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灵》 第1章 山海逢约 17岁那年,引晦阵的光碎在我手尖时,耳边的嗤笑几乎要和三年前第一次转化失败时重合...害怕...恐惧...直到我遇到了他... 育晦院的观礼台围着不少学徒,有人刻意放大了声音:“又是这样,第三次窗口期就在眼前,他这水平跟无炁者有什么区别?纯属浪费引晦阵的材料。” 这话像根淬了冰的细针,精准戳进旧伤口里。 我没回头,只是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绘阵符纸,我攒了半个月月例换的上好符纸,此刻边角全皱了,还沾着石台的灰。 一只玄色靴子突然踩了上来,靴底碾过画了一半的阵眼,把纹路彻底毁成一团乱麻。 “陆召,”踩靴子的人是周砚,和我同期入院,烛明区有名的炁医世家后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院长刚说,这次损耗的材料要从咱们的月例里扣,你要是识相点,不如趁早卷铺盖滚出育晦院,省得拖累大家。” 我抬眼时正好撞见他眼底的嫌恶。 周围的议论声更杂了,有人附和:“他爸就是转化失败成了无炁者,说不定这生元薄弱是遗传的,再试十次也是白费功夫。” 还有人叹:“可惜了那手画阵的天赋,偏偏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这些话我听了三年,本该麻木的。 可今天不一样,引晦阵溃散时的反噬炁流还在经脉里窜,从指尖到心口,每一寸都疼得清醒,连带着那些藏在心底的自我否定也翻涌上来,像晦流河涨潮时的浊水,要把人溺死在里面。 “让开。”我的声音有点哑,自己都没察觉带着颤。 周砚挑了挑眉,非但没挪脚,反而蹲下来,用靴尖捅了捅我放在一旁的布包,里面装着我给父亲带的安神草,是尘巷少见的新鲜玩意儿。 “听说你爸最近连你都不认得了?”他笑得恶劣,“也是,无炁者的记忆就像被晦炁啃过的木头,早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你说你要是第三次再失败,会不会也变成那样?或者……直接沦为烬兽?” 最后几个字像块石头砸进水里,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聚在我身上,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漠然,在烛明区,生元薄弱的人,本就和尘埃没什么两样。 “周砚!”一道女声突然插进来,是同宿舍的林晚,她快步走过来把我拉起来,对着周砚皱紧眉头,“院长还在前面查勘阵基,你要是想被罚抄三遍《晦炁要论》,尽管接着说。” 周砚嗤了声,终于挪开了脚,临走前还瞥了我一眼:“算你运气好。” 林晚扶着我的胳膊,指尖带着点温度,低声问:“你没事吧?刚才阵眼炸得挺厉害,没伤着经脉吧?” 我摇摇头,弯腰把被碾坏的符纸捡起来,一张张叠好塞进布包。 “没事,老毛病了。” “别听他瞎扯,”林晚叹口气,声音放得更轻,“你画阵的功底比我们谁都扎实,只是生元……” 她没说下去,大概是怕戳我痛处,转而换了话题,“要不我陪你回尘巷?你今天脸色差得吓人。” “不用,”我把布包往肩上拢了拢,布带磨过锁骨,有点疼,“我自己回去就行,你还要去给长老送绘阵记录吧?” 林晚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那你路上小心,要是不舒服就传讯符给我,对了,这个给你。”她塞给我一小瓶凝元露,“我妈给的,能补点生元,你别省着用。” 我捏着那只小小的瓷瓶,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成了轻声的“谢谢”。 转身往育晦院外走时,午后的阳光正好,烛脉带的光晕透过云层洒下来,可我走在这光里,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晦雾。 育晦院在晖凤城的中城区,尘巷却在最边缘,靠近晦流河的地方,一路要穿过三条街,路过清烬队的驻点。 以前我总喜欢绕路走,怕撞见那些穿银甲的队员,他们看无炁者后代的眼神,和周砚没什么两样,都带着点审视的冷。 今天却没力气绕了,就那么直直地走过去。驻点门口站着两个队员,其中一个瞥了我一眼,目光扫过我肩上的布包,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耳朵里。 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引晦阵溃散的瞬间,那些窜动的炁流,周砚的话,还有父亲上次举着旧照片问“你是谁”的模样,搅得人头晕。 走到尘巷口时,远远就看见巷口的照泊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父亲,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里拿着个褪色的布偶,那是我十岁生日时他亲手做的,耳朵都掉了一只。 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爸,你怎么站在这儿?风大,容易着凉。” 父亲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你……你是谁啊?这是我的阿召的布偶,他最喜欢这个了,你见过他吗?”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慢慢沉下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认不出我了,自从去年彻底沦为无炁者,他的记忆就越来越差,有时候能抱着我喊小名,有时候又像现在这样,把我当成陌生人。 “爸,我是阿召,”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伸手想去扶他,“咱们回家,我给你带了安神草。” 父亲却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拿着布偶,:“你不是阿召,我的阿召还在育晦院上学,他画的阵图可好看了,能引来烛气……”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飘远了,像是在看很多年前的景象。 我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周围路过的邻居见了,都只是叹着气走开,没人过来搭话,尘巷里的无炁者太多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陪着父亲站了一会儿,等他终于安静下来,我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家里走。 老旧的土坯房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还有墙上贴着的几张我早年画的简易引晦阵,那是父亲还认得我时,非要贴上去的,说“我儿子画的就是好看”。 把父亲安顿在床上躺好,我坐在桌前,看着布包里被碾坏的符纸和那瓶凝元露,突然觉得喘不过气。 三年前,父亲第一次转化失败,从受人尊敬的炁医变成无炁者,母亲当晚就带着积蓄跑了,留下我和他在尘巷相依为命。 那时候我就发誓要好好学画阵,一定要转化成功,要让父亲过上好日子,要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闭嘴。 可现在呢?两次转化失败,第三次窗口期只剩半个月,生元却还是弱得连引晦阵都撑不起来。 周砚说的没错,我可能真的会像父亲一样,转化失败,变成没有记忆、没有炁脉的无炁者,甚至……沦为烬兽。 典籍里写过,生元耗尽又未能转化的人,十有**会被晦炁侵蚀,变成只知破坏的烬兽,最后被清烬队斩杀。 无噩症的弱能感悄无声息地漫上来,像晦流河的冰水,从脚腕一点点裹住四肢百骸。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要是能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再害怕失败了?是不是就不用再看着父亲认不出我的样子,不用再听那些嘲讽的话,不用再每天活在“可能变成烬兽”的恐惧里了?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远处晖凤城最高的那座塔。 观星塔。 它矗立在烛脉带的正下方,是整个晖凤城唯一能俯瞰全城的地方,也是离“高空”最近的地方。 以前路过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抬头看,心里藏着个隐秘的渴望,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只敢在深夜里悄悄冒芽。 现在,这颗种子突然疯长,瞬间占据了整个心脏。 我摸出藏在床板下的小刀,掌心的旧疤还在,当时划得很深,流了很多血,可最后还是没死成,只是多了道疤。 或许这次,该换个彻底的方式。 等到夜色彻底笼罩尘巷,我悄悄推开房门。 育晦院的彻底队刚走过巷口,脚步声渐渐远了,我贴着墙根绕过去,朝着观星塔的方向走去。 晚风带着晦流河的湿气,我莫名地平静下来,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掠过的低阶异兽影子,在烛脉带的光晕下一闪而逝,没什么攻击性。 我走得很快,脚步甚至带着点急切,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反悔。 毕竟我向来是这样,连死都要拖着犹豫的尾巴。 观星塔的塔基很高,我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掌心的旧疤被磨得有点疼,却异常清醒,每爬一步,心里的沉重就少一分。 爬到塔尖时,晚风更大了。 脚下是万家灯火的晖凤城,远处是隐约泛着墨色的晦流河,烛脉带的光晕在天边铺展开,像一层薄薄的金纱。 可我没心思看这些,只是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里很高,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只要往前迈一步,所有的痛苦好像就能结束。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纵身跃下的瞬间,天边的烛脉带突然暗了下去。 不是渐变的黯淡,是骤然收缩,像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块,原本稳定的光晕瞬间变得零碎。 紧接着,一股冰冷的炁流猛地从塔下涌上来,带着浓烈的晦炁气息,比尘巷最阴湿的角落还要冷。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失重感包裹着我,和我想象中的“解脱”一模一样,甚至更强烈些。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我模糊地想:终于,不用再等第三次转化了。 