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肴酒馆之山河弈》 第1章 第一章秘宝失窃 楔子 天震六年 三十里铺余口路,新开了一家名曰“福肴”的馆子。来客络绎不绝,不止三十里铺当地的贵胄,慕名前来尝鲜的食客也纷至沓来,据说福肴虽然以卖自家的酒为主,但是他家的饭菜也是一绝。 又是一日宾客满座,福肴门口还有些侍从正在替自家主子排队。馆内的圆桌前,食客门正大快朵颐,店小二和厨子们也忙的热火朝天。 “刀削面两碗,清茶一壶~” “素牛肉一碟,全羊汤两碗,桃花酿二坛~” ...... 小二的报菜声,酒客的划拳声,孩童的哭闹声,食客的闲谈声,碗筷碟子的碰撞声,算盘声在这个两层的馆子里交杂一片。 突然“噼啪...”的一声脆响,让原本嘈杂的馆子瞬间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那处望去。 “客官息怒,不知是何事引您如此大动肝火?” 店小二听到声儿快步过来,瞧着前面穿绯色窄袖华服的公子正握拳而立,他脚前的地上,是一把碎了的飞沙玉壶。 那公子听后挑眉,松拳拂袖坐下,喝道:“将你东家喊来!” “这......您,您找我们东家何事,还请您知会小的一声,小的好去...” 店小二话未说完,便被那人打断:“怎么,在下有何事还需向你禀报不成?看你们是家正店,怎么管事的却不敢见人?” “不敢不敢,您请息怒,您要找我们东家,小的叫去便是。” 小二向他欠了欠身,向其他看客解释着无甚大事,而后又给那不明是何原由却大发雷霆的公子哥重新上了茶,之后便上二楼暗间儿叫人去了。 第一章秘宝失窃 平潞元年,诸侯势力逐渐壮大,分东西南北四方各自为主,纷争不断。北遥宇文啸,攻拔南甘、西兆、东萧、和傀儡皇城后一统天下,改国号遥,都邺京。宇文啸上位后为求遥国长治久安,效始皇实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推行依法治国。宇文啸崩后传位于太子岚,今坐皇位者是宇文岚的曾孙宇文承,号曰天震。 半月前 过客撑花抒虹雨,归人彳亍厌食熏。 错落满境惊砂啸,春酲鹿梦梓摘堤。 偌大的侯府里,一人正负手而立,对着府中后花园的海棠念叨着刚刚听来的诗。 “侯爷今日心情不错。” 说话的是一位执扇而来的公子,径直走向花园四角亭撩袍坐下:“不若以您这般性子,怎么会突然想起吟诗来了?” 纪凌听到声音后,回身上前作揖:“久违啊江兄,你可是有些时日没来了。” 江彦暄听罢合起手中折扇:“怎么倒怪起我来了,侯爷这些天忙的不见人影,叫我每次来都是扑个空,今日难得碰着在府上,这才进来寻侯爷的。” 纪凌随人坐下,笑道:“小弟这便叫人准备好酒好菜,再把我前些年酿的桂花酒拿出来为江兄赔礼道歉如何?” “桂花酒,算你小子识相。” 纪凌招来侍女吩咐其准备酒菜,便邀江彦暄到书房里去了。进了屋,纪凌挥退侍候的下人,江彦暄坐在一旁打量了一番刚提茶壶进来的纪凌,折扇轻轻扇了几下,突然嘴角勾笑,状似随意的问道: “清规,听说世子近两日便要从瀛地回来了?” “江兄,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纪凌听出他是存的什么心思,便想逗上他一逗: “世子既是奉旨到瀛地去寻奇植,那怎可能这么快就回来,少说也得走个两三年才是。”说罢看到江彦暄突然僵住的笑容和愣在半空的手,轻笑起来。 晋南王世子方越年,敏而好学,先帝称赞其可闻一而知十堪比复圣,便以此为由让他学习东瀛话,专为陛下前往瀛地找那古书上所写的奇植以求长生之法。 江彦暄听闻只白了纪凌一眼,随手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皮,世子去岁年根儿回来,按理本应能歇个一年半载,结果那些来上贡的东瀛使者偏说那奇植有了线索,陛下一听可是高兴了,又让他过了年初一就去。” 说着江彦暄收起手中的折扇,叹息道: “世子自束发起至今,于两地之间兜兜转转了将近十年,要真有那劳什子的奇植早就找着了。” 就这一阵儿的空档,纪凌似乎想起什么,将手中的茶壶往桌上一放,转身落了座。 “前些日子陛下派人传来消息,说宫中守了许久的一个宝物让人盗走了,此事牵连甚广,陛下震怒,护卫统领以失职之罪被处了极刑,命刑部尚书许威三月内查察此案,捉拿贼人取回宝物。” 江彦暄听闻,思考良久:“这可难办,且不说那宝物被盗已经数日之久,那盗取宝物的人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再者,我们连那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毫无线索怎么能找。” 正说着,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鹰唳,不多时江彦暄便看见一只白腹褐羽鹰停在窗子下槛上。 纪凌起身过去,从腰间的挎兜里翻出一块肉干喂给它,那鹰抬起自己的一只爪子,让纪凌解下信筒,叼起肉干飞出窗在空中盘旋几圈后飞远了。 江彦暄见纪凌在拆信筒,便背过身准备再倒杯茶,将将倒好就听见纪凌说:“贼人现身,看来我们要往三十里铺走一趟了。” 江彦暄疑惑:“等等,为何是我们?再说你又不负责此事,贼人在哪儿与你何干。” 纪凌道:“世子殿下的消息我有。” 江彦暄无语:“去就去。” * “奇峰霞举,孤峰标出,罩络群泉之表,翠柏荫峰,清泉灌顶。” 三十里铺虽与京城相邻,两地却被中条之山间隔开来,自京郊南林盘绕中条山而上再往下至三十里铺北地,怎的也得半天路程。 时逢孟夏,蜿蜒山路两旁迎春开的正盛,虽然已经将要进入夏季,但这时候的天气却又冷热不定,只是晨起和晚间尚有些偏凉,需得加衣,但午时却又热得吓人,可偏生有两个脑子不够数的家伙,不赶晨起稍凉爽时赶路,挑个这日头正高的晌午…… “我说,清规啊,你是不是太会选时间了点?” 坐在马车里的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拿手帕擦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抱怨到。 纪凌瞥了他一眼:“我会挑时间?这不是江兄你同意了的?” 说罢伸手掀开旁边的轿帘,一股热风吹到脸上……正满头冒汗的纪凌黑了脸。天杀的,真不该这时候出来!合上帘,看见某人手上的扇子似乎还挺管用,一把抢了过来。 想到鹰使传信说有了那贼人的线索,他在三十里铺新开的一家酒馆中曾停留一宿,而后朝着徐州去了,等刑部的人接到消息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刑部尚书许威在信里提到说那酒馆的东家姓于名崇谙,此人似乎与前丞相于尚有过交集,于是向皇帝请旨离京前往三十里铺协同查案。 马车一路颠簸,两个时辰后倒是把中午的那股子热气渐渐颠了个尽。 车夫刚把轿凳放下,便从车上窜出一人来,江彦暄将折扇别在腰间,抬手伸了个懒腰,看着村口牌坊上刻着“三十里铺”四个金字文书的匾额,又对着三十里铺人来人往的街道犯愁。 三十里铺在京城边上,说它是京郊也不为过,但是由于这里每季一次的百花宴,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是让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商人多了起来,这个地方现在都成了远近闻名的地界儿。 纪凌二人到三十里铺时,正值百花宴预备之际,来来回回的农夫商贾,以及前来游玩观赏的人便比往常还多了不少。 花宴摆在街中央的百尺巷,外头的人来了这儿,不论有没有百花宴,都要到百尺巷走一遭。百尺巷长百余尺,宽只不足三人并肩同行。花农们早早的在巷子中间摆了各品种名贵的花,供人观赏。 一条花道摆了去,只留给两边儿仅供多人并一列走过的小径。此时已临近傍晚,街道灯火连绵,江彦暄左边看看这个,右边看看那个,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等到百尺巷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了。纪凌跟在江彦暄后头,两人跟着人群一点一点往前移,那一盆盆花儿被整齐的摆在巷子中央,小巷两边儿的石墙上挂着小巧的六角宫灯,脚下踩着因潮湿冒出点点青苔的石板,耳边是人们放声讨论的喧闹声,这么一看,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走进小巷不到一半的距离时,另一边也来了人,两列是相对走过的,纪凌低头看花,即使对边来人,也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了。 正走着,行至一旁的人似是被人推到,又踩到了湿滑的青苔没有站稳,便朝着一旁的江彦暄摔去。江彦暄看到后,直往前快走几步躲开,纪凌反应的快,便伸手将尚隔着一排花快要摔到的一抹青色接到怀中。 跌倒在纪凌怀里的人忙抬起头来,站稳后只朝着纪凌顿了顿首便快步随着人群离开了。江彦暄在前自然是没有看到,他被纪凌刚刚的动作直接挤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墙上,刚缓过来,揉了揉肩,边走边嘀咕: “那人是魇面太大挡了眼睛么……” 走了没一会儿,便出了百尺巷。这边人群散去后,纪凌才从一路沉思中回过神来往后面跑,江彦暄见状赶忙跟上,愣是绕了一圈,回到方才他们进来的地方,刚刚对面的人进来的晚,理应不会那么快出去才对,但是即便如此,那队人也都散了不少。 江彦暄在一边累的扶着墙直喘气,看到纪凌四处张望的样子不免心生诧异: 这人是怎么了?扶个人扶魔怔了?难不成扶的那人是妖精?关键是,那人带着魇面,遮的严严实实的除了眼睛露着,根本看不见脸吧?! 心中疑惑颇多,于是乎他也跟着纪凌朝着四处瞟了瞟,疑惑道: “清规?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寻人。”纪凌皱眉道。 “……” 在巷子口待了片刻,纪凌便叫着江彦暄沿路往西边的辅湘县走去。 青白底,花青蝶。这魇面不像是路边小贩那里买来的,街边常卖的魇面是茶白色底,且花纹通常是梅兰竹菊四君才对,而且这人的身形颇有些熟悉…… * 三十里铺东靠中条西临辅湘,若纯按舆图来看必然是与京城最近,但由于两地之间有一山之隔,不好管理,便将其划分给了稍远些的辅湘县。 江彦暄跟着纪凌一路向西,拖着两条疲软不堪的腿,终于在第五次朝着纪凌抱怨为什么不骑马的时候看见了辅湘县的大门。守城军挨个盘查着进城人的官凭路引,他二人这次轻装简行,没有大张旗鼓,纪凌摩挲着拿在手里事先准备的官凭,就只规矩的在后边排着。 进了城又走了约么二三里地才终于看到那个在辅湘县里的朱漆广亮大门。 “程府,清规你认识的人不少啊。”江彦暄抱臂看着纪凌。 “进吧。”纪凌看着江彦暄调笑的样子,无奈道。 “就这样直接进去不好吧……”江彦暄看着纪凌泰然自若的样子,虽然仍有些迟疑,但还是跟着进去了。 程家在宇文啸攻打四方,统一天下时对其帮助很多,其军队所需军饷粮草,七八成都由程家供给,程家虽有从龙之功,但其主深知居高位者多疑,日后必定以此为因找借口发作程家,便在立国后请辞,立规不许程家人入仕。 程家如今在大遥各州几乎都有当铺和钱庄且势力强大,朝中不少人曾提出削弱程家势力和财力,但是陛下不准,毕竟,一旦发生战乱或天灾,国库亏空时程家便是后盾,为防止程家生了二心,宇文啸又让程家出一女儿与自己做妃子,明赏暗逼之下只能同意,延续至今。 江彦暄跟着纪凌进府,倒是奇了,门次司閽的人竟然不在,江彦暄心想他们也不怕丢了东西进了贼。见如此,他二人便径直向正堂走去。程老爷名程显表字昱笙,是程家发家后的第十三位家主。 江彦暄虽知道这程老爷,但毕竟不熟络,到底是没有前来拜访过,头次跟着纪凌进来,大致看了眼这四处的房子和布置,富丽堂皇,丹楹刻桷,心道:到底是富足人家,家大业大,除了形制不可逾越这布置的堪比候府了。 正走着碰到了府上的老管家,见了纪凌二人,老管家作揖道:“纪公子前来怎不事先知会一声?老爷正在书房会客,可用老奴前去通报一声?” 纪凌摇头“不必了,我们去正堂等待就好,一会儿十三爷忙完了,再劳烦齐管家前去通禀。” “是。”齐管家点头道,“那老奴先引二位前往正堂。” 古建筑功能类型(一) 1、住宅建筑: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居住的建筑了,比如咱们北方的大院,还有南方的天井院还有文中小侯爷他们去的程府。 2、行政建筑:就是那些宫殿、驿站、军营、仓库什么的,文章后面的辅湘县衙也是。 3、礼制建筑:古人为祭祀天地人神鬼建造的祭祀类建筑,最典型的就是太庙和祠堂。 4、宗教建筑:这个好说,佛教的寺院,道教的宫观什么的都是。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秘宝失窃 第2章 第二章福肴酒馆 齐管家将纪凌他们带到正堂后,命人上茶,便退下前往书房知会程显,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程显才匆匆前来。 “不知侯爷来访,下人竟也未前来告知,让二位久等了。”程显面中带笑,说话时也十分客气,当看到纪凌身边的江彦暄时,虽露出疑惑的神情,但也转瞬即逝,问道:“侯爷,不知这位公子是……” 纪凌刚要开口,便被江彦暄抢了先,只见他将手中折扇一合,朝程显拱了拱手:“在下江彦暄,久闻程老爷盛名。” 程显回礼“不敢当”,请纪江二人到书房落座后纪凌便向程显询问前丞相于尚的事。 “若没有看错,那人的确与两年前被告谋反的于丞相身形颇有些相似。我虽不在朝中,但朝中之事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 纪凌十五岁领兵出征鲜卑之际,陛下拜原中书令于尚为相,因他年纪轻,最初任中书令时就有不少人反对,但陛下却执意如此,众臣无力反驳,只好作罢,却也没有因此彻底罢休,弹劾声不断,但之后因于尚一心为民,忠心耿耿,大臣们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纪凌看向程显,程显正垂眸不知想着什么,等纪凌停下后良久才说道: “照侯爷这么说…若您今日在百花宴上所见之人确是与前丞相身形相像的话,此事便有些蹊跷啊。” 那时不知为何陛下执意要拜于尚为相,此事犹如一滴水掉进了油锅,朝堂顿时乱作一团,然而却被陛下一句于爱卿堪当此任弄了个板上钉钉,谁也不知道陛下是何想法。 在于尚拜相两年后,尚书令袁于岸状告丞相于尚与厉王宇文渭勾结,意图谋反。宇文渭虽是宇文承的亲皇叔,但宇文承以其谋反为由,带兵闯进宫门为据,将他皇叔当场诛杀。于尚等凡是与他有瓜葛的文武大臣全部被捕下狱,不过北遥律法规定,一经审问即承认谋反的人可以免除连坐之罪。 于尚为官数年,自然深知其中利害当即认罪,他虽是无牵无挂之人,但到底不能连累尚在戍守边关的纪凌。袁于岸得到口供后,将于尚等人收监,只待来日行刑,不再严加防备。 之后袁于岸命人假冒于尚等部分罪臣伪造《负罪书》呈给宇文承,宇文承大怒之下亲自审理谋反一案,过程无人可知,只知最后在处死了厉王同党二百余人后,查明所谓的《负罪书》是人伪造而成,宇文承免去于尚的死罪,贬其到湖州做县令去了。 程显执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继续道: “据在下了解,于相在湖州这两年,虽然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爱戴,但是因为朝廷中有人暗中制压,却也绝无复出之地,当年的牢狱之灾致使他右腿落疾,之后不知为何,突然便在去岁冬月病故了。” “病故了……可知是何原由?” 纪凌黯然垂下眼帘,声音淡淡的。 于尚拜相那年,纪凌成了名震天下的武昌候,从战死沙场的老侯爷那儿接过了边疆钰渡营的担子,戍守边境五年之久,期间虽也仍在派人探查于尚的下落,却也苦于时间落差只知道他在湖州当县令,病故的消息也是他刚到京城时才知道的。 乍得一听这话,难免伤怀,自己苦寻了这么些年的人,竟然在自己回京时才得到病故的消息。可转念一想,若于尚早已病故,那今日所见之人是谁?观其身形也根本不像腿部有疾的样子。 程显听纪凌这么问,脸上也露出痛挽之色, “据说是旧疾复发。” 听到这话,江彦暄转头看了看垂眸不语的纪凌。 “可惜了,于丞相这般忠君爱国的人,竟因奸人所害落得这么一个结果。” 江彦暄并非朝廷官员,但少时没少往侯府跑,自然见过几次纪凌那时的先生。这些年在京多多少少听过坊间流传关于前丞相于尚的事,如今听到程显和纪凌的谈话,到底是为这忧国忧民的丞相感到不值。 许是这话题着实沉重,几人各自喝茶深思不语。 江彦暄瞟了纪凌一眼,向程显问道: “程老爷可知三十里铺新开的那个酒馆?” 程显正捻着手上戴着的白玉扳指,听江彦暄这么一说,恍然间想起些什么, “据我所知,那酒馆的东家叫于崇谙,侯爷肯来此地,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于崇谙手上确实有于相的遗物。” 纪凌听后猛地抬头,手里茶杯中的水因这动作洒出来一些,将茶杯放下后看向程显。 “侯爷可亲自前去一探究竟。”程显轻笑一声,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侯爷来此地,是为了查宫里失窃一案,想必也是用这个借口才得以离京。相识多年,程某便卖侯爷一个人情。宫里被盗的宝物是一幅画,名七仙挂画。据传,是开国皇帝宇文啸的那位文武双全,堪比神仙的军师祖潇子所画。先帝在位时偶然所得,司天监监正称其关乎国祚,才将此物严加保护起来。” 程显再过来时手上拿着一只锦袋,纪凌和江彦暄两人都看向他,纪凌心中惊诧不已,这些事情是他一个戍边侯爷无论如何也探查不到的,程显不过一个钱庄庄主,姑且家世算是与宫里那位沾点关系,他又怎么能知道这么多。 “这可算的上是皇室秘辛了,程兄从何处得知?还有,你告诉我这些,条件是什么?” 程显将锦袋放到纪凌手边的矮几上:“有钱可是鬼推磨呀侯爷。程某只为了日后有难,请侯爷能行个方便。” * 从程府出来,纪凌知道此事若真如程显所说事关国运,他此举已明摆着要掺和了,而且皇帝也知悉自己在从旁协助查案,如今这滩浑水便是不得不淌。 此行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背后的不为人知拖入深渊,不能让江彦暄继续跟着他,他将方越年的消息告诉江彦暄,想让他即刻启程回京,谁知江彦暄却不答应,还说既然方越年两月后就回来,那贼人现在已经跑去了徐州,那他随纪凌一起,一路上有个帮衬不说,到时候案子结了,没准刚好还能去徐州扬舟渡口岸接他家世子,纪凌无法,只好带他一起前往那个三十里铺的福肴酒馆。 两人从程府出来后,又经过一番掰扯,才终于站在一个三层的酒馆前。 从外面看,这霎时间名声大噪的小酒馆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地,不过是寻常馆子那般。酒馆双开的槅扇门两旁的檐儿上,各挂着三束四角灯笼,二楼往上的窗子全部开着,细瞧倒是与别家不大一样。 江彦暄看着红布未卸下的木牌匾,轻遥折扇对纪凌说道: “啧啧啧,看看这匾上的‘福肴’二字,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可见这字的主人定是有大学问的。” 纪凌听后只看着那牌匾上的字并未多说什么,点头道,“进去吧。” 馆子内部与其外表简直大相径庭,挨着门边的墙上建了半个四角的攒尖儿亭子,周围是以沙拟水的唐山水庭院,还点缀着一两处叠起的片岩。 这种微观的园林景观只让人眼前一亮。与其说这是个酒馆,倒不如说是个园子,桌子凳子分布在中央台子的四周,二楼有包间,其余和一楼布置的相差无几。 “刀削面两碗,清茶一壶~” “素牛肉一碟,全羊汤两碗,桃花酿二坛~” 二人一进来,刚报完菜的店小二便前来引他二人就坐。 “二位客官这边请,一会儿有歌舞戏,在一楼恐怕观赏视角不好,您二位还请受累移步二楼,小的给您安排好位子。” 纪凌听到小二的话不禁闷笑,不就是那一楼没位子了么,竟说的如此委婉。 “二位客官请。” 小二将他二人引到二楼一处正对着台子的地方,先一步上前将肩上的白布拿下把本就干净的桌椅又擦了擦,见其坐定后,招呼小童给他们倒茶,并将两张菜单子递上。 “二位客官看看吃点什么,只要是名前缀‘福肴’的菜都是小店的招牌,您大可随意点。” 纪凌翻看这张菜单,头几页都是些常见的吃食,没什么特殊,往后看才发现,正如这小二所说,名前缀“福肴”二字的菜品确实与前面的不同,单从价钱上就不难看出。纪凌正看着菜单出神,那边江彦暄已经看着菜单乐不可支了: “小哥,你们这馆子可以呀,连蒲州特有的山查酥都弄来了!还有湖州的青梅酿。” 店小二听了更乐了:“客官,您可真是比其他人厉害的多,连湖州这地方的都知道,不瞒您说我们福肴的大师傅可是不得了,虽不算中原美食全部都会吧,但只要是各地的特产或者名茶名酿都能做的出来,还是我们东家特地请来的。” 纪凌正喝着茶,虽然在看手里的东西,但还是注意到了小二说的话,特别是最后那句“我们东家”。 “你们东家平时不在馆子里么?” 纪凌本想抬头问江彦暄点些什么,正好小二转过头来,纪凌便改了口道。 小二挠了挠头应道: “在的,只是不方便露面…那个,二位客官快些点菜吧。” 说完,便低下头给纪凌添茶去了,纪凌见他有意回避,也不再追问什么,只看向江彦暄让他点菜。 江彦暄拿起刚刚放下的菜单又翻了两下,报了几样招牌菜和酒酿,问纪凌还需加些什么,纪凌摇头,于是耳边响起了小二朗声报菜的声音, “福肴什锦一份,定襄蒸肉一盘,福肴羊杂烩一罐,山查酥一件,青梅酿一坛……” 报完菜,小二向纪凌二人说道,“小的先退下了,您二位若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叫小的就是。”说完欠身后便退下了。 什锦和青梅酿刚上,楼下便开始躁动,歌舞班已经从台子两旁柱高的帷幔后列队上场了,纪凌意不在此,便只是开始时瞟了一眼,随后专心品酒。 江彦暄看着刚摆满一桌子的美食正愁如何下口,余光一扫,看见纪凌正举着酒盅,望着柱间雀替上挂着的福字流苏出神,于是收回夹菜的筷子,拿起刚刚放在桌边的折扇在纪凌眼前晃了一晃, “清规,你想什么呢?” 纪凌放下手里的酒盅,拨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折扇, “刚刚那小二明显在回避关于他们东家的事,想来奇怪的紧,不知如何才能见到这于崇谙。” “这还不简单。” 江彦暄听他因这事犯愁,倒是觉得有趣的很,朝他招了招手。 “你且附耳过来。” 古建筑功能类型(二) 5、商业和手工业建筑:包括商铺、茶肆、作坊,咱们文章的福肴酒馆都是包含在这个类型里的。 6、教育和文化娱乐建筑:比较典型的就是国子监和藏书楼,当然还有戏台、私塾和书院什么的。 7、园林和风景建筑:比如皇家苑囿、寺庙园林、私人园林还有景区里的亭台楼阁一类的建筑。 8、市政和标志性建筑:钟鼓楼、风水塔、桥梁、华表还有文中三十里铺的牌坊。 9、防御性建筑:门楼、角楼、城垣什么的。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二章福肴酒馆 第3章 第三章你认得我 台上载歌载舞,整个酒馆正洋溢着欢快奢靡的气息,小二的报菜声,酒客的划拳声,孩童的哭闹声,食客的闲谈声,碗筷碟子的碰撞声,账房先生的算盘声在这个两层的馆子里交杂一片。 突然在二楼正对台子中央的地方“噼啪...”的一声脆响,让原本嘈杂的馆子瞬间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朝那声望去。 店小二听到声儿快步过来,瞧着本在静心品茶的公子此时正握拳而立,他脚前头的地上,是一把碎了的飞沙玉壶。 “客官您息怒,不知是何事引得您如此大动肝火?” 纪凌听后挑眉,松拳拂袖坐下,喝道: “叫你东家来!” “这......您,您找我们东家何事,还请您告小的一声,小的好去...” 店小二话未说完,便被纪凌怒喝道: “怎么!在下有何事还需向你禀报不成?” 说罢,纪凌伸手一指桌上的什锦,示意让小二看。 “不敢,不敢,您请先息怒。”侧头往那碟菜里一看,一只蝇虫黑亮的尸体。“这是我们的疏忽,还请您见谅,您瞧我们给您重新换上一盘还是退银子给您?” 纪凌一听更是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我说找你们东家来,你这厮是听不懂吗?!” “是是是,您要找我们东家,小的叫去便是。” 小二向他欠了欠身,忙招来人将地上一滩狼藉收拾干净,向其他看客解释着无甚大事,请继续享受珍馐佳酿,而后又给那大发雷霆的公子哥重新上了茶,之后便朝拐角走去。 “东家向来不见人,我若叫他不来,该如何给那位爷说道?”店小二一边往楼上走一边苦闷不已,这摊上的都什么事儿啊…… 小二前脚刚走,早已忍耐不住的江彦暄便将折扇挡至嘴前笑出声来, “清规,没瞧出来呀,方才你‘怒气冲天’的样子可比下头台子上的伶人都做得真,到底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你堂堂一个侯爷,演起戏来也是有模有样的。” “也不看看是谁出的主意?在下不过照本宣科的照着江兄的法子演罢了。”纪凌轻笑一声打趣道:“江兄身为京城住建管事,虽无官职但好歹是个有名有势之人,这种下作诳人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哎!刚刚是谁使的我这下作法子?咱二人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虽然确实不大合适,但到底是能见上那个于崇谙不是?” 