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中烟火里许愿》 第1章 老味道的初秋傍晚 介休的初秋总来得悄无声息,像檐角垂落的雨丝,没等你察觉,风里就裹了凉。傍晚六点,顺城关大街的夕阳正把最后一点熔金泼在青灰色的屋顶上,卖糖炒栗子的摊贩支起了铁皮桶,栗子在里面“哗啦”翻滚,甜香顺着街面飘出去老远,和各家菜馆飘出的油烟缠在一起,织成了介休最寻常的烟火气。 “老味道菜馆”就在这条街的中段,门脸不大,木质招牌被岁月浸得发黑,“老味道”三个字却用红漆描得鲜亮,像老板娘总挂在脸上的笑。菜馆里没装空调,只吊了两台旧风扇,扇叶转起来“嗡嗡”响,把打卤面的香气吹得满屋子都是——那是用五花肉、香菇、黄花菜熬的卤,酱油放得足,勾了薄芡,浇在筋道的手擀面上当,光是闻着就让人喉头发紧。 许江之就站在这香气里,弯腰收拾靠窗那张刚空出来的桌子。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围裙下摆沾了点酱油渍,是中午给客人端面时溅上的。他收拾得慢,手指捏着抹布,一下一下擦着桌面的油星,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桌子是老松木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唯有桌角处留着一道半指宽的旧疤,深褐色,像块埋在木头里的痣。 指尖蹭过那道疤时,许江之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不是初秋的风,是另一种更冷的、带着霉味的凉。他好像又回到了介休七中的那间厕所——那是初中二年级的某个下午,天阴得厉害,他抱着作业本想回教室,却被班里的三个男生堵在了厕所隔间里。他们把他的作业本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皱巴巴的,然后笑着把隔间的门从外面锁上,钥匙“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让他在里面待够一节课!” “谁让他总跟老师打小报告?” “你听,他还在敲门呢,跟小猫叫似的!” 哄笑声隔着门板传进来,像针一样扎在许江之的耳朵里。厕所的瓷砖永远是湿的,踩上去能听见鞋底黏住的“吱呀”声,墙皮掉了几块,露出里面发灰的水泥,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霉味混在一起的怪味。他拍过门板,喊过“放我出去”,可外面只有更响的笑。最后他只能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听着隔间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整个厕所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叫。 “江之!发什么愣呢?把那盘洗好的蒜递过来!” 灶台那边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忙碌后的沙哑,像一把温温的火,一下把许江之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猛地回神,指尖还在微微发颤,赶紧把抹布搭在肩上,转身往后厨走。 后厨比前厅更热,煤火灶烧得正旺,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母亲正站在灶台前搅卤,手腕上的银镯子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她头发里掺了几根白丝,用一根黑色的发夹别在脑后,脸上沾了点面粉,看见许江之进来,又催了一句:“快着点,等会儿客人该多了,卤不够用。” “知道了,妈。”许江之应着,伸手去拿案板上的蒜盘。盘子是青花的,边缘缺了个小口,是去年过年时摔的。他端着盘子递过去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前厅的玻璃门被推开了。 风裹着街面的甜香涌进来,也把一个清瘦的身影送了进来。那人穿一件深灰的薄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头发是短的,额前的碎发沾了点夕阳的金粉,显得眉眼很亮。他站在门口,没立刻进来,先往店里扫了一眼——目光掠过墙上贴着的“介休特色菜”菜单,掠过风扇下挂着的几串干辣椒,最后落在了刚收拾好的那张空桌上。 然后,他走了进来,脚步声很轻,落在木质地板上没什么声响。走到柜台前时,他停下脚步,开口说话,声音像浸过温水,不高不低,刚好能盖过风扇的“嗡嗡”声:“要一碗寒食面,加个卤蛋。” 许江之刚好端着空蒜盘从后厨出来,听见声音,脚步顿了一下。他抬起头,刚好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的眼睛是浅棕色的,看过来时很温和,没有打量的意思,更像只是随口问了句话。可许江之还是慌了,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子是去年买的运动鞋,鞋边已经磨白了。 “好,稍等。”他小声应着,声音有点发紧,转身又往后厨走。 路过那人身边时,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菜馆里的油烟味、卤味都不一样,很干净。他不敢回头,后背却绷得紧紧的,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贴着。走到后厨门口,他忍不住停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往后瞥了一眼——那人已经坐在了靠窗的那张桌前,正抬手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一点,露出里面浅灰色的T恤领口。 母亲还在搅卤,看见他站着不动,又问:“怎么了?外面来人了?” “嗯,”许江之赶紧收回目光,声音比刚才更轻了点,“一个……要寒食面,加卤蛋。” “知道了,面在笸箩里,你去煮。”母亲说着,往卤里加了一勺盐,“寒食面要煮得软一点,别跟上次似的,煮硬了客人不爱吃。” “嗯。”许江之应着,走到笸箩前拿起面条。面条是早上刚擀的,还带着面粉的白,捏在手里有点滑。他往锅里添了点水,等水开的间隙,又想起刚才那人的目光——很温和,没有恶意,可他还是觉得紧张。就像初中时,老师让他回答问题,全班同学都看着他,他攥着课本的手指会发白一样。 水开了,“咕嘟咕嘟”冒着泡。许江之把面条下进去,面条在水里很快散开,像一团白色的云。他站在灶台前,看着面条慢慢变透明,心里却还在想着前厅的那个人——他是谁?是介休本地人吗?以前怎么没在菜馆里见过? 风扇还在转,“嗡嗡”的声音里,夹杂着前厅那人偶尔翻动菜单的轻微声响。许江之深吸了一口气,把锅里的面条捞出来,放在青瓷碗里,又从保温桶里舀了一勺提前做好的寒食面卤——卤是用荞麦面做的,加了芝麻和醋,是介休寒食节的特色。最后,他从锅里捞出一个卤蛋,放在碗边,擦了擦碗沿的水渍。 端着面往前厅走时,他的脚步还是有点轻。走到那张桌前,他把面碗轻轻放在桌上,碗底和桌面接触时发出“轻”的一声响。 “您的面。”他低着头说,没敢看那人的眼睛。 “谢谢。”那人的声音又传过来,还是温和的。 许江之没再说话,转身往回走。走到后厨门口,他又停了一下,这次没敢回头,只是耳朵尖有点热。前厅的风扇还在转,那人吃面的声音很轻,偶尔能听见筷子碰到碗沿的“叮当”声。他靠在门框上,看着母亲还在忙碌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乱,就像初秋的风,不知道吹向哪里。 夕阳终于落下去了,街面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玻璃门照进店里。 第2章 旧疤与新客 介休的初秋中午,阳光总带着点不温不火的软。顺城关大街上的青石板被晒得暖烘烘的,卖菜的摊贩把黄瓜、西红柿摆得整整齐齐,沾着的水珠在阳光下亮得像碎钻;修鞋的老师傅坐在小马扎上,手里的锥子穿针引线,“嗤啦”一声把线拉紧,惊飞了落在鞋摊旁的麻雀。风里裹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远处面馆飘来的面汤味,缠在一起,是介休最熨帖的烟火气。 “老味道菜馆”的门虚掩着,挂在门楣上的红灯笼被风轻轻吹得晃,灯笼穗子扫过门板,留下细碎的声响。前厅里,许江之正站在靠窗的桌子旁擦桌子,抹布是洗得发白的蓝布,他擦得慢,一下一下顺着木纹擦,像是在抚平木头里藏着的褶皱。 他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蓝布围裙,下摆的酱油渍被母亲洗得淡了些,却还留着浅浅的印子。围裙的带子在背后系了个简单的结,随着他弯腰的动作,露出一小截后颈,皮肤是偏白的,被阳光晒得泛着淡淡的粉。 后厨的煤火灶还没歇,母亲正在里面熬新的卤,“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酱油的咸香飘出来,钻进许江之的鼻子里。他停下擦桌子的手,吸了吸鼻子——今天的卤里加了香菇,是早上他去早市买的,新鲜得很,闻着就香。 正想着,虚掩的门被推开了,风裹着街面的热气涌进来,也把一个熟悉的身影送了进来。 许江之的动作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人——深灰色的薄外套,袖口还是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头发短而整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露出眉眼间的温和。是昨天来吃寒食面的那个人。 那人站在门口,先往店里扫了一眼,目光掠过墙上贴着的“介休特色菜”菜单,掠过风扇下挂着的几串红辣椒,最后落在了许江之身上。他的眼神很轻,没有打量的意思,更像只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迈开步子往里走,脚步声落在木质地板上,轻得几乎听不见。 走到柜台前,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刚好对上许江之看过来的目光。许江之慌忙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抹布,指尖蹭到抹布上的棉线,有点发涩。 “要一碗寒食面,加个卤蛋。” 还是昨天那句话,声音像浸过温水,不高不低,刚好盖过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许江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应着:“好,稍等。” 转身往后厨走的时候,他的后背有点发紧,像昨天一样。可又好像不一样——昨天是陌生的紧张,今天多了点说不清的感觉,像心里揣了颗温温的糖,没化开,却有点甜。 后厨里,母亲正用勺子搅着卤,看到许江之进来,问:“又来客人了?” “嗯,”许江之应着,伸手去拿笸箩里的面条,“要寒食面,加卤蛋。” “知道了,面在那儿,你去煮。”母亲说着,往卤里加了一勺盐,“今天的面别煮太硬,昨天那个客人看着是懂吃的,别让人挑出毛病。” 许江之“嗯”了一声,拿起面条往锅里走。锅里的水刚开,“咕嘟咕嘟”冒着泡,白色的水汽往上飘,模糊了他的眉眼。他把面条下进去,看着面条在水里慢慢散开,像一团柔软的云,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人的目光——浅棕色的眼睛,很温和,没有恶意。 煮好面,捞出来放在青瓷碗里,舀上寒食面的卤,又从保温桶里拿出一个卤蛋,放在碗边。他端着面往前厅走,脚步比昨天稳了些。走到那张桌前,他把面轻轻放在桌上,碗底碰到桌面时,发出一声轻响。 “您的面。”他小声说,还是不敢抬头看那人的眼睛。 “谢谢。”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笑意。许江之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攥紧了手里的空托盘,想赶紧转身走,可就在这时,他的胳膊动了一下——托盘往旁边歪了点,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扶,袖子顺着胳膊滑了下来,露出了手腕。 一道浅褐色的疤,趴在手腕内侧,像一条细细的虫子。那是初中时留下的——那天他在厨房里帮母亲择菜,被班里的同学推搡了一下,手刚好撞在菜板的棱角上,划了道口子,流了很多血。母亲当时忙着做饭,只是简单地用布条缠了缠,没去医院,后来就留下了这道疤。 许江之的心跳突然快了,像有人在心里敲鼓,“咚咚”的。他慌忙想把袖子拉上去,可已经晚了。 “手伤是老毛病?” 那人的声音传过来,很轻,没有探究的意思,更像随口问了一句。许江之的动作顿住了,手指攥着袖子,指节有点发白。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那人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嗯。” 空气好像静了几秒,只有风扇的“嗡嗡”声,还有那人用筷子拌面条的“沙沙”声。许江之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手心有点出汗。他等着那人再问点什么,比如这伤是怎么来的,可那人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那人又开口了,还是温和的声音:“这面很地道,卤的味道正好,不咸不淡。” 许江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那人又说:“比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吃的寒食面都好吃。” 他这才抬起头,刚好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正看着他,嘴角带着点笑,眼神很软,像午后的阳光。许江之的脸有点热,赶紧低下头,说了句“谢谢”,转身往后厨走。 回到后厨,他靠在门框上,心跳还没平复。手腕上的疤好像还在发烫,刚才那人的目光落在疤上的感觉,很轻,却像一道暖流,顺着手腕往心里走。以前,陌生人看到这道疤,要么会露出惊讶的表情,要么会追问半天,让他很不舒服,可今天不一样——那人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问了一句,然后就转移了话题,像在照顾他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厅传来筷子放在碗上的声音。许江之知道,那人吃完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围裙,往前厅走。 那人正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钱,看到许江之过来,笑着把钱递过去:“多少钱?” “八块。”许江之小声说,伸手去接钱。 那人递过来一张十块的纸币,许江之刚想找零,那人却摆了摆手:“不用找了,下次来尝你们家的灌肠,这两块钱先存着。” 许江之愣了一下,手里捏着那张十块的纸币,纸币上还带着那人手心的温度,温温的。他想把钱递回去,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着那人,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那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往门口走。许江之站在柜台后,看着那人的背影——深灰色的外套,在阳光下显得很干净,脚步很稳,慢慢走出了门,融入了顺城关大街的烟火气里。 他捏着那张十块的纸币,手心慢慢发热。以前,陌生人对他好一点,他都会很紧张,会想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会赶紧躲开。可今天,看着那人的背影,他却一点都不紧张,心里反而有点暖暖的,像被午后的阳光晒着,很舒服。 街上传来卖菜的叫卖声:“新鲜的黄瓜,五毛钱一斤!”许江之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顺城关大街上的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他把那张十块的纸币放在抽屉里,和其他的钱分开,小心地压在一张菜单下面。然后,他走到窗边的那张桌前,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这次,他擦得更慢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被什么东西照亮了,暖暖的,亮亮的。 后厨里,母亲喊他:“江之,过来帮我把卤端出去!” “来了,妈!”许江之应着,转身往后厨走,脚步比刚才更轻快了些。 第3章 七中门口的回忆 周末的介休,晨光总带着点软乎乎的暖。上午九点,顺城关大街的早市还没散,摊贩的叫卖声裹着新鲜蔬菜的清苦、油条的油香、豆腐脑的咸鲜,在街面上滚来滚去,像一锅刚熬好的杂粮粥,稠得满是烟火气。 许江之推着家里的旧木小推车走在街边,车把手上包着一层磨得发亮的蓝布条,是母亲去年冬天缝的,怕他冻手。小推车里装着半袋刚买的面粉、一捆带泥的胡萝卜,还有几个圆滚滚的土豆,土豆皮上沾着湿土,透着新鲜的凉。他走得慢,脚步放得很轻,怕颠坏了车里的鸡蛋——那是早上特意去巷尾张奶奶家买的,土鸡蛋,蛋黄格外黄,母亲说要用来做卤。 阳光穿过街边老杨树的叶子,洒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金斑。许江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随着他推车的动作轻轻晃。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路边的摊位,卖菜的阿姨笑着问他“江之,今天怎么自己来采买?”,他会停下脚步,小声应一句“我妈在店里忙”,然后又推着车往前走,耳朵尖有点红——他不太习惯和人多说话,尤其是陌生人。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的街面忽然开阔了些,路边的树也换成了老槐树。那棵老槐树很粗,两个人都抱不过来,树干上刻着些模糊的字,是一届又一届学生留下的痕迹。许江之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握着车把手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这里是介休七中。 校门口的铁栅栏门虚掩着,里面能看到教学楼的红砖墙,墙根下种着一排冬青,叶子绿得发亮。门口的石碑上刻着“介休市第七中学”几个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清晰。许江之站在路边,看着那扇虚掩的门,眼神慢慢飘远,像被风吹回了几年前的秋天。 那是初三的一个周六上午,他揣着母亲给的二十块钱,来学校附近买练习册。走出校门时,就被两个男生堵住了——是同班的赵磊和王浩,总爱欺负他。赵磊个子高,把他逼到老槐树下,伸手就去掏他的口袋:“书呆子,身上带钱了吧?拿出来给哥买点烟。” 许江之赶紧捂住口袋,摇着头说“我要去买练习册,这是我妈给我的钱”。可他的力气太小了,赵磊一把就扯开了他的手,从他口袋里掏出那二十块钱,捏在手里晃了晃,嗤笑着说“买什么练习册?你这样的还想考高中?书呆子还敢带钱,真是笑话”。 王浩在旁边跟着笑,伸手推了他一把:“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许江之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老槐树上,树皮的粗糙蹭得他生疼。他看着赵磊把那二十块钱塞进自己的口袋,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地走了,却不敢追上去,只能攥着空荡荡的口袋,蹲在老槐树下,眼泪掉在地上,砸在青石板上,没一会儿就干了。 那天,他没买练习册,也没敢回家,在老槐树下蹲了很久,直到中午的太阳晒得他后背发烫,才慢慢站起来,低着头往家走。母亲问他练习册呢,他说“卖完了”,母亲没再追问,可他却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那二十块钱,是母亲攒了好几天的零钱,特意给他买练习册的。 “江之?” 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像一阵温风,把许江之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猛地回神,抬头一看,只见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他旁边,车窗降下来,露出江晏的脸。江晏的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动了动,眼神里带着点疑惑,看着他:“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许江之慌忙低下头,摇了摇,声音有点发紧:“没、没事,就是路过。”他握着车把手,想推着车往前走,可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车把手晃了一下,差点把车里的土豆晃掉。 江晏赶紧推开车门下来,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了小推车的侧边。他的手很稳,一扶上车,小推车就不晃了。江晏低头看了一眼车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许江之泛白的指节,没再问他刚才为什么走神,只是笑着说“买了这么多东西,沉不沉?我帮你提一点吧”。 “不用,我自己能行。”许江之赶紧摇头,想把小推车往自己这边拉一点,可江晏已经弯腰,从车里拿起了那半袋土豆。土豆袋有点沉,江晏却拎得很轻松,他把土豆袋放在自己的车后座,然后走回来,对许江之说“走吧,我陪你往回走,顺道聊聊”。 许江之没再拒绝,只是低着头,推着小推车往前走。江晏走在他旁边,脚步和他保持一致,不快不慢。两人没说话,街面上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声、行人的说话声,像一层软壳,裹着他们。许江之偶尔会偷偷看一眼江晏——江晏的侧脸很干净,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把他的睫毛照得有点透明,他手里拎着一个空的购物袋,应该也是刚买完东西。 走了一会儿,江晏忽然开口,聊起了顺城关的早市:“顺城关的白菜比别处新鲜,尤其是巷尾那家,早上刚从地里拔的,带着露水,做打卤面最嫩。还有胡萝卜,你买的这捆看着就好,炖肉的时候放进去,甜得很。” 许江之没想到江晏会聊这些,愣了一下,然后小声应着:“嗯,我妈也说巷尾的白菜好。” “下次采买,要是起得早,我陪你一起来,”江晏笑着说,语气很自然,“我知道有家卖鸡蛋的,土鸡蛋,蛋黄特别黄,做你家的卤肯定香。” 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点,他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江晏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他能感觉到,江晏是故意聊这些日常的话题,没提他刚才在七中门口的走神,也没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江晏在照顾他的情绪,像怕碰碎了什么易碎的东西。 两人并肩走着,小推车的轮子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响,和江晏的脚步声、街边的叫卖声混在一起,很热闹,却不嘈杂。许江之握着车把手的手指慢慢松开了,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手心的汗也慢慢干了。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身边的江晏,看他侧脸的轮廓,看他说话时温和的语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像晒了太阳的被子。 快到“老味道菜馆”的时候,江晏把那半袋土豆从车里拿出来,放回许江之的小推车里,笑着说“到了,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免得阿姨又要留我吃饭”。 许江之看着江晏,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你,江晏”。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江晏笑着说,“下次想吃你家的灌肠了,我还来。” 说完,江晏就转身回到自己的车里,发动车子,临走前,还朝许江之挥了挥手。许江之站在路边,看着银灰色的轿车慢慢消失在街尾,心里忽然觉得,刚才在七中门口的压抑和难过,好像被江晏带来的温暖冲淡了,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没留下一点痕迹。 他推着小推车,往“老味道菜馆”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阳光依旧暖,街面依旧热闹。 介休的打卤面真的好吃[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七中门口的回忆 第4章 暴雨里的搀扶 介休的初秋很少下这样急的雨。傍晚七点,原本还泛着橘红的天忽然被墨色吞了,风裹着雨点子砸下来,先是稀疏的几滴,很快就密得像鞭子,抽在顺城关大街的青石板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街面上的店铺大多关了门,卷闸门拉得严实,只有“老味道菜馆”还亮着灯。暖黄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映着门上贴的“介休特色”红纸条,像暴雨里一盏小小的灯笼,透着点让人安心的烟火气。 菜馆里已经没了客人,许江之正弯腰收拾最后一张桌子。桌上还留着半碗没喝完的面汤,他端起碗往后厨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嘀嗒”一声轻响——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愣了一下,抬头往天花板看。屋顶是旧的木梁,梁上挂着的风扇还在慢悠悠转,而在靠窗那桌的正上方,木梁缝里正往下滴水,一滴接一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妈,屋顶漏雨了!”许江之赶紧喊了一声。 后厨里,母亲正把熬好的卤装进瓷罐,听见声音,手里的勺子顿了顿,快步走出来。她抬头看了眼漏雨的地方,眉头皱起来:“这雨下得太急,怕是把老缝冲开了。江之,你去把后院的梯子搬来,再拿块塑料布,咱们先把缝堵上,不然明天桌子该泡坏了。” “好。”许江之应着,转身往后院走。后院的雨比前院还大,风裹着雨丝往脖子里钻,凉得他打了个哆嗦。梯子靠在墙角,是去年修屋顶时买的,木梯腿上还沾着去年的泥渍,他双手抱住梯子,往前厅拖——梯子有点沉,他走得慢,雨落在背上,很快就把衬衫打湿了,贴在身上,凉得发紧。 母亲已经找来了塑料布,还有几根用来固定的钉子。她把塑料布递给他:“你爬上去,把塑料布铺在漏雨的梁上,我在下面帮你递钉子。小心点,别摔着。” “知道了妈。”许江之接过塑料布,把梯子放在漏雨的桌子旁边,慢慢踩了上去。木梯有点晃,他每踩一步,都能听见梯子腿和地板摩擦的“吱呀”声,像随时会断。他握紧梯子两侧的扶手,手心全是汗——小时候他爬树摔过,之后就有点怕高,每次踩在高处,心里都发慌。 爬到第三阶时,他伸手能碰到屋顶的木梁了。他把塑料布举起来,想往梁上铺,可风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塑料布“哗啦”响,好几次都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腾出一只手去抓塑料布,脚下没踩稳,梯子忽然晃了一下,他身体一歪,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江之!”母亲的惊呼声在下面响起。 许江之闭紧眼睛,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可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一双有力的手忽然从侧面伸过来,牢牢扶住了他的腰。那双手很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衬衫传过来,像一块温玉,稳稳地托住了他晃荡的身体。 “小心点,梯子晃,别慌。”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雨水的凉,却很稳。许江之睁开眼睛,转头一看——是江晏。 江晏站在梯子旁边,身上的深灰外套全湿透了,头发贴在额头,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落在脸颊上,却没让他显得狼狈。他的眼睛很亮,在暖黄的灯光下,像盛着星星,看着许江之,语气里带着点后怕:“还好赶上了,再晚一步,你就摔下来了。” “江晏?你怎么来了?”许江之的声音有点发颤,一半是吓的,一半是意外。 “路过,看见你家灯亮着,又下这么大雨,想着过来看看。”江晏笑了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塑料布,“你下来,我来帮你铺。你站在下面递东西就好,别再爬了,太危险。” 许江之没反驳,慢慢从梯子上下来。脚踩在地上时,还有点发虚,江晏扶着他的胳膊,等他站稳了才松开手。母亲在旁边看着,赶紧说:“江晏啊,快进来躲躲雨,看你淋的,快把湿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阿姨没事,先把屋顶修好,不然雨越下越大,漏得更厉害。”江晏说着,已经踩上了梯子。他比许江之高,爬得也稳,几步就到了顶端。他把塑料布展开,铺在漏雨的木梁上,动作利落,手指捏着钉子,很快就把塑料布固定好了。 许江之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他。雨水顺着江晏的发梢滴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把外套打湿了一大片。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很清晰,下颌线很软,却透着股可靠的劲儿。风还在吹,塑料布被吹得有点鼓,可江晏的手很稳,没让它移位。 许江之忽然想起小时候,有次下大雨,家里的屋顶也漏了,父亲不在家,母亲踩着梯子去修,差点摔下来。那时他还小,只能站在下面哭,什么也做不了。现在,江晏站在梯子上,像一道屏障,把风雨挡在了外面,让他心里忽然觉得很安。 “好了,这样应该就不漏了。” 江晏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说。他刚说完,屋顶就不再滴水了,只有刚才落在桌上的水还在慢慢往下流。许江之赶紧拿过抹布,去擦桌上的湿痕,擦着擦着,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后厨走。 母亲已经烧了热水,正在找干净的毛巾。许江之接过毛巾,拧了拧——毛巾是新的,是母亲前几天刚买的,米白色的,还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他拿着毛巾,走到江晏面前,小声说:“你擦擦吧,身上都湿了。” 江晏愣了一下,然后接过毛巾,笑着说“谢谢”。他拿起毛巾擦头发,动作很慢,水珠从他的发梢落在毛巾上,很快就把毛巾浸湿了一小块。许江之站在旁边,看着他擦脸,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衣角——江晏的皮肤很白,被雨水淋过之后,透着点粉,像刚洗过的桃子。 “还好没让你摔着,不然阿姨该心疼了。”江晏擦完脸,把毛巾递还给许江之,语气里带着点玩笑,却很暖。 许江之的脸忽然热了,像被炉火烤着,从耳朵尖一直红到脖子。他赶紧低下头,接过毛巾,小声说“我妈才不心疼我”,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他想起刚才江晏扶住他腰的那双手,掌心的温度好像还留在他的皮肤上,烫得他有点慌。 外面的雨还在下,可菜馆里却很暖。母亲从后厨端出一碗热卤,放在江晏面前:“江晏,快喝点热的,暖暖身子。这卤是刚熬好的,放了点辣椒,驱寒。” 江晏接过碗,说了声“谢谢阿姨”,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卤的香气飘出来,混着雨水的凉,格外好闻。许江之坐在旁边,看着江晏喝卤,忽然觉得,这场暴雨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如果不是这场雨,他可能还没机会看到江晏这么可靠的样子,也没机会感受到这样的温暖。 江晏喝了半碗卤,抬头看见许江之在看他,笑着问:“你怎么不吃?也来一碗?” 许江之赶紧摇头:“我不饿,你喝吧。” 母亲在旁边笑着说:“这孩子,刚才忙了半天,怎么会不饿?江之,你也去盛一碗,陪江晏一起吃。” 许江之没再拒绝,转身去后厨盛卤。他端着碗回来时,江晏已经喝完了自己的那碗,正看着窗外的雨。雨势小了点,不再像刚才那样急,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落在玻璃上,画出一道道水痕。 “雨好像小了。”江晏说。 “嗯,介休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许江之坐在他对面,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卤。卤是辣的,喝下去,从喉咙暖到肚子里,很舒服。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坐在桌子旁,听着外面的雨声,喝着热卤。菜馆里很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还有雨水落在玻璃上的“沙沙”声。 第5章 创可贴与冷记忆 初秋的中午,介休的阳光带着点燥意,穿过“老味道菜馆”后厨的小窗户,落在水泥地上,碎成一片暖黄的光斑。煤火灶还在烧着,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熬着的打卤面卤“咕嘟咕嘟”响,酱油的咸香混着五花肉的油脂香,裹着热气往鼻尖钻,暖得人鼻尖发痒。 许江之站在案板前,手里握着一把旧菜刀——刀把是木头的,被多年的手温磨得发亮,刀刃上还沾着刚切过的白菜碎。他正在切土豆,要切成滚刀块,中午客人多,土豆炖豆角是常点的家常菜,得提前备好。 他切得慢,手指捏着土豆,每一刀都落得很轻,怕切到手。案板是老松木的,边缘被刀划得满是痕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其中一道深痕尤其显眼,是去年切骨头时崩出来的。许江之的目光落在那道痕上,忽然就走了神。 他想起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也是这样的中午,阳光同样燥。母亲拿着成绩单,手指捏着纸角,指尖发白,没骂他,只叹了口气说:“江之,没考上也没关系,回来帮家里看菜馆吧,以后这菜馆迟早是你的。”他当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初中时母亲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她总摸着他的头说“江之要好好读书,考去外地的好大学,别一辈子困在介休”。 走神的功夫,手里的菜刀偏了,刀刃没落在土豆上,反而划在了食指第一节指腹上。 “嘶——” 轻微的痛感传来,许江之猛地回神,赶紧放下刀。鲜血从伤口渗出来,鲜红的一点,慢慢晕开,沾在指腹上,看着有点刺眼。他慌了,下意识地想往围裙上擦,可又怕弄脏,只能攥着手指,站在原地,有点无措。 “怎么了?切到手了?” 母亲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带着点忙碌后的急促。她关掉火,擦了擦手上的油,快步走过来,看到许江之攥着的手指和指缝里的血,眉头一下子皱起来:“跟你说过多少遍,切菜别走神,你看看,又受伤了!” 嘴上是责备的话,可母亲的动作却很轻。她拉过许江之的手,小心翼翼地展开他攥着的手指,看到那道不大不小的伤口,叹了口气,转身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草莓图案,是母亲特意买的,说创可贴好看点,伤口好得快。 母亲撕开创可贴,轻轻贴在许江之的伤口上,手指按了按边缘,确保贴牢,语气软了下来:“疼不疼?以后小心点,手要是伤了,怎么干活?” “不疼,妈。”许江之小声说,目光落在母亲贴创可贴的手上——母亲的手很粗糙,指腹上有老茧,是常年洗菜、揉面磨出来的,可贴创可贴的动作,却温柔得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东西。 看着手上的草莓创可贴,许江之的眼神又飘远了,像被风吹回了初中二年级的那个傍晚。 那天也是在这个后厨,他放学回来帮母亲择菜,刚把菜放在案板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喊他名字。是班里的两个男生,总爱欺负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家里来了。他们冲进后厨,说他在学校告老师,害他们被批评,说着就推搡他。他没站稳,后背撞在案板上,手背刚好蹭过案板边缘的铁皮包边——那里生锈了,一下子就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当时就流了下来,比现在这道伤口深多了。 他疼得哭了,母亲从外面跑进来,看到那两个男生,又看到他流血的手,却没骂那两个男生,只是把他拉到身后,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说江之”。等男生走了,母亲拿出普通的白布,随便给他缠了缠,语气有点急:“江之,你在学校别总跟同学闹矛盾,现在是关键时候,先把书读好,别总惹事,知道吗?” 那时母亲眼里只有他的成绩,盼着他能考上好高中,好大学,没注意到他手背的伤口还在流血,也没注意到他眼里的委屈。许江之当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攥着缠在手上的白布,觉得伤口更疼了,心里也疼。 “发什么愣呢?贴好了就赶紧把土豆切完,等会儿客人该来了。”母亲拍了拍他的手背,转身回灶台继续熬卤。 许江之回过神,看着手上的草莓创可贴,心里有点暖,又有点酸。他拿起刀,想继续切土豆,可刚握住刀把,就听到后厨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阿姨,江之,我送点辣椒过来,早上在早市买的,新鲜得很。” 是江晏的声音,温和得像初秋的风,带着点外面阳光的暖。许江之抬头,看到江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红通通的辣椒,还沾着点露水,看着就新鲜。江晏穿了件浅灰色的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看到许江之握着刀的手,目光顿了顿,落在了他食指上的草莓创可贴。 “切到手了?”江晏走过来,放下竹篮,视线停在许江之的手指上,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伤口深不深?” “不深,就划了一下。”许江之赶紧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有点不好意思——在江晏面前受伤,总觉得有点丢人。 江晏却没让他藏,轻轻拉过他的手,动作很轻,怕碰到他的伤口。他仔细看了看那个草莓创可贴,摇了摇头:“这个创可贴太小了,裹不住伤口,万一沾水会感染的。我车上有大的防水创可贴,我去拿。” 没等许江之说话,江晏就转身往外走,脚步很快,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蓝色的防水创可贴回来了。他拉过许江之的手,小心翼翼地撕掉那个草莓创可贴——动作轻得像怕弄疼他,看到伤口没再流血,才松了口气,然后撕开蓝色创可贴,慢慢贴在伤口上,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边缘,确保贴得严实,不会进水。 “好了,这个防水的,洗东西也不怕。”江晏放开他的手,笑了笑,眼神很软,“下次切菜别走神了,要是忙不过来,我来帮你搭把手,别一个人硬撑。” 许江之看着手上那个蓝色的创可贴,比母亲的草莓创可贴大一圈,贴在指腹上,很安稳,带着江晏手心残留的温度,暖得他指尖都有点发麻。他张了张嘴,想谢谢江晏,可话到嘴边,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嗯。” 母亲在旁边看着,笑着说:“江晏你真是细心,比江之自己还上心。江之,你看看人家,比你会照顾自己。” 许江之的脸有点红,低下头,看着案板上的土豆,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暖的,像喝了一碗热汤。他想起初中那次手背受伤,母亲只是随便缠了白布,可江晏却特意跑回去拿防水创可贴,还这么细心地帮他贴好,连动作都怕弄疼他。 江晏没多留,帮母亲把辣椒倒进竹筐里,又说了几句“有事随时叫我”,就准备走。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许江之的手,叮嘱道:“别碰水,要是疼就跟我说,我那里有碘伏。” “知道了,谢谢你,江晏。”许江之这次终于说出了谢谢,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江晏笑了笑,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后厨的门轻轻关上,留下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辣椒的清香和卤的咸香,很好闻。 许江之站在案板前,看着手上的蓝色创可贴,又看了看窗外——江晏的银灰色轿车正慢慢驶离顺城关大街,阳光照在车身上,亮得晃眼。他拿起刀,继续切土豆,这次没再走神,每一刀都落得很稳。 母亲在灶台前熬着卤,看着他的样子,笑着说:“江晏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对人热心,还细心。” 许江之没说话,只是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切土豆的动作更稳了。手上的创可贴很暖,像江晏的目光,像他刚才的动作,像他说的“下次切菜我帮你搭把手”,一点点驱散了心里那些关于过去的冷记忆,留下满当当的暖。 煤火灶的火苗还在舔着锅底,卤的香气更浓了。 第6章 十中门口的雨 周四的下午5点,介休的天已经沉了大半,像被一块洗旧的灰布罩着。小雨下了快一个小时,细得像牛毛,又像被风吹散的棉絮,飘在脸上,凉丝丝的,却不扎人。顺城关大街往十中去的那段路,铺着新修的沥青,被雨水浸得发亮,倒映着路边商铺的灯箱,红的、黄的、蓝的,碎成一片一片的光,像撒了满地的碎玻璃。 许江之提着一个玻璃醋瓶,走在人行道上。醋是母亲让他来买的,十中旁边的“老王醋坊”酿的陈醋最香,做打卤面时加一勺,能鲜半个街。醋瓶是深褐色的,握在手里有点沉,瓶身上贴着“介休老陈醋”的红纸条,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纸角微微卷起来。 他走得慢,脚步放得很轻,怕醋瓶晃洒。雨水落在他的头发上,额前的碎发沾了水珠,贴在皮肤上,凉得他轻轻缩了缩脖子。身上的薄外套没拉拉链,风钻进去,裹着雨丝贴在衬衫上,让后背有点发紧——初秋的雨看着细,淋久了却很凉,像要往骨头里渗。 前面就是介休十中的校门了。 校门是铁制的,刷着深绿色的漆,上面焊着“介休市第十中学”几个金色的字,被雨水擦得发亮。门口的石墩上坐着几个等家长的学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书包放在腿边,手里拿着手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笑声像撒了把碎银,落在雨里,脆生生的。 许江之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握着醋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想起了高三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雨天,也是这个时间点。 那天是月考成绩出来的日子,他的数学没及格,卷面上的红叉叉像爬满了虫子,刺得眼睛疼。放学时,他抱着卷子想赶紧回家,却被班里的三个男生堵在了校门旁边的墙角——是李虎、张鹏和王浩,总爱揪着他欺负。 李虎个子最高,把他的卷子从怀里抢过去,展开看了一眼,嗤笑一声,声音大得能让路过的人听见:“哟,许江之,数学才考这么点分?就你这样还想考大学?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家帮你妈看菜馆,端盘子算了,省得浪费时间。” 张鹏在旁边跟着笑,伸手推了他一把:“就是,还天天抱着书啃,装什么好学生?最后还不是个考不上大学的废物?” 王浩没说话,却抢过李虎手里的卷子,揉成一团,往旁边的泥水里扔去。雨水泡软了纸,卷子落在泥里,瞬间就吸满了水,红叉叉晕开,像在上面淌血。许江之想冲过去捡,却被李虎拽住了胳膊,他的力气大,捏得许江之胳膊生疼:“别捡了,一张破卷子,扔了正好,省得你看着闹心。” 那天的雨比今天大,砸在身上有点疼。泥水溅在他的裤腿上,冷得像冰。他看着那张泡在泥里的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喘不过气,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却没敢掉下来——他知道,越哭,他们笑得越厉害。 直到他们闹够了,骂骂咧咧地走了,许江之才蹲下来,用冻得发僵的手把卷子从泥水里捞出来。卷子湿得能拧出水,上面的字迹糊成一片,再也看不清分数,也看不清那些红叉叉。他把卷子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块冰,一路走回家,后背全是汗,却觉得浑身都冷,冷得像掉进了冰窖。 “江之?”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带着点雨水的清冽,却很暖,像突然点亮的一盏灯,把缠在他身上的冷意驱散了些。 许江之猛地回神,抬头一看——银灰色的轿车停在他旁边,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江晏的脸。江晏的头发有点湿,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却没让他显得狼狈。他的眼睛很亮,在昏沉的天色里,像盛着星星,看着许江之,语气里带着点担心:“站在这里干什么?下着雨,怎么不躲躲?” “江晏?你怎么在这里?”许江之的声音有点发颤,一半是没从回忆里缓过来,一半是意外。 “刚好路过,看到你站在这里不动,怕你淋着雨。”江晏笑了笑,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上车吧,外面冷,我送你回去。你妈肯定还等着醋做卤呢。” 许江之看着那扇半开的车门,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醋瓶,有点犹豫——他不太习惯麻烦别人,尤其是江晏,总觉得欠了他太多。