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走时又逢春》 第1章 归乡 【诊断报告:胃 Ca 晚期。】 白色的小轿车行驶在弯绕的乡间水泥路上,路边光秃秃的田野和枯枝不断后退。春风裹挟着冬日的余寒扑在林见夏苍白的脸上,想起医院的诊断报告,让她昏沉的脑袋多了一丝清明。 “呕!” 车身陡然的颠簸让林见夏干哕出声,持续一路的胃部钝痛在这番牵扯下变成了强烈的刺痛。 听见动静的司机连忙分神瞥向后座,确认林见夏没真的吐车里才放声嚷道: “哎呦,小姑娘,这还有两分钟就要到地方了,可别再这时候吐。上次有个客人吐车里给了二百,结果后来几天打车的客人一直说有味道开门就跑,搞得我好几天不能做生意,可亏大发了。” “嗡嗡——”口袋里发烫的手机在电量告罄前发出最后一次震动。 “您放心,我不会吐您车上的。” 林见夏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刚好能让前座的司机听清。 挺好,省饭钱了。她在心中自嘲的想着。 林见夏的手伸进背包侧边口袋的药瓶,扣出一粒药片,混着身旁的半瓶矿泉水囫囵两口吞下肚,凉水雪上加霜,胃部加剧的疼痛让她更加萎靡。 还想说些什么的司机透过后视镜注意到林见夏的动作,见她环着双臂静静蜷缩在后座上,嘴唇蠕动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车至终程,林见夏拖着半旧沉重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碎石铺设的小路上挪动。 不远处池塘的另一边有个模糊的人影正抬头望着这边,直到她消失在对方可见范围内,那人影才再次动了动。 林见夏掏出早已被铁锈覆盖的钥匙插进同样上锈的锁孔,钥匙在锁孔中艰涩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她才听见了锁舌弹开的声音,尘封的小院在哐啷哐啷的上卷声中重现。 她望着曾经被爷爷精心侍弄的小院如今被各种枯藤落叶覆盖,褪色春联在堂屋斑驳不堪的红漆双开木门上迎风半挂,喉咙却像是被棉花塞住。 /吱嘎——/ 林见夏用肩膀顶开木门的颤动让屋角层叠的蛛网跟着簌簌落灰,没落到地上又被风扬起。屋内那股贯穿她童年混杂着霉味、尘土味和木头淡淡的腐朽味道传至她鼻尖。 目之所及,蒙尘的家具与她记忆中摆放分毫不差,那座她童年最爱的扇形斗柜也静立在原地,等待她再次开启。 她用剩下的矿泉水打湿纸巾,把贡几右边擦出一角干净的地方,小心放上黑色双肩包中被相框包裹的黑白照片。 照片中的人,暗黄的脸颊上满是皱纹,那双透着沧桑的眼睛穿越时光落在林见夏身上,仿佛下一秒又会像记忆中那样笑着轻唤她的小名“夏夏”。 “爷爷……我们……”回家了…… 她想笑,可嘴角对着干的越发下撇。 林见夏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摩挲着照片中老人的面容,顿了顿,转而又用撒娇的语气说道:“咱们很快就可以团聚了,你脾气这么大,可不能骂我。” 林见夏眨眼间竟模糊了视线,直到温热的水意沿着脸颊坠落在地。从半个月前检查出绝症,就一直把自己伪装成熟的大人,平静而麻木的处理一切。 此刻,她埋藏在内心的所有恐惧和委屈,恍若江水泄闸,一经爆发就再也控制不住。 她压抑的呜咽声也越来越大,环抱着双臂蜷蹲在阴凉的水泥地上。埋首间,她的衣袖肉眼可见的湿了一大片。 风卷起的哭声传入池塘边身影的耳中时,已经变的很细微。带着草帽的沈望舒耳尖微动,将目光锁定在不远处看到过人影的林家老宅,画板上沾满褐色颜料丙烯笔顿在原点。 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笔杆上摩挲着,盯着下压导致堆积在纸面的一团颜料双眸微垂,哀恸的哭声最终让无心再画的她,收起所有画具循着声音的源头走去。 老宅大门前,沈望舒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院内荒芜的景象,而是高堂内背对着门口缩在八仙桌腿右侧的林见夏。 对方灰粉色外套几乎将整个人包裹,散落在地上的杏白色裙边灰呼呼一片。莫名的让沈望舒想到野外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无助、又绝望。 一种能牵动她停下画笔,心头发紧,不自觉想要探寻的绝望。 “请问有人吗?需要帮忙吗?” 沈望站在敞开的门口高声询问,哭声似乎将她的声音一并吞没,她只能无奈的走了进去。 “那个?你…还好吗?”她再次提高的清亮声音突兀地打破这片悲伤的氛围。 林见夏慌乱地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猛地回头站起身。 一阵剧烈的眩晕和耳鸣瞬间袭来,天旋地转的感觉让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桌沿才勉强没有摔倒,胃部加剧的绞痛疼的她蜷起的指尖在桌面剐出细长的痕迹。 “你……你是谁?你找谁?” 她透过氤氲的水汽警惕地望向门口模糊的瘦长人影,来不及止住抽噎的嘶哑声音带着浓重鼻音。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沈望舒向前进了两步,看样子是想上前搀扶林见夏,却在林见夏将身后的供几撞的“砰”的一声时停住脚步,语速快而清晰的解释道: “我姓沈,叫沈望舒,是后边张奶奶儿子家的租客。我刚刚在鱼塘边写生,听见这边的动静,在大门前问一声,见你哭的伤心就想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距离近了,林见夏警惕怀疑的目光在沈望舒的身上扫视。 对方穿着一件简单的长袖白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随意地敞开着,小麦色的肌肤泛着健康的光泽,线条曲美的脖颈与锁骨让人一览无余。茂密的棕栗色头发被她随意地夹在脑后,额前挂着几缕卷曲的碎发勾勒出慵懒的弧度。 林见夏看着对方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与容貌,就明白她是村子里的外来客。 “谢谢,我没事。请问你还有事嘛?” 林见夏抿唇,心中的警惕不减。 被陌生人撞见自己狼狈模样的羞耻烧的她两颊发热,面上还要强撑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漠模样拒绝。 她微微抬头,正对上沈望舒的那双眼睛,藏在深深双眼皮之下的浅棕色虹膜如阳光撒在沙漠上的颜色,明亮温暖到几乎灼人。 林见夏却像是被灼伤一般瞬间收回目光。 沈望舒的视线扫过四周布满灰尘的家具,停在供桌上那唯一不染灰尘,让人明显能看出被悉心保存的遗像,心中了然。 跟着又落回林见夏身上,见她的面上泛起薄红,嘴唇却毫无血色,即使被宽大的衣裙包裹,也难掩身影的单薄。 状似没有察觉到她话语中的逐客意思,在林见夏冷着脸挪动步子挡住身后的照片时,认真建议道: “你脸色看着不太好?是生病了嘛?这房子看起来闲置的时间不短,不如我帮你一起打扫,不然一个人天黑也不一定能打扫完。” 沈望舒俏皮地眨下眼,边说就准备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自来熟的亲昵,像是问候认识很久的朋友,鲜活的与这座老宅里的人和物格格不入。 “不用!”林见夏的声音猛的拔高,几乎下意识侧身,却在动作间把行李箱连同上面的黑色背包撞倒。 白色的小药瓶在撞击下“啪”的落在地上,并顺着掉落的位置一只滚到八仙桌下。 沈望舒的视线被声音吸引,看向那看不清名字的药瓶目光微凝。林见夏身体一僵,面上若无其事地在捡回药瓶的同时扶起行李箱。 “我很好……我不喜欢……陌生人进入我的家里。” 她顿了顿,喉间轻微滚动了一下,用单薄的肩背挡住了沈望舒可能投来的说不清意味的视线。出口接上的话语依旧带着明晃晃的抵触: “然后,请你马上离开。” 意识到自己失态,林见夏蜷缩的指骨泛白,陷入掌心的指尖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印记。 想要隐藏却被人发现秘密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想缩回内心筑起的高墙后。 四周一时间静的落针可闻。 沈望舒放东西的动作顿住,望着像应激刺猬炸起全身刺的林见夏。她脸上的笑容收敛,眼底藏着探究。 而好心帮忙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沈望舒也没有露出丝毫尴尬或恼怒。 她盯着林见夏紧绷的侧脸和没有任何放松的指骨,身上为掩盖自身攻击性所表现的俏皮活泼转化为更为柔和、熨帖的样子。 她非常自然的将刚刚准备放下的东西重新拿稳,依旧轻快的声音,音量却降了几分:“好吧,看来我的冒失给你带来了困扰,真是非常抱歉。” 说着,行动清晰的转身。 林见夏扭头望向沈望舒的背影,渴望温暖的本能让她唇角微动,理智却让她没有发出声音。 或许是氛围的衬托,又或是她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一瞬间她只觉得,随沈望舒那带着过于热情善意的鲜活身影离开的脚步,她以及这座老宅都开始褪色成原本的黑白。 “对了。”走至台阶下的沈望舒猝不及防转身,对上林见夏情绪复杂的双眼,眉眼弯弯地说: “一个人打扫是很辛苦的,多注意休息。那我就不打扰的,再见。林——见夏。” 说完,她似没看见林见夏惊讶的模样,挥挥手利落地转身。 可是,那轻快的脚步声却泄露出主人恶作剧成功的好心情,直至渐行渐远,彻底消失。 确认沈望舒真的离开了,林见夏紧绷的肩背才骤然松懈下来,她扶着冰冷的八仙桌边缓缓弯下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回想起被对方叫破名字的惊讶,林见夏满心疑惑。 