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你也是海王?》 第1章 好大一条鱼 现在是首都时间下午三点整。 聊天界面停留在2点17分,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定位。 一大片空白地图上矗立着一个孤零零的坐标,就像此时的秋杪。 身旁游客结伴来往,唯独他像只呆头鹅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偏偏又长得好看,浓艳的眉目被一身的冷清压下,像尊冰雕玉琢的小像,十个路过的有七个忍不住的回头多看几眼。 还有三个是不敢看的,被围观的主角明显不太高兴。 秋杪重重摁灭手机,莹润的指甲忍不住在手机壳上抠了抠,留下一道浅印。 已经一个小时了——秋杪不明白为什么2025年了X德还是那么缺德,带着他在这块地方转了一圈又一圈。 连旁边的钓鱼佬都频频回头观察这个奇怪的人。 如果可以,秋杪也想尽快离开这里,和同学们汇合。实践项目本来就只有一周,他还因为私事迟到一天,再不归队实在是说不过去。 正常情况下不论是秋杪,还是给他发定位的队长,此时都应该再联络一下。 可惜双方都不太熟,聊天记录里只有干巴巴的“我到了”和“好的”,队员们更是连话都没敢和他说过。 眼前湖光烂漫,秋杪定定站了片刻,直到耳畔传来一道询问。 “需要帮忙吗?” 声音的主人本应该是好意,嗓音轻快又磁性,却因为过于贴近而显得轻佻。 气流带着几分刻意从耳尖拂过,秋杪眉头一跳,绷着脸直接拉开一步,“不用,谢谢。” 显而易见的反感。 “真不用?” 这人颇有些不识相,顶着秋杪冷得能冻死人的脸色又上前一步,视线悠悠然从墨镜后面探出来,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 秋杪沉默转身,只看见来人下半极其优越的五官,唇角还抿着一丝未尽的笑意,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但秋杪现在很烦。 此人一眼鉴渣男,身上还带着不知道从哪个小姑娘身上沾来的香水味,居然还男女通吃。 换作平时秋杪还会体面地打发人走,这会他急着找人只想让人滚。 然而作为一个标准的高岭之花,“滚”这种字眼是万万不能从他嘴里吐出去的,所以秋杪能做的只是冷冷瞥楼危一眼。 见秋杪不说话楼危也不尴尬,耸耸肩自顾自地坐回小马扎上,恰巧浮标动了动,秋杪悄悄瞄了一眼。 空军。 “滋滋滋。” 口袋里忽然震了震,秋杪回过神,犹豫一瞬还是将手机掏了出来,看着鲜红的“5%”闭了闭目—— 这才是最痛苦的事。 如何才能优雅而不失礼貌地,和一个之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点的同学,表示自己迷路了,并且可能需要那么一点点帮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电量变成“3”的时候,秋杪终于准备把酝酿许久的腹稿发送,并默默祈祷还来得及。 为了节省电量,秋杪又一次按灭了手机,只不过这次没有塞进口袋里,消息发出去后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焦急。 秋杪面上不显,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眼神却早已失去焦距。 “小伙砸?小伙砸!” 肩膀被人大力拍了拍,秋杪睫毛一振,有一瞬的迷茫,三五个时髦大姨正面带关切,挨挨挤挤团在他面前。 秋杪:? 秋杪抠出一个问号,几位大姨接住了这个问号,互相对视一眼,接着七嘴八舌地表示看秋杪好像没事做,想请他帮忙拍张合影。 换作平时也没什么,可恰巧此时手机来了消息,秋杪急着回消息,当场拒绝准备离开,可几个阿姨吃错药似的簇拥着他非不让走。 “我真的……”秋杪脚步一错,忽然和刚才那个“渣男”对上了视线。 对方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小凳子上,从墨镜下露出半双眼睛看戏,眉峰凌厉飞扬,眸光似笑非笑。 秋杪站定,示意几人看向楼危,“你们可以让他帮忙。” 一个小时一条鱼都没钓到,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里,想必很有闲心帮这个小忙。 大姨们看看秋杪,又看看楼危,一时间还有点回不过神。