可雨还在下,风也越来越凉,指尖已经冻得发麻,再走回去,怕是要感冒。 江晏好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又开口说:“别客气,顺路的。你要是不上去,我这雨也白淋了,还得担心你半路着凉。” 这话让许江之没了拒绝的理由。他点了点头,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股暖意在身边炸开。车内开了暖气,温度调得刚刚好,不像商场里的暖气那样燥,而是像裹了层温毛毯,从指尖暖到心口。座椅是浅灰色的,铺着一层针织的座套,坐上去软乎乎的,像家里晒过太阳的沙发。 江晏递过来一条干毛巾:“擦擦头发吧,别感冒了。” 毛巾是浅蓝色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应该是刚洗过的。许江之接过毛巾,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轻轻擦了擦额前的碎发。毛巾很软,擦在皮肤上,不疼,反而像被轻轻揉了揉,让心里的紧绷感又松了些。 江晏发动了车子,缓缓驶离人行道。车内放着轻音乐,是钢琴曲,调子很缓,像流水慢慢淌过石头,低低的,刚好盖过车轮碾过雨水的“沙沙”声。他没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许江之,怕他还在不开心。 许江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雨还在下,车窗上蒙了一层薄雾,外面的景色变得模糊——十中的校门慢慢往后退,路边的商铺灯箱像一团团模糊的光,远处的绵山隐在雨雾里,只露出一点青灰色的轮廓,像一幅淡墨画。 车内的暖气越来越暖,把身上的凉意慢慢驱散了。许江之握着醋瓶的手,也渐渐暖了过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冰。他想起刚才在十中门口的回忆,心里的那种闷痛感还在,却淡了很多,像被暖气裹住了,不再那么扎心。 “刚才在想什么?”江晏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没打断车内的轻音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都空了。” 许江之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里的醋瓶,小声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高中的事?”江晏问。 许江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不太想提起那些被欺负的日子,总觉得很丢人。可江晏没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过去的事就别想了,都过去了。以后要是再想起不开心的,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着。”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江之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得有点发烫。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江晏——江晏正看着前方的路,侧脸在车内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柔和,下颌线的弧度很软,却透着股可靠的劲儿。 “嗯。”许江之应着,声音比刚才大了点,也稳了点。 车子继续往前开,雨还在下,可车内的氛围却越来越暖。轻音乐还在低低地响,车轮碾过雨水的声音很有节奏,像在轻轻打拍子。许江之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绵山,心里的冷意一点点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暖意,像小时候在冬天里,窝在母亲怀里吃烤红薯,暖得能让人睡着。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醋瓶,瓶身上的水珠已经干了,红纸条的颜色也鲜亮了些。他想,等会儿回去,用这瓶醋做打卤面,肯定会很香。而现在,坐在江晏的车里,被暖气裹着,听着轻音乐,看着窗外的雨,这种感觉,比吃了热卤面还要暖,还要安心。 车子转过一个弯,顺城关大街的灯牌渐渐清晰起来。江晏看了一眼许江之,笑着说:“快到你家了,阿姨肯定等着醋呢。” 许江之点了点头,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他发现,刚才在十中门口的那种紧绷感,已经完全消失了,浑身都松了下来,像卸下了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这都是因为江晏,因为这车里的暖气,因为那句“以后要是再想起不开心的,就跟我说”。 雨还在下,可心里的雨,好像已经停了。 第7章 许愿的许 银灰色的轿车驶离十中附近的街道,往绵山方向开去。下午5点半的初秋,夕阳正慢慢沉向绵山的轮廓里,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粉,像有人在天边铺了层揉软的橘色绸缎。车窗外的风带着点傍晚的凉意,却被紧闭的车窗挡在外面,只偶尔能看到路边的芦苇被风吹得轻轻晃,像在挥手送别。 车内很静,只放着一首低低的钢琴曲,调子缓得像山间的流水,从音响里漫出来,裹着暖融融的暖气,把小小的空间填得满当当的。许江之靠在副驾驶座上,手里还攥着那个深褐色的醋瓶,瓶身贴着的红纸条被他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边角更卷了些。他没说话,只是偏着头看窗外,眼神轻轻落在路边的景物上——刚收割完的农田里,留着短短的麦茬,被夕阳镀上一层金;偶尔路过几户人家,院墙上爬着的牵牛花还开着,紫的、粉的,像缀在绿布上的碎宝石。 江晏握着方向盘,目光落在前方的路上,却没忽略身边人的安静。从许江之上车后,除了刚才那句“谢谢”,就没再主动说过话,手指还偶尔会轻轻攥紧,像是还没完全从刚才的回忆里缓过来。他想找个话题打破这份安静,却又怕太突兀,扰了许江之的情绪,直到看到车窗外渐渐清晰的绵山轮廓,才轻声开口: “车内的音乐吵吗?要是不喜欢,我换一首。” 许江之闻言,赶紧转过头,摇了摇头,声音有点轻:“不吵,很好听。”他的眼神刚好和江晏的余光撞在一起,又赶紧移开,落在江晏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江晏的手很干净,指节分明,握着方向盘的姿势很稳,让人觉得安心。 江晏笑了笑,没再提音乐的事,转而看向车窗外的绵山,语气自然:“前面就是绵山了,你平时去过吗?” “没怎么去过,”许江之小声回答,“小时候跟爸妈去过一次,后来就没再去了,店里忙。”他说着,又看向窗外,绵山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青灰色的山影在夕阳下,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柔和,像一幅被晕染过的水墨画。 车内又安静下来,只有钢琴曲还在低低地流。江晏看着许江之认真看山的侧脸,夕阳的光从车窗斜射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像蝶翅停在眼睑上。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也很好,却又忍不住想多听听许江之的声音,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比如他的名字,“许江之”,念起来很温柔,像他的人一样。 犹豫了几秒,江晏还是开了口,语气比刚才更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的名字很好听,许江之——哪个‘许’?是许诺的许,还是其他的?” 许江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醋瓶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蹭过瓶身的冰凉,才慢慢放松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身上穿的是件浅灰色的衬衫,衣角有点起球,是去年妈妈给他买的,他总爱在紧张的时候抠这里。 “是……许愿的许。”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回忆的软,“我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她抱着我,就在心里许了个愿,希望我能平安长大,没病没灾的,所以就给我用了这个‘许’。” 说这些话的时候,许江之的眼神轻轻飘向了车窗外的远方,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妈妈抱着小小的他,在灯下轻声许愿的样子。那时候,妈妈的手还没这么粗糙,头发也没这么多白丝,抱着他的时候,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跟现在车内的暖气相混,让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软。 江晏听着,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动了动,转头看了许江之一眼。夕阳的光刚好落在许江之的脸上,把他的脸颊映得有点粉,眼神里带着点回忆的温柔,像藏着一颗小小的、暖融融的糖。江晏的心跳几不可察地慢了半拍,然后才轻声说:“是个好名字。” 他顿了顿,看着许江之的眼睛,眼神软得像夕阳下的绵山,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暖意:“像你这个人一样,干净。” “干净”两个字轻轻落在空气里,像羽毛拂过心尖,许江之的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像有人在他心里敲起了小鼓,“咚咚”的,震得他耳朵都有点发烫。他赶紧低下头,避开江晏的目光,手指更用力地抠着衬衫的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江晏听出他的慌乱。 车内的钢琴曲还在流,却好像没刚才那么清晰了,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江晏开车时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微声响。许江之不敢再转头看江晏,只能把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的绵山——此刻的绵山,已经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山尖的轮廓在橘粉的天空下,像被描了一层金边,路边的芦苇也被染成了金红色,风吹过的时候,像一片跳动的火焰。 他看着绵山,心里却乱糟糟的,全是江晏刚才说的那句“像你这个人一样,干净”。长这么大,很少有人这么夸他,小时候同学总叫他“书呆子”“胆小鬼”,后来没考上大学,他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出息,可江晏却用了“干净”这个词,简单两个字,却让他觉得,好像自己也没那么糟糕。 “绵山的日落很好看,”江晏的声音又响起来,打断了许江之的思绪,却没让他觉得突兀,“下次有空,可以带你上来看看,站在山顶能看到整个介休城的烟火气,很热闹。” 许江之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些,他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还是有点轻,却比刚才多了点回应的勇气。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江晏一眼——江晏正看着前方的路,侧脸在夕阳下很柔和,下颌线的弧度很软,嘴角还带着点浅浅的笑意,像被车窗外的暖光染了温柔。 轿车继续往绵山方向开,离山越来越近,路边的景物也渐渐变成了山间的树木,青绿色的叶子在夕阳下,带着点透亮的光泽。许江之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和远处的绵山,心里的慌乱慢慢被一种说不清的暖意取代,像被车内的暖气裹住,又像被江晏温和的语气焐热。 他没再说话,江晏也没再打破这份安静,只是车内的氛围,却比刚才更暖了些,像浸在温水里,舒服得让人不想打破。钢琴曲还在低低地流,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很有节奏,夕阳的光透过车窗,在两人之间洒下一片暖金,把小小的空间里的温柔,酿得越来越浓。 许江之看着窗外的绵山,心里默默想着,要是真的有机会,和江晏一起站在绵山顶看日落,应该会很好看吧。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的心跳又快了些,赶紧把目光移回路边的芦苇上,耳朵尖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这种和江晏待在一起的感觉了,安静、温暖,还带着点让人安心的踏实。 轿车渐渐驶离了山间的小路,往顺城关大街的方向拐去,绵山的轮廓慢慢落在车后。 第8章 寒食节的预告 周五的晚上8点,介休的夜色已经漫过了顺城关大街的屋顶,把路灯的光晕染成一圈圈暖黄的圆,落在青石板路上,像撒了一把碎金子。“老味道菜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桌客人留下的碗筷刚被许江之收进后厨,空气中还残留着打卤面的咸香和卤蛋的油香,混着暖黄的灯光,裹得人心里软软的。 许江之拿着一块半干的抹布,正弯腰擦着靠门的那张桌子。桌面上还留着几滴没擦干净的面汤,他用抹布轻轻蹭着,动作很轻,怕刮花了桌面——这张桌子是开业时买的,用了快十年,边缘已经有点掉漆,却被他擦得发亮,像宝贝一样。暖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水泥地上,像一幅淡淡的素描,随着他擦桌子的动作轻轻晃。 柜台那边传来算盘珠子碰撞的轻响,“噼里啪啦”的,脆生生的,像在数着一天的热闹。父亲坐在柜台后面,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算盘,正在算今天的账。他的手指有点粗,却很灵活,拨弄算盘珠子的动作又快又准,偶尔会停下来,皱着眉核对一下账本上的数字,嘴角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今天的生意不错,比平时多卖了十几碗面。 母亲坐在父亲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装着零钱的铁盒子,正把硬币一枚枚放进盒子里,发出“叮当”的轻响。她看了一眼正在擦桌子的许江之,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家常的随意:“下礼拜就是寒食节了,江之,记得明天去巷尾的粮店买袋荞麦面回来,提前泡上,不然到时候做寒食面该赶不上了。” 许江之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母亲,点了点头:“知道了妈,我明天下午去买。” 他记得寒食节要吃荞麦面,这是介休的老风俗了。小时候,每到寒食节,母亲都会提前把荞麦面泡软,再用自家酿的陈醋、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和焯过水的豆芽做浇头,拌出来的面酸香筋道,他能吃两大碗。那时候父亲还会在旁边说“寒食节吃荞麦,一年都顺顺当当”,一家人围在小桌子旁吃面,笑声能盖过外面的风声。 后来他上了高中,学业忙,寒食节常常在学校过,母亲就会提前做好荞麦面,装在保温桶里让他带去学校。现在他回店里帮忙,寒食节又能和爸妈一起过了,只是母亲的头发比以前白了些,父亲的老花镜度数也深了些。 “对了,”母亲把最后一枚硬币放进铁盒,盖好盖子,又想起什么,“今年的荞麦面别买太多,够咱们三个吃就行,要是江晏来,再给他煮一碗——那孩子常来帮忙,寒食节让他尝尝咱们家的面。” 许江之的耳朵尖轻轻热了一下,他赶紧低下头,继续擦桌子,声音比刚才轻了点:“嗯,知道了。” 父亲放下算盘,揉了揉眼睛,看向许江之,语气里带着点欣慰:“江之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店里的活也能搭上手了。”他顿了顿,拿起账本翻了翻,“等过阵子不忙,咱们把后厨的抽油烟机换了,现在这个太旧了,抽烟效果不好,你做饭总呛着。” 许江之心里暖了暖,摇了摇头:“不用换爸,现在这个还能用,等以后再换也不迟。”他知道家里的钱都要用来周转菜馆,能省则省,抽油烟机虽然旧了点,但只要开着窗户,也不会太呛。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有只小虫子在口袋里轻轻碰了碰。许江之的动作下意识地停了下来,握着抹布的手微微收紧——这个点,会是谁发消息呢?爸妈的手机都在柜台那边,同学也很少会这么晚联系他。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抹布,走到柜台旁边的角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跳出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的备注是“江晏”。 许江之的心跳几不可察地快了半拍,他赶紧点开消息,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字体是江晏常用的宋体,简洁又清晰:“明天周末,你忙吗?” 短短七个字,却让许江之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核对账本的父母,又低头看向手机,心里忽然有点慌,像小时候被老师提问时的那种紧张,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 他想起昨天在江晏车里,江晏说“绵山的日落很好看,下次带你去”,想起江晏帮他贴创可贴时的细心,想起江晏冒雨来修屋顶时的可靠。他不知道江晏明天找他有什么事,是想一起去绵山,还是有别的事,但他心里却隐隐盼着,明天能和江晏多待一会儿。 许江之的手指在输入框上悬了几秒,删了又改,最后只打了四个字:“下午不忙。” 他盯着这四个字看了几秒,确认没有问题,才轻轻点了发送。消息发出去后,他把手机揣回口袋,又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只是这次擦得慢了些,心思却有点飘远了——他在想,明天下午江晏会找他做什么,会不会真的带他去绵山看日落,还是会来店里帮忙。 “发什么愣呢?”母亲看到他擦桌子的动作慢了,笑着问,“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先去歇会儿,剩下的我来擦。” “不累妈,我马上就擦完了。”许江之赶紧回过神,加快了擦桌子的速度,脸颊却还是有点热——他怕母亲看出他的心思,怕被问起手机里的消息。 父亲收起账本,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对母亲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也收拾收拾关门吧,江之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好,”母亲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把后厨的煤气阀关好,你把灯关了,江之把门口的牌子翻过来。” 许江之应着,走到门口,把挂在门上的“营业中”木牌翻了过来,露出背面的“休息中”。木牌是父亲亲手做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摸起来有点粗糙,却很结实。他靠在门框上,看了一眼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没有再亮,却好像能感觉到那行“明天周末,你忙吗?”还在屏幕上,暖得像刚才母亲提到的荞麦面。 夜色里的顺城关大街很安静,只有偶尔路过的自行车发出“叮铃”的轻响,还有远处夜市传来的隐约人声。 他转身走进店里,帮父亲把最后一盏灯关掉。暖黄的灯光消失的瞬间,夜色涌了进来。 第9章 后土庙的糖画 寒食节的上午10点,介休的阳光已经褪去了清晨的微凉,变得暖融融的,像一层薄纱裹在身上。后土庙前的石板路上挤满了赶庙会的人,叫卖声、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混在一起,裹着糖画的甜香、烤红薯的焦香,还有庙里飘来的淡淡香火味,热热闹闹地漫在空气里,像一碗刚煮好的甜粥,稠得让人心里发暖。 江晏把车停在离庙门不远的巷口,转头看向副驾上的许江之。许江之正偏着头看窗外,眼神里带着点少见的好奇——他很少来赶庙会,小时候爸妈忙着看菜馆,长大后又觉得庙会人多嘈杂,总躲着热闹。此刻阳光落在他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浅金色,像停了层细碎的光,让他平时略显腼腆的模样多了几分柔和。 “怕人多吗?要是怕,我们慢慢走。”江晏笑着问,语气里带着点迁就,怕许江之不适应这样的热闹。 许江之赶紧转过头,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时亮了点:“不怕,就是……好久没来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眼神却轻轻飘向庙门口攒动的人群,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好奇又有点拘谨。 江晏推开车门,绕到副驾这边,帮许江之拉开车门:“走吧,带你去看看介休的琉璃,后土庙的琉璃是老手艺,比别处的精致。” 许江之跟着江晏下了车,脚踩在温热的石板路上,心里忽然有点发慌——周围的人太多,肩膀偶尔会碰到陌生人,他下意识地往江晏身边靠了靠。江晏察觉到他的局促,悄悄放慢了脚步,把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身后,像在护着他,又不显得刻意:“跟着我,别丢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江之的心跳轻轻稳了稳。他跟着江晏往庙里走,目光慢慢被路边的摊位吸引——有卖手工剪纸的,红的、绿的纸剪成人形、花鸟,贴在竹筐上,像开了片小花园;有卖捏面人的,师傅手里的面团转着圈,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孙悟空、小兔子,引得孩子们围着喊;还有卖糖人的,透明的糖丝绕在竹签上,做成蝴蝶、葫芦,在阳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 “前面就是琉璃摊了。”江晏指着不远处一个挂着“介休老琉璃”木牌的摊位,拉着许江之走过去。 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琉璃摆件,有巴掌大的琉璃瓶,瓶身上画着介休的绵山风景,青的山、蓝的天、粉的花,色彩透亮得像能掐出水;有串成手链的琉璃珠,红的、黄的、紫的,混在一起串着,像把彩虹拆成了小块;还有做成小动物的琉璃挂饰,小兔子、小狐狸,眼睛是用黑琉璃嵌的,亮晶晶的,透着股灵气。 许江之的目光落在一个琉璃小兔子上,手指忍不住轻轻碰了碰。琉璃的表面很光滑,带着点微凉的温度,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圈圈彩色的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宝石。 “介休的琉璃手艺有几百年了,”江晏站在他身边,轻声讲解,“以前是给宫里做贡品的,后来传到民间,就成了老百姓喜欢的玩意儿。你看这琉璃的颜色,都是用天然矿物调的,晒不褪色,越放越亮。” 许江之听得认真,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惊叹——他以前只知道介休有绵山、有老陈醋,却不知道还有这么精致的琉璃,像把介休的山水、阳光都装进了透明的石头里。 “喜欢这个小兔子吗?”江晏注意到他盯着琉璃兔不放,笑着问。 许江之赶紧收回手,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买,看看就好。”他知道琉璃不便宜,不想让江晏破费。 江晏没多说,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在揉一只怕生的小猫。两人又逛了几个摊位,走到庙中央的空地上时,一阵更浓的甜香飘了过来,顺着香味望去,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围着一群孩子,正是个糖画摊。 “去尝尝糖画?”江晏指着糖画摊,眼里带着点笑意,“介休的糖画用的是麦芽糖,甜而不腻,比别的地方的好吃。” 许江之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住了。他想起小时候,有次邻居家的孩子拿着糖画来菜馆,他站在旁边看了好久,直到糖画化了一半,邻居才分了他一小块。那是他第一次吃糖画,甜得他舌头都要化了,却因为不好意思,没敢跟爸妈说自己也想吃。后来再看到糖画,总觉得那甜味离自己很远。 江晏拉着他走到糖画摊前,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握着一把长勺,正往光滑的青石板上浇熬得金黄的糖稀。勺子在老人手里像有了灵气,手腕一转,糖稀就画出一道弯弯的弧线,没一会儿,一只展翅的蝴蝶就成型了,翅膀上还带着细细的纹路,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小朋友,要什么图案?”老人把蝴蝶糖画递给一个孩子,抬头笑着问许江之,眼神里带着点慈爱,把他当成了没长大的孩子。 许江之的脸微微红了,小声说:“要……要兔子。”他的声音有点轻,被周围的笑声盖过了些,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要兔子是吗?”江晏在旁边轻轻重复了一遍,又补充道,“师傅,麻烦再在兔子旁边加颗星星,谢谢。” 老人笑着点头:“好嘞,兔子加星星,吉利!”他重新舀起一勺糖稀,手腕轻转,先画出一个圆滚滚的兔子身子,再细细勾勒出长耳朵、短尾巴,最后在兔子的头顶,画出一颗尖尖的星星,糖稀浇上去时,还带着细细的拉丝,像星星在闪着光。 许江之站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青石板上的糖画。金黄的糖稀在阳光下慢慢凝固,兔子的模样越来越清晰,星星的边角也变得分明,甜香顺着空气飘进鼻腔,让他的舌尖忍不住泛起一丝甜意,像回到了小时候分吃糖画的那天,却比那时更暖。 老人把糖画插在竹签上,递给许江之:“拿着吧,小心烫。” 许江之双手接过来,手指轻轻碰到竹签,带着点温热的温度。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画,兔子的耳朵翘着,星星的尖儿闪着光,阳光照在糖画上,把糖稀的纹路映得清清楚楚,连空气里的甜香都好像更浓了。 “尝尝?”江晏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眼里带着点笑意。 许江之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兔子的耳朵。糖稀的甜味瞬间在嘴里散开,不是那种齁人的甜,而是带着点麦芽糖的焦香,慢慢化在舌尖,暖得人心里发甜。他很少吃这么甜的东西,却觉得这糖画的甜,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好吃。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带着点远处烤红薯的香味,许江之的眼神忽然飘远了——他想起初中的寒食节,也是这样的上午,爸妈在菜馆忙得没空管他,他一个人在家,泡了碗泡面,看着窗外别家的孩子跟着爸妈去赶庙会,手里拿着糖画,笑得很开心。那时他也想有一根糖画,却只能对着泡面碗发呆,觉得寒食节的风都带着点凉。 “怎么了?不好吃吗?”江晏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发愣,轻声问,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许江之回过神,赶紧摇了摇头,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好吃,很甜。”他低头又咬了一口糖画,这次咬的是那颗星星,甜味里好像多了点别的东西,暖得他眼眶有点发湿——以前一个人盼了很久的糖画,现在有人陪着一起吃,连甜味都变得不一样了。 江晏没再多问,只是陪着他站在老槐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许江之手里的糖画上,把糖稀照得像块透明的琥珀。许江之慢慢吃着糖画,偶尔抬头看一眼江晏,江晏的眼神正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温柔的笑意,像这寒食节的阳光,暖得人心里发慌,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 不远处,有孩子拿着糖画跑过,笑声清脆;卖琉璃的摊主还在吆喝,声音洪亮;庙里的钟声轻轻飘过来,带着点安神的力量。 第10章 留一碗寒食面 寒食节的傍晚6点,介休的天色像被浸了墨的棉絮,慢慢沉了下来,却没完全暗透,天边还留着一抹淡淡的橘粉,像夕阳没来得及收走的温柔。顺城关大街的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落在青石板路上,把路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一串慢慢晃的糖葫芦。 “老味道菜馆”里的灯光比路灯更暖,悬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裹着一层米白色的灯罩,把光线滤得软乎乎的,落在木质的桌子上、墙上挂着的“介休老味道”木牌上,还有许江之手里的保温盒上,像撒了层细糖,甜得人心里发暖。 许江之站在后厨的灶台边,手里捧着一个银色的保温盒,指尖轻轻碰了碰盒壁,还带着刚盛完面的温热。保温盒里装的是他特意留的一碗寒食面——荞麦面煮得筋道,捞出来过了凉水,浇上母亲亲手调的卤汁,卤汁里有切得碎碎的肉末、煸得金黄的鸡蛋花,还有焯过水的绿豆芽,最后撒了把切碎的香菜,香得能勾着人的食欲往胃里钻。 他刚才盛面的时候,特意多放了一勺卤汁——江晏爱吃卤汁多的面,上次江晏来吃打卤面,他就注意到了,江晏总会把碗底的卤汁都蘸着馒头吃干净,像个怕浪费的孩子,却吃得认真。 “江之,把灶台上的醋瓶递过来,给客人再添点醋。”母亲的声音从前厅传来,带着点忙碌后的轻快。 许江之赶紧把保温盒放在灶台边的小柜子上,小心地挪了挪,怕碰到旁边的酱油瓶。他拿起灶台上的陈醋瓶——瓶身是深褐色的,标签上印着“介休老陈醋”五个字,是巷尾老醋坊酿的,酸香醇厚,拌寒食面最对味。他擦了擦瓶口的水珠,快步往前厅走。 前厅里还坐着最后一桌客人,是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孩子正拿着筷子,小口小口地扒着碗里的荞麦面,嘴角沾了点卤汁,像只沾了糖的小猫。母亲正站在桌边,笑着帮孩子擦嘴角,父亲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账本,却没低头算账,反而看着那孩子,眼里带着点长辈的慈爱。 许江之把醋瓶递给那位母亲,笑着说:“阿姨,您慢用,不够再喊我。” “好嘞,谢谢你啊小伙子。”那位母亲接过醋瓶,倒了点在孩子的碗里,又对许江之夸道,“你们家的寒食面真地道,荞麦面筋道,卤汁也香,我家孩子平时不爱吃面条,今天都吃了小半碗了。” 许江之的脸微微热了热,挠了挠头,笑着说:“谢谢您喜欢,这是我们介休的老做法,您要是爱吃,下次寒食节再来。” 等那桌客人结完账走了,母亲收拾着桌子,忽然对许江之笑了笑:“刚才盛面的时候,是不是特意给江晏留了一碗?我看你往保温盒里多舀了半勺卤汁。” 许江之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耳朵尖瞬间红了,像被前厅的灯光染了色。他赶紧低下头,用抹布蹭着桌子上的水渍,声音有点小:“妈,您怎么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你?”母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点了然的温柔,“江晏那孩子常来帮忙,待人也实诚,留碗面给他是应该的。再说了,你俩关系好,一起吃个寒食面,也热闹。” 父亲放下账本,也跟着说:“江晏要是来了,让他多吃点,咱家的荞麦面管够。” 许江之没说话,只是手里的抹布擦得更慢了,心里却像被灶台上的温水泡着,暖融融的。他想起小时候,寒食节他要是留了好吃的给邻居家的孩子,母亲也是这样笑着说“你俩关系好,该一起吃”,现在母亲把江晏当成了“该一起吃”的人,让他忽然觉得,江晏好像真的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就在这时,菜馆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了,带着点外面的凉意,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风吹过风铃,脆生生的:“阿姨,叔叔,江之,我来晚了,刚去巷尾的老醋坊买了瓶新醋,想着你们拌面条能用。” 是江晏。 许江之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江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纸袋子,袋子里装着一瓶陈醋,身上穿了件浅灰色的外套,领口微微敞开,带着点外面的晚风凉意。他的头发有点乱,大概是骑车来的时候被风吹的,却没影响他的模样,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随性的温柔。 江晏走进来,把纸袋子放在柜台上,目光下意识地往后厨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落在许江之身上,笑了笑:“闻着香味了,是荞麦面的香吧?我老远就闻见了,特意骑快了点,怕来晚了吃不上。” 许江之的心跳轻轻快了半拍,赶紧转身往后厨走:“我……我给你留了面,在保温盒里,还热着,我去给你端出来。” “哎,好。”江晏应着,目光跟着许江之的背影往后厨飘,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母亲看着江晏,笑着说:“江晏啊,快坐,刚买的醋放着就行,咱家有醋,不过你有心了。” “阿姨,这是老醋坊新酿的,比普通的醋更酸香,拌荞麦面正好,您试试。”江晏坐在靠近后厨的桌子旁,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温水,慢慢喝着,眼神却时不时往后厨的方向瞟。 没一会儿,许江之端着一碗面从后厨走了出来,碗里的荞麦面冒着热气,卤汁的香味飘得更远了。他把碗放在江晏面前,又拿了双筷子递过去,声音有点小:“快吃吧,刚热过,还很筋道。” 江晏接过筷子,看着碗里的面,卤汁裹着荞麦面,上面撒着翠绿的香菜,香得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吹了吹,放进嘴里,荞麦面的筋道混着卤汁的鲜香在嘴里散开,还有点淡淡的醋香,是他爱吃的味道。 “好吃,比上次的打卤面还香。”江晏边吃边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江之,你拌的卤汁比阿姨拌的还对我胃口。” 许江之的脸又热了,赶紧低下头,坐在江晏对面的椅子上,拿起自己的碗,假装扒饭,却没怎么吃,只是偷偷看江晏吃面的样子——江晏吃面的时候很认真,嘴角偶尔会沾点卤汁,他会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一下,像个认真吃饭的孩子,却让人觉得很可爱。 母亲收拾完桌子,坐在柜台后,看着他们俩,忽然笑着问江晏:“江晏啊,你怎么知道今天我们家吃寒食面?是不是江之跟你说的?” 江晏正吃着面,听到母亲的话,抬起头,笑着看向许江之,眼里带着点狡黠的温柔:“是啊,江之跟我说的,说寒食节要吃荞麦面,还说阿姨拌的卤汁最好吃,让我一定要来尝尝。” 许江之手里的筷子猛地顿了一下,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明明没跟江晏说过“一定要来尝尝”,只是上次逛庙会的时候,随口提了句“寒食节我家会做荞麦面”,江晏却故意这么说,还看着他笑,让他觉得心里像有只小兔子在跳,慌慌的,却又暖暖的。 他赶紧低下头,扒了口碗里的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没说……” “哦?没说吗?”江晏故意逗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能吃到江之留的面,我运气真好。” 母亲和父亲看着他们俩,都笑了起来,笑声飘出菜馆,落在外面的夜色里,和路灯的光晕混在一起,暖得像一碗刚煮好的荞麦面。 许江之偷偷抬眼看了看江晏,江晏正好也在看他,眼里的温柔像后厨的灯光,软乎乎的,让他赶紧又低下头,却忍不住偷偷笑了——以前的寒食节,他要么一个人吃泡面,要么和爸妈一起吃,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里像被撒了糖,甜得能溢出来。 江晏很快就把碗里的面吃完了,连碗底的卤汁都蘸着馒头吃干净了。他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看着许江之,笑着说:“吃饱了,谢谢江之的面,也谢谢阿姨和叔叔。” “吃饱了就好,以后常来。”父亲笑着说,拿起账本,又开始算今天的账,却比刚才更开心了。 外面的夜色更浓了,路灯的光晕把菜馆的门照亮,许江之看着江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从后厨拿出那个银色的保温盒,递给江晏:“这里面……还有点卤汁,你带回去,明天拌面条吃。” 江晏接过保温盒,指尖碰到许江之的手指,带着点温热的温度,让他心里轻轻颤了一下。他笑着把保温盒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宝贝:“好,谢谢江之,我明天一定吃。” 江晏走的时候,许江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骑车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的光晕里,才慢慢走回菜馆。母亲看着他的样子,笑着说:“江之,以后寒食节,咱们都留碗面给江晏,好不好?” 许江之点了点头,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空了的碗,心里却满满的,像刚吃了一碗最香的荞麦面。 第11章 月考后的嘲笑 周末的上午11点,介休的阳光已经爬过了十中教学楼的屋顶,变得暖融融的,像一层薄绒毯裹在身上。十中附近的“焦糖奶茶店”里,暖黄色的灯光和阳光混在一起,把小小的空间烘得格外温馨——木质的桌椅泛着浅淡的木纹,墙上贴着客人留下的便签,有的画着小太阳,有的写着“愿下次考试及格”,飘在空气里的焦糖奶茶香,甜得能勾着人的嘴角往上翘。 江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刚做好的奶茶,杯壁裹着一层薄薄的水珠,像沾了层碎钻。他抬手看了看表,又往店门口望了一眼,刚要拿出手机发消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人行道走过来——许江之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衫,帽子没戴,头发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刚从巷尾面包店买的全麦面包,是母亲让他给江晏带的。 “抱歉,来晚了,面包店排队的人有点多。”许江之走进店里,把面包袋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桌角,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他的脸颊被阳光晒得有点红,像熟透的苹果,眼神里带着点刚跑完步的轻喘,却很亮。 江晏笑着把面前的奶茶往他那边推了推,双手递过去,还特意垫了张纸巾在杯底,怕杯壁的水珠沾到他的手:“没事,我也刚到。给你点的焦糖珍珠奶茶,少糖,你上次说怕太甜腻,我让老板少放了点糖。” 许江之双手接过来,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像突然握住了一个小小的暖炉,轻轻缩了一下又赶紧握紧。他低头看了看杯身上的贴纸,是一只画着笑脸的小兔子,和上次江晏给买的糖画兔子有点像,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像被奶茶的香味裹住了。 “谢谢。”他小声说,插好吸管,轻轻吸了一口。奶茶的焦糖香混着珍珠的Q弹,在嘴里散开,甜度刚好,不腻不淡,像江晏给人的感觉,温和又舒服。他以前很少喝奶茶,每次路过奶茶店都只是看看,觉得太贵,现在喝着江晏买的奶茶,却觉得比以前喝过的任何饮料都好喝。 江晏也拿起自己的奶茶,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十中校门上,笑着说:“没想到十中周末也这么热闹,刚才看到好多学生来买奶茶,应该是补课刚结束吧。” 许江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十中校门口确实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有的在讨论题目,有的在说笑,脸上带着学生时代特有的朝气。他的目光轻轻顿了顿,握着奶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像碰到了什么不愿提起的回忆,眼神里的光亮也淡了些。 江晏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放下奶茶,轻声问:“怎么了?看到十中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许江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小了些:“嗯,想起高三的时候了。”他低头看着奶茶杯里的珍珠,慢慢搅动着吸管,像在整理混乱的回忆,“高三那次月考,我数学没及格,考得特别差。” 奶茶店的音乐刚好放完一首温柔的钢琴曲,新的曲子还没开始,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吸管搅动奶茶的轻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学生笑声,却让空气忽然变得有点沉。 许江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压在心里的事:“那天放学,我抱着卷子想赶紧回家,怕爸妈看到不高兴。结果在走廊里被班里的三个男生堵住了,他们抢过我的卷子,看到分数就开始笑,说‘许江之,你这分数还想考大学?真是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家帮你妈看菜馆,端盘子还能挣点钱’。”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端盘子”的时候,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又听到了当时的嘲笑,“他们还把我的卷子扔在走廊尽头的泥水里,那天刚下过雨,地上有积水,卷子泡在水里,上面的红叉都晕开了,像在流血。我想捡回来,他们还推了我一把,说‘一张破卷子,捡它干什么,反正你也考不上大学’。” 回忆里的冷意顺着他的话漫出来,即使现在坐在暖融融的奶茶店里,他还是觉得指尖有点凉,像当时走廊里的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人心里发寒。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件事,包括爸妈,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觉得自己没用,只能把委屈压在心里,像压着一块湿冷的石头,压了好多年。 江晏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只是慢慢握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江晏的手很温暖,干燥又有力,像一块暖玉裹住了他的手,把他指尖的凉意一点点驱散。他看着许江之低垂的头顶,头发软软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心里忽然觉得有点疼——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欺负他。 “他们错了。”江晏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像能穿透压在许江之心里的石头,“你那时候很努力,我知道的。你高三的时候肯定天天熬夜做题,只是可能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才没考好,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他们嘲笑你的理由。” 许江之的鼻子忽然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慢慢转了起来,他赶紧低下头,怕江晏看到,却不想江晏却轻轻抬起他的下巴,用指腹擦了擦他眼角的泪水,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他。 “别憋着,委屈了就哭出来,没人会觉得你没用。”江晏的眼神很软,像奶茶店的阳光,暖得能照进心里,“没考上大学不代表你不好,你现在会做很好吃的面,会照顾爸妈,会为别人着想,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比那些只会嘲笑别人的人强多了。” 这是许江之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以前爸妈虽然没怪过他没考上大学,却也只是说“没关系,回家帮我们看店也挺好”,从没人告诉他“你很好”“你很努力”。现在听到江晏的话,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江晏的手背上,有点烫。 “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他哽咽着说,声音带着哭腔,“我以为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能考上大学,就能让爸妈骄傲,可我还是没考好,还被他们嘲笑……” “不,你很有用。”