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不嫁高门后,高冷权臣追疯了!》 第1章 不做高门妾 深夜,沈府三房的小妾院中,一番云雨刚刚结束。 苏和卿趴在枕上,连气都还没喘匀,房门就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婢女面无表情地来到床前。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苏和卿背上的红痕,说话的声音拖得很长,十分刻意:“夫人现下腹痛,请老爷过去看看。” “知道了,这就去。” 沈朗姿拢着衣服起身,摸了摸苏和卿的脑袋,没说一句话便走了。 没一会儿,他身边的小厮就进屋来,将一碗黑乎乎的避子药放在桌上。 不仅如此,小厮还带了话来。 “老爷说,姨娘的官话讲得还不够好,带着口音,叫人听得不舒服,让姨娘多练练。” “老爷说,姨娘的刺绣实在拿不出手,从明日起每日去侍奉夫人,让夫人教导你。” “老爷说,姨娘要时刻记得走路要小步,大步走太不端庄了。” 老爷说、老爷说...... 苏和卿才不管沈朗姿那么多要求,困倦地闭着眼睛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屋内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盏烛光和凉透了的药液。 苏和卿起身,将那碗药一口气喝下去,裹着衣服便出了门,从屋后头那面矮墙上翻了出去,沿着小径前往花园。 丞相府的夜晚是极安静和美丽的。 安静是因为府中规定,过了戌时不得外出,最多只能在自己的院子中活动;美丽是因为沈府簪缨世家,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华贵最好看的。 这是娘亲口中的高枝,也是曾经自己心中的爱情。 那时听说自己与沈府的五公子有情,母亲高兴坏了。 沈府显赫百年,是所有京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归处。 “那沈大公子是沈家家主,最是惊才绝艳,但是性格端庄严肃,贵女们都怕他,反而是沈府中剩下的公子们更吃香!” “这沈五公子好,你若是嫁给他,便是吃山珍海味带金银珠宝,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哪怕是做妾,都要比寻常人家的正妻强多了!” 苏和卿那时正是和沈朗姿浓情蜜意的时候,哪里能听得这些话。 她高傲地哼了一声,信誓旦旦地告诉母亲,以沈五郎对她的情谊,她肯定会是他的妻! 哪知以为幸福的轿撵落地,却让她变成了一方小院中侍奉主君的妾。 那日苏和卿的心被抛到高空又重重落下,才知沈朗姿根本不想娶她。 她乡野长大不适应京城中的规矩,不够端庄做不了沈家三房的主母。 但是沈朗姿又心爱她,舍不得放手,非得把她据为己有。 “什么人在那!”一声冷喝让苏和卿回过神来。 她已经走到花园,再往前的凉亭中正坐着一人,苏和卿并不认识。 她来到沈府十年,连这府中人都认不全。 “问你是什么人!来此处做什么!”朝墨见苏和卿盯着公子出神,再次出声喝她。 “我是苏和卿。” 清冷如银泉的声音自苏和卿口中流出,她的口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腔调,在这样的月夜中好听极了:“我来这里看花。” 苏和卿的自报家门并不合规矩,朝墨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候在旁边的云水小声补充:“她是五公子的小妾。” “你一个妾大半夜的不伺候老爷,破坏规矩来这做什么?” 苏和卿折断了一支花枝,将它别到发上,转身看着这个盛气凌人的小厮笑了笑: “坏了规矩的不只是我啊,还有亭中的这位公子。” 苏和卿靠近两步,几乎贴到朝墨身上:“你这奴才,怎么不大声斥责他呢?” 朝墨一骇,猛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浮起恼怒来,眼神像是恨不得将苏和卿碎尸万段:“你犯了错,还敢攀咬家主?” “原来是家主大人。” 苏和卿没理会朝墨的表情,反而拾级而上,离亭中人更近了些。 “家主大人在外面叱咤风云,在家中也可不守规矩,当真是快活得很。” 这下朝墨是真的忍不住了,伸手过来将苏和卿推开,紧皱着的眉头能夹死只苍蝇。 “你在这阴阳怪气什么呢?” 苏和卿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也并不恼怒。 她太久没与人好好说说话了。 她对沈朗姿早就厌透了,不愿与他交流,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沈朗姿的人,更是没什么好说的。 是以她今日见了些新鲜人,哪怕这些人对她态度不好,她也并不介意。 “我没有阴阳怪气。”苏和卿认真的回答,“我是真的羡慕。” 她取下鬓边的花儿,捏在手中揪它的花瓣,边揪边说: “我从前也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只是如今被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庭院中,一困就是十年。” “像这朵花儿一样,”苏和卿将被自己揪秃的光杆子展示给他们看,“早早就枯萎了。” 朝墨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忿,气气地开口:“五公子待你不好吗,你这衣服料子可是最好的浮光锦,三房只分到一匹,现在就穿在你身上,你怎么不懂感恩!” “有什么好的!”苏和卿语速忽然变快,声音尖厉了起来: “他每日关着院门不许我出去,来了十年我连你们沈家家主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唯二开门的时候要么是他压着我行房事,要么是他压着我学规矩,你觉得好,你怎么不去给他当小妾?” 朝墨被吼得愣住,一时竟接不上话,倒是家主沈砚白开口了。 “五弟如此行事确实欠妥,我明日会教训他,替你陈述委屈。” “不必了。”苏和卿转过头,整个人又恢复了平静,“我与他无话可说。” 曾经那个在京郊马场仗义执言、温润如玉的少年早就消失不见,苏和卿对他再没有一丝感情,也不指望家主能让他有所改变。 反正她这辈子是要烂在这里了。 苏和卿抬头看了看月亮,忽觉腹痛如刀搅,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脱力跪在了石阶上。 “姨娘!”惊慌的叫声模糊而遥远,只有天幕上那一牙弯月清晰可见。 原来今晚的避子汤是毒药,真好。 苏和卿闭上眼睛之前,心中叹息。 如果人真的有来生,她定不会再陷入虚假的情爱中,要为自己好好择一门姻缘,绝不再做高门妾室! 第2章 不让沈朗姿插手她的事 苏和卿再次睁眼,入目是一片青翠的绿草地,一匹棕马正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垂颈饮水。 见她醒来,棕马亲昵地伸过脸来拱了拱她的肩膀。 这场景给她一种遥远的熟悉感,苏和卿努力回想,忽然注意到小溪水面上浮现出自己的倒影。 在京城中并不流行的少女发髻,颜色鲜艳的衬裙和玉兔形状的发钗。 这模样明明是十年前父亲升迁,她初到京城的装扮! 可是自己现在怎么会穿成这样?自己这些从紫阳郡带的衣裙不都被沈朗姿一把火烧掉了吗? 苏和卿正疑惑不解,身后就嬉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转头,只见一群锦衣少年正笑闹着冲着她的方向走来。 见到他们,苏和卿对这怪异的一切忽然有了答案。 她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在京郊马场遇见沈朗姿的第一面。 前世的一切都将重演。 