坐。” 哪怕今年已经二十八,看见这种阵容,佟前还是可耻地怂了,把人安排好,自己出去找杯子和茶叶,还抽空给她爸发了个求救语音,奈何山高路远,埃及的水解不了遥远东方的渴。 她端着杯子进去一个一个的添水泡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炉子已经被升起来了,燃着火焰的木柴噼啪作响,热意缓缓填充了整个房间。 “行了,别忙了铜钱儿,来坐。”三姑招呼她挨着自己坐下。 她在靠近中心的位置如坐针毡地坐下,问旁边最年长的三舅爷:“舅爷,今天有事儿吗?我爸他们不在家啊,我外公也去市里了。” “去市里了?哦你舅舅还在市里,现在做什么生意呢?十五回来过吗?” “应该不回,他们在市里卖糕饼,过节生意好。” “哦,那确实。”三舅爷点点头,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田字本,一支铅笔,“刚刚你舅奶在李家,听他说你明天要去镇上帮忙带东西,来是想让你帮我们也捎一下。当然,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佟前心下长舒一口气,这整的,给她吓够呛。她忙点头:“这么个事儿啊,你还跑这一趟,晚上这么冷,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唉,话不是这么说,找人帮忙,还是要当面。”舅爷把田字本摊开,连着铅笔推到佟前面前,“来,丫头,你记一下,我老了,眼睛花。” 佟前一边应着旁边三姑的嘘寒问暖,一边点头说:“好,各位要什么,都报出来吧,我来写,明天照着单子买。” “舅爷——十袋盐,二两花椒,五斤酒。姑爷——二两辣椒面,三斤酒,酱油、醋各一瓶,两袋盼盼小面包,要软的那种,好。三姑——38、37棉鞋各一双,白糖红糖各一包……” 她把东西一一记下,最后一家一家地念,直到没有错漏,才把本子合上:“行,我明天一早就去,最迟中午十二点肯定回来。” “好娃娃,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佟前跟着他们出门,把长辈们一个一个送回家,每一家都想留她坐坐,她笑着推拒,然后收获一把砂糖桔或者糖果,中间拿不下了,三姑给她找了个布兜装上,她看见里面有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吃的芝麻饼干。 最后把三婶送回去,她手缩进袖子里,提着一兜子零食水果往家走。逛了这么一圈,后背开始发热,呼出的白雾消散在空气里,她关掉手机手电筒,抬头看向天空。 这里的天空太透亮了。人户的灯火在大地上就像几颗不起眼的芝麻,根本无法与天上的银河争辉。抬头看到的星星比艺术图片里的还要清晰、生动、闪亮。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那些老人不会用智能手机,不会网购,甚至不会开车骑车,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是双腿,如果需要什么,除了等一个月不一定来一次的货郎,就只能步行一两个小时去隔壁村或者镇上。他们处在网络世界之外,是被新时代抛下的人们。他们每天除了劳作之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发呆中度过的,看着远处的山,近处的草,一天又一天。 佟前想起记忆里那个总是坐在门口发呆一坐坐一天的老太太,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提着东西跑回去,跑到二楼敲了季青实的门,不由分说地给她塞了一堆零食水果,然后说了句“晚安季老师!”之后在季老师怔愣的眼神里跑走。 简直就像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或者……一只心血来潮的松鼠。 季青实合上门,耳机里林老师问:“谁啊小季?” “民宿老板。”季青实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橘子瓜子花生奶糖像烟花一样散开来,“是个挺有趣的人。” 来啦,赶上了赶上了,今天起了个大早在外面逛了一天,每个周末都睡到十二点的人第一次发现星期天可以做这么多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天上星星 第6章 像只傻狗 早上八点,佟前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窗户趴了一会儿,终于像个觉醒的丧尸一般撑着双手从床上坐起来。 洗手间的水龙头连着热水器,但刚打开时的温度还是冷得她一激灵,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走出大门,冷冽的空气瞬间涌进鼻腔,填充肺部,鼻尖被刺激得有些发酸。她耸了耸鼻子,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早上八点的世界。 太阳已经越过山头斜斜地落在了小院里,背阴处却还凝着没化的白霜。她走近温暖的朝阳里,原地蹦跶了两下,小跑着出了小院。 干枯的稻田里竖着一垛一垛的稻草,灰色的麻雀在周围跳来跳去。冬天的河水流变小,声音比夏天更加清脆,在身侧叮咚作响。 她看到迎面扛着锄头走来的老刘,摘下了耳机。 “刘爷爷,早啊!这么早上地里去啊?” “呦,铜钱儿回来啦!喏,我前几天借了你舅爷的锄头,去还。这个点儿地里还冻着呢,干不了活。” “哦,”佟前原地小跑着问:“我一会儿上街去,你缺什么不,我给你带。” “那多麻烦。那……你给我打两斤酒,王家院子那里,打三块五的。”他面色变得有些兴奋,扛着锄头就要往回走,“我回去给你找个瓶子。” “不用,我待会儿下去的时候去你家拿。” 身形瘦削的老年人脸上露出笑容,“那行,那行。” “那我走了。”佟前继续往前跑,一边跑一边调整着呼吸,朝着村口的大树跑过去。 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棵什么树,正好长在岔道上,往左边是去镇上的路,往右边是去小学的路。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四季常青,枝叶散开来郁郁葱葱像一顶巨伞。 这树的主干长在河道里,低于路面两三米,一条小路顺着从旁边蜿蜒而下,像日漫里直通异世界的通道。 佟前擦了擦头上的汗,顺着小路走下去,走到树根处的祭坛前。 这是村里最老的一棵树,可能长久的寿命总是容易被赋予一些特别的神秘色彩,从佟前记事起,每年逢年过节就会有人来拜它。后来不知道哪一年,有来还愿的人修了这个小祭坛。佟前不信怪力乱神,但她爷爷信,她和她哥出生就被抱来,认了这棵树做干爹。 此时,她站在树下,朝着那还未熄灭的香火拜了拜,然后伸手从祭坛上拿了个砂糖桔:“嘿,谢谢干爹。” 这里的祭品是可以随便拿的,都是些零食瓜果,老人家说是被开过光的,吃着保平安。 她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往回走,刚上了路面上就看见熟人。 张磊看着骑着电瓶车,身后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儿,在她面前停下:“佟前!” 他下了车,下意识要掏烟,想到对面是个女生又停下手,有些局促地揣着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家在一个村里长大,小时候是一起下河捉螃蟹上山捡栗子的交情,不过很多年没见了。 “没几天,你呢?”她旁边的女孩儿挥了挥手,对方朝她面善地笑了笑。 张磊:“这我女朋友,陈欣。我没出门,我俩都在村委会上班。”又跟女朋友介绍:“这是佟前,我小学同学。前面那个民宿就是她家的。” “村委?正好有事想和村委商量呢,”佟前眼睛亮了亮,先把手机递到陈欣面前:“方便加个微信吗?” 陈欣浓眉大眼,笑起来很和善正气,“好啊。” 