江晏打断他,轻轻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动作很轻,怕吓着他,“你现在把菜馆的活打理得很好,爸妈很省心;你做的面很好吃,我每次都能吃两大碗;你还很善良,会记得给我带面包……这些都是你有用的证明,只是你自己没发现而已。” 许江之靠在江晏的肩膀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奶茶的焦糖香,很安心。他的肩膀很宽,靠在上面很舒服,像靠在自家的沙发上,不用假装坚强,不用怕被人嘲笑。眼泪慢慢止住了,心里那块湿冷的石头,好像被江晏的话和温暖的肩膀融化了,变得暖暖的,像喝下去的奶茶,甜得能溢出来。 奶茶店的音乐又响了起来,还是一首温柔的钢琴曲,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 许江之慢慢抬起头,看着江晏,眼睛还有点红,却比刚才亮了很多,像雨后的星星,闪着光:“谢谢你,江晏。” 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刚被安慰好的小猫:“谢我干什么?我们是朋友,不开心的事本来就该一起分担。以后再想起这些不开心的事,别一个人憋着,跟我说,我帮你骂他们。” 许江之被他逗笑了,嘴角轻轻往上翘,像奶茶杯上的小兔子笑脸,甜得人心里发暖。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十中的学生渐渐走光了,奶茶店的客人也换了几波。 第12章 打卤面与愧疚 周三的中午11点,介休的阳光透过后厨的木窗,斜斜地洒进来,落在水泥地上,映出窗棂的浅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老味道菜馆”的后厨里,弥漫着面粉的清甜和卤汁的酱香,混着暖融融的阳光,把小小的空间烘得格外有生活气息——案板上放着揉好的面团,旁边是切好的白菜、豆角,灶台上火苗跳动,锅里的卤汁“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香气顺着锅盖的缝隙钻出来,勾着人的食欲。 许江之站在案板前,手里捧着一团雪白的面粉,正按照母亲教的方法揉面。他的手掌沾了点干面粉,按在面团上,力度均匀地来回揉搓,面团在他手下慢慢变得光滑有弹性,像一块温润的白玉。母亲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菜刀,正在切豆角,豆角被切成均匀的小段,落在瓷盘里,发出“哒哒”的轻响,像在打着节奏。 “揉面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揉,这样揉出来的面才筋道,煮的时候不容易断。”母亲一边切豆角,一边轻声提醒,眼睛却没离开许江之的手,“你看,面团边缘要是起了小疙瘩,就沾点温水,慢慢揉进去,别太用力,不然面会硬。” 许江之点点头,按照母亲说的,沾了点温水,轻轻揉着面团边缘的小疙瘩。温水碰到干面粉,慢慢融成湿润的小团,再顺着他的手掌力度,渐渐揉进面团里,原本有点粗糙的边缘,很快变得光滑起来。他看着手里的面团,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教他揉面,那时他还小,手掌不够大,只能用小拳头捶打着面团,母亲就在旁边笑着帮他收拾残局,说“江之以后要是不想读书,就跟妈学做面,咱家的打卤面,饿不着你”。 可那时候母亲只是随口一说,心里还是盼着他能考上大学,走出介休,去更大的城市看看。初中时,母亲每次开家长会,都会跟老师说“我家江之想考大学,麻烦您多照顾”;高中时,母亲每天早上都会早起给他做早餐,说“多吃点,读书费脑子”。他也一直努力,想考上大学,让母亲骄傲,可最后还是没考好,只能回到家里,帮着爸妈打理菜馆,做着母亲曾经“随口一说”的事。 想到这里,许江之的手忽然顿了一下,揉面的力度也没了准头,原本光滑的面团被他揉得歪歪扭扭,边缘还沾了不少干面粉,像个没睡醒的孩子,耷拉着“脑袋”。他的眼神轻轻飘向窗外,看着街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心里忽然像压了块湿冷的石头——他好像没能实现母亲的期望,没能成为母亲想让他成为的人。 “想什么呢?”母亲的声音轻轻打断了他的思绪,手里的菜刀也停了下来,“面团都揉歪了,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歇会儿,妈来揉。”说着,母亲就放下菜刀,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面团。 许江之赶紧回过神,把面团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小:“妈,我不累,就是……刚才走神了。”他赶紧重新调整姿势,想把揉歪的面团揉好,可手里的力度却总是不对,面团还是歪歪扭扭的,像在跟他作对。 母亲看着他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温柔,没再追问,只是拿起旁边的湿布,擦了擦案板上的面粉,轻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揉面跟做人一样,急不得,得慢慢来。咱家的菜馆虽然不大,但也能养活咱们,你能回来帮忙,妈和你爸都很高兴。” 许江之的鼻子忽然有点酸,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面团,没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揉着——母亲总是这样,从不说他的不好,总是用最朴实的话安慰他,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愧疚,觉得自己没能让母亲骄傲。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带着点外面的凉意,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风吹过树叶,温柔又清爽:“阿姨,江之,我来送点新鲜的白菜,刚才路过巷尾的菜摊,看到白菜很新鲜,就买了点,想着你们做打卤面能用。” 是江晏。 许江之抬头看向门口,江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颗翠绿的白菜,叶子上还带着点晶莹的水珠,显然是刚买的。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外套,领口微微敞开,头发被外面的风吹得有点乱,却没影响他的模样,反而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随性的亲切。 “江晏来了,快进来,外面太阳大。”母亲笑着招呼他,伸手接过竹篮,“你这孩子,总想着我们,上次送的辣椒还没吃完呢。” 江晏走进来,顺手关上后厨的门,目光落在许江之手里的面团上,又看了看许江之低垂的头顶,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没直接问,只是笑着说:“阿姨,我刚好没事,来帮你们剥蒜吧,打卤面放蒜才香。” 说着,他就拿起案板上的蒜臼和大蒜,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开始剥蒜。他的动作很熟练,手指捏住大蒜的根部,轻轻一掰,蒜皮就掉了下来,雪白的蒜瓣落在蒜臼里,很快就剥了一小堆。他剥蒜的时候很专注,眼睛看着蒜瓣,却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许江之,观察着他的状态。 许江之继续揉着面,可心里的愧疚还是像石头一样压着,手里的面团依旧揉不好。江晏看在眼里,轻轻咳嗽了一声,趁着母亲转身去洗白菜的空隙,凑到许江之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别愧疚,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听到阿姨跟你说的话了。” 许江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揉面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江晏。 江晏手里还拿着一颗没剥完的大蒜,眼神很软,像后厨的阳光,暖得能照进心里:“阿姨其实很骄傲你会做面,刚才我送白菜进来的时候,阿姨跟我说‘江之现在揉面越来越好了,比我刚学的时候强多了’,你没听到而已。” 许江之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江晏:“真的吗?我妈……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江晏笑着点头,手里的大蒜也剥完了,放进蒜臼里,“阿姨还说,你现在每天都早起帮着准备食材,晚上还帮着收拾桌子,比以前懂事多了,她和叔叔都很欣慰。你别总觉得自己没做好,在阿姨和叔叔心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母亲刚好洗完白菜回来,听到他们的对话,笑着补充道:“江晏说得对,江之,你现在做得很好,妈很骄傲。以前盼着你考大学,是想让你多见见世面,可现在看到你能踏踏实实地做事,妈更开心——做人最重要的是踏实,不是吗?” 许江之看着母亲温柔的笑容,又看了看江晏眼里的真诚,心里的石头忽然像被阳光晒化了,慢慢变得轻飘飘的。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面团,忽然觉得手里的力度变得准了,他按照母亲教的方法,顺着一个方向揉面,面团在他手下慢慢变得光滑起来,不再歪歪扭扭,像一块真正温润的白玉。 “对了,”江晏拿起蒜臼,开始捣蒜,蒜臼里传出“咚咚”的轻响,混着锅里卤汁的“咕嘟”声,格外有生活气息,“江之,等会儿面做好了,我能不能尝尝你的手艺?我还没吃过你亲手揉的打卤面呢。” 许江之的脸微微热了热,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亮了些:“好,等会儿做好了,我给你盛一大碗。” 母亲看着他们俩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灶台边,掀开锅盖,往锅里加了点酱油,卤汁的香气更浓了,飘满了整个后厨。阳光透过木窗,落在三个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生活画,没有轰轰烈烈的情节,只有朴实的亲情和温柔的理解,却比任何东西都让人觉得安心。 许江之继续揉着面,手里的面团越来越光滑,心里的愧疚也越来越淡。他忽然觉得,其实没考上大学也没关系,能留在家里,帮着爸妈打理菜馆,能吃到母亲做的卤汁,能和江晏一起分享一碗打卤面,这样的生活,也很幸福。 锅里的卤汁还在“咕嘟”地冒着泡,蒜臼里的蒜香飘出来,混着面粉的清甜,构成了最朴实的烟火气。 第13章 绵山的风景 周末的下午2点,介休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燥热,变得像被温水泡过的棉絮,软乎乎地裹在身上。江晏开着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往绵山方向走,车窗半降着,山间的风钻进来,带着松针的清香和野花的甜气,拂在脸上,像有人用羽毛轻轻扫过,痒得人心里发暖。 许江之坐在副驾,手里抱着一个浅蓝色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两瓶矿泉水、一包纸巾,还有母亲早上烤的全麦面包——出门前母亲反复叮嘱“山上风大,别着凉”“面包饿了就吃,别扛着”,他都一一应着,把东西仔细收进包里。此刻他正偏着头看窗外,山路两旁的松树飞快地往后退,树干笔直,枝叶繁茂,像一排站得整齐的卫士,守护着这条通往山顶的路。 “还有十分钟就到山脚下了,”江晏看了一眼导航,又转头看向许江之,笑着问,“穿的鞋子合脚吗?我看你早上换了双新的运动鞋,要是磨脚,咱们车上有创可贴。” 许江之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白色运动鞋,是上周江晏陪他去买的,说爬山穿运动鞋舒服,不会崴脚。他轻轻动了动脚趾,鞋底柔软,贴合着脚型,一点都不磨脚,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合脚,很舒服,不磨脚。” “那就好,”江晏点点头,又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温好的蜂蜜水,拧开盖子递给他,“先喝点水,爬山容易口渴,蜂蜜水润喉,比矿泉水好喝。” 许江之双手接过来,瓶口还带着点温热的温度,喝了一口,甜甜的蜂蜜味混着淡淡的花香,在嘴里散开,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觉得甜丝丝的。他以前很少喝蜂蜜水,母亲总说蜂蜜贵,舍不得买,现在喝着江晏递来的蜂蜜水,却觉得比任何饮料都解渴。 很快,车就开到了绵山脚下的停车场。江晏停好车,帮许江之拿过帆布包,背在自己肩上,又检查了一遍东西:“水、面包、纸巾都带了,创可贴也在,没问题。”说着,他就拉起许江之的手,往登山口走,“咱们慢慢爬,不急,山顶的风景虽然好,但路上的景色也不错,咱们边爬边看。” 许江之的手被江晏握着,掌心温暖干燥,带着点让人安心的力量。他跟着江晏往山上走,脚下的石阶是用当地的青石板铺的,表面被岁月磨得有些光滑,偶尔有几处长青苔,江晏都会提醒他“小心点,这里滑”,然后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些。 一开始爬山,许江之还能跟上江晏的脚步,可爬了大概二十分钟,他就觉得体力有些跟不上了——额头开始冒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胸口微微发闷,脚步也慢了下来,像灌了铅一样重。他停下脚步,扶着旁边的松树,弯着腰喘气,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有点痒。 “累了吧?”江晏也赶紧停下来,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递过蜂蜜水,“别着急,咱们歇会儿再爬。你平时在店里忙,很少运动,体力跟不上很正常,慢慢来就好。” 许江之接过水,喝了一口,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是不是拖你后腿了?早知道我平时多运动运动了。” “说什么呢,”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怕麻烦别人的小猫,“咱们是来玩的,又不是比赛,累了就歇,哪有什么拖后腿的说法。你看那边,”江晏指着不远处的一片野花,五颜六色的,开得正艳,“那些花是野蔷薇,只有在山间的向阳处才会开,城里很少见,是不是很好看?” 许江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片粉色、白色、黄色的野蔷薇长在石阶旁的草地上,花瓣上还带着点晶莹的露珠,阳光照在上面,像撒了层碎钻,确实很好看。他之前从没注意过这些,每次路过花店,也只是匆匆走过,没想到山间的野花竟然这么漂亮。 “好看,”他小声说,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刚才的疲惫好像也减轻了些,“比花店卖的玫瑰还好看。” “那当然,”江晏笑着说,“野蔷薇是自然长的,有股韧劲,风吹雨打都不怕,不像花店的玫瑰,养不了几天就蔫了。”说着,他又拉起许江之的手,“歇得差不多了吧?咱们继续爬,前面还有更好看的风景呢。”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江晏继续往上爬。这次江晏故意放慢了脚步,走几步就停下来,指给许江之看路边的景色——有时候是一只在松树上蹦跳的小松鼠,尾巴毛茸茸的,像个小毛球;有时候是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翅膀是淡蓝色的,扇动起来像一片小小的云;有时候是山间的小溪,水流清澈,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叮咚作响,像在唱着歌。 许江之渐渐被这些景色吸引,不再觉得爬山累了。他偶尔会弯腰捡起一片形状好看的枫叶,夹在笔记本里,说要带回去当书签;也会蹲下来,轻轻碰一碰野蔷薇的花瓣,怕把露珠碰掉;江晏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像在看一件珍贵的宝贝。 大概爬了一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山顶。山顶的视野格外开阔,没有了山间松树的遮挡,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介休城——城里的房屋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像一个个小小的积木,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袅袅升起,在蓝天下连成一片薄纱,把整个城市都笼在温柔里;顺城关大街像一条蜿蜒的丝带,穿过城市,一直延伸到远方,许江之甚至能隐约看到“老味道菜馆”门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 “你看,”许江之指着远处的顺城关大街,语气里带着点兴奋,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那是顺城关大街,咱们家的菜馆就在那边,看到没?门口有棵老槐树,夏天的时候会开很多槐花。” 江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虽然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但他还是笑着点头:“看到了,离这里不远,像个小小的家,很温馨。” 许江之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远处的家,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他以前从没来过绵山山顶,也从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过自己生活的城市,原来从山顶看下去,介休城这么小,却这么温暖,像一个被阳光裹着的小窝,让人舍不得离开。 江晏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悄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调至静音,镜头轻轻对准许江之的侧脸——阳光落在许江之的脸上,把他的睫毛染成浅金色,鼻子的轮廓柔和,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像被山顶的风拂过的野蔷薇,温柔又干净。江晏轻轻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被山间的风吹散,许江之丝毫没有察觉,还在专注地看着远处的介休城。 “你看那边的云,”江晏收起手机,指着天上的一朵白云,转移了话题,怕被许江之发现刚才的小动作,“像不像你上次在后土庙吃的棉花糖?白白的,软软的,好像一捏就能挤出糖来。” 许江之抬头看向天上的白云,确实像极了上次吃的棉花糖,蓬松柔软,在蓝天下慢慢飘着。他笑着点头,眼里带着点怀念:“有点像,不过没那个甜。上次的棉花糖,你还抢了我一口,说比你的糖画甜。” “有吗?”江晏故意装作不记得,笑着说,“我怎么不记得了?要不下次咱们再去买,你让我再尝一口,我就承认。” 许江之轻轻推了他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才不让你尝,下次我要自己吃一个,不给你抢。” 江晏笑着抓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好,不抢你的,我给你买两个,你吃一个,剩下的一个放着,等你想吃了再吃。” 山顶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松针的清香和远处城市的烟火气,拂在两人身上。许江之靠在江晏身边,看着远处的介休城,手里被江晏握着,心里觉得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柔软又安心。他忽然觉得,爬这么久的山很值得,不仅看到了好看的风景,还因为有江晏陪着,让这段旅程变得格外美好。 “下次有空,咱们再来吧,”许江之轻声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下次可以早点来,看日出,听说绵山的日出很好看,太阳从山后面出来的时候,会把天空染成红色,像着火了一样。” 江晏笑着点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些:“好,下次咱们早点来,看日出,再带点你妈做的面包,在山顶吃早餐,肯定很有意思。” 许江之点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看着远处的白云慢慢飘走,心里忽然觉得。 第14章 照片里的温暖 周末的晚上7点,介休的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像一块被墨染过的丝绒,温柔地裹住了整个小城。老味道菜馆里的客人早已散去,只剩下暖黄色的灯光还亮着,从门口的玻璃窗透出去,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小小的光晕,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温暖又显眼。 许江之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正在仔细擦拭桌面。白天客人多,桌子上难免沾了些油污和饭粒,他擦得很认真,连桌角的缝隙都没放过,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贝。桌面上还留着白天客人用过的痕迹——一个沾了点卤汁的瓷碟,一双没来得及收的筷子,还有一颗掉在桌缝里的米粒,他都一一收拾干净,放进旁边的托盘里。 母亲正在后厨收拾灶台,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水,偶尔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响,像一首简单的生活小调。父亲坐在柜台后,手里拿着账本和算盘,手指在算盘上轻轻拨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眼神专注地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偶尔皱一下眉,又很快舒展开,嘴角还带着点满足的笑意——今天的生意不错,比平时多赚了些钱。 许江之擦完最后一张桌子,把抹布叠好,放进盆里,刚要起身去后厨帮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像有只小虫子在轻轻碰他的腿。他愣了一下,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一条新消息,发件人是“江晏”。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慌,又有点期待。他赶紧走到柜台旁边,避开父母的视线,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打开了消息。 消息里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许江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灯。照片上是他的侧脸,背景是绵山山顶的蓝天白云,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宝石,白云软得像棉花糖,轻轻飘在他的身后。照片里的他正看着远处的介休城,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头发被山顶的风吹得轻轻飘起,眼神明亮得像盛满了星星,连阳光落在他脸上的痕迹都清晰可见,温暖又耀眼。 他记得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了——那天在绵山山顶,他正专注地看着远处的顺城关大街,跟江晏说家里菜馆的位置,完全没注意到江晏正在偷偷给他拍照。原来江晏那时候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拍他,还把照片存了下来,现在发给了他。 许江之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像春天里盛开的花,慢慢绽放。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手机屏幕,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照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他从来没见过自己这样的样子——不自卑,不慌张,眼里有光,脸上有笑,像一个真正快乐的人,而不是过去那个总是低着头、怕被别人嘲笑的小孩。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父亲放下手里的算盘,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点好奇和慈爱,“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看了眼手机就笑成这样了?是有人给你发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许江之的脸瞬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赶紧把手机藏到身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没……没什么,就是看了下菜谱,觉得明天可以做个新的卤味,所以有点开心。”他编了个借口,怕父亲追问,赶紧转移话题,“爸,今天的账本算完了吗?收入怎么样?” 父亲笑着点了点头,把账本往他这边推了推,语气里带着点自豪:“算完了,今天的收入比平时多了不少,主要是中午来了几桌旅游的客人,都说咱们家的打卤面好吃,还问下次来能不能提前预约呢。” “真的吗?那太好了!”许江之赶紧顺着父亲的话往下说,心里却还在想着那张照片,手指忍不住在身后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像在触摸一份珍贵的礼物。 父亲没再多问,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又低头继续看账本。许江之松了口气,悄悄走到窗边,再次拿出手机,打开那张照片,仔细看着。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忽然暗了下来,像明亮的灯突然被遮住了光。他想起了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被人拍照,却不是这样温暖的场景。 那时候他刚上初三,因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总是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欺负。有一次,他在教室里做值日,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一个男生的鞋子上,那个男生很生气,不仅骂了他,还让其他几个男生把他围起来,偷偷用手机给他拍了照。 照片里的他低着头,头发凌乱,衣服上沾了水和灰尘,脸上带着害怕和委屈的表情,像一只被雨淋透的小猫,狼狈又可怜。那个男生还把照片发到了班级群里,配文说“许江之是个笨蛋,连水都不会倒”,群里的其他同学有的嘲笑他,有的假装没看见,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他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敢让别人看到,只能偷偷躲在厕所里,哭了很久很久。从那以后,他就更害怕被别人拍照了,每次看到别人拿手机对着他,都会下意识地躲开,怕再被人拍下那样狼狈的样子。 可是现在,江晏拍的这张照片,却让他觉得自己很好,很值得被喜欢。照片里的他不再是那个狼狈不堪的小孩,而是一个眼里有光、脸上有笑的少年,被蓝天白云和阳光包围着,温暖又耀眼。 许江之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像被风吹走了一样,慢慢消失了。他再次看向照片里的自己,嘴角又忍不住向上翘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感激——谢谢江晏,把他拍得这么好看,谢谢江晏,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是一个值得被喜欢的人。 “江之,发什么呆呢?过来帮妈把碗碟端出来,该洗碗了。”母亲的声音从后厨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来了!”许江之赶紧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护着,像在保护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快步走到后厨,接过母亲手里的托盘,上面放着刚洗干净的碗碟,还带着点温热的水汽,映着后厨的灯光,亮晶晶的。 母亲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的温柔,没再多问,只是笑着说:“今天看你心情不错,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跟妈说说呗。” 许江之的脸又红了,低着头,小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好的,绵山的风景也好看。”他没说照片的事,想把这份温暖当成自己的小秘密,慢慢珍藏起来。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妈和你爸都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许江之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觉得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柔软又安心。他端着托盘走到柜台旁,把碗碟整齐地放进消毒柜里,然后又拿起手机,偷偷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照片,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偶尔有几盏路灯亮着,像黑夜里的星星,照亮了小城的街道。老味道菜馆里的灯光依旧温暖,碗碟碰撞的轻响、算盘的“噼里啪啦”声、母亲的笑声,还有许江之心里的那份温暖,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美好的生活画卷,温馨又幸福。 第15章 毕业典礼的冷水 周末的上午10点,介休的阳光像被晒软的蜂蜜,稠稠地裹在街道上。顺城关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大多是提着菜篮的老人,或是牵着孩子的年轻父母,脚步慢悠悠的,带着周末特有的松弛。许江之提着一个竹编菜篮,里面装着刚从菜馆后厨做好的卤味——是母亲让他给初中班主任李老师送的,说李老师以前很照顾他,现在换季了,送点卤味让老师尝尝鲜。 菜篮上盖着一块干净的蓝布,卤味的香气透过布缝钻出来,混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想多闻几口。许江之的脚步很轻,怕走太快晃到菜篮里的卤味,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李老师家的新地址——老师去年搬了家,特意打电话告诉了母亲,怕他们找不到。 走到七中门口时,许江之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像被什么东西粘在了原地。 七中门口格外热闹,比平时多了很多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还有举着相机的家长。几个女生正凑在一起整理校服裙摆,头发上别着小小的白色花朵;男生们则勾着肩膀,笑着讨论待会儿要去哪里聚餐;还有家长拿着手机,对着校门和孩子不停拍照,嘴里说着“再笑一个,把毕业证举高点”。许江之看了一眼校门口挂着的横幅,上面写着“介休七中2024届毕业典礼”,原来今天是初中毕业生的日子。 看着眼前的热闹,许江之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东西,模糊又遥远。他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毕业典礼,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却没有这么热闹,也没有这么多笑容。 那时候他刚上初三,因为性格内向,不爱说话,总是被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欺负。毕业典礼那天,母亲特意给他买了一件新的白色衬衫,说“毕业典礼是大事,要穿得干净点,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他很珍惜那件衬衫,前一天晚上还特意挂在衣柜里,怕压皱了,早上起床后又仔细熨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穿上。 毕业典礼在学校的操场上举行,他坐在班级的最后一排,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怕被别人注意到。轮到各班合影时,他刚站起来,就被班里的男生张强猛地推了一下,手里的毕业证掉在了地上。他弯腰去捡,张强却突然端着一杯冷水走过来,笑着对周围的同学说“大家看,许江之的新衬衫多白,咱们给他‘洗个澡’,让他更干净点”。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杯冷水就从他的头顶浇了下来,顺着头发流进衣领里,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像一块冰冷的铁皮。白色的衬衫被水浇湿后,变得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背心,周围的同学都笑了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张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说“许江之,你现在像个落汤鸡,真好看!庆祝你以后当 loser,永远考不上好学校!” 他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牙齿忍不住打颤,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委屈和羞耻。他想把衬衫脱下来,却又怕更丢人;想反驳张强,却又不敢,只能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那天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明媚,却照不进他心里的冰冷,反而让他觉得更丢人——所有人都在笑他,没有人帮他,连老师都只是皱了皱眉,说“张强别闹了”,就没再管他。 后来他是怎么回的家,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件新衬衫被冷水泡过之后,再也洗不干净了,领口和袖口都留下了淡淡的水渍,像永远擦不掉的伤疤。母亲看到他湿漉漉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说“不小心把水洒在身上了”,没敢说实情,怕母亲担心,也怕母亲觉得他没用。 “江之?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动?是不是不舒服?”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回忆,像一缕阳光照进冰冷的水里,让他瞬间回过神来。许江之抬头一看,江晏正坐在一辆白色的汽车里,车窗半降着,探出头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担忧。 江晏本来是要去巷尾的老醋坊买醋,路过七中门口时,看到许江之站在路边,眼神恍惚,脸色苍白,像丢了魂一样,赶紧把车停在路边,过来喊他。 许江之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江晏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指尖冰凉,赶紧推开车门,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被江晏握住手的那一刻,许江之心里的堤坝忽然塌了,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像洪水一样涌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江晏的手背上,有点烫。 “江晏,”他哽咽着说,声音带着哭腔,“我想起我的毕业典礼了,他们……他们把冷水浇在我身上,还笑我是 loser,永远考不上好学校……” 江晏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阴沉,像乌云遮住了阳光,但很快又变得温柔起来。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更紧地握住许江之的手,用自己的手温暖他冰凉的指尖,轻声说:“别想了,那些人都是混蛋,他们不懂你,也不配评价你。你现在很好,比他们都好,有自己的事做,有人喜欢你,这就够了。” 许江之靠在江晏的肩膀上,像靠在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树上,终于敢放声哭出来,把憋在心里多年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江晏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耐心地等他哭完。 过了一会儿,许江之的哭声渐渐小了,江晏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着说:“哭够了吗?哭够了咱们去买冰淇淋吃,我知道巷口有一家冰淇淋店,他们家的巧克力冰淇淋特别好吃,甜丝丝的,吃了之后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忘记。” 许江之看着江晏温柔的笑容,心里的冰冷慢慢被融化了,像被阳光晒化的冰雪。他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去买冰淇淋。” 江晏把许江之的菜篮放在汽车的后备箱里,然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他坐进去。汽车缓缓发动,朝着巷口的冰淇淋店开去,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许江之的脸上,暖暖的,像江晏的手一样温柔。 冰淇淋店的玻璃柜里放着各种各样的冰淇淋,巧克力味、草莓味、香草味,五颜六色的,像一堆小小的宝石。江晏给许江之买了一个超大的巧克力冰淇淋,上面还撒了一层坚果碎,递给他说:“快吃吧,凉丝丝的,特别甜。” 许江之接过冰淇淋,咬了一口,浓郁的巧克力味在嘴里散开,甜丝丝的,带着一点冰凉,瞬间驱散了心里的委屈。他看着江晏也拿着一个草莓冰淇淋,笑着吃着,阳光照在江晏的脸上,像镀了一层金边,温暖又耀眼。 他忽然觉得,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就像冰淇淋上的坚果碎,虽然有点硬,但只要有甜丝丝的冰淇淋在,就不算什么。而江晏,就是那个给他人生带来甜味的冰淇淋,让他知道,即使有过冰冷的过去,也会有温暖的未来。 吃完冰淇淋,江晏又开车送许江之去李老师家,帮他提着菜篮,陪他一起给老师送卤味。离开李老师家时,阳光依旧明媚,许江之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像春天里盛开的花,温暖又好看。 第16章 晚自习后的夜路 周二的晚上8点,介休的夜色已经漫过了顺城关大街的青石板,像一块柔软的黑丝绒,把整条街都裹得温温柔柔的。老味道菜馆里的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靠窗的一桌还坐着两个熟客——是巷尾修车铺的王大叔和卖水果的李叔,两人面前各放着一碗没喝完的小米粥,还有一碟剩下的凉拌黄瓜,正慢悠悠地聊着天,声音不大,却像一缕缕烟火气,把店里的暖黄灯光衬得更亲切了。 许江之端着一个空托盘,正从后厨走出来。托盘里还留着刚才客人用过的瓷碗,碗边沾了点卤汁的痕迹,他走得很稳,脚步轻得像怕吵醒了店里的安静。母亲已经开始收拾灶台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偶尔传来,混着王大叔和李叔的聊天声,构成了一幅安安稳稳的生活画面。 “现在的孩子读书真不容易,”王大叔喝了一口小米粥,叹了口气,话里带着点心疼,“我家小子在十中读高二,每天晚自习要上到9点才放学,天黑得早,我每天都得去校门口接他,不然不放心。” 李叔点点头,手里拿着一根牙签,轻轻剔着牙,接过话茬:“可不是嘛!十中晚自习9点放学,那时候街上都没多少人了,尤其是往西边的老巷子,路灯坏了好几盏都没人修,黑黢黢的,别说孩子了,我一个大男人走进去都觉得发怵。家长要是不接,万一出点事可怎么办?” “就是说啊,”王大叔放下碗,指了指窗外的夜色,“你看现在才8点,外面都这么黑了,等9点放学,那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咱们做家长的,就算再忙,也得去接孩子,安全第一啊。” 许江之端着托盘路过他们桌旁时,脚步忽然顿住了,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王大叔和李叔聊的“十中晚自习”“接孩子”,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心里尘封已久的一扇门,门后是一段又黑又冷的回忆,冷得他指尖都有点发颤。 他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也是在十中,也是每天上晚自习到9点。那时候爸妈忙着打理菜馆,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根本没时间去接他。母亲偶尔会念叨一句“江之,放学路上小心点,别走老巷子”,他总是笑着说“知道了妈,我不怕”,可心里的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一次,也是一个周二的晚上,比现在还冷,刮着不大不小的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在巷子里打着转。晚自习放学后天已经全黑了,他没敢走灯坏了的老巷子,特意绕了远路走主街,可走了没多远,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 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耳朵里全是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身后不远不近的、轻轻的脚步声,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里发紧。他攥紧了书包带,书包里还装着刚发的数学卷子,卷边都被他捏得变了形。走到底下街的拐角时,身后的人突然加快了脚步,他心里一慌,拔腿就跑,书包里的卷子掉了好几张也没敢捡,只知道往前跑,风灌进衣领里,冷得他牙齿打颤,后背却全是汗,黏糊糊的贴在衣服上,像一块冰冷的铁板。 他一路跑回菜馆,推开玻璃门时,手还在抖,母亲看到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摇头说“没事,跑着回来的,想快点吃到妈做的饭”。那天晚上,他躲在房间里,把掉在地上的卷子捡了回来,一张张铺平,却发现卷子上沾了泥土和草屑,像他心里的委屈,擦不掉也抹不去。他没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觉得他没用,连走夜路都害怕。 从那以后,每次晚自习放学,他都要在学校门口等很久,等有其他同学一起走同一条路,才敢慢慢跟在后面,像一只怕黑的小兽,偷偷借着别人的“光”回家。那些夜晚的风、昏暗的路灯、身后的脚步声,还有心里的恐惧,像一道道疤痕,刻在他的记忆里,即使过了这么久,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冷。 “江之?怎么站这儿不动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像一缕阳光照进冰冷的回忆里,让许江之瞬间回过神来。他抬头一看,江晏正坐在靠柜台的位置,面前放着一碗刚做好的打卤面,还没动筷子,眼神里满是担忧地看着他。 江晏本来是来吃晚饭的,刚才一直在安静地等面,听到王大叔和李叔聊起十中晚自习的事,又看到许江之站在旁边,脸色苍白,眼神恍惚,手还微微发颤,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赶紧喊了他一声。 许江之的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江晏放下筷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故意压低了声音,怕被王大叔和李叔听到,只让他一个人听见:“是不是想起以前上晚自习的事了?” 被江晏说中了心事,许江之的眼眶有点发热,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嗯,想起以前放学被人尾随,跑回家的事了。” 江晏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像店里的暖黄灯光,轻轻落在他身上。他没有追问细节,只是轻轻拍了拍许江之的手背,指尖的温度传过来,比灯光还暖:“以后不会了。” 许江之抬起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你晚上出门,不管是去干什么,我都来接你,”江晏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像一句承诺,牢牢地落在许江之的心里,“要是你再想起以前的事,也不用怕,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过来陪你。” 