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新婚，总裁他偏要动心》 第1章 第 1 章 初夏的午后，阳光透过民政局大厅明净的玻璃窗，在地面投下规整的光斑。 苏念安静地坐在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她身上是得体的米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连发丝都打理得一丝不苟，像一件被精心包装、等待送往某个地方的礼物。 旁边的男人，顾衍，她法律意义上刚出炉的丈夫，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将他与周遭略带喧嚣的喜庆氛围彻底隔绝开。他身上有种天生的疏离感，像终年不化的雪峰，连空气流经他身边都仿佛会慢下来。 从拍照到拿到那个红本子，整个过程高效、机械，没有一丝多余的温度。 黑色宾利平稳地滑入车流，车厢内静得能听见空调细微的风声。苏念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葱郁的行道树和熙攘的人群，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终于，车子驶入一处静谧的顶级别墅区，停在一栋三层独栋别墅前。铁艺大门自动滑开，穿过修葺整齐的前庭，入户门是厚重的深色木材。 顾衍输入密码，侧身让她先进。 别墅内部是彻头彻尾的冷感装修，灰白黑的主色调，线条利落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延伸出去的绿意，但室内却空旷得有些寂寥，空气里漂浮着新家具和消毒水混合的、过于干净的气息，没有人烟味。 “你的房间在二楼右手边第一间，主卧我住。”顾衍的声音打破寂静，和他的人一样，平稳，没有波澜，“张姨负责三餐和打扫，有事可以找她。” 苏念点头，表示了解。 顾衍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递到她面前，动作流畅得像经过无数次演练。 “这是协议，你看一下。”他语气公事公办，“重点在第三款和第七款。” 苏念接过，指尖触到光洁的铜版纸，有点凉。她翻开，一行行严谨的法律条文跃入眼帘，清晰地界定了这场婚姻的性质——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加粗的条款上：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双方互不干涉私人生活，无需履行夫妻义务。」 「协议有效期三年，自登记结婚之日起算。期满后，双方和平解除婚姻关系。」 「作为补偿，离婚时，乙方（苏念）将获得本市XX路XX号别墅一栋，以及现金人民币十亿元。」 十亿，外加这栋市值过亿的别墅。 苏念的视线在那串零上停留了半秒，心里没什么起伏。苏家需要顾家的资金注入渡过难关，而顾家，据说是看中了她“性情温顺、背景简单”，不会给顾衍惹麻烦。一场标准的利益交换。 她抬起头，对上顾衍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等待签署合同的平静。 “没问题。”苏念的声音很轻，带着刻意的柔顺。她从随身的手袋里拿出自己的钢笔，在乙方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苏念。字迹娟秀，和她此刻表现出来的乖巧形象完美契合。 顾衍似乎很满意她的识趣，收回协议，放回文件夹。“密码是六个八，你可以改。平时我不会打扰你。” 意思是，也请你不要打扰我。 苏念再次点头。 从那天起，苏念便在这栋奢华而冰冷的别墅里住了下来。 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协议妻子”的角色。顾衍早出晚归，她便在自己的领域活动，看书，看电影，在花园里发呆。张姨做的饭很好吃，她总是微笑着道谢。偶尔在楼梯或客厅遇见顾衍，她会停下脚步，轻声打个招呼，然后在他微微颔首后，安静地侧身让开，或者转身上楼。 界限分明，互不侵犯。 她的房间与主卧隔着一条走廊和一个起居室，距离恰到好处。每天入睡前，她都会仔细地反锁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是她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空间里，筑起的唯一一道安全防线。 日子像上了发条一样规律，平静无波地滑过。 直到半个月后。那晚快十二点，苏念刚吹干头发，准备上床，隐约听见楼下传来引擎声，然后是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和管家压低的话语声。 顾衍回来了，而且，听起来像是醉了。 这有点意外。在她有限的认知里，顾衍是那种连呼吸节奏都精准控制的人，不该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她没多想，伸手正要关掉床头灯，继续自己雷打不动的锁门流程。 “咔。” 卧室的灯盏刚刚熄灭，黑暗温柔地覆上眼皮。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重，甚至带着点迟疑，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清晰得有些惊心。 苏念身体瞬间僵住，心脏猛地一跳。这个时间，这扇门外……只可能是顾衍。 他想干什么？协议第三条墨迹未干。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比刚才稍微坚定了些。 苏念吸了口气，无声地赤脚下床，走到门边。她没有立刻开门，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站着，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壁灯昏黄的光线下，顾衍斜倚在门框上。他穿着回来的那身西装，但领带扯松了，歪在一边，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空气里，似乎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透过门缝渗进来。 苏念抿了抿唇，心底拉响警报。她退回床边，摸索到手机，快速解锁，点开录像功能，这才重新走回门后。 “顾先生？”她隔着门板开口，声音放得平稳，听不出情绪。 门外的身影动了一下。 随即，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带着被酒精浸染后的微醺和一种异常的执拗：“苏念……开门。” 苏念握紧手机，指尖按在开始录制的红色按钮上，没有动。 外面沉默了几秒，然后，他说出了让苏念几乎怀疑自己听力的话。 “那份协议……”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像滚动的礫石，“作废。” 苏念瞳孔微缩。 