加了微信,两边也互不耽误,张磊带着女朋友往老家走,佟前也结束了她的晨跑大业,开始往回闲逛。 今天的天气有些干冷,佟前路上又遇见两个要带东西的老人,还在别人家蹭了一顿早饭,被塞了两个肉包子。她把包子塞进口袋里暖着手,拢紧衣服快步往回走。 刚走进小院,就看见二楼推开窗的季老师。 她站在楼下,朝她挥手:“早啊季老师!吃了吗季老师?” “没呢佟老板,一大早这是忙什么去了?” 佟前揉了揉冻红的鼻子,回答:“去强健体魄,并进行了一些商务上的社交,拿到了几笔不错的订单,不仅与官方建立了友好的可持续发展关系,还得到了王女士的青睐,收获了她无私的馈赠。” 季青实:? 她一脸疑问,接着就看那人露出有些得逞的笑:“哈哈哈哈我晨跑遇见几个大爷,让我帮忙带点油盐酱醋,正好碰见我老同学,他跟她女朋友在村委上班,我就加了个微信。回来的时候在王子豪他奶家蹭了个早饭。”他从兜里拽出那两个裹着保鲜膜的肉包子,朝季青实举起来:“我还外带了,吃肉包吗季老师!” 季青实趴在窗框上,偏头噗地笑出来。 佟前一时愣在了原地,她呆呆地抬头看着季青实沐浴在晨光下的侧脸,高举着肉包子的模样像只傻狗。 季青实笑够了,再低头,看到楼下已经没人了。 “诶?” 她收拾好自己下楼,听见餐厅里传来声音,走进去先是感受到一股暖意,然后就看见佟前正在铁皮炉子前弯腰搅动着一口小锅。 听见身后的声音,佟前转头看了她一眼:“我早上出门前煮的粥,已经差不多了,季老师来一碗?” 季青实走过去,弯腰看向锅里的粥,很香,煮得开花的米粒翻腾着,青菜应该是刚放进去,空气里还能闻到清新的香气。 “皮蛋瘦肉粥?” 佟前翻了翻,看青菜差不多软了就端到一旁,“没有瘦肉,只有皮蛋青菜。我翻遍了冰箱也没找到新鲜猪肉,就只能凑活凑活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闻起来很不错。”季青实说。 佟前给她盛了一碗,然后坐在她对面期待地看着她,季青实尝了一口:“真的不错,口味正好。” 佟前绽放一个笑容。 季青实低头喝粥,嘴角也微微勾起。 佟前也喝了半碗,然后就准备出发去镇上,“季老师要一起吗,不过可能会有些无聊。” 季青实点点头,她对这里挺好奇的,既然有机会,还挺想到处走走。以后工作起来,可能很快就会脱离这种游客心态了,新鲜感的保质期向来很短。 于是比亚迪再次驶向小镇。 他们先是去了一趟超市,买齐了油盐酱醋和零食糕饼、新鲜蔬菜,接着去了一趟肉铺,买了些鲜肉。又去了干果店买了瓜子花生。 佟前站在后备箱前,对着单子一个一个数:“盼盼小面包、优酸乳、醋……” “行了,差不多,可以前往最后一站。” 来了来了。昨天太晚没写完,今天又去医院,最后挤出了两千多字,极限了……这篇文肯定没办法保持日更了,我只能保证每周都有更新,抱歉抱歉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像只傻狗 第7章 一个酒厂 从云河镇到春山沟的中间地段,有个红砖院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破旧。里面却别有洞天。 佟前把车停在门口,从后备箱里提了几个酒壶出来,说是酒壶,其实都是一些各种饮料的塑料瓶。 站在院子里喊了声有人没,不一会儿从屋里传来脚步声。 季青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和她平时接触到的不同,那味道甜丝丝的,一点一点往鼻子里钻。 “好香。”她小声说。 “是吧。闻着甜甜的。”佟前稍微偏头对她说:“小时候这院子没有围栏,老王头天天在院子里晒酒糟,我们一群小孩儿放学的时候路过就顺他的酒糟吃,一人抓一把能从这儿吃到家里。” 她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季青实看得想笑。 “好吃吗?” “好吃啊,甜的,还有点儿酒味儿。” 季青实继续问:“酒糟晒完用来做什么呢?” 佟前刚想回答,有个苍老的声音替她说出了答案:“当然是喂猪!”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面前一个有些驼背的老大爷,背着手从门口走出来。他脸上两道很深的法令纹,导致面相看起来过于严肃,但佟前并不在乎,笑着跟他打招呼:“老王,我来照顾你生意来了。” 老王撇了撇嘴,“小娃娃,年纪轻轻喝什么酒。” “不是我喝,是给村里的长辈们买。开车来买东西,顺带帮他们打酒。”看见老王往屋里去,佟前示意季青实跟上。 堂屋里酒香更浓,几乎有点醉人。这里光线不错,放了几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的玉米酒糟。佟前看见有一个没有封口,从里面抓了两三颗,然后伸向季青实。“尝尝?” 季青实看了眼前面的老王,微微摇了摇头。 “没事儿,这东西真的是喂猪的。” 季青实看着她。 佟前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不对,连忙找补:“不是我意思是说,不值钱,吃两颗也没事儿。”这东西晒干也只能当饲料,不是金贵东西,虽然小时候每次顺老王的酒糟他都追着骂,但是却从来没有真的阻止过,导致一群小孩儿根本不怕他。有时候被他当场捉获,他会一边骂一边把酒糟塞进小孩儿的口袋里。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跟他没大没小了。 季青实无奈地张开了手。 确实甜甜的,玉米味很淡,有股酒味儿。 唔,像酒味小零食。 老王带着两人走进后面库房,背阴的房间里放着好几个几十斤的玻璃酒桶,大桶上的龙头一开,酒香扑面而来。 佟前照着纸念斤数,老王的手很准,龙头一开一关就是一壶,误差小到可以忽略。 都装完后,佟前看着墙上挂着的证件,“你还备案登记了啊?我以为你这是三无产品呢。” 老王要是有胡子,都得气得竖起来:“谁说的,我这是正经酒厂,样样都齐全!” “好好好。”佟前顺毛捋,“王厂长,财源广进财源广进。” 提着东西要出去时,老王叫住了他俩,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两个小塑料袋,装了满满两袋子酒糟递给佟前和季青实一人一包。 酒糟触手居然是温热的,老王还是那一副所有人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新鲜的,拿着吃。”新鲜的酒糟口感更柔软,也更温和。 其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酒糟不金贵,但是从老人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是鼻头酸酸的,佟前应了一声谢,提着酒出去了。 把东西都放好,后备箱关上,佟前轻咳一声:“季老师你在车里等我一下。”说完便转身又朝院子跑回去。 季青实看见她进了堂屋,和老王说了些什么,两人拉扯一番,最后佟前提着一大袋酒糟出来,倒进院子里的大簸箕里摊开。 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把酒糟都晒好。老王不说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搭把手,看起来脸色柔和了很多。 老王要留她吃饭,她推了几句,说长辈们还等着。 老王瞪眼:“一顿不喝酒又死不了人,去把你那个朋友也叫来,吃饭。” “真不了,酒可以先不喝,但是有人还等着盐炒菜呢。” 车走出很远,季青实还能从后视镜里看到站在院门口的老人。 佟前瞥见她的眼神,说:“他是个独居老人,年轻的时候妻子病逝了,儿子去矿场打工遇到矿难也没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和他酿的那些酒。” “这样……”季青实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里的人们,互相之间存在着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联接,让她觉得新奇,又有些遗憾。 “……我看他那些证还挺齐全的,我觉得以后生意好了,可以从他这儿进货放在小院里卖,应该还是有人愿意尝个鲜。季老师你觉得呢?” “可以,酒很香,肯定会畅销。” 季青实说完,看见佟前脸上乍然绽开笑容:“我也觉得,我可真是个天才。” 季青实看她笑得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心想,怎么会有人一举一动都让人开心。 车子驶过老树,从那些枝桠上垂落的红布条下穿过去,佟前放慢了速度,每到一家就喊一嗓子,让有时间的时候来取东西。 最先来的是三姑,她自己提了个竹篮子,篮子里放了个盖着瓷碗的盘子,她刚进餐厅门,佟前就迎上去往篮子里看:“三姑给我拿什么好东西了?”、 三姑虽然面上撇了撇嘴,但是眼睛里都是笑意,拉着她的手,把碗掀开,里面放着一整块煮好的腊肉,瘦肉肌理分明,肥肉晶莹剔透。 “哇,还是我三姑最疼我!”她把盘子端出来,展示给季青实看:“咱俩下午有口福了季老师。” 三姑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是谁,但依旧骄傲地挺起胸膛,夸到:“我们铜钱儿就是懂事,又有出息,看看,人又长得高,又好看……”她抓住佟前的手臂,凑近了问:“上面那家,这两天不在啊?你回来没给你煮肉吃就走啦?” 三姑家和佟前外婆家的恩怨是历史遗留问题,都是很多年前的一些家长里短导致的,好在他们没有逼迫佟前家站队,只是明里暗里地攀比。 攀比谁对佟家两兄妹更好。 佟前痛并快乐着。 “煮了煮了。三姑啊这个怎么炒啊,我拿蒜苗炒啊还是怎么?”她含糊着把话糊弄过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脚步声。 长辈们到齐了,佟前开始分东西。 东西不多但是很杂,舅爷自己带了称,东家两斤米西家二两盐,给老人们采购东西,必须把所有散称的东西都得再次过称,然后把钱一项一项地加起来,给他们清清楚楚地讲明白。 “苹果两斤,八块九,盐一包一块七,两包就是三块四,两条烟九十八,小面包两袋二十六,加起来就是……” 佟前一边看着购物清单,一边按着超市小票,还得在计算器上按着数字,慌乱之中不小心点到删除,只能重新开始。 “一百三十六块三,”季青实按住她的手腕,“我来吧。” 手腕上的温热触感一触即离,佟前转头看了季青实一眼,两人对视,她看到季青实的眼神示意,将手里的小票递给了她。 季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取来了纸笔,她坐在佟前旁边,佟前照着单子点东西,她就飞快地在纸上写上物品和价钱,最下面写上总价。佟前注意到她几乎没有计算的过程,单价写完总价好像顺手一样就添上了。 不愧是数学老师啊。 一家结算完,草稿纸唰地撕下来,递给老人家,“一共是四十七块六,您可以算算,” 其实这些老人,有很多对外界是有很深的戒心的,比起电子称他们更相信杆秤,比起手机计算器更相信自己一个数一个数的数,季青实的这种架势让他们感到不明觉厉,算了几次发现确实是没问题,便朝佟前竖起大拇指:“铜钱儿,你这个账房请得好,有两下子。” “啊?”佟前尬笑,转头看向季青实,季老师这个样子……不苟言笑,下笔如神。确实是挺唬人的。 “可不嘛,我们季老师特别厉害!” 气氛一时火热,有些不急着走的,就自己找地儿坐下开始闲聊。佟前看到角落里有个背影蹲在铁皮炉子前面,一边和旁边人说话一边往炉子里放柴,这才知道昨天是谁帮她生了火。 “姑爷,您还没算吧?” 姑爷闻声起身,在身上拍了拍才走过来,布满沟壑的脸上带着憨笑:“我不着急。” …… 一切都结束后清扫战场,佟前把东西都归置好后,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既然她回来了,那让老人们走几个小时去买东西的事情她肯定做不到,但要是每次都这个阵仗,那也太累了。 得想想办法。可以跟超市走村卖货的商量,一个月多来几次,但是人家不一定愿意。 唉,要是村里有个小卖部就好了。 季青实找到纸杯,提起炉子上的茶壶帮她倒了杯水,“喝口水。” 佟前接过来放到旁边晾着,“谢谢季老师。今天要不是你,我估计弄不明白。”她捂着脸:“我还以为这事儿很简单呢。” 季青实站在她面前,低头就能看到那毛绒绒的头顶,几根头发被主人的动作挤得翘起来。 “你已经很厉害了,这些长辈都很喜欢你。” 指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真的吗?” “当然。” 佟前眼睛亮了亮。“啊,被老师夸了,那有小红花吗?” “没有。” 佟前瞪眼:“为什么啊?” 季青实终于没忍住伸手在那头顶上弹了一下:“因为你算数不及格。” 两人插科打诨几句,也到了该吃中午饭的时候了。佟前找了个篮子来把大家带来的东西都提进厨房里,里面甚至还有粉蒸肉,上屉热热就能吃。 季青实看着那一桌子的农家特色菜,对自己以后的生活十分有危机感:“我有理由相信学校食堂没有你做饭好吃。” “谢谢季老师的真诚夸奖。你以后都可以来这儿吃饭嘛,反正也离得不远。不过学校食堂应该也还好,你知道吗?”她狡黠一笑:“现在小学的食堂是我哥捐的,当时他说要回馈家乡做建设,一开始我爸还以为他要修桥铺路,没想到他第一个项目就是给小学修食堂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在那儿上学那几年真是把我俩给吃怕了。” 她和她哥小学初中都没有走出云河,直到她初三,她爸创业小有成就,才把一家子都接到省会城市去。所以她在这儿该吃的苦也是一点没少吃,对这里很有归属感。 季青实轻笑,听见佟前又说:“我挺佩服你的,季老师。虽然我觉得这儿山好水好一切都好,但是我知道对于你来说走进这座大山其实并不是唯一的选择。”她以茶代酒:“季老师,谢谢你愿意来这里。” 春山沟小学是个夹在大山深处的,学生不够百人的农村小学,从生源质量、师资力量到教学设施、学校环境,都和季青实以前的学校差远了,更何况季青实原本是打算辞职去看世界的,现在却愿意来到这里,合同一签就是三年。 “我不来,也会有别人来。”季青实这么说着,还是举起了杯子:“但既然来了,我就会尽我所能。” 来啦!单修牛马的周末就像抓不住的风,说没就没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一个酒厂 第8章 元宵佳节 元宵节那天下了场大雪。 佟前昨晚上和张眉组队开黑,凌晨才睡,本来还想着好不容易坚持早起了几天,这就要破功了,没想到早上七点多被敲门声吵醒。 她闭着眼高声问:“谁啊?” 门外传来季青实的声音:“是我,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八点要回学校开会,但是外面下雪下得太大,你方便送我一下吗?” 季青实怪不好意思的,毕竟现在才早上七点半,下雪天外面天都还没亮透。她这么直接把佟前从被窝里拽出来实在太不道德。 但没等多久,门就开了,佟前毛绒睡衣外面套着羽绒外套,脑袋上戴了顶粉蓝色毛线帽,帽子上还有个毛球。 她站在门口揉了把脸,“走走走,别迟到了,都七点半了。” 季青实看着她这模样,有些手足无措:“你……不着急的,你可以先去洗漱一下……” 佟前直接推着她肩膀往楼下走:“上班第一天不能迟到,快走季老师,送你到校门口我就回来了,穿得再恶心也没事儿的,放心吧。” 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季青实心怀愧疚,屡屡回头看她,佟前推着她后肩的手转为按着她的后脑,将她脑袋转了回去:“别看了季老师,太影响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 “没有,”季青实没忍住笑出来:“那句话怎么说,佟老板脸在江山在。” “真是折煞我也,过奖过奖。”佟前这么说着,下巴却不矜持地昂了起来。 这雪大概是昨晚下了一夜,已经积到了脚踝处。 两人推开大门,同时站在门口发出一声长叹。 灰白的天空下雪花纷纷扬扬地填满视野,远处的山近处的树,全部被铺上一层厚实柔软的雪,整个世界像被加了滤镜,远处的景物变得不清晰,反而让人更清楚地感知到自身的存在。 