是了,林见夏后知后觉想起对方说自己住在张奶奶家。自小以来,张奶奶都是村里情报站最厉害的搜集者,这到也勉强说得通。 可是,张奶奶是爱八卦,却不是轻重不分什么都说的人。沈望舒怎么确定自己不是和她一样身份的租客或者是被委托过来的,怎么就那么,那么确定呢? 缓过阵痛的林见夏犹疑的摇了摇脑袋,拖着身体推上老宅的电闸,又去厨房接了一盆冷水,现在可没时间再去纠结这些。 病骨支离加上旅途的颠簸,灰扑扑的梳妆镜映出林见夏褪去红晕后只剩苍白的脸颊。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为自己收拾出一块干净的落脚地,不然真的要用现在这幅样子打扰张奶奶?看着自己憔悴面容的林见夏默默想到。 忽然,林见夏脑海中浮现出沈望舒的身影,正在擦桌子的手慢了下来。 林见夏确信自己从没有和对方有过交集,不然怎么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另一边,张奶奶家和林家是林见夏站在卧室窗边就能清晰看见房顶的距离。 沈望舒到时,满头银霜,穿着蓝色印花的长袖唐装,黑色长裤的张奶奶正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哎呦,小沈丫头往常都是快天黑才会,今天回的早呀。”听见动静起身的张奶奶笑着招呼沈望舒。 她长着一张天生刻薄的脸,即使热情微笑,那被皮肉包裹的高颧骨,和已经下垂的三角眼也让她透着几分势利。 “是呀,张奶奶,林家的老宅空着这几年一直没人回来吗?我今天在那边画画,好像听见有动静。”张奶奶的耳朵不好,沈望舒笑着提高的音量回答。 “林家?”张奶奶一脸疑惑的坐起来,像是自言自语般琢磨道:“自从老林去世,夏夏那丫头被带去城里上大学快十年没回来了。难道是有小偷?不对不对,林家那破房子能有啥值得偷的东西。哎呦!不会是夏夏回来了吧。” 想到这,张奶奶顿时来了精神,一拍大腿抓着沈望舒的胳膊,瞪大的三角眼都透着急切:“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 沈望舒笑着安抚的拍了拍张奶奶的手臂,接着说道:“倒是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进去,只是离的太远有些看不真切。等我听见哭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 “在哭?”张奶奶揪着重点收回手,眉心老树皮沟壑一样皱纹被挤得更深了:“是不是脸像苹果一样圆,眼睛大大的,看起来很文静懂事的小姑娘?” 沈望舒似在将张奶奶形容的人和自己见过的对比一番,才确定般的点头:“和您说的大差不差,不过那姑娘的脸到是不圆,看着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这杀千刀的林家栋,这些年肯定没好好照顾夏夏。”张奶奶低声咒骂一句,仿佛已经笃定就是回来的是林见夏。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小声打探:“你去的时候就只有她一个在?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没有,就她一个。” 沈望舒刚回一句,张奶奶已经猛的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朝林家赶过去,边走边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嘱咐到: “小沈丫头,夏夏家空了这么久,她一个人天黑也弄不完,我跟着去帮帮。这丫头回来了也不知道先过来看看,这么多年不见真是生疏了。死倔丫头,真弄不完估计也不会来这边。你先坐一会,我等下回来烧饭。” 话中夹杂着抱怨似得碎碎念,透着从老一辈就延续了几十年的亲昵与惦记。 奶奶?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第2章 第 2 章 正在扫地的林见夏刚听见动静,张奶奶干瘦灵活的身影已经从窗外走过。 她拎着扫帚,慌乱的从背包中翻出唇釉草草涂上,还没来的及抹抹匀,张奶奶已经伴着卷闸门再次被拉开的声音逼近。 “夏夏,夏夏,你这悄不吱声的,是不是在大城市待久了,看不起奶奶这个农村老婆子了?在家还把门关上,在躲我这个半截入土的糟婆子是不是?哎呦,年龄大就是遭人嫌哦!” 张奶奶板着的脸,显出几分凶相,一番唱念做打的念叨却直接将林见夏离乡多年的恍惚与陌生驱赶殆尽,那颗飘忽的心彻底落在实地。 “奶奶~您这么说我可不依,您这身体硬朗的肯定能长命百岁,不,是两百岁。”迎到堂屋的林见夏放下扫帚,上前抱着张奶奶的手臂,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摇了摇。