纪凌悄悄白了江彦暄一眼……看着小二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脏咚咚跳动起来。 …… 敲门声响起后,屋里原本对着窗发呆的人回过神来。窗外微风吹过,房里将要燃尽的烛火随之晃动。行至桌前,那人将手中银针放回针袋里,拿起桌上的魇面戴到脸上后,朝外走去。 店小二敲过门,未听着屋里的人回应,又不敢擅自闯入,只好准备再敲,刚抬起手,门便打开了,小二见到那人,欠身道: “先生,有位公子在咱的菜里看到了蝇虫,正吵着要见您呢,您看……” “开店至今未见过的事,怎么到他这里就刚好遇上了?带我过去。” 小二在前面带路,猜想着自家老板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平常轻声细语的人今天却语气骇人的紧。 纪凌面上依旧是怒气冲天,一手执杯喝茶,一手敲着桌面,“噔噔噔”的让周遭气氛压抑的死紧。 江彦暄倒是悠闲,品酒吃菜丝毫未受影响。纪凌常年习武,到底是耳力好些,在放下茶杯后,便听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陌生脚步声,轻的很。 待小二与那人走近,纪凌站起转身,看见来人后神色陡然一紧。 那人带着银白的魇面,足遮了多半张脸,仅露出一边眉眼。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缁色长袍勾勒腰身外穿茶白鹤氅,黑发如绸用木簪和白巾半束而起。 纪凌打量了一下站在眼前的这人,虽脸上戴着魇面瞧不出样貌,观其身形,只觉得既熟悉又不熟悉的,可这人看上去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与他印象中挺拔如松的身姿相去甚远。 “先生可是这家酒馆的东家?” 纪凌收回打量的目光,虽然盯着人不是礼貌的做法,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正是,公子在小店用饭遇到这事是小店的疏忽,还请公子谅解,小店会按价双倍赔还公子现钱的。”于崇谙好像也没想到这个闹事的人是纪凌,稳住心神后说道。 声音也与记忆中的相去甚远,打消了心里冒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后,纪凌站起身: “这个不重要,我本就是有事与您,不过……这不像是个能谈事的地方。” 纪凌看看四周,方才正吃着的客人见于崇谙来了,便时不时有人转头看向这边。于崇谙自然明白,吩咐跟在身边的那个店小二道: “阿喜,将这位公子的位子换到雅间。” “是,先生。” 于崇谙安排完,福喜带着几个小童端着桌上的东西往雅间送,江彦暄自知纪凌目的,便寻了个理由走开了。 “公子请随在下到雅间一谈。” 于崇谙带着纪凌往转角走,纪凌有意放慢步子跟在于尚身后,观察他的走姿。确实不对,这人行走正常,根本不像一条腿受过重伤的样子,纪凌的目光从他腿上移开,转而盯着人家脑袋后边那个魇面的系带,问道: “不知老板如何称呼?” 于崇谙停下脚步,转身看了一眼纪凌: “侯爷都找上门来了,难道会没有调查在下?” 说罢朝着纪凌作揖道:“在下于崇谙,久闻侯爷大名。” “你认得我。” 六年的光景是否能让人改变很多,纪凌也不知道,只是这个人的出现很难不让他没有超越现实的想法。他看着面前这个朝自己行礼的人,虽然魇面遮掩了他大半的脸,可仅露出的眉眼又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但除此之外的一切又是如此的陌生。 二楼的窗开着,一阵风吹晃走廊的烛光,忽明忽灭的打在那人似乎有些许疑惑的眼中。 “侯爷声名远扬……” “于先生幸会。” 于崇谙听到纪凌称呼自己为先生,只微微抿唇一笑,朝雅间去了。 两人进了转角的雅间,福喜已经把酒菜都布置妥当了,几人退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为纪凌倒酒的于崇谙和看着于崇谙倒酒的纪凌了。 “于先生不为自己斟酒吗,看你只给自己倒了些茶。” “在下不胜酒力,倒是可以为侯爷斟酒。” 纪凌一笑,倒也不强求,与于崇谙说起正事来: “于先生,前些日子京城出了一起盗窃案子,牵连甚广。而后有人查到那贼人曾在贵店住过一宿,于先生那日可有注意到什么可疑之人?” 于崇谙摇了摇头: “在下每日晨起过来,到了晚些时候大概在戌时便回去了,不常在这里过夜。小店虽只开了半月不到,但仰仗众客不弃,也算在这处小有些名声,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太多,莫要说我,就是每日待在这里的闫掌柜和福喜他们,都不一定能记的住这么些客人哪位有异。不过每日住店的人在掌柜那儿都有登记,一会儿让福喜下去将那登名簿子给您取来便是。” 纪凌疑惑:“先生夜里还要回自己的住处?” 于崇谙答:“是,馆子里的伙计们夜里看门的看门,服侍的服侍,有些时候若想找些打发时间的乐子,东家在跟前他们也没法放松,都是些孩子,不能压了天性。” 纪凌轻笑道:“先生说的在理。本候还有一件事颇为好奇,还望于先生为本候解惑。” 于崇谙狐疑:“侯爷请讲。” 纪凌将酒杯放在桌上:“冒昧了,于先生是何缘故戴这假面?” 于崇谙没有答他的话,叫人让福喜去寻掌柜要登名簿,纪凌两杯酒的功夫福喜便送上来了。 纪凌把那本黄皮的登名簿拿在手里,大致翻了一下放在手边,定定的看着于崇谙。 “于先生是何缘故戴这假面。” 于崇谙见他追问,立刻起身沉声道: “恕在下无可奉告,夜色已深,小店将要打烊了,登名簿已经交于侯爷,在下尚有要事未完,失陪了。” 说罢于崇谙朝纪凌赔礼后转身便走,突然背后传来一点细小的破空声,于尚偏头一闪,别于侧边的魇面系绳便因他的动作惯性松开了,于尚低头看掉在地上的魇面,愣了一下,抬起头。 纪凌见于崇谙匆忙要走,情急之下朝他甩出一支羽刀,本想将他侧边的魇面系绳划断,却没想到被他躲开了,更没想到,那系绳自己松了掉在地上,于崇谙低头后,长发顺势滑到身前,他低着头,纪凌看不清他的脸,直到于崇谙似是愣完神抬起头后。 纪凌看到于崇谙的脸上遍布半张脸的红黑相间的烧痕,还有左边皮肉粘连在一起的眼睛。虽说纪凌带兵打仗多年,轻至断骨截肢重至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伤都见过,本该见怪不怪了才是,但是在于崇谙的脸上见到这样骇人的伤疤后,一股子的震惊和愧意油然而生。 于崇谙只与纪凌匆忙对视一眼后,忙抬起胳膊用宽大的衣袖将脸挡住了,蹲下捡起魇面慌忙往脸上戴,而后便有些微怒: “侯爷的疑惑已解,不知可还满意?在下不便多陪了,马上让福喜为侯爷和您的那位朋友准备房间。”说罢就转身离去了,剩纪凌一人站在桌前,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正在门口忙着迎送往来客人的福喜时不时往楼上雅间的方向瞥,于崇谙刚出来他便注意到了,叫过来其他人代他。随即快步向楼上走去,慌忙上到二楼,见于崇谙正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魇面已经重新带了回去看不出脸色。 于崇谙见福喜过来了便抬手示意他过来,福喜上前将他虚扶着,感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微微发颤,离近了还能看见被汗打湿的额发,本想直接将他搀回里间,却听到于崇谙稍有些无力的气声: “我无妨,你去给侯爷和他朋友准备两间上房,这两日我暂时也不回去了。” 福喜正犹豫着要不要让这个一犯病就寸步难移的棉花人自己回去,只应下于崇谙的吩咐却不肯放手。于崇谙心知自己这小徒弟的心思,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阿喜,你去吧,我无碍。” 福喜这才缓缓放了手,一步三回头的往雅间走,看着于崇谙回了自己房间才进去。 古建筑的基本结构 1、下分:基础、台基、地面 2、中分:屋身(木构架、斗拱等) 3、上分:屋顶 4、装饰装修:门窗,栏杆等都属于木装修;油漆彩画属于古建筑装饰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三章你认得我 第4章 第四章窝藏窃贼 江彦暄从外面逛的回来已是深夜,酒馆里的食客们已经都走了,只有几个在清理桌子和地面的小工,见他来了,便带他去事先准备好的房间。 于崇谙回到房间关上门上了闩,撑着门框大口的喘气,方才起身时,右膝处猛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疼的他脑袋发蒙,如今没有武艺傍体,只怕再慢些,就要露馅了,也幸亏纪凌在他离开时没有追出来。 冷汗顺着魇面往下划,顺着胶皮的缝隙触到皮肤,痒痒的很不舒服,抬手摘掉魇面,一边往床榻边走,一边撕掉附在脸上的胶皮面具,露出原本的面容。 苍白清俊的脸上若柳长眉轻蹙,撩开衣袍卷起右边裤腿,原本白皙的膝盖中央鹤顶处一个银点于上,周边已经开始渗血。颤着手拔出腰间别着的匕首,放在烛火上来回一烤,微垂的桃花眼眼尾泛红,似是带着水光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烛光。 用刀尖对着银点一挑,一截银针露出,把匕首放在一边,用手将那银针一点点拔出,动作娴熟。冷汗顺着脸往下流,滴在袍上,半寸长的银针拔出来,着实耗了不少心力,待于崇谙稍缓过来之后,从床下暗格里取出一枚新的银针…… 于崇谙把胶皮面具贴了回去,走到窗边观望,小工在支门板,只留得一人通行间隙,透出些许的光亮。 酒馆二楼的窗子已经全部关上了,福喜站在门外朝着两边张望了一下,转身刚要回去,却瞟见外面挂着的四角灯笼上已经沾满了这半个月积下的灰粒,似是鬼迷心窍一般朝着上面吹了一下,飞起的灰尘倒把他呛得连连打喷嚏,吓得里面正支着脑袋打盹的闫掌柜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朦胧的月色消失了,藏得了无踪迹,浓墨一样的天上,连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 辅湘县县衙 守门的衙役抱着长枪靠在门边的抱鼓石上打盹,檐上的灯笼跟着风摇晃,四周静的只能听见它咯吱咯吱的声响。 突然县衙大门的房顶上掉下一块儿石头,“啪”的一声,把犯困的衙役惊的提枪防卫起来,他持枪左右看了一圈,直到看见地上掉落的石块儿才放下心。 县令曾岐与师爷在堂上处理完公事才各自回房休息,曾岐回到房中,房里并没有点灯,只有云后透出的一点微弱的月光打在地面上。 曾岐拿起火折子燃灯,又觉得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寻常,刚要坐下喝口茶的时候,墙边的柜子中传来一点微弱的摩擦声,于是曾岐放下手中的东西,竖起耳朵仔细听,四下立刻安静无比一点声响都没有,正当他觉得是听错时,又传来一阵细响,曾岐只好起身一步步缓慢的朝柜子走去。 猛地拉开柜门,一人披散着头发朝曾岐趴倒而来,曾岐将人接住,忙唤了几声也不见有回应,扶着人的左手感觉湿滑黏腻,抬起手一看满是鲜红的血迹,大惊之下把人往前一推,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眼睛已经被人剜去,只留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再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侍女。 如此景象将曾岐吓得跌坐在地站不起来,大惊之下连滚带爬的就要往外跑,门却被砰的关上了。 曾岐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黑斗篷遮的严严实实的人,脸上戴着面罩,只露着一双狠厉的眼睛…… 翌日清晨,福喜打着哈欠和几个小工去移门板,刚把所有门板都移开,转头就看见了县衙的捕快们挎着剑气势汹汹的过来。 打头的那个推搡着路过的小摊贩子,一队人将原本就没有特别热闹的晨市吓得瞬间安静了不少。 福喜瞧着那捕快头领从腰间抽出一个卷轴,甩开来举至身前,一边朝馆子里走一边大声宣读着: “奉命捉拿私藏窃贼之人。” 捕头左右扫视一圈,看见福喜与馆内其余小工穿着样式一致,但材质纹样不同,便将懵站在前面的福喜叫来问道: “哎你,于崇谙可是你们东家?他在哪儿?” 福喜被那人高马大的捕快头领点了名,说不害怕是假,但是心想着他们说先生私藏窃贼,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一会儿去找先生问问清楚最好,于是便想糊弄过去。 “不知官爷找我们东家何事?他平日不在馆内,要不您看,您……过一会儿再过来?” “既然如此。” 捕快头领将卷轴一收,顺手朝福喜一指: “那你就先替你们东家到县衙走上一遭吧,带走!”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捕快应和一声便上前捉拿。 “慢着。” 捕头见福喜已经被人制住,便作势准备收队回衙,刚要往回走便听到二层传来的声音。他回头,只见有一位带魇面的男子从馆中踏步上徐步而下: “小工年幼无知又少不经事,还请捕爷不要怪罪。” 于崇谙说罢朝捕头作揖致歉,起身后看向被捕快制住的福喜怒斥道: “你这厮真是俞发的胆大了,连捕爷都敢欺瞒,若不是我听到声响下来,你还真打算被捕去监牢不成?” 捕头看着前面这个被魇面遮的只留一只眼睛的男子,招手示意手下放开福喜: “你是于崇谙。” “正是,不知于某所犯何事,竟有劳黄捕头亲自前来?” 黄昭将卷起的卷轴再次甩开: “县令大人得人密告,说你在馆内私藏大案窃贼,因此贼所犯之事以惊动圣上,故而县太爷对此事万分重视,无论真假与否,你都是要随本捕走上一趟的。于先生,请吧。” 听黄昭这么一说,于崇谙心知此事必有隐情,吩咐福喜管理好福肴又嘱咐了一些事宜后就跟黄昭一行走了。 刚要踏出酒馆,于崇谙似是想到什么,回身仰头看向二楼。纪凌不知何时就已站在栏干旁,手撑在寻杖上,神色淡然的俯视着他。 于崇谙抬头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纪凌欠了欠身便转身出去了。 黄昭顺着于崇谙的视线往上看,看见纪凌后猛然要行礼道安,手还未曾抬起,就被纪凌一个手势制止了,黄昭只得向纪凌点了点头,就跟着出去了。 福喜见自家先生被带走,惊慌之下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装淡定前去指挥安排馆内事宜。 纪凌从楼上下来,一同的还有刚刚才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的江彦暄。二人到楼下,已有住客在用着早饭。 一旁指挥小工忙前忙后的福喜见着二人忙叫人给他们安排位置和膳食,江彦暄端起茶壶给他们两个人斟茶,将茶递给纪凌后环视了一圈,感觉馆内气氛有些微妙,于是只看着正在喝茶的纪凌问道: “侯爷,这都辰时了,怎么不见于先生,莫不是这位起的比我还迟些?” 纪凌呡了一口茶,听到江暄的疑问只抬眼看了看他,哂笑道: “江兄以为谁人都与你一般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方才辅湘县衙的捕快上门将于崇谙带走了。” “却是为何?难不成这于崇谙真的藏了窃贼不成。” 江彦暄这般问着,可转念一想,他们是从刑部得许威密信才前来此处调查的,既然消息直接越过县级到纪凌手中,那就说明此事知道的人很少。 江彦暄沉思,纪凌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窗外。 福喜带着小工们将早饭摆到桌上道了声慢用便退下了。 “一会儿先将这酒馆查探一番。” 纪凌本就无意那于崇谙究竟有没有藏匿窃贼,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寻个由头看看于尚生前留给于崇谙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可眼下于崇谙被捕,他思来想去也只能以查案为由先到此中自己搜寻。 …… 于崇谙被黄昭等人押到辅湘县石牢,“咣当”一声,两名守牢狱卒将他推了进去,转身出去落了锁,石牢狱吏跟在黄昭旁边奉承道: “黄大人亲自出马果然神速,这么快便将这藏匿恶贼的嫌犯捉来了,在下佩服!”说罢还朝着黄昭抱了抱拳。 黄昭没有理会,只看向在牢房中四处打量的于崇谙: “于先生受累,先在此处等上一等,我派人向县令大人通传一下。” 于崇谙寻了一处看着尚且干净的地方坐下,试图缓解一下右膝隐隐的痛楚,听到黄昭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黄昭倒没觉得什么,但那狱吏瞧见牢里那戴着魇面自顾坐着还不回应的青年顿时来了火气,指着于崇谙骂道: “哎!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竟如此目中无人,黄大人他——” “无妨。” 黄昭打断了狱吏的话,正要继续说什么便听见有人疾走而来,回头一看是自己派去的手下和县令的师爷来了。 师爷气喘吁吁地说县令大人让把人请到衙内书房,还朝着在牢里静静看着他们的于崇谙致了歉,急忙吆喝着让把人从牢里放出来。 于是,于崇谙又跟着这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去了。 古建筑相关文献: 1、宋代《营造法式》:主要以北宋时期官式建筑的设计、施工等为主,前后共颁布两部《营造法式》,分别为《元佑法式》和《崇宁法式》(李诫承) 2、清代《工程做法则例》:与《营造法式》相似 3、江南《营造法原》:以记录江南地区古建筑营造做法为主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四章窝藏窃贼 第5章 第五章故人遗物 纪凌与江彦暄在福喜的带引下往楼上走,看着待了数日尚没有来过的地方,二人只是对视了一眼便默默跟着了。 绕过二楼的主厅,转角处的楼梯踏步确是与馆内其他有些许的不同,纪凌看不出来什么,也只是感觉不大一样,可江彦暄能看出这些踏步与其他楼梯的踏步相比之下要较为缓和,于是与纪凌耳语了片刻便离开了。 行至门前,福喜取了钥匙把门打开,只瞧了纪凌一眼就低下头去: “公子,这便是先生在馆内的房间,先生走时说,您若是要查,带您过来便是,小人在门口候着,就不进去了。” 纪凌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嘴里说着不进来却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嗫嚅数次,又不敢轻易开口。 “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侯爷……”福喜“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水泉涌而下: “侯爷,小人斗胆请侯爷救救我家先生,先生明德守律,定然不会窝藏什么窃贼。” 那天为纪凌他们转间的小二正是福喜,许是无意听到了于崇谙对纪凌的称呼,才想到此时在京中的许是只有年前回京述职的武昌候。 纪凌没有说什么,挥了挥手兀自进屋去,福喜起身用袖子抹了抹脸,把门带上出去了。 纪凌把这间大小能尽收眼底的屋子打量了一番,“呼呼”的大风从大开的窗子往房里吹,或许是那人起来通风还没来得及关上。 窗前几案的一角整齐的放着一沓书卷,还有一本蓝皮的书册,上面特意留着一张字条,纪凌上前查看,写着“床柜暗格”。 打开床柜暗格,里面是一个木头匣子,纪凌小心取出,看见木匣上一角刻着一个小小的“尚”字,木匣的锁子是一个中间凸起的圆形凹槽。 纪凌捧着匣子坐到几案边,拇指摩挲着那个凹槽,沉默了几息才想起来抬手卸下发冠上的小玉璧。 匣子里只躺着一支断成两半的白玉发簪,纪凌拿出其中一半,拇指摩挲着簪头上刻着的镂空云纹…… 天震六年 “夫听者事之候也,计者事之……机也,听…听……” “‘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得罪了,小侯爷请把手伸出来。” 逢春三月,侯府后院沿墙向园中疯长的翠竹林里常传来少年断断续续的背书声,两句一断三句一停,然后又有另一个声音接上,之后就是戒尺拍上皮肉的声音。 一字一下,纪凌被那十几下手板打的龇牙咧嘴,看着转身放下戒尺后撩袍坐下的青年,只想着这人怎么看着细条条一个,打起手板来那么疼。 “小侯爷,在下告假一旬,临行前您与在下承诺绝不怠懒于学业,还说定会夜以继日记下《史记》前一百卷,届时只管在下随意抽查。” 纪凌低垂着脑袋甩了甩被打的红肿的爪子,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风吹着满园的竹叶沙沙作响,半晌后纪凌才悄悄抬起头,看见于尚正捻着食指上戴着的白玉戒指正想着什么。 许是察觉到纪凌的目光,于尚也回过神这般看着他,倏然笑道: “难道是在下轻率了,尽然真的信了小侯爷一旬百卷的承诺?” 纪凌被青年的这一句问的只觉着脸皮子发烫,“先生,我错了,是我贪玩了几日才……” 于尚敛了笑容:“小侯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学习之事虽苦,却最忌走马观花亦或浅尝辄止。” 京城这地方,雨水虽是不多,但是一下起来又是可以淅淅沥沥的半月不停。 纪凌在于尚告假的那段时间里,撺掇着江彦暄一起,举着伞也要往逢三或五一次的集会跑上两次。偶然在玉石商贩那里得了一支碧玉簪子,左瞧右看之下越发的觉得这物件儿很是适合他那个飘逸宁人的先生。 结果,先生回来了……提前的。 但是,书还没背完……差十几章。 于是,挨了顿戒尺……自找的。 最后,簪子忘给了……才想起来。 纪凌握着才想起来的碧玉簪子直挠头,后来跑到于尚房前敲了敲门,没人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人应。四下张望,终于逮住了过来打扫的婢女,一番询问才知道,原来先生找他老爹去了。 于是乎,为了送簪子的小侯爷又从于尚的院子里兜兜转转的晃到了他爹的书房。 刚从围廊转角过来,纪凌就已经隐约听到了于尚的说话声,听不真切,只是有模糊的几声传出来。于是纪凌鬼使神差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走到开了缝的窗子边悄悄听着。 “侯爷,在下所说之事还望您仔细考虑一番。” 沉默良久,纪凌才听到他老爹喟叹道:“也罢,既然先生去意已决,那本候也不再强留你了。不过…先生请辞一事,可有知会过凌儿?” “尚未,在下会亲自向小侯爷解释的。” 在之后的话纪凌一丁点都没有听进去,早在听到于尚请辞时心中便难以遏制地一颤,手里握着的簪子也在他发怔时掉到了地上。 玉石碎掉的声音,清脆的让纪凌瞬间从愣怔里回过神来,忙蹲下来捡断成两节的玉簪。 屋里的两人听到外面的声响,也停了对话疾步出来。纪凌蹲在地上低头捏着断掉的簪子想把它拼回去,但到底是回不到原样了。 纪凌攥着断簪慢慢起身,游移的目光终于还是对上了于尚略带疑惑和担忧的眼睛。背后跟出来的侯爷已经走了,只留下他们师生两人在书房的窗外相视无言。 “小侯爷,我……” “先生,这是……” 同时响起的说话声,于尚停下,等着纪凌先说。 纪凌压下心中的堵塞,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看似很平常的笑容,“先生,这是我之前在庙会上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送您的生辰礼,但是刚刚不小心,摔碎了。” 于尚接过断簪后说了什么,纪凌脑海中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记忆了,只记得先生将行时,他怄气没有为先生送行,只是躲在半掩的屏门后边悄悄的看着,滚烫的眼泪也跟着马车离去时的影子消失在漫天的水汽里了。 …… 纪凌把另一节簪子也拿出来,把匣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有发现。所以,先生单单留个匣子,里面就放了支当年的断簪,是什么意思,纪凌百思不得其解,只是觉得,这必然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匣子,于是将簪子放回把匣子合上拿走了。 出门招呼福喜过来,问他那日贼人所住的房间是哪处。 福肴酒馆位于三十里铺南偏西的地方,与那百尺巷不过一街之隔,又适逢百花宴之际,前来飨客的人比平日翻了近一番。纪凌从于崇谙的房间里出来才忽然觉得酒馆里原来如此的哄闹,在房间里倒是没觉得。 不等他反应,福喜已经带着他到了下面台子后的一排房间,看挂牌一水儿的玄字开头。那贼人的房间门上新糊着封条,在场又没有县衙的差役作证,为避免涉疑纪凌也不能随意撕毁。 差人去寻江彦暄,嘱咐其直接前往辅湘县衙后,纪凌便先行一步前往了。 这边酒馆里,纪凌刚把房间翻箱倒箧的搜完一遍时。 那边县衙外边,于崇谙才刚到了县令曾岐的府上。 师爷打发了下人,只让于崇谙在正堂等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师爷就搀着不知是何原因,走路直打晃的县太爷进来了。 曾岐瞧见于崇谙,礼都没让他行完,上前直呼“于先生救命!于先生救命!!”于崇谙看着莫名发癫的县令,不知他此举何意,几人把失魂落魄的县太爷扶稳落座了,才将将缓了口气。 于崇谙见曾岐似是平稳了心绪,才行礼问道:“草民愚钝,不知县令大人此为何意,还请大人细说一二。” 曾岐斜睨了一眼旁边的师爷,那师爷才将昨晚上县令惊魂散魄的遭遇声形并茂的讲了出来,不过省去了那黑衣人便是。 