她们踩着雪走向车子,听见脚下传来均匀的吱呀声,雪落在肩头,几步路就积了一层。 到车里开了空调,窗户上很快起了一层雾,佟前拍了拍肩上的雪,余光看到季青实朝她伸出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轻轻拂下那一层雪,季青实收回手:“走吧。” “哦,哦,好。” 从这里到学校开车很近,下雪天开得慢,也只用了十分钟。 学校门口已经停了一溜车,佟前停的地方离校门口还有十几米,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伞递给季青实:“快去吧季老师,工作顺利。” “谢谢。” 季青实接过伞下了车,佟前看着她走出几步又回来,于是降下车窗:“怎么了,落什么东西了?” 窗外,白茫茫一片的大雪里,季青实撑着把黑伞,好像隔出了一个只属于她们的空间,她弯腰看着佟前,眼睛弯起来:“佟老板,元宵节快乐。” “季老师,元宵节快乐。” 佟前回到家时,房间里的空调依旧卖力运转着,她扔了帽子,脱了羽绒服,把自己扔到床上,翻了几个身却睡不着。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一声怪叫,床上的人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扭来扭去,像只兴奋的大虫。 佟前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久违的通宵和宿醉的伤害值差不多,明明补了觉还是昏昏沉沉。她一边洗漱一边想着今天吃什么,做一个人的饭比做两个人的饭还要麻烦,少了不够吃,多了吃不完。 在厨房找了找,从某个柜子里找到了半包刀削面。她想了想,揣着手去外婆家菜园里拔了棵青菜,回来把面和青菜一起煮了,碗底放了醋、酱油、鸡精,把面铺好后撒上蒜末、葱花、辣椒面和五香粉,然后把烧到冒烟的热油往上一泼。 呲啦一声,辣椒面在高温下变得鲜红油亮,热气瞬间蒸腾而起,香味冲了上来。 雪已经停了,外面出了太阳,她端着碗走到大门口,在屋檐下的躺椅上坐下,大口嗦面。 积雪开始融化,四处传来雪水落地的滴答声,她吃完一碗面,回到厨房看了眼洗碗机,又看了眼手上的独苗苗脏碗,还是苦大仇深地动手把碗和锅给洗了。 劳保手套是批发的,一整箱几乎没怎么用,她拆了一个新的,拿起院子角落的扫把和方铲开始扫雪。 其实不扫一会儿也化了,但是她今早没晨跑,就当锻炼了。凌冽的冷空气从鼻腔直达肺部,转了一圈变成白色雾气吐出来,消散在眼前。 扫完出了一身汗,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她站在檐下叉腰看着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地拍照发了个朋友圈。 一只戴着劳保手套的手比了个耶,背景是堆着雪的院子。一小片湛蓝的天空。 刚发出去就有几条点赞评论。 母后大人:我丫头真能干,别累着了,休息休息 老爹回复母后大人:臣附议 佟大朔:佟二钱可以啊大拇指大拇指大拇指 张眉:我天,居然下雪了,这也太好看了!恨不能魂穿到你身上! 老李(boss过去式版):身体好些了没? 她开开心心地一个一个回,回完刚要退出,刷出了一条新的点赞消息,是季青实的。 她眼睛一亮,打开季青实的聊天框。 天圆地方:季老师会开完啦? 消息刚发过去,看到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季青实:嗯,刚结束,一早上开了三个会 佟前回了个社畜晕倒表情包,那边同步发来一张图。 两张老旧的食堂长桌并在一起,摆着几个装满菜的铁盆。 季青实:味道还可以,没有小院的好吃 佟前靠在摇椅上摇来摇去,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季青实看着手机上的沙雕表情包,轻笑出声。 旁边的女老师见状问:“季老师有对象了?” 这里的老师年纪看着都不小,他们是老教师,也像长辈,季青实在接触到那熟悉目光的瞬间决定了自己的回答:“是。有对象。” 她按灭了手机,专心吃饭,没去注意对方眼神里的遗憾。 学生马上就要开学了,下午舅舅也带着外公外婆和刘小安回来了,叫上佟前一起吃了元宵团圆饭。 开学那天刘小安说学校来了个特别漂亮的老师,全校学生都在讨论。 佟前打听::“季老师带哪几个班啊?” 刘小安说:“三年级,还有六年级。” “毕业班啊……” 开学这段时间季青实很忙,偶尔学校浴室抢不到时来定个钟点房,遇到刘小安还会顺便帮忙检查她的作业,佟前就趴在前台看刘小安像个鹌鹑似的低着头做作业看得不亦乐乎。 季青实要走时,佟前提着一个保温桶出去,“都这个点儿了,我送你。” 季青实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这里的晚上有漫天的星星,也有连绵黑沉的山脉。 照旧送到校门口一百多米的地方,季青实下车,佟前叫住她:“季老师带上这个。” “这是什么?”季青实接过,问。 “下午炖的番茄牛腩,你明天热热吃,放在电饭煲里加小半碗水热上二三十分钟,或者让食堂阿姨帮你热一下也行。”刘小安说季青实每顿都在食堂吃,自己没开过火。佟前知道食堂再好吃也是天天那几个菜,吃多了腻得慌,于是今天做饭专门留了一份出来。 季青实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佟前,诚实地说:“佟老板,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季老师的眼神总是正经且温和,被她这样盯着,佟老板轻轻“啊?”了一声,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了。 但她很快找到了理由:“就当是刘小安的补课费。” 季青实笑了,释怀地提起保温桶:“好,那就谢谢佟老板了。” 学生和老师们开学了,小院也要开始准备开业了。 佟前在开业前详细地请教了母上大人,得到了“去问贝贝”的干脆回复后,和贝贝两人促膝长谈半小时,最后得到了走一步看一步的答案。 “毕竟咱们这儿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客人啊,”贝贝托着脸,叹气:“表姑开这个民宿就像是做慈善一样,最大善举就是救济了我这个无处可去的苦命人。” 佟前也叹气,给她哥佟朔打电话,问佟总有没有什么办法,佟总说:“我派个人过去帮你。” 佟前果断拒绝:“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愿意待在这山里的,还是别让人来受罪了。” 佟朔那边无所谓道:“去了工资也是走这边的账,算出差。” “别了吧,”佟前咸鱼摊在沙发上:“这样搞得我很有压力,万一做不起来岂不是耽误人家前途。” “你的逻辑有很大问题,如果我派了人去他却没有做出成果,那应该是他的能力有问题,而不是你耽误了他的前途。”佟朔将她的自我PUA按死在了襁褓里。“算了,你自己慢慢琢磨吧,不用有什么压力,本来回去就是让你养病的。不需要你赚钱,你就当玩儿游戏,不是有那种种菜游戏吗,什么种菜偷菜盖房子开奶茶店之类的,我听说那个解压。你就当自己在玩儿那个。” “人家那叫经营游戏,什么种菜游戏……”话没说完,佟前脑子里灵光一闪,“哥,不愧是你!我有主意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贝贝举着电话从前台出来了,“不好啦表姐,周姨说她要跟她老公去外地做工,今年不来了。” “周姨是谁?” “是咱们的厨师兼保洁啊!” 佟前再次躺倒,长叹一口气之后又高举起一只手:“那咱们就从招人开始!” [哈哈大笑]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元宵佳节 第9章 一只公鸡 云河虽然山清水秀,但旅游项目不多,游客很少。这导致小院效益不高,巅峰时期也只有四个员工,到去年更是缩减了百分之五十,只剩一个前台和一个阿姨。