这几个少年郎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围到苏和卿身边。 他们是来嘲讽她的。 果然,一开口的话就十分刺耳。 “喂,你是这马场新招的驯马师?” “什么驯马师!哪个驯马师会和瘸马待在一起?瞧她这样子,不过是个喂饲料的弼马温!” “哈哈哈哈哈哈!弼马温,快来给小爷的马喂喂草料!” 少年们肆无忌惮地评头论足、嘲讽大笑,苏和卿却对此毫不在意,她目光却越过他们,看到了站在最后的沈朗姿。 他仍旧如前世一般低头皱眉,无法忍受这群人的无礼。 所以,前世他站了出来,冷声喝止了这帮纨绔子弟的调笑,将她从被针对的难堪中解救出来。 也就是这英雄救美的第一面,让苏和卿对这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心动不已。 两人相熟之后,沈朗姿更是帮她挡了外界不知道多少的恶意,让她不由地在安心温柔的漩涡中,直直地坠入深渊。 可是今生她不愿再这样了。 她不想再当被锁在笼子中的雀鸟,不想被限制自己的喜好,不想在后宅那一亩三分地里算计掰扯! 既然上天怜惜她,给了她重新开始的机会,那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与沈朗姿,桥归桥路归路,这一切她都自己面对,用不着他沈朗姿! 于是苏和卿轻轻扬起下巴,赶在他开口前一秒,平静地出声回应道: “我不是弼马温。我和你们一样,是来这里骑马的。” 沈朗姿本来想说的话卡在喉中,他深深看了苏和卿一眼,没想到这姑娘这样不卑不亢。 但这帮锦衣公子没了沈朗姿施压,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苏和卿。 其中一个蓝衣公子站了出来,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 “真是撒谎都不打草稿,既然会骑马为何你不在马背上?这位小姐,你不会以为骑马是牵着马出来走几圈吧?” 苏和卿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说道:“不信的话就和我比一场。” 蓝衣公子瞬间跳脚:“谁要与你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娘比!” 而苏和卿听到这话就更不客气了,直接霸气回怼: “不比就滚蛋,别在我面前叽叽歪歪!” 前世的她不理解,明明自己和这些人毫无交集,为什么他们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后来沈朗姿告诉她,因为她穿着与京城中的贵女不同,又长得漂亮,所以他们是故意来搭讪她的。 当时自己听到这话很惊讶,她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种搭讪方式。但是后来她在京城待久了,发现这种情况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这些人惯会见人下菜碟,若是沈朗姿的妹妹在这,他们都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换成是她,得到的就是嘲讽与调笑。 当真是惯的! 这辈子苏和卿可不打算给他们好脸。 果然,苏和卿这样毫不客气的话让蓝衣公子面子挂不住了: “比就比!我们现在就去选马!你在马厩给我等着!” 一众公子呼啦啦地在前面走了,苏和卿不急,慢吞吞的走回去牵起棕马的缰绳,转身发现沈朗姿还站在原地,看起来有话想说。 苏和卿却装作没看见,直接与他擦肩而过。 上辈子她都不想跟沈朗姿说话,这辈子更是没必要。 等在这里准备关切几句的沈朗姿被直接略过,皱了下眉。 身旁的小厮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是不识抬举!我家公子怕你为难想要帮你,你拽什么?” “行了。”沈朗姿偏头阻止他继续发牢骚,“想必这位小姐有把握,我们跟过去看看吧。” * 马厩内,提前商量好战术的公子哥们一脸坏笑地看着苏和卿。 “我们跟你说一下赛马的规则吧!” 蓝衣公子已经没了刚刚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倚靠这草垛,一脸的悠闲:“我们互相给彼此挑选马匹,然后绕着赛马道跑一圈回来怎么样?” 生怕苏和卿不同意,旁边还有人帮忙说话:“这可是最公平的比法了!谁都和自己的马不熟悉,这样才能体现高超的技术呢!” “就是就是!这样比最公平!” 苏和卿冷眼看着他们。 如果是旁人,或许真被他们这套说辞糊弄过去了。 可苏和卿从小就骑马,太知道这帮人在想什么了。 他们不过是想在选马的环节下手,给自己挑一匹性格爆烈的马,这样她可能在马背上都待不住,更别说是赢下比赛了。 可是——又不是只有他们会选烈马。 “可以呀!”苏和卿一口应下,“就按你们说的来。” 没在怕的。 对面的公子哥们听到这话,相视一笑。 蓝衣公子伸手指着最里面的那匹白马:“你骑它。” “启明!”沈朗姿走上前去,皱眉看他,“不要胡闹!” “哎呀,这没什么的。”蓝一公子孙启明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去低语,苏和卿走到白马面前去看它。 只一眼,苏和卿就愣住了。 这马儿,竟然跟紫阳郡家中自己的小白马长得一模一样! “小姐不会是害怕了吧。”有人走到她身边拉长了声调,“这匹马的品种可是白虹,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但是我今日告诉你,白虹品种的马儿都性格温顺——” 第3章 烈马 他这话说得倒没错。 白虹这种马千金难求,因其速度极快却又性格温顺而出名。 但京城中的这匹,上辈子苏和卿不止一次从沈朗姿口中听过它的威名—— 因它根本不像同族一样亲人,反而性子暴烈难训,摔伤了不少驯马师也没能成功把它驯服。 “——我们都已经给小姐选了这么好的马了,小姐不会不满意吧?”那人试探着问。 “满意,我当然满意。”苏和卿冲他笑了笑,“就它吧。” 心思歹毒还要装作纯善,那别怪她也不客气了。 苏和卿转头看向白马旁边马厩里的黑马。 自从她站在这儿,这黑马就站姿紧绷,耳朵紧贴在脑袋上,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这种马儿性格急躁怕人,是最容易尥蹶子疯跑伤人的,通常需要在训练之前先做脱敏训练才能给人骑。 苏和卿指着这匹黑马转身问孙启明:“我选这匹马,你不会害怕吧?” 孙启明看都不看立马点头:“当然不怕,我们就这么比吧!” 一旁的驯马师听到这话,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两个活祖宗竟然选了马旧里最烈的两匹马! 这黑马是这周才送来的,性格还不稳定,至少要一年才能训好。 这白虹更不用多说,训了两年也骑不了人。 这哪是比赛啊?分明是玩命! 驯马师于是战战兢兢地提醒道: “孙公子,要不你们再选两匹其他的马儿?” “滚!这有你什么说话的份儿?”孙启明生怕这驯马师坏了他的好事,狠狠瞪着他。 京郊马场的马儿除了白虹其他都是训好的,这小妞骑了白虹必输无疑,驯马师这时候提醒若是让那小妞有所怀疑他就扒了他的皮! 但还好她看起来对此完全不在意。 苏和卿确实不在意。 比起这匹黑马,白虹的性格稳定、不骄不躁,它最多是不愿被骑而已,危险系数小很多。 她有信心能在孙启明被甩下马之前还留在马背上。 两人各自牵着马往外走,在门口的时候苏和卿再次被沈朗姿拦住。 “小姐,骑陌生的马是很危险的事情,你们别再闹了好吗?” 前世,类似的话苏和卿听过很多遍。 每一次她感到不公想要为自己争取的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句话:不要再闹了。 她没闹,她只是不想受无穷无尽的委屈,一如此时不想被这帮公子哥随意调笑一样。 