紧接着，他又抛下一枚重型炸弹，语气带着一种全然的、醉后的混乱和认真：“我们不离了……好不好？” “我可以把全部财产……都给你。” 第2章 第 2 章 全部财产？ 苏念举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她小半张脸，上面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她甚至下意识地把手机又往前送了送，确保收声孔对准门缝。 心脏在胸腔里失了节奏，砰砰直跳，不知道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因为他话语里那股不加掩饰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占有欲？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着门外，用尽量不带波澜的、甚至刻意带上一点求证般的疑惑语气，轻声问： “顾总，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透过门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想留个证据。” 门外陷入一片粘稠的寂静。 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只有苏念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咚咚敲着。 她屏住呼吸，手机依旧稳稳地举着，录像的红点固执地亮着，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几秒钟，或者更久，时间感在此刻变得模糊。 然后，她听到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吐息。紧接着，是身体重量倚靠在门板上，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顾衍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沙哑被放大了，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却又异常清晰的执拗： “我说，协议作废。” “苏念，我们不离了。” “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你。” 一字一顿，清晰地透过实木门板，钻进苏念的耳朵，也被她手中的手机毫无遗漏地记录了下来。 苏念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发麻。全部财产……顾氏帝国的掌舵人，他名下的“全部财产”是什么概念？那不仅仅是天文数字的金钱，是股权，是遍布全球的不动产，是一个庞大的商业王国。他就这样，在深夜，带着一身酒气，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但在这荒谬之下，又潜藏着一丝让她心惊肉跳的、不容错辨的认真。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似乎是身体滑落的细微声响，然后，敲门声彻底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逐渐远去的、略显踉跄的脚步声，以及管家压低了的、带着焦急的劝慰声。 “先生，您小心脚下……我扶您回房……” 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外重新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只是她午夜时分的一个离奇幻觉。 苏念却还僵立在门后，举着手机，直到手臂传来酸涩感，她才缓缓放下。 屏幕暗下去，最后定格的是她前方那扇紧闭的房门影像。她点开回放，将音量调到最大，顾衍那沙哑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 “……全部财产，都给你。” 不是幻听。 苏念按熄屏幕，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慢慢滑坐在地毯上。柔软的羊毛簇拥着她的小腿，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心跳依旧很快，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是什么意思？酒后胡言？还是……认真的？ 可顾衍那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醉到失去理智，说出这种无法挽回的话？就算醉了，潜意识里的念头，往往才最真实。 那他潜意识里，是想……绑定她？不是因为协议，不是因为家族，而是因为他……想要她？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苏念自己按了回去。太荒唐了。他们之间，除了那一纸协议，还有什么？连基本的了解都谈不上。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清思绪。无论顾衍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醉酒还是清醒，他今晚这番话，无疑是在他们之间那潭平静无波的死水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协议可能真的要起变化了。 而她手里，阴差阳错地，掌握了第一份，也是目前唯一的“证据”。 这让她处于一个微妙而被动的位置。拿着这份录音，又能如何？去质问清醒后的顾衍？还是作为未来谈判的筹码？ 苏念苦笑一下，将手机锁屏，放在床头柜上。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一切，都要等明天，等那个冷静自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顾衍回来之后，才能见分晓。 这一夜，苏念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顾衍递过来那份冰冷的协议，一会儿是他醉眼朦胧地说“全部财产都给你”，最后画面定格在他清醒后，用那种惯常的、没有温度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昨夜那个失态的男人从未存在过。 *** 第二天，苏念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她躺在床上，听着别墅里隐约传来的细微动静，是张姨在准备早餐。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 她深吸一口气，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平静的自己，她定了定神。 