周阿姨的离开,对小院来说无异于顶梁柱断了半截。 佟前在某招聘软件上填好信息点击确认,长叹一口气。 贝贝拿着抹布站在一边,说:“表姐,能来咱们这儿当保洁的哪会用这个啊,你还不如去找人介绍。” “有道理,你说找谁比较好?” “村委会?”贝贝灵机一动,“我去年听说村里在搞就业培训的宣传呢,说是报了名就可以参加,学做小吃啊、月嫂啊保洁什么的,好像报名的还不少。说不定能给介绍一两个过来。” “嘶——”佟前想了想,虽然她和村委的人不熟,但是这办法确实可行,“我先找人问问。” 她给陈欣发了个微信,简单说了一下,没想到陈欣还挺重视,直接要了她的电话打过来,约了下午面谈。 “我们最近也正在安排这些学员的工作问题,如果小院愿意提供岗位的话那就太好了。” 佟前接了她的茶,“谢谢。不过我这边暂时只需要一个保洁加做饭的阿姨。”不过如果以后客流量起来的话可以把保洁和厨师分开。 “好,你今天下午忙吗?你要是有时间我现在就叫人来面试。” 这效率倒是佟前没想到的,她点了头,对方打了两个电话,很快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一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走进院子,来敲了门。 “这是郑萍,郑阿姨,这是佟老板。” “叫我佟前就行了,”佟前起身和阿姨握了个手,郑阿姨很面熟,可她不认识,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是亲戚。 “我知道,”郑阿姨爽朗一笑,“你妈是刘正山家的嘛,老大还是老二来着?” “是,我妈是老大。” 郑阿姨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跟你妈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真是好看,标致,个子还高……” 好在陈欣及时打断施法:“郑阿姨啊,今天叫你来是有事的,你先坐一会儿,再等两个人。” “好好好。那我去上个厕所去。” 郑阿姨出去了,陈欣说:“郑阿姨是这一批学员里的优秀学员,她以前是跟着村厨班子一起干的,前年摔了一跤,在家养了半年,去年报名参加了我们的培训。她身体目前没什么问题了,就是想找个离家近的活儿,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她性格不错,做饭也好吃,培训的时候在家政班,做保洁也没什么问题。” 佟前点头:“那很不错啊。” 陈欣又介绍了几个还没来的叔叔阿姨,一一面试以后,和郑阿姨约定了后天来试岗。 “你放心,我肯定让你满意,我的手艺,整个镇都吃过,没有哪一家不满意的,红白喜事,蒸碗炒菜,我一个人都能行。保洁你也放心,我培训的时候还拿了奖状呢!”凭她这股自信的劲儿,能看出来她应该是有真本事的。 “好,那我后天来接您去店里。”佟前和陈欣一起把她送到门口,又聊了几句才转身回去。 陈欣:“阿姨们真的很健谈,有时候我都招架不住。” “说到这儿,”佟前想起来:“正好还有个事儿想和村委商量。” 佟前想做一个乡村放映点之类的地方,让农闲时的长辈们也能有个社交的机会。现在村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他们又对智能手机难以适应,待在家里其实很寂寞。 “如果能做起来的话,我可以投资。”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有想法就想试着去做一做。 陈欣欣然同意:“其实最近这两年我们也一直有在做类似的事情,想让村民们都积极参与进来,比如稻田欢乐汇啊,还有乡村大舞台这些,你说的这个当然也可以做,不过我觉得只是作为老年人的娱乐活动有点局限了,说不定可以办成篝火晚会。” 两人就着这个机会聊了一下午,后来还有陈欣的同事加入进来,一起商定了一些细节。 回到小院的佟前有点春风得意的意思,其实她很少做这种事,也没有自己什么经验,就纯靠一点冲动,现在能得到认可还是很高兴的。 她没在前台看到贝贝,叫了两声不见人,正要打个电话给她,就听到有声音从外面传来。 “别,你别往那边赶,飞了飞了!老头子,左边,左边,哎呀!” “姑爷你别动,我来我来!” 佟前循声出去,看到外婆站在自家院门口双手叉腰指挥着什么。 她小跑了一段儿:“外婆在干嘛呢?” “呦,来得正好,那只老公鸡,跑到对面地里去了,我正要让你外公给它抓回来呢。” “别管它呗,天黑不就回来了。”外婆家的鸡一直都是散养,早上自己跑去河边溜达,天黑了就结队回来。 “不知道它最近怎么搞的,心野了,天天往地里跑不回家,昨晚都没回笼,刚刚才看见它在河对岸晃荡,我非要给它栓几天磨磨性子。” 怪有意思的,佟前觉得外婆管理家里牲畜家禽就像管理部队一样严谨。 “我去帮忙!” 她顺着小路下到河边,看到那只鸡在外公和贝贝的夹击下选了第三条路,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一个弯腰抓住了鸡脚,却被猝不及防蹬了一脚被迫松了手,伸手想要补救时被野草绊了一跤,一个踉跄撑在地上,手心从石子上擦过,瞬间传来火辣辣的疼。 好在外公就在不远处,一把将大公鸡按在地上,抓着两个鸡翅根儿提了起来。 “嘿,终于是抓住了!” 佟前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心的沙石拂掉,露出一片破皮的鲜红擦伤。 贝贝最先看见,“看着有点严重啊表姐,快回去包扎一下吧。” “没事儿,”佟前吹了两下,“就破了点儿皮,都没怎么出血,回去消个毒就行。”她自认皮糙肉厚,小时候上山下河不知道受过多少伤,不管它过几天就好了。 外婆看到孙女手掌心的伤口,当即决定了解了罪魁祸首的命,今晚喝鸡汤。 “老头子去把鸡杀了。”外婆拉着佟前的手,心疼地吹了吹:“哎呦,这可怜见的。快回去包一下,快去。” 王老师抱着作业本从教室出来,和季青实迎面碰上,她戏谑地看着季青实手上的几个作业本:“季老师,又留堂啊?” 季青实点点头:“嗯,有几个简直胡写。”虽然小升初不会没学上,但是镇上初中会根据学生的成绩来分班,如果想要进县里的中学,也必须考出更好的成绩。加上季青实希望自己能尽可能多教他们些东西,所以抓得很紧。有些学生基础实在太差了。 教室里学生们本来已经闹哄哄地在收拾书包,看到季青实走进来,顿时响起一阵哀嚎。虽然开学没多久,但他们对这个新来的漂亮老师已经是又敬又怕。她不会体罚也不会骂人,但是她会把上课打盹和思想跑毛的学生拎出来,一点一点问他们懂不懂,哪里不懂。 季青实觉得自己已经很平易近人,殊不知在学生们眼里,数学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身后还不断提问的威压有多强。 “周晓,陈鑫,李佳禾,周梓述,何骁,留一下,其他人赶紧回家,不要在路上逗留,要下河玩水,不许破坏农作物。听到了吗?”入职时王老师跟她说,一般是没有最后一条的,但是有一年,一个老乡找上门,说自家的油菜花树枝打倒了一大片,一口咬定是学生干的,最后校长调查发现还真是学生,从此在校规里加上了这一条。 “听——到——了——” 教室里有人欢呼有人痛苦,瞬间少了一大片人。 季青实让周晓把作业本分下去,点了个人头发现少了个孩子:“何骁呢?” “老师,何骁最后一节课还没下就去上厕所了。” 另一个孩子大喊:“老师,我知道他没去上厕所,他逃学了!” 季青实皱了下眉,走到外面阳台,正看见他们班班主任李老师在操场上,“李老师——” “诶——怎么了?”李老师端着碗正在树下和校长聊天呢。 “何骁回家了吗?有学生说他借上厕所提前走了,您要不联系一下他家里,确认一下安全。” “哎呦,这娃!”李老师饭也不吃了,碗搁地上就开始掏手机。校长在旁边想了想,说:“他家远着呢,肯定还没到,你打电话也问不到,我直接骑车去找找。” 李老师闻言放下手机:“我跟您一块儿。” 校长从腰带上解了钥匙,骑着小电驴带着李老师出了校门。 季青实回到了教室,把作业上的错题给他们几个一一讲了,就让走读的赶紧回家,寄宿的赶紧去吃饭。 