失重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取而代之的是结结实实的撞击。 不是想象中摔在地面的粉身碎骨,更像被什么柔软却有韧性的东西托了一下,随即重重砸在湿冷的泥土里。 后背的钝痛顺着脊椎往上窜,呛得我猛咳几声。 意识像蒙着一层雾,费力掀开眼皮时,入目是交织的绿色枝桠,遮得天空只剩细碎的光点,连光线都带着股冷调的灰。 鼻尖萦绕着泥土的湿腥和某种植物的清苦,没有烛明区惯有的烛油味,陌生得让人发慌。 “醒了?” 一道没什么情绪的男声在头顶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力,瞬间驱散了几分混沌,他的头发是白粉渐变的,长得特别好看,身穿黑色长衣,显得有点奇怪。 我撑着地面想坐起来,胳膊刚使上力就软了下去,后背的疼让我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黑了几秒。 “别动。”那人又说,这次声音近了些,“你的生元乱得像团破布,再折腾就得散了。” 我眨了眨眼,等视线重新聚焦,才看清说话的人。 他半蹲在我旁边,料子看着挺括,却不像烛明区的锦缎,更像某种鞣制过的兽皮,在暗淡光线下泛着细哑的光泽。 头发也很长,没束,随意披在肩后,几缕垂落在胸前,衬得肤色白。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的眼睛,墨色的,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扫过来时带着股漠然的审视,看得人后背发僵。 不是周砚那种带着恶意的轻蔑,是纯粹的、对无关之物的冷淡,仿佛我只是块挡路的石头。 “你是……”我的嗓子干得冒烟,话刚出口就破了音。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我手腕上,停顿了一瞬。 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赫然看见手腕内侧的纹路像极了引晦阵阵眼,却比我画过的任何阵图都复杂,正随着我的呼吸轻轻起伏。 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我昨天在育晦院画阵时还没有。 “这是……”我下意识想抬手去碰,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引烛纹。”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烛晦同源的东西,倒是少见。” 引烛纹?我在育晦院啃了三年《晦炁古录》,从没见过这个名字。 烛明区的典籍里只说过烛气与晦炁水火不容,怎么会有“同源”的说法? “这里是哪里?”我偏开话题,实在没力气琢磨这陌生的纹路,“我怎么会在这儿?” “晦隐区,幽林堡外围。”他松开我的手腕,站起身看着我,“烛脉带异动,扯出个晦炁漩涡,把你卷过来的。” 晦隐区? 这四个字像道惊雷,炸得我脑子嗡嗡响。 烛明区的人提起晦隐区,从来都是讳莫如深,说那里是晦炁弥漫的蛮荒之地,全是失控的异兽和被驱逐的晦民,进去了就别想活着出来。 我居然从观星塔直接被卷到了这里?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都还在,除了疼没别的异样。 可活着……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你是谁?”我抬头看他,他站在阴影里,身形很高,至少有一米九,宽肩窄腰,衣袍垂落在地,遮住了大半截腿,莫名有种压迫感。 “沉。”他只报了一个字,像是多一个字都嫌麻烦,“炁医族的守护者。” 守护者?我心里咯噔一下。 炁医族是晦隐区最有名的族群,据说能操控晦炁疗伤,和烛明区的炁医是同源分支,却向来不相往来。 能当他们的守护者,实力绝对深不可测。 可他为什么要救我?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淡淡瞥了我一眼:“不是救你,只是刚好路过。 你的纹和我炁脉能共鸣,留着或许有用。” 果然。我心里那点莫名的悸动瞬间散了,只剩下一片凉。 在烛明区,我是“浪费材料的无炁者后代”;到了晦隐区,成了“或许有用的纹载体”,从来都没什么不同。 “青禾。”沉突然朝树林深处喊了一声。 很快,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灰衣姑娘跑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个药篓:“沉大人,怎么了?” “把他带回去,找间空屋,别让他死了。”沉的语气像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后背的疼让我说话都发颤,“我……我能回去吗?回烛明区。” 他脚步顿住,侧过头看我,墨色的眼睛里终于多了点别的情绪,像是嘲讽:“回去?观星塔那边的动静,观晦阁怕是已经把你记在‘叛逃’名录上了。 回去等着被清烬队抓起来剖了研究引烛纹?” 我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他说得没错,观晦阁向来对异常的炁脉纹路格外敏感,我带着这么个从未见过的引烛纹,回去了确实没好果子吃。 可尘巷还有我父亲,他现在连自己都认不清,没人照顾怎么行? “我父亲还在尘巷……”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他是个无炁者,离不开人。” 沉沉默了几秒,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活过今晚再说。” 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深处,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说不清是冰还是水的气息。 青禾蹲下来扶我,叹了口气:“你别怨沉大人,他性子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其实人不坏,要是换了别人,早把你扔在这儿喂异兽了。” 我没说话,任由她扶着站起来。 腿软不行,青禾干脆半扶半搀着我,往树林深处走。 穿过几丛泛着淡紫的晦草,前面渐渐出现了石屋的轮廓,错落有致地建在山坡上,屋顶覆盖着暗绿色的苔藓,周围萦绕着淡淡的炁雾。 “这就是幽林堡?”我小声问。 “嗯,我们炁医族的驻地。”青禾点头,“沉大人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整个晦隐区少有的高阶异兽,有他在,没人敢来捣乱。” 高阶异兽?我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起刚才他那双墨色的眼睛,还有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威压。 难怪他气场那么强,原来是异兽化形。 青禾把我带到一间小石屋,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缺角的石桌,墙角堆着些干草,还算干净。 她从药篓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两颗黑色的药丸递给我:“这是凝元丹,能稳住你的生元,先吃了。我去给你端碗热汤,你好好歇着。” 我接过药丸,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闻着有股和外面晦草一样的清苦味。塞进嘴里咽下去,没一会儿就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体内的炁流果然安稳了些,后背的疼也轻了不少。 青禾很快端了碗热汤回来,是野菜煮的,没什么油星,却滚烫,喝下去暖得人浑身舒服。 我捧着碗,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乱糟糟的。 父亲还在尘巷,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会不会又拿着那个布偶站在老槐树下等我。 育晦院那边,周砚会不会又拿我的失败当笑柄。 观晦阁真的会把我算成叛逃吗? 在烛明区,好歹还有个能称之为“家”的土坯房,有个虽然失忆却还在的父亲;可在这里,我一无所有,连活着都成了“或许有用”的附加品。 我放下碗,走到门口,靠着冰冷的石壁往外看。 幽林堡里亮起了点点微光,不是烛明区的烛火,是一种泛着淡蓝的炁灯,远处传来几声异兽的嚎叫,不算近,却足够让人警醒。 “还疼?”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吓了我一跳。 回头一看,是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不……不疼了。”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石壁上,凉得人一哆嗦。 他没走近,就站在几步开外,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引烛纹上:“青禾说你要回烛明区?” “我父亲还在那儿。”我抿了抿唇,小声说,“他离不开人。” 沉沉默了一会儿,夜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淡淡的声音:“观晦阁已经派清烬队往晦隐区边界来了,说是要找‘叛逃的无炁者后代’,你现在出去,正好撞在他们枪口上。” 我心里一沉:“他们怎么知道我在晦隐区?” “烛脉带异动时,观星塔的阵眼记录了你的炁息。”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引烛纹的波动很特殊,一查就知道是你。” 这下彻底没指望了。 我靠着石壁滑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额头抵着膝盖。 绝望像潮水,那时候至少还有“死”这条路可走,现在连死都成了奢望,只能被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等着被人当成“有用的东西”利用。 沉没说话,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我。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异兽嚎叫。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重,却很清晰,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只是单纯的注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他叹了口气,很轻,几乎要被风声盖住。 “先住着。”他说,“等风头过了,我让人去看看你父亲。” 