明明眼眶已经泛红,声音却依旧雀跃明媚: “万一您看我拖着大行李箱回来,怕我把您养的宝贝们贪走,再把我关门外边,我可没处说理去。哼,上赶着不是买卖,我这是等您上门请呢。” “好个倒打一耙的小妮子,口气这么大。晚上奶奶带你去圈里随便挑,看你能不能把奶奶吃个大出血。”张奶奶用手指轻轻捏了捏林见夏的鼻子,嗔怪的话语带着掩盖不住的高兴。 “好啊,那您可不能反悔。”林见夏仗着张奶奶看不见自己僵住的表情,回答的毫无破绽。 等林见夏说完,张奶奶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两下,又推了推:“好了,站好,让奶奶好好看看。” 平复好心情的林见夏顺着张奶奶的力道站直身体转了一圈,任由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打量。 “好好好,我们夏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张奶奶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贴在她的脸上,目光划过她没涂匀的口红。 眼中除了欣慰就是满满的心疼:“怎么瘦的这么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你爸和你妈虐待你了。” 张奶奶观察林见夏的同时,林见夏也同样观察她。 林见夏觉得张奶奶还是记忆里的模样,但当她看到张奶奶比以前浑浊的目光,多了一半的白发和更加松弛的皮肤时,切实的明白了岁月不饶人这句话的含义。 “噗呲。奶奶,我今年 26,上班都三年了。白好啊,有的人想白还白不了呢。”林见夏笑出声,随后佯装生气哼唧:“哼,以前您最疼我了,结果现在连我的年龄都记不住了。” “都 26 了。”张奶奶喃喃着神色一怔,随即握着林见夏的手问道:“那这正上班的时候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能呆多久?” “……”林见夏一时失语,撅起嘴,状似轻松地打岔:“这不上班几年存了点钱,就想回来休息休息嘛。怎么,我这还没歇个脚您就嫌弃我了?” 张奶奶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到像是能容纳一切的大海,没有再说。林见夏那有一刻动摇着想要坦白的心,变的无比坚定! “好了,差点忘记正事。咱们赶紧把你这荒废的小猪圈收拾收拾,省的有些人晚上真的没地方住了”。 张奶奶说话间将抹布浸湿,林见夏也没客套的跟着拾起扫帚,贫嘴道:“可把奶奶小气的,您家这么大还能缺了我一间屋子。” 两个人从太阳正西收拾到日落,总算把主卧收拾成能住人的样子。 眼见天色已经变暗,张奶奶一拍脑门说道:“瞧我这记性,忘记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夏夏,把门锁好,咱们走。” “奶奶,您说的人是表大伯家里那个会画画的租客?她每天都在您那吃?”林见夏边归置东西边打探道。 张奶奶是林见夏爷爷比较远的的表亲,当初那个饭都吃不上的年代,张奶奶阴差阳错嫁过来,身为邻里的两家因为这层关系变的愈发亲密。只是随着打工热潮的兴起,常年在外的表大伯和林见夏并不算亲近。 “那肯定的,小沈姑娘那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咱们赶个集骑车都要二十分钟的村子,不得饿死人家。”张奶奶没好气的白了一眼林见夏,又神神秘秘的凑近比了个二的手势。 “再说了,人家可是每个月给了两千块钱的生活费,咱们就是顿顿吃肉也不一定一个月吃掉两千。老林,我带夏夏吃饭去了。” 往外走的时候,张奶奶和林见夏爷爷的遗照招呼一声。 “奶奶,那个小沈姑娘来多长时间了?”林见夏垂眸问道。 “来了有 2 个多月了吧,来的时候是被一辆看起来就贵的要死的车子送来的,听开车人说,他是那什么司机。”张奶奶挠着头,眼睛迷糊了一下。 “专职司机?”林见夏提醒一句。 “啊对对对,就是专职司机,看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使了。”张奶奶随即又嘀咕道: “咱们这破落村子也不知道能有啥值得画的?你大伯和大伯娘说房租给我当养老钱,小沈姑娘一年一次性给完一万的房租我都觉得亏心。吃饭也就多张嘴的事,哪还值当收钱,结果人家硬是不肯。每月到时间,钱就直接打卡上了。” 林见夏锁好门,伸手给张奶奶比了个大拇指恭维道:“要不说您厉害呢,表大伯孝顺,您又命里带财,足不出户也能挣到钱。” “什么命里带财,你就会说些开心的哄我。不过说到底还是你大伯娘人好,不然就你大伯那万事不过心的糙样。哪天我在家臭了,对方都不一定能知道。”张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吐槽道。