推开房门，走廊里安静无声。主卧的门紧闭着。 她下楼，走向餐厅。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早餐，中西合璧。而她脚步顿在了餐厅门口。 那个本该早已出门的身影，此刻正坐在他常坐的主位上看平板电脑。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浅金。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起一截，露出腕骨和价值不菲的手表，头发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昨夜那个倚在她门口，领带歪斜、发丝凌乱、说着醉话的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那真的只是她的一场梦。 第3章 第 3 章 听到脚步声，顾衍从平板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清明，锐利，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早。”他的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宿醉的痕迹。 苏念心脏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轻声回应：“早。” 张姨给她端上温好的牛奶。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以及顾衍偶尔滑动平板屏幕的细微声响。 苏念小口吃着煎蛋，味同嚼蜡。她几次想抬眼观察他对面的男人，却又硬生生忍住。他表现得太过正常，正常得让她开始怀疑，昨晚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或者……那录像根本就是她梦游时录的？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顾衍放下了平板，拿起旁边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然后，他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并未离开手中的咖啡杯，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昨晚应酬，喝得有点多。” 苏念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尖微微收紧。 他继续道，语气平淡无波：“如果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他顿了顿，终于抬眸，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陈述，“不必当真。” 不必当真。 四个字，轻飘飘的，将他昨夜那番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话，彻底定性为“醉后失言”，一笔带过。 苏念迎着他的目光，心脏缓缓沉下去。果然如此。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偏了偏头，声音轻柔：“昨晚？顾先生昨晚回来很晚了吗？我睡得沉，没听到什么动静。” 她看见顾衍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眸色似乎也深了一分，但快得让她抓不住。 他看着她，沉默了两秒，才淡淡“嗯”了一声，重新将视线落回平板上。 “今天有个视频会议，我先去书房。”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衬衫褶皱，动作优雅从容。 “好。”苏念点头。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餐厅门口，苏念慢慢放下牛奶杯，指尖冰凉。 不必当真？ 她垂下眼睫，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可是顾衍，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更何况，我还……留着证据呢。 顾衍离开餐厅后，苏念独自坐在餐桌前，对着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发了一会儿呆。 阳光正好，将餐厅照得明亮温暖，可她心底却像是梗着一小块冰，凉意丝丝缕缕地蔓延开。 “不必当真”。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仿佛昨夜那个敲响她房门，用沙哑嗓音说出近乎誓言般话语的男人，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一个碎片。 苏念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玻璃杯壁上划着。她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不会因为男人一句醉话就晕头转向，尤其是顾衍这样的男人。他的世界充满了算计、权衡和利益，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别有深意。 昨晚的失态，是意外，还是某种……试探？ 她猜不透。 但无论如何，他今早的否认，清晰地划下了界限。他不想承认，或者说，他后悔了。 苏念端起牛奶杯，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那份寒意。 她站起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温顺。既然他选择“不必当真”，那她也只能配合演出。 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了，就再难回到原点。 那份被她保存在手机深处的录音，像一颗悄然埋下的种子，在她心底的某个角落，静默地存在着。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顾衍似乎比之前更忙了，早出晚归，偶尔在家，也多半待在书房。两人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在餐桌上遇到，也是各自安静进食，偶尔交流几句不痛不痒的天气或者张姨做的菜式，气氛客气而疏离。 苏念乐得清静，继续着自己规律而单调的生活。看书，看电影，打理一下阳台上的几盆绿植。只是，在每一次经过顾衍紧闭的书房门时，在每一次深夜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时，她心底那根名为“协议”的弦，会不由自主地轻轻绷紧。 他不再提那晚的事，她也装作从未发生过。 