我猛地抬起头,夜色里,他的瞳孔泛着淡淡的光,我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却看见他耳后闪过一丝极淡的紫影,快得像错觉。 “别死了。”他没等我说话,丢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我坐在地上,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手腕上的引烛纹还在微微发光,暖融融的,驱散了些许寒意。 ……先活着,也不是不行。 但,等知道父亲安好的消息再说。 第2章 山海如故 小石屋的门没关严,我靠在石床上。 青禾送来的凝元丹药效还在,体内乱窜的炁流安分了不少,但后背的钝痛没完全消,一动就牵扯着神经,让我想起引晦阵溃散时,那些灼人的炁流顺着经脉游走的滋味。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我抬头,看见沉站在门口,衣摆被风掀起个角,他没进来,就那么倚着门框上。 “生元稳了?”他问。 “嗯,多谢你的凝元丹。” 他没接话,抬脚走进来,走到桌边时,他停下脚步。 “青禾说你会画引晦阵?”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在育晦院,我画阵的天赋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每次转化失败后,这天赋就成了别人口中“可惜了”的注脚。 “会一点。画得不算好。” 沉“呵”了一声,:“能让周砚特意踩坏符纸的阵,能差到哪去?”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怎么知道周砚?白天在育晦院的事,除了林晚和那些观礼的学徒,没其他人在场。 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符纸,丢在我面前的石桌上。 那纸边角蜷曲,上面还留着个清晰的靴印,正是周砚踩坏的那张,我明明塞进布包最底层了。 “捡的。”他淡淡解释,“你从观星塔掉下来时,布包破了,这东西飘在晦草里。” 我伸手拿起符纸,这张符纸是我用半个月月例换的“云纹纸”,画阵时炁流能更顺畅,可现在,好好的阵眼成了团乱麻,就像我那两次失败的转化,怎么都理不顺。 “阵眼画偏了半分。”沉突然开口,目光落在符纸上,“引晦阵讲究‘烛入晦出’,你把烛气入口画得太窄,炁流淤在阵心,不炸才怪。” 我愣住了。 在育晦院,教画阵的长老只说我“生元不足,撑不起阵”,从没指出过我阵眼的问题。我拿着符纸的手紧了紧:“可……长老说我是因为生元弱才失败的。” “长老没说错,但不全对。”他走到石床边,弯腰拿起符纸,指尖在那团乱麻似的阵眼上轻轻一点,“你看这里,本该是‘回环纹’,你画成了‘直射纹’,烛气进得来,出不去,积在阵心就成了隐患。就算生元够,这阵早晚也得炸。” 我凑过去看,借着引烛纹的微光,果然看见那道被碾乱的纹路里,有段线条画得太直,和典籍里的“回环纹”差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我画了三年,竟没人指出来过。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我声音发颤,不是委屈,是荒谬。 三年来,我把《晦炁古录》翻得卷了边,把引晦阵的每一笔都刻在脑子里,却偏偏在最基础的阵眼上出了错。 沉把符纸丢回给我,直起身:“烛明区的炁医,只看生元强弱,哪会管你阵画得对不对?在他们眼里,生元弱的人,连画错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像把钝刀,慢慢割着我心里的旧伤。 是啊,周砚说我“跟无炁者没区别”,观礼的学徒说我“浪费材料”,连长老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扶不起”的惋惜。 他们从来没认真看过我的阵,只凭着“生元薄弱”四个字,就给我判了死刑。 我把符纸叠好,塞进布包,当碰到那瓶凝元露,突然想起林晚塞给我时说的话:“你画阵的功底比我们谁都扎实。” 原来她没骗我,是我自己画错了,还傻傻地以为是生元的问题。 “想试试吗?”沉突然问。 我抬头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重新画个引晦阵。”他指了指石桌,“我这里有符纸和朱砂,你画出来,我看看。” 我犹豫了。 引晦阵溃散的反噬还在,我怕自己再画错,更怕看到他眼里和别人一样的失望。 可刚才他指出阵眼问题时的样子,又让我心里燃起点微弱的希望...或许,他是第一个能认真看我画阵的人。 “我……生元还没完全恢复。”我找了个借口,声音有点虚。 沉没拆穿我,只是转身走到门口,对着外面喊了声:“青禾。” 很快,青禾抱着个木盒跑进来,看见我,愣了愣,随即把木盒放在石桌上:“沉大人,您要的符纸和朱砂都在这儿了,还有新磨的墨。” “你出去吧。”沉说。 青禾点点头,临走前给我递了个鼓励的眼神,轻轻带上了门。 石屋里只剩下我和沉,还有桌上的木盒。 我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叠雪白色的符纸,比我在育晦院用的云纹纸还要好,朱砂是正红色的,磨得很细,闻着没有劣质朱砂的刺鼻味。 “画吧。”沉坐在石桌对面的石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就画你在育晦院画的那种引晦阵,不用急。”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毛笔,蘸了点朱砂。 笔尖触到符纸的瞬间,我手还是抖了下,朱砂在纸上晕开个小点儿。 我想换张纸,却被沉拦住了。 “继续。”他说,“阵画错了可以改,纸浪费了就没了。” 我咬了咬唇,重新调整呼吸,回忆着《晦炁古录》里引晦阵的图谱,还有刚才沉指出的“回环纹”问题。笔尖在纸上移动,一开始还很生涩,画到烛气入口时,我特意放慢速度,把原本画窄的入口加宽了半分,又仔细勾勒出回环纹的弧度。 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 我画得很专注,只想着把这阵画好,想证明自己不是“浪费材料的废物”。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笔落下。 我放下毛笔,看着纸上的引晦阵,心里有点忐忑。这是我画得最认真的一次,阵眼清晰,纹路流畅,没有一点错漏。 沉伸手拿起符纸,对着引烛纹的微光看了看,捏着符纸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坏它。 “不错。”他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我心里一松,“比育晦院那些学徒画的强多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这是今天第一次真心笑。以前在育晦院,就算我画的阵再好,长老也只会说“可惜了生元太弱”,从没人像沉这样,单纯地夸我画得好。 “只是……”沉话锋一转,把符纸放在桌上,“这阵还是有问题。” 我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凑过去看:“哪里错了?” “炁流出口太直。”他指着阵尾的纹路,“引晦阵需要‘晦气缓出’,你把出口画得太直,炁流出去时会太急,容易冲散周围的炁场,要是在烛明区,有烛气压制还好,在晦隐区,这么画,很容易引来低阶异兽。” 我恍然大悟。 原来我不仅阵眼画错了,连出口都有问题。 难怪以前在育晦院画阵时,总觉得炁流不顺畅,原来是这些细节没注意到。 “我知道了。”我拿起毛笔,想修改,却被沉按住了手。 “不用改了。”他说,“今天先到这儿,你生元还没恢复,画太多伤身体。” 我放下毛笔,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教我画阵?” 沉抬眼看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我说过,你的纹和我炁脉能共鸣,留着或许有用,你画阵的天赋不错,要是连阵都画不好,留着你有什么用?” 又是这样。 我心里那点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凉了下去。 我早该明白,沉不是真心想教我,只是把我当成“有用的工具”。 在烛明区,我是“浪费材料的无炁者后代”;在晦隐区,我是“或许有用的纹载体”,从来都没什么不同。 我低下头,没再说话。 石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晚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符纸轻轻晃动。 沉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站起身:“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见长老。” “长老?”我抬头看他,“见长老做什么?” “他知道引烛纹的事。”他说,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别想着跑,晦隐区不比烛明区,外面全是低阶异兽,你跑出去,活不过半个时辰。” 他说得对,我现在跑出去,就是送死。 可留在幽林堡,做个“有用的工具”,又有什么意思? 沉没再管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石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看着桌上的引晦阵,心里乱糟糟的。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回烛明区,会被观晦阁当成“叛逃者”抓起来;留在晦隐区,只能做沉的“工具”;跑出去,就是死路一条。好像不管选哪条路,都是绝境。 我靠在石床上,闭上眼睛。 引烛纹的微光还在手腕上闪烁,像颗不肯熄灭的星子。 我想起父亲,想起他拿着布偶问我“你是谁”的样子,心里一阵抽痛。 我不能死,至少要知道父亲好不好。 “先活着。”我对自己说,“等知道父亲安好的消息再说。” 窗外天还没亮,只有零星几点蓝白色的炁灯在幽林堡的石屋顶上亮着,石屋门依旧留着道缝,风比夜里更凉。 我坐起身,后背的钝痛又冒了出来,抬手按了按,触到一片温热。 大概是昨天摔下来时磕破的地方还没消肿。 “谁?”我轻声问。 门外的响动顿了顿,随后传来青禾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陆召?你醒了吗?沉大人让我来叫你,说要去见长老了。” 我松了口气,掀开盖在身上的干草,走到门口拉开门。 青禾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食盒,看见我,立刻露出个笑容:“你脸色比昨天好多了,快来吃点东西,一会儿去见长老要走不少路呢。” 她把食盒递给我,里面放着两个杂粮饼和一碗热粥,粥里飘着几片嫩绿的菜叶,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我接过食盒,说了声“谢谢”,心里有点暖。 