秋杪趁着这功夫准备开溜,没想到不远处的楼危忽然哼笑一声,森森白牙在阳光下炫目又危险。 “可以啊。”楼危大步上前,搂住秋杪的肩膀,滚烫的手掌几乎包住半个肩头,箍得人动弹不得,“相逢就是有缘,大家一起来一张呗。” 此言一出就得到在场众多阿姨的赞同,后者一看这架势也不负众望,接过手机,长臂一伸就把所有人揽入镜头。 包括想跑却跑不掉的秋杪。 照片拍完,几个大姨也没了留下的理由,刚想再扯出点什么别的借口,就见楼危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放心离去。 另一边,秋杪正背对着众人,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折磨手机电源键,漆黑的面板倒映着一张臭脸。 “哟,没电了?” 这话不出还好,一出秋杪的火气简直是噌噌往上烧,险些绷不住一张冰山脸就要发作,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和这种破皮无赖计较。 这人明显就是有意为之,犯不着浪费时间理论。 话虽如此,楼危却怎么瞧怎么觉得秋杪的背影一股子怨气。 他勾勾唇,快步追了上去。 “诶哥们!你杆子!还有鱼!”身后另一个钓鱼佬喊道,这可是碳纤维的。 “送你了。”楼危摆摆手,头也不回。 二人并排走在岸边,一冷一热,看上去还挺像结伴来游玩的一对。 只有秋杪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生无可恋,他越是加快速度,楼危就越来劲,牛皮糖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我叫楼危,你呢,你叫什么?” “你怎么都不笑一下,是天生不爱笑吗?” “我帮了你,你连一句谢谢都不说,不太礼貌吧?” 不知道是哪句话戳到雷点,还是终于不耐烦了,秋杪停下脚步,嘲道:“没钓到鱼所以换目标了?” 楼危轻浮的笑容一敛,正色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追上来只是想道个歉,他刚刚确实不是有意捉弄秋杪,几个阿姨显然误会了一个人站在岸边的秋杪,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解除这个误会,省的两边都尴尬。 至于有没有别的心思,反正他问心无愧。 听到这里,秋杪神色稍缓,勉强说了句谢谢,但想到待会还要找家民宿借电就又皱起眉来。 某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迷你充电宝,得意地晃了晃,“满电,就当做我的赔礼。” 楼危大方,秋杪也不客气,不多时手机就重新开机,“多少钱,我转你。” 计划通。 借着低头开锁的间隙,楼危悄悄龇牙,准备亮码添加好友。 “秋杪?” 镜头将要聚焦的时候,有人打断了他们。 二维码糊成一团卡在屏幕上,楼危轻啧一声,舔了舔牙,撩起眼皮凉凉地掠去一个眼神。 不远处的白山一个激灵,有种被山林中的猛兽盯上的战栗,但一眨眼这种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他踌躇着四处张望一番,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将注意力放回秋杪身上。 见到熟悉的人,秋杪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这是团队里他唯一勉强算得上熟悉的人,是他导师带的研究生,也是这次项目的队长,和秋杪一样话不多。 秋杪点头示意,看在充电宝的面子上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带着楼危上前几步,白山见状也加快步伐。 三人都是高挑身材,在一众普通人中极为显眼,蹲在石栏捞鱼的小孩子在白山脚边就是个小鼻嘎,还没人家膝盖高。 岸边的水虽然不深,还有护栏,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绕开了这些人。 又一次经过人群时,那小孩不知怎么地往前一扑,连人带网栽进了水里,家长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扯得一个踉跄。 根根石栏之间只有锈蚀的铁链项链,只有成人大腿高,那年轻女人眼看着就要被绊倒。 电光火石之间,楼危几步并做一步,竟然比近在咫尺的白山还快,猛地拽住女人的背包,将人拉了回来。 