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在避讳说死亡的同时无数次考虑自己的身后事。 望着天空早出的星子,闻着故乡的泥土芬芳。 听见这话的林见夏半扶着张奶奶的手忍不住收紧,默默咽下嘴边那句‘你还有我’,转而道:“您快呸呸呸,奶奶一定会长命百岁,表大伯真敢忽视您,大伯娘把他的耳朵揪掉一只怕是也不能罢休。”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明亮的灯光照亮了院门前的路。 张奶奶和张大伯没有分家,祖屋和他儿子的二层楼房只隔着几步路,共用的厨房正对一楼门口。张大伯干脆把两家一起围成同一个小院,所以张奶奶变成左厢房的祖屋是一应俱全的。 院里的大黄狗看着有人进来,警惕的站起身,见到张奶奶的瞬间尾巴欢快的摇到飞起。 很快,鼻子先感受到第二人的大黄狗警觉地撅起屁股,摆出扶趴的攻击姿态冲林见夏汪汪叫,同时圆溜溜的眼睛里还有疑惑。 “大黄,叫什么呢?夏夏回来了,不认识了?不许叫,”张奶奶拍了一下狗头,训斥了一声。 “去,用你的狗鼻子好好闻闻。” 听到动静下楼的沈望舒,目光触及院内两人一狗的画面时,下意识放轻脚步,靠在大门墙壁上安静的观察。 大黄狗耳尖撇了撇,仍然躲在张奶奶身后抬头望着林见夏委屈的呜呜叫。在张奶奶拍下一记降狗掌后才老实下来,不情不愿地夹着尾巴朝林见夏凑近。 她环抱着手臂,指尖无意识的在大臂上敲击着,老师曾经“匠气太重,灵魂空洞”的断言犹在耳边。 “大黄,快来。”注视着林见夏蹲下身,眉眼弯弯的伸出手。 大黄被她的动作吓的连着后跳两步,没感受到威胁又大胆试探地趴着前爪,伸着脖子细嗅着。似乎唤醒了埋藏在记忆中的久远熟悉的味道,不可置信地呜汪叫唤扑过去。 “果然,我们大黄是最聪明的狗狗。”林见夏揉着大黄的狗头夸赞。 橘黄色暖光的笼罩下,沈望舒蓦然又想起张奶奶曾说‘夏夏像苹果一样圆的小脸蛋,笑起来人的心都跟着软下来了。’ 大黄体格不大,扑过去的力道至于伤到人。沈望舒却注意到林见夏跌坐地上的瞬间,脸色跟着刷白,涂了口红的唇色被映衬格外鲜红。 她敲击的指尖一顿,身体慢慢站直。 敏锐的大黄像是感觉到自己了坏事,呜呜两声求助似得看向沈望舒。 林见夏顺着大黄的目光看过去,正对上沈望舒那双不知道凝视多久的眼睛。对方的眼睛眨动,长睫毛投下的阴影莫名让她幻视那些极具耐心的观察者。 林见夏脸色冷了下来,抚摸大黄脑袋的手一滞,埋在厚实毛发中的指尖因为疼痛还在颤抖。 她用手撑着膝盖缓慢地站起身,望着大黄熟稔地跑到对方身前,被摸头后又乐颠颠的贴回来。沈望舒便跟在大黄身后,悠悠地走近。 林见夏抿唇,神色闪烁不定,最终还是皮笑肉不笑的主动伸手。“你好,林见夏。” “你好,沈望舒。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相比于她,沈望舒脸上意外的神情显得格外真实。 二月的晚风还伴着冷意,林见夏仿佛被对方的略高体温烫到般缩回手。听到她的话,心中的羞怒再次升起。 “今天多亏有了沈小姐传话,不然我可能就真的在灰尘堆将就一晚了。”林见夏偏过头,看着厨房上空冒着烟气的烟囱,语气是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沈望舒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听不出她话中有话。 林见夏扭过头盯着沈望舒亲和力拉满的笑容,偏让她生出几分与老狐狸周旋的既视感,心中不由一噎。 正巧张奶奶逮着大公鸡出来,瞥见沈望舒连忙招呼道:“小沈丫头下来了,对不住,今天老婆子太高兴,饿坏了吧!我现在就赶紧烧饭。” “张奶奶,不着急,是我麻烦您了才是。”沈望舒调侃地瞥了一眼林见夏,话不停顿的说道:“夏夏果然和您说得一样漂亮。” “奶奶,我来帮您。” 张奶奶手中的大公鸡还在奋力的扑腾打鸣。林见夏几乎同时开口,回避似得朝张奶奶走去。 “哎呦!小沈丫头和我们小夏一样漂亮。要你帮什么忙,奶奶还利索的很,保证一会就能让你吃上饭。年轻人好说话,你们先聊着,就当帮奶奶招呼人。”替林见夏接受夸奖的张奶奶大方的夸赞回去,制止她想要帮忙的动作拐进厨房。 厨房传出锅铲摩擦的伴奏,林见夏眼不见心不烦的蹲下身,狠狠揉搓两下躺在水泥地上大黄的狗头。 完了,更是捏着大黄的一只耳朵,小声嘀咕:“坏狗。” 夜风拂过,显示出一种意外的和谐。 “看的出来,你以前和大黄的关系肯定很好。”沈望舒同样蹲下来,揉大黄的腹背,率先打破平静。 “……嗯”林见夏低低应声,随后想到什么目光温柔下来:“大黄是它妈妈生下来的最后一只护院狗,它妈妈以前和我关系就很好……” 话说三分林见夏突然停住,垂着眼盯着一脸享受的大黄,指尖在它厚实的颈毛划拉两下,道:“大黄也很喜欢你。” “如果你是指我之前经常偶尔会给它带罐头换的的好感的话,那确实是。”沈望舒视线划过她刻意避开自己位置的手,轻笑一声,接着摊手无奈地说: “可惜,后来被张奶奶撞见了,怕把大黄嘴养刁,死活不让我喂了。” “你呀!