在幽林堡,青禾是第一个对我这么温和的人。 “沉大人呢?”我一边吃着杂粮饼,一边问。 “沉大人在堡外等你呢。”青禾说,“他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刚才我去叫他的时候,看见他站在晦草旁边发呆,还伸手摸了摸那些草,以前他可从来不会碰那些东西的。” 我愣了愣,想象不出沉发呆的样子。 在我印象里,他总是冷冰冰的,眼神里带着股漠然,好像什么都不会让他放在心上。 吃完东西,我跟着青禾往堡外走。 幽林堡的石屋错落有致地建在山坡上,路上遇到不少炁医族的人,他们大多穿着和青禾一样的灰衣,看见我,都停下脚步看了几眼,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警惕,但没人上来搭话。 “他们就是这样,对陌生人有点防备。”青禾察觉到我的不自在,小声解释,“不过你别担心,等长老跟他们说了引烛纹的事,他们就不会这样了。” 我点点头,没说话。 走到堡外时,远远就看见沉站在一片晦草旁边,发梢垂落在肩前,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一株晦草。 “沉大人!”青禾喊了一声。 沉转过身,把手里的晦草丢在地上,眼神扫过我,没什么表情:“吃完了?那就走吧。” 他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我和青禾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青禾告诉我,长老住在幽林堡最深处的一间石屋里,那里靠近晦流河,周围种满了各种能入药的植物,是炁医族的“药圃”。 路上,沉一直走在最前面,没回头,也没说话。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有点乱。 我不知道见了长老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引烛纹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我们来到一间很大的石屋前。 石屋门口挂着一串晒干的草药,风一吹,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沉停下脚步,抬手敲了敲石门:“长老,我带他来了。” 石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件深蓝色的长袍,手里拿着根拐杖,拐杖顶端镶嵌着一颗淡绿色的珠子,珠子上萦绕着淡淡的炁雾。 他看了我一眼,见到我我手腕上的引烛纹上,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你就是陆召?”老人开口问,声音很洪亮,一点都不像个老人,“快进来,快进来!” 我们跟着老人走进石屋。 石屋里很宽敞,靠墙放着一排排木架,上面摆满了各种草药和瓷瓶,中央放着一张石桌,石桌上铺着一张泛黄的地图,地图上画着许多复杂的纹路,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 老人坐在石桌旁的石凳上,示意我们也坐下。 沉坐在我旁边,双手交叉在胸,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的引烛纹,是昨天在观星塔出现的?”老人看着我,问。 我点点头:“嗯,昨天我在观星塔上,突然觉得手腕一烫,低头就看见这纹路了。” 老人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石桌上的地图:“这引烛纹,是烛晦同源的象征啊,千年前,烛明区和晦隐区本是一体,后来因为一场大战,才分成了两部分,那场大战后,烛晦同源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你身上看到引烛纹。” 在育晦院,长老们只说烛气和晦炁水火不容,从来没提起过“烛晦同源”的事。 “那……这引烛纹有什么用?”我问。 老人看了沉一眼,然后对我说道:“引烛纹能引导烛气和晦炁,形成一种特殊的能量场,这种能量场,能修补玄冰渊的裂缝。” “玄冰渊?”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玄冰渊在晦隐区的最北边,是烛明区和晦隐区的分界线。” 沉突然开口,“那里的冰蚀层裂缝越来越大,要是再不修补,晦炁就会从裂缝里涌出来,到时候不仅晦隐区会遭殃,烛明区也会受到影响。” 我心里一惊:“那……修补玄冰渊,需要我做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需要你用引烛纹引导烛气,再加上沉的晦炁,一起注入裂缝,形成烛晦同源的能量场。不过,这对你的生元消耗很大,以你现在的生元,恐怕很难承受。”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原来,我还是个“工具”,只不过这次的“用途”更大了些。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心里有点凉。 沉突然看了我一眼,他对老人说:“长老,先别说这些了,他刚到幽林堡,生元还没恢复,修补玄冰渊的事,以后再说。” 老人点点头,没再提修补玄冰渊的事,转而跟我说起了炁医族的历史。 他说,炁医族原本是烛明区的族群,后来因为一场误会,被烛明区的人驱逐,才搬到了晦隐区,开始研究晦炁的用法。 这么多年来,炁医族一直在寻找烛晦同源的东西,希望能有一天让烛明区和晦隐区重新和平相处。 听着老人的话,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在烛明区,人们提起晦隐区,总是充满了恐惧和厌恶,说这里的人是“晦民”,是“异类”。 可现在看来,晦隐区的人,也和烛明区的人一样,渴望和平。 “对了,陆召,”老人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我,“这是《晦炁秘录》,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晦炁和阵法的知识,你不是会画引晦阵吗?这本书或许能帮到你。” 我接过书,封面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晦炁秘录”四个字。 我翻开书,里面画着许多复杂的阵法图谱,还有一些关于晦炁的记载,很多内容都是我在育晦院从来没见过的。 “谢谢长老。”我把书抱在怀里,心里有点激动。 在育晦院,我只能看那些基础的典籍,像这样珍贵的秘录,根本没机会接触到。 从长老的石屋出来时,天已经亮了。 沉走在前面,没说话。 我跟在他身后,抱着《晦炁秘录》,心里有点乱。 “你好像很高兴?”沉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 我愣了愣,点点头:“嗯,这本书里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知识,对我画阵很有帮助。” 沉“呵”了一声,目光落在我怀里的书上:“别高兴得太早,《晦炁秘录》里的阵法都很复杂,以你现在的生元,就算学会了,也用不了。” 我低下头,没说话。 他说得对,我的生元还是很弱,就算学会了那些复杂的阵法,也撑不起来。 “不过,”沉话锋一转,“你可以先看着,等你的生元恢复了,再慢慢学。”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但我好像从里面看到了一丝温和。 “沉大人,”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明明说,留着我只是因为我的纹和你炁脉能共鸣,可你又让长老给我书,还带我去见长老,这不像只是把我当成‘工具’会做的事。” 沉的身体僵了一下:“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早,毕竟你的纹还有用。”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点疑惑,但没再追问。 回到小石屋时,沉把我叫住:“你先在这里看书,我去给你找点凝元的草药。”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我连忙说。 沉没回头,摆了摆手:“你不知道哪里有草药,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 他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但我却觉得心里有点暖。我抱着《晦炁秘录》回到小石屋。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的脚步声。 我抬起头,看见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草药,草药上还沾着些露水,他把草药放在石桌上,说:“这是凝元草,你煮水喝,能帮你恢复生元。” 我接过草药,说了声“谢谢”。沉点点头,没说话,转身坐在石凳上,看着我煮草药。 石屋里很静,只有我煮草药的“咕嘟”声,还有引烛纹偶尔闪烁的微光。 “沉大人,”我突然想起青禾说的话,忍不住问,“你今天早上是不是在晦草旁边发呆了?” 沉的身体顿了顿,墨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有,你别听青禾瞎说。” 我笑了笑,没再追问。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或许是因为我的引烛纹,才对那些晦草产生了兴趣。 毕竟,引烛纹是烛晦同源的象征,而晦草,是晦隐区最常见的植物。 草药煮好后,我倒了一碗,递给沉:“你也喝一碗吧,谢谢你帮我找草药。” 沉愣了愣,接过碗,喝了一口。 他的动作很优雅,嘴角沾了点药汁,我想提醒他,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就在这时,沉突然咳嗽了一声,脸色有点红。我赶紧递给他一块布巾,说:“你没事吧?是不是这草药不合你的口味?” “没事。”沉接过布巾,擦了擦嘴角,声音有点哑,“我只是有点不习惯喝这种草药。” 我笑了笑,没说话。 看着沉喝草药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或许,在他冷漠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温暖的心,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 喝完草药,沉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带你去练习画阵。” “嗯。”我点点头。 沉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我:“陆召,你……别再想着回烛明区了,观晦阁的人不会放过你的,留在幽林堡,至少你还能活着。” 