白山动作一顿,转而甩下背包跳进湖中去捞倒霉孩子。 混乱还没扩散就被平息,秋杪迟一步,只来得及从白山高举的手中接过还在呛咳的孩子,他手足无措半天,最后还是一把将小孩塞回女人怀里。 八月的水不算冷,但湿漉漉地泡在水里也不好受,秋杪伸手示意白山借力赶紧上来。 眼看着两只手就要拉上,楼危又横插一脚,挨着秋杪的肩,先一步抓住底下的人,亲亲热热地招呼着。 水底淤泥沉积,一步一陷,确实不好走,即使有楼危帮忙,白山也觉得似乎有东西纠缠着想要把自己往下拉。 沉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拂过皮肤时带起一阵阵微小的颤栗,水里岸上的人脸色同时一变。 “水里有东西!”白山低吼一声,几乎是立刻就要跳上岸。 但还是晚了一步,湖水陡然幽深,炽烈的阳光下居然黑得望不见底,某种柔韧可怖的东西死死缠住白山的下半身,蛇一般死死咬住猎物。 一开始,秋杪只以为是蛇或者其他生物,但很快他就看到了水下游曳而过的巨大阴影。在僵立的那两秒中,秋杪的大脑关机又重启,脑海中闪过不下二十种离谱猜测。 最后,他木着脸上前拉住楼危,拔河似的想要把人拽回来。 身上突然多了个人形挂件的楼危差点笑出声,这可真是好大一条鱼。 要不是他在这湖边蹲点蹲了半个月,真想放手问问秋杪是怎么想的,面对这种疑似超自然现象的场面,正常人都知道要怎么做。 伴随着背景中路人的尖叫和惊呼,楼危不着边际地琢磨下一步要怎么办,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回头总局那堆老东西包进ICU。 最初的震惊过后,秋杪很快就冷静下来,或者说是麻了。他不是主力,没有感受到来自水中的恐怖巨力,但仅仅十几秒白山就脸色青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就在秋杪恨不得跳进水里时,耳畔忽然吹过一阵热风。 “腰包里有武器,快。” 闻言,秋杪毫不犹豫地摸向楼危腰间,指尖碰到了某种坚硬冰凉的物体,小小一块圆柱体,手感奇异,不像是武器,反倒像是用来把玩的文玩。 不过紧接着楼危就语气肯定地让秋杪用那玩意儿扎小怪兽。 秋杪张张嘴,还是没问什么。那块小金属取出来时,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圆顿的柱形体嗡鸣一声,猛然抽长,拉伸至足有一人高。 伴随着咔哒两下轻响,长棍两头弹出四片刀锋,流线型的弧光紧贴枪身,刀片薄如蝉翼,寒气逼人。 他下意识转了个枪花,回过神时枪已经牢牢握在手中。 楼危长眉高高挑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被秋杪一瞪才老实回头,示意他抓紧时间救人。 枪尖破风而去,深深刺入不知名生物的身体,秋杪耳膜一疼,感受到枪下的肌肉紧绷又放松,咬着牙又将刀片送进去一些。 水面激起大片浪花,楼危抓住机会单手将白山拉上岸来,又抱着几近脱力的秋杪后撤,不等到达安全范围,就被淋了一身腥臭的湖水。 滔天巨浪隆隆作响,仿佛定格一般,狰狞的巨兽从水中缓缓浮现,注视着这片脆弱的土地。 第2章 他简直就是超人 “目标状态异常,机动组已就位。” “准备介入,疏散人群。” 隐秘的耳机中传出一叠声有条不紊的命令,眼前是陷入狂躁状态的异种,楼危一手揽着秋杪,另一只手搓了搓指尖,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最后一声“收到”落下片刻后,通讯频道才又传来最后一道命令。 “独立行动队继续待命。” 不远处正上演着怪兽入侵的大戏,数十米长的腕肢一路摧枯拉朽,破坏力惊人。 看着这一幕,楼危也不跑,反而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敲了敲耳机示意收到,没事人一般拖着两个大活人蹲在树荫下看戏。 而秋杪,得益于十几年如一日的演技,此时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十分沉着,乍一看还有几分高深莫测,倒是又一次让楼危侧目。 但实际上,秋杪已经不知道先震惊刚刚和自己掰手腕的,是这个目测就有十几层楼高的深海克苏鲁,还是该感叹白山居然没被这玩意儿拧成麻花。 他简直就是超人.JPG 真正的超人看看仿佛正在沉思的秋杪,忍不住问道:“你不跑?” 他倒是想跑啊,可是他脚软得走都走不动啊,秋杪想。