直到周五晚上。 苏念刚洗完澡，裹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就听到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震动。是她母亲林婉芝打来的。 她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心头掠过一丝无奈，还是接了起来。 “念念，”电话那头，林婉芝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小心翼翼的关切，“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妈。”苏念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就好……顾衍呢？他回来了吗？” “嗯，在书房。”苏念语气平淡。 “哦……你们……相处得怎么样？”林婉芝试探着问，“顾衍他对你……还好吧？” 又来了。几乎每次通话，都绕不开这个话题。苏家指望靠着顾家这棵大树喘息，而她是那根唯一的藤蔓，父母时刻担心她抓得不牢。 “挺好的。”苏念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回答，“我们……相敬如宾。” 这个词用在她和顾衍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林婉芝似乎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她懂事些，体贴些，抓住男人的心之类的老生常谈。最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对了，念念，下周三晚上，顾家那边有个慈善晚宴，顾夫人刚才特意打电话来，说让你务必和顾衍一起出席。这可是你们结婚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意义不同，你好好准备一下，别失了礼数。” 慈善晚宴？和顾衍一起出席？ 苏念微微一怔。这不在她的预料之内。按照协议精神，他们应该尽量避免这种需要“扮演恩爱夫妻”的公开场合才对。 “妈，我知道了。”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应承下来。 “好好好，你记得跟顾衍说一声，挑件像样的礼服，到时候好好表现……”林婉芝又嘱咐了一堆，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第4章 第 4 章 苏念放下手机，看着窗外远处城市的点点灯火，轻轻叹了口气。 扮演恩爱夫妻……她和他，连普通的夫妻都演不像，如何去演恩爱？ 她想起顾衍那双深不见底、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心里没什么底。 第二天是周六，顾衍难得没有一早出门。 苏念下楼吃早餐时，他已经在餐厅了，依旧是一身休闲打扮，却依旧透着不容忽视的精英气息，正看着一份财经报纸。 苏念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开始吃张姨准备的燕麦粥。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轻微的餐具声响和报纸翻动的窸窣声。 直到早餐快结束时，苏念才放下勺子，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他正好也放下报纸，目光与她相遇。 “顾先生，”她开口，声音轻柔，带着商量和告知的意味，“昨天我母亲打电话来，说下周三顾家有个慈善晚宴，顾夫人希望我们能一起出席。”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反应。 顾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手边的黑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他语气平稳，听不出喜怒，“礼服我会让秘书安排。” 没有疑问，没有反对，甚至没有一丝意外。仿佛这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苏念心里那点疑惑更深了。他知情？甚至，这可能就是他授意的？ “好的。”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思绪。 “到时候我会让司机接你。”顾衍补充了一句，算是将这件事定了下来。 “嗯。” 对话结束，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苏念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准备起身离开。 “苏念。” 顾衍忽然叫住她。 她动作一顿，重新坐好，抬眼看他。 顾衍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评估的意味，停留了几秒。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然后，他开口，声音依旧是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晚宴上，可能会有媒体。” 苏念心领神会。这是在提醒她，要注意言行，要配合演出。 “我明白。”她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温顺和了然，“我会注意的。” 顾衍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了报纸。 苏念站起身，离开了餐厅。 走向楼梯时，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跟随着她，让她背脊微微发僵。 直到踏上楼梯，那如影随形的注视感才消失。 苏念靠在二楼的栏杆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慈善晚宴……媒体…… 看来，这场“协议婚姻”的戏码，终于要从这栋冰冷的别墅里，搬到台前去了。 而她这个临时演员，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配合主角，演好这场万众瞩目的“甜宠”大戏。 只是，演戏需要投入感情。而她对着顾衍，除了那份冰冷的协议和昨夜那场荒诞的醉酒插曲，还有什么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指甲，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 或许，她只需要演出“乖巧”和“顺从”就够了。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包括她那位“丈夫”眼里，这大概就是她唯一的价值。 周三傍晚，华灯初上。