我愣住了,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心里有点感动。 沉点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门口,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我都要好好活着,不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那些关心我的人,更是为了自己。 在我正看书时,身旁有本书掉了,我拿起一看,名叫《沉日更记》,我猜与日记有关。 1672月升。 (月升指年月日,16年7月2日,与现实无关紧要。) 他的眼中,有我。 他的唇,很软,怕疼的孩子,我更加珍惜。 他的记忆又没了。 1678月升。 他回来了,我很高兴。 -- 我看着一页又一页的日记,记忆消失,是说我吗? 第3章 山海知心 我拿着那本《沉日更记》刚才翻书时太过仓促,有几页纸被指甲刮出细痕。 “谁让你碰这个的?” 门轴“吱呀”的轻响刚落,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不是平日里那种带着凉意的淡漠。 我慌忙把书往身后藏,后背撞到石床的棱角,疼得倒抽口气。 抬头时正撞见他走进来,没像往常那样先走到桌边,而是径直站在我面前,目光落在我藏在身后的手上。 “不是故意的,”我下意识解释,声音比预想中更虚,“刚才找《晦炁秘录》时,它从木架上掉下来了……” 沉没接话,只是微微俯身。 我能看到他耳后那片淡紫色的鳞片,平日里总被发梢遮住,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露出来,在引烛纹的微光下,泛着极淡的光。 他的手指伸过来时,我以为他要抢那本书,下意识往回缩了缩,却被他轻轻扣住了手腕。 他的指尖很凉,我感觉到体内的炁流轻轻晃了晃,后背的钝痛竟减轻了些,就像上次他用炁雾帮我压制反噬时那样。 “拿出来。”他的声音放轻了些,却没松开我的手腕。 我没法再藏,只好把《沉日更记》从身后递过去。 他接过,顿了顿,然后才合上书本,揣进怀里。 整个过程他都没看我,只是垂着眼。 “不该看的别碰。”他终于抬头看我,多了点我读不懂的复杂,“以后我的东西,别乱碰。” “里面写的是我吗?”我没忍住问出口。 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这问法太直白,像在窥探他的私事,可那些“他的记忆又没了” “他回来了”的字句,在我脑子里转着圈,怎么都压不住。 他往旁边挪了半步,避开我的目光,看向桌上那碗还温着的凝元草药汤:“喝了它,今天要去晦流河下游探查。” 又是这样。 每次碰到他不愿回答的问题,他就会用别的事岔开话题。 就像上次我问他为什么知道周砚踩坏符纸,他只淡淡说“捡的”,半句多余的都不肯说。 我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药碗时,听见他在身后低声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回头看他,他已经走到桌边,正拿着我昨天画的引晦阵符纸,对着光看。 “今天画阵时,把炁流出口的弧度再调缓些,”他没抬头,手指在符纸上的阵尾处点了点,“昨天跟你说的,忘了?” “没忘。”我捧着药碗,小口喝着。 沉“嗯”了一声,把符纸叠好,放进我装阵具的布包里。 他的手指碰到我昨天用剩的朱砂时,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个是凝炁砂,掺在朱砂里画阵,能让炁流更稳。” 我看着那个白瓷瓶,瓶身上刻着细巧的晦草纹,和他给我的凝元丹的瓶子很像。 上次他给我凝元丹时,也说“留着有用”,这次又给我凝炁砂,明明嘴上总说着把我当“有用的工具”,做的事却总透着点不一样。 “谢谢。” 沉没回应,只是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喝完药把布包带上,青禾在堡外等我们。”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门没关严,留了道。 我把剩下的药汤喝完,收拾布包时,又看到了那本《晦炁秘录》。 翻开第一页,长老在扉页上写的字映入眼帘:“烛晦同源,非对立,乃共生。” 墨迹已经有些淡了。 共生吗?那沉和我之间,算什么? 他需要我的引烛纹共鸣炁脉,我需要他的庇护活下去,这更像交易,不像共生。 可那本日记里的字句,还有他刚才扣着我手腕时,引烛纹的异动,又让我没法完全把这当成一场交易。 “陆召?你好了吗?沉大人已经在外面等好一会儿了,再不走,一会儿该赶上晦流河的晨雾了。” “来了。”我把《晦炁秘录》放进布包,快步走到门口。 青禾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两个用草绳系着的杂粮饼,见我出来,立刻把饼递过来:“刚从灶房拿的,还热着,路上吃,沉大人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刚才我跟他说话,他居然没怼我。” 我接过饼,咬了一口,抬头看向堡外,沉正站在那片晦草旁边,背对着我们,就像青禾昨天说的那样,他在发呆。 “他平时很少这样吗?”我问青禾。 “何止是少,”青禾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沉大人以前除了处理堡里的事,就是去探查晦流河,从来不会对着晦草发呆,上次他这样,还是三年前,在玄冰渊边界遇到蚀影族残部之后,不过那次他发完呆,就把边界的异兽全清了一遍,凶得很。” 我顺着青禾的目光看过去,沉已经转过身,手里的晦草不知什么时候被丢了,正看着我们这边。 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可我总觉得,刚才那片刻的失神,才是更真实的他,不是那个冷冰冰的“沉大人”,只是个会对着草发呆的人。 “走了。”沉对着我们喊了一声,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好像刚才的发呆只是我的错觉。 我和青禾对视一眼,赶紧跟上去。 青禾边走边跟我讲晦流河下游的情况,说那里的炁珠比上游多,但是低阶异兽也更密集,上次有个炁医族的弟子去采炁珠,差点被狂晦兽伤了腿。 “不过有沉大人在,你不用怕,”青禾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得很轻松,“沉大人的炁脉是堡里最强的,那些异兽见了他,跑得比什么都快。” 我看向走在前面的沉,上次在育晦院,周砚他们嘲笑我时,我总觉得自己像株没人要的晦草,风一吹就会倒。 可现在跟着沉走在晦草从里,就知道,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会挡在前面。 “前面就是下游的浅滩了,”沉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们,“青禾,你在这边等着,我带他去采炁珠。” “好嘞,”青禾应得干脆,从布包里拿出个瓷瓶递给我,“这个是驱兽粉,要是遇到异兽,撒一点能挡一会儿,不过别靠太近,那些东西凶得很。” 我接过瓷瓶,刚想说谢谢,就被沉拉着往前走。 他的手很有力,拉着我的手腕,带着我穿过一片茂密的晦草。 脚下的泥土很软,沾在鞋上。 “一会儿采炁珠时,别离开我三步远,下游的狂晦兽喜欢藏在炁珠密集的地方,你生元还没恢复,打不过它们。” “我知道。”我点点头,手腕被他拉着,能清晰地感觉到引烛纹又开始轻轻发烫,和他的炁脉产生了共鸣,体内的炁流变得顺畅了些,连带着呼吸都轻松了。 走到浅滩时,我才明白青禾为什么说这里的炁珠多。 浅滩上的石头缝里,嵌着许多半透明的珠子,沉松开我的手腕,弯腰从石头缝里抠出一颗炁珠,递给我:“拿着,试着吸收里面的炁流,对你恢复生元有好处。” 我接过炁珠,当碰到珠子的瞬间,一股清凉的炁流顺着指尖钻进我的经脉,比凝元丹的药效更温和,却更持久。 我按照《晦炁秘录》里写的方法,引导着炁流在体内游走,后背的钝痛又减轻了些。 “不错,”沉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认可,“比上次在石屋里吸收得快多了。” “是因为你的凝炁砂吗?”我问他。 昨天用掺了凝炁砂的朱砂画阵时,就觉得炁流比平时稳,现在吸收炁珠,也比以前顺畅。 沉没承认,只是弯腰又抠出几颗炁珠,放在我手里:“多吸收些,等会儿可能要画引晦阵。” “画阵做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 “下游的炁珠密集,容易引来狂晦兽,”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浅滩深处,“画个引晦阵,能把炁珠的气息掩住,减少麻烦。” 我点点头,把手里的炁珠收好,跟着他往浅滩深处走。 越往里走,炁珠越多,也越亮,淡蓝色的光把周围的晦草都染成了浅蓝色。 “就在这里画吧。”沉停下脚步,指着一块平整的石头,“石头够大,能放得下符纸。” 我从布包里拿出符纸和朱砂,刚要蘸墨,就被沉拦住了:“等会儿,先撒驱兽粉。” 他从我的布包里拿出青禾给的驱兽粉,绕着石头撒了一圈,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好了,画吧。”他退到我身后,双手抱在胸前,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毛笔,蘸了点掺了凝炁砂的朱砂。 笔尖触到符纸时,引烛纹轻轻发烫,体内的炁流顺着手臂涌到笔尖,比上次更顺畅。 我按照沉教我的方法,把炁流出口的弧度调缓,仔细勾勒着回环纹的线条,没再像以前那样画错。 沉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后。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符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催促,像在认真看我画阵,就像上次在石屋里那样,他是第一个认真看我画阵的人。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笔落下。 我放下毛笔,看着纸上的引晦阵,心里有点雀跃。 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次,阵眼清晰,纹路流畅,炁流出口的弧度也刚刚好,没有一点错漏。 “怎么样?”我抬头问沉。 沉走过来,拿起符纸,对着光看了看。 “比上次好,炁流出口的弧度刚好,不会引来异兽,也能把炁珠的气息掩住。” 我忍不住笑了,这是我来到晦隐区后,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以前在育晦院,就算我画的阵再好,长老也只会说“可惜了生元太弱”,从没人像沉这样,单纯地夸我画得好。 “不过,”沉话锋一转,把符纸递给我,“还有个小问题。” 我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赶紧接过符纸:“哪里错了?” “阵眼的回环纹,还能再圆润些,”他指着阵眼处的线条,“虽然现在这样也能用,但要是遇到高阶异兽,炁流的稳定性还不够,等你生元恢复些,我再教你怎么调整。”