许江之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满是认真和关心,没有一点敷衍。他忽然觉得,心里的那些冷意,那些恐惧,像被江晏指尖的温度融化了一样,慢慢散了。他想起刚才王大叔说“家长再忙也得去接孩子”,以前他没有这样的“家长”来接他,可现在,他有江晏,有一个会承诺来接他、会陪他面对恐惧的人。 “谢谢你,江晏。”他小声说,嘴角轻轻往上翘了翘,像雨后的天空,终于露出了一点阳光。 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终于放下心防的小猫:“跟我还客气什么?快把托盘送回后厨吧,不然妈该着急了。” 许江之点点头,端着托盘往后厨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很稳,不再像刚才那样发颤,心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空荡荡的,反而觉得暖暖的,像揣着一个小小的暖炉。 王大叔和李叔还在聊着天,话题已经从孩子的晚自习转到了明天的天气,声音依旧不大,却不再像刚才那样让他觉得刺耳。母亲看到他进来,笑着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也笑着说“刚才跟江晏聊了两句”,没有多说什么,却觉得心里的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安放的地方。 江晏回到座位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那碗打卤面。他吃得很认真,偶尔抬头看向后厨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温柔。窗外的夜色依旧很黑,巷子里的路灯可能还是坏的,风也可能还是冷的,但许江之知道,以后再走夜路,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因为有一个人,会在不远的地方等他,会给他一盏“灯”,照亮他回家的路。 许江之从后厨出来时,江晏已经吃完了面,正在帮父亲算账。父亲拿着算盘,江晏拿着账本,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偶尔还会笑出声来。许江之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去看窗外的夜色。 第17章 楼下的拥抱 周五的晚上9点,介休的夜色已经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却被小区里的路灯晕开一层温柔的米黄。江晏开着车,缓缓停在许江之家所在的单元楼下,引擎熄灭的瞬间,周围的安静便漫了过来——只有晚风裹着不远处桂花树的甜香,轻轻吹过车窗,落在两人身上,像一层软绒。 许江之解开安全带,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蜷了蜷,没立刻推门。他看着窗外熟悉的单元门,楼道里的灯还亮着,映出几级台阶的影子,心里却忽然有点舍不得这份安静——刚才从菜馆回来的路上,江晏跟他聊起明天要去巷尾买新鲜的豆腐,说要做他爱吃的豆腐脑,语气里的期待,让他连夜色都觉得可爱。 “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江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温和得像刚才的晚风。许江之转头看他,江晏正偏着头,眼里映着车外的路灯,亮得像揉了碎星:“我家就在前面那栋楼,煮了点菊花茶,清热的,你要不要尝尝?” 许江之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摇头——他从没去过别人家里做客,尤其是江晏家,总觉得会打扰到对方。可话到嘴边,看着江晏眼里的真诚,又轻轻咽了回去。他捏了捏衣角,小声说:“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江晏笑着摇头,推开车门先下了车,绕到副驾旁帮他打开车门,手掌轻轻搭在车门上沿,怕他碰头,“菊花茶早就泡好了,放凉了就不好喝了。” 许江之被他的小动作暖到,没再拒绝,跟着江晏下了车。两人并肩往前面的楼栋走,脚步声在安静的小区里轻轻响着,偶尔有晚归的邻居牵着狗经过,狗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江晏家在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暖黄的光一路跟着他们。打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混着菊花茶的清苦,便从屋里飘了出来——客厅的暖灯是米黄色的,照在浅灰色的沙发上,连落在地毯上的光影都显得柔软;靠墙的书架上摆着不少书,还有几个小小的多肉盆栽,叶片饱满,透着生气;茶几上放着一个白瓷茶壶,旁边是两个干净的杯子,茶水还冒着极细的热气,显然是真的早就泡好了。 “随便坐,”江晏把许江之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转身往厨房走,“我去把茶倒出来,你要是觉得冷,沙发上有小毯子。” 许江之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轻轻碰了碰沙发套,布料柔软,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他没敢乱看,只盯着茶几上的茶壶——茶壶上印着小小的兰草,线条简单,却很雅致。忽然想起母亲说过,江晏是个很细心的人,以前帮菜馆修水管时,连工具都要摆得整整齐齐,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 很快,江晏端着两杯菊花茶走过来,放在茶几上。透明的玻璃杯里,菊花舒展着淡金色的花瓣,茶汤是浅黄的,冒着细细的热气,清苦的香气更浓了些。“小心烫,”江晏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放了点冰糖,不会太苦。” 许江之端起来,指尖碰到杯壁,温温的刚好。他喝了一口,冰糖的甜轻轻压过菊花的苦,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觉得清爽。他没说话,只是小口喝着茶,客厅里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却一点都不尴尬,反而很安心。 江晏也喝着茶,偶尔看他一眼,没催他说话。直到许江之把杯子里的茶喝了小半,江晏才轻轻开口,声音放得很柔:“今天在菜馆,你好像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许江之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杯沿碰到嘴唇,有点凉。他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菊花,花瓣在水里轻轻晃着,像他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沉默了几秒,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点犹豫,还有点藏不住的委屈:“江晏,你……有没有被人欺负过?” 江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许江之的眼睛,认真地听:“我小时候被人抢过玩具,后来我爸教我练了点跆拳道,就没人敢欺负我了。你呢?是不是高中的时候,遇到过不好的事?” 提到“高中”两个字,许江之的眼眶忽然有点红。他捏紧了杯子,指节微微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声音有点发颤:“高中的时候,班里有几个男生,总喜欢欺负我……他们会抢我的书包,把我的课本扔在地上,还会给我起很难听的外号,叫我‘胆小鬼’‘废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怕被别人听到一样。江晏没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温柔慢慢变成了心疼。 “有一次,我放学走得晚,他们把我堵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许江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杯壁上,发出轻轻的声响,“他们抢了我口袋里的零花钱,还推我,我摔在地上,膝盖都破了……我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担心,也怕他们觉得我没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这些话,他藏了整整三年。从高中到现在,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不是不想说,是不敢。他怕别人觉得他懦弱,怕别人像那些男生一样嘲笑他,只能把所有的委屈都压在心里,像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压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累。 今天在江晏家,暖灯、热茶,还有江晏眼里的信任,让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些话吐了出来。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再也忍不住,肩膀轻轻抖了起来,眼泪掉得更凶了,连杯子都有点握不住。 江晏没说话,只是慢慢挪到他身边,轻轻伸出手,把他揽进了怀里。 他的拥抱很轻,却很稳,像一张软毯,轻轻裹住了许江之发抖的身体。手掌轻轻拍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节奏很慢,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兽。江晏的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着刚才的菊花茶味,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都过去了,”江晏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些欺负你的人,以后再也不会靠近你了。” 许江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却第一次觉得不丢人。他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那些被抢走的书包、被扔在地上的课本、摔破的膝盖、还有夜里偷偷掉的眼泪,都在这个拥抱里,慢慢找到了出口。 江晏没催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直到他的哭声慢慢小了下来,只剩下偶尔的抽噎。他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轻轻帮许江之擦了擦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他。 “以后我保护你,”江晏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眼神坚定得像夜空里的星,“不管是以前那些人,还是以后遇到的麻烦,我都会在你身边。” 许江之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敷衍,只有满满的心疼和认真。他忽然觉得,那些压在心里很久的石头,好像被江晏的拥抱轻轻推开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你,江晏。” “跟我不用谢,”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刚平静下来的小猫,“再喝点茶吧,不然凉了。” 许江之点点头,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这次的菊花茶,好像比刚才更甜了些。他看着客厅里的暖灯,看着身边的江晏,忽然觉得,这个周五的晚上,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温暖——原来被人拥抱、被人保护的感觉,是这么好。 后来,许江之离开的时候,江晏把剩下的菊花茶装在一个玻璃罐里,让他带回去:“明天早上热一热就能喝,记得别空腹喝,对胃不好。”他还送许江之到单元楼下,看着他走进楼道,直到楼道里的灯灭了,才转身回家。 许江之站在自家门口,手里抱着装着菊花茶的玻璃罐,罐壁还带着温温的热气。他想起江晏刚才的拥抱,想起他说“以后我保护你”,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些曾经让他害怕的回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知道,以后再遇到难过的事,他不用再一个人扛着了。 楼道里的灯慢慢暗了下去,许江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客厅里还留着母亲特意为他留的灯,暖黄的光落在地上,像江晏家的灯一样温柔。 第18章 中秋的月饼 中秋前一周的晚上,老味道菜馆的木门虚掩着,把巷口飘来的桂花香拦了大半,却拦不住屋里漫出来的麦香——那是新磨的面粉混着温糖水的味道,裹在暖黄的灯光里,像一层软乎乎的糖衣,轻轻落在每个人身上。 母亲从储物间抱出那只半旧的陶瓮时,瓮口的蓝布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她掀开布角,白花花的面粉便顺着瓮沿滑落在案板上,堆成一小堆,像刚下的薄雪,指尖碰上去,是细细的、温温的触感。“这是去年秋天在老王家磨的麦粉,特意留着做月饼的,”母亲用手指捻了点面粉凑到鼻尖,眼睛弯起来,“你闻,还带着麦地里的香味呢。” 许江之洗完手,指尖的水珠还没擦干,就凑到案板旁。母亲已经把面粉扒开一个小坑,往里面倒了点温糖水,筷子搅着面粉,很快就成了絮状。“你来揉,”母亲把面团推到他面前,手掌轻轻拍了拍面团,“力道要匀,揉到面团光溜溜的,不沾手就行,别太用劲,不然月饼皮会硬。” 许江之点点头,双手覆在面团上。面粉的细腻裹着糖水的微甜,从掌心传过来,他慢慢顺时针揉着,面团在掌心里渐渐变得柔软,一开始沾在指缝里的面粉,也慢慢被面团吸收,只剩下淡淡的麦香留在指尖。他揉得很认真,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力气没掌握好,坏了母亲特意留的面粉。 揉着揉着,思绪却悄悄飘远了——想起初中某个中秋,爸妈从早到晚都在店里忙,连晚饭都是母亲抽空煮的一碗面条。他一个人在家,对着冰箱里剩下的半袋泡面,没敢说想吃月饼。那天的月亮特别圆,透过窗户落在泡面桶上,可他吃着面,却觉得连汤都是凉的,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 “哎,力道重了。”母亲的声音轻轻拉回他的神思。许江之低头一看,面团边缘已经揉出了细细的筋,再揉下去,包馅的时候就容易裂。他赶紧松了点劲,脸颊有点发烫,小声说:“妈,我没注意。” “没事,慢慢来,”母亲笑着帮他把面筋揉开,指尖划过面团的动作很轻,“做月饼跟做人一样,急不得,得慢慢揉,才能揉出软和的底子。” 许江之跟着母亲的节奏调整力道,面团渐渐变得光润,像一块温玉躺在案板上。他看着手里的面团,忽然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有母亲在旁边指点,有满屋子的麦香,还有门口偶尔传来的邻居说话声,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孤零零的中秋了。 “阿姨,晚上好啊!”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温糖水一样甜。许江之抬头,就看见江晏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苹果皮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刚从水果摊过来。 “是江晏啊,快进来!”母亲赶紧往屋里让,把他手里的苹果接过来放在柜台上,“刚好江之揉面没经验,你来得正好,帮着搭把手。” 江晏应着,洗了手就凑到案板旁。他看着许江之手里的面团,忍不住笑了:“揉得挺不错嘛,比我第一次强多了。我第一次揉面,把面团揉成了疙瘩,还沾了满手面粉,洗了半天都没洗干净,我妈笑了我好几天。” 许江之被他逗得嘴角翘起来,刚才的拘谨也散了些。他把面团往旁边推了推,让江晏也能碰到:“我也是跟着我妈学的,刚才还差点揉出筋了。” “我教你个小技巧,”江晏说着,伸手轻轻握住许江之的手腕,帮他调整姿势,“揉的时候,掌心要贴着面团,手腕带动手掌转,别用胳膊的劲,这样面团就不容易出筋了。” 他的指尖轻轻碰在许江之的手腕上,温温的触感像电流一样,许江之的手忽然僵了一下,赶紧往回收了收。江晏也察觉到了,很快松开手,假装去看案板上的面粉,耳朵却悄悄红了。母亲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尴尬,已经从橱柜里端出了月饼馅——一碗是切碎的五仁,花生、瓜子、核桃混着白糖,香得人直咽口水;另一碗是枣泥,是母亲前几天用金丝小枣熬的,红得像琥珀,还冒着淡淡的甜香。 “五仁的你们俩包,枣泥的我来,”母亲把馅料放在案板中间,“江之爱吃枣泥的,留几个给他当夜宵。” 许江之拿起一个小面团,擀成薄薄的圆皮。他擀得有点慢,怕皮破了,圆皮也擀得不太规整,边缘坑坑洼洼的。江晏看着,拿起另一个面团,手指灵活地转着擀杖,很快就擀出一个又圆又薄的皮,放在许江之面前:“你看,擀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转,擀杖别压太狠,这样皮就圆了。” 许江之跟着学,果然好多了。他往皮里放了点五仁馅,小心翼翼地捏着边缘,想捏出母亲说的“花边”,可手指总不听使唤,捏出来的花边歪歪扭扭的,像个小月亮。江晏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也拿起一个皮放馅,手指轻轻一捏,就捏出了整齐的花边,像小灯笼的褶皱,好看极了。 “你看,这样捏,”江晏放慢动作,给许江之示范,“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皮边,一点点往前推,力道要匀,别太用劲。” 许江之跟着他的动作学,虽然还是不如江晏捏的好看,却也像模像样了。两人凑在案板旁,一个擀皮,一个包馅,偶尔指尖碰到一起,就赶紧分开,然后偷偷看对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案板上的面粉被风吹得轻轻飘着,落在两人的袖口上,像撒了点碎雪。 “江晏这孩子手真巧,”母亲看着他们包的月饼,笑着对刚从里屋出来的父亲说,“包的月饼比江之好看多了,以后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 父亲走过来,拿起一个江晏包的月饼,翻来覆去看了看,点头说:“确实不错,比外面买的实在,馅料放得多,吃起来肯定香。” 许江之听着父母夸江晏,心里像吃了枣泥馅一样甜。他偷偷看了江晏一眼,江晏刚好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又赶紧移开,许江之的脸颊变得滚烫,连手里的面团都差点掉在案板上。 包完最后一个月饼,母亲把月饼放进铺了油纸的蒸笼里。蒸笼盖上的那一刻,麦香和馅香混在一起,变得更浓了。母亲打开收音机,里面传来晋剧《小宴》的调子,咿咿呀呀的,和着窗外的桂花香,把屋子填得满满的。 父亲坐在柜台旁,拿出一个小酒壶,倒了点米酒,慢慢喝着;母亲坐在旁边,一边择着明天要吃的青菜,一边跟着收音机哼戏;许江之和江晏坐在靠窗的小桌子旁,看着蒸笼里慢慢冒出来的热气,热气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像要把整个秋天的温暖都装进来。 “等月饼蒸好了,我们切一块尝尝,”母亲看着蒸笼,眼里满是期待,“今年的月饼肯定好吃,有江之揉的面,还有江晏帮忙包的馅,比往年热闹多了。” 许江之点点头,心里忽然觉得,这个中秋,大概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最温暖的一个。没有孤单,没有冷清,只有满屋子的香味、家人的笑声,还有身边那个会帮他揉面、教他包月饼的人,像手里的面团一样,软乎乎的,甜到了心里。 这次的月饼主要是自己做的吃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中秋的月饼 第19章 同学的挑衅 周末的上午10点,顺城关大街的阳光已经暖得像揉碎的金箔,铺在青石板路上,把路边摊位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卖糖炒栗子的摊位飘着焦香,栗子在黑砂里“哗啦”翻滚;卖桂花糕的阿婆用竹刀切片,甜香混着桂花香,在风里漫着——整个街道都裹在中秋前的热闹里,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许江之跟在江晏身边,手里攥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母亲让买的红枣,指尖蹭到袋子上的褶皱,软软的。他们要去街尾的老木匠铺买月饼模子——前几天一起揉面时,母亲说家里的模子裂了,让他们顺便带一个回来,最好是刻着花纹的,做出来的月饼好看。 “前面就是木匠铺了,”江晏指着不远处一个挂着“李记木艺”木牌的铺子,铺子门口摆着几个新做的木盆,还有刻着福字的砧板,“我去年在这里买过一个菜板,用了一年都没裂,质量很好。” 许江之点点头,目光落在铺子门口摆着的月饼模子上——那些模子都是桃木做的,有的刻着团花,有的刻着玉兔,还有的刻着“中秋”两个字,木纹里还留着淡淡的木香味。他想起小时候母亲用的模子,也是这样的桃木,只是刻的是简单的菊花纹,现在想来,却觉得格外亲切。 就在他要走过去细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像一根刺,突然扎破了周围的温馨:“哟,这不是许江之吗?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还在混菜馆啊?” 许江之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瞬间冰凉,纸袋子差点从手里滑下去。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是高中时总欺负他的张强。他僵硬地转过身,果然看到张强站在不远处,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T恤,头发染成了黄色,正斜靠在一个水果摊旁,手里把玩着一个苹果,眼神里满是嘲讽。 张强身边还站着两个男生,也是高中时跟他一起混的,此刻正跟着笑,目光落在许江之身上,像在看什么好玩的东西。许江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想躲到江晏身后,手指紧紧攥着纸袋子,指节都泛了白——高中时被张强抢书包、扔课本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像冰冷的水,浇得他心里发慌。 张强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嚣张了,几步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扫过他手里的纸袋子,嗤笑一声:“怎么?不说话了?高中时不是还想着考大学吗?我记得你当时还跟老师说要考去省城,怎么?没考上,只能回来帮家里看菜馆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几个摊位的人听见,有人好奇地看过来,目光落在许江之身上,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剥了衣服一样难堪。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张强,”就在这时,江晏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许江之面前,像一堵墙,把张强的目光和周围的打量都挡在了外面,“说话别这么难听,混菜馆怎么了?靠自己的手吃饭,比你这种只会嘴欠的强多了。” 江晏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刻意拔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看着张强,眼神里没有怒视,却让张强的笑僵在了脸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江晏比张强高一点,肩膀也更宽,站在那里,稳稳的,像能护住身后的人。 “你是谁啊?”张强反应过来,脸上有点挂不住,语气变得冲了些,“我跟许江之说话,关你什么事?” “他是我朋友,”江晏看着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冷意,“你欺负他,就关我的事。还有,考不考大学,混不混菜馆,都跟你没关系,别用你的嘴,污染别人的耳朵。”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张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狠狠瞪了江晏一眼,又看向许江之,眼神里满是不甘,却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江晏的眼神太稳了,稳得让他觉得发怵,像小时候被父亲盯着时的感觉。 “行,算你们厉害,”张强啐了一口,没再敢多说,转身拉着身边的两个男生,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回头瞪了许江之一眼,却在看到江晏的目光时,赶紧把头转了过去。 直到张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江晏才转过身,看向许江之。许江之还在发抖,脸色依旧苍白,眼睛红红的,却没让眼泪掉下来,手里的纸袋子被攥得变了形。江晏心里一疼,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冰凉让他更心疼:“别怕,他走了,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许江之抬起头,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满是心疼和安慰,没有一点嫌弃,也没有一点不耐烦。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江晏的手背上,有点烫:“江晏,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连他都敢嘲笑我……” “不是的,”江晏赶紧打断他,用拇指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他,“是他太没教养,跟你没关系。你靠自己的手做饭,帮家里打理菜馆,比他那种游手好闲的人强一百倍、一千倍。” 他拉着许江之走到路边的台阶旁,让他坐下,又去旁边的桂花糕摊位买了一块桂花糕,递到他手里:“吃点甜的,就不难受了。这阿婆的桂花糕很好吃,我小时候经常买。” 许江之接过桂花糕,指尖碰到温热的油纸,甜香混着桂花香飘进鼻子里,让他心里的委屈慢慢散了些。他咬了一口,桂花的甜混着糯米的软,在嘴里慢慢化开,果然很好吃。江晏坐在他身边,没再说话,只是陪着他,偶尔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温柔。 过了一会儿,许江之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手里的桂花糕,小声对江晏说:“谢谢你,江晏。如果不是你,我今天肯定又要被他欺负了。” “跟我不用谢,”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揉一只刚平静下来的小猫,“我说过,以后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许江之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像被阳光晒过一样。他看向不远处的木匠铺,想起还要买月饼模子,便站起来,对江晏说:“我们去买模子吧,不然妈该等急了。” 江晏跟着站起来,拉着他的手,一起往木匠铺走。许江之的手还带着点凉,江晏便把他的手攥得紧了些,用自己的体温暖着他。走到木匠铺门口,许江之看着那些刻着花纹的模子,手指轻轻摸过一个刻着玉兔的模子,木纹细腻,玉兔的耳朵刻得很精致。 “就买这个吧,”许江之抬头对江晏说,眼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委屈,多了些笑意,“这个玉兔很可爱,做出来的月饼肯定好看。” 江晏点点头,对铺子里的老木匠说:“老板,我们要这个刻玉兔的模子。” 老木匠笑着包好模子,递给他们:“这个模子是新做的,桃木好,刻的花纹也细,你们年轻人肯定喜欢。中秋做月饼,用这个模子,吉祥。” 许江之接过模子,抱在怀里,桃木的温意在怀里漫着,让他觉得很安心。他跟江晏一起往回走,阳光依旧暖,桂花香依旧甜,刚才的不快像被风吹走了一样,只剩下怀里的模子和身边的人,让他觉得心里满当当的。 他偷偷看了一眼江晏,江晏正看着路边的摊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像镀了一层金。许江之忽然觉得,有江晏在身边,真好——不管遇到什么欺负,不管遇到什么委屈,都有人会站出来保护他,会陪着他,会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走到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江晏停下来,买了一袋热栗子,递到许江之手里:“刚炒好的,热乎的,你拿着暖手。” 许江之接过栗子,袋子暖暖的,热意透过袋子传到手里,连心里都变得暖暖的。他剥开一颗栗子,递到江晏嘴边:“你也吃,很甜。” 江晏张嘴接住,栗子的甜在嘴里散开,他笑着说:“确实很甜,比刚才的桂花糕还甜。” 许江之也笑了,嘴角翘着,眼里满是笑意。 第20章 一起做月饼 中秋前三天的夜晚,老味道菜馆的木门被晚风推得轻轻晃着,把巷口桂树的甜香送进来,和屋里的麦香、枣泥香缠在一起,像一床暖融融的糖被,裹住了整个屋子。暖黄的灯泡悬在房梁上,光线落在案板上,把面粉照得像撒了层碎金,连落在桌角的晋剧唱词,都沾了几分甜意。 母亲早把食材备得齐整:陶瓮里的麦粉还带着新磨的细滑,瓷碗里的五仁混着花生、瓜子的脆香,最招人爱的是那碗枣泥——是她前几天蹲在灶台前,用金丝小枣一颗一颗熬的,熬到枣肉融化,红得像琥珀,用勺子舀起来,能拉出细细的糖丝,凉了之后又变得糯糯的,咬一口满是枣香。 “江之,把模子拿来,”母亲一边揉着面团,一边对许江之喊,“就是柜顶上那个桃木的,刻着玉兔的那个。” 许江之搬来小凳子,踮着脚把模子拿下来。模子是去年母亲买的,桃木的纹理里还留着淡淡的木香味,正面刻着一只圆滚滚的玉兔,怀里抱着个小月亮,边缘还刻着一圈小小的桂花纹。他用手指摸了摸纹路,指尖能感受到木头的温润,忽然想起初中那年中秋,他也是这样摸着一个旧模子,只是那时模子是裂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模子最后也没派上用场。 “发什么呆呢?”江晏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手里还拿着一个揉好的小面团,“快过来包,不然我可要把五仁馅都包完了,你最爱的枣泥馅也要被阿姨藏起来咯。” 许江之回过神,赶紧走到案板旁。江晏已经擀好了一张圆皮,正往里面放枣泥,他的手指很灵活,捏着皮边轻轻一转,就把枣泥裹得严严实实,再往模子里一按,磕出来的月饼上,玉兔的纹路清晰得能看见绒毛,比许江之上次包的歪扭小月亮好看多了。 “你怎么包得这么好?”许江之忍不住问,手里的面团还没揉圆,像个小土疙瘩。 江晏笑着把磕出来的月饼放在油纸垫上,拿起一个小面团递给她:“小时候跟我奶奶学的,我奶奶每年中秋都要做一蒸笼月饼,分给邻居家的小孩,我那时候总抢着包,结果把月饼包成了‘小元宝’,奶奶还笑我是‘小财迷’。” 许江之被他逗得嘴角翘起来,学着他的样子擀皮。只是他的手总不听使唤,擀出来的皮不是一边厚一边薄,就是边缘坑坑洼洼的,放枣泥的时候,还差点把馅漏在案板上。江晏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没忍住笑,伸手轻轻扶住他的手腕:“擀的时候手腕要稳,跟着皮的弧度转,别用胳膊的劲,你看——” 他的指尖轻轻碰在许江之的手腕上,温温的触感像春天的溪水,许江之的手忽然僵了一下,赶紧往回收了收,脸颊瞬间热了起来。江晏也察觉到了,很快松开手,假装去调整模子的位置,耳朵尖却悄悄红了,像被灶火烤过的红枣。 母亲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尴尬,正跟着收音机里的晋剧哼调子,手里的面团在她掌心转着,很快就变成了光溜溜的小圆球,包上五仁馅,捏出的花边比缝纫机扎的还整齐。“江之,你跟江晏学学,包月饼也要有耐心,”母亲把包好的月饼放在许江之面前,“你看江晏包的,玉兔的眼睛都透着灵气,你包的那个,玉兔像刚睡醒的,耳朵都歪了。” 许江之看着自己包的“歪耳玉兔”,忍不住笑了。江晏赶紧帮他解围:“阿姨,江之第一次包就这么好,我第一次包的比他还丑呢,连模子都磕不出来,最后只能捏成小团子炸了吃。” 父亲坐在柜台旁,手里拿着个小酒盅,慢悠悠地抿着米酒,闻言也笑:“没事,丑点才好认,以后我们家的月饼,一看歪耳朵的就知道是江之包的,多特别。” 许江之被他们说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认真跟着江晏学。江晏放慢动作,教他怎么把馅捏在皮中间,怎么调整手指的力度,怎么让模子里的纹路更清晰。渐渐的,许江之包的月饼也有了模样,虽然玉兔的耳朵还是偶尔会歪,但至少能完整地磕出来,不像之前那样一磕就裂了。 包到一半,许江之拿起一块枣泥馅,忽然想起初中那年的中秋。那天爸妈在店里忙到半夜,他一个人在家,冰箱里只有半袋过期的泡面,他烧了热水泡上,坐在窗边看着月亮,手里攥着奶奶留下的旧模子——那模子是木头的,刻着简单的菊花纹,边缘已经裂了,他想包个月饼,却连面粉都没有,最后只能对着泡面桶发呆,月亮再圆,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想什么呢?”江晏的声音拉回他的神思,手里拿着一个刚磕出来的月饼,递到他面前,“尝尝?我包的枣泥馅,阿姨说放了双倍的糖,甜得很。” 许江之接过月饼,指尖碰到温热的饼皮,咬了一口。枣泥的甜瞬间在嘴里散开,还带着淡淡的麦香,糖丝拉得细细的,粘在嘴角,甜得他心里发暖。“好吃,”他小声说,眼睛有点发热,“比我小时候吃的任何月饼都好吃。” “那当然,”江晏笑着帮他擦掉嘴角的糖丝,“这可是我们一起包的,当然好吃。以后每年中秋,我们都一起做月饼,包五仁的、枣泥的、豆沙的,你想吃什么馅,我们就做什么馅。” 许江之点点头,没说话,只是把剩下的月饼咬得更慢了。他看着案板上摆得整整齐齐的月饼,有的刻着玉兔,有的刻着桂花,有的还歪歪扭扭地刻着“中秋”两个字,是他刚才试着刻的。母亲还在哼着晋剧,父亲偶尔会点评一句“这段唱得有韵味”,江晏正帮他把包好的月饼放进蒸笼,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 “江之,把那个新模子拿来,”母亲忽然说,“就是江晏上次买的那个,刻着团花的,我们多包几个,明天给隔壁王奶奶送过去,她上次还送了我们一筐梨呢。” 许江之应着,去拿模子。那是江晏上次去木匠铺买的,桃木的,刻着一圈团花,中间是个“福”字,摸起来比旧模子更光滑。他把模子递给江晏,江晏接过去的时候,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相视一笑,把那点小尴尬融进了枣泥的甜香里。 包到最后,母亲把剩下的枣泥馅都包成了小月饼,特意留了几个放在瓷盘里:“江之爱吃枣泥的,这几个凉了之后放冰箱,明天早上热一下就能吃,别跟江晏抢啊。” 江晏赶紧举手:“我不抢,我爱吃五仁的,脆生生的,咬着香。” 父亲看着他们,笑着抿了口酒:“以后中秋都这么热闹就好了,以前总忙着开店,也没好好陪江之过个中秋,现在有江晏在,家里也热闹多了。” 许江之听着父亲的话,心里暖暖的。他看着蒸笼里慢慢冒出来的热气,热气里混着月饼的甜香,飘在灯光里,像一幅暖融融的画。收音机里的晋剧还在唱,门口的桂花香还在飘,身边的人还在笑着,他忽然觉得,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中秋——有家人,有朋友,有甜美的月饼,还有满屋子的温暖。 最后一个月饼放进蒸笼的时候,母亲盖上了盖子,说要蒸二十分钟。大家坐在桌边,看着蒸笼里的热气慢慢往上冒,晋剧的调子还在屋里绕着,桂花香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每个人的衣角上。许江之看着江晏,江晏也看着他,两人的眼里都带着笑,像蒸笼里的月饼一样,甜得发暖。 二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母亲掀开蒸笼盖的瞬间,浓郁的甜香涌了出来,比刚才更甚。蒸好的月饼涨得圆滚滚的,玉兔的纹路更清晰了,枣泥馅的红得发亮,五仁馅的泛着金黄,让人一看就想吃。母亲拿起一个枣泥的,递给许江之:“刚蒸好的,小心烫,凉一会儿再吃。” 许江之接过,指尖碰到温热的饼皮,心里满是幸福。 第21章 河边的牵手 初秋的周末午后,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轻轻铺在绵山脚下的河面上。河水清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几尾小鱼游过,尾鳍扫过石子,激起一圈圈极淡的涟漪,很快又被水流抚平。岸边的芦苇长得正好,青白色的穗子垂在风里,风一吹,就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耳边轻轻说话。 江晏把车停在河边的老槐树下,槐树叶的影子落在许江之的袖口上,斑驳得像幅小画。“这里人少,安静,”江晏帮他拉开车门,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腕,温温的,“之前我偶尔会来这里散步,看会儿河,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他往河边走。脚下的草地还带着点潮气,踩上去软软的,草叶尖蹭过脚踝,有点痒。他看着身边的江晏,对方穿着件浅灰色的薄外套,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块小小的浅疤——上次帮他修屋顶时被钉子划的,现在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许江之的目光顿了顿,想起江晏每次护着他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乎乎的。 两人沿着河边慢慢走,没怎么说话,只听得到风拂芦苇的声音,还有河水流动的“哗哗”声。阳光穿过芦苇穗,落在江晏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映得浅浅的,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得温柔。许江之偷偷看他,又赶紧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他很少来这样安静的地方,以前要么在菜馆帮忙,要么就躲在房间里,现在身边有江晏,连风都觉得比平时软。 “你看,”江晏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河面,“那里有只白鹭。” 许江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只白鹭站在水边的浅滩上,雪白的羽毛沾着几点水珠,细长的腿陷在软泥里,正低头啄着什么。白鹭似乎察觉到他们的目光,抬起头望了一眼,然后展开翅膀,慢悠悠地往河对岸飞去,翅膀划过水面,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 “真好看,”许江之小声说,眼睛跟着白鹭的身影,直到它消失在芦苇丛里,“我以前都不知道这里还有白鹭。” “你以前总在菜馆忙,没机会来,”江晏看着他的侧脸,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浅黄,“以后周末不忙的话,我们可以常来,这里春天有蒲公英,夏天有荷花,冬天河面会结薄冰,都好看。” 许江之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以后”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落在他心里,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密密麻麻的暖意。他以前很少想“以后”——高中时被霸凌,只盼着赶紧毕业;后来回了菜馆,就想着帮爸妈多干点活,别让他们太累。他总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像菜馆后厨的案板,平平的,只有面粉和酱油的味道,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风又吹过来,芦苇穗扫过他的手背,有点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尖沾了点草屑,是刚才在草地里踩的。“以后啊……”他轻轻开口,声音有点轻,像怕被风吹走,“大概就是守着菜馆过一辈子吧,帮爸妈揉面、煮面,客人多的时候忙到半夜,客人少的时候就擦桌子、算账单……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说完,他偷偷抬眼看向江晏,有点怕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毕竟江晏看起来那么好,去过外地读高中,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而自己的未来,好像只有那间小小的“老味道菜馆”,小得装不下别的东西。 江晏没说话,只是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帮他把鞋尖的草屑摘下来。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碰到鞋面时,许江之的脚踝忽然有点发烫。“守着菜馆不好吗?”江晏抬起头,眼睛里映着河面的光,亮得像星星,“每天能闻到打卤面的香味,能看到叔叔阿姨的笑脸,能把自己做的面端给客人,看着他们吃得开心,这很了不起啊。” 许江之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了不起”。爸妈只会说“好好干活”,以前的同学只会嘲笑他“没考上大学只能端盘子”,只有江晏,会把他平淡的日子,说得这么珍贵。 “而且,”江晏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很认真,“你的未来不是只有菜馆,你可以想做别的——比如你之前说想加新卤味,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菜谱;你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们也可以攒钱去旅行。江之,我陪你想,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许江之的眼眶忽然有点热。他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没有一点敷衍,只有满满的真诚和温柔,像这午后的阳光,把他心里的那些不确定和自卑,都慢慢晒得暖起来。他想起以前被同学堵在巷子里时,他多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护着他;想起一个人吃泡面的中秋,他多希望有人能陪他说说话;而现在,这个人就在他面前,愿意陪他走以后的路,不管那条路是热闹还是平淡。 风又吹过芦苇,“沙沙”的声音里,许江之忽然鼓起勇气,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到了江晏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指尖还带着刚才摸过芦苇穗的潮气。碰到江晏手的瞬间,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像后厨的抽油烟机,“嗡嗡”地响在耳朵里,连呼吸都变得有点急。他想收回手,又有点舍不得——江晏的手很暖,掌心带着点薄茧,是帮他修屋顶、剥蒜时磨出来的,握起来很踏实。 江晏也愣了一下,指尖的触感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掌心。他低头看着许江之微微发红的耳朵,还有那双紧张得有点发亮的眼睛,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慢慢握紧手,把许江之的手裹在自己掌心,轻轻捏了捏,像在安抚一只紧张的小兽。 “这样就不怕走丢了,”江晏笑着说,声音比刚才更软,“河边的路有点绕,牵着走,就不会找不到方向了。” 许江之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他的手被江晏握着,暖意在掌心慢慢散开,顺着胳膊传到心里,连刚才有点凉的指尖,都变得暖起来。他抬头看向河面,白鹭已经不见了,只有阳光在水面上跳着,像撒了一把碎钻。 两人又开始往前走,手一直握着,没有说话,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风里带着芦苇的清香,还有河水的湿润气息,偶尔有槐树叶落在他们的肩头,江晏会抬手帮许江之把叶子摘下来,指尖碰到他的肩膀时,许江之的脸颊会更红一点,却没有躲开。 他们走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旁,江晏拉着许江之坐下。石头被阳光晒得暖暖的,坐上去很舒服。许江之看着河水,忽然说:“顺城关大街的白菜,这个时候最嫩,用来做打卤面的卤,最好吃了。” 江晏笑着点头:“嗯,下次我们去早市,挑几颗嫩的,你教我做卤。” “好啊,”许江之的嘴角轻轻翘起来,“还要放香菇和黄花菜,我妈说,这两样放进去,卤才香。” “那我多买点香菇,”江晏看着他的笑,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你喜欢吃,我们就多放。” 许江之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江晏的手很大,把他的手完全裹住,很安心。他忽然觉得,未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平淡——有菜馆的烟火气,有江晏的陪伴,有一起逛早市、研究菜谱的日子,这样就很好了。 风又吹过,芦苇穗“沙沙”地响,河水缓缓流着,阳光依旧暖得像金箔。