其他几个都走,只有陈鑫还在墨迹,她问了声怎么了,陈鑫犹豫地看着她:“季老师,何骁是因为他奶奶生病了才逃学的,你能不能让校长别批评他?” 季青实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了,赶紧回家吧。” 来了来了![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一只公鸡 第10章 一声春雷 佟前站在水池前,看外公处理鸡内脏:“我记得小时候,我爸还用鸡毛给我做过毽子。” “你没早点说,我选一把漂亮的毛给你做。”外婆说,“不过这只鸡尾巴也不好看,等下回,下回杀那只最大的,我给你做一个。” “好啊,谢谢外婆~”老人家就是这样,哪怕只是随便说一句,他们也会记在心里。 刘小安正好放学回来,闻声问道:“做什么啊奶奶?我也要!哇,今天吃鸡肉啊!” “说拿鸡毛做毽子。什么你都要,今天上学怎么样啊?作业多不多?” 刘小安飞一样跑进屋做作业,“不多,我一会儿就做完了!爷爷你把鸡腿剁整个儿的啊!” “小丫头片子,一天说起吃比谁都积极。”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嘛。”佟前笑:“而且外婆你炖的鸡汤是真的香,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多想喝你炖的鸡汤,那边儿的菜真的太清淡了,吃不来啊吃不来。” 她一番诉苦把外婆心疼坏了,今晚怎么也得让孩子喝上这碗汤。 鸡肉处理好后控干水分,先把鸡油下进大铁锅里,融化后放葱姜花椒当归,炒出香味后倒入鸡肉,炒到水分蒸发得差不多后,倒入小一些的双耳锅里,放到外面的柴炉上先炖上两个小时。 外婆添好柴火,说:“你去你外公屋里抓一把干笋,我去地里拔点蒜苗。” “好嘞。” 她端着大碗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一辆车拐了进来,停在院门口:“麻烦问一下,刚刚有没有看到何家那个娃往上走啊?” 佟前认出来这是学校老师,不过她不认识,“我问一下啊,我刚回来,这上下的小孩儿还认不全。” 外婆闻声出来,看到学校老师脸上扬起笑容:“李校长啊,正好,吃饭了没啊,正打算煮饭呢,留下来吃点儿呗!” “不了不了,大姐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何家那个娃,何骁,他逃课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了,我带着他班主任正找他呢。” “我看见了啊,就刚刚,有没有半个小时哦,从这儿回家去了啊,风风火火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先上去看看,你们忙。” 晚上饭桌上聊起这事儿,外公提了两句:“那个孩子可不容易,他爸就是上面何家院子那个何赵宏的儿子,跟你舅舅差不多大。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在矿上干活的。 他那时候在地底下打炮,干了得有三五年,也赚了点钱,回来没几年就查出尘肺,也就是小安出生没多久,人就没了。我当时还去随了二百呢,那时候那个娃娃还抱在怀里,他妈都跑了,就爷爷奶奶带着。 前几年何赵宏摔了一跤,瘫了两年也没了,就剩他跟他奶奶。这孩子命不好啊。” 佟前听得心惊,这小孩儿,未免有点太苦了。 最后刘小安又落下一记重锤:“我在学校听说,他奶奶也不行了。” 外婆给了她一个爆栗:“去,可不敢乱说,在学校里也不准说,知不知道?叫人家听见,心里多难受。” “我才不会说,学校里很多人知道,但是大家都不会说的。” 佟前在她头上rua了一把,“乖。” 新年开业的第一个月,郑萍顺利通过试岗,年前预订过的两拨客人也如约而至。 气温还没有明显回升,佟前每两天去一趟镇上的蔬菜基地采购,她要的量不大,本来人家还不愿意接待她,后来有一次住进来的那对情侣问能不能跟着去感受一下,她跟老板商量了一下,让老板给他们算三十五一张门票,客人玩得开心,她免去了挑蔬菜的麻烦,老板躺着把钱赚了,三方都很开心。 那之后她每次去买菜那老板都会留她喝杯茶。 她好像开始感受到她哥说的经营小游戏的快乐了。 周五下午,季青实和刘小安前后脚进了小院。 学校周末几乎没人留校,除了季青实就只有一个守夜的老乡。季青实虽然胆子大,但一个人待着确实有点冷清了。于是她习惯了到小院过周末。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房几乎成了她的专属。 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也不觉得吃苦是什么难能可贵的人生经验,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还是希望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季老师来啦!下午好季老师!”贝贝在前台热情迎客。 “下午好,贝贝。” 季青实拿出手机扫了房费过去,贝贝熟练地把钥匙递给她。 贝贝趴在前台桌子上提议道:“季老师,你要不直接包月得了,每次还要扫码多麻烦。” 季青实:“那岂不是耽误你们做生意?万一有客人来了房间不够怎么办?”虽然她目前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总归人家是开客栈的不是租房的。 “没事儿啊,201表姐一直都让留着的,已经不对外开放了……” 她说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多嘴了,赶紧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季老师你就当没听到!” 季青实怔了怔,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季老师来了,正好,后面在包饺子呢,一起去啊。” 季青实转头看着她。 本来就站得近,这样的眼神接触更是让人头皮一麻:“怎么了?” 比起回答佟前的问题,季青实更想弄清楚佟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相识不久…… “没什么,走吧。” 佟前落后她半步,看着她笔挺的背影,悄悄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跳。 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但日落之后的气温还是有点难捱,活动室里依旧烧着炉子,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暖意。 佟前去厨房调醋汁,季青实洗了手后先进了活动室。房间里很热闹,除了刘小安和郑阿姨,还有几个背包客,和一对出来旅游的情侣,大家坐在一起包饺子。铁皮炉子上的铝锅烧着一锅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季青实的到来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刘小安率先喊了一声“季老师”,郑阿姨旁边的一个年轻男人眼睛都亮了,不客气地把身边的兄弟挤走,朝季青实热情招手:“有新的客人啊,小姐姐这里有空位!” 确实坐得挺满,没其他空位了,季青实有些犹豫,郑阿姨大概是看出来了,主动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季老师来坐我这儿,这儿暖和。” “谢谢。”季青实坐下,看到面前整整齐齐排列的饺子,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很可爱。 “这和我老家的包法不一样。” 郑阿姨:“没事儿,包成什么样都是吃,季老师你就按你会的包。” 季青实一声好还没出口,旁边的年轻男人越过郑阿姨对季青实说:“我教你啊小姐姐,很简单的,你看啊,先包起来,然后这样一折,再一捏,就好了。” “不用了,谢谢。”