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驶入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门廊。车门被侍者恭敬地拉开，一只踩着银色细高跟鞋的纤足率先落地，光滑的缎面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苏念扶着车门站稳，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是一件烟粉色的抹胸长裙，面料是带着细微珠光的软缎，剪裁极尽简约，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和优美的肩颈弧度。脖子上戴着配套的钻石项链，碎钻的光芒与她耳垂上点缀的小巧耳钉交相辉映，既不喧宾夺主，又足够彰显身份。妆容是精心打理过的，比平日稍浓，更凸显出她五官的清丽，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得像橱窗里价格不菲的瓷娃娃。 顾衍从另一侧下车，绕到她身边。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黑色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领结打得一丝不苟，袖扣是低调的铂金材质。他本就身形挺拔，气质冷峻，此刻在礼服的衬托下，更是将那种上位者的矜贵与疏离感发挥到了极致。 他向她伸出臂弯，动作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苏念顿了顿，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处。指尖触碰到他西装面料微凉的顺滑质感，以及其下坚实的手臂肌肉。很陌生的触感。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似乎有瞬间的紧绷，随即恢复如常。 “走吧。”顾衍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苏念低应一声，挽着他，踩着高跟鞋，迈步走向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入口。 红毯从门廊一直铺到大厅内部，两侧有媒体记者架着长枪短炮，闪光灯此起彼伏。顾衍显然是焦点所在，他一出现，快门声便密集起来，伴随着记者们压低声音的通报和议论。 “顾总来了！” “旁边那位就是新婚的顾太太吧？” “快拍！第一次公开露面！” 苏念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审视、评估，或许还有不易察觉的羡慕或嫉妒。她脸上维持着得体而略显羞涩的微笑，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搭在顾衍臂弯里的手，指尖悄悄用力，抓住了他的一点衣袖布料。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顾衍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半分，臂弯微微收紧，将她带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一个在外人看来十足保护与亲密的姿态。 他侧过头，嘴唇几乎贴近她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不用看他们，看着我。”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苏念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顾衍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眼眸在璀璨灯光下，竟似乎比平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像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用于应对镜头的表情管理，但在此刻的情境下，却莫名显得有几分……温柔？ 假的。都是演戏。 苏念在心里告诉自己，但身体却在他的“引导”下，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她顺着他的意思，将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他侧脸上，偶尔才转向镜头，露出浅浅的微笑。 第5章 第 5 章 “顾总，顾太太，看这边！” “两位请稍微靠近一点，对，很好！” 记者们兴奋地捕捉着这对新婚夫妇的互动。男人冷峻矜贵，女人温婉美丽，站在一起，画面养眼得如同偶像剧海报。尤其是顾衍那看似不经意的维护和低头耳语的瞬间，更是被镜头精准定格。 走进宴会厅，喧嚣与热浪扑面而来。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芒，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们一出现，便立刻成为了全场的中心。 不断有人上前打招呼。 “顾总，顾太太，恭喜恭喜！”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顾衍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言辞简洁却不容忽视。他并没有过多介绍苏念，但每次有人向苏念示意时，他都会微微侧身，将她纳入对话的范畴，手臂始终保持着让她挽着的姿势，无形中宣告着归属与保护。 苏念只需要保持微笑，偶尔在顾衍目光扫过来时，轻声附和一句“谢谢”，或者在他被人敬酒时，端起自己的果汁杯浅浅抿一口。 她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依附于丈夫的、安静温顺的妻子形象。 直到顾衍被几位看似是重要合作伙伴的人围住，谈论起一些商业话题。苏念识趣地微微松开了手，低声道：“我去那边拿点喝的。” 顾衍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ok。 苏念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餐食区。 刚拿起一杯香槟（尽管她只打算做做样子），一个带着笑意的、略显轻佻的男声就在身旁响起。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顾太太？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苏念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西装的男人，年纪不大，头发梳得油亮，正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带着猎艳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我是赵明轩，和顾哥算是发小。”