两人坐在石头上,手一直握着,偶尔聊几句菜馆的日常,偶尔只是安静地看河,却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像刚出锅的打卤面,冒着热气,暖得人不想动。 直到夕阳开始往绵山后面沉,把河面染成淡淡的橘色,江晏才拉着许江之站起来:“该回去了,晚了叔叔阿姨该担心了。”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他往车的方向走。手还是被握着,没有松开,风里的芦苇香,河水里的湿润气息,还有掌心的暖意,都被他悄悄记在心里。他想,以后每个周末,如果能来这里走一走,牵着江晏的手,听风看河,这样的未来,就算只有菜馆,也很好。 走到老槐树下,江晏才慢慢松开手,帮他拉开车门。 第22章 菜馆里的吻 初秋的夜晚总来得静,顺城关大街的路灯把光揉成碎金,洒在青石板路上,连偶尔驶过的电动车,都把喇叭按得轻轻的,怕扰了这夜的软。老味道菜馆的玻璃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混着白天打卤面的麦香、酱油的咸香,还有江晏刚擦完玻璃时,水汽蒸发的清润气,缠在一起,像一床温软的小被。 晚上9点,父母去城郊的粮油店进货了,临走前嘱咐许江之“把桌子擦干净,碗碟收进消毒柜”,江晏没走,说“我帮你搭把手,不然你一个人要忙到半夜”。许江之没拒绝,只是擦桌子的手慢了些——指尖捏着半干的蓝布,擦过桌角那道旧疤时,想起中午端面时蹭到的热汤,那时江晏伸手帮他挡了一下,指尖碰过他的手背,温得像春日的溪水。 “桌子擦三遍就够了,”江晏的声音从窗边传来,他正踮着脚擦最上面的玻璃,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上次帮许江之修屋顶时,被钉子划的,现在淡得像一道浅纹。玻璃上沾着傍晚的水汽,被他用干布一擦,立刻亮得能映出人影,“再擦下去,桌子都要被你擦薄了。” 许江之回过神,把布扔进盆里,水溅起一点,落在鞋尖。他没说话,只是把碗碟摞起来,放进消毒柜,碗碟碰撞的声音很轻,像怕吵到这夜的静。江晏擦完最后一块玻璃,转过身时,刚好看到许江之蹲在消毒柜前,侧脸对着光,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像落在脸颊上的小羽毛。 “歇会儿吧,”江晏走过去,拉了把椅子放在柜台前,“阿姨进的货要等会儿才到,坐会儿再等也不迟。” 许江之点点头,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的木纹。柜台上还放着下午算账单的笔,笔帽是蓝色的,是江晏上次送他的,说“写起来顺手”。他拿起笔,转了两圈,又放回去,眼睛盯着柜台下的抽屉,里面藏着他昨天买的糖,想给江晏,却没好意思拿出来。 空气里忽然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车鸣,还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江晏也坐在柜台前,离他不远,胳膊肘偶尔会碰到他的袖子,许江之就会往旁边挪一点,耳朵却悄悄红了——像上次在河边牵手时,指尖传来的温度,一直烫到心里。 “江之,”江晏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轻,“你今天好像有心事?” 许江之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像盛着温水,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有认真。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赶紧低下头:“没、没有,就是……觉得今天有点晚了。” “晚了也不怕,”江晏说着,身体慢慢靠近了些,“我送你回去,晚上的路黑,我陪着你。” 他的气息轻轻落在许江之的额角,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是江晏身上常有的味道,不像菜馆里的油烟味,清清爽爽的,让人安心。许江之的睫毛颤了颤,刚想抬头说“不用”,就感觉额头上落了一个很轻的吻。 像一片软绒绒的羽毛,碰了一下就离开,却带着温度,顺着额头往下,烫到了鼻尖。许江之僵住了,手指猛地攥紧了柜台的衣角,布料的纹理硌着指尖,他却没知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额头上那点温度,像烧红的小石子,落进了心里。 江晏也没动,他看着许江之愣住的样子,睫毛垂着,脸颊慢慢染上浅红,像刚蒸好的枣泥月饼,软乎乎的。他的手轻轻放在许江之的肩膀上,很轻,像怕碰碎了他:“江之,我……” 话没说完,许江之忽然抬起头,眼睛里蒙着一层浅雾,像玻璃上没擦干净的水汽。江晏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他没再说话,只是慢慢俯身,嘴唇轻轻碰到了许江之的。 很软,像咬了一口刚揉好的面团,带着点温温的气息。许江之的呼吸瞬间变急,他想躲,却被江晏的手轻轻按住肩膀,动不了。他闭紧眼睛,手指攥得更紧了,衣角被他捏出了褶皱,连耳朵尖都红透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人靠得这么近,近到能听到江晏的心跳声,和他的心跳叠在一起,“咚咚”地响,像敲在柜台上的小鼓。 江晏的吻很轻,没有再深,只是停留了几秒,就慢慢离开。他看着许江之闭着眼睛、抿着嘴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别怕,我……” “咔嗒——” 开门的声音突然响了,像一道惊雷,炸在两人之间。许江之猛地睁开眼睛,慌忙推开江晏,身体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吱呀”一声。江晏也迅速直起身,顺手拿起柜台上的菜谱,假装在翻。 门口走进来的是父母,手里提着刚进的面粉袋,脸上带着疲惫。“哟,收拾完了?”母亲把面粉袋放在地上,笑着说,“今天进货的人多,耽误了会儿,没等急吧?” 许江之的脸还红着,不敢看父母,只是低着头,伸手去帮父亲提另一个面粉袋:“没、没有,刚收拾好。”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像被风吹得晃的芦苇,连提袋子的手都有点抖。 江晏站起身,把菜谱放回原位,语气很自然:“叔叔阿姨辛苦了,我刚跟江之说,明天要不要试试新的卤味,正好今天看了菜谱,有个香菇卤好像不错。” 父亲点点头,拍了拍江晏的肩膀:“还是你心思细,江之这孩子,做事总慌慌张张的,有你帮着,我们也放心。” 母亲没多想,只是看着许江之的脸:“江之,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屋里太热了?” 许江之赶紧抬手摸了摸脸,果然很烫:“没、没有,可能是刚才擦桌子太用力了,有点热。”他说着,赶紧转身往厨房走,“我去给叔叔阿姨倒杯水。” 看着许江之慌慌张张的背影,江晏忍不住笑了,眼神里满是温柔。母亲还在跟父亲说“今天的面粉比上次好”,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小默契,只有江晏知道,刚才那个短暂的吻,像一颗糖,落在了两人心里,甜得能让人记很久。 许江之在厨房倒 water 时,看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清水,还能感觉到嘴唇上残留的温度。他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忍不住想起刚才江晏的眼神、他的手温、还有那个轻轻的吻。他的嘴角偷偷翘起来,又赶紧压下去,怕被父母看到。 等他端着水出来时,江晏正帮父亲把面粉倒进陶瓮,动作熟练得像在自己家。许江之把水杯递给母亲,小声说“妈,喝水”,然后就站在旁边,偷偷看江晏——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很好看,鬓角的头发沾了点面粉,像撒了点碎雪,许江之想帮他擦掉,却没敢。 “时间不早了,江晏,”母亲喝完水,看了看表,“你家离这儿也不近,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江晏点点头,跟父母道别后,又看了许江之一眼,眼神里有安心的意思:“那我走了,江之,明天见。” 许江之“嗯”了一声,没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鞋尖。直到门口的玻璃门关上,他才慢慢抬起头,正好对上母亲的目光——母亲笑着看他,眼神里有点了然,却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手:“傻孩子,愣着干什么?帮我把碗碟再检查一遍,别落了灰。” 许江之赶紧应着,转身去检查消毒柜,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一直跳个不停。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还有点温,像刚才江晏的吻还在。 窗外的路灯还亮着,顺城关大街的夜很静很静。 第23章 十中的操场 周末的下午,阳光把介休十中的操场晒得暖融融的,像铺了一层浅金色的绒毯。红色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烫,踩上去有点软,边缘的白线褪得有些浅,却依旧笔直地绕着操场画了一圈又一圈。看台的座椅积着点薄灰,风一吹,灰粒打着旋儿落在地上,远处的白杨树叶子“哗啦啦”响,像谁在轻声哼着旧调子。 江晏牵着许江之的手,慢慢走在跑道上。许江之的指尖有点凉,被江晏的手裹着,渐渐暖了起来。“我高中在外地读的,操场比这个小,课间操只做广播操,不用跑圈,”江晏看着远处的升旗台,旗杆上的国旗垂着,被风轻轻吹得晃了晃,“还是第一次来十中的操场,比我想象中热闹,哪怕现在没学生。” 许江之点点头,目光落在跑道内侧的草坪上。草坪里还留着几株没被拔掉的蒲公英,白色的绒球沾着点阳光,风一吹就飘起几缕绒毛。他想起高中时,课间操结束后,总有同学在草坪上追闹,而他总是抱着书本,沿着跑道快步走回教室,生怕被人堵住。 “十中课间操很特别,”许江之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回忆的调子,“先做广播操,音乐是老版的,从高一听到高三,现在闭着眼都能想起节奏,然后还要绕着操场跑两圈,老师会在终点查人数,没跑的要罚站。” 江晏侧过头看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浅黄。“那你以前跑操的时候,是不是很认真?” 许江之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江晏的手。他的目光落在跑道的一处——那里的塑胶有点磨损,露出下面的小石子,是他高中时摔过的地方。“也不是,”他小声说,“我总被排在最后,后面的同学有时候会故意踩我的鞋,踩完还笑,我不敢说,只能走快一点,结果有次跑操,被人故意伸脚绊倒了。” 风忽然变得有点凉,吹在脸上,带着点涩涩的味道。许江之的回忆像被风吹开的书页,清晰地翻到那天——也是个下午,广播里放着跑操的音乐,他跟在队伍最后,刚跑完第一圈,腿有点软,忽然被身后的人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膝盖磕在跑道的石子上,疼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周围的同学笑着跑过去,没人停下来扶他,连老师都在远处喊“快点,别掉队”。他只能自己撑着跑道爬起来,膝盖上的裤子磨破了,渗出血来,他捂着膝盖,一瘸一拐地跑完剩下的一圈,全程没人问他疼不疼。那天的阳光也像现在这样暖,却照不热他心里的凉。 “江之?”江晏的声音轻轻拉回他的神思,手指轻轻揉了揉他的手背,“别想了,都过去了。” 许江之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软,像被阳光晒暖的水,没有一点嫌弃,只有心疼。许江之的鼻子有点酸,却没掉眼泪——现在有江晏在身边,那些过去的委屈,好像没那么疼了。 “我以前总觉得,跑操是最可怕的事,”许江之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释然,“怕被踩鞋,怕被绊倒,怕没人扶我。” “那现在不怕了,”江晏握紧他的手,拉着他往跑道中间走,“我们现在跑一圈,就当补回你高中的遗憾。我陪着你,不会让你摔着,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许江之看着江晏的侧脸,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点碎金。他点了点头,声音有点轻,却很坚定:“好。” 江晏没有立刻跑,而是先放慢脚步,带着他走了半圈,让他适应跑道的节奏。“呼吸要匀,别太快,”江晏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跟着你的速度,累了就说,我们停下来歇。” 许江之“嗯”了一声,跟着江晏的脚步,慢慢加快速度。风从耳边吹过,带着白杨树的叶子香,还有一点阳光的味道。他的脚步声和江晏的叠在一起,“嗒嗒”地落在跑道上,像一首轻轻的歌。 一开始,许江之还有点紧张,膝盖下意识地绷紧,生怕像以前那样摔倒。江晏察觉到了,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放松点,我在呢。” 许江之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膝盖。风吹过他的头发,拂过脸颊,带着点凉意,却很舒服。他看着前方的跑道,白线在脚下延伸,远处的看台慢慢往后退,江晏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暖暖的,很安心。 跑过刚才他回忆里摔倒的地方时,许江之的脚步顿了一下。江晏也跟着停下来,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许江之摇了摇头,笑着说,“就是觉得,好像没那么怕了。” 江晏也笑了,拉着他继续跑:“那我们接着跑,把不好的回忆都跑掉。” 两人继续往前跑,呼吸渐渐变得一致,脚步声也越来越整齐。阳光透过白杨树的缝隙,在跑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跳动的小光斑。许江之看着身边的江晏,他的额头渗出了一点薄汗,却依旧笑着,偶尔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鼓励。 跑了半圈,许江之有点喘,江晏立刻放慢速度,改成快走:“歇会儿,别累着。” 两人沿着跑道慢慢走,许江之靠在江晏身边,呼吸渐渐平稳。“以前跑操,我总跑最后,”他小声说,“跑不动的时候,没人等我,也没人问我累不累,只有我自己慢慢挪。” “以后不会了,”江晏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伸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不管是跑操,还是别的事,我都陪你,不会让你一个人。” 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他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盛着阳光,暖得像春天的溪水。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却主动握紧了江晏的手。 “我们继续?”江晏问。 “嗯!” 这次,许江之没有再紧张,他跟着江晏的节奏,慢慢跑起来。风里的味道好像变甜了,带着点远处小卖部飘来的冰棍香。跑过看台时,他看到看台上的旧标语——“青春无悔,拼搏向前”,是他高中时就有的,现在还在,只是颜色淡了些。 终于跑完一圈,两人停下来,靠在操场边的老槐树下喘气。老槐树的叶子很密,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树下很凉快。许江之看着自己的手心,刚才跑的时候攥得有点红,却很暖。 “怎么样?”江晏笑着问他,递给他一瓶温水,“有没有觉得,遗憾少了一点?” 许江之接过水,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很舒服。他看着江晏,笑着点头:“嗯,好像……真的不遗憾了。以前觉得跑操很可怕,现在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 “那是因为有人陪你啊,”江晏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很多事都是这样,一个人觉得难,有人陪着,就容易多了。” 许江之靠在老槐树上,看着远处的跑道。阳光依旧暖,风依旧轻,白杨树的叶子依旧“哗啦啦”响。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摔倒在跑道上的自己,孤独又委屈;再看看现在身边的江晏,笑着看着他,眼里满是温柔。他忽然觉得,那些过去的难过,好像真的被刚才的风,被一起跑过的跑道,悄悄带走了。 “江晏,”许江之忽然开口,“我们下次再来跑好不好?” 江晏笑着点头:“好啊,下次我们早点来,说不定还能赶上学校的课间操,体验一下十中跑两圈的感觉。” “嗯!”许江之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星。 风又吹过,老槐树的叶子落在他们的肩上,轻轻的,像一片小羽毛。 第24章 送灌肠 初秋的中午,阳光把介休顺城关大街晒得暖融融的,像铺了一层碎金。街边的槐树叶子被晒得发亮,风一吹,碎影落在青石板路上,晃悠悠地跟着行人的脚步动。许江之提着母亲准备的保温桶,指尖蹭到桶壁的暖,心里也跟着热烘烘的——桶里装的是刚做好的介休灌肠,荞麦面的香混着蒜水的辣,从保温桶的缝隙里漏出来,缠在鼻尖,勾得人直咽口水。 “记得让江晏趁热吃,凉了荞麦面就硬了,”母亲早上做灌肠时特意嘱咐,手里揉着荞麦面团,力道匀得像在揉一块软玉,“蒜水我单独装在小瓶里,让他自己加,他上次说喜欢多放醋,你提醒他别倒太多,酸得慌。” 许江之“嗯”了一声,把保温桶抱在怀里,脚步放得轻——怕走太快晃洒了桶里的灌肠,更怕耽误了时间,让江晏吃不上热乎的。从“老味道菜馆”到江晏家的路不算远,路过街角的醋坊时,老板还笑着跟他打招呼:“江之,又去给朋友送吃的啊?你妈做的灌肠可香,上次我买了一碗,连汤都喝了!” 许江之笑着点头,脚步没停,耳朵却悄悄红了——“朋友”两个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让他想起江晏握着他的手时的温度,像春日里刚化的溪水,温得能浸到心里。 江晏家住在街角的二层小楼里,外墙爬着浅绿的藤蔓,门口摆着两盆太阳花,花瓣被晒得艳艳的,像两小团火苗。许江之站在门口,手指捏了捏保温桶的提手,深吸一口气才敲门——这是他第一次单独来江晏家,心里有点慌,又有点盼着,像揣了颗刚煮好的糖,甜得发颤。 “来了?”门很快开了,江晏穿着浅灰色的居家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上次帮他修屋顶时被钉子划的,现在淡得像一道细纹。他看到许江之手里的保温桶,眼睛弯了弯,侧身让他进来,“阿姨是不是又做灌肠了?我早上还想着,这两天该馋这口了。” 许江之跟着他进屋,鼻尖立刻缠上一股淡淡的墨香,混着点书纸的气息,跟菜馆里的油烟味不一样,清清爽爽的,让人安心。客厅的沙发上搭着一条浅蓝的毯子,茶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书页上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的样子。 “先放厨房吧,我去拿盘子,”江晏接过他手里的保温桶,指尖碰到许江之的手背,温了一下又分开,“你要不要去书房坐会儿?我刚整理完书,还没来得及收拾。”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他往书房走。书房在客厅的东侧,推开门时,最先看到的是整面墙的书架,浅木色的架子上摆满了书,阳光从窗外的纱窗透进来,落在书脊上,泛着淡淡的光。他走近看,才发现书架上大半是烹饪书——有厚厚的《中国菜谱大全》,有翻得边角发软的《家常小吃图谱》,还有几本封面印着介休地名的小册子,像是当地老厨师整理的秘方。 “之前听你说喜欢研究新菜,就攒了点书,”江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拿着两个白瓷盘,“有的是从旧书摊淘的,有的是网上买的,里面有几册专门写介休小吃的,你要是喜欢,下次可以拿去看。” 许江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一本《介休冷食录》的书脊,纸页有点糙,是老书特有的质感。他翻开一页,里面夹着张便签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几行字:“灌肠的荞麦面要泡三小时,蒸的时候火别太急,蒜水要加凉白开调,不然辣得冲——江之可能喜欢少辣多醋。” 字迹是江晏的,笔画很稳,最后那句“江之可能喜欢”被画了个小圈,像颗小太阳。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赶紧把书合上,指尖却还留着便签纸的温,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软乎乎的。 “别站着了,去餐厅吃吧,”江晏提着保温桶往餐厅走,脚步放得轻,“再不吃,荞麦面该坨了,阿姨要是知道我让灌肠凉了,该说我不懂吃了。” 许江之跟着他到餐厅,餐桌是原木色的,上面铺着浅格子的桌布,摆着两个白瓷盘,盘边放着小勺子——是他上次来江晏家吃饭时用的那对,勺柄上有小小的兔子纹,江晏说“看着软乎乎的,跟你很像”。 江晏打开保温桶时,一股浓郁的香味立刻飘了出来——荞麦面的清香裹着蒜水的鲜,还带着点辣椒油的辣,像根软线,缠着人的鼻尖绕。他小心地把灌肠倒进瓷盘里,荞麦面呈浅褐色,裹着透亮的蒜水,上面撒了点葱花,绿得像刚摘的,看着就勾人食欲。 “阿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江晏拿起小瓶醋,倒了一点在盘里,又加了半勺辣椒油,笑着看向许江之,“你上次说喜欢多放醋,我没敢倒太多,怕酸到你。” 许江之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调灌肠的样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布的格子。“我妈说,你上次吃灌肠,加了两次醋,”他小声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今天做的时候,特意多留了点醋,让我给你带来。” 江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灌肠。荞麦面的口感很弹,嚼起来带着点韧劲,蒜水的鲜混着醋的酸,还有辣椒油的微辣,在嘴里散开,暖得人胃里都舒服。“好吃,”他眼睛亮了亮,又吃了一口,“比外面买的好吃多了,外面的荞麦面总煮得太烂,没这么筋道。” 许江之看着他吃得香,心里像被灌了蜜,甜得发暖。他也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母亲做灌肠时,总喜欢多揉一会儿荞麦面,说这样才有嚼劲,蒜水是用新剥的大蒜捣的,加了点凉白开,鲜得不冲鼻。以前他总觉得,灌肠是最普通的小吃,可现在看着江晏吃得开心,忽然觉得这碗普通的吃食,也变得特别起来。 “对了,你书房里的烹饪书,”许江之放下勺子,看向书房的方向,“有一本《家常卤味谱》,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本?” 江晏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灌肠:“是啊,上次听你说想加新卤味,就买了回来,里面有几道卤牛肉、卤海带的做法,看着不难,等你有空,我们可以一起试试。” 许江之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想起高中时,自己偷偷在笔记本上画菜谱,被霸凌的同学看到,骂他“废物还想当厨师”,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跟别人提喜欢做饭。可江晏不一样,他会记得他的想法,会为他买菜谱书,会陪他一起研究新菜——好像他喜欢做饭这件事,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而是值得被认真对待的喜欢。 “我还在书里夹了便签,”江晏笑着说,“里面写了我觉得可以改的地方,比如卤牛肉的时候,加一点茶叶,会更嫩,你下次可以试试。” 许江之“嗯”了一声,眼睛有点热,却没掉眼泪——现在有江晏在身边,那些过去的委屈,好像都被这碗灌肠的香味,被书房里的菜谱书,悄悄抚平了。 两人慢慢吃着灌肠,偶尔聊两句母亲的手艺,聊顺城关大街哪家的醋最香,聊下次要做的新卤味。阳光从餐厅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的盘子上,把灌肠的颜色衬得更亮,也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像黏在一起的小云朵。 吃完灌肠,江晏把盘子放进厨房,许江之想帮忙洗,却被他拦住:“你坐着歇会儿,我来洗就好,你提着保温桶来,已经够累了。” 许江之坐在沙发上,看着江晏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的动作很轻,洗碗时水流的声音很小,像怕吵到这中午的静。客厅的茶几上,那本翻开的书还在,是一本游记,书页上写着“绵山脚下的农家菜,用山泉水煮的土豆,比城里的香”——许江之忽然想起,江晏说过,等有空要带他去绵山脚下的农家乐,尝一尝山泉水煮的菜。 “洗好了,”江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许江之的保温桶,“我洗干净擦干了,你带回去给阿姨。” 许江之接过保温桶,指尖碰到江晏的手,温温的,像刚才吃的灌肠一样暖。“谢谢,”他小声说,“下次我做了新卤味,再给你送过来。” 江晏笑着点头,眼睛里盛着阳光,亮得像星星:“好啊,我等着。” 许江之走到门口时,江晏忽然叫住他:“江之,路上慢点,中午太阳大,别晒着。” 许江之“嗯”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走。 第25章 琉璃小摆件 初秋周五的夜晚,刚过7点15分,介休后土庙夜市就像被按下了“热闹开关”。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暖黄色的灯笼从庙门一直挂到巷尾,光透过纸罩洒下来,像撒了一把碎金,落在行人的肩膀上、摊位的布帘上,连空气里都裹着甜香——是糖炒栗子的暖、糖葫芦的脆,还有灌肠摊飘来的蒜香,缠在一起,勾得人脚步都慢了。 江晏牵着许江之的手,慢慢挤过人群。许江之的手指有点凉,被江晏的手心裹着,渐渐暖了起来。“小心点,别被挤到。”江晏把他往身边拉了拉,避开一个推着小吃车的摊主,声音裹在喧闹里,却依旧清晰,“前面有个卖琉璃的摊位,我上次来看到过,摆件做得很精致。” 许江之点点头,目光落在路边的小吃摊上。一个摊主正用长勺搅着糖稀,琥珀色的糖稀在锅里转着圈,散着甜丝丝的热气;旁边的灌肠摊前,客人排着队,蒜水浇在荞麦面上的“滋滋”声,隔着几步都能听见。他很少来夜市,以前要么在菜馆帮忙到深夜,要么就躲在房间里,现在身边有江晏,连这嘈杂的人声,都觉得亲切。 “要不要吃糖葫芦?”江晏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摊位上插着几排糖葫芦,山楂裹着厚厚的糖霜,在灯笼下闪着晶亮的光,像一串串小灯笼。“我上次吃,觉得他家的糖霜不粘牙,酸甜刚好。” 许江之小声说“好”,眼睛亮了亮。江晏松开他的手,挤到摊位前,很快提着两串糖葫芦回来,递给他一串:“刚裹的糖霜,有点凉,小心咬。” 许江之接过,指尖碰到糖葫芦的竹签,有点冰。他咬了一口,糖霜在嘴里化开,甜得很轻,一点不腻,山楂的酸刚好中和了甜,嚼起来脆生生的。“好吃,”他小声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糖丝粘在嘴角,像根细细的银线。 江晏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抬手帮他擦掉嘴角的糖丝,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温温的:“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许江之的脸颊瞬间热了,赶紧低下头,小口咬着糖葫芦,不敢看他。旁边的人群还在喧闹,灯笼的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淡淡的浅黄,江晏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这夜市的热闹,都不如他这一口糖葫芦的甜。 “前面就是琉璃摊了,”江晏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摊主是个老爷爷,做了几十年琉璃,介休很多人都知道他。” 许江之跟着他,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琉璃摊。摊位不大,铺着一块深蓝色的布,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琉璃摆件——有小巧的兔子,白琉璃透着淡粉,耳朵尖沾着点浅红;有圆滚滚的小猪,青琉璃裹着淡绿,肚子上刻着小小的“福”字;还有些花朵形状的,花瓣是透明的,里面裹着细碎的金箔,在灯光下晃一下,就像落了星星。 “江小子,又来了?”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戴着老花镜,正用布擦着一个琉璃瓶,看到江晏,笑着打招呼,“这次是给朋友挑摆件?” 江晏笑着点头:“是啊,李爷爷,您这儿有没有新做的小摆件?” 李爷爷放下布,指了指摊位内侧:“刚做了几个小葫芦,你看看,刻了字的,都是好琉璃。” 江晏拉着许江之走过去,弯腰拿起一个小葫芦。葫芦是淡青色的琉璃,颜色像刚长出来的黄瓜,透着点透明,葫芦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许”字,笔画很细,却很清晰,是用细刀慢慢刻出来的,边缘很光滑,摸起来凉凉的,像摸在冰面上,却不刺骨。 “这个好,”江晏把小葫芦递给许江之,“你看,刻着‘许’字。” 许江之接过,指尖轻轻摩挲着葫芦上的“许”字,琉璃的凉透过指尖传过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暖着,热烘烘的。他想起自己的名字——“许愿的许”,母亲说生他时,许了“平安长大”的愿,可他的童年和少年,却满是被霸凌的委屈,直到遇到江晏,他才觉得,那个“平安长大”的愿,好像慢慢实现了。 “这小葫芦是好料,”李爷爷凑过来看,笑着说,“青琉璃是老料,透而不脆,刻字的时候我特意慢了些,没让纹路断了,戴在身上,或者放在家里,都好。” 江晏看着许江之的样子,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喜欢吗?喜欢我们就买这个。” 许江之点点头,声音有点轻:“喜欢。” 江晏付了钱,把小葫芦递给许江之:“许愿的许,你的许,戴着它,你的愿都会实现。” 许江之握紧小葫芦,琉璃的凉透过掌心,却觉得心里很热,像揣了个小太阳。他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在灯笼下很亮,像盛着温水,没有一点敷衍,只有认真。“谢谢,”许江之小声说,眼泪差点掉下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用心,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的愿。 “跟我不用谢,”江晏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以后你的愿,我们一起实现。” 许江之把小葫芦放进外套口袋里,指尖还能摸到它的凉,像个小小的约定,藏在心里。李爷爷看着他们的样子,笑着说:“你们俩真好,像我年轻的时候,跟老伴儿逛夜市,她也喜欢我给她买琉璃摆件。” 江晏笑着跟李爷爷道谢,牵着许江之的手,慢慢离开摊位。夜市依旧热闹,灯笼的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一直没松开,像要把这夜市的暖,都握在手里。 “你有什么愿吗?”许江之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裹在喧闹里,却很清晰,“除了平安长大。” 江晏停下脚步,看着他,灯笼的光落在他的眼睛里,亮得像星星:“我的愿啊,”他顿了顿,轻轻握紧他的手,“就是希望能一直陪着你,不让你再受委屈,让你每天都开心。” 许江之的心跳忽然快了,赶紧低下头,手指抠着衣角,却忍不住笑了。口袋里的琉璃小葫芦,凉丝丝的,却像颗定心丸,让他觉得,不管以后有什么难,只要有江晏在,就都不怕了。 两人继续逛着夜市,江晏又给他买了碗炒凉粉,辣辣的,滑滑的,吃着很暖;还买了袋糖炒栗子,栗子剥开来,肉是粉的,甜得很糯。许江之吃着,偶尔跟江晏说句话,声音不大,却很安心。 快到9点的时候,夜市的人渐渐少了些,江晏说:“该回去了,不然叔叔阿姨该担心了。”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他往夜市外走。口袋里的琉璃小葫芦,他时不时摸一下,凉丝丝的,却觉得心里满当当的。走到夜市门口,江晏停下脚步,看着他:“那个小葫芦,你要好好戴着,别弄丢了。” 许江之赶紧说:“不会丢的,我会好好收着。” 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嗯,我送你回家。” 两人往顺城关大街走,夜色里,灯笼的光渐渐远了,只剩下路边的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江之握着口袋里的琉璃小葫芦,想着江晏说的“你的愿都会实现”,想着他的愿——希望能一直跟江晏在一起,希望家人平安,希望再也没有委屈。 走到许江之家楼下,江晏停下脚步:“上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要是不忙,我们可以去绵山脚下走走。” 许江之点点头,小声说“晚安”,转身往楼上走。走到二楼,他忍不住回头看,江晏还站在楼下,看着他,见他回头,笑着挥了挥手。许江之赶紧转过身,心跳得很快,口袋里的琉璃小葫芦,依旧凉丝丝的,却暖得他心里发甜。 回到家,许江之把琉璃小葫芦拿出来,放在书桌的台灯下。淡青色的琉璃在灯光下透着光,“许”字的纹路清晰可见。 第26章 烹饪社团的遗憾 周末上午10点15分,阳光斜斜地照进“老味道菜馆”的前厅,透过擦得透亮的玻璃,落在柜台前的木桌上,把摊开的旧菜单晒得暖融融的。菜单纸边缘有点卷边,是母亲用了三年的老菜单,上面用圆珠笔写着“打卤面12元”“寒食面10元”,字迹被油烟熏得略有些模糊,只有新添的几行小字还透着新鲜——是许江之昨天刚写的“凉拌黄瓜8元”“卤豆干6元”。 许江之坐在木桌前,手里握着一支蓝色的圆珠笔,笔尖悬在菜单的空白处,迟迟没落下。桌角放着一本摊开的烹饪书,是江晏上周送他的《家常卤味大全》,书页上用荧光笔勾着几行字:“卤牛肉需用牛腱子肉,焯水时加料酒去膻,卤制时间不少于两小时”“卤海带要选厚片,泡发后剪去硬根,卤前用开水焯烫三分钟”。 “在想什么?”江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拿着一杯温水,轻轻放在许江之面前,“对着菜单看了十分钟,笔都没动一下,是想不出加什么新菜吗?” 许江之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今天穿了件浅白色的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上次帮他修屋顶时被钉子划的,现在淡得像一道细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金,眼神里没有一点催促,只有耐心。 “不是,”许江之低下头,手指捏着笔杆,笔尖在纸上轻轻点了点,“就是在想,新卤味的名字,还有定价……怕定高了客人不买,定低了又不划算。” 江晏笑着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烹饪书,翻到被勾住的那一页:“其实不用急,我们可以先试做几次,味道好了再定价格。你看这道卤海带,成本不高,味道又清爽,夏天吃很合适,定价6元应该差不多,客人能接受。” 许江之“嗯”了一声,笔尖终于落在纸上,慢慢写下“卤海带6元”。字迹很轻,却很工整,像他平时揉面时的力道,匀得很。江晏看着他写字的样子,手指轻轻搭在桌沿,偶尔帮他把吹到面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动作很轻,像怕惊到他。 阳光慢慢移动,落在菜单的“卤海带”三个字上,把墨迹晒得渐渐变深。许江之又写了“卤牛肉38元”,刚想写下一道,笔尖却突然顿住了——脑海里忽然闪过高中时的画面,教室后门的角落,他藏在书包里的烹饪笔记本被几个男生翻出来,书页被撕得乱七八糟,他们笑着骂“许江之,你个废物还想当厨师?做的东西怕是给狗都不吃”。 手指忽然有点凉,许江之捏着笔的手紧了紧,指节微微发白。江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放下烹饪书,轻轻握住他的手:“江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江之抬起头,眼眶有点红,却没掉眼泪。他看着江晏的眼睛,声音有点轻,像怕被风吹走:“江晏,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特别想参加学校的烹饪社团。” 江晏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眼神里满是认真,等着他继续说。 “那时候,我攒了很久的钱,买了一本烹饪笔记本,”许江之的声音慢慢变柔,带着点回忆的涩,“每天放学回家,就躲在房间里,把电视上教的菜谱抄下来,有时候还会偷偷用家里的面粉,试着做小饼干。我想,等参加了烹饪社团,就可以跟大家一起学做饭,说不定还能做给爸妈吃……”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菜单的纸边:“可是还没等我报名,那几个总欺负我的男生就发现了我的笔记本。他们把笔记本撕了,扔在地上用脚踩,还说‘你这种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废物,还想当厨师?别做梦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提想做饭的事,连笔记本的碎片,都不敢捡回来。” 空气里忽然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鸟鸣,还有阳光落在玻璃上的“沙沙”声。江晏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疼得慌。他慢慢松开许江之的手,伸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湿意,指尖温温的:“他们都是混蛋,不懂你的好。江之,你做的面那么好吃,做的卤味也那么香,你很有做饭的天赋,这不是废物,这是你的本事。” 许江之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掉在菜单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我以前总觉得,喜欢做饭是件丢人的事,尤其是没考上大学,只能在菜馆帮忙,更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许这么说自己,”江晏打断他,语气很坚定,却依旧温和,“没考上大学不代表什么,能把家常菜做得让人吃了想家,能让客人因为你的面而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江之,现在没人能阻止你,你想加新卤味,我们就一起研究菜谱;你想参加烹饪社团,哪怕现在没机会,我们也可以自己学,自己做。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帮你试菜,都陪在你身边。” 许江之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阳光,没有一点嫌弃,只有满满的支持和心疼。许江之忽然觉得,那些过去的委屈,好像被这阳光晒得慢慢散了,只剩下心里的暖,像刚煮好的打卤面,冒着热气。 “真的吗?”许江之小声问,带着点不确定。 “当然是真的,”江晏笑着点头,拿起桌上的烹饪书,翻到卤牛肉那一页,“你看,这道卤牛肉需要牛腱子肉,我们明天可以去早市买,早市的牛肉新鲜,价格也划算。我还可以帮你焯水、卤制,你负责调味,我们一起试做,肯定能做好。” 许江之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嘴角慢慢翘起来,眼泪也止住了。他拿起笔,笔尖落在菜单的空白处,这次没有犹豫,慢慢写下“卤牛肉38元”“卤豆干8元”,最后,在菜单的角落,偷偷写下“江记卤味”四个字。 字迹很小,却很坚定,像个小小的秘密,藏在菜单里。江晏正低头看着烹饪书,没发现他的小动作,许江之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像被灌了蜜,甜得发暖——他想,这道新卤味,不仅是他的心愿,也是他和江晏的小约定,所以,要叫“江记卤味”。 “对了,”江晏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介休下个月有个小吃节,我们可以把新卤味带去试试,要是受欢迎,还能给菜馆多招点客人。” 许江之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吗?小吃节在哪里举办?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就在后土庙广场,”江晏拿出手机,翻出小吃节的通知给他看,“需要提前报名,我们今天就可以报,准备好试吃的盘子、一次性手套就行。你放心,我会帮你一起准备,肯定没问题。” 许江之看着手机上的通知,又看了看菜单上的“江记卤味”,心里满是期待。阳光慢慢移到菜单的角落,把“江记卤味”四个字晒得暖暖的,像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他心里的希望。 “好,”许江之握紧笔,眼神很坚定,“我们报名,一起准备小吃节,一起把新卤味做好。” 江晏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才对嘛,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别再一个人扛着。” 许江之把菜单收起来,放进柜台的抽屉里,和母亲的老菜单放在一起。抽屉里还有他高中时剩下的半张烹饪笔记本碎片,现在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刺眼了。 阳光透过玻璃,把柜台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人坐在桌前,一起看着烹饪书,偶尔聊几句试做卤味的细节,偶尔笑一笑,空气里满是面粉的香和阳光的暖,像这个周末的上午,安静又美好,藏着无限的希望。 第27章 偶遇霸凌者 周一中午11点,初秋的阳光把介休顺城关大街晒得暖融融的,却又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凉——风从街对面的槐树叶间穿过来,拂在脸上,不燥不热,像刚晾好的毛巾。许江之提着母亲给的布袋子,站在“老张水果店”的门口,指尖轻轻攥着袋口的绳子,心里有点慌,却还是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母亲早上煮面条时说“家里苹果没了,中午有空去买几斤,要脆甜的,江之你爱吃的那种”,他应了声“好”,心里却打了鼓——顺城关大街的这家水果店,离他初中时的学校不远,以前上学放学,他总绕着走,怕遇到那些欺负他的同学。 “江之啊,来买苹果?”店主老张正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擦着刚进的橘子,看到他进来,笑着打招呼,“你妈昨天还来买过梨,说你最近忙,要多吃点水果补补。” 许江之“嗯”了一声,走到苹果摊前。红富士苹果堆得像小山,阳光透过水果店的玻璃,落在苹果上,泛着淡淡的红光,看着就脆甜。他伸手拿起一个,指尖碰到苹果的凉,心里的慌稍微散了点,慢慢挑着,把看着最红的几个放进布袋子里。 “老板,称两斤橘子!”门口传来一个嚣张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调子。许江之的手突然顿住,指尖的苹果差点掉在地上——这个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是初中时总霸凌他的李磊。 他慢慢转过身,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李磊。穿着件花衬衫,扣子没扣全,露出里面的纹身,下身是条破洞牛仔裤,趿着双拖鞋,手里夹着根烟,正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眼神扫过店里,最后落在许江之身上。 “哟,这不是许江之吗?”李磊的眼睛亮了亮,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慢悠悠地走进来,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在干这个啊?帮家里看菜馆,卖菜的?” 许江之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苹果“咚”地一声掉在地上,滚到李磊脚边。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苹果摊的木架,疼得他轻轻“嘶”了一声,却不敢出声——初中时被李磊堵在巷子里打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过,拳头落在背上的疼,被抢走零花钱时的屈辱,还有他们笑着骂他“废物”的声音,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 “怎么?见到我还怕了?”李磊笑着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许江之的肩膀,“怎么不说话了?以前不是挺能躲的吗?现在躲啊,你倒是躲啊!” 许江之的手抖得厉害,布袋子从手里滑下来,里面的苹果滚了一地。他想躲,却浑身发软,脚像被钉在地上,动不了。老张想上前劝,却被李磊瞪了一眼,吓得又坐回小马扎上,小声说“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动手怎么了?”李磊的手离许江之的肩膀只有几厘米,眼里满是嚣张,“我以前打他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这废物就是欠收拾,现在还是这副怂样,怪不得只能卖菜……” “你想干什么?” 一个坚定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像一道惊雷,打断了李磊的话。许江之猛地抬起头,门口站着的是江晏——他穿着件干净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手里还提着给许江之带的热牛奶,眼神冷得像冰,正盯着李磊的手。 李磊的手顿在半空,转头看向江晏,皱了皱眉:“你谁啊?这事跟你没关系,少管闲事!” 江晏没说话,快步走进来,一把抓住李磊的手腕,力道很大,李磊疼得“哎哟”一声,想挣脱却挣不开。