季青实拿了张皮,准备放馅儿。 但那人仍然不依不饶地,想让郑阿姨和他换位置:“大姐咱俩换个位置呗,我来教她。” 他跟郑阿姨说着请求,眼神却压根儿没落在郑阿姨身上,站起身就想换位置。 季青实皱了皱眉,这人的态度让他不太想继续待下去::“不用麻烦了。” 对面的领队应该是看出了她的不悦,开口拦了那人一句:“周哲,就你那技术,先练练再教别人吧,别一下锅就散了。” 本是带着善意的提醒,语气也不算生硬,但显然周哲不这么想,觉得自己落了面子,便把脾气撒到了离得最近的郑阿姨身上:“我说大姐,让你让一下没听见吗? ” “没人教过你要尊老爱幼懂礼貌?”季青实看着他说。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感到自惭形秽的气场,皱着的眉,坚定的眼神和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语气,让他想起被高中班主任支配的那些年。 他脸臊得通红,讪讪地坐下。 刘小安小声补了一句:“叔叔,做错事要道歉哦。” 那男人被接连被下面子,这次还是个小学生,顿时火了,手里还拿着舀肉馅儿的勺子,指向刘小安:“大人说话别插嘴知道吗小孩儿!” 他这回算是惹了众怒,先是情侣中的男生出来打抱不平,被他言语攻击后女生也开始加入战场,一时间房间内混乱无比,季青实先将刘小安推了出去,打算打电话报警。 报警电话还没拨出去,众人身后的铁门被一脚踹开了,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门口,佟前双腿与肩同宽,头发利落地挽在头顶,右手拿着一柄精钢菜刀,满脸煞气。 “哪个畜生骚扰我们家季老师?” 她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清。 没有人说话。只见佟前身后伸出一只颤巍巍的小手,指向揪着别人领子的年轻男人。 这场面本来挺剑拔弩张的,但季青实眼尖,一眼看到那菜刀上还沾着几粒葱花,差点没忍住笑场。 徒步队伍的男人全部站起来,领队看到这架势,一个大步跨到周哲身后,揪着人领子把他脑袋摁下去,“对不起啊佟老板,这小子太莽撞,我代表他跟你道歉,也跟这位……季老师道歉。周哲,跟人道歉。” 周哲也吓到了,他想起来这边的时候领队说的话:“走到哪儿都别惹原住民,特别是这种村子,一个村可能全是一家人,真要惹点什么事人家全村出动,不死也叫你掉层皮。” 在各方压力下周哲给季青实,郑阿姨,甚至刘小安都一一道了歉,最后连饺子都没吃就回了房间。 他一走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好像刚刚的事就是个无需在意的小插曲。 佟前把季青实拉到了厨房,给人单独煮了一碗饺子,两人端着碗去了三楼佟前的房间里吃。 空调兢兢业业吹着暖风,季青实吃着吃着突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佟前看着她,也没绷住,偏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咳,佟老板刚刚,很威武。” 佟前瘫靠在沙发上:“我真的没想COS孙二娘,我当时正切葱花来着,纯粹是忘了把刀放下。” 季青实抬头看着她:“谢谢。” “啊没事,是在我店里出的事儿,我当然得管。” “不止这个。”季青实说:“还有,那个房间。”其实按照她的性格,知道这件事后应该拒绝才对,可是这次她不想。 轰隆隆—— 一声春雷像石碾从天空碾过,惊蛰已至,万物复苏。 春天的步伐正在渐渐接近,树木舒展干枯的枝条,冻土开始变得柔软。 无人说话,窗外的虫鸣开始变得清晰,还有时不时出现的蛙鸣。 水饺冒着腾腾热气,室内的空气温和而舒适。 来啦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一声春雷 第11章 青蛙突脸 佟前早上是被一阵机械的轰隆声吵醒的,她收拾好下楼,郑阿姨正端着一盆包子往餐厅走。 “早啊佟老板。” “早,郑阿姨。外面什么声儿啊?” “牛家的在打地,天气差不多,要开始烧肥了。”天气逐渐转暖,村民们都逐渐开始为春耕做准备了,冻实了一个冬天的土地要开始松土。佟前小的时候这项工作要么是用牛,要么只能人力挖,经常出现一家的牛全村排队等着租借的情况。 她还记得小时候外婆家要租别人的牛,不仅要租金,还要提前准备好牛的草料,甚至还要做一桌饭款待牛主人。那时候家里有牛的人家每年春天都会有一笔不小的进账,奈何平时照料也要人力和时间,所以一个村只有那么两三户有。 现在情况好了很多,狠狠心两千块就能买一个手推式的农耕机,就算是租,也比以前要效率高得多。 佟前拿了两个包子去外面,慢悠悠地闲逛到田埂上,牛老头看见她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她递过去一个包子,对方停下机器,和她拉扯了两句才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 “铜钱儿啊,我是听说你回来了,回来多久啦?” “也就个把月,今年这是打算种点什么?” “种点菜籽,喏,看着天气不错赶紧把地打了,问你外公他们借的机器。赶紧打完心里少一桩事,就借一个早上,下午他们还要用呢。” “那你忙,别管我。” 佟前蹲在田坎上,看着老人推着机器来来回回,闻到翻起的新土混合着植物的味道。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后背,简直惬意。 等她懒洋洋地晒完太阳回去,徒步队伍已经上山了,小院里重新安静下来。咖啡厅里刘小安在做作业,季青实坐在她旁边写教案,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她的进度。 “方程列错了,注意读题。” 佟前走到刘小安背后弯腰看她的字,刚想说句字写得不错,被旁边的季青实一个眼刀吓住,下意识把手背到了背后,站直。 “别打搅,容易分心。” 刘小安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她一眼,她回以爱莫能助的眼神。 “那什么,我去看看今天中午吃什么。” 遁了遁了。 中午刘小安留下吃饭,说她爸爸中午要回来:“爷爷说今年种几亩玉米,剩下的都种稻子。姐,你能不能让奶奶种点向日葵,我说她肯定骂我。”就老人对于种地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地里种什么根本不是一个小孩子可以置喙的。 “改明儿我在院子里给你种两棵。怎么,你想吃瓜子儿啊?” “没有,是我们科学老师说让我试试自己种点东西,我觉得向日葵很好看。” 屋后的机器声没到正午就停了,但外婆家门前却并没有车辆停留。刘小安中午垂头丧气地提着一篮子青菜来到小院,跟佟前说:“我爸说车子坏了,今天回不来了。” 季青实在她头上挼了一把。在这里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是常态,留在村子里的,都是舍不得房子和地的,但是种地最多只能自给自足,供不起孩子上学和各种附加开销,青壮年必须出门寻找生路。 刘小安的父母在市里经营点心店,已经是离家很近的工作,但依旧是很难见面。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总是外放,佟前不知道怎么安慰,转而问道:“那地谁打?” “爷爷说他去,劝不听。” 虽然外公不服老,但毕竟是快七十的人了,加上老年人对于机器的陌生,佟前怕他一个不小心受伤,于是转头往外走去:“我跟他说。” 季青实不知道她怎么和老人沟通的,回来时她提着一双胶鞋,上楼换了条背带工装裤,一边下楼梯,一边试图把长发全部拢在头顶,但失败。 “嘶——改天我去把头发剪了。”她有点怀念利落的短发了。 季青实看着她乌黑亮丽像缎子一样的长发,心道剪了未免可惜,于是起身说:“佟老板,我帮你扎?” 佟前愣了一下,“……好啊。” 佟老板提着一把椅子坐在了外面屋檐下,太阳正好落在肩上,很暖和。 