还是这么贪吃,小心别哪天被贩子一根火腿肠骗走了。”听见这话,林见夏哭笑不得的两只手捏着大黄的腮帮子,摇晃道。 “汪呜汪呜~”不满的大黄站起身抗议着。 “我以前听人说动物就像敏感的孩子,不仅能敏锐感知人的情绪,还能闻见人身上不好的味道。”沈望舒盯着大黄,闲聊的语气仿佛只是单纯和她分享一下。 林见夏心下骤然一缩,疲累地揉了揉眉心,不闪不避地对上沈望舒的目光,态度直接地问道: “那沈小姐呢?祖国那么多好地方不去,又为什么跑来我们这个毫无特色的破败村子里租住?看您的家境也不像是差钱的。” “呵~林小姐,我是个流浪画师,四海为家,走到哪算哪。况且,或许有些人觉得看腻的在别人或许是难得的风景呢。你觉得呢?林、小、姐”沈望舒笑意深深靠近林见夏,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轻声反问道。 最后的林小姐三个字,轻的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她更先感知到的,沈望舒凑近后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香味。不像水果的甜,花香的浓,冬日的冷,而是一种除却木质厚重的清新。 一向不喷香水的林见夏莫名心底觉得有些好闻,反应到自己在想什么的她暗自轻咬舌尖。 “一个有专职司机的流浪画家?学艺术的人都这么喜欢窥探别人的**吗?”林见夏不退反进,讽刺的问道。 闻言,似乎被沈望舒的嘴角拉平,面无表情的与林见夏对视。沈望舒潜藏野性的容貌没有了笑容的掩饰,显露无疑。 然而不过两个眨眼,重新带上笑容让又将那副样子融化成让不自觉放下防备的亲和。 “林小姐一直对我的话避而不谈,不会是我的话戳中你想要隐瞒什么的事情吧?”沈望舒身子愈发向前,近到可以清晰的看见林见夏脸上的绒毛,和眼睛里不明显的红血丝。 “沈小姐既然说你是流浪画家那就是吧,希望你能保持初心,不要破坏你追寻的所谓美景。”脸皮薄的林见夏最终率败下阵,站起身想要离开。 “……”沈望舒看着对方的模样,心知自己大概成了什么坏人,启唇正准备说话时,被张奶奶的喊话声打断。 “夏夏、小沈丫头,别玩狗了,快洗手过来端菜吃饭。” 两人同时转过头,就看见腰间系着紫色碎花裙的张奶奶,一手端着一个青花高脚盘站在厨房门口。 第3章 第 3 章 “来了。”沈望舒顺势应了一声,边走边夸张的揉了揉肚子:“老早就闻到飘出来饭菜香味,馋的我肚子一直咕咕叫。” “夏夏,还愣着干嘛,快来吃饭了。”眼见林见夏还愣在原地没动,张奶奶着急的又招呼声。 “哦,好。我脚蹲麻了,奶奶你们先弄着,我缓缓就来了。”黑暗的突袭让林见夏微微摇晃,她闭眼应了一声,等待着眼前的漆黑过去。 小臂忽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沈望舒身上那让她觉得好闻的香味这次比声音先到。 “走吧!脚麻一时半会可缓不过来。” 耳边,沈望舒说话时,呼出来的气息湿热气息拂过林见夏耳尖,发痒的耳根让心跳莫名有些快,莹白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变红。 恢复视线的林见夏转头就对上沈望舒那张饱满的红唇,她下意识向后退步,却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沈望舒稳稳托在手中。 林见夏的视线顺着被架高的胳膊往上走,突然发现沈望舒足足高过 165cm 的她半个头。 “怎么了这是?脚麻了走两步就好了,咋还麻烦人家小沈扶着。”放下菜碗的张奶奶看到这一幕,边说边拉过林见夏,向着沈望舒说道: “小沈你快去坐下,我来扶着她缓缓就行。” “沈小姐,谢谢。”林见夏紧抿双唇,迟钝地向沈望舒道声谢后,又向张奶奶解释道:“奶奶,我没事。我就是晕车,再加上低血糖犯了。” “哎哟,那你快坐着,厨房米饭端过来就能吃了。” 张奶奶拉着林见夏,等把她按在八仙桌右边的座位,沈望舒已经把装饭的瓷盆放到了桌子上。看着桌面上丰盛的三荤两素一汤,她不知饥饱的胃部多了几分饥肠辘辘。 张奶奶厨艺是出了名的好,早些年,这一片只要有红白喜事,后厨必不能少了她忙碌的身影。 不过,自从张奶奶老伴离世,林见夏爷爷的葬礼,算是是张奶奶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场席面。 林见夏目光定格在色泽鲜亮的鸡蛋滑肉汤上,那是她童年在张奶奶被主家请去置办席面,身为跟屁虫的她吃的最多的一样。 “哎,小沈丫头这干事真利索。”张奶奶夸奖着,边把站着的沈望舒推进左边座位,边盛饭道:“低血糖都是饿的,一看你在外面就不好好吃饭,吃饱喝足啥毛病都没有了。” “谢谢,麻烦张奶奶了。”沈望舒立刻半起身子,双手接过张奶奶过来的饭碗。 眼睁睁沈望舒把那满到冒尖的饭碗放到自己面前,林见夏牙疼地摸了摸胃部。 不等张奶奶的手开始伸向自己面前,林见夏急忙把碗揽在怀里,那张大的圆眼睛和大黄抗议时很是相像: “奶奶,我自己来就行了。