师爷说完,曾岐点头继续说道: “于先生,日前本县夜里正要睡下,一箭矢破窗而入将一封无名信件钉在了屋内柱子上。根据信中内容,本县认为你有窝藏重案窃贼,助其遁逃之疑,毕竟目前此贼行踪未定,虽知道大致方向,但仍然追查数日无果。” 于崇谙一听,这才意识到原来这事还真是冲自己来的…… 于尚当年被卷入谋反一案身陷囹圄,天牢严固遂断绝了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好在于尚未雨绸缪又得人相助,失了武艺又断了条腿,才堪堪在最后可以绝处逢生。 在湖州任县令的两年里,总觉得暗处有势力处处牵制,所有的案件也好寻常冲突也罢,直觉走进了别人的圈套却因处境无处探寻。 直到一年前,有一老媪深夜报案,称自家后院菜地里挖出了两根粘血的轴杆,细瞧之下发现,轴头一断刻着的一个龙飞凤舞的“潇”字,分明就是那个开**师祖潇子的亲笔。 于是,于尚脑子里把先前的一桩桩案件往某条线上一串,朝着手上拿着的轴杆上一想。知道了,有人要自己背锅,不让自己就这么轻松的离开了京城。然后,于尚死遁了,用字做名,反正入仕多年,因为某些原因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字,就这么悠哉悠哉的回到离京城不远的三十里铺开了个酒馆,暗中调查。 于崇谙听着曾岐和他师爷两人的叙述,联想起他化名来这里的目的,虽然其中很多事情暂时还没有了解清楚,但是他可以肯定宫里丢的重要的东西必然与半年前那两根画轴杆有关,可又是为何过了半年之久皇帝才开始追查。 “先生考虑如何,此时本县还未上报朝廷,若你肯协助追查,本县尚可顶命为你压上些日子,不然明日先生就会被带到陛下面前了。” 曾岐说这话明是摆着威胁,于崇谙倒是觉着自己反正也要查,过了明路了做起事来也方便不少,便应下来了。 “草民全听大人安排,听大人的意思,似乎是知道这贼人逃向哪里了。” “京郊积石冢。” 古建筑台阶的类型: 古代称台阶为“踏跺”“阶级”“踏道” 1、按形式可分为垂带踏跺、云步踏跺、如意踏跺、御路踏跺 2、按位置可分为正面踏跺、垂手踏跺、抄手踏跺 3、按阶数可分为单阶、双阶、三阶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故人遗物 第6章 第六章京郊积石冢 山中正是雾流涧谷,翠林杨风之际。 一道微弱的阳光透过无数的树丛洒落了下来,形成了无数光亮的碎片照在石沙遍地的山路上。微风拂过,头顶的树丛之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悦耳的声响,空气中隐隐的有几分青草的芬芳。 在大片的森林之中,穿过半人高的野蒿丛后,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骤然变成除了几颗零散的绿树外寸草不生,诸人身处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纪凌扯了缰绳翻身下马,他们一行人从辅湘往京郊赶,三个时辰总算在向导的带领下从峰峦叠嶂的山中沿着一道河流进入了积石冢的范围内,一路除了短暂的休整几乎没有休息,一鼓作气到了这里,纪凌才终于选了较为隐蔽的地方让众人调整。 于崇谙揉了揉酸胀的腿,走到一颗树下就地一坐,不动弹了。若是目光可以杀人,于崇谙的魇面可能都挡不住嗔意十足的剑光,早将不远处拿着水壶正朝着这边过来的小兔崽子刺个百八十剑了。 …… 昨日曾岐说到京郊积石冢,话音刚落便听见差役来报说武昌候即刻就到,一屋子人呼呼啦啦的又赶紧往门口走。 于崇谙跟在最末,等他晃悠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见纪凌下马,然后是从旁边跟着的马车上慢吞吞往下爬的江彦暄。 曾岐一个小县令,朝都没上过,哪曾迎过侯爷这样的贵人。手上作着揖,眼睛偷偷从袖口往骑着马和下着车的两人身上瞄,打量了一番果断的朝着马车那边跪地一拜: “卑职不知侯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 他这一句话出来,给江彦暄吓得在马车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摆着手赶紧指了指旁边的纪凌:“错了错了,这位才是。” 于是曾岐又颤巍巍的调转方向朝着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纪凌告罪再拜,此情此景颇为滑稽,在后面旁观的于崇谙忍不住以袖掩面,就差笑出声来。 纪凌瞥了一眼肩膀发颤的人,只是皱了下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戴魇面的酒肆老板对自己一点畏惧之意都么有。让曾岐他们一众官员免礼后,简单说明来意就又回到酒馆去了。 被封的那间房间里布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外加几盏烛台,整个房间站在门口便可尽收眼底,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在住客走后便打扫过了。 纪凌进去细细看了一圈,将要出去时回头不经意的一瞧,看见了床板翘脚的地方挂着个什么东西,走近才发现磨损的木板上挂着一小片布料。 木板起翘的地方在床尾,床尾与旁边立着的衣柜之间只有纪凌一个小臂那么长。 于崇谙见纪凌又进了房间,蹲在地上比划着什么,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侯爷发现了什么?” 纪凌余光瞄见他过来,问道:“贵店客房的床,可能移动?” “能是能,但是这些床都是上好的重木所制,仅凭一人之力无法挪动分毫。”于崇谙说着蹲到纪凌旁边,看着他手上刚从木板上扯下来的布料说道: “侯爷,这东西可否能让在下看一眼。”纪凌顺手递给他,许是蹲累了索性往地上一坐,用手支着下巴看。 于崇谙接过布料,用手摩挲片刻,翻来覆去仔细看了一通,转头看向纪凌。 由于两人挨得太近,于崇谙一转头,被纪凌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往后猛地一躲跌坐在地上。纪凌见状便往前探身想要扶住于崇谙:“先生当心。” 于崇谙躲过纪凌,直接把那块儿料子又塞回纪凌手里说道: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这料子该是早些年时,扬州曲家承恩特制的莲衫锦。不过自从曲家被满门抄斩后,这种织锦工艺也就失传了。” 曲家一事纪凌是知道的,本也是扬州一带的大家,当时的曲家家主曲游天其人慈悲心肠,每逢佳节施粥散粮,救助难民,当地的老百姓都称他为活菩萨转世。曲家织锦工艺一脉相承,最出名的就是莲衫锦,机缘巧合之下为先帝所知,而后奉旨专门为皇宫织室供锦。曲家承恩后,不改其心,但这种收拢民心的做法,日子久了必定惹人红眼。先是家中独子被人掳走不知所踪,而后曲家被告发私通东萧余党,证据确凿之下先帝大怒,曲家满门抄斩,自此一大家族就此烟消云散了。 纪凌拿过布料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刚要走,又转过身看着地上坐着的于崇谙,伸出手要拉坐在地上的人起来。 于崇谙抬起头,视线从那只手向上望着眼前那山似的男子,背光站着的人,表情全掩在一片阴影中,拍了拍刚才因为撑地手上粘上的尘土,于是时隔六年,终于还是握住了这个人。 …… “喝水。” 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于崇谙的思绪,接过水壶喝了几口,然后塞住壶嘴往旁边的地上一放,看了一眼跟昨天一样背着光杵在自己眼前的高大男子,恭敬道:“多谢侯爷的水,您坐着歇歇?”说着朝左边偏了偏头。 纪凌坐下后两人沉默良久,耳边风吹叶响,夹杂着江彦暄他们几人闲聊的声音。 等到于崇谙都快睡着时,才听到身旁的人淡淡的说道: “于先生是如何知道莲衫锦的,这东西早在曲家覆灭后,就已经被先帝下令全部销毁了。” 于崇谙脑袋斜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缓缓道: “在下年少时,喜欢跟着师傅游历四方。那个泼皮老头儿过世后,为了让人能够魂归故里,在下便漂泊于江南一带许久。行至扬州时,借宿在一家染坊里,与一位老染匠交谈中听得莲衫锦。” 这种织锦集绫罗织法于一体,兼具绫的韧劲和罗的轻薄又有织锦的华美,除了当时的曲家有这种技艺以外,没有别的布坊能够制的出来,也是因此,于崇谙才能在看到那料子后一眼认出。 纪凌听后眨了眨眼睛,他低下头思考了一阵,再重新抬起头。 “原是如此。扬州富庶,离扬州最近的湖州临海,先生既然有他的遗物,那您定是到过湖州去的。” 听到这话,于崇谙睁开眼坐直身子,心里自然知道纪凌想问什么,片刻后道:“两年前在下确实去过湖州,当时因为无故卷入一起案件,幸好于大人明察秋毫从,才得以幸免于难。” 于崇谙说了这么久早已口干舌燥,便又拿起水壶灌了一大口水,见纪凌没有说话的意思,就继续说道: “与大人相熟后,在下曾以幕僚的身份在县令府待了一年多的日子,直到去岁大人病终,在下才应大人的要求拿上遗物赶至京城,大人说让在下把东西交给侯爷,还说那是他的学生,他放心。” 说完,于崇谙抬手抵了抵脸上似乎有些下滑的魇面,借机偏头看旁边的人,察觉到纪凌要转头,于崇谙又赶紧收回视线。 纪凌看着于崇谙只露了一边的眼睛,在良久的沉默中视线滑到他被鬓发遮了一半的耳朵,伴着心悸抬手拨开那缕头发。 光洁白皙的耳朵上什么也没有。他记得先生左侧耳轮上有颗痣,可能先生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是一次巧合中纪凌无意间看到的。 朱砂一点,寥落心头。 于崇谙在纪凌伸手抚发时蓦的躲开,把有些过于敏感的耳朵搓揉了一番,疑惑道:“侯爷这是何意?” 纪凌强压下心中的失落,收回手:“无事,先生发上有只小虫。” 于崇谙没有说话,只是睨了纪凌一眼。 纪凌低着头,眼底染上一层深沉的忧郁,深吸一口气,一层水雾终于漫上眼睛,闭上双目稍缓片刻后,轻轻说道: “自从那年和先生匆忙分别后,之后关于他的每件事,我好像都慢了一步,每一步都在错过。” 仿佛找了个宣泄口一般,想要一股脑的把一切难过全都说给那个骤然消失的人听。 于崇谙听着身旁人的倾诉,微哽的声音让人心酸不已,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六年时光,当时背不下书哀嚎着挨手板的少年,再见面时,已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军功侯爷,而那时的于尚,现在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花相似,人不同……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纪凌说完抬起头,闭上眼将闪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水光,隐藏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树影中。 于崇谙克制住心中的酸涩和不忍,抬手拍了拍纪凌的肩膀,安慰的轻抚着,叹声道: “于大人没有父母,没有妻儿,孑然一身辗转世间。在世时,大人最惦念的就是侯爷,他只言失信于您,但是还请侯爷相信,若是大人能见到现在的侯爷,定很欣慰。” 轻柔沉稳的嗓音下,纪凌定定的听着,透过眼前的人看着他。 “对不起…” * 江彦暄翻身下马后,看着脚下明显被夯实过的地表和远处不见丁点的野生草木,有些奇怪之余又发现远处大面的石块,单从他此时的位置看,那些巨大的石块便明显不是天然形成。 因为不知道这次调查所需时间长短,曾岐便派了黄昭带着衙里身手不错的六个捕快随行前往。眼下刚到不久,纪凌确定好地方下令原地休整时,黄昭将带着的水和干粮与所有人一分,又吩咐休整完毕的小捕快们开始支帐篷。 江彦暄瞧了眼忙着支帐篷的黄昭几人,想了想没有过去打扰,回头看见纪凌和那个于崇谙正在说话,想了想也没打扰。但是作为住建管事,对这个积石冢克制不住的好奇。 大遥建造屋舍或坟冢阴宅虽依靠风水堪舆之术,律法却反常的不允许建造师或木石匠人学习此中学问,所以大多时候在建造过程中都需要请风水师从旁协助。 许是见江彦暄有话要说,纪凌便收拾好情绪站起身来,顺道将懒散靠着树的于崇谙也拉了起来。 “可有看出些什么?” 纪凌边说着边顺手接过于崇谙手上拿着的水壶。 “过来的匆忙,竟忘记带上一两个风水师。看这地方,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除了那一片大石头,一点都不像是有坟冢的样子。”江彦暄负手望着不远处的石群说道。 “寻常墓穴多以背山面水,左右青龙白虎山围护的格局为主。” 说罢于崇谙扫视四周环境,又探头看了看远处的山水位置,蹲下随手捡了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此处明显不同,南下河道未至尽头而涸,北后又无坐山主山为靠,虽东西两方有邻山护冢,却到底没有形成山水环抱的形式。” 于崇谙说完看到江彦暄他们疑问重重的表情,站起身解释道:“在下略知些堪舆之术,但到底算不得精通,只愿能帮上些忙。” 纪凌听后,看着于崇谙的双眼里笑意愈发浓重,于是拱手行礼:“来时匆忙,未带风水师是我的疏忽,既然先生略通此道,便仰仗先生了。” 于崇谙道出自己了解堪舆之术后,江彦暄乐颠颠地挽着他绕着石群探查。 于崇谙走近攀上外围的一块巨石,看着石阵说道: “观此处地形,当是修整过山顶后,选渗水透气之处垒砌石块,在石块的石砌范围之内选出最适合结穴之地。” 江彦暄不解:“可一眼望去,除了巨石和其中央平坦的土坛,并未见墓口啊,连小坟包都没见一个。” “许是埋在下面了,这里年久无人打理,墓口被黄沙碎石埋住了也不无可能。” 于崇谙站在大石上往下看,蹲下身想要下来,可方才没觉得高的石头此时却让他有些为难,这破腿关键时候总不靠谱。正犹豫之际,不远处安排完巡夜事宜的纪凌酒朝他看来,见于崇谙蹲在大石块上往下看又半天没有动作,于是纪凌走过来朝石头上的人伸开双臂。 “可是怕高?我接着你。” 正式建筑和杂式建筑: 1、正式建筑:古建筑中,平面为长方形的建筑,以官式建筑居多,屋顶为庑殿、歇山、硬山 、悬山等 2、杂式建筑:除去正式建筑外的其他建筑都可以叫杂式建筑,平面形式较多,屋顶包括攒尖、万字、扇形等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六章京郊积石冢 第7章 七夕往事·槐下灯 于尚刚及加冠时还不是穿紫袍的丞相,仍是京城武成候府的教书先生。 他眉眼间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清俊,束发的玉簪是恩师留给他的旧物,簪头雕着半朵残莲,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纪凌跑来寻他时,他正伏在案间看书。 案头摊着的《孙子兵法》上,留着几处他批注的小字。墨色深浅不一,显然是看得入神时忘了添墨。 那时纪凌刚过十四岁生辰,个头蹿的飞快,已经快到于尚的肩头。少年来时穿了件月白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细细的银线。许是侯夫人刚让人做了新衣裳,他便穿来让先生瞧。 斜阳照进窗棂时,于尚正握着纪凌的手写字。少年腕骨虽没成年男子那般强壮却满是劲儿,握笔的力道总像是在拿枪,纸上逢字就是一处被墨汁洇出的黑洞。 “横要平,竖要直,小侯爷的字倒是如您的武艺一般放浪不羁。” 于尚从纪凌手中抽出狼毫,蘸了清水在案上书写: “您看着案几的木纹,横平竖直才能撑得住事物。字是如此,做人亦是如此,行得端做得正,才能立住跟脚。” 纪凌本就坐的有些犯困,听见于尚说话后才一个激灵抬起头,眼神中的困意一扫而空: “先生,今日是七夕,听说街口要摆灯会,管家还说有捏面人的老师傅,能捏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呢!” 说罢从袖中不知何处变出个青瓷碗,碗边还沾着一粒莲子,“小厨房炖了莲子羹,我特意多要了一盅,里面还放了槐花蜜呢,吃完我们去看灯会好不好?” 于尚放下笔,刚要板起脸说“课业未完”,但看着纪凌亮晶晶的大眼睛,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硬话,接过青瓷碗放到窗边: “您揣袖子里也不觉得烫,凉透了再吃。上次是谁喝得急了,舌尖让燎了泡,几天吃不了东西……” 纪凌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趁着莲子羹放凉的空档,眼珠一转又拿起笔,在纸上规规矩矩地写了几个字,虽然还是歪歪扭扭的,但到底比刚才那几个强了不少。 “先生您看,我写得是不是好多了?”他献宝似的把纸递到于尚面前,眼里满是期待的光,“我再写几个,写完我们去灯会,好不好?” 于尚看着他认真地样子,到底心软了下来,虽然咱们小侯爷字不好,但是其他方面很棒啊。他点了点头:“再写一张,写好了我们就去。” 纪凌瞬间来了精神,埋头苦写。笔尖划过纸张,偶尔写歪了,他就懊恼地皱皱眉头,把字划掉重新再来。 于尚坐在一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一层金色的薄纱。少年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不一会儿,纪凌就将一张字写完了。他吧纸铺平,等着于尚检查。于尚将纸慢慢移到跟前,仔细看了,虽然尚有不足之处,但确实比之前进步了许多。 “嗯……有进步。好了,一会儿我们就去。” 纪凌开心,一把端过窗边的莲子羹,于尚只尝了两口,全让纪凌喝了个精光。 少年力气不小,拉着于尚往外跑时,险些将他绊个踉跄。 刚出府门,就见街口已是灯火如昼。卖灯的摊子一字排开,走马灯上画着《牛郎织女》的故事,灯影流转间,织女的衣裙仿佛真的在飘动一般。三五成群的孩童,每人手上都提着一盏花灯,在街巷中穿梭。街边摊贩们的吆喝声,混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食物的想起,热闹非凡。 “先生您看!”纪凌指着画糖人的摊子,靠近于尚耳边说道:“这老板就老虎画得最想,咱们不要其他的,就要个老虎得了。”说完拉着于尚的手就往摊子前跑。 于尚拉住他,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摊主,“我们要一只老虎。”摊主舀起一勺糖浆,在青石板上熟练地勾勒起来,待糖浆将凝时,用竹签一挑,递给纪凌。纪凌接过糖人时还不忘递到于尚嘴边:“先生先尝。” 于尚笑着摇摇头:“小侯爷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纪凌也不勉强,自己咬了一小口,糖浆很甜,带着焦糖的香气。他边吃边拉着于尚往前走,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最后走到猜灯谜的摊子前。 一个大大的灯笼上挂满了写着谜语的字条,不少人在那里苦思冥想。纪凌指着一条写着“七夕未遇下笔难”的谜语,轻轻扯了扯于尚的袖子:“先生试试。” 于尚看了眼谜面,只思考片刻笑道:“是‘死字’。七夕未遇,便是无‘夕’,下笔难,便是一横下一匕,合起来正式‘死’。” 摊主连声叫好,取了盏小巧的荷花灯给他。荷花灯是用绢布做的,花瓣层层叠叠,里面嵌着小蜡,点亮后,整个灯都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晕。于尚举着荷花灯,好似捧着一团月光。 之后的一路上,纪凌开心的像只小鸟,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 他给于尚讲下午在演武场和其他小兵比试,说自己如何赢得胜利;又讲府里的老黄狗,说它调皮把管事嬷嬷晒的被子扯到了地上;还讲他老爹打算再过两年便让他从军。 于尚耐心听着,偶尔插句话,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 回府路过前院的老槐树时,纪凌突然停住脚步。 槐树下摆着个小木桌,是小厨房用来放腌菜坛子的那个,桌角还沾着酱汁的痕渍。上面放着没糊好的河灯,竹骨歪歪扭扭,还有根篾条翘着尖,显然是初学乍练的手笔。 “先生您看。” 纪凌献宝似的捧起来,左手指尖上还有被竹签划的细痕,“我下午从演武场回来后做的,本想和您一起去放,但是嬷嬷说用米糊粘比浆糊更牢,我就用米糊做了,现在才干。” 于尚接过灯,又拉过他的手。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薄茧,指节处还有块儿新的擦伤,“小侯爷做的很好看,不过下次要当心,若再弄伤手。”他故意放缓语气,将手中的河灯放下后,从袖中取了帕子替他包扎,看着纪凌瞬间紧绷的脸,才补上后半句:“就罚小侯爷与在下学拓印。上次教您的蝉翼拓,您还嫌太麻烦,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练练。” 说完拿过素绢仔细蒙在河灯的竹骨上,绢面是纪凌从自己的画纸上裁下来的,边缘还留着他裁毛的线头。 纪凌的下巴轻靠上他的肩,呼吸热乎乎地喷在颈窝:“先生,我爹又领兵符出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娘说,等我爹回来了,就带我去城外的温泉庄子玩。” 于尚粘绢布的动作顿了顿,想到武成候上个月又领了兵符,临走时把纪凌按在他面前,“于先生,你二人年纪近,还劳你多照看他些。” 纪凌抬起头,攥着于尚的衣袖,指尖因用力泛白:“先生,我想快些长大。” 于尚偏头看着少年泛红的眼角,将手中刚好粘完的河灯放下晾干,抬手将纪凌耳边散了些的碎发拨至耳后:“在下明白。”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些,却又格外清晰:“您想替侯爷分担,想快点长成能抗事的模样。” 纪凌用力点头,没说出的话堵在舌尖,他怕分别,怕未知,更怕哪一次父亲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于尚弯腰,与他平视,院里的烛光在他眼尾上撒落点碎金:“可长大不是赶时辰的路。” 他抬手,替纪凌擦掉眼角的湿意:“真要急着往前赶,反倒容易摔着。不如每日里把书念透了,把剑练熟了,等侯爷回来时,他会看见您站得比上次更直,眼神比上次更亮。” 于尚把河灯递到纪凌手上,轻声道:“等您真的长到能撑起一片天的时候,或许就能明白,可以慢慢长大,原是多大的福气。” 纪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埋在于尚肩上,闷闷地说:“先生,有你在真好。” 于尚心里一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知道,这孩子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活泼开朗,但是内心深处还是很想念父亲的。 片刻后,纪凌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质算不上顶好,却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温润:“这个给先生。” 他把玉佩塞进于尚手中,指腹蹭过对方微凉的指尖,带着少年人不设防的亲近:“我娘说,玉能保平安。这是我抓周时和小银剑一起抓的。先生戴着它,就像我在您身边一样,能保平安。” 于尚看着手中的玉佩,上面新刻了一个“尚”字,他刚要说话,就见少年已经拿着河灯跑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边。 “先生快来!” 月光透过树叶,在纪凌发间织出细碎的银网,少年回头喊他时,织银的发绳在风里划出轻快的弧度。倒让于尚想起自己幼时,也是这样追着恩师的脚步跑,手里攥着刚写好的策论,蝉鸣把耳朵吵得什么都听不清,心里却充满了欢喜。 “先生快看,它真的能飘起来!” 于尚笑着走过去,蹲在纪凌旁边,看见那盏歪歪扭扭的河灯浮在水面上,烛火在绢面上微微晃动。 纪凌仰着脸看他,眼里的光比烛火还要亮,鼻尖上还沾着点刚刚蹭上的米浆。他忽然想起老侯爷的嘱托,握紧手中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有些承诺,原是不必说出口的,他会好好照顾纪凌,看着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像他父亲一样顶天立地的英雄。 那时他还不知道,一年后他会被迫站上朝堂,卷入原本已经远离的政治斗争;也不知道,这枚玉佩会被他藏在贴身处,陪他熬过天牢的寒夜,挺过酷刑和折磨,走过湖州的雨巷。更不知道,在隐瞒身份重逢后,会被已经长大成人的纪凌攥在掌心,带着颤抖的问一声“你当真只是识得他的旧物?” 而这时,纪凌袖口还会沾着糖人的甜香,漫在夏夜的风里,成为他最温暖的回忆。 夜渐渐深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也慢慢少了。纪凌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先生,我们回去吧。” 