男人自来熟地凑近一步，手里的酒杯就要往苏念的杯子上碰，“顾哥可真是金屋藏娇啊，这么久才带出来。嫂子，我敬你一杯？” 他靠得太近，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有些刺鼻，眼神也让苏念极度不适。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微蹙。 “赵公子，抱歉，我不太会喝酒。”她维持着礼貌，声音却淡了几分。 “哎呀，就一杯嘛，给个面子？”赵明轩不依不饶，又往前逼近。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伸了过来，轻轻揽住了苏念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一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了她与赵明轩。 熟悉的、带着冷冽清香的气息笼罩下来。 苏念心头一松，侧头看去。 顾衍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站在了她身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落在赵明轩身上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冷得像是结了冰。 “她说不喝。”顾衍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动静的人耳中。 赵明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对顾衍有些发怵，讪讪地收回酒杯：“顾哥，我就是跟嫂子开个玩笑……” 顾衍没理他，低头看向苏念，揽在她肩头的手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让她几乎半靠在他怀里。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不止一度，带着明显的询问和……宠溺？ “没事吧？”他问，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这演技……苏念在心里啧叹一声，面上却配合地摇了摇头，甚至微微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说：“没事。” 顾衍这才抬眼，重新看向赵明轩，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管好你的玩笑。” 说完，不再多看脸色青白交错的赵明轩一眼，揽着苏念，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周围隐约传来几声低笑和窃窃私语，显然赵明轩吃了瘪，而顾衍维护新婚妻子的举动，落在外人眼里，坐实了“宠妻”的传闻。 苏念被他揽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透过薄薄礼服面料传来的温热，以及他胸膛平稳的心跳。这亲密的姿势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身体微微僵硬。 “放松点，”顾衍的声音再次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戏还没演完。” 苏念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靠在他身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 她忍不住抬眼，偷偷瞥向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这个男人，在人前演戏时，倒是滴水不漏。那昨晚的醉话，和今早的否认，到底哪一面，才是更真实的他？ 而此刻她依偎着的这个看似坚实可靠的怀抱，又藏着多少她无法窥探的算计和秘密？ 慈善晚宴还在继续，衣香鬓影，言笑晏晏。苏念扮演着被丈夫呵护有加的顾太太，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浮华热闹之下，她心底的那片冰原，并未因这短暂的、虚假的温暖，而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晚宴在一种表面浮华、内里暗流涌动的氛围中接近尾声。 顾衍带着苏念，与几位重量级人物做了最后的寒暄，姿态从容，言谈得体，将“年轻有为的顾氏继承人”与“体贴新婚妻子的丈夫”两个角色融合得天衣无缝。苏念始终安静地陪在他身侧，扮演着那个被妥善珍藏的附属品，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终于可以离场。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车厢内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安静填满。方才在宴会上那点若有似无的、由演技营造出的“亲密”氛围，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6章 第 6 章 顾衍松了松领结，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下显得有些冷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苏念也悄然松了口气，挺直了一整晚的背脊微微放松，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里。她侧头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城市璀璨的灯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却照不进深处。 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别墅，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空旷冷寂的客厅。 “早点休息。”顾衍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手臂上，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情绪。他甚至没有多看苏念一眼，便径直走向楼梯，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晚安，顾先生。”