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把符纸叠好,放进布包里。 沉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我读不懂的温柔。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我耳后的头发:“走吧,再采些炁珠,就回去。”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体内的炁流剧烈地晃了晃,却不是反噬的疼痛,而是一种很舒服的暖意,顺着经脉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么了?”沉见我没动,皱了皱眉,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不舒服?” “没有,”我赶紧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手,心跳得飞快,“就是……引烛纹有点烫。” 沉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的引烛纹上,那纹路正泛着淡金色的光,比平时更亮。 他的眼神沉了沉,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往浅滩外走:“先回去,剩下的炁珠明天再采。” 我赶紧跟上他,手里还攥着刚才吸收完的炁珠壳。走在晦草从里时,我忍不住偷偷看他,他的侧脸在阳光下很柔和,耳后的鳞片泛着淡紫色的光,不像平时那样冷硬。 刚才他碰我耳后的动作,还有他眼神里的温柔,一直在我脑子里转。 我想起那本《沉日更记》里的字句,想起他说“别多想,我只是不想让你死得太早”,突然觉得,或许他对我,真的不止是“有用的工具”那么简单。 走到青禾等我们的地方时,她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啃杂粮饼,见我们回来,赶紧站起来:“怎么样?采到多少炁珠?” “采了不少,”我把布包里的炁珠拿出来给她看,“够我恢复生元用一阵子了。” “那就好,”青禾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回去我给你煮凝元草汤,加点炁珠进去,恢复得更快。” 我们往幽林堡走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风里的晨露气息散了些,多了点晦草被晒热的味道,沉走在我旁边,没像刚才那样拉着我的手腕,却一直跟我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在我遇到坑洼时,伸手扶我一把。 “对了,陆召,”青禾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我,“你知道吗?明天堡里要举行晦草祭,晚上会在晦流河边放炁灯,可好看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啊?” “晦草祭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就是纪念炁医族搬到晦隐区的日子,”青禾解释道,“每年这个时候,堡里的人都会去晦流河边放炁灯,祈求来年没有异兽侵扰,炁珠丰收沉大人以前都不去的,今年说不定会去呢?” 我看向沉,他正看着前面的幽林堡,没接话。 “沉大人,你明天去吗?”青禾直接问他。 沉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声音淡淡的:“看情况。” 青禾冲我挤了挤眼睛,小声说:“他肯定会去的,以前他说‘看情况’,最后不也去了?上次堡里修石墙,他说没空监工,结果还不是每天绕路去看两眼。” 我没接话,只是偷偷往沉那边瞥了眼。 他好像没听见我们的对话,脚步没停,可我总觉得,刚才青禾说这话时,他的耳尖好像红了点,被发梢遮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快到幽林堡门口时,迎面走来两个炁医族的弟子,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草药。 见到沉,他们立刻停下脚步,躬身行礼:“沉大人。” 沉“嗯”了一声,脚步没停。 那两个弟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带着点好奇,等我们走过去后,才小声议论起来。 我没听清他们说什么,只隐约听到“引烛纹” “烛明区”几个字。 “别管他们,”青禾察觉到我的不自在,拍了拍我的胳膊,“堡里的人就是这样,对新鲜事好奇,过几天就好了。” 我点点头,在烛明区时,我是“无炁者种”,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到了晦隐区,我成了“带引烛纹的外人”,还是逃不开别人的打量。 好像不管在哪儿,我都是个异类。 “他们只是没见过引烛纹,”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些,“不是针对你。”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他。 他没看我,原来他刚才注意到我的情绪了。 “我知道。”我轻声说,心里的沉郁散了些。 回到小石屋时,青禾把我手里的布包接过去,说要帮我把炁珠分类装起来,还说晚上煮凝元草汤时,要多放两颗炁珠,让我快点恢复生元。 沉站在门口,看着青禾把布包拿走,才转头对我说:“下午别乱跑,我去长老那里一趟,回来教你调整引晦阵的回环纹。” “好。”我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想说什么,最后又转身走了。 我坐在石床上,看着桌上的《晦炁秘录》,没心思翻开。 脑子里一直想着那本《沉日更记》,想着里面的字句,想着沉刚才碰我耳后的动作。 我不知道那本日记里写的“他”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沉为什么不肯说。 可我能感觉到,沉对我,好像真的和对别人不一样。 以前在育晦院,没人会管我生元恢复得怎么样,没人会教我画阵的技巧,更没人会在我被别人打量时,帮我解围。 只有沉,他嘴上说着把我当“工具”,却做了很多“工具”不该有的事。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引烛纹,它还在轻轻发烫。 或许,我可以试着相信他,试着在幽林堡好好活下去,不仅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弄清楚那本日记里的秘密,弄清楚沉对我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以为是沉回来了,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一看,却是青禾,手里拿着两个瓷瓶,里面装着分类好的炁珠。 “给你,”青禾把瓷瓶递给我,“蓝色的是低阶炁珠,用来日常恢复生元刚好,紫色的是中阶炁珠,你现在生元弱,暂时别用,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用,对了,沉大人还没回来吗?” “没呢,”我接过瓷瓶,放在桌上,“他去长老那里了。” “哦,”青禾点点头,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晦炁秘录》翻了翻,“长老这本书可宝贝了,以前谁借都不借,没想到居然给你了,看来长老也很看重你,毕竟你有引烛纹,还会画引晦阵。” “我只是运气好,”我不好意思地说,“要是没有沉大人,我可能早就死在晦草丛里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青禾放下书,看着我,“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啊,再说了,你画阵的天赋是真的好,昨天沉大人拿着你画的引晦阵,跟长老说了好半天,语气里全是夸你的意思,虽然他自己没觉得。” 我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青禾笑着说,“我昨天去给长老送草药,刚好听到他们说话,沉大人说你画的阵,比堡里好多学徒都强,还说要好好教你,让你快点掌握高阶引晦阵,你不知道,沉大人以前从来不会夸人,就算有人画阵画得再好,他也只会说‘还行’‘没出错’,像昨天那样夸人,还是第一次。” 沉在我不在的时候,居然会跟长老夸我。 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教我画阵,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看重我。 “对了,”青禾突然想起什么,凑到我身边,小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 “什么秘密?”我好奇地问。 “就是沉大人的蚀气,”青禾压低声音,“三年前他在玄冰渊边界遇到蚀影族残部,为了保护堡里的人,硬接了蚀影族首领的一击,才被蚀气缠上的,从那以后,他的蚀气就时不时会发作,每次发作都特别痛苦,却从来不让别人知道,长老找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彻底清除他体内的蚀气,直到你来了,你的引烛纹能和他的炁脉共鸣,才让他的蚀气平复了些。” 我心里一紧,想起上次沉蚀气发作时,耳后泛紫的鳞片。 他一直都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却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过。 “那……我的引烛纹真的能帮到他吗?”我问,声音有点发颤。 “当然能,”青禾点点头,“上次你用引晦阵帮他压制蚀气时,我就在门外,看到他体内的蚀气明显平复了很多。长老说,你的引烛纹是烛晦同源的象征,或许是唯一能彻底清除他体内蚀气的东西,所以,沉大人对你好,不仅仅是因为你‘有用’,更多的是因为你能帮他,能让他不再受蚀气的折磨。”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我对沉来说,不仅仅是“工具”,还是“希望”。 那本《沉日更记》里的字句,突然有了意义,或许,我以前真的认识沉,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失去了记忆,而沉一直在等我回来,等我帮他清除蚀气。