他回望一脸好奇的楼危,双眸沉静如水,片刻后淡淡开口,“你又为什么不走。” “哎……”楼危长叹一口气,可怜兮兮地一踉跄,“我腿软,走不动。” 秋杪猝不及防被压了一肩膀,差点当场跪下,咬着后槽牙威胁道,“松开。” 楼危见好就收,装模作样地拉着人离开。 至于白山,虽然走路姿势还有点别扭,但看上去居然没什么大碍,由此可见他真的是超人。 没走出几步,秋杪的耳朵又是一疼,这次像是连带着神经,一直扎进脑子里,隐约中他似乎听到了某种奇怪的轻吟。 像是来自那只奇异的怪物。 想到这里秋杪的脚步一顿,他忽然意识到这只大海怪可能并没有敌意,毕竟它从头到尾都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生命。 或许楼危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显得有恃无恐。 不过事情本身也超乎寻常,想到这里秋杪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没有信号。 “怎么?”注意到他的动作,楼危不禁感叹秋杪的敏锐。 “没事,走吧。”秋杪摇头。 这么一耽搁,三人几乎是落在了最后面,混迹在人群中的行动组组员不着痕迹地互换眼色,纷纷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们加起来都不够楼危塞牙缝,还不如再吆喝几声远离水源。 于是变故发生的时候,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尖锐的破空声自身后袭来,一根又一根粗大的腕触如狂风暴雨般冲向三人,秋杪只来得及微微偏头,最后一眼是兜头罩来的湿蠕吸盘。 还没来得及恶心,他就被巨大的失重感笼罩,再睁眼时只能隐约分辨出属于陆地的阳光正在越来越远。 岸上,巨大的触手被切成一段段,噼里啪啦落地,散发出阵阵烤鱿鱼的香气,楼危阴沉着收起短刀看也没看一眼便紧跟着入水。 湖水冰冷异常,能见度只有两三米,越往下越黑,他定了定神,确定方向后便疾驰而去。 如果是在陆地上,他能把这只异种吊着改花刀做成章鱼小丸子,可惜这里是水中,必须要尽快带回秋杪。 然而那只异种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楼危刚发现它的背影,它就猛一提速,意图甩脱追踪。 几秒后,他尝到了血腥味。 毫无疑问是属于秋杪的。 这个发现让楼危有些懊恼,但也仅仅只是有些。他不再下潜,面无表情地看着异种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水下深度两百米,大量失血,没救了。 敛去笑意的五官在深海中压抑而阴森,许久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一人一兽的踪迹,楼危才耷拉着眼皮,转身向上游去。 海域寂静如死,方向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下一瞬,有一点幽蓝的浅光自下而来,几近要刺破这方天地,刺进楼危眼底。 他猛地回头,瞳孔紧缩,绽开的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甚至有些神经质地开始磨牙,洁白锋利的牙齿发出令人胆寒的嚓嚓声。 他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更深更黑的水中,秋杪狠狠将小腹中的断刃拔出,肌肉、皮肤被二次撕裂的痛苦差点让他再次昏死过去。 鲜血大股大股涌出,轻纱般散逸在水中,幽光映衬下像是冥河水母的口腕。 如果这不是自己的血,秋杪会很乐意欣赏一番。 仅仅几十秒,他就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并且目前还处于直线下落中。 几十秒前,他被异种掳走,好消息是没被当场勒死,坏消息是他快被他快被水压挤爆了。 视线明明灭灭间,秋杪似乎看到有人正在很远的地方冷冷注视自己下坠。 颈间传来轻微的拉扯感,那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样子的吊坠,顺着水流狠狠砸在秋杪鼻梁上。 很酸很痛,莫名的,一股郁气顺着胸腔野火似的疯涨,并且愈演愈烈,最后变成了没来由的愤怒。 凭什么,为什么……他还不想在这里结束! 此时此刻,怒火压下最后一口气,在充斥着气泡和黑暗的世界中,有一抹冷光一闪而逝。 