于尚点点头:“好,我们回去。” 他牵着纪凌的手往后院走,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于尚把纪凌送回房间,看着他躺在床上睡着了,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案前,拿起那枚玉佩,放在灯下细细看着,微微一笑,把玉佩贴身戴好,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平安” 二字。 七夕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七夕往事·槐下灯 第8章 第七章曲如宵 于崇谙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天知道刚才他经历了什么。 方才纪凌伸手要接正在石头上发愁的他,那他自然可以用怕高掩饰一下自己腿疾的事实,于是就势一跃,刚好被纪凌接了个满怀,松开时两人又刚好同时偏头看对方,于是纪凌的嘴唇就刚好蹭过他的耳朵……一股麻意自耳朵、脖颈蔓延致全身。 他僵在原地,耳尖瞬间烧得通红。纪凌似乎也被这意外的触碰惊到,鼻尖萦绕着一股药香,指尖还悬在他腰间未收回。 “对不住。” 纪凌别开脸后退半步。 “无碍,多谢侯爷。” 一旁看戏的江彦暄:爱看! * 于崇谙收回心神,绕着石群外围走了一圈,结合刚才在上面俯视看到的画面,猛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意堆叠的石块,其中竟暗合乾坤八卦之象。 因石群杂乱且没有刻画任何文字图案,一开始于崇谙并未往这方面深思,如今细看之下才发现,其中稍大些的石头每一块都严丝合缝地对应着卦位与方位。 乾三连对应西北方位,象征天与刚健;坤六断在西南,代表地与柔顺;震仰盂居东方,寓意雷与生发…… 于崇谙垂眸沉思,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脑中迅速推算卦象方位。 “巽为风位居东南,长风相随吹拂不断,入口许就在此处。” 东南方正对应着巽卦,象征着气流的涌动与通达,与入口形式不谋而合。 说完从随身挎着的背囊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司南,底座上的磁勺轻轻转动,最终稳稳指向南方。 远处枯树嶙峋,唯有东侧崖壁下的苔藓泛着油绿,与古籍中 “阴湿生苔,面北背阳” 的记载一致,进一步验证了司南所示方位。 确认方向无误后,于崇谙示意纪凌他们跟上,一队人沿着石群踱步,走到东南巽位的巨石前。 于崇谙低头,向着石头朝向的方位转身站定,再缓步向前走到石群中的土坛,大概五步后猛地驻足。 “就是这儿,侯爷。” 纪凌听到于崇谙的话,挥手示意黄昭,一群人开始用随身带的佩刀锹土。 大概向下挖了一尺的距离,一个小捕快大喊道:“有东西!” 纪凌前去拨开厚厚的沙土,一截平整的青石板赫然出现,众人围着石板站立,纪凌让所有人都退开,待青石板完整露出后,才站到一边。 江彦暄蹲下身,指尖刚触到石板边缘,他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石板表面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接缝处的沙土显然是不久前才砌上的。 四周寂静无声,江彦暄突然感觉浑身有些发冷,随后起身上去说道:“侯爷,这石板是艾叶青石。” 石板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边缘处竟雕刻着细密的云雷纹,每一道纹路都流畅自然,这种等级的石材,质地坚硬无比,寻常刀剑难以留下痕迹,就算是王公贵族的墓葬,也极少能用上。 纪凌听后,知道石板坚硬才放心让于崇谙下来,接着道: “这墓有问题,这石板既然不是古物,那便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就进去过。” 此时站在石板上的只有下来查看的于崇谙和护他安全的纪凌,两人都未发现石板边缘埋在沙土里的地方已经缓慢开裂。 于崇谙起身想要挪动位置,这时众人才听见“咔咔”的响声,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脚下的石板便迅速裂开,裹挟着碎石沙土,将两人拽如黑暗。 失重感瞬间袭来,上方江彦暄的喊声也在下坠后听不真切了。 下坠的瞬间,纪凌双臂如铁钳般将于崇谙紧紧搂住,而后腰身在空中灵巧翻转,以借力之势足尖连点石壁。 “抱紧我!”纪凌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潮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于崇谙死死攥住纪凌的衣襟,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啸,却不再有失控的坠落感。 落地时,纪凌如同一只矫健的黑豹,稳稳地卸去冲击力,将他护在怀中。 “可有哪里不适?” 纪凌松开手臂,动作轻缓地将他扶起,目光如炬,在昏暗的环境中扫视一圈。 于崇谙望着纪凌衣袂翻飞却不见丝毫狼狈的模样,想起方才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既惊讶又安心。 “我无碍。” 说话间上方黄昭挟着江彦暄跟着跳下,身后跟着三个功夫不错的捕快,其余的便留在外面接应。 几人汇合后,借着上方一点点的光亮,才看出正身处在一个不算特别大的空间里,黄昭取了火折子,让手下将火把点着。 火光照亮四周,一圈石壁只一面留着一条狭窄的通道。 纪凌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向里扔去,石块滚动片刻,撞到了似是墙壁的地方停下。 黄昭主动前去探查,确认没有危险才返回。 穿过暗道,往深处走发现半扇石门卡在石壁中,里面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腐臭扑面而来。 于崇谙下意识屏息,江彦暄被浓烈的味道刺的直干呕。 纪凌从怀中取出早之前程显交给他的锦囊,将里面的一叠布巾分给众人。 于崇谙脸上的魇面碍事,他便干脆摘下装入囊袋。纪凌看着于崇谙布巾都遮不全的伤疤沉默良久。 * 跨过石门进入墓室。 墓室很大,四面墙壁上都有烛台,点燃后摇曳的火光照亮了墙面上的壁画——画中人物身着奇异服饰,似是祭祀又似是厮杀,残损不堪的壁画仿佛正掩饰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罪恶。 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转轮藏巍然矗立,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和图案,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旁边还有一堆不知名的东西。 于崇谙走近才发现,那是一堆尚未腐朽的莲衫布,还有一套落了沙土的成衣,只是衣上残缺了一角。 他心里猛地一惊,如此完好的衣物出现在这古墓中,近日难不成真的有人来过?这人又有何目的? 未等他细想,突然转轮藏后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有人屏声凝神,纪凌提剑挡在身前,抬手一挥示意黄昭和手下跟上。几个人循声缓步上前,在转轮藏后的弯道处听到一声轻咳。 转过弯道,一处铁网围住的空间出现在众人眼前,说是监牢也不为过。里面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蜷缩在角落,听到纪凌他们的动静后缓缓抬头。 确认没有危险,纪凌才示意于崇谙和江彦暄过来。 牢里那人面色苍白却十分清秀,看见他们后爬起身走过来,抓着铁网道: “终于,有人来了。几位贵人教教我吧。” 纪凌拧着眉头,剑尖抵在铁网上:“你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挂画可是你偷的?” 曲如宵听后放下手,似是被剑光吓到往后退了退,他盯着纪凌的剑:“草民叫曲如宵,宫里那画,是草民拿的……” 刚说完便低下头哭泣起来。 “你姓曲?”于崇谙问道。 这少年观模样也就十六七的样子,于崇谙听到他的名字后,再联想此前在酒馆房间里发现的那块儿莲衫锦,突然想到十年前曲家走失的小少爷。若是那孩子命大没有死,如今也该是这么大了。 “你为什么要去偷宫里的宝物,你可知盗窃秘宝是死罪?” 曲如宵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草民幼时好玩,有天下午与表哥在门口踢蹴鞠。”少年的眼神逐渐飘远…… 扬州城的街道飘着难得下一次的雪,七岁的曲如宵拉着从远方来家里的哥哥跑出家门,身后是母亲让他们不要跑远的叮嘱。 日头落,炊烟起, 小娃小娃快快聚。 你一脚,我一趋, 麻布团儿当球踢。 石墩儿,槐树杆, 旧衫兜住月光稀。 星光闪,小儿嬉, 笑声追着风远去。 “表哥,你踢的太使劲了!”小曲如宵仰着头,指着被表哥踢到远处墙角去的蹴鞠。男孩见球滚远,挠了挠头让曲如宵在这里等他。 小曲如宵见表哥跑远捡球,便自己蹲在地上弹石块。许是等的时间长了,就站起来四处看看,然而并未发现表哥的身影,也没看到蹴鞠在那儿。他跑到刚刚蹴鞠滚到的墙角,探出头往旁边巷子里看,一个人都没有。刚要转身回去,就被一块儿浸了药的帕子捂住口鼻。 再醒来时,他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嘴被破布塞着,手脚也被粗麻绳勒的死紧。窗子的布帘被风吹起,借着月光他看见旁边同样被绑着的表哥。 天亮后,马车驶入了一片密林。小曲如宵看着表哥被拖下车,凄厉的哭喊声渐渐消失。而他被扔到另一辆马车上,一个蒙着脸的人掐着他的下巴道:“这小子长得倒是清秀,细皮嫩肉的准能卖个好价钱。” 后来的日子里,他被关在潮湿阴冷的地窖,每天只分得半碗馊饭,稍有反抗就会遭到毒打。 “他们嫌我哭闹,就把我扔给了那群畜生!”曲如宵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泪水大颗大颗的掉,已是哽咽着说不下去。 “后来因为我长相尚可,虽得以保全性命,却被卖到据说是某个京城的大户人家里当了侍童。” 曲如宵缓和了情绪,满是恨意的再次开口:“我好不容易在那些人手里活下来,此后十年都困在那些腌臜人家里。为什么是我?难道我一辈子要在那里浑浑噩噩着么?” 说着他猛地抬起头,直盯着站在前面的于崇谙和纪凌:“有人找我说,只要我从宫里偷出宝物,就让我自由。”他咬着牙,“我答应了,挂画是我偷的,但是只有一部分,我拿到的时候就只有一部分。” 说完曲如宵将头抵在铁网上,声音也低落下来: “我听那个人的话过来这里,可还没见到他就滑下来了,这里太黑,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就被困在了这里,那个画我也不知道当时随手扔到哪里了。” 等他说完,原本靠着墙舒缓腿疾的于崇谙突然站直走近: “你方才说七岁被绑,家在扬州?” 曲如宵靠近铁网,用破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痕,眼里满是期待:“您知道扬州曲家?我家是织锦世家!我本想自由了就回去的。”他声音颤着,满是归家的渴望。 于崇谙看着眼前的充满期望的少年,心理泛酸: “扬州曲家擅织莲衫锦,当时的家主是曲游天。” “那是我爹啊!” 纪凌见于崇谙抿唇不语,便接着说道:“十年前,曲家因家主私通东萧余党,证据确凿,被处满门抄斩……” “什么…”曲如宵期待的表情僵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颤抖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一生行善,怎么会私通反贼?!”少年抓着铁网的手指泛白,眼泪瞬间决堤。“怎么会呢……” 见此情景,众人难得的全体沉默。纪凌挥剑将铁网劈开,让黄昭带人进去将曲如宵带出来,顺便给他喂了一颗药丸。 “毕竟你是盗宝的窃贼,这是复原丹可医治你的伤,但是十二个时辰必须再服一颗,否则就会毒发身亡,你可了解了。” 曲如宵尚沉浸在噩耗中,只点了点头。 影壁 1、影壁也叫照壁、萧墙,主要用来遮蔽视线,挡风,还可以聚人气辟邪,另外也是院主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2、影壁的种类:按位置可分为座山影壁、一字影壁、撇山影壁等;按材质可分为砖石影壁、琉璃影壁、木质影壁等。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七章曲如宵 第9章 第八章探秘积石冢 从监牢出来,众人站在墓室中厅的岔道前,气氛凝重。 江彦暄拿了布巾给曲如宵包扎伤口,纪凌见于崇谙走去一边靠着墙壁轻轻咳嗽,便跟了过去。 “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于崇谙没抬头:“无碍,只是旧疾罢了,歇息一下就好。” 纪凌听后只虚扶着他,朝众人道:“墓室昏暗,其中有无凶险机关尚未可知,稍歇息半刻后,彦暄同我前往探查,于先生与黄昭在这转轮旁接应。” 于崇谙蹙眉:“侯爷,此冢既以八卦设置墓口,其间或许也有与之相关的机关秘术,带上我,我不会拖累侯爷的。” 江彦暄安置好曲如宵后,说道:“于先生说的在理,我们之中只有先生熟悉此道,侯爷放心这里有我和黄捕头。” 片刻后,纪凌、于崇谙和几个手下一起,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四周墙壁上的烛台里闪烁着幽暗的火光,将几人的人影照的扭曲又模糊。 越往深处走,空气越发浑浊,腐臭和血腥交织在一起,令人几欲作呕。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嗡嗡”的声响,在寂静的墓穴中回荡。 “屏息静立!这是蜂群振翅的声音,听着至少成百上千只……” 纪凌抬手止住后边跟着的于崇谙他们,话音刚落,一团黑影从甬道深处蜂拥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细看之下,这些蜂至少有一成年男子的半个手掌大小,通体漆黑,翅膀扇动间甚至可以看见细微的粉尘,腹尾尖锐的毒刺在火光中寒光毕露。 蜂群从尽头迅速向众人冲来,“用衣物罩住自己的头颈,尽量遮蔽所有裸露的地方,缓慢后退。” 纪凌说完,所有人边后退边将外袍罩于身上,本也就没走进多远,但是退了没有几步,后边的一个小捕快说道,“侯爷!没路了,进口被挡住了!” 此时蜂群已经逼近甬道内的众人,纪凌拔剑出鞘。一手将跟在身后半步的于崇谙推到后面,一手挥剑,剑气纵横,试图将蜂群纷纷斩杀。 于崇谙在行囊里翻找,片刻从中拿出一个小巧的手炉,他手指在手炉底部飞速掰合,手炉“咔咔”作响,迅速飘出一股淡淡的烟雾。 “侯爷退后!” 蜂群刚接触到烟雾,瞬间更加狂躁起来,围着几人盘旋打转,庞大的蜂群仿佛可以将人耳边的鬓发扇起,却不敢靠近众人。 “快走!” 纪凌低喝一声,握住于崇谙因为拿着手炉裸露在外的手腕,领着他们往尽头快步走去。甬道的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放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身刻满奇异的花纹。 几人刚踏入石室,蜂群便如潮水般涌入。纪凌在前,挥剑将冲破烟雾的蜂斩落,于崇谙将捕快手中的火把接过,目光扫过整个石室,发现石室入口边遍布苔藓的墙壁上有个方形的凹槽。 纪凌此时如闪电般的身影,在蜂群中穿梭,手中长剑挥舞,将冲进石室的蜂群一片片扫落在地。 于崇谙忍者方才就犯了的腿疾,快步朝墙壁走去,观察着凹槽和石室入口的机关联系,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将手中的手炉卡死在凹槽里。 刹那间,墙壁震动,一道石门缓缓落下,将杀不尽的蜂群隔绝在外,纪凌将遗漏的几只蜂斩杀,甩了甩沾满蜂尸的剑。 解决了蜂群,所有人都暂时缓过了劲儿。 于崇谙和纪凌来到放着盒子的台子前,一个小捕快想要上前把盒子拿过来,却被于崇谙拦下。于崇谙仔细观察着木盒上的花纹,眉头紧锁。 纪凌见于崇谙正专心观察木盒,便没有打扰,四处打量之下被墙角砖缝处一抹红色吸引。走去一看,砖缝中夹着几朵粉红的花,花瓣颜色鲜艳,层层叠叠。 跟着纪凌的小捕快上前将花朵取出一朵,隔着布子放在纪凌手上。纪凌仔细端详手中的花朵,看了半天发现不认识,见那小花的中间有蜜凝结其上,便从布袋中翻找出一个竹筒,用来放花。 纪凌回来时,于崇谙正戴着手衣研究木盒,手指在木盒上摩挲,在错综复杂的纹路间轻轻拨弄。就在他即将触动关键机关时,四周地面突然传出“嘎吱”的声声闷响。 “不好,有陷阱!”于崇谙脸色骤变,大喊道。 话未说完,地面瞬间裂开,大片干燥的细沙如汹涌潮水般涌出。 于崇谙立足不稳,身体下陷进细沙中,慌乱间抓住方才陪在他身边的纪凌。纪凌反应迅速,长剑直接插入石台,反手将于崇谙拽出。 流沙不断涌来,顷刻间便已淹没了他们的小腿。流沙从中央往四周扩散,将众人逼退至墙边,处境岌岌可危。 “这沙子有古怪,要当心。” 于崇谙咬牙说道,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腿疾和脆弱的身体状况让他的体力逐渐不支。纪凌眉头紧锁,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脱身之法,却发现石室墙壁布满青苔十分光滑,没有任何可供攀爬借力之处。 纪凌深吸一口气,内里运转至掌间,想要将沙子逼退一些,可沙子源源不断,收效甚微。于崇谙强忍不适,目光扫过四周,发现每面墙壁的中段都有整齐排列的小孔。他抬头与纪凌对视一眼,心想到:“或许流沙陷阱与墙壁上机关的破解之法都在木盒中呢?”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夹杂在流沙声中传来,密密麻麻的暗弩从墙壁的孔洞中射出,弩箭闪着幽绿的光,一看便知淬有剧毒。 “好吧,与木盒无关……” * 纪凌和于崇谙一行人刚进去甬道没一会儿,甬道口就落下石门,将他们彻底隔在两边。 中厅里,江彦暄正看着严严实实的石门犯急。突然,一阵“嘎吱”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墓室中央。 墓室四周烛光微晃,将巨大的转轮藏衬的更加骇人。木质轴心与底座摩擦,断断续续的像是要随时散架一般。 中厅的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响声震的退向四周,江彦暄蹙眉观察,确认四周似乎没有危险后,才缓步向前走去。这时,转轮藏中不知何处传来“咔嗒”的轻响,应当是其内壁的暗销撞上机关枢纽。 黄昭将剑微拔出鞘互在江彦暄身边,两人靠近转轮藏后,江彦暄才抬头往下细看。 这尊庞然大物下至五尺深盘坑,上至中厅室顶足有三丈高,顶层的穹盖镶着青铜莲瓣,莲瓣细节早已模糊不清,其边缘垂落的铁索上挂着半腐朽的经幡,布面被虫蛀出无数细孔;往下是圆檐并八角檐的重檐围顶,翼角各坠一只青铜铎;再往下是因年久失修开裂掉皮的木轮盘,轮盘上隔架八角围枋,围枋里外嵌套,每个角上都立着一根雕花木柱,柱间横搭板枋,板枋之间又嵌垂莲柱;转轮藏中央轴心,粗壮的木柱上刻着一个挨一个却又散乱的平雕佛龛。 如此巨物就这样缓慢的自发转动,转动中的气流扫过悬着的青铜铎,没有半点佛堂中的清越,全是铃舌撞在铃身上震的让人发颤的“哐当”声。 三圈转完后,木质框架的嗡鸣声里开始混杂铁链拖动时的“哗啦”声响,中央的佛龛随着转动缓缓向内凹陷,露出藏在其中的星官图。 * 于崇谙被两侧骤然射出的密集箭雨惊得后退,后背撞在纪凌胸膛。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将更加不适的右腿掩在阴影中。 “别慌。” 纪凌抬手攥住他的手腕,指尖触到于崇谙袖口下凸起的旧伤疤痕时微微一顿,随即松开手去拔佩剑。 箭镞擦着鼻尖钉进对面石门,箭尾的嗡鸣里蓦的混进些令人发麻的虫翅声——方才被挡在门外的蜂群竟想顺着缝隙钻进来。 于崇谙余光瞥见石室中间的流沙旋涡,忽然想起古籍里“沙随行动,箭随沙行”的记载。早在进来墓室时,他便注意到转轮藏轴心上的三层佛龛,若将柱形展开成平面,随即雕刻的佛龛位置便都对应着三垣四象。 他寻着箭阵空隙俯身,眼睛盯着流沙旋涡道: “流沙是机关眼,得让它停住。若我没有想错,中厅的转轮藏就是机关总枢。转轮藏在中厅,得设法让江大人他们转动北斗星纹的转轮。” 纪凌挥剑劈落两只毒箭,箭刃相撞的脆响里带着果决:“我让手下寻法原路返回报信。” 他解下腰间玉牌放到最近的小捕快手中,“听于先生讲完,再从石门裂缝设法出去转述给江大人,可能做到。” 于崇谙看着颤颤巍巍捧着玉牌看自己的小捕快,借着遮面的布巾抽了抽嘴角…… “现在中厅是个什么情形尚未可知,但我若没猜错,轴心展开应当是一副小星官图。转轮虚分有三层,需将所有可以充当北斗位的佛龛同时转向勾陈。江大人是住建管事,该识得星图刻度。” 待小捕快走后,于崇谙将没有解开的木盒装入囊袋中,又取出一个小葫芦,将其中液体泼向石门两边的烛台,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揉了把右腿膝盖: “侯爷助我。” 纪凌扫过他的腿,又看着他稳如磐石的站姿,将那句到了嘴边的疑惑咽了回去:“没想到先生对古墓机关这般熟稔。” 于崇谙听后笑弯了眼:“行走江湖,混口饭吃。” 说罢冲向放置手炉的凹槽,迅速取出手炉后,一掌拍向凹槽后的石壁,石壁被生生推进去一寸。刹那间,箭雨的频率慢了半拍,流沙也缓了下来。于崇谙扶壁站得笔直,只有紧握手炉的指节暴露了强忍的不适。 * 中厅里,江彦暄和黄昭看着眼前变了样式的转轮藏惊愕不已。这时被捕快看着靠在墙边的曲如宵突然坐直:“大人,石门里有声音。” 江彦暄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听见里面传来长短不一的划刻声。 片刻后道:“看星图刻度,北斗对勾陈……” 向迷茫的黄昭等人稍作解释后,指挥众人合力推动沉重的木质转轮。圆盘缓慢发出“嘎吱”的响声,当最下一层佛龛与宝顶莲心对应时,转轮藏内传来插销搭合的声音,便再推不动了。 * “流沙停了!”石室内距离旋涡最近的小捕快喊道。 “毒箭慢了。”纪凌劈开最后几支迎面而来的箭镞。 于崇谙拿下放在石壁上的手,石壁自动后缩,卡在后边的凹槽中。 蜂群已经从石门的裂缝中涌进石室,于崇谙趁箭停的时机,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燃手炉,使力掷向方才泼洒液体的地方。 橙红色火苗燃起的瞬间,流沙旋涡闭合,蜂群焦糊的尸体黏连成一团卡在缝中。 “轰隆——”石门打开了。 几个小捕快打头阵走在甬道中原路返回,于崇谙跟在纪凌身后慢慢悠悠的晃。 两人就走着,一句话不说。 于崇谙在听见几人中,年纪最小的小捕快第四次感慨老天保佑的时候,终是忍不住笑出声。 就在这时,纪凌止住步伐。 转身看向没来得及将笑意收回的于崇谙,抬手把一枚沁血的玉佩塞进他手中,玉质温润,边角刻着一个模糊的“尚”字。 “这是从曲如宵身上搜出来的。” 纪凌语气平淡,目光却死死盯着于崇谙的眼睛。 “转轮藏上的青铜铎与于相书房中的摆件如出一辙,你当真只是认得他的旧物?” 占风铎: 1、占风铎是我国古代用来测风力和风向的一种器具,通过铃舌碰撞的声音大小判断风力强弱。 2、占风铎的铃舌一般设计成长尾,或者多加一片长的玉片,通过它的摆动幅度辅助判断大致风向。 3、在佛教传入后,演变成挂在塔檐口翼角的风铃,后期测风功能逐渐弱化,成为装饰性构件。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八章探秘积石冢 第10章 第九章天地水火 于崇谙的指尖在玉佩边缘摩挲,那个“尚”字的刻痕字迹太过熟悉。当年他教纪凌学刻玉的时候,少年总要特立独行一些,偏将那一竖刻的往左歪半分。 墓室的潮气好像有几分漫上睫毛,于崇谙低头看着那玉佩忽然低笑一声,随即将玉佩递回去: “侯爷说笑了,草民一介乡野之人,除了大人所托之物,不过是在湖州见过几个仿品。” 纪凌接过玉佩,看着于崇谙掩在袖中的手腕没接话。 于崇谙黯然垂下眼帘,转身向中厅先行而去。 * 中厅的火把劈啪作响,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江彦暄见他们从甬道中出来,忙迎上前询问可有受伤,得知无碍后,几人才凑到一起继续商量。 江彦暄蹲在地上,指尖于沙土之上画了个似圆非圆,似方非方的图形: “各位看,这中厅若从高处向下俯瞰,该是两个半月交叠之状,在我朝营造古籍中,也叫对合银锭造。” 黄昭踢了踢脚边的青铜灯座,其底座形式恰好也是似圆似方:“江大人说的对合银锭造有何意义。” 江彦暄没有回答,只抬头看向于崇谙,于崇谙依旧靠在墙上,思索片刻后道:“有一古籍名曰《周髀算经》,其中有‘方属地,圆属天,天圆地方’之说。” 江彦暄接道:“方才转轮藏因触发机关转动,中厅四角显现暗门。若此处确为对合银锭造,则联合古籍之说,天地两者结合可阴阳平衡,动静互补,中厅整合方圆一体为天,天地水火四方联合四处暗门为地……在下去那边看看。” 于崇谙继续道:“天圆地方,阴阳相济,这中厅合该是整座积石冢的天位。