您都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可惦记这口汤。我要先喝一碗解解馋!哎呦!” 话音刚落,站起身盛汤的林见夏,收到一记大黄同款降狗十八掌。 她尴尬揉着手,看着对面沈望舒又挂着让人牙根痒痒的笑脸,不自在地撇撇嘴。 “好了,又在心里嘀咕啥呢?二十多岁还跟个三岁小奶娃似得。” 张奶奶翻了一个十分不雅的白眼,将手中同样冒尖的饭碗放在林见夏面前,又接着道: “回来路上肚子空一路,不先填点东西,我还能缺了你一口汤?真吃不完,外面大黄还等着吃饭呢。” 徒留林见夏望着面前同样冒尖的饭碗,心知自己逃不掉,她眉头微蹙,无声的叹了口气。 “来,快吃,不然再磨蹭菜要凉了。” 张奶奶盛好自己那份米饭,坐在椅子上率先给沈望舒夹一只鸡腿,又拿另一只夹给。 林见夏戳着那肉质肥嫩的鸡腿,知道这是张奶奶特地为她杀的。作为占据她童年一半记忆的长辈,菜盘鸡□□中明晃晃冒头的小尖椒段,透见的是张奶奶对她的了解。 然而曾经无辣不欢的人,寄居在父母两家的那几年硬生生被戒掉了。 她低头大口咬下,熟悉的辛辣味道在味蕾上炸开,刺激着湿润的口腔分泌出更多的唾液。筷子不停的扒拉几口饭,直到两颊鼓鼓,才放慢咀嚼的速度。 “哎呦!慢点吃,刚还说吃不完这又跟有人抢了,小心噎住了”张奶奶见林见夏如同饿极的狗崽,口中劝说着,手中筷子已准备再给她夹菜。 “咳咳~咳咳!” 这边林见夏刚护住自己的碗,那边的沈望舒就发出止不住的呛咳声。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一瞬,咽下口中最后一点,神色几番变换。 张奶奶着急起身,夹住的鸡块也只得放到自己碗中,从后面供几暖瓶中倒了杯温水,放在沈望舒左手边,给她顺背的同时连声道歉: “哎呦,小沈丫头真是对不住!老婆子我高兴糊涂了,一时忽略了你,把辣椒放太多了。快喝点水缓一缓,好过点。” “张奶奶,我没事,就是第一次吃这么辣的食物有些不适应。这一顿下来,我估计要因为您这好手艺爱上吃辣了。”沈望舒摆摆手,温水划过喉咙,咳嗽声平缓下来。 话是和张奶奶说的,注意力却是在对面的林见夏身上。 林见夏正趁着张奶奶不注意,眼疾手快地把手中的鸡腿扔到地上,悄咪咪地给自己盛了两勺汤,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相遇。 “哎呀!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你要喜欢吃,今天多吃点,吃完明天再烧。”张奶奶被哄得眉开眼笑,坐下后给沈望舒连夹几块鸡肉。 “沈小姐看起来不太能吃辣?老家应该徽中挺远的吧。”林见夏率先垂眸闪避,搅拌着碗里的汤泡饭试探道。 “嗯,林小姐对我的老家很感兴趣?”沈望舒轻抬眉眼,将问题抛回去。 桌子下传来嚼碎骨头的嘎巴声,不难判断,鸡肉是进了也不知道何时溜进来的大黄肚子里。 “是有点好奇,沈小姐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就算有专职司机,父母应该不放心吧。”林见夏抿了一口汤泡饭,杵着下巴看向沈望舒。 再次尝过辣味,咸鲜的鸡蛋滑肉汤再好吃,她只觉舌尖味道寡淡的很。 “说的是,上个月小沈丫头爸妈还过来看过她,听说从老远的地方特意飞过来的。”说道这个话题,很有发言权的张奶奶放下筷子,瞅着林见夏不停顿地道: “哎呦,小沈和小沈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沈妈年轻的两个人站一起都不像是母女,更像两姊妹。小沈爸光看面相就是个能干的大老板。” “我爸妈要听见您这么夸他们,保准可高兴了。”沈望舒笑眯眯的应了一句。 “嗨,老婆子我实话实说罢了。对了,我记得小沈丫头今年 28 了,比……” “奶奶,今天辛苦你了,快多吃点菜。”林见夏顺手给张奶奶夹筷子菜,打断了她的话头。 没想到,反被张奶奶注意到,只见她皱着眉头望着林见夏,询问道: “先前话说一半也没个着落,我看你这次回来四季的衣服都有,准备回村常住?” 林见夏含着饭碗,含糊的嗯了一声。 “你爸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一趟?出去十来年也不说回来扫个墓。你爷那坟头多亏了和你表爷离得近,我还能帮忙拾掇拾掇,要是……” 张奶奶见状,恨铁不成钢的一顿输出,碍于旁边还有沈望舒在,硬生生将后面对林父难听谩骂和指责憋了回去。 “唔,他们不是忙嘛!”林见夏赔着笑,撒娇卖痴的岔开话题:“好哇,我算明白奶奶现在跟沈小姐亲,今个这鸿门宴就是两堂会审我来着。” 她夸张的捂着胸口,垂下双眸遮住眼底的波澜,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后续的任何可能性。 “哼,瞧瞧,瞧瞧!我还没说两句,这嘴皮利索的泼猴就开始倒打一耙了。”张奶奶轻哼一声,隔空点着林见夏,又想起什么似得话锋一转,对沈望舒说道: “小沈丫头不是说想去远点的地方逛逛嘛?