苏念在他身后，用同样平静无波的语气回应。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二楼转角，苏念才弯腰，换下那双折磨了她好几个小时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一丝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卸下精致的妆容，取下昂贵的首饰，换上舒适的睡衣，镜子里的人，才终于变回那个真实的、带着些许茫然的苏念。 今晚像一场华丽而疲惫的梦。顾衍在人前的维护，那个看似保护的拥抱，低头耳语时的温热气息……一切都那么逼真。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还是点开了那个加密的相册。里面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她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 男人沙哑的、带着醉意和某种执拗的声音再次响起： “……协议作废。” “我们不离了……” “我的全部财产，都给你。” 听着这段录音，晚宴上顾衍那副冷静自持、与她界限分明的模样，就愈发显得讽刺。 苏念关掉录音，将手机扔到一边，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心有点乱。 *** 第二天，苏念起得比平时稍晚。 下楼时，意料之中地没有看到顾衍的身影。他大概早就去了公司。 张姨给她端上温着的早餐，顺口提了一句：“先生一早出门了，说今天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可能会很晚回来。” “嗯，知道了，谢谢张姨。”苏念点点头，小口喝着牛奶。 餐桌对面空无一人，只有阳光安静地洒落在光洁的桌面上。这样很好，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昨晚的一切，以及理清自己有些纷乱的思绪。 饭后，她习惯性地走向二楼那个被她改造成画室的房间。这是这栋冰冷别墅里，唯一完全属于她自己的角落。 推开窗，让清晨微凉的空气流通进来。画架上摆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窗外庭院的一角，绿意葱茏，色彩明媚，与室内灰白黑的冷调格格不入。 她拿起调色板，挤上颜料，试图用画笔和色彩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平时能让她迅速沉浸其中的绘画，今天却有些失效。画笔蘸着饱满的蓝色，落在画布上，本该是晴朗的天空，却不知怎么，调出了一点灰蒙蒙的调子。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晚宴上顾衍挡在她身前时宽阔的背脊，他低头看她时专注（哪怕是演的）的眼神，赵明轩被呵退时周围人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还有，更早之前，他醉酒敲响她房门的那晚。 “不必当真。” 他今早……不，是那天早上，用那样平淡的语气，将一切抹杀。 苏念放下画笔，有些烦躁地走到窗边。庭院里，园丁正在修剪花草，发出规律的咔嚓声。 她是不是，有点过于在意他那晚的醉话了？甚至因为昨晚他那无可挑剔的“表演”，而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动摇？ 这很危险。 她和顾衍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她付出婚姻的名义和自由，换取苏家的喘息和她未来（或许）的安稳。感情是其中最不需要，也最多余的东西。 一旦开始期待，开始揣测，开始因为对方的言行而心绪不宁，她就输了。她会在这场协议里，处于更加被动和可怜的位置。 必须冷静下来。 苏念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画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画布的色彩和构图上，将那些纷乱的念头，连同那个叫顾衍的男人，一起暂时驱逐出脑海。 她画了很久，直到张姨上来敲门叫她吃午饭。 下午，她接到了一個意外的电话，是她大学时关系还不错的学妹打来的，约她下周去看一个画展。苏念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需要一些属于自己的、正常的社会交往，来提醒自己，除了“顾太太”这个身份之外，她还是苏念。 挂了电话，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苏念正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一本画册，玄关处传来了开门声。 她抬起头。 顾衍回来了。比张姨预估的要早一些。 他看起来似乎比早上出门时更疲惫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步伐依旧沉稳。看到坐在客厅里的苏念，他脚步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她在这里。 “顾先生。”苏念合上画册，站起身，像往常一样打招呼。 “嗯。”顾衍应了一声，脱下外套。他的目光掠过她手中的画册，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一本当代画家的作品集。”苏念回答，语气平常。 顾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向楼梯，看样子是打算先去书房。 苏念看着他上楼的背影，正准备重新坐下，却听到他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不高，却清晰地落进她耳里。 “明天早上，”他脚步未停，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我让司机送你去画室。” 苏念愣住了，拿着画册的手微微一紧。 他怎么会知道她要去画室？学妹的电话是下午才打的。 而且，他这是在……安排她的行程？用一种近乎平淡，却不容置疑的语气。 这和他之前“互不打扰”的原则，似乎有些微的偏离。 苏念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心里那池刚刚勉强平静下来的湖水，又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天早上，苏念醒来时，窗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她洗漱完下楼，顾衍已经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咖啡和几份文件。