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心里的疑惑散了些,却多了点责任感,“我会好好学画阵,好好恢复生元,帮沉大人清除蚀气的。” “这就对了,”青禾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晚上我给你煮凝元草汤时,多放两颗中阶炁珠,让你快点恢复生元。” “不用了,”我赶紧说,“中阶炁珠太珍贵了,我现在用不上,还是留着以后再说吧。” “没事,”青禾摆摆手,“沉大人早就跟灶房说了,让他们多给你准备些中阶炁珠,说你恢复生元要紧,你就别跟他客气了,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我没再拒绝,心里暖暖的,沉早就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没告诉我而已。 又聊了一会儿,青禾说要去灶房准备晚饭,就先走了。 阵法图谱很复杂,很多纹路我都没见过,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反而很有兴趣。 因为我知道,学会这些阵法,不仅能提升自己,还能帮到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沉的脚步声。 我赶紧放下书,走到门口,看着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画着引晦阵的图谱。 “过来,”沉把纸放在桌上,对着我招手,“我教你调整回环纹。” 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他拿起毛笔,蘸了点墨,在纸上画了个回环纹,然后指着它说:“你之前画的回环纹,弧度太硬,炁流在里面流转时,容易产生滞涩感,你看,应该这样画,弧度再圆润些,让炁流能顺畅地流转,这样阵的稳定性才会更强。” 我认真看着他画的回环纹,比我之前画的确实圆润很多,纹路也更流畅。 “我试试,”我拿起毛笔,蘸了点墨,在纸上画了起来。一开始,我的手还有点抖,画出来的回环纹弧度还是有点硬。 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腕,帮我调整姿势。 他的掌心很凉,覆在我的手背上,引烛纹突然亮了起来,和他的炁脉产生了共鸣,体内的炁流顺着手臂涌到笔尖,让我画得更顺畅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我的耳边,让我的心跳快了起来。 “别紧张,”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放松些,跟着炁流的感觉走。” 我深吸一口气,放松手腕,跟着炁流的感觉,重新画了个回环纹。 这次画出来的回环纹,比刚才圆润了很多,纹路也更流畅,和沉画的差不多。 “不错,”沉松开我的手腕,“比刚才好多了,再画几个,熟悉一下。” 我点点头,继续在纸上画着回环纹。 沉坐在我旁边,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画,偶尔在我画错时,伸手帮我调整一下姿势。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青禾端着凝元草汤走了进来,看到我们坐在桌前,笑着说:“你们聊得真投入,我都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快尝尝我煮的凝元草汤,放了两颗中阶炁珠,可补了。” 沉站起身,接过青禾手里的碗,放在我面前:“喝了它,然后继续画。”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药汤比平时更浓郁,带着点中阶炁珠的清甜,一点都不苦。 我很快就把药汤喝完了,放下碗,拿起毛笔,继续画回环纹。 青禾看着我们,笑了笑,没再打扰,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他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画阵。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把回环纹画得很熟练了,每个回环纹都圆润流畅,没有一点错漏。 我放下毛笔,抬头看向沉,眼里带着点期待:“怎么样?现在可以了吗?” 沉拿起我画的纸,对着光看了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点笑意:“可以了,比我预想的快很多。” 我心里一喜,忍不住笑了起来。 沉看着我笑,眼神里也多了点暖意。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晦流河采炁珠。” 我点点头,看着沉转身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青禾说的晦草祭,忍不住问:“沉大人,明天的晦草祭,你会去吗?” 沉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我:“会。”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门没关严,还给我留灯。 有时候在想,幽林堡真的是我的归宿,沉真的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第4章 山海惊悚 玄冰渊外围,我把布包往怀里紧了紧,出发前,沉又把玉佩它塞回我手里,说“玄冰渊烛气紊乱,戴着稳生元”,语气还是惯常的冷硬,指腹却在我手腕引烛纹上多停了半秒。 青禾跟在后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地方也太冷了,比幽林堡的石屋还冻人。”她话刚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噼啪声,像是冰面在开裂。 沉猛地停下脚步,耳后的淡紫鳞片隐隐发亮:“别往前走了,冰蚀层在扩裂。”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原本还算平整的冰面,此刻正蛛网般蔓延开裂痕,缝隙里渗着灰黑色的晦炁,像极了他蚀气发作时的模样,大晦师从队伍后面赶上来:“比预想的严重,晦潮恐怕要提前来了。” “晦潮是什么?”我忍不住问,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沉闷的轰鸣从冰蚀层深处传来,地面开始轻轻震颤,裂缝里的晦炁涌得更急了,甚至卷着几只巴掌大的黑色虫子爬出来,刚接触到空气就化作一滩灰水。 沉拉住我的手腕,力道比平时重些:“是晦炁积聚到一定程度形成的气流,裹着低阶异兽,被卷进去生元会被直接吸干。” 他顿了顿,转头对清烬队的人冷声道,“把炁灯都点亮,守住外围,别让异兽冲进来。” 清烬队的人虽不情愿听他指挥,却也没敢反驳,青禾从布包里翻出几颗炁珠递给我:“含在嘴里,能补点生元,一会儿要是乱起来,你别离开沉大人身边。” 我接过炁珠,刚放进嘴里,就听见沉低喝一声:“来了!” 抬头时,只见冰蚀层的裂缝突然扩大,一股灰黑色的气流裹挟着碎石和异兽冲了出来,那些异兽长得像没壳的蜗牛,软乎乎的身体上满是眼睛,爬得飞快,所过之处的冰面都被腐蚀出小坑。 “守住!”大晦师率先出手,掌心凝出金色的烛气,砸向最前面的几只异兽,异兽瞬间被烧成灰,可后面的异兽却越来越多,沉把我往身后一护,指尖泛着淡紫色的炁雾,随手一挥就扫倒一片异兽,可晦潮里的异兽像是杀不完,刚清理掉一批,又有新的涌出来。 我攥紧手里的符纸,想起之前画的引晦阵,刚想掏朱砂,就被沉按住手:“别乱动,你的生元还不够,引晦阵挡不住这么多异兽。”他的掌心很凉,却让我莫名安心,我看着他耳后越来越亮的鳞片,知道他又在动用炁脉,忍不住小声说:“你别耗太多炁,蚀气会发作的。” 他没回头,只是声音轻了些:“放心,还撑得住。”可我分明看见他袖口下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上次他为了护我受伤的炁脉,恐怕还没好全。 青禾在旁边也没闲着,她手里拿着个铜铃,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些靠近她的异兽动作明显慢了些。 “这是驱兽铃,能暂时困住低阶异兽!”她对着我喊,“陆召,你要是能画个简易的引晦阵,把异兽引到一边就好了!”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沉,他刚好回头,眼神里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画小些,集中在左侧,别分散炁流。” 得到他的许可,我赶紧从布包里拿出符纸和朱砂,指尖的引烛纹轻轻发烫,体内的炁流顺着手臂涌到笔尖。这次画阵比上次在浅滩时更急,却因为有沉的炁脉在旁护着,炁流异常稳。 很快,一个小型的引晦阵就画好了,我把符纸往左侧一扔,阵纸落地的瞬间,淡金色的光纹散开,果然有不少异兽被光纹吸引,往那边爬去。 “好样的!”青禾笑着喊,手里的铜铃摇得更响了。 可没等我们松口气,冰蚀层深处又传来一阵更响的轰鸣,这次的晦潮比刚才更猛,甚至裹着几只半人高的异兽,那些异兽长着尖锐的爪子,一扑过来就撕开了清烬队一个弟子的衣袖,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撤退!退到后面的岩石区!”大晦师喊道,清烬队的人立刻往后退,可还是有几个弟子被异兽缠住,眼看就要被拖进晦潮里。 沉皱了皱眉,刚想冲过去,就被我拉住:“我跟你一起!” 他愣了一下,随即拉紧我的手腕,两人一起冲进异兽群里。 他的炁雾比刚才更浓,每挥一下都能扫倒一片异兽,我则在他身后画简易的引晦阵,把靠近他的异兽引开。 有好几次,异兽的爪子擦着我的胳膊过去,都被沉及时挡开,他的后背始终对着我,像一堵坚实的墙。 终于,我们把那几个弟子救了出来,退到了岩石区。 岩石区的冰面相对稳固,异兽爬上来的速度慢了些。我靠在一块岩石上喘气,嘴里的炁珠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生元有点虚,引烛纹的光芒也淡了些。 沉站在我旁边,看着外面的晦潮,耳后的鳞片亮得有些刺眼,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摇摇头,看着他袖口沾到的晦炁,忍不住伸手帮他拂掉,“你呢?炁脉疼不疼?” 他没回答,只是把我往岩石后面推了推:“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大晦师那边的情况。”说完,他转身就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刚才他动用了那么多炁,蚀气肯定快压不住了。 青禾走过来,递给我一颗中阶炁珠:“快含着,补充点生元,沉大人刚才为了护你,耗了不少炁,你得赶紧恢复,不然一会儿他要是蚀气发作,你还得帮他压制。” 我接过炁珠,含在嘴里,清凉的炁流顺着喉咙往下走,生元果然恢复了些,抬头时,看见沉和大晦师站在一块高些的岩石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大晦师的脸色很难看,沉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偶尔会抬手按一下胸口,显然是炁脉在疼。 