那是此前扎入怪兽体内的长枪,即使已经折断,枪尖依旧死死钉在它身上。 水又咸又辣,秋杪一边艰难地睁开眼睛,一边不断洗脑自己放松放松再放松,等待着那么一点点可能的巧合发生。 或许他真的不应该死在这里,某一刻,触腕裹挟着巨大的水流从他身侧划过,属于枪身的色彩此刻无比清晰。 机会只有一次,秋杪拼命挣脱双手,死死抓住那只剩小半截的利器,肌肉在用力的瞬间就被撕裂,如果不是还能动弹,他差点以为自己的手臂被活生生扯断。 尖利的枪头一下又一下凿在棘皮上,接连几下都没有成功,反而自己的神志开始涣散,秋杪心一沉,握紧枪杆蓄力。 这是最后一次了。 乌沉的枪头携着决绝的力道狠狠割开棘皮,只要再深入一寸就能拉开一个足以逃生的豁口。 可就在这时,怪兽发狂般舞动触手,刀片顺着惯性重重切断触手的同时,也深深刺入了秋杪的小腹。 视线登时就被血色充盈,伤口在水压的作用下短短一秒就爆出足以令人休克的出血量。 血液和热量飞速流逝,即使再不甘心,秋杪也不得不承认他大概要死在这里了,自始至终都冷若冰霜的脸上,有片刻的松怔,像是解脱,又像是自嘲。 【?&#?¥*??】 【请……毁灭……】 【错误,错错错错误,修复中……绑定中……】 有陌生又奇妙的低语在耳边响起,细听仿佛还夹杂着无意义的吟唱,身体不受控地抽搐起来,不知道过去多久,秋杪霍然睁眼。 他的瞳孔扩张到极致,虹膜边缘有一圈几不可见的蓝色光环,像是嵌了细碎的海蓝宝石,此时正在轻微收缩扩张。 缺氧造成的痛苦已然消失,只有半截枪身随着呼吸,正在腹部微弱起伏。秋杪抿唇,趁自己没注意闭眼就拔,又在身体反应过来前抬手覆住创口。 再垂手时血肉模糊的裂口上多了一层薄薄的水膜,就像是贴了一层保鲜膜,封死血液和内脏,虽说治标不治本,但总比没有好。 比起留在他体内,这把断刃还有更好的去处。 秋杪抬眸,冷色的眸中是迅速逼近的锐齿,他的呼吸一窒,身体微曲扭头就……溜。 但话又说回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比如哪怕他刚刚被一个诡异系统绑定,他也不会认为自己从此就要走上都市龙傲天之路。 毕竟不会有哪个龙傲天的金手指是路人到极致的水系异能。 就这,这智障系统还要求他拯救世界,不然全世界都要跟他一起玩完。 海怪还在身后穷追不舍,秋杪已经没工夫去思考为什么,只是一味操纵着还不太熟练的异能狂奔,又是十几秒后,他发现事态还能更加离谱。 一个异常眼熟的人形物体,正在上方不远处的水中飘飘忽忽地挺尸,眼瞅着就要被水流卷走。 相当糟心了。 嫌弃不过一会,秋杪又老实捎上昏迷的楼危跑路,顺便给他套了个供氧的大气泡,活像某只海底大松鼠。 真要看着楼危等死,他的良心会痛的。 “咕噜噜……” 身后水流有几不可查的波动,秋杪若有所觉地回头,发现楼危已经醒了,欠欠地戳了戳气泡,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探究。 水中不太好交流,楼危轻轻拉住秋杪握着断枪的手,又点点身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真是太看得起他了,秋杪忍了忍还是翻了个白眼,但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既然甩不掉,那就A上去。 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秋杪感觉到随着力量的迅速消耗,水域正在躁动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深处酝酿,连那只海兽也迟疑地停下动作。 起初是一点小小的波浪起伏,接着,这种波动以恐怖的速度加剧,眨眼间就形成将整片海域翻搅起来。 消耗过度的秋杪脸色白得像鬼,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竞争龙傲天的潜力。 海底风暴和洋流猛烈撞击,海兽早已不见踪影,在被卷走之前,秋杪被一双臂膀紧紧抱住。 对方的体温比他高很多,紧贴着的皮肤几乎要被灼伤,肩膀后背没有一处不痛,不知道是楼危力气太大,还是乱流碎石的冲击。 整个世界都在颠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秋杪能做的只有用所剩无几的力量维持楼危的呼吸。 海底喧嚣又静谧,有那么一刻他似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咳咳咳。” 