那些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日子停在上辈子就够了,苏和卿今生不想再经历一遍。 所以苏和卿牵着马绕开他伸出的手臂,声音淡淡地告诉他:“如果他们给我道歉,就可以不用比赛。” 沈朗姿哑口无言。 即使是前世他出面呵斥,那些人顶多是不再继续,却从没为自己的行为道过歉。 今生更不可能,所以这场比赛势必要举行。 孙启明摩拳擦掌,看着苏和卿走过来邪恶一笑。 “怕了吗?哈哈!这样吧,你陪小爷一日,把小爷哄开心了,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 苏和卿斜睨他一眼,轻笑:“长得丑倒是会想美事。” 说完也不看他的表情,当先上马。 孙启明瞬间被激怒,愤愤地啐了一口也翻身上马。 就在他拉紧缰绳斜眼想看苏和卿笑话的之后,变故突生。 胯下的黑马忽然暴起,嘶鸣着扬起前蹄立了起来,孙启明毫无防备,吓得前扑抱住马脖子,而马儿又开始狂甩后腿。 孙启明本来就重心向前,马一撩后蹄,直接就将他从前面甩了下去。 “孙兄!” “孙公子!” 一时之间场面乱作一团,黑马被惊扰,更加狂躁,差点从孙启明身上踏过去,还是驯马师拼命将他从马蹄下拽了出来。 而苏和卿的情况就好很多了,至少她还在马背上。 这白虹最初也不适地扬前蹄甩后蹄,但是苏和卿早有准备,整个人压低体位趴在马背上,马儿见甩不下去便作罢,直接狂奔了出去。 冷冽的春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一人一马逐渐配合默契,苏和卿久违地感觉到自由滋味。 她骑马在场地狂奔一圈,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 可剩下的人面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他们都没想到这样一个女子竟能驾驭这些驯马师都骑不了的马!而受伤的孙启明更是一肚子怒火。 “你是不是故意挑的这匹马?”他一瘸一拐,怒吼着靠近苏和卿,却只走了一步便停了下来。 剩下的公子也全部噤声。 苏和卿不明所以,转身之际就瞥见那一抹月白流云银丝的衣角。 紧接着,就听到他们齐声称呼:“沈大人。” 苏和卿转身的动作一顿。 沈朗姿的大哥,沈砚白。 他自幼寡言,执卷不辍,人如青木一般端正挺直,叫人不敢造次。如今入了官场,更是肃正冷清,年长者对他都三分客气,更何况年纪小的,见到他全都一副鹌鹑样。 只是也不至于这么畏惧吧? 这样想着,苏和卿下一瞬就知道了原因。 是旁边的驯马师忽然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公子们说要拿这匹马来比赛,小的办事不利,没能拦住......” 原来这匹马是沈砚白的!怪不得前世总从沈朗姿的口中听说。 他们这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偷用沈砚白的马? 苏和卿嘴角一勾,美美隐身在旁边看起热闹来。 孙启明先怕了,颤声解释:“我们只是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沈砚白的声音如同前世一样冷冽,但是他现在年轻,声音没有那时的低沉,“御赐的马是可以让你们随意拿来开玩笑的?” 一片沉默中,沈砚白再次开口。 “沈朗姿回去十下家法,剩下的人我会送信给你们的父亲。” 话音落下,除了笑着的苏和卿和认下的沈朗姿,其他人都慌了。 要是这事被告诉父亲,他们回去可是要吃竹笋炒肉的! 有人慌不择言地开口了:“只是玩笑而已,我们还给沈大人找了个能训这马的人,也算是一件好事啊!” 第4章 沈府人骨血里流淌着的傲慢 对啊!这件事情只有得没有失,沈大人就放我们这一次吧!”那人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却又难掩心虚,双手不自觉地搓动着,目光游移不定。 沈砚白眸光微凝,冷冷地看向说话的两个人。 那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在接触这目光的一瞬间变怂,多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另一人则低下头,不敢与沈砚白对视。他们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在这无声的威压下消散得无影无踪。 见他们都不做声,沈砚白身边的小厮朝墨上前一步,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家的驯马师皆是京城翘楚,这事无需外人插手。都散了吧。” 这话一说完,众人像是得了赦免一样,连忙七手八脚地抬起受伤的孙启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苏和卿也想趁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轻轻挪动脚步,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白虹不知何时已经凑近,正用牙齿轻轻咬住她腰间那个用马尾鬃毛编织而成的络子,不肯松开。 就在这一停步之间,朝墨便转过身来,面露嫌弃地冲着苏和卿道: “这位小姐,请你不要再继续牵着疾风了,这不是你的马。”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明里暗里全是瞧不上她的傲慢。朝墨甚至没有正眼看她,目光轻蔑地扫过她简素的衣着,嘴角带着一丝讥诮。 刚刚那股热闹劲过去,厌恶的情绪也开始从苏和卿心里涌了上来。她想起前世在沈府为妾时,就连最低等的仆役都敢用这种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牵着它了?”苏和卿不耐地反问,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莫非沈府的下人都是这般信口开河之辈?” 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沈家人,沈家人骨血里都流淌着如出一辙的傲慢。 沈朗姿傲慢,瞧不上身世低微的她又舍不得放手,所以强纳她为妾;沈砚白也看不上她,所以可以准许他的小厮对她大放厥词。 她们沈府中人究竟和她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谁来都想踩她一脚? 苏和卿越想越气,说话也就毫不客气起来。 “是这马不让我走的!既然你们沈府的驯马师是京城翘楚,那叫他来让这马松嘴!” 驯马师闻言上前,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白虹,先是轻柔地抚摸马的耳朵,又试探性地摸了摸马的眼睛,试图让这匹倔强的马松口。然而白虹只是不耐烦地甩了甩头,牙齿却依然紧紧咬着那缕络子。 “疾风,好疾风,”驯马师紧张地吞咽一下,声音都有些发颤,“你就松开吧。” 白虹无动于衷,甚至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热气,仿佛在嘲笑驯马师的无能。 “切,”苏和卿嘲讽一笑,笑声清脆却带着刺,“瞧着你们沈家也不是样样都出众,以后少高高在上的看人。” 苏和卿说着,直接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掰开马嘴。将络子从它口中拿出来后,转身就走。 只是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背影上,投下一道倔强的影子。 这沈家人前后恶心了她两世,她不还回去出不了这口恶气! 