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眉头微蹙，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的事情。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又落回屏幕，只淡淡说了句：“早。” “早，顾先生。”苏念在他对面坐下。 第7章 第 7 章 张姨端上早餐。餐桌上一时只有雨声和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苏念小口吃着吐司，心里还在琢磨着昨晚他提起画室的事。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仿佛那句安排只是随口一提，或者，只是基于“丈夫”这个身份，履行的一项微不足道的义务？ 她正想着，顾衍放下了平板，端起咖啡杯。 “司机九点半在门口等。”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地址已经发给他了。” 苏念握着牛奶杯的手顿了顿。他真的安排了。不是她幻听。 她抬起眼，看向他。顾衍也正看着她，眼神深邃平静，像是在等待她的确认，又像是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谢谢。”苏念垂下眼睫，轻声道谢。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种被“安排”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物品，而不是一个独立的人。 “嗯。”顾衍应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拿起平板，结束了这个话题。 早餐在沉默中结束。顾衍先起身离开，去了书房。 九点半，苏念准时走到别墅门口。黑色的宾利已经等在雨中，司机撑着伞，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太太，去‘云境’艺术空间，是吗？”司机确认道。 “是的，麻烦你了。”苏念点头，坐进车里。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雨中的车流。苏念看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心里那点微妙的抵触感，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她确实需要出来透透气，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顾衍的安排，客观上解决了她的出行问题，虽然方式让她有些不适。 “云境”艺术空间位于一个闹中取静的文化街区。苏念到的时候，学妹林薇已经等在门口了，正跳着脚朝她挥手。 “念念姐！这里！” 看到熟悉的朋友，苏念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快步走过去，两个女孩亲热地挽住胳膊。 “哇，念念姐，你今天这身好有气质！果然结了婚是不一样了啊！”林薇打量着她，啧啧称赞。 苏念今天穿了一条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外搭一件浅咖色风衣，长发松松挽起，比起晚宴上的精致，更多了几分温婉随性的书卷气。 “少打趣我。”苏念笑着嗔了她一眼，“快进去吧，雨有点大了。” 画展的主题是“城市印记”，展出的多是些青年艺术家的作品，风格大胆，色彩浓烈，充满了对现代都市生活的观察与思考。苏念和林薇一边看，一边低声交流着感受，时不时因为某个有趣的构图或深刻的内涵而会心一笑。 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苏念暂时忘记了别墅的冰冷，忘记了顾衍那双看不透的眼睛，也忘记了那份沉重的协议。她感觉自己又变回了那个单纯喜欢画画、会为了一抹独特色彩而兴奋的苏念。 “这幅有点意思，”林薇指着一幅用大量灰色和金属色构成的、描绘地铁车厢的画，“把人那种拥挤中的孤独感表现得真好。” 苏念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嗯，笔触很克制，但情绪很满。” 她们在画展流连了近两个小时，才意犹未尽地出来。雨已经停了，天空洗过一样，透出浅浅的蓝。 “走吧念念姐，我知道附近有家超好吃的甜品店，我们去坐坐！”林薇兴致勃勃地提议。 苏念心情不错，刚要答应，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顾衍。 她的心莫名一跳。他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喂？”她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在哪里？”顾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依旧是平铺直叙的调子，听不出喜怒。 “在‘云境’艺术中心这边，刚看完画展。”苏念如实回答。 “嗯。”顾衍应了一声，顿了顿，似乎在翻动什么纸张，然后才接着说，“中午有个家庭聚餐，母亲希望我们过去。司机应该还在附近，让他送你回来换衣服，十一点半出发。” 家庭聚餐？顾夫人要求的？ 苏念握着手机，刚刚因为看画展而轻松起来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又是一场需要演技的硬仗。 “……好，我知道了。”她低声应道。 “地址发你手机了。”顾衍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苏念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轻轻吐了口气。 “怎么了念念姐？有事啊？”林薇关切地问。 “嗯，”苏念收起手机，脸上带着歉意，“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了。甜品下次再约吧？” “好吧好吧，大忙人。”林薇理解地拍拍她，“那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和学妹道别，坐进车里，苏念看着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回到别墅，她快速换了一身更显端庄的藕粉色及膝裙，重新整理了妆容。下楼时，顾衍已经等在客厅了。他换了身深蓝色的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些居家的随意，但那份疏离感依旧存在。 他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苏念，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着装是否得体。 “走吧。”他言简意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