季青实站在她背后,伸手将她的长发理顺,十指从晒得温热的发丝里穿过,不小心碰到脖颈的皮肤,让佟前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四年级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让老妈帮忙梳头发了,更是很久没和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 她僵硬地坐了十来分钟,最终结束时,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离远,她陡然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对着窗户玻璃照镜子。 乌黑的长发被编成一条四股辫,长度缩短了三分之二,松松地搭在左肩上,辫子没有特意拉紧,看上去蓬松柔软。 比平时散发或者马尾利落了很多。 很好,不用剪了。 佟前转来转去地欣赏了一下,然后转身和季青实道谢:“谢谢季老师,季老师真是心灵手巧。” 季青实笑笑。“你要去地里吗?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佟前看了眼她干干净净的运动鞋,“地里脏哦。” “没事,我没见过。” 对上季老师真诚的眼神,佟前能说什么,当然是答应了。 机器不大很好操作,效率也高,最大的缺点就是噪音太大,季青实两手握着把手,从东头走到西头,除了轰隆隆的噪音根本什么都听不见,自然也没办法和田坎上的季青实闲聊。 都市丽人换上胶鞋在田里开手扶拖拉机,画面居然也很养眼。季青实拿出手机,调出相机,放大画面,拍了一张。 画面里佟前两手戴着劳保手套,用力地握着机器把手,因为出汗撸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小臂,皮肤是常年被困在格子间里还没养回来的过分白皙,能看见上面紧绷的肌肉,随着动作一松一紧地跳动。 她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眉头会微微皱起来,没有了平时懒懒散散的松弛样子,配上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竟然有些生人勿进的冷冽感。 冷硬的土地被翻出柔软的内里,散发出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对季青实来说很新奇。其实算不上难闻,反倒让人觉得很挺舒服的。 她环顾一圈,在旁边堆叠的干稻草上坐下,盘腿看着佟前来来去去地劳作。 蓝天,阳光,土地,河流,脚边的嫩芽。村庄给人的感觉总是温和包容,令人安心。 山区的地块分散,佟前弄完一块地中途休息时,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现在又回来的季青实。 季老师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篮子,沿着田坎往这边走。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佟前想起国外电影里流落森林的公主。 田坎很窄,只有成年人两掌长,一侧高出下面的地块一米多,不习惯的人必须像走独木桥一样时刻注意脚下,不然一不小心可能会摔下去。一般摔不出好坏,但是会很丢脸。别问佟前为什么知道。 季老师走得慢,走到了目的地,抬头才发现佟前停了工作一直盯着自己。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到她身边,对于未知的领域抱有敬畏感,生怕自己一脚下去会毁了佟前的工作成果。于是提起篮子对她那边说:“郑阿姨做了小蛋糕,说给你尝尝。” 佟前看着她试探着伸出脚又收回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停了机器,大步走向季青实。 她大大咧咧地在田坎上坐下,两只脚悬在空中,季青实还是坐在刚刚的稻草上,从篮子里拿出一盘小蛋糕和一个保温杯。 盘子是复古款搪瓷盘,上面画着红花绿叶,中间放着一块三角形的黑森林蛋糕,不得不说郑阿姨真的太有水准,竟然做得和蛋糕店里卖相不相上下。 只是这中西混搭,真是令人观感复杂。总体有一种,尼古拉斯·赵四的优雅感。 她拿起叉子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爆开,对她来说甜度有些超标,但是总体还是不错的。她拧开老干部保温杯,发现里面居然是咖啡,醇香浓厚。她眼睛一亮。 简直完美。 “哇,神仙日子。谢谢季老师。” 季老师表示不客气,并且撑着下巴看着她完成了这一顿上午茶,仿佛在看吃播。 吃完了东西,佟前拍拍屁股站起来,朝着季青实伸手:“起来季老师,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季青实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上感受到微妙的恶意,她浅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掌,一个借力站起来。 温暖的掌心一错而过。 佟前放开她,弯腰一把提起稻草,对季青实说:“这下面有宝贝,你看看。” 季青实不疑有他,以为是什么野果子,于是在她移开稻草的时候蹲下身凑近去看,蓦然和一只青蛙眼对眼,那青蛙下颌鼓起,在她瞪大的双眼中,冷漠地:“呱——” 然后朝着正前方一个跃起,伸长的健壮双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突如其来的突脸吓得季青实人都僵硬了,根本来不及躲,只能偏过头闭起眼睛做一点聊胜于无的挣扎。 但是预想中的冰冷触感并没有出现,她慢慢睁开眼,看见自己面前一只握紧的骨节分明的手,拳头两侧分别是青蛙生无可恋的脸和肌肉结实的大长腿。拳头的后面,是一张贴近的,笑意盈盈的漂亮脸蛋。 再次瞳孔地震。 一向冷静自持的季老师终于迎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次爆发。 最终这场整蛊以佟前把青蛙放回老家,并被季老师拿稻草打了十下手心为代价结束。 佟前看着冷脸的季青实,有点后悔自己的幼稚,她伸手牵住了对方的袖子,小声认错:“对不起季老师,我就是欠,你别生气了,真的对不起……” 佟老板向来能屈能伸,能提刀踹门,能撒娇卖乖,季青实乜她一眼,看着她那只抓过青蛙又来抓自己袖子的手,有点点嫌弃。 察觉到她的目光,佟前飞速收回手。 季老师提着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本以为这场闹剧会持续很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写小作文的佟前悔不当初,听到敲门声恍恍惚惚地去开门,没想到看见了门外的季青实。 “季老师!那什么,这么晚了,有事儿?”她还是很心虚。 “刚刚北京那边的教务处联系我让我交材料,我没带电脑,方便借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佟前怎么可能说不方便,殷勤地去开电脑了。 身后跟着她的季青实也松了口气,佟前好像没有生气。 其实她不怕青蛙,以前实践课程还专门做过青蛙的观察日记。那会儿完全是没反应过来加上被突脸吓蒙了,睁开眼看见佟前贴近的脸时又莫名紧张,才佯装生气的样子。 后来想想,佟前只是想逗她玩儿,自己的表现肯定让她很不舒服。 现在看来,应该还好。 太好了。 青蛙:多冒昧啊你俩[小丑] 回来啦,对不起鸽了这么久,卡文加拖延症直接令我失去效率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青蛙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