苏和卿转身,看向面色不好的沈朗姿和一如既往平淡的沈砚白,忽然笑了笑。 “沈大人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好的驯马师都训不了你的马吗?” 苏和卿不等他回答,直接就说:“因为你的马取得名字不好。” 沈砚白知道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微微挑眉,顺着她的话问她: “苏小姐有何高见?” “叫它小黑,它准保就应。” 苏和卿说完吹了声口哨,声音清脆悠扬,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她朝着白虹招手:“小黑过来。”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站着谁都不理的马儿竟然真的听话地迈开步子,哒哒哒地跑到苏和卿身前,甚至还亲昵地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掌。 “看到了吧?”苏和卿挑眉,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名字取得太雅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今日我取得这个名儿权当送给你们了,不用谢。” 苏和卿说完这些,心里积压的郁气总算消散了些。她拍了拍小黑的脖颈,转身离开时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雀跃,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身后,朝墨气得脸都红了,握紧了拳头,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而沈朗姿也面色难看,手中的扇子被攥得几乎变形。 只有沈砚白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伸手摸了摸白虹的脑袋,声音淡然无波地吩咐驯马师:“就这么改吧,它以后的名字就叫小黑。” * 马场边缘,苏和卿刚走没几步就遇见了前来迎她的婢女小冬。 小冬一脸喜气,高兴地手舞足蹈,几乎是跑着迎上来的。 “真解气!”她开心地说,眼睛亮晶晶的,“小姐,你没瞧见你转身就走时,那两人的脸都阴成什么样了!特别是那个朝墨,气得都快冒烟了!” 苏和卿被她这话逗得笑了好一阵,才打趣她:“快别说瞎话了,你离得那么远怎么看到的?” “我眼神儿可好了!”小冬冲苏和卿眨眨眼睛,“而且耳朵也好使,你说的话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那个沈大人最后还真把马名改成了小黑,真是笑死人了!” 说完这话,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小姐,我刚开始看到小黑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以为是谁把家里的小白绑过来了呢!它们长得可真像!” 苏和卿面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我猜,小黑是小白的姐妹。”她轻声说道。 “啊?”小冬张大嘴巴,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怪不得它俩长得那么像。不过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苏和卿指了指腰间的络子——这是用小白尾巴上的鬃毛编成的。临行前,她舍不得这匹从小陪伴她的马,便精心剪下一绺马尾,编织成这个精致的络子带在身边。 其实苏和卿最开始下马的时候还十分疑惑。 这匹马其实并未做出太过激烈的挣扎,仅是轻巧地跃动了两下,随即迈开步伐奔跑起来。 它的这番举动,并未给她带来预想中的重重困扰,反倒与人们口耳相传的那些惊险故事大相径庭。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一匹连京城最好驯马师都驯服不了的烈马,怎么会如此温顺地让她骑乘。 但是当这马走过来轻咬自己络子的时候,苏和卿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它不挣扎是因为认出了小白的气息,所以苏和卿才能这样毫无阻碍地骑它跑了一圈。想必这匹马与小白天生就有某种血缘联系,才能隔着这么远就嗅到亲人的气息。 第5章 楔子 听到这里,小冬也明白了过来,一双杏眼顿时亮了起来,双手合十贴在颊边,慨叹道:“小白真好!千里迢迢地帮小姐的忙,等下次回紫阳郡,我定要多喂它吃几个又甜又脆的胡萝卜,还要给它梳梳毛,系个红绳铃铛。” 她自顾自地计划着,声音轻快如银铃,全然没注意到苏和卿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上一世,她终究没能再回到那个魂牵梦萦的故乡……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困于金丝笼中,望着四方的天空,日夜思念着遥远的山林。 苏和卿无力地往后靠在微微晃动的马车软枕上,微微失神。车窗帘隙透入的光线,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和眼中难以驱散的迷雾。车辙声单调地重复着,仿佛在叩问着她重来一次却依旧迷茫的前路。 小冬叽叽喳喳又说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小姐情绪低落,以为她是长途跋涉无聊困倦了,便止住了话头,弯腰在身旁的红木雕花车厢壁柜里翻找起来。柜子里放着些零嘴点心和几本用来打发时间的闲书。 “小姐,这是从紫阳郡带来的话本子,我特意收好的。” 为了不让自己陷在情绪里,苏和卿干脆接过书,打算转移一下注意力。 上一世的这时候距离现在太久远了,苏和卿已经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本连封面都没有的旧书。 但是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第一页的一句话吸引。 【楔子:缘者,天定也。若拱手无为,天必使二人终合。】 “小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这时候小冬还不太读得懂书上的这些长句,于是问苏和卿。 “缘分是上天定下的,如果什么都不做,缘分就会让两个人在一起。”苏和卿盯着这句话,轻声喃喃。 “这也太美好了吧!两个人不论经历怎样的苦难总会在一起的。”小冬捧着脸开心地说,“这可是月老牵的剪不断的金线银线呢!” 苏和卿没有回她这句话,低着头快速地翻看这个话本。 泛黄的旧书页一时间被翻得哗哗作响,小冬都害怕这书下一刻就碎掉。 但还好,苏和卿很快将这本书翻完了。 这话本写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但苏和卿无心欣赏这优秀的写作艺术。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话本中那两个主角的名字死死钉住了—— 苏和卿和沈朗姿! 而话本里的故事让她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话本竟说,她们两个是被命运紧紧缠绕、无法挣脱的红线所捆绑的孽缘,他们会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无论经历多少轮回转世,最终都会走向彼此! 这哪里是什么才子佳人的风月话本?这分明是一纸冰冷而恶毒的判决书! “小冬,这本书是从哪儿来的?”