“他是我朋友,”江晏的语气很沉,眼神里满是威慑力,“你刚才想对他做什么?推他?还是想打他?” 李磊的脸涨红了,又羞又恼:“我跟他老同学,闹着玩呢,你松开我!” “闹着玩?”江晏冷笑一声,手又加了点力,“闹着玩需要把他的苹果弄掉一地?闹着玩需要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我看你不是闹着玩,是想找事。” 周围已经有路过的行人停下来看,有人小声议论“这男的怎么回事,欺负人呢”“穿白衣服的小伙子是来帮忙的吧”。李磊脸上挂不住,挣扎得更厉害,却还是挣不开江晏的手,只能放狠话:“你等着,我……” “你什么?”江晏打断他,眼神更冷,“想叫人?还是想怎么样?今天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评评理,看看你这种故意欺负人的行为,该怎么处理。” 李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知道江晏不是说着玩的,周围还有人看着,真闹到警察那里,他没好果子吃。他狠狠瞪了许江之一眼,嘴里骂了句“废物,算你好运”,然后用力挣开江晏的手,趿着拖鞋,灰溜溜地走了。 江晏看着李磊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许江之。他的脸还是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里蒙着一层浅雾,像受惊的小兔子,让人心疼。 “江之,没吓着吧?”江晏快步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能感觉到他的皮肤很凉,“有没有哪里疼?刚才他碰到你了吗?” 许江之摇了摇头,眼泪却没忍住,掉了下来。他扑进江晏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的T恤,肩膀轻轻发抖:“江晏,我好怕……我以为他又要打我……” 江晏轻轻拍着他的背,动作很轻,像哄小孩一样,声音也放得柔:“不怕了,不怕了,我来了,他不敢再欺负你了。没事了,啊?” 老张赶紧过来,帮着捡地上的苹果,嘴里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那小子就是个混球,以后别理他”,还特意挑了两个最大的苹果,放进许江之的布袋子里,“算我送你的,江之,别往心里去。” 江晏谢过老张,付了苹果钱,然后牵着许江之的手,慢慢走出水果店。中午11点15分的阳光,比刚才更暖了些,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许江之的手还是有点抖,江晏紧紧握着他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刚才吓死我了,”许江之的声音还有点发颤,靠在江晏身边,“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没事了,以后我陪你出来,再也不让他靠近你了,”江晏停下脚步,从手里的袋子里拿出热牛奶,拧开盖子递给许江之,“喝点热的,暖暖身子,你刚才吓得身子都凉了。” 许江之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他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满是心疼和认真,心里的害怕慢慢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安全感。 “江晏,我是不是很没用?”许江之小声问,眼神有点低落,“每次遇到这种事,我都只会躲,只会害怕,还要你保护我。” “不许这么说自己,”江晏打断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很勇敢,你知道吗?你能面对过去的事,能好好经营菜馆,能照顾好爸妈,这已经很厉害了。遇到这种人,害怕是正常的,不是没用。而且,我保护你是应该的,我不想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许江之的眼睛又红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感动。他靠在江晏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像一颗定心丸,让他觉得,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有江晏在,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回家吧,”江晏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妈还等着我们回去吃午饭呢,苹果买好了,回去就能吃了,你不是最爱吃脆甜的苹果吗?” 许江之点了点头,牵着江晏的手,脚步慢慢变得坚定。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幅温暖的画。顺城关大街的行人来来往往,小吃摊的香气飘在空气里,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美好,刚才的惊吓,好像也被这阳光和温暖,慢慢抚平了。 走到街角时,许江之回头看了一眼“老张水果店”的方向,然后转过头,握紧了江晏的手。 第28章 车内的安慰 初秋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燥热,变得温柔起来。江晏的车停在顺城关大街的树荫下,斑驳的树影透过车窗,落在许江之的膝盖上,像跳动的碎玉。车内还留着淡淡的牛奶香——江晏刚才从便利店买的热牛奶,此刻正被许江之攥在手里,玻璃瓶的温度透过指尖,慢慢渗进他冰凉的掌心,却没来得及暖热他发颤的手。 许江之坐在副驾上,后背紧紧贴着座椅,眼神落在窗外的槐树上,却没有焦点。刚才在水果店被李磊堵住的画面,像一根细刺,扎在他的心里,拔不出来,疼得他呼吸都变得轻缓。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奶瓶的标签,标签被揉得发皱,边缘卷起来,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 “还在想刚才的事?”江晏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羽毛,没有打破车内的安静,却刚好能让许江之听见。他没有发动车子,只是侧过头,看着许江之的侧脸——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嘴唇抿得紧紧的,连下颌线都绷得笔直,一看就还没从刚才的惊吓里缓过来。 许江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他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刚才在水果店,他已经在江晏怀里哭了一次,现在再哭,会不会显得更没用? 江晏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许江之攥着牛奶瓶的手。他的手很暖,掌心带着点薄茧,是平时帮菜馆搬东西、修屋顶磨出来的,握住许江之的手时,力道刚好,既不会让他觉得疼,又能稳稳地传递温度。“别攥这么紧,牛奶瓶会被捏碎的,”江晏的指尖轻轻揉了揉许江之发白的指节,“喝点牛奶吧,热的,能暖点。” 许江之听着他的话,慢慢松开手,拧开牛奶瓶的盖子。热牛奶的香气更浓了,混着车内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他低下头,小口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在空荡荡的胃里,像投进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圈暖。可心里的冷,却没那么容易散——李磊那句“你还是这副怂样,怪不得只能卖菜”,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江晏,”许江之放下牛奶瓶,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神依旧盯着窗外,“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江晏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总是被人欺负,”许江之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掉在膝盖上的牛仔裤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以前在学校,被李磊他们堵在巷子里打,我只会躲;刚才在水果店,他都要推我了,我还是动不了;现在只能帮家里看菜馆,连大学都没考上……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出来的,带着深深的自我否定。这些话,他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连父母都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委屈——他怕父母担心,怕他们觉得自己没出息,只能把这些话咽在肚子里,像一块石头,越积越重。 江晏看着他掉眼泪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疼得慌。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拿出纸巾,递给许江之,然后慢慢开口,声音坚定又温柔:“江之,你不是没用。你记得吗?上次妈妈感冒,是你每天早上起来熬粥,帮她看了三天菜馆,那三天客人都说你做的打卤面比平时还香;你想给菜馆加新卤味,熬夜查菜谱,试做了好几次,连爸爸都说好吃;还有上次我们去绵山,你怕我累,特意提前准备了水和纸巾……这些,你都忘了吗?” 许江之听着他的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有人记得他做的这些小事——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些都微不足道,没人会在意,可江晏却记得清清楚楚,连细节都没落下。 “被人欺负不是你的错,”江晏的指尖轻轻擦去许江之脸颊上的眼泪,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了他,“李磊那种人,只会用欺负别人来显得自己厉害,他才是真正没用的人。你敢把以前的事告诉我,敢试着给菜馆加新卤味,敢面对那个让你害怕的人,这已经比很多人都勇敢了。” 许江之慢慢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亮,像盛着阳光,没有一点嫌弃,只有满满的心疼和肯定。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金,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太阳,能把人心里的冷都驱散。 “真的吗?”许江之小声问,带着点不确定,“我真的不算没用吗?” “当然是真的,”江晏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你能把家常菜做得让人吃了想家,能把菜馆的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能在难过的时候还想着不让别人担心,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是很多人都没有的。” 许江之看着他的笑,心里的那块石头,好像慢慢落了地。他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牛奶,这次的牛奶好像更甜了,暖得他心里的冷都散了不少。他想起刚才在水果店,江晏冲进来抓住李磊手腕的样子,想起江晏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想起江晏说“他是我朋友”时的坚定——这些画面,像一束光,照亮了他以前那些黑暗的日子。 “我以前总觉得,被人欺负是因为我太怂了,”许江之慢慢开口,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些,“现在才知道,不是我怂,是他们太坏了。” “对,是他们太坏了,”江晏点头,语气里带着点赞同,“以后再遇到这种人,不用怕,我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用躲,直接报警,或者喊人帮忙,总会有人帮你的。” 许江之“嗯”了一声,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树影依旧在跳动,却没那么晃眼了。车内的牛奶香还在,混着江晏身上的味道,让他觉得很安心——好像只要有江晏在,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用害怕。 江晏看着他情绪好转,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发动车子,轻轻踩下油门:“我们回家吧,妈妈肯定做好午饭了,再晚回去,饭该凉了。” 许江之点了点头,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慢慢后退的街景。顺城关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小吃摊的香气飘进车内,混着牛奶的甜,很是热闹。他握着手里的牛奶瓶,指尖还留着江晏的温度,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那些不好的过去,有江晏陪着他,鼓励他,他可以更勇敢地往前走,不用再害怕被人欺负,不用再觉得自己没用。 车子慢慢驶过高中时的学校门口,许江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校门口的梧桐树还是那么高,阳光落在树上,像他高中时偷偷在笔记本上画菜谱的日子。只是现在,他不再需要躲着别人,不再需要害怕被嘲笑,因为他有江晏,有一个会肯定他、保护他、陪着他的人。 “以后要是想吃苹果,我陪你去买,”江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不用再一个人去,也不用再怕遇到李磊。” 许江之转过头,看着江晏的侧脸,笑着说:“好。” 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他们的手晒得暖暖的。 车内的音乐轻轻响着,是许江之喜欢的轻音乐,混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歌。 第29章 饭桌上的融洽 周三晚上7点,介休顺城关大街的路灯刚亮起,昏黄的光透过“老味道菜馆”的玻璃,和前厅里的白炽灯交叠在一起,把木桌、靠墙的酒架都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菜馆已经打烊,后厨的抽油烟机停了,只剩下母亲洗碗的“哗哗”声,混着前厅里父亲打开白酒瓶的“啵”声,像一首温柔的家常小调。 “江晏啊,别忙着走,留下来吃口饭,”母亲端着最后一盘糖醋鱼从后厨出来,围裙上还沾着点面粉,脸上带着笑,“刚做的糖醋鱼,你尝尝阿姨的手艺,江之从小就爱吃这个。” 江晏正帮着许江之收拾柜台,闻言赶紧直起身,笑着应道:“那就麻烦阿姨了,本来还想着不打扰你们吃饭。”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父亲从酒架上取下一瓶老汾酒,瓶身沾着点灰,是他藏了两年的好酒,“你帮我们家江之不少忙,还帮菜馆修过屋顶,吃顿饭是应该的。” 许江之站在旁边,看着江晏被父母拉到靠窗的木桌前坐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这张木桌是他小时候家里就有的,桌面被磨得光滑,边缘有点卷边,以前吃饭时,总是他和父母三个人,父母忙着聊菜馆的生意,他忙着扒饭,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氛围。 母亲把糖醋鱼放在桌子中间,鱼身裹着琥珀色的糖醋汁,表皮金黄酥脆,撒在上面的葱花绿得鲜亮,刚端上桌,酸甜的香气就裹着热气飘满了整个前厅。“快尝尝,”母亲拿起筷子,给江晏夹了一块鱼腹,“鱼腹没刺,嫩得很,糖醋汁我放了点番茄酱,比以前的更鲜。” 江晏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鱼肉入口即化,糖醋汁的甜里带着点微酸,一点不腻,刚好中和了鱼肉的鲜。“好吃,”他眼睛亮了亮,看向母亲,“阿姨的手艺比外面餐馆的还好,江之有口福了。” 许江之听着他的话,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低头扒了一口饭,觉得今天的米饭好像都比平时香。母亲又给许江之夹了一块鱼,轻声说:“小心刺,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 父亲打开白酒,给江晏倒了一杯,酒液清澈,带着淡淡的酒香。“来,喝一杯,”父亲举起杯子,“感谢你平时照顾江之,也感谢你帮菜馆的忙。” 江晏赶紧举起杯子,和父亲碰了一下,轻声说:“叔叔客气了,我和江之是朋友,互相照顾是应该的。”他喝了一口酒,白酒的烈在嘴里散开,却不烧喉,反而带着点回甘。 “你老家是哪里的啊?”父亲放下酒杯,随口问道,“听你口音,不像介休本地的。” “我老家在邻县,”江晏放下筷子,耐心回答,“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来过介休,那时候就觉得介休的小吃好吃,尤其是寒食面,后来工作调动,就留在介休了。” “难怪你喜欢吃我们家的寒食面,”母亲笑着说,“下次寒食节,阿姨再给你做,放你爱吃的卤蛋。” “谢谢阿姨,”江晏笑着点头,然后看向父亲,“叔叔,我听江之说,介休绵山的庙会很有名,每年春天都很多人去?” “是啊,”父亲眼睛一亮,说起绵山庙会,他就打开了话匣子,“绵山庙会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每年三月初三,山上都会搭戏台,还有卖小吃的、耍杂耍的,可热闹了。以前我和你阿姨年轻的时候,每年都去,后来忙着菜馆的生意,就去得少了。” “那下次庙会,我们一起去啊,”江晏看向父母,语气真诚,“我开车,带着叔叔阿姨和江之,去看看戏台,尝尝山上的小吃。” 母亲闻言,笑着拍了下手:“好啊,我早就想去了,就是没人陪。江之这孩子,平时也不爱出门,有你带着,他肯定愿意去。” 许江之抬起头,对上江晏的目光,江晏冲他眨了眨眼,眼神里带着点笑意,他赶紧低下头,耳朵却红了。他确实不爱出门,以前总怕遇到欺负他的同学,现在有江晏在,他忽然有点期待去绵山庙会了。 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父亲和江晏聊起介休的老风俗,比如过年时要贴门神、吃饺子,端午时要挂艾草、吃粽子,母亲偶尔插几句话,补充一些细节,许江之在旁边听着,偶尔给他们递张纸巾,或者添点茶水,觉得这样的场景像一幅画,温馨又美好。 江晏怕许江之吃不好,时不时给他夹菜,轻声问他“够不够”“还要不要鱼”,许江之小声应着,心里的暖越来越浓。父亲看在眼里,嘴角的笑也越来越深,悄悄给母亲递了个眼神,母亲会意地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江晏忽然想起什么,看向父亲,“叔叔,上次我帮菜馆修屋顶时,发现屋顶的瓦片有点松,下次下雨前,我再过来帮你们加固一下,免得又漏雨。” “不用不用,”父亲赶紧摆手,“已经麻烦你一次了,怎么好再麻烦你?我自己找时间修就行。” “叔叔客气了,”江晏笑着说,“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帮个忙而已,而且加固一下也放心,免得下雨影响菜馆生意。” 许江之看着江晏和父亲争执,心里觉得很幸福。以前家里有什么事,都是父母自己扛,现在有江晏在,好像什么事都变得简单了,也有人可以一起分担了。 晚饭快结束时,母亲端上一碗甜汤,是用红枣和小米煮的,稠稠的,甜丝丝的。“喝点甜汤,解解腻,”母亲给每个人盛了一碗,“江之小时候不爱吃饭,我就给他煮这个甜汤,他能喝两碗。” 江晏喝了一口,甜汤温热,红枣的甜里带着小米的香,很暖胃。“好喝,”他看向许江之,“难怪你小时候爱喝,确实好喝。” 许江之喝着甜汤,觉得心里甜滋滋的,比碗里的甜汤还甜。他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晏,看着身边的父母,看着桌上的碗筷和没喝完的白酒,忽然觉得,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家的感觉——温暖、热闹,有人关心,有人陪伴。 晚上8点多,江晏要走了,父亲和母亲送到门口,母亲给江晏装了一袋刚煮好的茶叶蛋,轻声说:“路上吃,饿了垫垫肚子,下次有空再来吃饭。” “谢谢阿姨,”江晏接过茶叶蛋,看向许江之,“我走了,明天见。” 许江之点了点头,看着江晏的身影消失在路灯下,才转身回家。母亲关上门,笑着对许江之说:“江晏这孩子真不错,懂事又有礼貌,对你也好。” 许江之没说话,只是低头笑了笑,心里却像被灌满了阳光,亮堂堂的。他知道,从今天起,这张老旧的木桌前,不再只有他和父母三个人,还会有江晏,这个像家人一样的朋友,会陪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度过很多个这样温馨的夜晚。 前厅的灯还亮着,木桌上的碗筷还没收拾,糖醋鱼的香气还在空气中萦绕,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美好,像一首未完的家常小调,唱着属于他们的幸福。 第30章 课间操的回忆 周末上午10点,初秋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炽烈,变得温柔透亮,像一层薄纱,轻轻盖在介休十中附近的“暖光咖啡店”上。咖啡店的木质门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门上挂着的铜铃偶尔发出“叮铃”一声轻响,混着店内研磨咖啡的“嗡嗡”声,还有客人低声交谈的笑语,织成一片松弛的氛围。 许江之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轻轻搭在温热的拿铁杯壁上。杯子里的拿铁拉花是一朵小小的爱心,奶泡细腻,还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窗外的街景——十中的校门就在不远处,红色的砖墙被阳光晒得发亮,偶尔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走过,说说笑笑的声音顺着窗户缝飘进来,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看什么?”江晏端着一块提拉米苏走过来,轻轻放在许江之面前的白瓷盘里。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浅疤,是上次帮菜馆修屋顶时留下的。“看十中?想起以前上学的事了?” 许江之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拿起小勺子,轻轻挖了一小块提拉米苏。蛋糕的甜混着可可粉的微苦,在嘴里慢慢化开,口感绵密,却没怎么驱散他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涩。“嗯,”他声音有点轻,“看到那些学生,想起高中的课间操了。” 江晏在他对面坐下,也拿起勺子,却没吃,只是看着许江之,眼神里带着耐心:“课间操怎么了?不好的回忆吗?” 许江之的勺子顿在半空,指尖微微收紧。高中课间操的画面像老旧的电影片段,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广播里会响起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全班同学排着队往操场走,他总是被排在最后一个,因为个子不高,又不爱说话,像个容易被忽略的影子。 “高中时,我总被排在队伍最后,”许江之慢慢开口,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树叶已经开始泛黄,一片片挂在枝头,像挂着的旧时光,“有几个男生总喜欢跟在我后面,故意踩我的鞋。有时候踩得重了,我会忍不住回头,他们就装作不是故意的,还笑着说‘许江之,你走路怎么这么慢,鞋都快掉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拿铁杯壁,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却没怎么暖热他的手:“那时候的鞋是妈妈给我买的帆布鞋,鞋底很薄,被踩得多了,鞋面会变形,鞋底也会磨破。我不敢跟妈妈说,怕她担心,只能自己偷偷用胶水粘,粘好后继续穿,结果下次又被踩破。” 江晏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握住许江之放在杯壁上的手。许江之的手有点凉,指尖还带着点紧张的颤抖,他轻轻揉了揉,用自己的温度慢慢暖着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你不爱说话,好欺负吗?” “嗯,”许江之低下头,不敢看江晏的眼睛,“他们说我是‘闷葫芦’,还说我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只会给班里拖后腿。有时候踩完我的鞋,还会故意把我的水杯碰到地上,看着水洒一地,他们就笑。” 那些被欺负的细节,他以前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父母忙着菜馆的生意,没时间听他说这些“小事”;班里的同学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跟着一起笑,他只能把所有委屈咽在肚子里,像揣着一块湿冷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江晏握住他的手更紧了些,语气里带着心疼,却没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那时候一定很难受吧?没人帮你,只能自己忍。” 许江之的鼻子突然有点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没想到,这些压在心里很多年的小事,被江晏这么一问,竟然会变得这么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还好,都过去了。” “没过去,”江晏打断他,眼神很认真,“只要你还记得,还觉得委屈,就没过去。”他顿了顿,看着许江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江之,下次我们来十中,一起做一次课间操吧。就我们两个,走在队伍前面,不用怕被人踩鞋,也不用怕被人笑。我们把那些不好的回忆换掉,好不好?” 许江之猛地抬起头,撞进江晏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阳光,没有一点敷衍,只有满满的真诚和心疼。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他的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金,让他看起来像个小太阳,能把人心里的湿冷都晒透。 “真的吗?”许江之声音有点发颤,带着点不敢相信,“我们去十中做课间操?会不会被保安拦着?” “不会的,”江晏笑了笑,伸手帮他把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动作很轻,“十中周末对附近居民开放操场,很多人去散步、跑步。我们就像平时锻炼一样,跟着广播做一遍课间操,没人会说什么的。” 他拿起许江之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晃了晃:“而且,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这次我们走在最前面,你想踩我的鞋都可以——当然,我不会让你踩的,我会走得慢一点,跟你并排。” 许江之被他最后一句话逗笑了,嘴角慢慢翘起来,眼里的湿意也慢慢退了下去。他看着江晏的笑脸,心里的涩渐渐被暖取代,像被阳光晒过的被子,松松软软的,满是暖意。“好,”他点头,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我们周末就去,一起做课间操。” 江晏见他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提拉米苏,挖了一小块递到许江之嘴边:“来,吃口蛋糕,庆祝我们约定成功。这家店的提拉米苏是招牌,甜而不腻,你多吃点。” 许江之张嘴接住,蛋糕的甜混着江晏手心的暖,在心里慢慢化开,甜得让他忍不住弯了眼睛。窗外的阳光更亮了,十中的校门旁,有几个学生正在玩跳绳,笑声清脆,像一串小小的铃铛,敲在人心上。 两人慢慢吃着蛋糕,喝着咖啡,偶尔聊几句十中的趣事——江晏说起自己高中在邻县上学时,课间操总爱跟同学偷偷躲在树荫下聊天,被老师抓过好几次;许江之也跟着说起自己高中时,唯一一次没被踩鞋,是因为那天穿了双新鞋,妈妈特意叮嘱他要小心,他走得格外快,把那几个男生甩在了后面。 聊天的声音很轻,混着店内的音乐和窗外的笑语,像一首温柔的歌。许江之看着对面的江晏,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好像因为江晏的存在,变得没那么可怕了。甚至有点期待周末的课间操,期待和江晏一起,走在十中的操场前,迎着阳光,做一次属于他们的课间操。 上午11点,阳光慢慢移动,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许江之的手已经被江晏暖热了,他轻轻回握了一下江晏的手,小声说:“江晏,谢谢你。” 江晏抬头看他,笑着摇了摇头:“谢我什么?谢我陪你吃蛋糕,还是谢我陪你聊课间操?” “都谢,”许江之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小事,谢谢你想帮我换掉不好的回忆。” 江晏握住他的手,轻轻揉了揉:“我们是爱人,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而且,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把以前的委屈都忘掉,以后只有开心的事。”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第31章 烫到的手 周二中午11点,初秋的阳光穿过“老味道菜馆”后厨的木格窗,像撒了一把碎金,轻轻落在青灰色的水泥灶台上。灶台边的铁锅里还残留着早上煮面的余温,空气里混着面粉的清甜、酱油的咸香,还有刚切好的姜片散发的辛辣,是属于后厨独有的、烟火气十足的味道。 许江之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一把银色的菜刀,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五花肉是早上江晏陪他去早市买的,肥瘦相间,纹理清晰,江晏当时还笑着说“用这种肉做红烧肉,炖出来才够香,肥而不腻”。他把切好的肉块码在白瓷盘里,方块状的肉堆在一起,像小小的白玉,被阳光晒得泛着淡淡的油光。 今天江晏要去外地出差,中午会来菜馆吃顿饭再走。许江之特意早起去早市买了食材,想给江晏做他最爱的红烧肉——之前江晏偶然提过一次,说小时候奶奶经常做红烧肉给他吃,后来奶奶不在了,就很少吃到那么香的了。许江之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偷偷在手机上查了好几个红烧肉的菜谱,还问了母亲炖肉的诀窍,就想今天给江晏一个惊喜。 他往铁锅里倒了点食用油,开火加热。油热的过程中,他从橱柜里拿出冰糖,用刀背轻轻敲碎,然后又切了几片姜片、几瓣大蒜,放在盘子里备用。灶台的火“呼呼”地舔着锅底,油面很快泛起了细小的泡沫,他赶紧把敲碎的冰糖倒进去,用铲子轻轻翻炒。 冰糖在热油里慢慢融化,从白色的小颗粒变成琥珀色的糖浆,甜丝丝的香气随着热气飘出来,绕着鼻尖打转。许江之按照母亲说的,等糖浆完全融化、颜色变得更深时,迅速把盘子里的五花肉倒进去——“哗啦”一声,肉块碰到热油,瞬间溅起细小的油星,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手里的铲子却没停,快速翻炒着,让每一块肉都裹上均匀的糖色。 肉块在锅里慢慢变了颜色,原本的粉色变成了诱人的棕红色,油脂被慢慢煸出来,空气里的甜香又多了几分肉香,浓郁得让人忍不住咽口水。许江之满意地看着锅里的肉,心里悄悄想着:江晏看到一定会喜欢的。 接下来该倒酱油了。他伸手从灶台边拿起一瓶老抽,酱油瓶是玻璃做的,被早上的阳光晒得有些烫,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他拧开瓶盖,倾斜瓶子,想往锅里倒适量的酱油——可手刚一倾斜,瓶身太滑,加上锅里的热气熏得他手指有些发僵,一大股酱油“唰”地一下倒了出来,不仅多了,还溅出了好几滴,落在他手背上。 “嘶——”许江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酱油瓶“咚”地一声掉在灶台上。手背被滚烫的酱油溅到,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像被小针扎了一样,很快就红了一片。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背藏在身后,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铲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却没敢出声——他怕母亲听到声音过来担心,更怕等会儿江晏来看到,会影响他出差的心情。 “江之,肉炖好了吗?我来拿点东西——”门口传来江晏的声音,带着点轻快的调子,还没等许江之反应过来,江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后厨门口。他穿着件浅白色的衬衫,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显然是刚收拾好东西,过来吃午饭。 江晏原本笑着的脸,在看到许江之攥着铲子、手背通红、眉头紧锁的样子时,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许江之藏在身后的手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你的手怎么了?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被烫到了?” 许江之的手背被江晏握住,那片被烫到的地方碰到江晏微凉的手心,疼得他轻轻“嗯”了一声,却还是想抽回手:“没、没事,就是不小心溅到点酱油,不疼的。” “还说不疼?都红成这样了!”江晏没松开他的手,语气有点急,却没半点责备的意思,满是心疼。他拉着许江之往水槽边跑,打开水龙头,让冰凉的自来水缓缓流过许江之的手背,“快冲会儿冷水,能缓解疼痛,不然等会儿该起泡了。” 冰凉的水流过发烫的手背,尖锐的疼慢慢变成了淡淡的麻,许江之紧绷的眉头终于松了点。他看着江晏蹲在水槽边,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水流,让每一寸发红的皮肤都能接触到冷水,眼神专注又认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烘烘的,连手背的疼都好像减轻了不少。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晏一边帮他冲手,一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做红烧肉可以叫我帮忙啊,或者等我回来做也行,干嘛非要自己逞强?” 许江之低着头,看着水槽里哗哗流过的水,声音有点小:“我、我想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你今天要出差,想让你吃了再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查了菜谱,还问了妈怎么做,以为能做好的,没想到……” 江晏听到他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暖。他关掉水龙头,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帮许江之擦干手背上的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傻瓜,”他抬起头,看着许江之泛红的眼眶,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比起红烧肉,我更怕你受伤啊。你要是伤着了,我出差都不安心。” 他拉着许江之走到后厨的小桌子边,让他坐下,然后从橱柜里翻出医药箱,找出一包创可贴。创可贴是卡通图案的,上面印着小小的兔子,是之前母亲买给许江之的,说他总不小心切到手,用这种创可贴能让他注意点。 江晏撕开创可贴的包装,轻轻贴在许江之被烫红的手背上。他的手指很轻,怕碰疼许江之,贴好后还轻轻按了按边缘,确保创可贴贴得牢固。“好了,”他放下手,看着许江之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后再做这种需要碰热油、热水的活,一定要叫我,或者等我在的时候做,听见没?不许再自己逞强了。” 许江之点了点头,看着手背上的兔子创可贴,又看了看江晏满是心疼的眼睛,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嗯,我知道了,”他小声说,“那……红烧肉还没做好,你会不会赶不上出差啊?” “不急,”江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灶台,“剩下的交给我,你在旁边坐着就行。你都教了我那么多次做灌肠,这次我也让你尝尝我的红烧肉手艺,说不定比你做的还香。” 许江之坐在小凳子上,看着江晏站在灶台前,熟练地往锅里加姜片、大蒜,又倒了适量的料酒和热水,盖上锅盖,调整好火候。阳光落在江晏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被阳光晒得泛着淡淡的金,认真做饭的样子,比后厨的烟火气还要让人觉得温暖。 很快,锅里的红烧肉又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味,比刚才更甚,带着姜片的辛辣、料酒的醇香,还有肉本身的鲜美。许江之坐在旁边,闻着香味,看着江晏忙碌的身影,手背上的创可贴好像也不那么凉了,反而带着淡淡的暖意——那是江晏手心的温度,是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温暖。 江晏盖好锅盖,转过身,看到许江之笑着看着他,也忍不住笑了。他走过来,坐在许江之旁边,轻轻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等会儿炖好了,我们一起吃,吃完我再去出差。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来做,再也不让你受伤了。” 许江之靠在江晏肩上,轻轻“嗯”了一声。 第32章 寺庙的祈福 周末上午10点,初秋的阳光像被揉碎的碎银,轻轻洒在绵山的山路上。山路两旁的松树还带着盛夏的绿意,只是叶尖多了几分浅黄,风一吹,松针轻轻晃动,落下细碎的影子,像在路面上绣了幅淡墨画。空气里混着松针的清香、泥土的湿润,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钟声,清清爽爽的,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连胸腔都觉得通透。 江晏开着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慢慢往上走。许江之坐在副驾,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琉璃葫芦——是上次江晏在夜市给她买的,刻着“许”字的一面被阳光晒得温热,像揣了颗小小的暖玉。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偶尔有背着香袋的信徒从车旁走过,脚步缓慢却坚定,显然是要去山上的寺庙祈福。 “快到了,”江晏的声音打断了许江之的思绪,他侧过头,看着许江之笑了笑,“山上的寺庙有几百年历史了,据说很灵验,很多人都来这里许愿。” 许江之点了点头,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他以前从来没来过寺庙,小时候父母忙着菜馆的生意,没时间带他来;后来长大了,又怕遇到欺负他的同学,连远门都很少出。这是他第一次和江晏一起去寺庙,还是来祈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软又暖。 车子在山脚下的停车场停稳,江晏牵着许江之的手,沿着石阶往上走。石阶是青石板铺的,被岁月磨得光滑,偶尔有几处长了青苔,踩上去软软的。许江之走得有点慢,江晏就陪着他,一步一步,偶尔停下来等他喘口气,还会指着远处的风景跟他说“你看,那边能看到介休城的屋顶”。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一座红墙黛瓦的寺庙出现在眼前。寺庙的木门是深褐色的,上面雕着精致的花纹,门口挂着一块匾额,写着“慈云寺”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被阳光晒得泛着淡淡的光泽。门口的石狮子蹲在两侧,眼神威严却不吓人,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走进寺庙,首先闻到的是浓郁的香火味。香火味不呛人,反而带着点木质的醇厚,混着殿内供着的鲜花香气,让人心里瞬间平静下来。殿内有几位信徒正在跪拜,动作虔诚,嘴里小声默念着什么,偶尔有僧人拿着念珠从旁边走过,脚步轻轻的,只留下一句淡淡的“阿弥陀佛”。 江晏带着许江之去旁边的香案上取了香,是细细的线香,点燃后,烟慢慢往上飘,带着点淡淡的檀香味。“拿着,”江晏帮许江之把香递到手里,又帮他调整了握香的姿势,“许愿的时候要诚心,心里想着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拜三拜就可以了。” 许江之握着香,手心有点出汗。他看着殿内供奉的佛像,佛像面容慈祥,眼神温和,仿佛能看透人心。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心里慢慢想着:希望爸妈身体健康,菜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希望江晏永远在我身边,我们能一直这么开心;希望再也没有人欺负我,我们能平平安安的…… 他想了很多,每一个愿望都离不开家人和江晏。等他睁开眼睛,江晏正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笑,眼神里满是温柔。“好了吗?”江晏轻声问。 许江之点了点头,跟着江晏走到蒲团前。他跪下来,膝盖碰到蒲团的瞬间,心里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他双手捧着香,对着佛像拜了三拜,每一次弯腰都格外认真,拜完后,把香插进旁边的香炉里。 香插进香炉的瞬间,他好像听到了远处的钟声,“咚——咚——”,声音缓慢而悠远,像是在回应他的愿望。他站起来,腿有点麻,江晏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许江之笑了笑,看着江晏,“你不许愿吗?” 江晏点了点头,拿起香点燃,走到蒲团前跪下来。许江之站在旁边,看着江晏的背影。江晏的背挺得很直,双手捧着香,闭上眼睛,表情很虔诚。阳光透过殿内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起来格外温柔。 许江之很好奇江晏会许什么愿,是希望工作顺利,还是希望家人平安?他想开口问,又觉得不妥,许愿是很私人的事,等江晏想告诉他的时候,自然会说。 江晏拜完后,把香插进香炉里,走到许江之身边。“许完愿了?”许江之小声问。 “嗯,”江晏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许江之的头发,“许了个秘密愿望。” “秘密愿望?”许江之睁大眼睛,看着江晏,“是什么呀?能告诉我吗?” 江晏故意卖了个关子,摇了摇头:“不行哦,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他顿了顿,看着许江之有点失落的表情,又补充道,“等愿望实现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许江之虽然有点好奇,但还是点了点头:“好。”他知道江晏不会骗他,等时机到了,江晏一定会告诉他的。 两人在寺庙里又逛了一会儿。江晏带着许江之去看殿内的壁画,壁画上画着佛经里的故事,色彩鲜艳,人物栩栩如生。江晏还指着壁画上的莲花跟许江之说“莲花象征着纯洁,据说看到莲花会有好运”。许江之听着,心里悄悄记下,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离开寺庙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阳光比刚才更暖了些,洒在山路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晏牵着许江之的手,慢慢往山下走。许江之看着手里的琉璃葫芦,又看了看身边的江晏,心里觉得格外安稳。 他不知道江晏许了什么愿望,但他知道,只要有江晏在身边,不管什么愿望,都会慢慢实现的。就像现在这样,有温暖的阳光,有清新的空气,有喜欢的人牵着自己的手,这样的日子,已经比他以前想象的还要好很多了。 江晏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侧过头对他笑了笑:“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祈福,好不好?” 许江之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好!每年都来!” 风吹过,松针轻轻晃动,远处的钟声又隐约传来。 第33章 旅游团的夸奖 周四中午12点,初秋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透过“老味道菜馆”的玻璃门,斜斜地铺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把桌椅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菜馆里早已飘满了食物的香气——寒食面的荞麦香混着卤汁的咸鲜,打卤面的酱香裹着白菜的清甜,还有灌肠刚蒸好的荞麦面香,裹着蒜水的辛辣,缠缠绕绕地飘在空气里,引得路过的行人忍不住往店里多看几眼。 许江之正站在后厨门口,把刚煮好的寒食面往保温桶里装。面条是早上提前泡好的荞麦面,煮得软硬刚好,捞出来过了凉水,透着淡淡的米白色,浇上用鸡蛋、木耳、黄花菜熬的卤汁,瞬间就变得油亮诱人。