过了一会儿,沉走了回来,脸色比刚才更沉:“大晦师说,晦潮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而且裂缝里的晦炁越来越浓,烛气已经开始失效了。” “烛气失效?”我愣了一下,“那怎么办?没有烛气,我们晚上怎么照明?而且异兽在晦炁里会更活跃吧?” “嗯,”沉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这里面是凝炁砂,你一会儿掺在朱砂里,画阵时能让引晦阵的光更亮些,暂时替代烛气照明,晚上我会守在你旁边,有我在,异兽不敢靠近。” 我接过瓷瓶,看着里面的凝炁砂,和上次他给我的一样,瓶身上刻着细巧的晦草纹。 心里暖暖的,他总是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提前为我安排好。 “对了,”沉突然开口,“刚才在晦潮里,你画的引晦阵比以前熟练多了,炁流也稳了不少。”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夸我,忍不住笑了笑:“都是你教得好,而且有你在旁边护着,我不慌。” 他看着我笑,眼神里多了点暖意,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别大意,晚上会更危险。” 夕阳渐渐落下,原本还能看到点光亮的天空,因为烛气失效,很快就被晦幕覆盖,整个玄冰渊外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我们手里的炁灯发出微弱的光,还有远处晦潮里异兽发出的嘶叫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沉把我拉到他身边,坐在一块岩石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晦草味。 “冷不冷?”他问,声音比平时低些。 “不冷,”我摇摇头,靠在他肩膀上,“有你的外套,很暖和。” 他的肩膀很宽,靠在上面很舒服,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炁流在轻轻波动,偶尔会有一丝蚀气窜出来,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你别硬撑,”我小声说,“要是蚀气快发作了,就告诉我,我帮你压制。”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伸手把我往怀里抱了抱:“再等等,现在外面都是异兽,不方便。” 我没再说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原本因为黑暗和异兽而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管晚上会遇到什么危险,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不怕。 远处,清烬队的人在低声交谈,偶尔会有人抱怨几句,说不该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青禾坐在不远处的岩石上,手里拿着驱兽铃,时不时摇晃一下,驱散靠近的异兽。 过了一会儿,沉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上次在幽林堡,你问我《沉日更记》里写的是不是你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抬头看向他:“记得,你当时没回答我。”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等玄冰渊的事结束,我再告诉你。” 我点点头,他愿意说,就已经很好了。我相信他,等这件事结束,他会告诉我所有的秘密,包括那本日记里的内容,包括我们以前是不是真的认识。 夜色越来越深,晦潮的声音渐渐小了些,但异兽的嘶叫声却越来越近。 沉握紧我的手,掌心的凉意透过皮肤传过来,让我更加安心。“睡一会儿吧,”他说,“我守着你,有动静我会叫醒你。” “你不睡吗?”我问。 “我不困,”他摇摇头,“你赶紧睡,恢复体力,明天还要继续往前走。”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多休息,没再推辞,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虽然外面有异兽的嘶叫声,还有呼啸的风声,但我却睡得很安稳,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在我身边守护着我。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睁开眼时,看见沉正皱着眉看着远处的冰蚀层,显然是感知到了危险。“怎么了?”我赶紧坐起来,心里慌了一下。 “晦潮又加强了,而且裂缝里好像有东西要出来,”沉的声音很沉,“你待在这里别乱动,我去看看。”说完,他站起来就要走,我赶紧拉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你画阵。”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跟在我身后,别离开我半步。” 我们一起往裂缝的方向走去,越靠近裂缝,震动越剧烈,晦炁也越浓,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大晦师和清烬队的人已经在那里了,每个人都脸色凝重,看着裂缝里不断涌出的晦炁。 “里面好像有高阶异兽的气息,”大晦师沉声道,“而且气息越来越近了,恐怕是要出来了。” 沉握紧我的手,掌心的炁雾开始凝聚:“做好准备,高阶异兽的攻击力很强,一会儿我主攻,你们辅助,陆召,你负责画引晦阵,把异兽的注意力引开。” 我点点头,从布包里拿出符纸和朱砂,指尖的引烛纹开始发烫,随时准备画阵。 裂缝里的晦炁越来越浓,腥臭味也越来越重,突然,一只巨大的爪子从裂缝里伸了出来,那爪子足有一人高,上面满是黑色的鳞片,指甲闪着寒光,一抓就把旁边的一块岩石抓得粉碎。 “是高阶狂晦兽!”青禾惊呼一声,手里的驱兽铃摇得飞快,“大家小心,它的爪子能腐蚀生元!” 沉把我往身后一护,掌心的炁雾化作一把长剑,对着那只爪子砍过去:“所有人退后!”他的声音带着炁脉的威压,清烬队的人立刻往后退,我则在他身后快速画着引晦阵,希望能把狂晦兽的注意力引开。 狂晦兽的头从裂缝里探了出来,它的脑袋有圆桌那么大,眼睛是血红色的,嘴里满是尖牙,嘶吼一声就对着沉扑过来。 沉挥动炁雾长剑,挡住它的攻击,两者相撞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流散开,我被气流冲得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及时扶住了一块岩石才没摔倒。 “陆召!画阵!”沉的声音传来,我赶紧定了定神,加快画阵的速度,引晦阵的光纹散开,果然吸引了狂晦兽的注意,它嘶吼着往我这边扑过来,沉见状,立刻挡在我身前,炁雾长剑再次挥出,砍在狂晦兽的爪子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来,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狂晦兽吃痛,嘶吼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沉,显然是被激怒了。 它突然张开嘴,喷出一股黑色的液体,那液体带着浓浓的晦炁,显然有剧毒。 沉赶紧拉着我往旁边躲开,液体落在岩石上,岩石瞬间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小心它的毒液!”沉对所有人喊道,“它的弱点在眼睛,攻击它的眼睛!” 清烬队的人立刻照做,纷纷凝聚烛气,对着狂晦兽的眼睛攻击过去。 狂晦兽虽然厉害,但眼睛确实是弱点,被烛气击中后,嘶吼着后退,动作慢了些。 沉抓住机会,纵身一跃,炁雾长剑对着狂晦兽的眼睛刺过去,可就在这时,狂晦兽突然挥动爪子,对着沉拍过去,沉躲闪不及,被爪子擦到了肩膀,黑色的血液瞬间渗了出来。 “沉!”我惊呼一声,赶紧冲过去,却被他拦住:“别过来!它的爪子有腐蚀力!”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伤不轻,体内的蚀气也开始躁动。 狂晦兽见沉受伤,再次扑过来,我看着沉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慌,突然想起上次帮他压制蚀气时的方法,赶紧从布包里拿出符纸,快速画了个引晦阵,然后将引烛纹的炁流注入阵中,对着狂晦兽的眼睛扔过去。 引晦阵的光纹散开,刚好罩住狂晦兽的眼睛,它瞬间失去了方向,嘶吼着乱撞。 沉抓住机会,忍着肩膀的疼痛,纵身一跃,炁雾长剑对着狂晦兽的眼睛刺了进去,黑色的血液喷了出来,狂晦兽嘶吼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沉从狂晦兽的尸体上跳下来,刚落地就踉跄了一下,我赶紧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伤口疼不疼?蚀气是不是要发作了?” 他靠在我身上,脸色苍白,呼吸有些急促:“没事,先处理伤口,一会儿再压制蚀气。” 青禾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疗伤药:“快,把这个涂在伤口上,能缓解腐蚀力,沉大人,你撑住,陆召一会儿就帮你压制蚀气。” 我接过疗伤药,小心翼翼地帮沉涂在肩膀的伤口上,他的肩膀很烫,显然是伤口在被腐蚀,我涂药的手忍不住发抖,生怕弄疼他。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温柔:“别担心,我没事。” 处理完伤口,我们回到了岩石区。沉靠在岩石上,闭着眼睛,显然是在强压着蚀气。我坐在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指尖的引烛纹开始发烫:“我帮你压制蚀气吧。” 他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没说话。我将引烛纹的炁流注入他的体内,熟悉的共鸣感传来,他体内的蚀气像疯了一样乱窜,显然是刚才受伤加上耗了太多炁,导致蚀气彻底失控了。我加大炁流的输出,引导着引烛纹的炁流,一点点将蚀气往他的炁脉深处压。 这个过程比上次更难,沉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额头上满是冷汗,偶尔会闷哼一声,显然是很痛苦。我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很难受,却只能咬牙坚持,因为我知道,只有我能帮他压制蚀气。 过了半个时辰,蚀气终于被压下去了些,沉的呼吸也平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