不知道过去多久,秋杪终于拖着生死不知的楼危浮上水面,他怔怔地抬头。 上方,石顶辽阔如苍穹,莹莹微光被水面切得破碎,正与他涣散的双瞳遥相辉映。 这里不是滇南。 更不是地球。 第3章 笑你命硬 整个石顶宽阔得几乎望不到头,细碎的微光来自镶嵌在石壁上的特殊矿石,因为数量众多,在水下时看上去竟然和太阳光线相差无几。 这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秋杪终于憋不住笑出声。 被自己命苦笑了。 滇南星崖湖,平均深度三米四,即使抱着一丝希望自己是被卷进地下暗河,这会儿见到这种不该在地球上出现的景观,也该认清事实了。 “听你笑笑可真不容易,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气若游丝的呻吟悠悠飘来,秋杪耳朵动了动,没好气地一巴掌糊上楼危后背,疼得他直吸气。 背上的衣服被割得七零八落,丝丝缕缕的殷红正从衣服上渗出,伤口却已经被秋杪妥善处理好。 “笑你命硬。”秋杪自己的情况因为楼危的保护,要好上不少,这会也就是嘴硬,说完就一言不发地架着楼危,控制水流将两人推向岸边。 “其实我不只命硬……唔!” 秋杪手一抬,一道小水柱直直灌进那张不讨喜的嘴里。 他现在更烦了,不想听。 嘴不干净就洗洗。 一上岸,习惯被浮力托举的双腿顿时一软,两人你掺我我扶你登时就滚作一团,要不是岸边的石头被冲刷得圆润光滑,恐怕又要多出几道伤口来。 空气中只有洞顶水滴坠落的滴答声,深深浅浅地回荡,秋杪实在没有力气折腾,就这么和楼危七手八脚地就地一躺,半晌才有力气开口。 “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楼危身残志坚,蛄蛹着翻了个身面朝秋杪,“当然是为了救你。” 他的语气颇为认真,眼中却闪过几丝戏谑,秋杪一时半会竟然也分不出真假,只是有些别扭地翻了个身,留给楼危一个背影,“谢谢。” 楼危表情一滞,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眸光有片刻的闪烁,随即又如无其事地笑开,“好说,回头加个飞信,我请你吃饭。” 这搭讪方式未免太老土,但秋杪还是轻声应下了,之后两人再无话,各自修整过后才开始商量下一步,最后一致同意先顺着眼前的甬道探探路。 通道漆黑,通向不知名的远方,秋杪微微低头,细细感知空气中的湿度、温度,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 秋杪不知道是因为他觉醒异能才引来系统,还是因为系统绑定了他才觉醒异能,总之现在他的五感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连那点缥缈海风的气息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道路错综复杂,他无法确定正确的路径,另外虽然先前的怪兽被乱流卷走,但他能感觉到这里还有不少生物活动的踪迹。 反观楼危,愣头青似的到处好奇摸索,散发着蓝光的石头像极了某种宝石,诱使不知情的人去触碰。 “别动。”秋杪一把攥住楼危的手,将他从岩壁边拉开。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黑色虫潮从石缝中涌出,又转瞬消失。 楼危心有余悸般搓了搓手,顺带吹了一顿彩虹屁,末了才终于忍不住似的小心翼翼问起秋杪异能的事情。 这种事情很难解释,秋杪也不打算解释,只递出去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那意思在楼危看来大概是天机不可泄露。 于是他更加来劲,“这里应该不是地球吧?” 两年前就不断有言论称地球上出现异空间,谣言辟了又辟,但近些年频繁出现的自然灾害让许多人都开始动摇。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秋杪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他不仅知道这里不是地球,还知道这块异空间的官方称呼应该是侵蚀区。 视野正中央“侵蚀区”三个大字在几秒前才姗姗来迟,还时不时乱码几下,像极了信号不良。 就这还是秋杪夺命连环call才催出来的。 原地修整的时候,秋杪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地试图呼唤传说中的客服无果之后,又威逼利诱。 