他刚把保温桶盖好,就听到前厅传来母亲的声音:“江之,快出来帮忙,来了个旅游团!” 许江之赶紧擦了擦手,快步走到前厅。只见十几个背着双肩包、拿着相机的游客涌在门口,个个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却难掩对美食的期待。带队的导游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笑着对母亲说:“阿姨,我们是来绵山旅游的,听当地人说您家的介休特色菜最地道,特意来尝尝!” “快请进,快请进!”母亲热情地招呼着,把游客引到桌子旁,“想吃点啥?我们家的寒食面、打卤面、灌肠都是招牌,都是现做的,新鲜得很!” “每种都来几份!”游客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我们人多,每种特色菜都尝尝!” 母亲赶紧应着,转头对许江之说:“江之,快把寒食面端出来,再煮几碗打卤面,灌肠也切好,多调点蒜水!” 许江之点点头,转身往后厨跑。刚把寒食面端到前厅,就看到又有客人要加水,还有游客问灌肠什么时候好,他手忙脚乱地应着,刚把水杯递过去,手里的托盘差点歪了——托盘里还放着三碗刚做好的打卤面,面条上卧着金黄的荷包蛋,浇着浓稠的卤汁,洒着翠绿的香菜,稍不注意就会洒出来。 “小心点,我来帮你。”一只温暖的手扶住了他的托盘,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许江之抬头,看到江晏站在他身边,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子挽到小臂,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你怎么来了?”许江之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好意思——他怕江晏看到自己忙乱的样子。 “路过,看到店里人多,就进来搭把手。”江晏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托盘,稳稳地端到游客桌上,还不忘跟游客说“小心烫”。“你去切灌肠,这里我来盯会儿,有需要再喊你。” 许江之点点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熨过,暖烘烘的。他转身往后厨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后厨里,灌肠刚蒸好,透着淡淡的荞麦香,他把灌肠切成薄片,码在白瓷盘里,然后调蒜水——蒜末、生抽、香醋、香油,再加点凉白开,搅拌均匀,浇在灌肠上,瞬间就勾起了食欲。 等他端着灌肠走出后厨,就看到江晏正帮着收桌子——有几桌游客已经吃完了,他熟练地把碗筷收到托盘里,还帮着擦桌子,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己家一样。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连额前的碎发都显得格外温柔。 “灌肠来啦!”许江之把灌肠端到桌上,游客们赶紧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好吃!”一个阿姨眼睛亮了,“这灌肠口感真劲道,蒜水调得也香,比我们昨天吃的那家还地道!” “是啊是啊,”旁边的大叔也点头,“这寒食面也好吃,荞麦面有嚼劲,卤汁也鲜,还有这打卤面,卤汁里的肉真多,太实在了!” 游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许江之站在旁边,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江晏收拾完桌子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小声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许江之摇摇头,刚想说话,就听到刚才那个阿姨笑着说:“小伙子,你们俩配合得真好啊,一看就是经常一起干活的,像一对亲兄弟!” 许江之的脸瞬间红了,像被晒透的苹果,赶紧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攥了攥衣角。他怕游客看出什么,也怕江晏尴尬,心里又慌又甜——“亲兄弟”三个字,虽然不是他心里想的那样,却也让他觉得,自己和江晏的关系被人认可了。 江晏却很从容,笑着对阿姨说:“我们是好朋友,他家里的事就是我的事,过来搭把手应该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家的菜确实好吃,我也是常客,每次来都要吃一碗寒食面。” 阿姨笑着点头:“难怪呢,这么好的朋友真难得,小伙子你福气好,有这么个好朋友帮衬!” 许江之抬起头,刚好对上江晏的眼神。江晏的眼里带着点笑意,温柔得像初秋的阳光,让他心里的慌慢慢散了,只剩下满满的甜。他赶紧移开目光,去给其他游客添水,脚步却比刚才更轻快了。 忙了大概一个小时,旅游团的游客终于都吃完了。导游结账时,还特意跟母亲说:“阿姨,您家的菜太好吃了,我们下次来绵山,肯定还来您家吃!” 母亲笑着应着,送游客到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身对江晏说:“江晏啊,今天可多亏了你,不然我和江之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你看这桌子,收拾得比平时还干净!” “阿姨客气了,”江晏笑着擦了擦手,“我也没帮什么大忙,就是搭把手而已。” 许江之端着刚泡好的茶水走过来,递给江晏一杯:“喝点水吧,今天谢谢你。” 江晏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着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以后店里人多,随时喊我,我没事就过来帮忙。” 母亲看着他们俩,笑着说:“江之,你看看你,跟江晏学学,人家多能干,又勤快又会说话。以后你要是有江晏一半能干,我和你爸就放心了。” 许江之听着母亲的话,脸又有点红,却没反驳——他知道母亲是真心喜欢江晏,也知道江晏是真心帮他。他看着江晏,心里觉得格外安稳,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有江晏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阳光慢慢移到了柜台前,把柜台上的账本照得清清楚楚。母亲坐在柜台前算账,嘴里还哼着介休的小调,许江之坐在旁边擦桌子,江晏帮着把碗筷拿到后厨去洗。菜馆里很安静,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还有母亲的小调声,温馨得像一幅家常画。 “对了,江晏,”母亲忽然抬起头,对江晏说,“晚上别走了,阿姨给你做糖醋鱼,你上次说爱吃,我今天特意买了新鲜的鱼。” 江晏笑着点头:“好啊,那就麻烦阿姨了。” 许江之听着,心里更甜了。他看着窗外的阳光,看着身边的江晏,看着算账的母亲,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有家人的关心,有满屋子的烟火气,还有游客们的夸奖,一切都像他小时候许的愿一样,平安又幸福。 他拿起抹布,继续擦桌子。 第34章 电影院的牵手 周五晚上7点,介休的夜空刚染上墨色,街道两旁的路灯就次第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顺城关大街,卷起几片刚泛黄的落叶,轻轻落在路边的长椅上,空气里还飘着远处小吃摊传来的烤串香气,暖融融的,让人心里也跟着软下来。 江晏开着车,停在“星光电影院”门口。许江之坐在副驾,手指轻轻攥着衣角——这是他第一次和江晏来电影院,心里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他看着电影院门口闪烁的霓虹灯,还有来来往往的情侣,脸颊不自觉地红了,偷偷侧头看了一眼江晏,对方刚好也在看他,笑着问:“紧张吗?” “有一点,”许江之小声承认,手指抠了抠座椅的布料,“我以前没来过电影院。” “没关系,”江晏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我带你体验一次,今天选的是温情片,应该不会太闷。”他绕到副驾这边,帮许江之打开车门,手自然地扶了一下他的胳膊,动作轻柔,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许江之跟着江晏走进电影院,门口的海报栏里贴着今晚放映的电影海报,温情片的海报上是一对老人牵着狗在海边散步,背景是落日,暖橙色的色调,看起来就很治愈。江晏去柜台买票,还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热奶茶,递给许江之一杯:“奶茶是热的,你胃不好,少喝凉的。” 许江之接过奶茶,指尖碰到杯壁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起来。他看着江晏手里的爆米花,想起高中时,有同学在班里分享爆米花,他想凑过去,却被人推开,说“你也配吃这个”。现在,江晏把爆米花递到他面前,笑着说“想吃就拿”,他终于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两人走进放映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情侣,低声说着话,空气里弥漫着爆米花的甜香。江晏带许江之找到座位,是中间靠后的位置,视野刚好。许江之坐下,座椅是软的,靠在上面很舒服,他偷偷看了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调手机亮度,没人注意他们,心里的紧张慢慢散了些。 很快,灯光暗了下来,银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片子讲的是一个关于陪伴的故事:女孩从小和外婆一起长大,后来去外地读大学,每年只能回来一次,外婆总是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她,直到后来外婆走了,女孩才发现外婆的抽屉里藏着她每年寄回来的明信片,每张都被叠得整整齐齐。 剧情很平淡,却格外戳人。当看到女孩在外婆的房间里找到那些明信片,抱着枕头哭的时候,许江之的眼眶也慢慢红了。他想起自己的奶奶,小时候奶奶也很疼他,总把好吃的留给他,后来奶奶走了,他再也没吃过奶奶做的枣糕。那些藏在心里的思念,被电影里的情节勾了出来,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他下意识地想擦眼泪,手刚抬起来,就碰到了一张柔软的纸巾。许江之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江晏手里拿着一张纸巾,正轻轻递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温柔,没有丝毫异样,仿佛他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擦擦吧,”江晏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别揉眼睛,会疼。” 许江之接过纸巾,小声说了句“谢谢”,低头擦眼泪。他的手有点抖,擦得不太利索,江晏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是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许江之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指尖传来江晏手心的温度,暖暖的,带着点薄茧,很安稳。他想抽回手,却被江晏轻轻攥住了,对方的力度很轻,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安抚。他抬头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专注地看着银幕,侧脸在银幕光的映照下,线条格外柔和,仿佛刚才的牵手只是一个自然的动作。 许江之的心跳慢慢快了起来,却没有再挣扎。他能感受到江晏手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顺着血液流到心里,把刚才因为电影勾起的委屈和思念都冲散了,只剩下满满的安心。他偷偷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江晏的手比他大,刚好能把他的手裹住,很暖和,很安全。 电影还在继续,女孩后来回到了家乡,在村口开了一家小书店,把外婆的故事写进了书里。许江之渐渐看入了神,手里的爆米花也忘了吃,只是任由江晏握着他的手,手指偶尔会轻轻蹭一下对方的掌心,像是在回应。江晏感受到了他的回应,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指尖,动作很轻,却让许江之的脸颊更红了,赶紧把头转回去,盯着银幕,耳朵却忍不住发烫。 不知不觉,电影结束了。灯光亮起时,许江之还有点恍惚,直到江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散场了”,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想抽回手,却被江晏握得更紧了些,对方看着他,笑着说“外面人多,牵着走,别丢了”。 许江之的心跳漏了一拍,乖乖地任由江晏牵着他的手,跟着人流走出放映厅。电影院门口的人很多,有说有笑地讨论着电影情节,江晏把他往身边拉了拉,避免被人群撞到,掌心的力度又紧了些,像是在护着他。 “电影好看吗?”江晏一边走,一边问他,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语气里带着关心。 “好看,”许江之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哑,“那个女孩很勇敢,能把外婆的故事写下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外婆也很好,把明信片都留着。” “嗯,”江晏应着,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在人行道上,“以后我们要是想起谁了,也可以把故事记下来,或者多去看看他们。”他说的“我们”,让许江之心里一暖,抬头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笑意,像夜空里的星星,很亮。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路边桂花的香气,甜丝丝的。许江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江晏的手很温暖,能把他的手完全裹住,走在路灯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像永远不会分开。他想起高中时,晚自习后走夜路,总是怕黑,怕遇到欺负他的人,只能一路跑回家,后背全是汗。而现在,有江晏在身边,有他牵着自己的手,他一点都不怕了,连晚风的凉意都觉得很舒服。 “冷吗?”江晏忽然停下脚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许江之身上。外套上还带着江晏的体温,混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裹在身上很暖和。许江之摇摇头,小声说“不冷”,却没有把外套脱下来,只是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偷偷吸了一口外套上的香气,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很慢,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时光。路边的小吃摊还在营业,烤串的滋滋声、摊主的吆喝声,还有偶尔经过的汽车鸣笛声,都变成了温柔的背景音。江晏偶尔会跟他聊几句电影里的情节,比如女孩开的书店叫什么名字,外婆喜欢的花是什么,许江之认真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手里的温度一直没散。 快到许江之家楼下时,江晏慢慢松开了手,却还是走在他身边,护着他靠里走。许江之心里有点失落,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地面。“明天还忙吗?”江晏忽然问他,眼神里带着期待。 “明天上午要帮爸妈采买,下午不忙,”许江之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江晏笑了笑,“就是想带你去绵山脚下的河边走走,那里晚上的星星很亮。” 许江之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啊!” 江晏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轻,带着宠溺。“上去吧,早点休息,”江晏说,“明天我来接你。” “嗯,”许江之点点头,转身往楼上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江晏,对方还站在原地看着他,笑着挥了挥手。他赶紧转过头,快步跑上楼,心脏还在砰砰跳,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江晏的温度,暖了一整个夜晚。 江晏看着许江之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离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想起刚才在电影院里,许江之偷偷哭的样子,还有被自己牵着手时的紧张。 第35章 母亲的怀疑 周六中午11点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清亮,透过“老味道菜馆”临街的玻璃窗,斜斜地铺在柜台前的水泥地上。柜台后的算盘“噼里啪啦”响着,母亲坐在竹椅上,手里捏着账本,眼神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上,偶尔抬手拨弄一下算盘珠子,动作熟练又轻快。空气里飘着刚煮好的打卤面香气,酱香裹着白菜的清甜,还有灶台上熬着的小米粥冒出来的暖香,缠缠绕绕地漫在整个店里,暖得让人心里发柔。 许江之站在靠窗的桌子旁,手里攥着一块半干的抹布,却没怎么动——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手机上,屏幕暗着,却时不时会轻轻震动一下,是江晏发来的消息。早上江晏说要去帮朋友搬东西,忙完了就来菜馆找他,刚才发来消息说“快搬完了,半小时后到”,他还没来得及回复,怕母亲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心里总有点慌慌的。 “江之,发什么呆呢?”母亲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许江之的思绪。他猛地抬头,看到母亲已经放下了账本,正笑着看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刚算好的零钱袋,“桌子都擦三遍了,再擦木头都要掉皮了。” 许江之的脸瞬间有点红,赶紧把手机揣进围裙口袋里,攥着抹布的手紧了紧,小声说:“没、没发呆,就是觉得桌子没擦干净。”他说着,又弯腰擦了擦桌子腿,眼神却不敢和母亲对视——他从小就不会撒谎,一紧张就会低头,母亲最了解他这个习惯。 母亲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从柜台后走出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手里拿着手机,隔两分钟就看一眼,跟揣了个宝贝似的。”她顿了顿,眼神里带着点打趣,语气却很温和,“江之,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没!没有!”许江之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又赶紧压低,手一抖,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慌忙蹲下去捡,手指碰到冰凉的地面,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激动了。“妈,你别瞎猜,我没有谈恋爱,就是、就是看菜谱呢,想学着做新菜,给菜馆添点花样。”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开锁屏,故意把屏幕转向母亲,上面确实是一个美食APP的菜谱页面,是他早上特意打开的,就怕母亲问起。可他的手还是在抖,屏幕上的菜谱字太小,他根本看不清,只觉得眼睛有点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母亲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没再追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帮他把落在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妈也没说你谈恋爱不好,你都这么大了,要是真有喜欢的人,跟妈说,妈也替你高兴。”她的手指带着点粗糙,是常年做饭留下的薄茧,碰到许江之的额头时,却格外温柔,“就是看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怕你有事憋在心里。” 许江之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鼻子却突然有点酸。他不是不想跟母亲说,只是他喜欢的人是江晏,不是女孩子,他怕母亲不能接受,怕母亲像初中时的老师那样,觉得他“不正常”,更怕母亲会不让他再跟江晏来往——江晏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是第一个把他的委屈放在心上、第一个保护他的人,他不能失去江晏。 初中时的回忆突然冒了出来,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那时候他才上初二,班里有个女生总喜欢跟他借笔记,有同学就造谣说他跟那个女生“搞对象”,还把这事告诉了班主任。班主任找他谈话,没等他解释就劈头盖脸地骂他“不务正业”“小小年纪不学好”,还说“你爸妈忙着给你挣钱,你却在学校搞这些没用的,对得起他们吗?” 他那时候委屈得直哭,说自己没有谈恋爱,可没人信他。女生怕被老师骂,也不敢替他解释,他只能一个人扛着,那段时间连上学都觉得害怕,总觉得同学都在背后说他坏话。现在母亲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那种熟悉的委屈和害怕又涌了上来,只是这次,他怕的不是老师的责骂,而是母亲的不理解,是失去现在的幸福。 “妈,我真的没有谈恋爱,”许江之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就是最近想研究新菜,怕做不好,所以总看手机查菜谱。”他说着,又把手机往母亲面前递了递,像是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你看,这个红烧茄子的做法,我想试试,看客人喜不喜欢。” 母亲看着他眼底的红,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没再继续问,只是接过他手里的手机,帮他把屏幕亮度调暗了点:“看手机别太近,伤眼睛。想做新菜是好事,妈支持你,要是需要帮忙,跟妈说。”她把手机还给许江之,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去把灶上的小米粥端下来,一会儿江晏该来了,他不是说喜欢喝你熬的小米粥吗?” 许江之接过手机,心里的慌慢慢散了点,却还是有点沉甸甸的。他点点头,转身往后厨走,脚步有点慢——母亲提到了江晏,却没再问什么,是真的没怀疑,还是故意没说破?他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小石头,连呼吸都有点沉。 后厨的小米粥还在冒热气,熬得黏糊糊的,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米油,是江晏最喜欢的样子。许江之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粥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却没让他觉得轻松。他想起早上江晏发来的消息,想起江晏昨天在电影院里握着他的手,想起江晏看他时温柔的眼神,心里又甜又酸——他多希望能跟母亲说“我喜欢的人是江晏”,多希望母亲能像接受江晏来帮忙一样,接受他们的感情。 “江之,粥好了吗?”母亲的声音从后厨门口传来,“江晏来了,在门口停车呢。” 许江之赶紧答应“好了”,端起粥锅,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点。他走到前厅,看到江晏正站在门口,穿着件浅灰色的卫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苹果,是许江之喜欢吃的那种脆苹果。 “阿姨好,”江晏看到母亲,笑着打招呼,又转头看向许江之,眼神里带着点笑意,“粥熬好了?闻着就香。” 许江之点了点头,把粥锅放在餐桌上,不敢看江晏的眼睛——他怕母亲看到他们对视的样子,怕自己的眼神会泄露什么。母亲看着他们俩,笑着说“江晏快坐,刚熬好的粥,趁热喝”,却没再说别的,只是转身去柜台后拿碗筷。 许江之坐在江晏对面,手里攥着筷子,却没动。江晏看出他有点不对劲,悄悄用脚碰了碰他的膝盖,小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许江之摇了摇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没事,一会儿跟你说”。他的手指碰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又震动了一下,是江晏刚才发来的消息“怎么不回复我?是不是阿姨说你了?”,他没敢回复,只是把手机攥得更紧了。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上的粥锅里,映得米油亮晶晶的。母亲把碗筷放在他们面前,笑着说“快吃吧,粥凉了就不好喝了”,然后又走回柜台后,拿起账本,却没再拨弄算盘——她的目光落在许江之的背影上,眼神里带着点担忧,还有点了然。 许江之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粥是热的,却没暖到心里。他偷偷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低头喝粥,嘴角带着点笑,像是没发现他的异常。可他知道,江晏肯定看出来了,只是没当着母亲的面问。 他心里默默想着:等晚上江晏走的时候,跟他说说母亲的怀疑吧,也许江晏能帮他想想办法。他也想过,也许母亲早就知道了,只是在等他主动说出口,可他还是没勇气——他怕那句话说出来,现在的一切都会变,怕再也看不到母亲的笑,怕再也不能和江晏一起在菜馆里吃饭、聊天、帮忙。 粥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却带着点说不出的涩。许江之看着窗外的阳光,心里暗暗许愿:希望母亲能慢慢接受,希望他和江晏能一直这样,希望这份温暖能一直留在身边,不要消失。 第36章 江晏家的夜晚 周六傍晚的风,带着点初秋的温柔,吹过介休的街道。夕阳把最后一缕余晖洒在顺城关大街的老槐树上,树叶被染成暖橙色,落在地上的影子像铺了层碎金。许江之坐在江晏的副驾上,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子——里面装着母亲让他带给江晏的腌萝卜,是江晏上次说好吃的那种,脆生生的,带着点咸甜。 “快到了,”江晏的声音打断了许江之的思绪,他侧过头,看到江晏正笑着看他,“紧张吗?我家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小公寓。” 许江之摇摇头,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布袋子。他不是紧张江晏的家,是紧张自己会失态——这是他第一次去朋友家过夜,更何况,这个朋友是江晏。从初中起,他就很少去别人家玩,怕被同学笑话“没人要”,更怕自己融入不进去,现在却坐在江晏的车里,等着去他家里吃饭、过夜,心里像揣了颗温热的糖,甜得发慌。 车子停在一个小区楼下,江晏带着许江之走进单元楼,电梯里的灯光很亮,映得两人的影子靠得很近。许江之偷偷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低头帮他按楼层,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心里又软了几分。 “到了,”江晏推开家门,侧身让许江之先进,“随便坐,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许江之走进客厅,眼前一亮。客厅不大,却收拾得格外整洁:浅灰色的沙发上搭着一条米白色的毯子,茶几上放着几本书,都是他没看过的烹饪类书籍;阳台的窗户敞开着,挂着几件刚洗好的衬衫,风一吹,轻轻晃着,带着点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墙角的小桌上摆着一盆绿萝,叶子绿油油的,给房间添了几分生气。 这里没有“老味道菜馆”的烟火气,却有着属于江晏的温柔,让他瞬间放松下来。他把布袋子放在茶几上,走到阳台边,看着楼下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江之,来厨房帮个忙?”江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点轻快的调子。 许江之赶紧跑过去,看到江晏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两个番茄,案板上还放着几个鸡蛋。“帮我把番茄洗一下,”江晏把番茄递给他,“你不吃葱,我没买,鸡蛋也选的是土鸡蛋,你上次说土鸡蛋炒着香。” 许江之接过番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只是上次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江晏居然记在了心里。他走到水槽边,认真地洗着番茄,水流过指尖,凉凉的,却暖到了心里。 江晏把鸡蛋打进碗里,筷子在碗里快速搅拌,发出“哒哒”的声音,很有节奏。许江之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江晏穿着件浅白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的一块手表,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很长,带着点淡淡的金光,认真做饭的样子,比任何风景都好看。 “番茄切好了吗?”江晏忽然抬头,看到许江之盯着他看,忍不住笑了,“再看,番茄就要被你盯熟了。” 许江之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把洗好的番茄递过去,转身想躲,却被江晏拉住了手腕。“别走,”江晏的手指很暖,轻轻握着他的手腕,“帮我递一下盐,就在那边的调料盒里。” 许江之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过盐罐,递给江晏,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指尖,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专注地往锅里撒盐,嘴角带着笑,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很快,番茄炒蛋就做好了。江晏把菜盛进盘子里,橙红色的番茄裹着金黄色的鸡蛋,撒上一点葱花(他特意只撒了一点点,放在盘子边缘),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好了,”江晏把盘子端到餐桌上,“还有一碗米饭,我们吃饭吧。” 许江之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番茄炒蛋,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也经常做给他吃。那时候奶奶还在,总是把鸡蛋挑给他,自己吃番茄,后来奶奶走了,他就再也没吃过那么香的番茄炒蛋。现在,江晏做的番茄炒蛋,和奶奶做的味道很像,却又多了几分属于江晏的温柔,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怎么了?不好吃吗?”江晏看到他的样子,赶紧放下筷子,语气里带着点紧张,“是不是太咸了?我再去做一碗?” “不是,”许江之摇摇头,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脆嫩的鸡蛋裹着番茄的汤汁,甜得恰到好处,“很好吃,跟我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江晏松了口气,笑着夹起一块番茄放进他碗里:“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不够再炒。”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偶尔聊几句白天的事:江晏说帮朋友搬东西时差点被箱子砸到,许江之说中午母亲问他是不是谈恋爱了,聊到有趣的地方,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客厅里的气氛温馨得像一家人。 吃完饭,江晏收拾碗筷,许江之想帮忙,却被他推到沙发上:“你坐着看电视,我来收拾,很快就好。” 许江之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选了一个纪录片,讲的是各地的美食,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他靠在沙发上,看着屏幕里的厨师做着各种各样的菜,偶尔抬头看一眼厨房,江晏正在洗碗,水流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像一首温柔的小夜曲。 不知过了多久,许江之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脑袋忍不住往旁边靠去,刚好碰到一个温暖的肩膀。他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靠在了江晏的肩上——江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身边,手里拿着那条米白色的毯子,正轻轻盖在他身上。 “困了?”江晏的声音很轻,怕吵醒他,“客房我收拾好了,床单被罩都是新换的,你去睡吧。” 许江之点点头,却还是有点舍不得离开这个温暖的肩膀。他跟着江晏走进客房,房间里的灯光很柔和,浅粉色的床单,米白色的枕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像童话里的小房间。 “晚安,江之,”江晏帮他把被子盖好,伸手帮他把额前的头发拨到耳后,动作很轻,“要是晚上害怕,就喊我,我就在隔壁房间。” 许江之看着江晏的眼睛,里面满是温柔,像夜空里的星星,让他瞬间放下了所有的不安。“晚安,江晏,”他小声说,“谢谢你。” 江晏笑了笑,轻轻带上门,把灯光调暗,留给许江之一个安静的睡眠环境。 许江之躺在柔软的床上,盖着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心里满是安稳。他想起初中时,父母忙着菜馆的生意,他一个人在家,晚上总是怕黑,要开着小台灯才能睡着;想起高中时,晚自习后走夜路,怕遇到欺负他的人,只能一路跑回家;而现在,他在江晏的家里,不用怕黑,不用怕被欺负,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安心地睡着。 他想着江晏做饭的样子,想着江晏帮他盖毯子的样子,想着江晏温柔的眼神,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家睡得这么香,梦里没有被欺负的场景,没有孤独的夜晚,只有江晏的笑容,和满屋子的温柔。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许江之的脸上,像一层薄薄的纱。 第37章 早市的采买 周日清晨的天,还带着点未散的墨蓝,介休顺城关大街的早市却已经醒了。路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碎金。空气里混着泥土的清新、包子铺的麦香,还有小贩们刚卸下的蔬菜带着的露水气息,裹着初秋的微凉,吸一口都觉得通透。 许江之坐在江晏的副驾上,手里攥着一个米白色的布菜篮——是江晏昨天特意找出来的,说“早市人多,布篮子轻,提着不勒手”。他看着窗外掠过的摊位,眼睛慢慢亮起来:卖包子的铺子已经排起了长队,蒸汽裹着肉香飘得很远;卖菜的阿姨正弯腰整理刚运来的白菜,叶子上还沾着水珠;还有推着小车卖油糕的大爷,车上的油糕冒着热气,金黄的外皮看着就酥脆。 “没睡够?”江晏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伸手帮他把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昨天让你早点睡,你偏要跟我看烹饪纪录片。” 许江之摇摇头,脸颊有点红:“不是没睡够,是第一次这么早来早市,觉得热闹。”以前他也来采买,但都是上午九十点,那时早市的人已经少了,菜也没那么新鲜,更没有现在这样,满是烟火气的热闹。 车子停在早市入口,江晏下车帮他打开车门,还递过来一副浅灰色的针织手套:“早上冷,戴上,别冻着手。”许江之接过手套,指尖碰到手套的柔软,心里也跟着暖起来——这双手套是江晏的,昨天他说手凉,江晏就记在了心里。 两人提着菜篮走进早市,刚走几步,就被一个卖白菜的阿姨拦住:“小伙子,买点白菜呗?刚从地里拔的,嫩得很,做打卤面最香!”阿姨说着,还掀起白菜的外层叶子,露出里面嫩白的菜心,上面的水珠晶莹剔透。 许江之有点犹豫,他不知道怎么挑白菜,以前都是母亲来买,他只负责拎回家。江晏却笑着走上前,拿起一颗白菜,手指轻轻捏了捏菜心:“阿姨,这白菜确实嫩,就是菜帮有点厚,再给我们找两颗菜帮薄点的呗?” 阿姨眼睛一亮:“哟,小伙子懂行啊!行,我给你们挑最好的,保证做出来的打卤面香!”说着,麻利地挑了两颗白菜,称重的时候还多添了一片叶子,“看你们俩面善,多给点,下次再来啊!” 江晏付了钱,把白菜放进菜篮里,对许江之小声说:“挑白菜要看菜心紧不紧,菜帮薄不薄,这样的白菜炒着不柴,做打卤面吸汤汁。”许江之点点头,认真地记在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也能帮母亲挑白菜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许江之的目光被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吸引住了。红彤彤的山楂串在竹签上,裹着晶莹的糖衣,阳光一照,像串着的小红灯笼。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糖葫芦,可母亲总说“太甜,吃多了坏牙”,很少给他买,后来长大了,就更不好意思自己买了。 江晏看出了他的心思,拉着他走到摊位前,对摊主说:“来两串糖葫芦,少放糖。”摊主笑着应着,很快就递过来两串糖葫芦。江晏接过,把一串递给他:“知道你不吃太甜的,让摊主少放了糖,尝尝?” 许江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刚好中和,一点都不腻。他偷偷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低头咬着糖葫芦,嘴角沾了点糖渣,像个孩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江晏擦了擦嘴角,也笑了,“是不是觉得我吃糖葫芦的样子傻?” “不是,”许江之摇摇头,声音有点软,“是觉得……这样很好。”有喜欢的人在身边,一起逛早市,一起吃糖葫芦,这样平凡的小事,却让他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幸福。 两人走到一个卖西红柿的摊位前,江晏停下来,挑了几个红彤彤的西红柿:“你不是喜欢吃番茄炒蛋吗?这种沙瓤的西红柿炒出来最香,汤汁多。”许江之看着他认真挑西红柿的样子,手指轻轻碰了碰菜篮里的白菜,忽然觉得,原来采买也可以这么开心,以前觉得枯燥的事,因为有了江晏,都变得有趣起来。 早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挤了起来。江晏很自然地牵住许江之的手,把他往身边拉了拉:“人多,别走散了。”许江之的手被他握在手里,手套的柔软裹着彼此的温度,心里像揣了颗温热的糖,甜得发慌。他偷偷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忙着挑菜、砍价,没人注意他们,胆子也大了些,轻轻回握了一下江晏的手。 江晏感觉到他的回应,握得更紧了些,嘴角的笑意也深了。两人逛了将近一个小时,菜篮里已经装满了:嫩白菜、沙瓤西红柿、土鸡蛋、小土豆,还有许江之喜欢吃的脆苹果,江晏喜欢喝的小米。 准备离开的时候,许江之看到一个卖油糕的大爷,想起母亲昨天说想吃油糕,拉着江晏走过去:“大爷,买十个油糕,要甜的。”大爷笑着应着,用油纸把油糕包好,递给他:“小伙子,趁热吃,凉了就不酥脆了。” 两人提着菜篮走出早市,阳光已经升得很高了,薄雾散了,天变得湛蓝。江晏把菜篮放进后备箱,帮许江之打开副驾的车门,还递过来一瓶热牛奶:“早上没吃饭,先喝点牛奶垫垫,油糕回家再吃。” 许江之接过牛奶,靠在座椅上,看着江晏开车的侧脸。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睫毛很长,专注开车的样子格外温柔。他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采买,拎着沉甸甸的菜篮,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心里满是孤单;现在有江晏在身边,不用拎重物,不用想怎么挑菜,只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用怕。 “以后每个周日,我们都来早市采买好不好?”许江之小声说,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江晏转过头,笑着看他:“好啊,以后每个周日,我都陪你一起来,帮你挑菜,给你买糖葫芦,再给阿姨买油糕。” 许江之点点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喝了一口热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第38章 便当的回忆 周日中午的阳光,带着初秋特有的暖,透过“老味道菜馆”后厨的小窗户,斜斜地铺在青石板灶台上。砂锅里的卤味正咕嘟着,琥珀色的卤汁裹着大块的五花肉和卤蛋,冒出的热气卷着八角、桂皮的香气,混着刚蒸好的米饭香,漫在小小的厨房里,暖得人心尖发颤。 许江之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一把长勺,轻轻搅着砂锅里的卤味。他特意选了带皮的五花肉,前一晚就用冷水泡去了血水,早上又焯水去腥,卤的时候加了冰糖炒的糖色,还放了母亲腌的老酱油——江晏上次说喜欢吃偏咸一点的卤味,他特意多放了半勺,连卤蛋都是煮好后敲裂了壳,让卤汁能渗进去,咬一口满是滋味。 “滋滋——”卤汁溅在灶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许江之低头看着砂锅里的肉,看着它们在卤汁里慢慢变得油亮,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站在灶台前,给他做卤味,那时候他总喜欢趴在灶台边,等母亲夹一块刚卤好的肉,吹凉了塞进他嘴里,香得他直跺脚。 “做什么呢,这么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点轻快的调子。 许江之猛地抬头,看到江晏正站在门口,穿着件浅灰色的卫衣,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橘子——是许江之喜欢吃的蜜橘,皮薄汁多。“你怎么来了?”许江之有点惊喜,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我以为你下午才来。” “路过,闻着香味就进来了,”江晏笑着走进来,把橘子放在旁边的菜板上,目光落在砂锅里,“做的卤味?看着就好吃。”他说着,还凑过去闻了闻,眼睛亮了亮,“是我上次说的那种,带点咸香的?” 许江之点点头,脸颊有点红,赶紧用勺子舀了一块卤肉,放在盘子里,又夹了一个卤蛋,递到江晏面前:“刚卤好,有点烫,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他的声音有点轻,带着点期待,又有点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单独做卤味,心里总怕做得不好。 江晏接过盘子,吹了吹卤肉,轻轻咬了一口。五花肉炖得刚好,外皮软糯不腻,瘦肉吸满了卤汁,咸香里带着点冰糖的甜,卤蛋更是入味,咬开蛋白,里面的蛋黄都浸成了浅褐色。“好吃!”江晏眼睛弯了弯,又咬了一口,“比外面卤味店的还香,肉炖得一点都不柴,卤蛋也入味,你怎么这么会做?” 许江之听到夸奖,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像个得到糖的孩子,赶紧低头搅了搅砂锅,掩饰自己的开心:“没什么,就是照着母亲的样子做的,多试了几次。”其实他私下练了好几次,前两次要么卤得太咸,要么肉炖得太硬,直到昨天才做出满意的味道,就盼着江晏能尝尝。 江晏看着他低头时泛红的耳尖,心里软得像刚炖好的卤肉,没拆穿他的小心思,只是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卤肉,递到许江之嘴边:“你也尝尝,辛苦这么久,自己还没吃吧?” 许江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嘴,卤肉的香气在嘴里散开,比自己刚才偷偷尝的还要香——大概是因为,这是江晏递过来的。他嚼着肉,眼神有点飘,落在菜板上的空饭盒上,那是他早上装米饭用的,蓝色的塑料饭盒,边缘有点磨损,像极了高中时他用的那一个。 记忆突然像被风吹开的书页,翻到了高中那一页。那时候他刚上高二,班里流行带便当,大家中午都聚在一起吃,分享彼此的菜。许江之也想融入他们,周末在家学着给同桌做便当——同桌喜欢吃番茄炒蛋,他特意早起,把番茄炒得沙沙的,鸡蛋也煎得金黄,装在母亲给他的蓝色饭盒里,小心翼翼地带到学校。 中午吃饭时,他刚把便当递给同桌,就被班里的几个男生抢走了。他们打开饭盒,故意把番茄炒蛋倒在桌子上,笑着说“许江之,你做的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也配给人吃?”“就是,你看这鸡蛋,都炒糊了,谁要吃你的剩饭?” 