她猛地合上书,声音有些发紧。前世记忆太久远,她竟完全想不起这本书的来历。 “是去年在寺里上香时一个和尚给小姐的。小姐不记得了吗?” 小冬这么一说,苏和卿才从模糊的回忆中找到点剪影。 一年前,苏母带着姐姐和苏和卿去寺里求姻缘,苏和卿向来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就撇开母亲和姐姐自己偷溜到后山去玩,却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和尚。 那和尚给她了一本书,她当时以为是佛经,随手塞进了行李,直到来京城的路上才翻出来,发现是本话本子,于是来京郊马场的路上特意带着用来解闷。 上一世,她只顾着期待,在车上完全没有看过这本书。 而如今,苏和卿在回家的路上又翻开了这本书,书中的字句却让她浑身发冷。 缘分天定,孽缘亦是缘。 她根本就逃不过和前世一般要入沈府当妾的命运! 这样想着,苏和卿就十分头痛。 小冬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你是不是看入迷了?话本都是编的,别当真呀!” 说着她将话本拿过来,想看看书上写了什么故事,好开导自家小姐。 但是她翻开书却愣住了。 除了最开始的那句话,书中竟什么都没写! “小姐,这书上怎么一个字也没有?”小冬声音颤抖地问。 苏和卿接过茶盏,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关卡。 这本书就是特意写来给她看的,是她的命运之书,所以小冬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她的命运凭什么那么凄惨地和沈朗姿牵扯在一起?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和卿抿唇,目光重新落回那行楔子上。 【楔子:缘者,天定也。若拱手无为,天必使二人终合。】 ——若什么都不做,命运便会按既定的轨迹前行,若不想被缘分牵着走,那就——自己改命! 苏和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一世她要躲着沈家人,然后自己给自己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夫君。 哪怕是寒门学子的妻,也绝不给沈朗姿当妾! 不管如何,她都要像翻书一样将前世的孽缘翻过。 她,绝对不会画地为牢。 一时间苏和卿只觉得心中明朗起来了! “小姐,到了!”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苏和卿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迫不及待地朝府门跑去。离家多日,她早已想念家中的温暖。 可刚踏入正堂,欢快的脚步便是一顿—— 姐姐低着头,指尖捏着帕子,肩膀微微颤抖。 父亲坐在主位,眉头紧锁,面色沉沉。 屋内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第6章 羞辱 苏和卿恍惚想起,上一世好像也是这样的。 姐姐第一天去太学回来就落了泪,晚间苏和卿才知道她是在太学受了欺负。 而欺负她的人…… 苏和卿微眯起眼睛,想起了上一世多予自己难堪的那个人,与第一天嘲讽姐姐的是同一个——柳嘉文。 苏沉香见到苏和卿回来,急忙用帕子擦掉眼泪,起身向父亲行礼:“爹爹我先去休息了。” 转身而过的瞬间,苏和卿看到了姐姐裙摆出一大片墨痕。 苏和卿皱起了眉。 上一世她因贪玩骑马,没能陪姐姐同去太学。这一世重生也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若是能选择,她多想第一天就和姐姐一起,让那柳嘉文吃不了兜着走! “和卿,”父亲见她回来了,终于扯出了一抹笑意,“今天骑马可尽兴?” 苏和卿转收起心中的气愤,点点头,乖巧地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也好,也好,”苏成叹息,“你们姐妹俩有一个人能开心就是好事啊。” “爹爹......” 望着父亲担忧的脸,苏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 ——这可是她四年几经辗转都未能见到的人啊。 苏成吓了一跳:“你也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苏和卿实在忍不住了,哽咽着扑上去抱住了苏成,“对不起,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呜呜呜,我今日就该和姐姐一起去太学的......” 两个最喜欢的女儿都在自己面前哭成一团,苏成的心都要碎了,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苏和卿哭了好一会儿,仿佛将前世的委屈都倾倒出去了,才抹了抹眼睛,看着父亲认真说道:“爹爹,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和姐姐一起去太学了,肯定不会让她再受委屈的!” 苏成心中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两个女儿长的同样貌美,性格却截然不同。 大女儿苏沉香温柔善良,是个人见人夸的大家闺秀;二女儿却活泼开朗,像是个调皮的野猴子。虽然不常受长辈们的表扬,但是是个不被人欺负的性子。 她说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只是—— “你还是不要太出头冒尖,爹爹初来京城,还未站稳脚跟,有些事情鞭长莫及。” 上一世苏父也是这样讲的,后来姐姐也同她这样说,所以苏和卿在太学也是忍着性子,尽力忽视那些明里暗里的恶意。 但是忍让过甚,反令小人猖狂!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那些欺负她们的人好过! 不过苏和卿还是面上装作乖巧的样子,笑得甜甜的:“知道了爹爹,我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的。” 离开了正堂,苏和卿马不停蹄地去小厨房。 姐姐心情不好,最爱吃她做的杏子莲藕羹。 她仔细熬煮,又撒上一把桂花,仔细的放在木盘中。 苏和卿推开姐姐的屋门,绕过屏风,看到姐姐正趴在床上。 她那件染了墨的裙子已经洗过,正平整的挂在木桁上。 “姐姐。”她轻唤,将甜羹放在案几上。 苏沉香知道她来了,拿那双红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我没事。” “那柳公子当真可恶至极!” 两个人同时开口,苏沉香听到她这话,又垂下了眼睫。 “爹爹告诉你的?” “嗯。”苏和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声音透着股冷意,“那个柳嘉文就不是个东西!” 苏沉香又趴回枕头上,背对着苏和卿,说话的声音闷闷的:“你都不知道事情的经过,也不认识柳公子,就这样偏颇了?” 苏和卿却听不得这个话: “姐姐,我虽然不认识他,但是我认识你啊,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况且,她也不是不认识柳嘉文。 苏沉香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一时间今日的委屈便憋不住了,她翻了个身躺倒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开始讲述今日的事情。 “他……占了我的座位,我也不想相争,可后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先生问我可曾读过《诗经》,我答只略知一二……柳嘉文便笑了。” 苏沉香闭上眼,仿佛又回到那难堪的一幕—— 太学堂上,柳嘉文斜倚书案,笑得恶意满满。 “哟,苏小姐连《诗经》都没读完?”他故意提高声音,“那您来太学做什么?莫非……” 他上下打量她,目光轻佻。 “——是来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 满堂哄笑。 有人起哄:“柳兄,人家说不定是来寻夫婿的呢!” 柳嘉文故作恍然:“原来如此!那苏小姐可要加把劲了,毕竟……” 他压低声音,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七品小官之女想要攀高枝,最多也是给贵人做妾!” “真是个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苏和卿给气得站了起来,额头狠狠的撞在床柱上。 她双眼一黑往后仰倒在床上的空隙中,仿佛回到了被柳嘉文当众羞辱的那一日。 那是苏和卿婚后第一次同沈五郎在家中设宴,就在苏和卿认为一切都稳妥之时,小夏不小心把酒水撒在了柳嘉文的衣服上。 柳嘉文勃然大怒,反手一壶砸得小夏满脸是血。 “贱婢!”他踩着跪下的小夏的手指碾磨,“和你主子一样爱往人身上凑!” 苏和卿忙从他脚下抢出小夏血淋淋的手,强忍着怒意说道: “柳公子喝醉了,带他到西厢房休息。” 柳嘉文看到她出现,却没有一点儿顺坡下驴的意思,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伸出手就要来拉她。 “你个贱人!凭你也配嫁给我沈兄?” “诸位看看这她穿的这廉价的薄团锦啊,拿给我的填房她都要一脚踹开!” 说着他一用力,竟将苏和卿的衣裙就直接撕开。 ...... “和卿,你没事吧?” 姐姐声音里带着急切,苏和卿感觉眼前的黑逐渐褪去,慢慢看清头顶床帐上的花纹。 她慢慢坐了起来,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地说: “姐姐别伤心了。我明日会保护你,绝不让那柳嘉文再欺负到你头上!” “不,和卿。”姐姐却急忙坐起来拉住苏和卿的手,“我真的没关系,你不要得罪柳公子。” “他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独子,惹了他我们没有好果子吃的,对你我不好,对爹爹也不好。” 是啊,他是家室显赫、金贵非常,所以他才敢恃势凌人、欺人太甚! 这一世,苏和卿绝不会一退再退! 苏和卿深吸一口气,反握住姐姐的手: “姐姐以为我要和他硬碰硬?” “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 第7章 泪眼 翌日清晨,太学门前,晨雾熹微。 马车刚停稳,苏和卿便掀帘跃下,苏沉香紧随其后。 只是在登阶的时候,苏和卿的衣角被姐姐拉住。 “和卿......”她唇瓣微颤,指尖发凉。 苏和卿知道姐姐想说什么。 从小在紫阳郡长大的她们从没有见识过权利高高在上的倾轧,也就从不与人有冲突。更何况姐姐性格温柔似水,从小到大连话都没大声说过一句。 但现在,她却准备要让一个得罪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这实在让苏沉香不安。 但这件事情,她势在必行。前世今生的经历都在告诉她,柳嘉文根本不值得不原谅。 “姐姐,”苏和卿拉住她的手,“纵恶不惩,反害良善。我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不过她又软了语气:“姐姐就当不知道今日之事,安心上学便可。” 苏沉香呼吸一滞,立马更紧地拉住苏和卿的衣袖。 “那怎么行?!我们姐妹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说罢,她轻抚自己身上的裙子。 这件被柳公子泼墨毁掉的月白水纹裙,墨渍狰狞如爪牙。她搓洗得指尖通红,却只让污痕愈发刺目。 那是她最喜欢的衣服,用之不能,弃之心痛。 而昨夜,妹妹蹲在衣桁前,指尖轻抚这裙子上的墨痕。 “这墨迹形似残荷。”苏和卿忽然一笑,“绣成墨莲图如何?” “好。” 昨夜自己的答案与现在重合,苏沉香提起裙摆,下定决心似的,闭上眼睛大声说:“我、我支持你!”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一脚踏进教室。 满堂谈笑声在苏沉香踏入瞬间一滞。 众人目光钉在她裙上—— 那件被柳公子刻意弄脏,本该被弃置的衣裙,此刻墨莲逶迤盛放,竟似将污水化作了墨韵风流,与裙子上原本的水纹交相呼应,像是那水波全部流转起来了一样,熠熠生辉。 在座的小姐们一时看呆了。 只是她们还来不及惊叹,苏沉香身后又出现一道身影。 来人身着一件樱桃红的团蝶百花裙,显得整个人娇俏灵动,虽然不及姐姐清丽,却生生将满室素雅压得黯然失色。 绢扇坠地的脆响突然炸开——有位小姐失手跌了扇子。她一惊,赶紧低头将那绢扇捡起。 除此之外,一时之间竟无一个人说话。 他们都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来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突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蓦然响起,打破了刚刚的平静。 “哪儿来的土妞穿得这么艳丽?现在时兴素雅,这般大红大紫,只有勾栏瓦舍的伶人才喜欢哈哈哈哈哈!” 而他这话一出,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激起的涟漪立刻引得所有人窃窃私语。 “这裙子真俗,要不说是乡下来的,眼光就是差劲......” “柳公子说得对,简直就是勾栏做派......” “还有那染墨的裙子,家里没衣服了吗都舍不得扔......” 讥诮的嘲讽从四面八方涌来,苏和卿却充耳不闻。 她只走到姐姐的位置,与柳嘉文面对面。 苏和卿看着这张脸因为羞辱他人而露出一如既往的轻蔑表情,轻轻笑了笑。 柳嘉文,他果然死性不改。 昨日羞辱姐姐,今日侮辱她,还有脸继续坐在姐姐的位置上? “砰——” 是苏和卿松了手,手中的书箱砸在桌子上发出的巨响。柳嘉文原本放在桌上盛满墨汁的砚台被砸得飞起,里面的墨汁甩了柳嘉文一身。 “让让,这是我的位置。” 所有人都被苏和卿这大胆的举动惊住了。 柳嘉文也不可置信。 但他顾不上脸上头上的墨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 银丝月白流云袍,这可是他订了一个月才订到的新衣!竟然被这个刚来的村姑用墨水染脏了! 柳嘉文的眼一瞬间就红了,他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猛地拍案而起,拿起那砚台就冲着苏和卿狠命砸去: “贱人!这可是老子最喜欢的衣服!你敢弄脏它,老子打死你——” 只是,他的狠话并没有放完,而是戛然而止,剩下的全部留聚在喉咙中。 课室一时间像深夜一般寂静,连窗外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也没了声息,初春的冷风从窗外吹来,让所有人都寒蝉若噤。 只见那砚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并没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样砸伤苏和卿的脸,而是从她身侧飞过去,重重的落在身后之人的雪貂领上,顺着他的披风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柳嘉文瞳孔放大,忽然猛地跪下。 