如此看来,这里确是极好的风水宝地。” 纪凌在一边听他们分析,随手拨弄着旁边转轮藏上垂下的锁链:“所以中厅为天位,四处暗门就是地位,莫非主棺藏在天地交汇之处?” 于崇谙听后不禁失笑,没想到小侯爷这么些年依旧于阴阳术法不开一窍:“侯爷明鉴。草民只猜这四处暗门应对应天地水火四方,开启后才能启动主室机关,不过只有两处是打开的,似乎更省力了不少。” 纪凌放下手:“原是如此。” 话音刚落,离位暗门突然传来江彦暄的一声惊呼,随即是机关触发的声音。 黄昭紧握佩刀:“卑职去看看!” 却被纪凌抬手拦了:“听。” 众人平气凝神,侧耳细听之下,发现四方暗门后竟同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 “江大人在离位触动机关,其余三方的机关也跟着活了。” 纪凌说完吩咐黄昭带几人前往支援江彦暄,而后拽住于崇谙的手腕往另一处暗门走,指尖刻意擦过他手腕间那道同于尚一模一样的浅疤。 “于先生既懂得古籍,便陪我瞧瞧这暗门里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于崇谙被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撞上纪凌的肩背。 暗门后的通道忽宽忽窄,室内地砖纵横交错,方整如棋盘。其中有深浅圆石随机嵌合。 “明显的棋局样式。”纪凌停下脚步,指着近处一块深色圆石道:“于先生应懂的棋法,这一步该如何走。” 于崇谙望着那些交错的方砖圆石,忽然想起当年教纪凌下棋时,他总爱把黑白子混在一起摆成太极阴阳图。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一块方砖。 “先生。落子,无悔?” 纪凌跟着踏上。 “落子,无悔……” 与此同时,离位暗门中的江彦暄正对着块儿方形石碑发愁。碑上“天收中,地合围”六个大字,在中厅透进的微光下泛着红光。 方才他进暗门中查看,行至室中,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这块石碑便从地下升出,连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随后赶来的黄昭想要拔刀砍上,却被江彦暄按住手: “别碰!这字是朱砂混着硫磺写的,若劈它冒了火星,怕是要引火烧身。” 黄昭皱眉收了刀:“多谢大人提醒,那这碑该如何弄。”捕快们一听有硫磺,纷纷后退起来,举着火把的手都在发颤。 “莫慌。这碑座纹路和中厅一样,这石碑该是‘地’位的锁眼。离位属火,机关定然与火有关。” “锁眼?”黄昭从怀中掏出一块燧石道:“刚才侯爷吩咐卑职协助大人,于先生便塞给卑职一块石头。” 江彦暄眼睛一亮:“试试把燧石嵌进‘收’字的竖笔里。” 他记得于相当年批注过的《百工造物》里写过,离位属火,需以带有火气的事物引动。虽未见过这位大人,但他身为京城的住建管事,自然拜读过于相的注疏。 燧石刚刚嵌入其中,石碑内机关咔嗒作响。 “快,按中厅的方位转动石碑!”江彦暄退至一边,将暗门露出,“左转三圈对应天,右转两圈对应地。离位火性烈,动作慢了怕是要出事!” 黄昭咬牙使力推动石碑,石碑底座的齿轮咔嗤作响,伴随着摩擦的细小火星,石碑对准中厅转轮藏的位置。 “成了!” * 于崇谙和纪凌两人进入暗室后,听见四周墙壁内似乎有水流晃荡的声音。 按照刚才天地水火的说法,这间暗室当属坎位。暗室纵横不过十五步,左右墙面上都有横七竖五共四十五个凹槽,里面各挂一只青铜小钟,在墙壁水流的激荡下发出特定声响。 纪凌习武,耳力较常人更佳,在水流声中可辩明分别是哪只小钟发出声响,“我虽可分清五音,却不识乐谱,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亦或只是一段旋律。” “每面墙壁上的铜钟,从左至右分别按‘宫商角徵羽’排列,从下至上为一至七徽位。” 于崇谙说完,又蹙眉细听,片刻后微微摇头道:“听着不像什么曲子,应只是一段旋律,只是曲调残缺,许是要我们填音。” 话音刚落,二人脚下突然传来汩汩水声,数道水柱从地砖缝隙喷涌而出。 纪凌将人互在身后退到一边,衣摆被水花溅的湿透:“怎么做。” 于崇谙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侯爷从曲如宵身上搜出的玉佩可还在。” “在。” “我们不按音名和徽位定位,只当每面墙左下铜钟为起始,横数一至五,纵数一至七,先横后纵,侯爷听草民报位后用玉佩击打铜钟。” 于崇谙右腿在潮湿的地面久立,膝处旧伤疼痛让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侯爷,节奏要和水流击打声合上,不能快也不能慢。” 纪凌拿出玉佩走到左边墙面旁就绪,于崇谙行至右边,两人站定后屏声,暗室内只剩水声和细小钟声。 “开始了。” 纪凌按照于崇谙的指示,在他报出位置后立刻轻轻敲击对应铜钟。在两人配合下,清脆的撞击声融入水流的击打声中,旋律顿时流畅了起来。 “还差一节。” 于崇谙忍着腿痛走到右边铜钟旁,当他敲击出 “羽” 音的刹那,水柱从地板下涌出的力度陡然变大,水流击打铜钟的节奏也乱了几分,而后他听见纪凌的敲击声及时调整,稳稳地将旋律拉回正轨,这熟悉的默契让他分神,好在最后没有失误。 随着旋律的逐渐完整,暗室中央缓缓升起一座刻有“天收中,地合围”的石碑,正面朝中厅转轮藏的方位。 于崇谙心神放松之下,右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好在纪凌及时从后揽住他的腰。 “当心。”纪凌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带着些沙场磨砺出的沉稳: “当年您教我弹古琴时说过,弦紧则断弦松无声,过犹不及。”他刻意加重“您教我”三字,目光紧盯着于崇谙瞬间僵住的眼睛。 于崇谙猛地回头,没被假面粘连的右眼定定的望着纪凌,回神后将他轻轻推开。 “水火既济,四象归位了。” 忽然地面开始震动,中厅传来江彦暄的喊声。 于崇谙扶着墙喘息,腿伤让他额角冒汗。纪凌递来水囊时,他看见对方握着水囊的手在发颤。 纪凌又忽然将玉佩塞到他手中:“这玉佩,送你。” 地面震动停止后,纪凌转身向中厅走去,声音里带着些哽咽,“就当……替故人归还。” 于崇谙摩挲着玉佩边的裂痕,忽然明白纪凌早已认出这玉佩的来历,就像认出他强忍疼痛时紧抿的嘴角,与当年在相府教课时一模一样。 * 机关停止后,离位暗门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踏入中厅。江彦暄正蹲在浮道边摆弄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红蜡。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与后来的纪凌和于崇谙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可算出来了。”江彦暄起身,蜡油随着晃动滴在浮道石板上。 片刻前…… 离位石碑出现后,江彦暄和黄昭一行先回到中厅等待,没一会儿地面传来齿轮咬合的脆响。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座转轮藏底部石座裂开,数根粗壮的铁链从缝中拽着底层圆盘缓缓转动,木质边缘与座坑的凹槽精准咬合,随着 “咔嗒” 声接连响起,圆盘侧面弹出的石板顺着凹槽铺展开来。 “退到暗门里!” 江彦暄在震动中踉跄着后退,石板在水流冲刷下逐渐拼接成半尺宽的浮道。他忽然想起开启离位机关时,石碑后转动的铁轴带动了地下的传动机括,“原来暗门里的齿轮是为了拉动转轮藏!” 待所有石板卡牢,转轮藏再次停止转动,中厅逐渐不再摇晃。 江彦暄放轻脚步走到浮道口探头向上看,黑压压的一片很是渗人,想到一些奇异传闻,颤颤巍巍的开始翻找红蜡烛,万一用得上呢…… 于崇谙扶着转轮藏的立柱站稳,右腿的旧伤被震得发麻。 “曲如宵呢?”纪凌环顾四周问道。 “咱们人不多,方才把他又关回那个铁牢里了,留了个功夫不错的捕快守着。”江彦暄回答。 于崇谙目光扫过浮道下方露出的铜管:“坎离两方的机关联动着输水体系。” 纪凌听后注意到浮道两侧的水面正顺着铜管排出的水流顺时针流动,在边缘形成漩涡,“所以这浮道是靠水力和铁链拉动的,那转轮藏就是个巨型绞盘。” 他忽然想起少时看先生修理书房的绞盘式书架,因好动被飞快的铁轴夹到衣裳。那时先生说 “凡机括皆需力驱”,原来竟是这个道理。 江彦暄又蹲在浮道口摆弄红蜡,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泛着水光的石板上。 “可算成了!”他直起身,“于先生快看看,这血腥味是不是就是从二层散下来的。” 他扶着于崇谙的胳膊往浮道走,“您看石板上的水迹,明显是往高处漫的。” 许是在墓室内待久了,刚进来时的浓重腥味已经逐渐适应,可刚刚的这一阵震动和出现的二层,让那股子血腥气和恶臭又被搅动起来。 于崇谙被那股浓烈的味道呛得直皱眉,“按我们之前设想的布局,主棺或许就在二层高处。”他指向转轮藏底部的齿轮,“看着齿轮咬合的密度,正好能带动至少十人上行。” 纪凌站在两人身后,“黄昭领三人在此处看守机关,其余人随我们上去。” 江彦暄将手上拿着的蜡烛递给纪凌,又从行囊里摸出两支被油纸包裹好的红蜡。他将两根蜡烛点燃后,摆放在浮道口,又将纪凌手中的与另两只放在一起,呈品字状。烛火在浮道的风中猛烈摇晃了几下,而后竟然稳稳地燃了起来。 “成了,能上!” 檀:先生终于掉马了!小侯爷开心吗~ 纪凌:你看我开心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九章天地水火 第11章 第十章石棺祭 浮道的尽头连着一处平台,越往上空气越发滞重。 潮湿的水汽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和腐臭扑面而来,像是有无数具尸体在暗处腐烂。 江彦暄举着蜡烛踏上平台,蜡油从微微倾斜的蜡烛上滴落,在湿滑的石板上凝成小小的蜡珠,石板台面上黏着暗红色的液体,踩上去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响声。 于崇谙回头看了看浮道口,黄昭和捕快们的身影已经逐渐隐在阴影中,中厅转轮藏铁链拖地的声音隔着昏暗传来,混在细碎的流水声中。 “到了,应该到了。” 江彦暄长出一口气,虽然脸上附着纪凌给的面巾,但是还是被呛得猛咳几声,烛光在他的手上晃了晃,将平台边缘的景象照的更清楚一些。 平台边缘的石块上长满规律的灰绿色青苔,苔藓下的石面好像刻着什么纹路。江彦暄将身体放低,纹路中嵌着深红的血渍,在潮湿的空气和流水的冲刷下泛着油光,仿佛刚凝固不久一般。 纪凌踏上平台时,靴底踏过一片泡的发涨的草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凑近一看,竟是一片腐烂的指甲。 他目光扫过离他们没有几步的圆坛,坛上的小石棺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表面的云纹被灰绿色的霉斑填满,却仍能看出雕琢时的精细。 于崇谙顺手扶着石壁站稳,潮湿的石壁渗着难闻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袖口,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右腿的旧伤在攀爬浮道时被牵扯得发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与空气中的水汽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面巾。 他望着圆坛周围散落的石块,石块缝隙里嵌着些暗红色的粉末,凑近后淡淡的血腥气中裹着腐肉的酸臭扑鼻而来。更让他心惊的是,其中一块碎石上沾着半片腐朽的长命锁,锁身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若他没看错,锁身上缠着的应该是几缕灰白的发丝。 “先把烛台点着。” 江彦暄从行囊里拿出几支红蜡,递给纪凌和于崇谙:“这看着阴森森的,多点光亮才好。” 他走向石棺左侧的青铜烛台,烛台的造像是一只盘绕的蛇,蛇头托着花开状的烛座。 纪凌走到石棺左侧,将红烛凑近烛台,火光照亮了烛台底座刻着的小字——“中元祭”。 于崇谙忍着腿疼将石棺后方,将几个烛台一一点燃。烛火亮起的瞬间,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石棺正对的阴影里,竟密密麻麻的全是跪地的尸骨,一眼望去几乎占据火光中的整个空间,像是一片沉默诡异的白骨森林,尚且不说后边没有未照到的黑暗。 这些尸骨的姿势格外虔诚,均双膝跪地,上身挺直,双臂前伸,掌心向上,好似在向石棺献上什么最珍贵的祭品。指尖虽已风化,却仍保持着紧握的状态,关节处因常年的潮湿,覆盖着一层青绿色的物质,有的指骨间还连着未完全腐烂的皮肉,在烛光下泛着灰白,透着一股令人既胆颤又心碎的执着。 江彦暄点燃最后一支蜡烛,转身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手中的蜡烛“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火苗在蜡烛的滚动中晃动几下才熄灭。 离他们最近的骸骨上,肋骨间夹着一块绣了字的肚兜。江彦暄套着手衣将那块肚兜缓慢取下,展开看大小和绣花,该是小孩常用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带着颤抖。 纪凌从墙壁上取下一个烛台,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看骨龄,都是成年人吧。”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骨架,骨盆的宽窄反应男女皆有,且都保持着同样的跪拜姿势,“看着不像是被强迫的,你们看这具女尸的手指,还在轻轻托着怀里的东西。” 他指向最前排的一具骸骨,那具尸骨的怀中抱着块泡的肿胀的朽木,上面隐约可以看出是个孩童雕像,木雕的脖颈处还缠着几圈退了色的红绳,显然是母亲珍藏的孩子遗物。 于崇谙走向那些尸骨,右腿每落下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疼。 离石棺最近的几具尸骨时间最为久远,骨骸被潮湿的空气侵蚀成深褐色,轻碰之下都会簌簌掉渣,骨渣落在地上,溅起一阵带着腥气的粉尘。 他们手中的东西早已腐朽成灰,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粘在骨缝中。细看之下竟像一个小小的布偶残骸,布偶的棉絮在日久的潮湿中结成硬块。 稍远些的尸骨手中,物件逐渐清晰起来。 一具男性骸骨的掌心,躺着只褪色严重的拨浪鼓,鼓面泡的发涨,彩绘模糊地只剩下一团团色块,鼓槌还卡在骨指间,鼓腔里还积着半腔浑浊的液体,像是父亲无数次陪孩子玩耍的模样,即便化为白骨,也不愿松开承载回忆的玩具。 旁边的女性骸骨手里捏着一个陶土小偶,泥胎开裂露出里面的草芯,草芯上长满白色的霉斑,小偶的脸被捏成圆乎乎的模样,却才时光的侵蚀下裂出狰狞的缝隙,眼眶处的凹痕里还残存一些暗红的痕迹。 “这些都是……父母。” 于崇谙蹲下身,指尖轻拂过一具骸骨手中的蹴鞠,藤条编制的圆球早已散架,缝隙里卡着半块长命锁碎片,似乎与他刚才在石块上看到的是一体,“他们手中拿的,都是自己孩子的物件。” 江彦暄定了定神,走到另一边查看,浑浊的空气让他的呼吸格外沉重。 很快发现更多父母带来的孩童玩具。褪成灰白的布老虎趴在一具女性骸骨的膝头;蒙着一层厚灰的花灯歪斜的靠在男性骸骨的臂弯;一只腐朽的木马,被一具高大的骸骨紧紧抱在怀中,木头早已被虫蛀的千疮百孔。 “他们为何要带孩子的东西来这里?”江彦暄的声音发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看这姿势,倒像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纪凌没说话,目光看向不大的石棺,他伸手按在棺盖上,石面冰凉刺骨,“打开看看。” 江彦暄回头楞了一下:“这不太好吧,万一有机关呢。” “就算有机关,也得打开。”纪凌转头看向于崇谙:“于先生认为呢?” 于崇谙扫视一眼那些捧着孩子遗物的尸骨,点了点头:“总得看看里面是什么,才能知道他们为何如此。” 江彦暄和纪凌两人一左一右扣住棺盖边缘,同时发力。 棺盖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盖口在打开的同时往下掉着灰屑。随着缝隙越来越大,里面并非尸体骨骸,而是一层密密麻麻的乳白色的圆润碎石。 “这是什么?”江彦暄举着 烛台凑近,照亮了石棺内的景象。 纪凌伸手进去,捻起一颗,借着烛火细看。 这些碎石虽大小有异,但形状看上去几乎相同。尖端微弯,表面泛着半透明的光泽,根部带着些淡淡的黄痕……竟是一颗牙齿。可却比寻常成人的要小上一圈,齿根断面还带着暗红的血丝。 “是牙齿。”纪凌的嗓音有些发紧,伸手捞了一把,数十颗牙齿在掌心碰撞,发出“哗嗒”的响声,“而且是……” 他忽然顿住,拇指拨着手心里的牙齿,指尖划过那些细小的齿尖,每个尖端都带着细小的弧度。心中有了答案,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全身,让他浑身发冷。他数了数掌心的数量,不过一把就有二十多颗,而这石棺中至少铺了半尺厚,这得是多少个孩子的牙齿? “是幼童的犬齿。”于崇谙靠近后仔细查看之下也认出了这些牙齿的来历,他声音带着些难以置信的颤抖:“还未换过的乳牙。” 石棺里装着的,是一棺未换过的幼童犬齿。在烛火的照耀下,仿佛无数孩童的眼睛,默默看着这里的所有人。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和腐臭,与潮湿的水汽交织在一起,形成伶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三人沉默良久。 江彦暄后退几步,靠在石棺后边的墙壁上才得以稳住身形。他们都没有想到积石冢的二层,竟然是如此惨烈的景象。 纪凌将手中的牙齿轻轻放回石棺,望向圆坛下那些跪地的尸骨。 于崇谙腿疾暂缓,扶着棺壁深思,眼神一瞟看到石棺棺盖内侧,好像刻着一行模糊的小字,像是用指甲生生划上去的“还我孩儿”,字痕里积着干涸的血液,一遍遍刻在冰冷的石棺上,该是无数丢失孩子的父母的心声。 他望着那些骸骨前伸的手臂,望着那些孩童的玩物,望着那半块长命锁的碎片,明白这些父母,都是带着孩子的遗物自愿来这里献祭,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换回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孩子在哪的线索,最终却只留下满室的绝望。 他们或许永远不知道面前的石棺里是什么,就这样与孩子们的牙齿永远相伴。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圆坛下,与那些骸骨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仿佛他们也成了这场悲壮献祭的一部分。 石棺里的牙齿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是在诉说着一个被岁月尘封已久的秘密。若非挂画一案来到这里调查,或许这个牵连无数家庭的案子,就将连同那些父母的思念一起,永远封存在这座地下囚牢里。 八门套九星: 1、风水文化中的一个概念,主要用于阳宅的风水布局和吉凶判断。 2、八门就是指八种不同的住宅朝向,比如离宅(坐南向北)、坎宅(坐北向南)等。 3、九星分别是生气、天医、祸害、六煞、五鬼、延年、绝命、左辅、右弼。 4、说白了这个就是通过门的朝向确定住宅的卦象,再根据卦象确定九星的分布,以此来判断住宅的吉凶和气场。 5、八门套九星是有口诀的,但是咱们点到为止,感兴趣的伙伴们可以自行百度或翻阅相关资料。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章石棺祭 第12章 第十一章 荷灯树 于崇谙扶着石棺站直,与江彦暄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各执一只红蜡朝二层后边的墙边走去。 纪凌看他们拿着蜡烛往后走,便将石棺轻轻合上,紧跟上去。 烛火在潮湿的空间里摇晃,将三人的身影拉长。 “这里还有烛台。”江彦暄出声说道。 他发现墙角的石壁上嵌着青铜烛台,造型与石棺两边的蛇托花瓣不一样,是含苞待放的莲花样式,花瓣的纹路里积着厚厚的灰。 江彦暄将手中的蜡烛凑上去,火苗燃上烛芯,昏暗的火光瞬间驱散后边的一片阴影,墙壁上的刻痕在火光下浮现出清晰的轮廓。 于崇谙也点燃了另一边的烛台,随着断断续续的烛光亮起,二层的光线骤然明亮许多。 三人沉默……同时后退几步。 正整面墙上都刻着一棵巨大的荷灯树,主干粗如成年男子手臂,从地面一直蜿蜒至墓顶,分叉处的枝丫密密麻麻地爬满石壁,枝节处雕刻着凸起的树结。每根枝丫的末端都雕着一盏荷叶形状的烛台,只有接近墓顶的一些未被点燃。荷叶的边缘卷曲着,叶脉清晰可见,烛台中残留着凝固的烛油,黑褐色的油垢里掺着细小的灯芯。 每盏荷花烛台下边,都悬挂着一块儿巴掌大的木牌,在潮湿的环境中已经发黑,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却仍能看清上边用朱砂写的字迹,有些牌面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绳,还有些已经因挂绳的腐朽掉在地上。 “‘盼儿归’……”于崇谙伸手拂过最近的一块祈福牌,牌面朽坏的边缘簌簌掉渣,朱砂字被水汽浸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饱含希望的三个字。 祈福牌的边角系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缠着几缕细麻,他忽然想起街口买菜的大婶,总爱在给孩子做布鞋时掺上这样的麻线,说能耐磨一些。 于崇谙的指尖停在那块刻着“归”字的祈福牌上,潮湿的木头在掌心留下冰冷的触感。他忽然顿住,目光在满墙的福牌和石棺的位置转了一圈。 “在下有个想法。”于崇谙的声音带着些沙哑,“盗画的人,说不定是故意将我们引到这里的。” 纪凌和江彦暄听到后都转头看向于崇谙,纪凌道:“怎么说?” 于崇谙扶着墙壁慢慢走回中央:“你们想,那幅画是宫中秘宝,价值连城,那人让曲如宵将画辛辛苦苦拿到手,理应远走高飞才是,为何要让他来到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 “曲如宵说,他听从那个人的话来到这里,然后失足落入冢内,我们当时进入墓中尚且如此困难,他怎么可能只是失足便被困在这里了。” 纪凌道:“如果曲如宵没有说谎,那这个人的意图就难说了。” 江彦暄皱眉:“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画。” 于崇谙道:“所以我们要先确认画是否还在这里。” 于崇谙会有这样的想法,并非凭空猜测,他看着眼前的种种景象并结合来此地后的经历的叠加。 盗画的行为就透着反常,那幅画是国宝,价值连城,寻常盗贼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偷到宫中。就算真的如此大胆,得手后理应迅速远遁,销赃匿迹,可对方却反其道而行,让曲如宵暴露行踪引来查案的纪凌一行人,又逼迫县令让他们精准的来到积石冢。 而自他们进入冢内,墓中的一切机关似乎都是为了打开神秘的二层,指向一个被尘封的案件——数量惊人的儿童失踪事件。 再者,如果并非偶然,那幕后操纵者需对这里必然十分熟悉,他知道哪里能困住曲如宵,也要对墓室中的机关布局了如指掌,天地水火四处的暗门一开始就只留了两处,更像是要让他们更快的开启二层,借他们的手,让这些被深藏的秘密重见天日。 当然,一切猜想的前提是,挂画仍留在冢内。 江彦暄接连点燃了更多烛台,火光照亮了更多的福牌。 他踮起脚,借着火光细看上边一处最大的福牌:“岁次庚寅,失吾儿明放,年方七岁,盼荷灯引归。” “庚寅……”于崇谙听后,低头开始掐指排年表,“现在是庚戌,这么看来,得有二十年了。” 江彦暄听后突然想到,他好像听母亲和婆婆扯闲天儿的时候说,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有些地方接连丢孩子,还说当时闹得人心惶惶,都不敢吧小江彦暄给别人带。 “等我们回去问问曾县令吧。”江彦暄绕着墙壁走了半圈,“除了这些,好像没别的东西了。” 江彦暄看纪凌专注于石棺和圆坛,又看于崇谙翻着那些福牌看着什么,便没有上前打扰,转身朝浮道口走去,“我到下面看看转轮藏。” 他沿着浮道的台阶慢慢下行,石板的流水声和转轮藏的铁链声逐渐清晰。 黄昭的身影从转轮藏后探出来,看见江彦暄下来,抬头看了眼二层:“上面有宝贝?” “比宝贝揪心。”江彦暄没有多解释,径直走到转轮藏前。 “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光这么简单。”江彦暄伸手推了推转轮藏的立柱,底层圆盘只“咔咔”响了两声,纹丝不动。