【狗东西,这里是不是侵蚀区,再不吱声等我挂了你自己拯救世界去吧:)】 听着不像是“拯救世界去吧”而是“你吃屎去吧”,系统这才勉强吐出三个字,但也仅限于此了。 他要这系统有何用,知道的还没自己多。 通道越往上越崎岖,有的地方狭窄得只有一个小口,两个人只能半爬半蹭地挤过去,还没走出多远,身上用异能弄干的衣服又湿了个七七八八。 在保持形象这一点上,秋杪堪称时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将水份和布料分离,美其名曰避免在危急时刻干扰行动。 又一次经过一段极为狭窄的下行路后,呼啸的海风裹挟着亮光从转角处忽地扑过来。 那道狭长的白色裂口,在黑暗中无比显眼,两人都是精神一振,快步赶向出口。 越是近,海水独有的咸腥味就越是浓重,直到眼前猛地一亮,海风扑面袭来,将他们的衣服吹得咧咧作响。 瞳孔收缩着适应光线,秋杪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海浪咆哮着拍上崖壁,海水蓝到几乎发黑,一直延伸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如果那个正在发光的天体能叫太阳的话。 眼前没有陆地,只有一座座小岛,或者说像是板块运动时被挤压抬升的断裂陆地,它们或高或矮,但无一例外都极其陡峭嶙峋,像深深插入海面的断剑。 而秋杪和楼危,正站在万丈悬崖中间,头顶是悬崖,脚下依旧是悬崖。 脚边是层层叠叠长在一起的贝类,秋杪很快意识到现在正值退潮,等到涨潮,海水就会把地下洞穴淹没。 虽然他和楼危现在淹不死,但是他真的不想出演鲁滨逊漂流记的男主角之一。 “嚯,这鸟真不错。”楼·星期五·危正抬着头,真心实意地夸赞道。 闻言,秋杪只觉得眼前一暗,某种巨大生物的影子正在飞速贴近,他眼皮一跳,头都没抬就抓着楼危扑回洞里。 钢刀一般的利爪抓豆腐似的刨下一块山石,还没完,无形的风刃尖啸着劈开空气,可惜还没切开猎物就被突然出现的水盾化解。 秋杪心有余悸地放下手,得亏他以防万一多加了一重保险,否则现在恐怕已经变成鸟粮了。 一击失手的怪鸟没有放弃,还在外面徘徊,秋杪没有硬刚的打算,在这种地方还是保存实力比较明智。 倒是楼危看得欲言又止,“你怎么那么熟练?” 秋杪:“……”他能说是妈妈生的吗。 见他不说话,楼危玩笑般问道,“你不会是来自神秘组织的大佬吧?龙组?密大?还是什么什么基金会?” 他嘴叭叭个不停,有意逗秋杪,报菜名似的挨个报一遍,秋杪忙着思考出路没空搭理楼危,他一个人叽叽呱呱唱独角戏竟然还挺有滋有味,一会夸人牛逼一会又说要和他兄弟们吹牛去。 听到这里秋杪终于打断他,“保密协议,关于我和侵蚀区的一个字你都不能说出去。” 楼危以后想做什么他管不着,但是关于异能和系统的事情他暂时还不想暴露,如果谎称自己来自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能让楼危闭嘴,那就是吧。 这么想着,秋杪顿时支棱起来,斜睨他一眼,“什么都不要问,我会保护你。” 说完他又默默回味了一下,觉得实在是太装逼了,强忍耻意绷紧脸假装严肃。 几秒后,秋杪悄悄抖了抖。 嘶,莫名有点爽怎么回事。 将这些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的楼危低头笑了笑,还知道侵蚀区,他真的越来越好奇秋杪的来历了。 原本他只是觉得秋杪身上很香,香到能激发他的食欲,出于好奇心试探一番,现在却觉得不止如此。 他还想要更多。 喉结上下滚动,楼危闷笑一声,“那我的小命可就交给你了,秋——” 尾音被故意拉长,含糊地从舌尖滚到舌根,像是**般的呢喃。秋杪显然有被尬到,主动补上了后面那个字。 “哪个mia?缈还是秒?” “岁杪的杪。” 没什么含义,只是因为生在秋末,所以被随意地给予了这个名字。 “好的秋Sir,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爆炒、清蒸……哦不是,秋杪思绪发散一秒。 没有歪题,折腾这么久,他现在是真的很饿,饿到他觉得自己能生啃了楼危。 讲道理,他对侵蚀区的了解也不多,至少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又要去哪里找吃的。 但关于怎么离开侵蚀区,回到地球—— 他还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