之前村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巧这臭丫头回来了。她从小就跟猴一样到处溜,这片没有她不熟的地方,赶明正好让她带着你去找找那画画的好风景,你看怎么样?” “奶奶……”林见夏闻言讶然抬头。 “谢谢张奶奶,有人能给我当个导游我自然是欢迎的很,只是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 沈望舒干脆的答应下来,林见夏拒绝的话语被堵在喉中,像被强塞整颗蛋黄,堵的上不去下不来。 她嘴角吊起,委婉又暗讽地拒绝:“沈小姐成为流浪画家,追寻的肯定跟咱们普通人不一样……我刚回来,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整理,可能分不出精力。” 听懂她话中话,沈望舒夹菜的手一顿,对着对方冷沉的神色,心底的兴趣不减反增。 “看来林小姐对艺术的感知很敏锐,我更期待林小姐能够成为我的导游。林小姐可以等休息好了再来找我,我时间很宽裕,不着急。”沈望舒双手交叉搭支着下巴,端的一副善解人意。 “那行,就这样说。年轻人就是要多交朋友。夏夏,你歇好了就带着小沈丫头到处逛逛,年轻人在一起好玩。也别小姐来姑娘去的,掉书袋子话听的牙酸。” 张奶奶不理会林见夏还想说什么的表情,拍板做下最终决定。 一顿晚饭就这样‘平静’的氛围中结束,吃完饭的两人跟着收拾了桌子。沈望舒被赶回楼上洗漱,张奶奶却没有再拒绝林见夏一起刷锅洗碗的动作。 土灶上的铁锅盛着冒着热气的温水,水中碗碟发出碰撞的叮当声。 “奶奶,你今天,为什么非要戳着我和沈望舒一起玩?”闷头洗碗的林见夏吞吞吐吐问道。 她的目光透过两根烟囱中间的缝隙,落在灶口张奶奶被微弱火光映照,满是皱纹的脸庞上,想要寻找出一个答案。 “夏夏,奶奶以为这辈子没办法见到你最后一面了。”张奶奶拨弄手中的火钳,并没有正面回答。 “你妈是个要强的,直到快生了才回来,也是个狠心的,你出生才一个星期,她就把你扔给你爷跟你爸出去打工了。你出生的时候才三斤六两,哭起来比那小猫就大一点,所幸命硬。” 林见夏听着,尘封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眼眶渐渐泛红。 张奶奶眼皮耷拉着,空洞的盯着灶洞的火星继续絮叨着: “可是,夏天正是农忙的时候,你爷那大老粗又要下地,哪能照顾的好你?于是你爷求到我头上,你就这么白天在我怀里,晚上在你爷怀里的长大,合着我亲孙女也不差什么。” “奶奶~”林见夏眨巴着泛酸的眼睛,想要将眼中的眼泪逼回去。 “夏夏,你 17 岁时你爷走了,你父母给你转学,咱们奶孙俩就此将近十年没见过,奶奶不知道这十年里你究竟是怎么过的,明明走的时候脸上有肉、爱说爱笑。现在回来了,却不爱说话了,总感觉,总感觉心里像是压了很委屈,压了很多事情。” 林见夏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让温水泛起一道不起眼的涟漪。她咬着唇不敢出声,生怕哭声惹得对面长辈跟着伤心。却没有看见,对方同样无声地抹掉脸上的水痕。 张奶奶起身时已经收敛好情绪,她轻轻搂着,将擦掉林见夏脸上的泪水,像儿时哄睡般拍着她的后背,小声道: “好孩子,沈丫头是个有教养的好孩子,那是我们这辈子不一定能遇上几回的贵人。奶奶有私心,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以后你们玩的好,遇见什么难事能厚着脸皮让人帮你一把。” “奶奶~”林见夏依恋地回抱着她,声音轻的像一阵风。 如同喝了刚煮沸的热水,心头烫的发痛。 “好了,剩下的我来清就好,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坐了一天车,累坏了。”张奶奶将林见夏往门外一推,利落地收拾起来。 林见夏移动的脚步停下时,才发觉自己竟然走到了那间屋子窗户前。 明亮的月光下,她借着月色还能模糊地看见那座被旧衣服盖住的大红棺木,依旧静静地被两条长板凳架在半空中。 这是皖中地区的习俗,老人习惯提前预备,在家中停放一樽红漆棺木,张奶奶也不例外。 仍记幼时第一次见到时这具棺木,让对生死仍然朦胧的她汗毛直立。而今晚,是她与这具棺木时隔多年后的第二次见面。 林见夏揪着胃部的衣服,思索着从张奶奶那里套出棺木匠信息的可能性。只是,想到她会一点点在里面腐烂,胃中的酸水就翻涌着往外冒。 二楼的窗户被打开,林见夏抬头望向从窗内探出大半身体的沈望舒。她已经换上睡衣,披散的头发给她增添了几分慵懒。 沈望舒俯身撑在窗台上托着腮,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松弛:“需要提供护送回家的服务吗?” [猫头][猫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