他收回手绕着转轮藏走了一圈,发现底部的石座上果然有五个凹槽,现在正卡在左边第三个上。 “上面如何了?”江彦暄转身跑去浮道口朝二层喊道。 “没什么了,我们马上下来。”纪凌的声音传下来,带着些回声。 片刻后,江彦暄看见纪凌扶着于崇谙出现在浮道口,于崇谙好像腿软似的,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 “于先生这是怎么了?”江彦暄疑惑。 “惭愧,方才磕到石棺边缘了。”于崇谙笑道。 纪凌的手臂始终虚扶着于崇谙的腰侧,听他这么说只心道:瞎说,明明是腿疾硬撑,让他发现了。 两人下来后,江彦暄指着转轮藏底座的凹槽:“刚刚浮道展开时,它就是转了一圈卡在这里的,我记得每次触动机关它都有跟着转动,前面两次的机关加上浮道这次一共转了三次。” 纪凌把于崇谙扶到旁边靠着墙,走到江彦暄身边。 他看了眼凹槽,又顺着石盘上的一根锁链往上看,“这根铁链连着的不是转轮藏的翼角。”他忽然用力拽了一下,铁链发出的“咣当”声,从上边传来。“推一下试试。” 黄昭和江彦暄过来,三人合力推动转轮藏,刺耳的转动声再次响起,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几人看向底座凹槽,果然现在转轮藏卡在左边第四个上。 “上面好像有动静。”于崇谙本就靠在浮道口附近,刚刚转轮藏转动时,巨大的摩擦声中,他听见一些微小的石头滑动的声音。 “上去看看。”纪凌率先踏上浮道,江彦暄紧跟其后。 两人重新回到二层,发现圆坛中央的石棺不见了。走近后看见,原本放置石棺的地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降下去了?”江彦暄举着烛台靠近,“掉进转轮藏里了?” 纪凌弯下腰细看,“有暗格。” 他从腰间抽出匕首,小心翼翼地将刀尖插入缝隙,手腕微微用力,石板发出一声轻响,应声弹开。 暗格里没有机关和其他奇怪的东西,只有个卷轴状的物件。纪凌伸手将它取出,缓缓展开后发现,是那幅挂画残卷。 挂画找到后,所有人都轻松下来。江彦暄和于崇谙两人寻找从积石冢内出去的方法,纪凌则吩咐黄昭将曲如宵带出。 走出积石冢的那一刻,晚风裹挟着山间的凉意扑面而来,小捕快们点起了手中的火把。 江彦暄裹紧身上的衣服:“可算出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黑黢黢的洞口。 黄昭押着曲如宵走在前面:“往哪走?” 纪凌抬头看了看天色:“先去我们之前搭好的帐篷,今晚暂且在这里歇脚。” 于崇谙没有说话,就在后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跟着,刚要停下歇歇腿,便被纪凌从旁边扶住了手臂:“可是腿疼的厉害?” 纪凌的声音很低,只他两人能听到:“旧伤又犯了。” 于崇谙稳住身形,心想反正这人已经猜到了,干脆也没隐瞒,于是轻轻点头:“老毛病了,不碍事。” 纪凌没立刻松开手,只虚扶着他慢慢往前走,两人的距离比平时近了些,步伐也默契的一致。 江彦暄听着后边嘀嘀咕咕的声音,回头瞧了一眼,,,纪凌怎么对这个酒馆老板这么关心了? 来到林间空地,借着月光依稀看得到之前搭好的帐篷还在那里。捕快们上前查看是否安全,随后生了火。 黄昭将曲如宵推到帐篷中:“进去等着。”随后用铁链将他的手脚绑了,确认他无法挣脱。 纪凌先扶着于崇谙走进其中一顶帐篷,等他在干草上坐好,才转身帮江彦暄拿油灯。江彦暄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灯光摇曳地跳动起来,驱散了帐篷内的黑暗,也照亮了几人疲惫的脸庞。 待所有人都吃了东西休息完毕后,纪凌将曲如宵带了过来。 于崇谙抬头与纪凌对视一眼,看向曲如宵道:“此前在墓中不便询问,你能再讲讲,为何要盗宫中秘宝,又为何会来这积石冢的吗?” 曲如宵缩在地上,听后悄悄抬头看了于崇谙一眼:“是个穿黑色斗篷的人,有天夜里到我屋中找我,他说只要把宫里藏书阁的宝贝拿到手,就让我自由。”曲如宵的指尖因攥紧铁链泛白,“但是我得手后,他没有将画拿走,只说让我把画拿到积石冢,之后的事情自然有人安排好。” 纪凌闻言抬头:“那个穿黑斗篷的人长什么样,你可有看到?” “他带着面罩,看不见面貌。” 江彦暄手上拿着那截挂画凑过来:“宫中秘宝守卫森严,你怎么能轻易得手?” 曲如宵回想道:“他告诉我宫里的巡夜时间和路线,按照他的说法,我才能将东西拿到手。” 于崇谙在一旁听着,忽然话锋一转 :“你说是有人诱你这么做的,可如果根本没有这个人呢?” 曲如宵茫然:“什么?” “若从头到尾都只是你一人所为。”于崇谙声音不高,却带着压迫:“你盗出秘宝,编造这个黑斗篷的人,再故意触发机关困住自己,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你是棋子。”他顿了顿,“在此之前,你还潜入县令府,设法将查案官员引到积石冢。” 曲如宵拼命摇头,脸急得通红:“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县令府的事!”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锁链拽着:“我盗画后在酒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来到积石冢,之后就被捆着,根本没去过县令府!” 于崇谙看了纪凌一眼,纪凌点了下头:“我们查过,县令府出事和他盗画的时间差,确实可以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 审问完后,黄昭将曲如宵带走,江彦暄也跟着回了自己的帐篷。因这次行动在山林之中,行礼皆以轻便为主,于是便只好两人共用一顶帐篷。 纪凌从门口回来后,看见于崇谙正揉着膝盖,便从行囊中取出个小瓷瓶递给他:“先吃两粒,可以缓解些疼痛。” “多谢。” 历法: 1、历法是研究时间的一种计算方法的一门学科,以天象变化的自然规律为基础。 2、本质是协调太阳、地球、月球等天体运行周期的关系,以便确定年、月、日等时间单位。 3、阳历:根据地球绕太阳公转的周期制定(例如现行公历《格里高利历》)。 4、阴历(太阴历):根据月球绕地球的公转周期制定(例如□□历)。 5、阴阳历:兼顾太阳和月球的运行周期,用阳历的方法计算回归年,同时用阴历的方法计算朔望月(例如中国农历)。 6、我国有史以来第一部有完整文字记载的历法是《太初历》。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第十一章 荷灯树 第13章 第十二章 我守着你 帐篷外的风声渐歇,只剩树叶偶尔飘落的轻响。 于崇谙侧身躺在帐篷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身下露出的干草,他抬起头看了眼对面靠在帐篷柱上闭目而坐的纪凌。 纪凌似乎是累了,考在那里一动不动。之后又将目光却在不远处那卷摊开的挂画残卷上。 昏黄的光将画中截教随侍七仙的轮廓照的模糊,那熟悉的笔触和独特的作画习惯,让他只一眼便认出,那确实是祖潇子的手笔。 于崇谙看着那副残卷,思绪又不由自主飘回了二十余年之前。 * 那时他还不到三岁,浑身湿透躺在雨夜的山路边。昏沉之间,只记得一双手将他抱起,带着些墨香。后来他长大些才知道,这是退隐多年的开**师祖潇子。 彼时祖潇子以至百二十岁,引发如雪却依旧精神矍铄,见他无父无母,又因高烧失了记忆,便将他留在身边,取名为“尚”。教他读书识字,诵经识典,也教他舞剑作画。 祖潇子是道门中人,作画时总爱以道家仙祖画像为范本。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握笔时,师父握着他的手,在宣纸上勾勒老子骑牛图,笔尖落墨何时轻何时重,转折的弧度如何,都带着独有的韵律。 “作画如修心,一笔不能急,一事不能慌。” 师父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在积石冢墓室见到的挂画残卷,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却半点不敢声张。 于崇谙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想到另一件往事。 那是他刚束发的第二年,师父离世前,曾拉着他的手叮嘱:“我当年辅佐太祖是顺势而为,如今归隐多年不问朝事。你身世不明,切记远离朝堂,莫要卷入纷争。”他刚自京城辅助宇文承回来,满心都是参加科举,可看着祖潇子的眼神,终究点了头。 后来于尚因征兵阴差阳错的又回到京城,被武成候纪敛招为西席,成了纪凌的先生。那时他刚加冠,纪凌也才十四岁,又闹腾又好学,总缠着这个小先生问东问西。他甚至想过就这样留在侯府,看着纪凌长大,也算不负师父教诲,远离朝堂纷争。 可安稳没持续多久,一封匿名信打破了平静。信上只说:知晓先生师承军师,某有一事相谈。于尚见信的刹那,心头骤然一紧。师父自退隐后,便于世间销声匿迹生死成迷,世人多认定他早已不在人世,怎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师承。 于尚按照信中地址赴约,见到这人是今上的皇叔,厉王宇文渭。此时于尚还不能暴露自己认识厉王,只拿了信问道阁下是何人。厉王坐在亭中石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玉扳指:“于先生不必惊慌,本王找你只有一事,祖潇子生前,可曾给你看过一副挂画?” “挂画?”于尚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指尖却悄悄攥紧袖口,“王爷此话何意?先师虽教晚辈读书作画,却从未提过什么挂画。晚辈甚至不知先师竟是开**师,直至师父临终前,才告知身份。” “哦?”厉王挑眉,身体往前倾了倾,“祖潇子活了一百二十多岁,教了你十余年,竟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提?看来他也没多信任你。” 于尚垂下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掩去眸底的冷意:“晚辈确实不知,师父待我恩重如山,王爷又何必如此妄议。您若是想找那挂画,怕是找错人了。” 他原以为可以借此脱身,可厉王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冰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找错人?”厉王扯出一抹冷笑,随手扔出一叠信件在他面前,上面记录了侯府上下的行踪,连纪凌每日何时去书房,何时练骑射,何时用膳都记得清清楚楚。 “于先生在侯府做西席,想必对侯爷一家感情深厚。纪敛常年驻守西北边关,手握大遥一半的兵权,本王若是在陛下面前提一句,就说纪侯爷似乎与前朝余孽有牵扯,你说……” 于尚猛地抬头看向宇文渭,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厉王笑得愈发阴鸷:“本王只是想请于先生帮个忙,你入朝为官,替本王找到那副挂画,侯府上下便能平安无事。若于先生不答应……”他故意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叠密信上:“京城里的冤案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那一刻,于尚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想到年少的纪凌,想到侯爷一家待他的敬重,想到祖潇子临终前的叮嘱,可他没有选择。他不能因为自己,让侯府满门陷入险境。 “好,我答应你。” 从那天起,于尚被迫离开侯府,终究踏入了朝廷纷争。他步步谨慎,今上见他终于出仕,直接将他升为丞相辅佐朝政。于是他一边应付厉王,一边暗中探查挂画一事。直到后来被诬陷与厉王合谋造反,下了天牢。 * “唔……”膝盖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于崇谙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下意识蜷了蜷身子。动作虽轻,却还是在寂静的帐篷中格外明显。 对面的纪凌猛地睁开眼看向于崇谙,起身走过来,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更多的是担忧:“怎么了?腿又疼了?” 于崇谙一愣,才发现是自己在回忆里失了神,他连忙坐起身,强装镇定:“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纪凌却没信,蹲下身,轻轻掀开了盖在于崇谙身上的薄毯:“在墓中时,似乎就见先生腿伤发作了几次,现在是不是更疼了?吃的那药丸是不是不管用?我包里还有外敷的伤药,或许能缓解一下。” 于崇谙下意识想拒绝,可看着纪凌眼底真切的担忧,又想到当年自己的离开,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别开脸,声音有些发哑:“那麻烦侯爷了……” “不麻烦。”纪凌打断他,转身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一个瓷瓶,又拿了一块干净的棉布,走到他面前坐下,“先生坐着别动,很快就好。” 说着,纪凌拧开瓷瓶,倒出些浅棕色的药膏在棉布上,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弥漫开来。他抬头看向于崇谙的右腿,眼神里带着询问,见对方没再拒绝,才轻轻卷起他的裤腿。膝盖处的皮肤有些泛青,关节处又一个银色反光的小点,“这是什么?” 于崇谙听着纪凌有些发颤的声音,叹了口气:“是根银针,扎进鹤顶穴可以助我行走与常人无异,但是每过四个时辰须得更换一次。” 纪凌的动作很轻,听后也没再说话。棉布敷在膝盖上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缓解了不少疼意。 于崇谙垂着眼,看着纪凌专注的侧脸,竟让他想起当年在侯府,纪凌练字时也是这样专注,偶尔遇到难写的字,会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喊一声 “先生”。他心里又酸又涩,若是当年没有厉王的胁迫,他们之间,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对了,先生的脸……怎么会这样。”纪凌一手轻轻按着棉布不让它掉下,抬起头看着于崇谙的眼睛。 “这个是易容的面具,不是真的烧伤,没有溶解剂取不下来。” 纪凌这才放下心来,“当年在府中,您教我骑射时总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忍疼。”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每次我受了伤还是会细心给我敷药。后来先生突然离开,我还以为……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于崇谙的心猛地一揪,指尖攥紧了薄毯,指节泛白。他怎么能告诉纪凌,当年的离开,不是因为纪凌,而是因为自己被人胁迫,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干涩的声音:“当年……是我有苦衷。” 纪凌抬眸看他,眼底没有责怪,只有理解和一丝委屈:“我知道。现在不说也没关系,等先生愿意说了,再告诉我就好。” 他敷好药,又轻轻的帮于崇谙把裤腿放下,盖好毡毯,收拾好瓷瓶和棉布,才重新坐下看着他: “夜里冷,要是疼得睡不着,就跟我说说话。先生要是累了,躺下睡一会儿也可以,我守着你。” 于崇谙看向他,烛光中印的纪凌的眼底满是温柔,和当年那个缠着他问东问西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他忽然唇角微微扬起的一抹笑: “多谢小侯爷。” * 薄雾未散,马蹄踏过沾着晨露的山林小路,“嗒嗒”声在寂静的晨光里格外清晰。 一行人赶回辅湘县时已近申时,纪凌让黄昭将曲如宵带到他下榻的酒馆严加看管。县衙门口,衙役们分列两侧,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官员,便是辅湘县县令曾岐,他带着自己的师爷站在门口等候。见纪凌几人下车后,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下官恭迎侯爷、江大人、于先生。诸位奔波多日,下官已备下热茶,里面请。” 几人跟着曾岐走进府中,几人坐下后,曾岐亲手为他们斟上茶,才在一旁落座: “侯爷此去两天,可有什么发现?” 纪凌双眉轻蹙,端起茶杯后却未饮: “我们前往积石冢,本是为了追查盗贼和秘宝,却未想到,在墓中见到了数十具尸骸和一石棺的幼童犬齿。”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向曾岐接着说道: “曾县令,辅湘县近些年是不是发生过大量幼童失踪案?” 曾岐听到“幼童失踪案”几个字,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在官袍上。他连忙放下茶杯,用帕子擦了擦: “侯爷竟知道此事……近些年虽仍有幼童失踪的案件,但最严重的当是二十年前,而且远不止民间所传的几十起。” “曾县令的意思是,当年的案子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江彦暄坐直身子问道。 “是。”曾岐重重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禁忌之事: “当年下官还只是县衙的主簿,跟着时任县令查案。起初只是偶尔有一两起孩童失踪,按理每年有那么几起失踪案实属常事,大家只当是孩子贪玩走失,可短短半年,报案的人家就多了起来。最后统计时,单是辅湘县内,登记在案的失踪儿童就有不下百起。这还不算那些没有报案的,或是家住偏远山村的。” “半年便有这么多?” 于崇谙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想到那一棺材的犬齿,若只辅湘县半年内就有百余起失踪案,那加上其他镇县,得有多少孩子没能找回。 曾岐点点头,眼底满是愧疚: “当年县衙倾尽全部人力查案,捕快们分片寻找,下河捞了,上山搜了,废弃的寺庙,干涸的水井都没落下,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些孩子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半点踪迹。直到后来……” 他突然停下,沉思片刻后借着说道: “上面来了指令,让压下案子,说是怕引起百姓恐慌,影响地方安定。当年的卷宗,已经全部被京城来的人调走了,至今没有还回。” 纪凌与于崇谙对视一眼,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京城来的指令?曾县令可知当年来下令的人是某部官员?” 曾岐面露难色:“当年下官职位低微,尚未接触这些。只听时任县令提过一句,说指令是从刑部传下来的,背后牵扯的势力很大,让我们勿再追查,免得惹祸上身。” “刑部?”纪凌指尖轻叩桌沿,沉思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抬手递向对面的江彦暄: “江大人,劳烦你膳后即刻动身回京城,去刑部寻许威许尚书。让他立刻梳理近几十年全境各县上报的幼童失踪案卷宗,尤其是那些被压着没下文,或是标了‘查无结果’的,务必全给汇总出来,三天内给我递个信。” 江彦暄伸手接过令牌,多了几分凝重: “此事关乎幼童性命,我亲自去办,定不会误了三日之期。” 说罢,他将令牌妥帖收进怀中,转身快步走出正堂,临跨门槛时还回头补了句:“若途中有变故,我会让人先传消息过来。” 天干地支 1、十天干:是一种文字记序符号,包括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gui)。 2、十二地支:木星轨道被分成十二个部分,是用于纪时,纪年等的重要符号,包括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3、具体应用:以纪年为例,将十天干与十二地支依次相配,组成固定顺序,就是干支纪年。具体顺序为甲子年、乙丑年、丙寅年、丁卯年……壬戌年、癸亥年。六十年为一周期,循环往复。具体查看六十甲子表。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二章 我守着你 第14章 中秋番外·牢中忆 腐臭的霉味混着潮湿钻进鼻腔时,于尚正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阶下百官朝服在风中簌簌作响。 他抬头望向龙椅上模糊的明黄色身影,忽然觉得,那顶十二旒的冕冠好像就沉甸甸的压在自己身上,珠子碰撞的脆响里,混着纪凌那年打翻砚台的声音。 “先生!您看这墨梅像不像冻住的雪?” 纪凌温热的手攥着于尚的袖口摇晃,纸上晕开的墨团确实像极了书房外的雪堆,黑乎乎的那种。 于尚支起手扶额没有说话,只用指尖蘸了些朱砂,在墨团边点出几点红梅。他记得那天午后阳光正好,透过雕花窗棂落在少年的发顶。 案上青瓷笔洗里插着几支新笔,是前些天江南上贡的紫毫,侯爷专程问陛下讨来的。纪凌抢着要试试,结果墨汁溅了满纸,倒是歪打正着画出几枝写意的寒梅,惹得他忍不住笑出声。 “于尚勾结厉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当诛九族!” 尖利的嗓音刺破耳膜,于尚猛地呛咳起来。铁锈味从喉咙涌向舌尖,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监牢的稻草堆上,额头抵着掺着水的地砖。右腿的骨头像是被拆掉又胡乱的拼回一起,每动一下都疼的眼前发黑。 稻草里混着不知名的秽物,粘在他破破烂烂的囚服上,与伤口渗出的血渍结成硬块,稍微一挪动便牵扯的皮肉生疼。墙角的蛛网蒙着厚厚的灰尘,几只虫子在蛛网旁爬来爬去,一只肥硕的蜚蠊慢悠悠地朝他爬来,触须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 于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牵动了腿伤,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从小就怕这些神出鬼没的虫子,每次见到都头皮发麻,如今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更是觉得毛骨悚然。 狱卒的皮靴踏过水洼的声音由远及近。于尚蜷起身子,目光死死盯着那只蜚蠊,心脏在胸腔止不住乱跳。听到脚步声后,于尚分心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狱卒,这人正是袁于岸买通的爪牙之一,自他被关进监牢里就对他百般刁难。 他听见锁舌弹开的刺耳声,昏黄的油灯晃进来,照亮了墙壁上斑驳的血迹。那是前几日他被杖责时溅上去的,而那次杖责,便是这位狱卒受袁于岸指使,故意加重了刑罚。 如今血痕已经变成深褐色,像极了自己时,纪凌亲手画的那副《秋水长天图》里的水纹。 那年的生辰恰逢中秋,纪凌非要缠着他学画水纹,握着他的手在纸上拖动,墨汁溅得两人衣襟上都是。纪凌有些不好意思,挠着脑袋说是给先生的生辰礼,之后倒是额外送了一条缂丝发带。 他还记得那天,纪凌特意让小厨房做了自己爱吃的枣泥月饼和桂花糕。糯米裹着桂花蜜,甜得恰到好处,纪凌看着他吃了不少,他自己却只是笑。 也是在那天,一只青虫被糕点的甜引着爬到画上,他吓得立刻起身多远,纪凌见状,伸手捏起青虫放到外面的树枝上,回来时还笑着说:“先生别怕,有我在呢。生辰和中秋佳节可不能让这小东西扰了兴致。” “于丞相,还记得咱家吗?” 太监尖细的嗓音钻进耳朵。于尚抬起头,视线还有些发颤,直到那只蜚蠊爬远了,这才松了口气。余光瞥了一眼在灯影中浮动的敷着厚粉的脸,鬓角的珠链随着说话的动作摆动。 这是宇文承身边的掌印太监,当年刚升任时,曾在宫中中秋宴上见过这人给纪凌剥花生,于尚似乎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硬的食物。宫宴上的歌舞声喧闹异常,殿外的月光皎洁如水,纪凌却只专注于一个一个摞起来的小堆花生,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旁边的人,眼里的光比殿上的月亮还要亮。 太监跟在宇文承后边,偏着头看了一眼,回头时发现,陛下的目光好像也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他记得那天宴会后,跟着陛下在御花园中闲逛,却看到于尚带着那个小侯爷在水池边赏月,小侯爷指着天上的月亮说,要像月亮一样永远陪着先生。 “咱家来送样好东西。” 太监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隔着木栏递进来,于尚使力支起身子接过靠在墙上。 “老侯爷临终前特意吩咐的,说您在里头受委屈了。” 油纸包掉落在稻草上,散开的褶皱里滚出几块碎成渣的桂花糕,于尚的指尖猛地一颤,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这桂花糕的味道,像极了中秋时府中必做的点心。 他记得纪凌十五岁那年随军出征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案上还摆着宫里送来的冰皮月饼。窗外的阳光明明烈得晃眼,他却觉得浑身像浸在冰水里,握着笔的手好像失去了知觉,一滴墨落在公文上,晕开一个小小的黑点,像擦不掉的痣。 于尚终究没有去送纪凌,亦如那天他离开时没有出现的小侯爷。只是对着那摞公文,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希望他平安归来,等他回来一起过生辰和中秋,等他回来团圆。 可现在,于尚望着那几块碎成渣的桂花糕,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喉间腥甜也愈发浓重。或许人在意识将要消失时会不受控制的乱想,他好恨呀。 油灯的光晕忽然开始旋转,于尚觉得天旋地转间,地面的寒气顺着脚底往上爬,冻得他牙齿打颤。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侯府的书房,那时他刚到侯府做西席。 初见纪凌时,他正趴在书房的案上临摹《兰亭序》,少年人总爱偷懒,写不了几笔就去逗弄窗边笼里的画眉。直到纪凌发现小画眉不理他而回过头来,才看到书房门口一身白衣翩然的先生。 后来纪凌再悄悄偷懒,就会被于尚用戒尺敲手心。乖乖坐下后却又趁他不注意,在纸上画个歪歪扭扭的小人,说是像极了正在看书的先生。于尚佯装生气要罚纪凌抄书,纪凌却立刻求饶,拿出偷偷藏得糕点哄他,师徒笑作一团,那时书房里的空气都带着甜味。 有一次,一只蟋蟀跳进了书房,他吓得躲到椅子上,纪凌费了好大劲才把蟋蟀抓住,放到罐子里送给了他,说: “老师,你看它多可爱,以后中秋夜里,就让它陪着你赏月。” 可他还是怕得不行,最后还是纪凌把罐子拿走了。 “老师,‘死生亦大矣’是什么意思?”少年人皱着眉抬头,鼻尖沾了点墨。 于尚放下手中的书卷,指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就像这叶子,春生秋落,本是寻常事。” “那若是被人摘下来呢?” 纪凌追问,眼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执拗,“就像…… 就像去年后花园那些被暴雨打落的桃花。” 于尚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命数如此,强求不得。”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何其天真。他以为只要恪守本心,便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独善其身,却不知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棋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剧痛从右腿传来,于尚闷哼一声,从梦境跌回现实。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走了,牢房里只剩下他一人,还有那几块散落在稻草上的桂花糕。老鼠窸窸窣窣地从梁上跑过,在油灯的映照下投下扭曲的影子。 于尚伸出手,想去够那油纸包,指尖却在离它寸许的地方停住了。他看见自己的手在灯光下泛着青白,指关节因为常年握笔而微微凸起,虎口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 那是纪凌学射箭时失手将箭射到他手上留下的。那天纪凌刚学拉弓不久,力道掌握不稳,箭矢脱靶直奔他而来,他下意识伸手去挡,箭头擦过虎口,留下一道血痕。 “先生!对不起!” 少年人吓得脸色惨白,手里的弓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我不是故意的!” 他那时笑着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用帕子擦掉伤口渗出的血珠:“无妨,习武哪有不受伤的。” 可纪凌还是哭了,眼泪掉在他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像要把那道疤痕烫进骨子里。后来纪凌每日都来给他换药,笨拙地学着包扎,药汁洒得满桌都是,却固执地不肯让下人代劳。 雨声不知何时响起,敲打在监牢的天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于尚蜷缩在稻草堆里,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 那时他还住在城郊的小院里,纪凌抱着被子跑来,说怕打雷。少年人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头上,却还逞强说只是睡不着。他把纪凌拉到炉边烤火,煮了姜汤给他驱寒,纪凌捧着姜汤小口喝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闪电。 “先生给我讲故事吧。” 少年人钻进他的被窝,声音带着哭腔,“就讲您年轻时的事。” 于尚便讲起自己拜的经过隐去了祖潇子的身份,讲如何在山间雪地里练字,手指冻得发僵也要坚持临摹,讲师傅如何用戒尺打他的手心,却在夜里悄悄给他送来暖炉。 纪凌听得入了迷,渐渐忘了害怕,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于尚借着窗外的天光,看着少年人熟睡的侧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柔软。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守着这个孩子,看着他长大成人,看着他建功立业。却没料到命运的齿轮会如此残酷,将他们推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右腿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着骨头。于尚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是毒药发作的征兆,狱卒给他用的药里掺了东西,让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腿疾越来越重。 他想起自己曾经何等意气风发,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在演武场上纵马驰骋,而如今却只能像条丧家之犬,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站立都成了奢望。 “于相,皇上有旨,念你曾为朝廷效力,特赐全尸。”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个面生的侍卫,手里捧着一杯酒。于尚看着那杯酒,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带着无尽的悲凉。 于尚伸出手,想去端那杯毒酒,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忽然想起祖潇子临终前的话: “世事如棋,落子无悔。可若真是错了,也要想办法挽回。” 挽回?他还有机会挽回吗?那些被诬陷的罪名,那些逝去的时光,那些错过的人,还能挽回吗? 雨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将整个监牢吞没。于尚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好像又看见纪凌骑着马从远处跑来,穿着银色的小甲,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桃花,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在马上扬声喊道:“先生,我回来了。” 于尚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嘶哑的咳嗽。他看着那杯毒酒,忽然觉得一阵释然。或许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解脱了,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尔虞我诈,不用再面对那个可能已经陌生的纪凌。 他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于尚倒在稻草堆上,视线渐渐模糊。他仿佛看见纪凌跪在他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喊着老师。 “凌儿……” 于尚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凌儿,对不起,先生不能陪你了。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先生?先生醒醒。” 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带着熟悉的力度。 于崇谙猛地睁开眼,可刺目的月光却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鼻尖萦绕着桂花酒的醇香,混合着纪凌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是他如今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他正趴在别院的石桌上,手臂下压着半张未完成的画。画纸上是他新绘的《中秋赏月图》,远山含黛,近水含烟,亭台里坐着两个对饮的身影,依稀能看出是他与纪凌的模样。 “又做噩梦了?” 纪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无法掩盖担忧。 于崇谙直起身侧头,看见纪凌正拿着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月光落在纪凌的侧脸,勾勒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比起记忆中的少年,如今的纪凌更添了几分沉稳,可眼里的关切却和当年如出一辙。 “没什么。” 于崇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他抬手揉了揉发紧的额角,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石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两只酒杯倒在一旁,残留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莹光。 纪凌沉默着扶起他,动作轻柔,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夜深了,先生早些回房歇息吧。” 他的手掌虚虚地护着于尚的腰侧,避开了他不便受力的右腿。于崇谙点点头,任由纪凌扶着自己站起身。 走在回廊上,月光透过雕花雀替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于崇谙忽然想起方才的梦,那些监牢里的霉味、刺骨的寒意、钻心的疼痛,都还历历在目,可此刻被纪凌搀扶着的手臂,却传来真实的暖意。 “先生……” 纪凌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犹豫,“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于崇谙转过头,看见纪凌正垂着脑袋,月光照亮他眼底的不安。 他知道纪凌指的是什么,指的是当年他入狱时,纪凌远在边关无法施救;指的是他化名归来,纪凌迟迟未能认出他;指的是他们之间那些错过的时光和误解。 他摇了摇头,抬手轻轻拍了拍纪凌的手背,就像当年无数次安抚那个犯错的少年一样。 “都过去了。” 纪凌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情绪取代。他握紧了于崇谙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都过去了。以后有我在。” 回到房里,纪凌替他倒了杯热茶。于崇谙捧着温热的茶杯,看着纪凌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那些痛苦的过往如同噩梦,可醒来时,身边有纪凌在,便什么都不怕了。 “早些歇息吧。” 纪凌替他掖好被角,转身准备离开。 “凌儿。” 于崇谙忽然开口叫住他。 纪凌回过头,眼里带着询问。 “今夜留下吧。” 于崇谙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纪凌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像极了当年那个拿到桂花糕的少年。 “好。” 这一夜,于尚睡得格外安稳。没有监牢的阴暗潮湿,没有刺骨的疼痛,只有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和温暖的怀抱,还有梦里重现的、少年纪凌捧着桃花向他跑来的身影。 这一次,他清晰地听见自己回应道:“凌儿,我等你很久了。” 关于侯爷要自己做月饼这件事…… 纪凌:先生,这面团怎么总粘在案板上?? 于崇谙:撒点干粉。你当年做月饼,面粉扬得像下雪,还说这样才有过节的样子。。。 纪凌:可那时您还夸我有创意来着…… 于崇谙:我是怕你把面粉扣我头上。 纪凌:哎呦,露馅了。(檀:月饼,当然是月饼!) 于崇谙:【叹气】没事,重新来。 纪凌:【接过新面团】您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握着我的手教~ 于崇谙:侯爷如今是大将军,我可不敢僭越。 纪凌:【指尖轻刮他手腕】从前教我练字时,怎么不说僭越?难不成先生觉得,现在的我不如当年听话?(檀:这货不认真做月饼!) 于崇谙:【抽回手】……听不听话你自己不知道么 纪凌:【把月饼放进模子】哎!您看这个像不像当年我摔碎那个? 于崇谙:【转身取酒并表示好想逃】你自己想想摔了我多少东西了,再提,这桂花酒你一滴都别想喝…… 纪凌:【跟过去】我错了先生,等我!分我半坛!! 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中秋番外·牢中忆 第15章 第十三章 幼童失踪案 于崇谙看着纪凌,眼底掠过几分赞许和欣慰,显然对纪凌方才的安排深以为然: “侯爷要查全境的案子,莫不是早已断定,幼童失踪绝非辅湘县一处特例?” 纪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愈发深邃,语气笃定道: “辅湘县一个县便有百起失踪案,若只是单独个案,倒还能勉强解释。”他指尖在案上轻轻一点,将线索逐一串联。 积石冢里那些献祭的父母和小石棺里的犬齿,被人高调转移的卷宗,再加上京中莫名其妙的指令——这几桩事拧在一起,绝不可能只牵扯一个县。 说到此处,纪凌语气微沉,眼底掠过一丝痛惜:“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得有多少孩子失踪。” 曾岐在一旁听得心惊,连忙补充道: “侯爷说得在理。当年下官去邻县交接公务时,曾听那边的官员提过,说他们县也有过类似的幼童失踪案,只是数量没那么多,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当时下官没在意,现在想来,恐怕这真的是涉及我大遥全域的案子!” 于崇谙的心沉了下去。若真是这样,那这背后的势力得有多庞大?能在全境范围内操控这么多案子,还能让刑部调走卷宗,让地方县衙压下不报,绝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想起厉王,当年厉王胁迫他时,只提了师父的挂画,半句未提幼童失踪案,可此事既牵扯到刑部,那厉王若想插手其中也并非难事。他甚至想到当年因怯懦被废黜的皇长子,今上继位至今,这位久居深宫的皇长子一面都没有露过,可先帝给他这个软弱无能的皇长子留下了多少暗中势力,就无人可知了。如果再往上想…… 正堂里陷入沉默,只有风击窗纸的声响。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曾岐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侯爷,现在天色已晚,下官已让人备好薄酒小食,不如先用膳歇息?等江公子从京城带回消息,我们再从长计议?” 纪凌看了一眼于崇谙,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右腿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便点头道: “也好。曾县令,关于当年的案子,还有什么你记得的细节,明日我们再细谈。另外,派人守住积石冢,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下官明白!” 曾岐连忙应下,起身亲自引着衙役将两人往膳堂去。用过膳后,曾岐本想留纪凌和于崇谙就在府中歇息,但于崇谙推说酒馆内恐有事情亟待处置,执意要回。 纪凌也以酒馆内自有房间,不便叨扰县令为由,跟着于崇谙一同告辞。曾岐无奈只得吩咐备下马车,将两人妥帖送离。 望着远去的车影,师爷终究按捺不住疑惑,轻声问道:“大人,您为何对那位姓于的老板也这般敬重?莫非他……” “不可说。” * 于崇谙没有直接去酒馆,而是将纪凌一起带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派人提前给纪凌收拾的房间就在他主屋的隔壁。 进屋后,他坐在床边,刚想伸直右腿,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往床头摸了摸。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盒子。那是他回来时福喜放到房间里的卸面工具。 “叩叩叩……”敲门声突然响起,于崇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疼意。 “进来。” 纪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之前那个装着伤药的瓷瓶,径直走到床边蹲下。 “侯爷怎么来了。”于崇谙看着纪凌本想起身,却碍于腿伤无法动弹,眼看着小侯爷走到自己身边蹲下,还有些不自在。 纪凌的目光先是落在在于崇谙的右腿上,又不自觉飘向他的脸:“又疼了?” “嗯。” 于崇谙本想说没事,可一对上纪凌的眼睛,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应下,视线扫过纪凌微蹙的眉峰,忽然伸手将床头的小盒子拿了过来: “正好,侯爷之前不是问我面具的事。” 纪凌握着瓷瓶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在积石冢外的林中听到于崇谙说烧伤是假的开始,就十分想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这人现在是什么模样。只是当是于崇谙说了没有溶胶的工具,才没有继续追问。 此刻见对方主动提起,纪凌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舌尖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是该催促先生摘下,还是该故作平静的说“不急”。他突然懂了远行的人站在故土门前时,既盼着推开那扇门,又怕门后景象与记忆相去甚远,那份近乡情怯般的复杂心绪,竟在此刻与自己奇妙重合。 “现在要摘吗?”纪凌抬起头问道。 “对。”于崇谙看着纪凌的反应,嘴角翘了翘忍住没笑出声。他打开盒子,里面并排放着三根银针,针尖打磨的非常圆润光滑。 于崇谙捻起最细的那支,在盒子旁边的膏体中划拉了两下,之后针尖灵活的探到耳后,找准面具接缝处轻轻一挑。 纪凌屏住呼吸,看着他用另一只手抚上脸颊,拇指抵住下颌线轻轻一推。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像被封风起的蝶翼,从左侧脸颊缓缓剥离,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 当整个面具被摘下时,烛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没有纵横的疤痕,没有狰狞的旧伤,只是比纪凌记忆中清瘦了许多,可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依旧是那张能让年少时的纪凌偷偷描摹半宿的好看面容。 “先生……” 纪凌的呼吸漏了半拍,眼角有些泛红,手里的瓷瓶差点没有拿稳。他怔怔地看着于崇谙,记忆里的轮廓与眼前的人慢慢重合,只是褪去了那时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沉稳的锐利。 “怎么,吓到了?” 于崇谙将面具收好放进盒子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冷的盒面。其实他早就能摘,只是不知该如何面的纪凌可能露出的同情的目光,毕竟当年分别时,他还是张没有经历过风霜的脸。 纪凌猛地回神,低下头去弄伤药:“没有,就是没想到……” 他倒药的手有点抖,棉布上的药沫堆得有些歪:先生比以前更瘦了。” 于崇谙低低笑了声,他看着纪凌小心翼翼将药摊在棉布上的动作,连带着心里那点说不清的滞涩都消失了些。 “这些天在积石冢走了太多路,来不及换针,侯爷先等在下把针换一下好不好?” 他没再别开脸,就这么看着纪凌低垂的眼睫,声音比刚才更松弛了些。 “好。” 纪凌看见于崇谙卷起裤腿,熟练的拿刀烤火挑出银针,又拿了新的针重新对着膝盖那个针眼扎回去。火光在他指尖明明灭灭,纪凌忽然攥紧了袖口。 那人挑针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扎进皮肉里的不是针,而是空气。可他偏能看到针尾刺入时,于崇谙颤抖的手和喉间极轻的一声气音。 当年在侯府,这人连研墨时手上沾了墨渍都要仔细擦上半天,如今却对着身上大小伤痕熟视无睹。 纪凌心头泛酸,低头去看棉布上抹着的药沫——原来有些疼,是可以藏在笑纹里的。 等于崇谙换完针,纪凌将手上的棉布轻轻敷在于崇谙的膝盖上:“许威是我爹当年的部下,为人正直,不会徇私。” 纪凌突然开口说道: “他若搜集到全域的卷宗,我们就能知道这案子到底牵扯了多少地方。” 于崇谙抬眸看他,眼里满是复杂: “对方既能操控这么大的案子,其势力必然根深蒂固。” “不管对方是谁。有多大势力,我们都要查下去。那些孩子现在生死不明,那些父母的献祭不能白费。而且……” 纪凌的语气无比坚定,目光落在他脸上:“我不会让你再像当年那样,独自面对这些。” 于崇谙的心猛地一揪,眼眶好像有些发热,轻声道:“多谢侯爷。” 纪凌笑了笑,帮他把裤腿放下,收拾好药瓶: “时辰不早了,先生早点歇息。若是腿再疼,就敲墙,我就在隔壁。” 等纪凌走后,于崇谙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他想起积石冢里的小石棺,想起那些系着红绳的祈福牌,又想起曾岐说的“百起失踪案”,心里一阵发寒。若是江彦暄带回的卷宗里显示全域有数千起类似案件,那得有多少家庭在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 * 与此同时,江彦暄快马加鞭赶回京城,直奔刑部尚书府。 许威听闻纪凌的指令,立刻召集刑部官员,连夜打开案宗室,翻找近几十年的卷宗。 烛火在刑部大堂里燃了一夜,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时,许威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光是整理出来的,标注“幼童失踪”且“查无结果”的案子。就已经超过了三千起,涉及全域十多个州府,上百个县,而这只是初步调查的结果。 * 于崇谙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只觉得膝盖处还有些酸胀,想起昨夜纪凌为他敷药的场景,心口难免泛起一丝“徒弟长大了”的暖意。 