顺着他的方向,苏和卿慢慢转过身。 雪貂领玄色大氅轻拖在地,紫檀串珠缠腕,和昨日相见时完全不同的装扮,但是同样冰冷的脸—— 沈砚白。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将从眼角慢慢滑落的墨汁拭去。 “学生罪该万死,还请先生网开一面。”柳嘉文低着头,声音颤抖。 跟在沈砚白身后的学正更是吓得面色苍白,赶紧出来大声呵斥:“这是在闹什么?” 柳嘉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指着苏和卿大声说:“是她先生!是她先将墨水撒到我的身上!” 柳嘉文揪住自己的衣领,让沈砚白看上面的墨迹: “我、我实在是气冲上头,一时之间糊涂了便没过脑子扔了那砚台。” 说完他又扑跪在地:“我绝对没有要伤先生的意思,请先生明鉴!” 学正霎时松了一半的气,紧接着他转头看向苏和卿:“此言是否为真?” “是真的!”旁边有另一个同窗接话,“是苏小姐先动的手!” “没错!是她先动的手,我们都看见了!” 众人纷纷站边,一片指责声中,苏和卿红了眼眶—— 当然不是因为千夫所指的情况,而是沈砚白颈边的雪貂毛。 大抵是因为刚刚被砚台砸到,有些雪白的毛飞了起来,苏和卿离得近,那些毛飞进她的眼睛里,刺得她眼睛生疼。 但现在她顾不得揉眼睛了,这么多张嘴指着她,她要在不反驳可真成众矢之的了! 于是—— 苏和卿泪眼朦胧:“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说着她突然以手掩面,声音哽咽:“谁知道柳公子的砚台就放在我桌子上......” 但是她的回话很快就被学正质疑: “柳公子那么大的砚台你没看见?” “就是!”柳嘉文扯子嗓子喊冤,“她明明就是故意的!” 学正显然也这样想,他张口,准备带走苏和卿。 但是沈砚白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还要因为你们两人耽误大家多久的时间?” 第8章 代笔 “啊对对对!此事散学后再议,现在还是上课要紧!”学正赶紧挥手,他转向还跪着的柳嘉文,虚扶了一把,“起来吧起来吧。” 被暂时放了一马的柳嘉文喘了几口气,什么也不敢说,慌忙爬起。他额上沁着冷汗,活似只惊弓之鹌鹑,跌跌撞撞退回座位收拾书箱。 苏和卿却无暇关注这场闹剧。她正用指尖轻揉眉心——那些该死的绒毛还在眼眶里作祟。借着拭泪的动作,她抬眼看向沈砚白。晨光斜切过他的轮廓,将雪貂披风上的霜色毛尖都染成金芒。 他今日中邪了?竟然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过。这可不符合他讨厌一切错误的性格。 苏和卿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到对上他幽深如墨的视线。 看什么看?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苏和卿心里轻哼,移开目光立马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看着仍在整理书箱的柳嘉文,她的注意力被地上散落的书卷吸引,顾不上探究沈砚白今日撞了什么邪。 她的目光定在那本靛蓝色的书卷上——那是柳嘉文的课业。 苏和卿立马走过去坐下,和柳嘉文挤在一起整理书箱,实际悄悄用裙摆遮住那本扔在地上的书卷。 “滚开!”柳嘉文皱着鼻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苏和卿整理书箱的动作一顿。她转头看向他,声音清脆: “柳公子你怎么叫我滚开?这可是我的座位呀!我愿意和你分享,可是你真的挺没礼貌的,竟然还叫我滚。” 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回荡,沈砚白翻阅书卷的手一顿,蹙眉去看这两个今日闹事的学生。 而被看的柳嘉文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哪来的疯子! 他暗骂一声,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主位的沈砚白是什么表情,囫囵吞枣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地装进书箱,起身就走。 只是走之前不忘低声威胁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她等着?苏和卿转头看了柳嘉文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指尖轻抚刚刚自己掩藏在裙底下的那本蓝色书卷——今日究竟是谁该等着大难临头呢? 记忆转回到昨天夜里,苏和卿凑近姐姐耳边轻声说的那句:“我有更好的办法。” 姐姐苏沉香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她。 苏和卿微微退开一点,收起自己脸上的戾气“硬碰硬我们自然碰不过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独子,但我有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 “自然是我还知道柳嘉文其他不做人的秘密。”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家柳大人,家中有四女一子。大女儿与二女儿如今已经出嫁,家中只剩下嫡三女儿柳如烟,嫡四子柳嘉文与庶女柳媛媛。 柳媛媛的小娘早亡,人又不受父亲宠爱。于是,她在家中几乎像是个奴婢一样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有半分行差踏错,也不敢随意得罪家中的任何人。 可有些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纵使柳媛媛再小心翼翼,她还是被柳嘉文给盯上了。 “为什么会被盯上?”苏沉香蹙眉问道。 “因为柳嘉文是个蠢货。” 他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擅长学习的事情。常常对先生留下的课业抓耳挠腮,磨蹭半夜也写不出几个字来。 而柳媛媛与他正巧是同窗。先生们上一样的课,留下一样的课业,所以柳媛媛就成了根本不需要费心思就能掌控在手中的最好的代笔人。 “所以,”苏沉香轻轻咬唇,“柳嘉文的所有课业都是柳媛媛在写?” “没错。”苏和卿点头,“太学规矩,课业着人代写是大罪。最轻要打五十大板,重则被退学都说不定。” 苏沉香慢慢抬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和卿:“所以你要揭发这件事情,让柳公子受到惩罚?” 课室苏沉香很快又蹙起眉头:“就算你知道这些,你也拿不出证据,该怎么揭发他呢?” “不知道。” 苏和卿卷着被子滚了几圈,盯着头顶的床帘发呆,“反正明天先去看看吧。” 原本,她确实没有办法拿这个上一世知道的证据针对柳嘉文。 可是现在,苏和卿从裙边把那个靛蓝色的书卷拿了起来,翻开。 她拿到了柳嘉文的课业本。 有了这个本子,她就能知道柳媛媛帮他写的课业是什么样的了。 沈砚白冷淡的声音自上面前面传来:“《诗三百》,言情者众,而《关雎》《氓》二篇尤广传于世。之前的课业,已令诸位写了自己的看法,今日我们便来讨论。” “谁愿当先?”沈砚白的视线在下面扫视一圈,“没人?那我们一个一个来。” 就在这时,柳嘉文站了起来。 “先生,”他先是拱了拱手,“在座的各位想必都已经有了很好的想法,只是......” 他装作为难地看了苏家两姐妹的方向:“昨日课上,苏小姐说她不曾读过《诗经》,恐怕她无法回答先生的问题了。” 