同桌怕被他们欺负,没敢帮他说话,只是低着头。许江之看着倒在桌子上的番茄炒蛋,看着他们嘲笑的眼神,脸涨得通红,想抢回饭盒,却被人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后来上课铃响了,他们把饭盒扔在地上,踩了几脚,才笑着走了。 他趁着课间,偷偷把饭盒捡起来,擦掉上面的灰尘,里面的番茄炒蛋已经不能吃了,他却还是抱着饭盒,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哭。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没用,连一份便当都做不好,连被人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江之?怎么了?”江晏的声音突然把他拉回现实,“怎么不吃了?是不是不好吃?” 许江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眼里已经湿了,手里的勺子还停在半空中。他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小声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江晏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他放下盘子,走到许江之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高中的事了?” 许江之点点头,声音有点哑:“那时候我想给同桌带便当,结果被人扔了,他们说我做的菜不好吃,不配给人吃。”他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灶台上,“我那时候觉得自己好没用,连一份便当都做不好。” 江晏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放在勺子上的手。许江之的手有点凉,还在微微发抖,他用自己的手裹住,慢慢暖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很温柔:“那时候他们不懂,你做的菜很好吃,真的。”他顿了顿,看着许江之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很喜欢吃你做的菜,不管是番茄炒蛋,还是现在的卤味,都很好吃。” 许江之抬头,看着江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笑,没有轻视,只有满满的温柔和认真,像中午的阳光,暖得他心里的委屈都慢慢散了。他吸了吸鼻子,笑了,眼泪还挂在眼角,却比任何时候都开心:“真的吗?” “真的,”江晏点点头,帮他擦掉眼角的眼泪,“以后我天天来吃你做的菜,好不好?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许江之用力点头,转身把砂锅里的卤味盛出来,装在一个干净的盘子里。阳光照在盘子里的卤味上,油亮油亮的,像撒了层碎金。江晏帮忙把盘子端到前厅的桌子上,又盛了两碗米饭,放在许江之面前。 两人坐在桌子前,吃着卤味和米饭,偶尔聊几句家常。江晏总是把卤蛋夹给许江之,说“你喜欢吃蛋黄,这个给你”,许江之也把大块的肉夹给江晏,说“你多吃点,补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近,像永远不会分开。 第39章 老师的夸奖 周日下午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轻轻洒在介休十中的校门口。老槐树的叶子还带着夏末的绿,风一吹,叶片沙沙作响,落下的影子在地上晃出细碎的波纹。校门口的宣传栏里,还贴着去年的高考喜报,红色的纸页边缘有些卷翘,却依旧透着热闹的气息。 许江之站在门口,手指轻轻攥着江晏的手,掌心有点汗。这是他高中毕业两年后,第一次回到十中。高中时的记忆像藏在抽屉深处的旧课本,大多是灰色的——被嘲笑的沉默、躲在厕所里的委屈、放学路上的孤单,只有偶尔想起王老师,才会觉得有一丝暖意。 “别怕,就是进来走走,”江晏察觉到他的紧张,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声音很软,“要是不想待,我们就走。”他知道许江之对十中的感情复杂,来之前特意查了,周日学校允许校友进入,就是怕许江之遇到熟人会不自在。 许江之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没事,就是……有点不习惯。”他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教学楼,三楼最东边的教室,就是他高中时的班级,以前他总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课的时候喜欢盯着窗外的槐树,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逃离这里。 两人慢慢走进校园,沿着操场边的小路走。操场的跑道还是红色的,只是边缘有些磨损,几个穿着运动服的学生在跑步,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清脆又明亮。许江之看着他们,想起自己高中时,每次上体育课都躲在树荫下,怕被同学嘲笑跑得慢,连老师让分组活动,都没人愿意和他一组。 “江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不确定。 许江之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是他高中时的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教语文,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以前他被同学欺负,王老师总会把他叫到办公室,给他递一杯热牛奶,说“别在意别人的话,你很好”。 “王老师!”许江之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王老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手不自觉地往身后缩了缩,却被江晏轻轻按住,握得更紧了。 王老师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他,眼睛亮了亮:“真的是你!好久没见了,你现在怎么样?”她的目光落在许江之脸上,从以前的苍白沉默,到现在的红润开朗,变化大得让她有点惊讶。 “我……我挺好的,”许江之笑了笑,声音比刚才放松了些,“现在在我家的菜馆帮忙,还学着做些菜。”他说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江晏,对方正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鼓励。 “挺好的,挺好的,”王老师点点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前在班里就老实,就是太内向了。现在这样多好,开朗多了,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没多说什么,只是笑容更温和了,“这位是你的朋友吧?” “嗯,他叫江晏,”许江之介绍道,语气里带着点不自觉的骄傲,“是他……陪我来的。” 江晏笑着对王老师点点头:“王老师好,常听江之提起您,说您以前很照顾他。”他没说太多,却恰到好处地肯定了许江之对王老师的感激,也让气氛更轻松。 “照顾学生是应该的,”王老师笑着说,“江之这孩子,以前在班里太安静了,我总担心他受委屈,有时候想多帮他,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现在看到他这样,我就放心了。”她看着许江之,眼神里满是欣慰,“你们年轻人真好,有朋友陪着,有自己想做的事,要好好加油啊。” 许江之的眼眶有点红,他没想到王老师还记得他,还记得他以前的样子。高中时他总觉得自己很没用,没人在意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人一直记得他,一直觉得他很好。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王老师,我会的。” “不用谢,”王老师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多聊了,以后有空可以常回学校看看,要是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她说着,递给许江之一张名片,上面有她的联系方式。 许江之接过名片,小心地放进钱包里,像珍藏着一份珍贵的礼物。“谢谢王老师,您慢走。” 看着王老师离开的背影,许江之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难过,是开心,是委屈被抚平的温暖。江晏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怎么还哭了?王老师不是夸你了吗?” “我就是……没想到她还记得我,”许江之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很没用,没人会记得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有人一直觉得我很好。”他抬起头,看着江晏,眼神里满是感激,“还有你,江晏,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晏笑着问,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擦掉残留的眼泪。 “谢谢你陪我来这里,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好,”许江之的声音很轻,却很认真,“以前我总躲着,不敢面对以前的事,是你让我敢回来,敢面对以前的自己,还让我觉得,原来我也可以这么开心,这么好。” 江晏看着他,心里软得像被阳光晒过的棉花。他伸手把许江之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你本来就很好,以前是没人发现,现在我发现了,王老师也记得,以后会有更多人知道。”他的声音贴着许江之的耳朵,温暖又坚定,“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一直这么开心,一直觉得自己很好。” 许江之靠在江晏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觉得心里满是安稳。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淡香,操场上的笑声还在继续,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许江之从江晏怀里抬起头,笑着说:“我们再走走吧,我想看看以前的教室。” 江晏点点头,牵着他的手,沿着小路往教学楼走。许江之的脚步比刚才轻快了很多,偶尔还会指着路边的树,说“以前我在这里捡过槐花”,或者指着花坛,说“这里以前种着月季,我还帮王老师浇过水”。 走到三楼的教室门口,许江之停下脚步,透过窗户往里看。教室里的桌椅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上面没有了书本和涂鸦,干净又空旷。他指着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笑着对江晏说:“以前我就坐在那里,上课的时候总盯着窗外,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像现在这样,开开心心地回来。” “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江晏笑着说,“而且以后还可以常来,带着你做的卤味,来这里野餐。” 许江之点点头,眼睛弯了弯:“好啊,到时候我做你喜欢的卤味,还带你喜欢的小米粥。” 两人站在教室门口,看着里面的桌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洒出明亮的光斑。许江之知道,以前的那些委屈和阴影,不会一下子消失,但有江晏陪着,有王老师的鼓励,他再也不用躲着了,他可以勇敢地面对过去,也可以开心地走向未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好,也值得被爱,值得被温柔对待。 离开学校的时候,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 第40章 河边的表白 初秋的风,带着草木的清冽,轻轻拂过绵山脚下的河边。河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阳光碎在水面上,像撒了一把细碎的星星,随着水流轻轻晃荡。岸边的芦苇已经染上浅黄,风一吹,穗子便软软地垂下来,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替人藏着说不出口的心事。 许江之坐在河边的青石板上,脚尖轻轻点着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他手里攥着一根芦苇杆,无意识地搅着水,目光落在远处的绵山——山尖还沾着阳光,青黛色的轮廓在蓝天下格外温柔,像他身边的江晏。 江晏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橘子汽水,是许江之喜欢的口味。他拧开瓶盖,递到许江之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许江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又偷偷把手指往他那边挪了挪,指尖相触的温度,比汽水还暖。 “今天的风真舒服,”许江之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满足,“比上次来的时候还好看。”上次来是夏天,芦苇还是深绿,河水也更急些,这次却多了几分温柔,像被时光磨软了棱角。 江晏笑了笑,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许江之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碎发贴在额前,遮住了一点眼睛,却挡不住眼底的亮——那是以前没有的光,是慢慢被温暖焐热的、鲜活的亮。“是挺好看的,”江晏的声音比风还轻,“不过,跟你一起看,才更好看。” 许江之的脸瞬间红了,赶紧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芦苇杆,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地撞着胸口。他知道江晏对他好,从第一次在暴雨里扶住他,到后来陪他逛早市、看电影、回十中,每一件事都落在他心上,可他总不敢多想,怕那只是自己的奢望,怕这份好会像以前的温暖一样,说散就散。 河边静了下来,只有河水潺潺的声音,和芦苇沙沙的轻响。江晏看着许江之泛红的耳尖,心里的话像泡了很久的茶,终于到了该倒出来的时候。他轻轻握住许江之攥着芦苇杆的手,那只手有点凉,还在微微发抖,他用掌心裹住,慢慢暖着。 “江之,”江晏开口,语气比平时更郑重,却依旧温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还记得第一次我来菜馆吃寒食面吗?” 许江之点点头,声音有点发颤:“记得……你当时说面很地道,还多付了两块钱。”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对他这么温和,不嘲笑他的沉默,不忽视他的存在。 “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注意你了,”江晏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你收拾桌子的时候很认真,连桌角的污渍都要擦好几遍;切菜的时候会走神,大概是在想别的事,却又会赶紧回过神,怕被阿姨说;还有,你怕生,却会偷偷把刚煮好的小米粥,盛一碗放在我常坐的位置上。” 许江之的眼睛慢慢湿了,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些小事没人看见,没想到江晏都记在了心里。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被江晏轻轻按住了手,示意他听下去。 “后来我陪你爬绵山,你爬不动却不肯说,只是攥着我的衣角,一步一步跟着;陪你回十中,你看到王老师时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陪你逛早市,你挑白菜时会想起我爱吃打卤面,特意让阿姨挑嫩的……”江晏的声音越来越轻,却每一个字都落在许江之心上,“江之,我陪你做了这么多事,其实每一件,我都想跟你一直做下去。” 许江之抬起头,眼里蒙着一层水汽,看不清江晏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语气里的认真。他的心跳得更快了,隐约知道江晏要说什么,既期待又害怕,怕自己听错了,怕这只是一场梦。 江晏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慢慢靠近,额头轻轻抵着许江之的额头,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江之,我喜欢你,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喜欢。我想以后每天都陪你逛早市,陪你做卤味,陪你看电影,陪你面对所有的事,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受委屈,再也不让你孤单。” “我知道你以前受过很多苦,”江晏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眼角的泪,“但以后有我,我会保护你,会让你每天都开心,会让你知道,你值得被人好好爱着。江之,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许江之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江晏的手背上,温热的。他不是不开心,是太开心了,开心到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年被嘲笑、被孤立的委屈,那些藏在心里的自卑和不安,在江晏这句“我喜欢你”里,全都化成了柔软的感动。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能被人这么坚定地选择,能有人把他的小事都记在心里,能有人愿意陪他走以后的路。他看着江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玩笑,只有满满的温柔和坚定,像在告诉他:别怕,我是认真的。 许江之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很清晰:“我……我也喜欢你,江晏。”他从来没说过这么直白的话,说完后又赶紧低下头,却被江晏轻轻托住了下巴,让他看着自己。 “真的吗?”江晏的眼睛亮了,像瞬间被点亮的星星,语气里带着点不敢相信的惊喜。 许江之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却笑着说:“真的……从你第一次在暴雨里帮我修屋顶,我就……我就有点喜欢你了。只是我怕你觉得我不好,怕你只是把我当朋友……” 话没说完,就被江晏轻轻抱住了。江晏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把许江之整个人都裹住,像给了他一个全世界最安全的壳。风拂过芦苇,沙沙的响,河水潺潺,像在为他们鼓掌,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不会的,”江晏的声音贴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你很好,好到我想把所有的好都给你。”他轻轻拍着许江之的背,像在安抚他过去所有的委屈,“江之,以后我们一起走,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跟你一起面对,再也不让你一个人了。” 许江之靠在他怀里,用力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浸湿了他的衣服,却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了,他有了喜欢的人,有了愿意陪他一辈子的人,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和未来。 河边的风还在吹,芦苇依旧沙沙响,河水带着阳光的温度,慢慢流向远方。两个相爱的人紧紧抱着,像握住了彼此的一生,那些过去的苦,都成了此刻甜的铺垫,那些未来的路,也因为有了彼此,变得充满期待。 很久以后,许江之才慢慢抬起头,看着江晏,笑着说:“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来这里,好不好?” 江晏点点头,擦掉他脸上的泪,笑着说:“好,不仅要来这里,还要一起爬绵山,一起逛早市,一起做很多很多事,做一辈子。” 阳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温暖而坚定,像在见证这份简单却真诚的爱意,也像在祝福他们。 第41章 藏起来的开心 周日傍晚的“老味道菜馆”,还浸在饭菜的余香里。暖黄的灯泡悬在天花板上,把光线洒在擦得锃亮的木桌上,连桌角的木纹都染上了温柔的浅黄。客人大多已经走了,只剩下角落里一桌老熟客还在慢酌,偶尔传来几句说笑,混着窗外渐起的虫鸣,把夜晚衬得格外松弛。 许江之拎着抹布,从里屋走到外厅,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不少。他弯腰擦桌子,抹布在桌面上划开弧线,连平时总爱沾着油污的桌缝,都被他仔仔细细擦了三遍。擦到第三张桌子时,他忽然不自觉地哼起了歌——是首很老的童谣,还是小时候奶奶教他的,调子简单,却被他哼得有些跑调,自己却半点没察觉。 “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母亲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块干布,细细擦拭着算盘上的珠子,目光落在许江之身上,带着点笑意。平时的许江之收拾桌子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说话,更别说哼歌了,今天这股子劲头,倒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许江之的歌声猛地顿住,手也停在半空中,耳朵悄悄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专注地擦桌子,声音有点含糊:“没……没什么,就是今天生意好,收工早,高兴。”这话半真半假,今天生意确实不错,可真正让他开心的,是白天在河边那番温热的告白——江晏的额头抵着他的,掌心的温度裹着他的手,那句“想跟你过一辈子”,像颗糖溶在心里,甜了整整一天。 母亲挑了挑眉,没戳破他的小谎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擦算盘:“生意好是好事,不过你这歌哼得,比上次你爸唱跑调的晋剧还离谱。” 许江之的脸更红了,手里的抹布攥得紧了些,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他想起下午从河边回来时,江晏送他到菜馆门口,走之前还轻轻抱了他一下,说“晚上给你发消息”。那时候阳光刚好落在江晏的发梢,暖得像他身上的气息,让他直到现在想起来,心跳还会悄悄加快。 “爸呢?”许江之赶紧转移话题,拿起空盘子往后厨走,脚步还是轻得发飘。 “在里屋算账呢,”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打趣,“今天你爸也说,你擦桌子的劲头比平时足,连盘子都摆得比往常整齐。” 许江之没应声,躲进后厨,把盘子放进水槽里。水龙头流出的清水哗哗响,他却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了——倒影里的人,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嘴角翘着,连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能感觉到下午江晏拥抱时的温度,从肩膀传到心口,暖得发烫。 正对着水槽发呆,裤兜里的手机忽然轻轻震了一下,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里。许江之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生怕动静太大被外厅的母亲听到。 屏幕亮着,是江晏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三个字:“想你了。” 没有华丽的词藻,却像根羽毛轻轻挠在许江之的心尖上。他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才慢慢敲出“我也是”三个字,发送之前还特意检查了一遍,怕有错别字,又怕语气太生硬。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手机又震了一下。江晏回了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明天早上还去早市吗?我看到有家卖新鲜毛豆的,你做卤毛豆肯定好吃。” 许江之看着“卤毛豆”三个字,忍不住想起上次他随口提了句“夏天吃卤毛豆配粥最香”,没想到江晏记在了心里。他咬着嘴唇,手指飞快地回复:“去!我明天早点起,还能买你爱吃的嫩白菜。” 发完消息,他把手机紧紧揣回裤兜里,掌心贴着手机的温度,像握着一件稀有的宝贝。转身想继续洗盘子,却看到父亲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账本,脸上带着点笑意:“跟谁发消息呢?笑成这样。” 许江之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差点滑掉,赶紧稳住,又红了耳朵:“没……没跟谁,就是朋友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采买。” 父亲没追问,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朋友好,不过别光顾着发消息,盘子洗完了记得把后厨的灯关了。”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走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欣慰——以前的许江之总是闷着,很少有这样鲜活的样子,现在能这样开心,比什么都好。 许江之松了口气,继续洗盘子。水流过盘子,溅起小小的水花,他却哼起了刚才没唱完的童谣,这次调子准了些,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的笑意一直没落下。 洗完盘子,他拎着抹布回到外厅,那桌老熟客也已经走了。母亲正收拾着柜台,看到他过来,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小碟子:“给你留了块枣糕,下午你王婶送来的,甜而不腻,你尝尝。” 许江之拿起枣糕,咬了一口。软糯的糕体裹着枣泥的甜,慢慢在嘴里化开,却觉得比不过心里的甜。他一边吃枣糕,一边擦最后一张桌子,手机还在裤兜里轻轻贴着他的腿,像江晏悄悄陪在他身边。 “妈,我擦完了,先去把抹布晾了。”许江之把最后一块桌子擦干净,拎着抹布往后院走。 后院的晾衣绳上,还挂着白天洗的桌布,晚风一吹,轻轻晃着,带着肥皂的清香。许江之把抹布挂在绳上,转身抬头,看到天上已经缀了几颗星星,很亮,像江晏看他时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江晏的聊天界面,那句“想你了”还在屏幕上闪着。许江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嘴角弯得更厉害,手指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的文字,像碰着江晏的手。 “发什么呆呢?该关店门了。”母亲的声音从后院门口传来。 “来了!”许江之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小跑着过去。他帮母亲把店门关上,插上门栓,转身时,看到母亲正看着他笑,眼神里满是温柔。 “今天开心就好。”母亲拍了拍他的胳膊,没再多问。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母亲往家走。晚风轻轻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却一点都不冷。他想起白天江晏的拥抱,想起手机里的消息,想起明天还要一起去早市买毛豆,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快要溢出来。 他偷偷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掌心贴着那点温热,脚步又轻快了些。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哼起了那首童谣,这次没跑调,调子顺着晚风飘出去,连星星都像是跟着亮了几分。 这份藏在心里的开心,像颗埋在土里的糖,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甜——是有人把他的小事记在心里的甜,是有人愿意陪他过一辈子的甜,是再也不用孤单的甜。 第42章 庙会的舞龙 国庆的阳光,带着秋阳特有的暖,洒在介休后土庙的红墙琉璃瓦上。庙门两侧挂着红灯笼,随风轻轻晃荡,灯笼上“国庆”二字格外醒目,连空气里都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烤串的孜然香,还有琉璃摆件折射出的细碎光粒,把庙会的热闹衬得格外鲜活。 许江之跟在江晏身后,手里攥着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糖炒栗子——是江晏看到他盯着摊位看,特意买的,还帮他剥了一颗,递到他嘴边,烫得他轻轻嘶了一声,却还是笑着咽了下去,栗子的甜糯在嘴里化开,暖到了心口。 “慢点走,人多。”江晏放慢脚步,很自然地牵住许江之的手,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庙会的人真多,摩肩接踵的,有带着孩子的家长,有结伴而来的老人,还有举着相机拍琉璃的游客,脚步声、说笑声、摊位的吆喝声混在一起,却一点不觉得嘈杂,反而满是烟火气的热闹。 许江之的手被江晏握着,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过来,让他心里格外安稳。他抬头看身边的人,江晏正侧着头看路边的琉璃摊位,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连侧脸的轮廓都变得温柔。许江之忍不住笑了,想起以前的国庆,他要么在菜馆帮忙,要么一个人待在家里,从没来过庙会,更没想过,会有人牵着他的手,陪他逛遍这里的每一个摊位。 “想什么呢?”江晏转过头,看到他走神的样子,笑着捏了捏他的手,“是不是看到什么想吃的了?” 许江之摇摇头,眼神却飘向了不远处的糖葫芦摊位。那摊位前围了不少人,红彤彤的山楂串在竹签上,裹着晶莹的糖衣,阳光一照,像串着的小灯笼,看得人心里发甜。他小时候只吃过一次糖葫芦,是奶奶给买的,后来奶奶走了,就再也没人记得他喜欢这口。 江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明白了,拉着他往糖葫芦摊位走:“想吃就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甜的。” “没有……就是觉得好看。”许江之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红。 摊位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看到他们过来,笑着招呼:“小伙子,要几串?有山楂的、草莓的,还有葡萄的,都是刚裹的糖衣,脆着呢!” “两串山楂的,少放糖。”江晏替他回答,还特意补充,“他怕太甜。” 许江之愣了一下,没想到江晏连他怕甜都记得——上次吃糖画时,他随口提过一句“糖多了有点腻”,竟被他记在了心里。大叔很快做好两串糖葫芦,递过来时还笑着说:“小伙子真疼人,这姑娘(注:此处为大叔误判,符合庙会热闹中常见的小误会)有福气。” 许江之的脸瞬间红透了,想解释,却被江晏轻轻按住了手。江晏笑着对大叔道谢,接过糖葫芦,递了一串给许江之:“别理他,吃你的。” 许江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糖衣脆得“咔嚓”响,山楂的酸刚好中和了糖的甜,一点不腻。他偷偷看了江晏一眼,对方正低头吃着糖葫芦,嘴角沾了点糖渣,像个孩子,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指尖碰到江晏的嘴角时,两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相视而笑,连周围的喧闹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咚咚——咚!”突然,一阵急促的鼓声从庙内传来,紧接着是锣声和人群的欢呼声。许江之好奇地抬头,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围满了人,有人高声喊着“舞龙要开始啦!” “去看看?”江晏问他,眼里满是笑意。 许江之用力点头,拉着江晏的手,挤过人群,站到了靠前的位置。刚站定,就看到一群穿着黄色舞龙服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人举着龙珠,后面跟着十几个人,握着长长的龙身——龙身是红色的,上面缀着金色的鳞片,龙角是用琉璃做的,在阳光下闪着亮,连龙须都做得栩栩如生。 鼓声再次响起,龙珠率先动了起来,上下左右地晃着。紧接着,龙身跟着动了,先是龙头跟着龙珠转了一圈,然后龙身慢慢舒展开,像一条真正的龙在人群中游走。舞龙的人动作整齐划一,时而让龙身盘旋上升,时而让龙身俯冲下来,引得周围的人阵阵欢呼。 许江之看得眼睛都亮了,他从来没这么近看过舞龙。当龙头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甚至能看到龙眼里的琉璃珠,闪着晶莹的光,龙身掠过头顶时,带起一阵风,混着周围的欢呼声,让他忍不住跟着拍手,嘴角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喜欢吗?”江晏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庙会的声音太吵,他不得不靠近一些,温热的气息拂过许江之的耳廓,让他的耳朵又红了。 “喜欢!”许江之大声回答,眼睛还盯着舞动的龙身,“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没想到这么好看。” 江晏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开心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软得像刚融化的糖。他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许江之的手,陪着他一起看舞龙。阳光穿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连影子都靠在一起,紧紧的,像再也不会分开。 舞龙到**时,龙头突然高高抬起,龙身盘旋成一个圈,然后猛地展开,像一条巨龙腾空而起。周围的欢呼声达到了顶点,有人撒起了彩色的纸屑,落在许江之的头发上。江晏伸手帮他把纸屑摘下来,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你看!龙嘴里有东西!”许江之突然指着龙头,兴奋地说。 江晏抬头看去,只见龙头张开嘴,吐出了一串红色的小灯笼,灯笼上写着“国泰民安”四个字,随着龙身的摆动,灯笼轻轻晃荡,引得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舞龙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开,许江之还站在原地,看着舞龙的人收拾道具,眼里满是不舍。江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没看够?明年国庆我们再来。” “真的吗?”许江之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期待。 “真的,”江晏点头,语气认真,“以后每个国庆,我都陪你来看舞龙,还陪你吃糖炒栗子、糖葫芦。” 许江之的心跳突然快了,他看着江晏的眼睛,那里面满是自己的影子,满是温柔和坚定。他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江晏,谢谢你。” “谢我什么?”江晏笑着问。 “谢谢你陪我来庙会,谢谢你陪我看舞龙,还谢谢你……记得我喜欢的东西。”许江之的声音有点轻,却很认真,“以前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江晏没说话,只是轻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以后我会让你更开心,每天都开心。” 周围还有喧闹的人群,还有摊位的吆喝声,还有糖炒栗子的甜香,可许江之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怀里的温度,和耳边温柔的声音。他靠在江晏怀里,手里还握着没吃完的糖葫芦,心里满是安稳和幸福——原来,热闹的庙会、好看的舞龙、甜甜的糖葫芦,只有和喜欢的人一起分享,才会这么美好。 过了一会儿,江晏松开他,牵着他的手往庙外走:“再去买些琉璃小摆件吧?上次你不是说喜欢那个小葫芦吗?” 许江之点点头,跟着江晏往前走。阳光依旧温暖,灯笼依旧晃荡,身边的人依旧握着他的手。 第43章 家人的认可 国庆的阳光比平日里更暖些,斜斜地穿过“老味道菜馆”的玻璃窗,落在柜台前悬挂的小国旗上。红色的旗角轻轻晃着,映在盛着平遥牛肉的白瓷盘里,连肉的纹理都染上了几分暖意。店里还挂了两串红灯笼,是许江之昨天和江晏一起挂的,灯笼穗子垂下来,被穿堂风一吹,扫过刚摆好的菜单,纸上“国庆特供”四个字格外醒目——有介休过油肉、寿阳豆腐干,还有许江之特意学做的晋南炸油糕。 许江之站在灶台前,手里握着菜刀,正仔细地切着土豆。土豆要切得厚薄均匀,才能和过油肉炒出最香的味道,这是母亲教他的。刀刃落在菜板上,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均匀,像他此刻的心情——踏实又轻快。灶台上火正旺,锅里的过油肉滋滋作响,金黄的肉片裹着酱汁,香气漫过后厨,飘到外厅,引得刚进门的客人忍不住问:“老板,这是做的啥?真香!” “是我们家江之做的过油肉,国庆特供,您快坐!”母亲笑着迎上去,手里还拿着块抹布,顺手擦了擦客人桌前的玻璃,眼神里满是自豪。 许江之听到母亲的话,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切土豆的手更稳了。这时,一只手递过来一碗剥好的蒜,是江晏。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薄卫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沾了点面粉——刚才帮着揉炸油糕的面团了。 “土豆切好了?我帮你端过去。”江晏的声音很轻,刚好盖过锅里的声响。 “再等会儿,还有最后一刀。”许江之侧过头,看到江晏的鼻尖上沾了点白面粉,像颗小小的雪粒,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你怎么还沾上面粉了?” 江晏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伸手也替许江之拂掉了脸颊旁的碎发——刚才切菜时不小心沾到的:“彼此彼此,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相视而笑时,母亲端着盘子走进后厨,刚好看到这一幕,却没说话,只是笑着把盘子放在案上:“江之,过油肉快好了,把土豆倒进去,江晏你帮着端到外厅,那桌客人等着呢。” “哎,好。”江晏应着,拿起盘子,等许江之把土豆倒进油锅,翻炒几下后,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过油肉往外走。母亲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调味的许江之,轻声说:“江晏这孩子,跟自家人一样,不用我们多说,就知道帮衬着干活。” 许江之的手顿了一下,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他抬头看母亲,对方正笑着往油锅里下炸油糕,金黄的糕体在油里浮起来,像一朵朵小太阳。母亲的头发里已经有了几根白丝,以前他总没注意,直到现在才发现,母亲也老了——以前忙着菜馆的生意,连他的家长会都很少去,可现在,却会留意江晏的一举一动,会说“自家人”这样的话。 “以前你爸总说,怕你以后一个人撑不起这菜馆,现在有江晏帮着,我们也放心了。”母亲又说,语气里带着点感慨,“你这孩子,以前总闷着,我还担心你不合群,现在有朋友陪着,还会笑了,比啥都强。” 许江之的鼻子有点酸,手里的勺子轻轻搅着锅里的糖汁——炸油糕要蘸着糖吃才甜。他想起初中时的国庆,父母从早到晚都在店里忙,他一个人在家泡方便面,看着电视里的国庆晚会,连口热菜都没有。有次他想帮着端盘子,母亲却说“你好好学习就行,店里不用你管”,可那时他成绩不好,总被同学欺负,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发什么呆呢?糖汁要糊了。”母亲拍了拍他的胳膊,打断了他的回忆。 许江之赶紧回神,把糖汁盛进小碗里,刚好江晏端着空盘子回来,看到他眼角泛红,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油溅到了?” “没有,”许江之摇了摇头,笑了笑,“就是觉得今天的炸油糕肯定好吃。” 江晏没多问,只是拿起案上的寿阳豆腐干,帮着切成细丝:“爸刚才说,要跟我喝两杯,你一会儿也陪我们喝点?” “我……我不太会喝。”许江之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就喝一点点,国庆嘛。”江晏笑着说,手里的刀工很稳,豆腐干切得细而均匀,像母亲切的一样好。 外厅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父亲忙着招呼,时不时朝后厨喊一句“江之,再炒一份过油肉”“江晏,帮着拿几瓶啤酒”。江晏应声而去,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两瓶橘子汽水,递给许江之一瓶:“先喝点解解渴,忙完再吃饭。” 许江之接过汽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橘子味在嘴里散开,像小时候奶奶给他买的汽水。他看着江晏又去帮父亲端菜,看着母亲在灶台前炸油糕,看着外厅里客人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就是他以前在梦里想过的样子——家里热热闹闹的,有人帮忙,有人关心,不用再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泡面。 忙到中午十二点多,客人才渐渐少了。母亲把最后一盘炸油糕端上桌,父亲拿出一瓶白酒,倒了两杯,递给江晏一杯:“江晏,今天多亏了你,陪我喝两杯。” “叔叔客气了,我也是来帮忙的。”江晏接过酒杯,跟父亲碰了一下,轻轻抿了一口。 许江之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炸油糕,蘸了点糖汁,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的豆沙馅甜而不腻,比他以前吃的任何一次都好吃。母亲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笑着说:“江之,你也吃块牛肉,江晏刚才帮你挑的,都是瘦的。” 许江之低头,看到碗里果然有几块切好的平遥牛肉,是江晏刚才趁他不注意放进去的。他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肉香混着酱香,满口都是暖。 “江晏啊,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常来家里吃饭,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用客气。”母亲又说,夹了一块过油肉放进江晏碗里,“你帮江之这么多,我们也没什么好谢你的,就多吃点我们家的菜。”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喜欢吃江之做的菜,能来帮忙我也开心。”江晏笑着说,看向许江之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许江之的耳朵有点红,却没躲开他的目光,反而小声说:“以后我教你做过油肉,你也能自己做着吃。” “好啊,”江晏点头,“不过还是吃你做的香。” 父亲看着他们,笑着喝了口酒:“你们年轻人能处得这么好,我们也放心。江之以前总一个人,现在有你陪着,我们也少操心。” 许江之听着父亲的话,心里像被填满了一样。他看着桌上的菜——红的过油肉、黄的炸油糕、白的豆腐干,还有冒着热气的小米粥,看着身边的江晏,看着父母的笑脸,忽然觉得,所谓幸福,不过就是这样——有烟火气的家,有认可自己的家人,有陪在身边的爱人,把所有的孤单都揉进饭菜的香里,变成暖烘烘的日子。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的小国旗上,红色的旗角轻轻扫过许江之的手。他拿起一块炸油糕,递给江晏,小声说:“你也尝尝,蘸点糖更好吃。” 江晏接过,蘸了点糖汁,咬了一口,笑着说:“好吃,比外面买的还香。” 母亲看着他们,笑着说:“以后国庆都这么热闹就好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点好的,多好。” 许江之点了点头,心里想:是啊,以后都会这么热闹的。有江晏在,有父母在,这“老味道菜馆”,才真正有了家的味道,才真正成了他心里许愿的地方,许愿家人平安,许愿和江晏一直在一起,许愿这烟火里的暖,能一直陪着他,岁岁年年。 明天就不更了,让我把另一篇文完结一下。[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家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