他起身下床,刚洗漱完毕,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江彦暄略显气喘的声音: “侯爷,于先生,我回来了!” 于崇谙连忙打开房门,就见江彦暄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身上衣袍满是灰尘,眼底带着浓重的血丝,和身后跟着的手下一起抬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 纪凌也闻声开门,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样,许大人那边有结果了?” “有了!” 江彦暄点头道,声音因激动还有些发颤:“许尚书连夜召集人手整理卷宗,这是初步结果,全在这里了。” 他低头示意一下木盒,“我们进房说,这里面的内容实在骇人。” 几人走近纪凌的房间,江彦暄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 清式彩画: 1、清代官式彩画以和玺彩画、旋子彩画和苏式彩画为主导。 2、和玺彩画:是彩画中等级最高的形式,仅用于皇家宫殿、坛庙的主殿以及一些很重要的建筑上。 3、旋子彩画:等级仅次于和玺彩画,应用范围广于和玺彩画,一般官衙,寺庙的主殿或者一些牌楼等建筑上都用这种彩画。 4、苏式彩画:江南苏杭地区民间的传统彩画,苏式彩画的内容更贴近生活,因此多用于园林建筑以及生活区域的建筑。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十三章 幼童失踪案 第16章 第十四章 旧案卷宗 木盒中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卷宗,每一本卷宗上都粘着标签,标注着州府、县名和案件数量 纪凌拿起最上面一本卷宗,翻开第一页,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于崇谙和江彦暄也凑了过来,当看到卷宗上的内容时,于崇谙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本卷宗记录的是江南苏州府的幼童失踪案,上面详细记载了失踪幼童的姓名、年龄、失踪时间和地点。从景元三年到景元十年,短短七年时间,苏州府下辖的六个县,失踪幼童就有三百余人,平均每年近五十人。而卷宗里的备注栏写着 “查无结果,疑为拐带”,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调查记录。 “景元三年,是先帝在位的时间。” 于崇谙低声念出这个年份,眼底满是震惊,“这和积石冢祈福牌上的年份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全域的幼童失踪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爆发的。” 纪凌又拿起一本标注着 “西北凉州” 的卷宗,翻开后,里面的内容更加触目惊心 —— 凉州位置偏远,民风彪悍,可幼童失踪案却一点不少,短短五年,失踪幼童就有两百余人。 卷宗里还附着几份捕快的调查报告,上面写着 “曾在凉州城外发现一处废弃窑洞,内有血迹和幼童衣物碎片,疑似拐带窝点,可后续追查时,窝点已被烧毁,无任何线索”。 “废弃窑洞?烧毁的窝点?” 江彦暄皱紧眉头,“这说明那伙人是有组织、有计划的。他们在全域范围内建立固定的黑窝点,拐骗幼童后,要么转移,要么销毁证据,所以地方县衙才查不到线索!” 纪凌没说话,只是继续翻看着卷宗。 一本本卷宗被打开,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映入眼帘。西南蜀地,五年失踪幼童四百余人;岭南广州府,八年失踪幼童五百余人;中原开封府,六年失踪幼童三百余人…… 当最后一本卷宗被翻开时,纪凌的手指停在了页面上,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于崇谙和江彦暄凑过去,只见卷宗上标注着 “京城周边”。 里面记录着京郊各县的幼童失踪案,光是辅湘县周边的三个县,失踪幼童就有三百余人。而卷宗里的一份密报,让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 密报是二十年前刑部侍郎写给当时的刑部尚书的,上面写着: “京郊发现人牙子团伙,抓获嫌犯五人,审讯得知,该团伙在全域设有数十个窝点,拐骗幼童后,分等级处置:长相清秀、伶俐的,卖到远方富户或世家;长相普通、体弱的,或杀之取骨炼丸,或采生折割;顽劣、不听话的,直接虐杀,尸体就地掩埋或焚烧……” “取骨炼丸?直接虐杀?!” 江彦暄的声音都在发抖,“这些人牙子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们怎么能对孩子下这么狠的手!” 于崇谙的脸色苍白如纸,他想起积石冢里那些细小的骸骨。 小石棺内的幼童犬牙、为找孩子献祭的父母尸骸,那些画面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那是他和纪凌亲手所见的真相,除了他们,只有那个不见踪影的黑袍人知晓,连曾岐都只听过传闻,从未亲眼见过。 他强压下恶心,指着密报上的文字: “这个团伙,或许就是当年幼童失踪案的罪魁祸首。他们在各处设置窝点,有组织地拐骗、贩卖、虐杀幼童,手段残忍到令人发指!” 江彦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底满是怒火: “许尚书说,初步统计的全域幼童失踪案已经超过三千起,可这还只是登记在案的。那些偏远山村、没来得及报案的家庭,还有被人牙子灭口的家庭,到底还有多少孩子失踪,我们根本不知道!” 纪凌的目光落在密报的最后几行字上,声音瞬间冷得像淬了冰: “你们看这里。密报上说,这伙人背后早有靠山,不少世家子弟正通过他们购买幼童,有的用来玩乐,有的当作习武的活靶,甚至…… 满足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癖好。而刑部竟因忌惮世家势力,硬是压下了所有案子,还销毁了大半证据,只偷偷留下这份密报存档!” “世家子弟?” 江彦暄的心头一震,“难怪当年的案子会被压下,难怪卷宗会被调走。这些面兽心的家伙,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纵容人牙子拐骗、虐杀幼童,简直是禽兽不如!” 而后咬牙切齿道:“侯爷,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些人!无论是人牙子,还是背后撑腰的世家,都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纪凌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目光落在桌上的卷宗上: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我们手里只有这份密报和部分卷宗,证据还不够充分。而且这伙人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当年的成员要么被灭口,要么隐姓埋名,想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另外,我需先将找到的挂画送回宫中,这是先帝留下的秘宝,不能耽搁。” 提到挂画,于崇谙的眼神暗了暗。 他还没告诉纪凌,自己当年是被厉王胁迫才入朝的,也没说祖潇子是自己师父的事。这些过往牵扯太多,他怕纪凌知道后会陷入危险,更怕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生隔阂,便只是沉默地垂下眼,没有接话。 “那我们该怎么办?”江彦暄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贩子和世家子弟逍遥法外吧?而且您走后,辅湘县这边只有我和曾县令,人手本就紧张,查案怕是会力不从心。” 这话让纪凌也皱起了眉。江彦暄擅长追踪查探,却不熟悉京郊市井人脉,曾岐虽是本地县令,可县衙人手有限,且受限于身份,难以深入市井获取线索…… 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于崇谙身上,心里竟生出一个念头,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于崇谙现在的身份只是个酒馆老板,按理说不该卷入这么危险的案子。 “侯爷,江公子,或许在下能帮上些忙。” 于崇谙察觉到纪凌的目光,也明白他的顾虑。 幼童失踪案虽已过去二十余载,当年也确实抓捕了不少人,但其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朝政更迭之际,难免有漏网之鱼隐匿下来,依旧在暗中兴风作浪。据县令所言,近些年虽不像二十多年前那般有大批幼童失踪,但每年仍有二三十起孩童莫名消失的案子。 可是,这事细究起来,疑点重重。这种涉及全域的案子,真的仅凭一些世家子弟就能做到吗?虽说世家在地方上有势力,可操控全域范围的幼童买卖,这背后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有遍布各地的眼线与关系网,绝非普通世家能轻易搭建起来的。这里面会不会有朝廷官员暗中支持,甚至是宫里的人也参与其中呢?毕竟,能让刑部都忌惮,甘愿压下案子、销毁证据,这股势力绝不是几个世家子弟就能有的。 于崇谙开口后,纪凌和江彦暄都看向他,眼里带着几分惊讶。于崇谙继续说道: “我在京郊开酒馆虽只有一年,但京郊这一带的村落、山道我都熟,哪个村有什么老人,哪个路口常有行人歇脚,我心里都有数。而且酒馆本就是市井消息汇集的地方,往来的客商、村民常来喝酒闲聊,偶尔会提起些陈年旧事或是偏僻去处……”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坚定: “再说,积石冢里的那番景象我也亲眼见过,那些孩子和父母的惨状,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我虽只是个酒馆老板,没什么权势,但至少能帮着打听消息、指引地形,也能帮江公子和曾县令分担些压力,不至于让你们顾此失彼。” 江彦暄眼睛一亮:“于老板说得对。您熟悉京郊人脉和地形,还能从酒馆收集消息,这些都是我们欠缺的。有您帮忙,查案肯定能顺利不少。” 纪凌看着于崇谙,见他眼底满是真诚,没有半分勉强,心里既感激又有些担忧: “可查案凶险,这伙人和背后的世家势力庞大,您若是卷入其中,恐怕会有危险。” “侯爷放心,我有分寸。”于崇谙笑了笑:“我只是以酒馆老板的身份打听消息,不会主动暴露自己,也不会贸然涉险。而且,有江公子和曾县令在,真遇到麻烦,也能相互照应。” 他心里还有一层没说出口的理由。他想查清这起案子,不仅是为了那些无辜的幼童,也是为了自己。当年的事情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这起持续二十多年的拐卖案,说不定能牵扯出一些蛛丝马迹。 纪凌见他态度坚决,又确实需要人手协助,便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先生了。只是务必注意安全,若是遇到任何危险,立刻通知我或江兄,不要独自应对。” “我会的。” 于崇谙点头应下。 事情就这么定下,江彦暄拿着令牌,即刻前往积石冢附近的村落调查;于崇谙则留在辅湘县衙,协助曾岐整理卷宗,同时喊来福喜以联系京郊酒馆的伙计,让他们留意往来客人的谈话,收集与拐卖案相关的消息;纪凌则准备即刻回京,送还挂画并向皇帝禀报案情。 三人分工明确,纪凌也不再多耽搁,简单收拾了行李,将挂画残卷小心收好,便骑马直奔京城。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远处巍峨的宫墙终于在暮色中显出轮廓,朱红宫门上的鎏金铜钉在余晖里闪着冷光。 “吁——”纪凌勒马翻身落地,从怀中摸出钰渡营令牌,守卫的禁军验过令牌后立刻放行。 宋式彩画: 1、宋式彩画是中国古代建筑彩画发展的重要成熟阶段,虽地面建筑留存实物较少,但可以根据《营造法式》记载为依据。 2、宋式彩画以用金量及纹样等方面可分为五彩遍装、碾玉装、青绿叠晕棱间装、解绿装、丹粉刷饰等。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第十四章 旧案卷宗 第17章 第十五章 忆往昔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沉稳的光泽。 宇文承正低头批阅奏折,玄色的发冠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直到纪凌的脚步声靠近,他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清规,你回来了。”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刚从政务中抽离的沉缓,目光却已落在他胸前的木匣上,“挂画找到了吗?” 纪凌垂着眼帘上前,双手将木匣递上:“回陛下,臣已找到挂画的一部分,现呈请陛下查验。”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接过木匣,打开开后递给宇文承。 宇文承仔细查看片刻,指尖拂过绢布上模糊的墨迹,眼底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总算找回来了,这画是祖潇子为保大遥江山特意绘制,今能寻回被盗走的着部分已是幸事。 然而,笑意还未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便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复杂。 宇文承的指尖停留在画中一处不起眼的衣褶上,眼神变得悠远,仿佛透过这幅画,看到了那个在他最艰难时,于暗中默默相助的身影。 那人刚束发时,便能在关键时刻撑起一片天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那人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这些模糊的痕迹,让他在不经意间想起,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没错,这确实是军师的真迹。” 宇文承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你可知这挂画为何只有一部分?” 纪凌摇摇头:“臣不知,还请陛下示下。” “这画本是一体,画中内容是通天教主坐下的随侍七仙。” 宇文承的目光落在残卷上,他初登帝位时宇文渭便觊觎皇权,暗蓄异心。彼时他根基未稳,幸得暗中有人相助,他才可以不动声色便将这场未遂的篡逆压了下去,表面上仍是叔侄相安的太平景象。 可谁也没料到,这位皇叔竟藏着十年磨一剑的隐忍。六年间,他收敛锋芒,暗中结党,从未放弃过颠覆之心。直到一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骤然爆发,才让他深埋的狼子野心彻底暴露。 “一年前朕的皇叔意图谋反,暗中盗走了这幅挂画。他本想借挂画中玄机召集旧部,却没想到事情败露,被朕下令诛杀。他伏诛前,早已将挂画分为三分交给手下趁乱逃走,宫中现存的这部分,还是在他穿的内衫里找到的——这一年来,朕一直派人寻找另外两部分,却始终没有下落。” “原是如此。臣此次追查挂画,意外发现了一桩持续二十多年的幼童拐卖案,此事事关重大,臣斗胆向陛下禀报。” 纪凌垂首立于殿中,深吸一口气道:“臣近日追查所得,积石冢内有近百具风化程度不同的父母尸骸,一石棺内装有约千余颗幼童犬齿。” 接着,纪凌将在积石冢内所见所闻皆向宇文承言明。 “二十年前那伙人贩子,手段很是残忍。他们不仅拐卖幼童,更在途中肆意虐待,稍有反抗便拳脚相加,甚至有孩童因此殒命。” 纪凌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臣调查得知,早年曾抓获数名团伙成员,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团伙已在暗中活动多年,涉及范围极广。”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更令人心惊的是,据臣所知,二十年间全域范围内,幼童失踪案已超过三千起。这些失踪的孩子,有的或许被贩卖到了偏远之地,有的……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他将这些信息一一禀明,却始终对曲如宵的存在绝口不提。 纪凌心中清楚,曲如宵既听从黑袍人所说盗走挂画,那或许便是解开此案的关键线索之一。此人虽有过,却也知晓不少内情。 此刻将他供出,引得皇帝下令捉拿,以曲如宵的身手,怕是会从此销声匿迹,到那时,后续的追查线索便会彻底中断,这三千多起失踪案,恐怕也将永远石沉大海。 纪凌垂着眼,静待宇文承的旨意,心中却已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他知道,自己隐瞒此事,若是日后被查出,难免会落得个欺君之罪,但为了能早日查清真相,给那些失踪孩童的家人一个交代,他只能如此。 宇文承的怒意骤然爆发。 先前听纪凌奏报时,他虽面色沉凝,指尖已在御座扶手上无意识地摩挲,眼底却还压着几分帝王惯有的隐忍,只偶尔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哑的冷哼,算是对案情的初步回应。 可当 “全域超过三千起幼童失踪案” 这组数字落地,那点仅存的克制瞬间被碾碎 ——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右手重重拍在面前的御案上。 “岂有此理!”宇文承的声音不再是平日朝堂上沉稳的腔调。 怒火翻涌间,一个念头却突然窜进他的脑海。 积石冢、隐秘密室、大批量幼童失踪…… 这些骇人的线索拧在一起,竟让他莫名想起先帝晚年近乎偏执的对长生的执念。 先帝在位时,不知从哪里来的关于长生之法的消息,曾秘密召集方士和游医炼制丹药,还派了晋南王前往各地寻找长生奇植。以至于晋南王世子方越年从小学习译语并随行前往。 那时宇文承还只是个皇子,曾因劝谏此事被先帝斥责。后来先帝驾崩,那些牛鬼蛇神便与炼丹房一起销声匿迹。方越年后为他所用,以寻找奇植为由暗中继续游访四方。 他原以为此事早已尘埃落定,可如今听纪凌奏报,心头竟泛起一阵寒意。难不成先帝当年求长生的手段,远比他知道的更阴狠?这些失踪的幼童,难道真的与先帝有关? 这个猜测让宇文承的怒火中多了几分沉郁。他踱了两步,龙袍的下摆扫过铺着云锦的地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目光扫过殿中垂首的纪凌,又猛地转向殿外,仿佛要透过层层宫墙,看穿那些藏在暗处的罪恶与陈年秘辛。 “二十年前尚且不说,自朕登基至今,竟然还敢暗中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宇文承的声音里添了几分冷冽。 “世家子弟纵容?恐怕还有一些官帽戴久了,不知道天下姓什么的大官吧!他们是觉得朕太年轻,管不动那些封地私兵?还是觉得这大遥的律法,是给寒门百姓定的,与他们这些勋贵无关?亦或是…… 握着什么不该握的陈年把柄,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还有刑部!拿着朕的俸禄,吃着百姓的税粮,却把人命关天的案子压着捂着!是收了赃银,还是怕得罪那些背后的势力?又或是…… 在替某些人遮掩当年的旧事?简直是无法无天!” 宇文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殿内的烛火被他的气息带得明暗不定,映得他脸上的怒意与疑虑交织,更显威严深沉。 过了片刻,他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回纪凌身上,语气无比坚定: “纪凌,朕命你全权负责此案,与刑部尚书许威联手彻查!朕会加派禁军协助你,无论牵扯到哪个世家、哪个官员,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务必将这伙人一网打尽,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纪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臣遵旨!定不辱使命,将罪犯绳之以法,为那些失踪的幼童和他们的父母讨回公道!” 宇文承点点头:“你即刻去刑部传令,让许威召集人手,明日便开始行动。另外,祖潇子挂画的另外两部分,你也要继续追查,不能放松。对了,你此次查案,除了江彦暄可还有其余得力人手协助?” 纪凌想起于崇谙,如实回答:“回陛下,臣有一友人,名为于崇谙,在京郊开酒馆,熟悉当地人脉与地形,愿以民间身份协助查案,收集市井消息、指引地形,为臣分担压力。” 宇文承听到 “于崇谙” 三个字,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点头: “民间义士有时更能发挥作用,既然是你的友人,且有能力协助,便让他参与吧。只是务必叮嘱他,注意安全,若有需要,可凭你的令牌向当地官府求助。” “臣遵旨!” 纪凌心中一暖,没想到皇帝会特意叮嘱,连忙应下。 纪凌起身,再次行礼后,转身走出御书房。 看着纪凌离去的背影,宇文承拿起桌上的奏折,却再也无心批阅,他想起纪凌刚才的话。 于崇谙是京郊酒馆老板,熟悉当地情况,还愿主动协助查案。这些特质,和当年那个乐于相助、心思缜密的于尚,竟有几分相似。 * 那时宇文承刚被先帝册立为太子,看似风光,实则如履薄冰。 朝中老臣多依附几位皇叔或者其他皇子,兵权旁落,连秋狝这种皇家惯例,皇叔甚至暗地安排了人手监视,想抓他 “失仪” 或 “失职” 的把柄。 那日围猎,他见一只毛色油亮的赤狐从马前窜过,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挣脱束缚的念头,竟独自驾马追了上去。 赤狐跑得极快,专挑崎岖的山坡钻,他一心追猎,没留意前方山道险陡,马蹄刚踏上便猛地打滑,整个人连人带马朝陡坡下滚去。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只觉得后背撞上了岩石,剧痛中几乎要晕过去,恍惚间却见一道身影从坡上的灌木丛里钻出。 那少年穿着粗布短打,身形清瘦却动作敏捷,手里握着一根削得光滑的木杖,借着地形稳稳挡在了他的马前,死死拽住了缰绳。 少年将失控乱冲的马牢牢栓在树干上,才上前查看他的伤势。等宇文承终于缓过劲来,才看清救他的是个眉眼温和的少年,少年手里还提着药篓,想来是在此隐居采药的人。 “太子殿下无碍吧?” 少年刚满十五岁,眼神清亮,没有半分见了皇室的畏惧,反而透着几分沉稳: “这山坡近日结了薄冰霜,殿下追猎时需多留意才是。” 宇文承后来才知道,少年名叫于尚,和自己师傅在南山隐居已有十数年,专研医理与典籍。 此时他刚经历坠马惊魂,又想到皇叔的步步紧逼,忍不住叹息:“连追只狐狸都不得自在……” 于尚却忽然道:“殿下若觉得处处受限,不如先看清身边的路——就像这山坡,看似平坦,实则暗藏冰棱,若能提前察觉,便不会遇险。” 这句看似寻常的话,却让宇文承心头一震。 后来他才知道,于尚虽隐居南山,却对朝中局势早有洞察。那次秋狝之后,两人相识,于尚便成了他暗中的助力。 他教宇文承如何从看似无关的细节里察觉危机,如何在皇叔的监视下联络忠良,甚至在一次皇叔派人下毒时,于尚还连夜从南山赶来,用独门解药替他化解了危机,自己却因赶路太急染了风寒,险些落下病根。 那时,于尚就像一盏明灯,从南山初遇时的援手,到后来一次次的出谋划策,始终陪在他身边,帮他化解了无数次危机,直到他顺利登基,成为这偌大王朝的新帝。 围猎: 1、《尔雅·释天》中记载:“春猎为蒐(sou),夏猎为苗,秋猎为狝(xian),冬猎为狩。” 2、春蒐:春天进行的狩猎,主要猎取没有怀孕的野兽,以保护繁殖期的动物。 3、夏苗:夏季猎取对庄稼造成损害的野兽,以保护农作物的生长。 4、秋狝:秋季猎杀伤害家禽的野兽,以确保家禽的安全和减少损失。 5、冬狩:冬季的围猎通常不加区分。 6、《臧僖伯谏观鱼》中也写道:“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 7、由此看来,古代的围猎并非单纯的娱乐活动,而是集政治、军事、文化、生态等多种目的于一体的重要国家行为。 *知识有限,探索无限,具体细节请以权威资料为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第十五章 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