苏和卿本来在认真阅读柳媛媛的论述,听到柳嘉文又在找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拜托,究竟谁告诉他姐姐没读过《诗经》的? 幼时在紫阳郡,苏父的书房是随便她们姐妹二人进入的,因此她们两个都读了不少书。只是当初读《诗三百》的时候,爹爹为了让郡中百姓都能读书,便把家中收藏的这本拿去列印,好一段时间之后才还回来,而那时她与姐姐已经去读别的书去了,就没顾得上这本。 苏和卿正想开口,姐姐温柔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柳公子,昨日先生问我可曾读过《诗经》,我答略知一二,不是一窍不通。《关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岁稚童都能诵之,柳公子怎会觉得我不懂?” 柳嘉文正欲反驳,紧接着就听到苏和卿的轻笑。 “柳公子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这样刻意转移视线,难道是因为柳公子根本回答不上沈先生的问题?” “罢了,如果柳公子答不上来,就由我先起个头,如何?” 第9章 裴穆 苏和卿垂眸,照着柳媛媛写的文章念了起来: “《关雎》作为《诗三百》的首篇,描绘了一个浪漫而美好的爱情。‘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但是它却缺乏了对婚后生活的描写,这些我们在《氓》中才能见到。作为一家的女主人,承担了所有工作,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回了娘家还要被兄弟嘲笑,真是过了一个毫无希望的生活。” “两者虽然都描写了爱情,但是还是现实中的《氓》更具有参考价值。” “我说完了。”苏和卿忽略沈砚白的目光,转头去看柳嘉文,“柳公子有何观点呢?不会——跟我的想法一模一样吧!” “荒谬!谁跟你浅薄的想法一样了!”柳嘉文果然被激怒了,一脸的讥笑,“读书不能只浮于表面,苏小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嘲讽完苏和卿,他便像一只斗胜的公鸡一样高昂着头颅: “你说的这些一点儿参考价值也没有!首先,美好爱情的始于父母之命!那个《氓》里的女主无媒而嫁私许终生,她这是自轻自贱,活该!而且,她和她丈夫门当户对,两个人都家室低微才会过得那么凄惨!” “所以,《诗三百》才不把它放在第一篇而是把《关雎》放在第一篇,因为《关雎》才是美好爱情的象征!” 话音落下,他盯着苏和卿,只见她低着头,完全无话可说。 实际上,苏和卿低着头掩藏了自己的笑意。 他上钩了。 那蓝色书卷今早从柳嘉文书箱滑落时,她就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心中已经勾勒出如何让他不打自招。 柳嘉文这个草包,怕是连自己抄的是什么都没细看。那些引经据典的批注,字字泣血的感悟,怎么可能是这个把《诗经》当催眠曲的纨绔写得出来的? 所以,只要激怒柳嘉文,让他跟自己说反话,而自己只用照着他的课业念,就能让所有人知道,这份课业跟柳嘉文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了?” 苏和卿收起嘴角的笑意,颤抖着声音,假装羞愤地问道:“柳公子当真这样想?” 柳嘉文断定她无话可说,更加激进起来:“那当然!贫贱夫妻百事哀,实际上的美好爱情就是君子追求窈窕淑女,你根本不懂!你只是用你那样浅陋的思想来评价这两首诗!” “哦,好吧。”确定了答案,苏和卿立刻收回演技,耸了耸肩,“其实我根本没读过这两首诗。”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柳嘉文也皱起了眉头,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你刚刚在说什么?” 苏和卿笑了笑,举起手里的蓝色书卷。 “柳公子,刚刚你收拾书箱的时候这个没带走。所以我就照着你写的课业念了一下。” “谁想到你自己说自己的观点浅陋呢!” 一时之间,柳嘉文整个人都僵住,不敢置信的看着苏和卿。 教室慢慢也响起了一些窃窃私语。 “柳公子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反驳自己的观点......” “人怎么不会不知道自己曾经写过什么,难道说他......” “不是自己写的吗......” 柳嘉文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僵硬地牵起嘴角。 “我、我上周写课业时思想还很浅薄——” 苏和卿嘲讽一笑。 柳嘉文还不如不解释得好,简直是越描越黑。 要知道,柳媛媛写出的文章可比他刚刚那番论断要专业、公正许多。他刚刚的论断简直是痴人说梦。 果然,台上的沈砚白眉目幽深。 他声音冷清,开口询问:“这是谁替你写的?” 柳嘉文的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他今天第二次跪倒,声音颤抖。 “都、都是我自己写的......” 苏和卿没说话,只是将那本蓝色书卷递了上去,放在沈砚白的桌上。 这里面满满的课业,全都能作为柳嘉文的罪证。 “将他带去戒律堂。”沈砚白垂下眸子,声音冰冷,“好好问问,1这一本书里有多少文章是他自己写的?” 教室中静谧无声,两个身着“戒”字官服的高大学正出现,将大汗淋漓的柳嘉文拉了下去。 “先生,先生饶过我这次吧!”柳嘉文的求饶声越来越远,只留满室寂静,以及沈砚白想向看苏和卿若有所思的目光。 柳嘉文傲慢至极,于是这样的傲慢带给了他绝对的愚蠢。 那本蓝色书卷虽然是他亲手写的,但是他瞧不起柳媛媛,自然在抄写时根本不过脑子,完全不知道柳媛媛写了什么。 所以,虽然没人发现笔迹的不同,但是只要一试,大家便都能知道他的底细。 苏和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慢慢地端坐下来,悬腕提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个“柳”。 上一世,柳嘉文对自己多次羞辱,只有柳媛媛帮自己说话,还来安慰她。 于是,在那段患难的日子中,苏和卿知道了很多她的事情以及——他的把柄。 毛笔上饱涨的墨水落下一个黑点,将那个“柳”字污了,苏和卿便将纸揉成一团。 抬眼时,就见之前那个不小心掉了团扇的女孩回过头来看她。 见到苏和卿抬眼,她冲她笑了起来。 苏和卿也回了一个微笑。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柳媛媛。 * “叮铃铃——”门口的铃被计时的学正摇响,终于到了散学时间。 苏和卿早在就将自己的书箱整理好,第一个跑出教室,站在外面的连廊上等姐姐苏和卿一起回家。 所有课室都开始熙熙攘攘地有人涌出,一片嘈杂中苏和卿看到了一只睡在路中间的小猫儿。 那通体漆黑四爪雪白,是一只乌云踏雪。只是好像不如别的乌云踏雪机敏,这种时候竟然睡得很熟,还险些被踩到尾巴。 苏和卿皱了皱眉,逆着人流走过去,把它抱起来。但是在起身的时候,被归心似箭的人从身后撞到。 苏和卿双手都搂着猫,被这么一撞,直接失去平衡,眼看就要脸着地。 “小心!” 一只大手拉住苏和卿的胳膊,将她将倒的身子拽了回来。苏和卿被拉力拉的转过了身,与扶住她的人四目相对。 走廊的春风轻抚过苏和卿的发丝,她微微眯了眯眼,看清了眼前的人——裴穆。 第10章 对峙 “小姐,你还好吧?”裴穆将人扶稳之后就松了手,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和卿猛地被拽起来,人还有些懵,呆呆地冲着那人福身:“我没事,多谢裴公子出手相助。” 裴穆一愣,仔细端详面前的少女,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久仰裴公子大名。”苏和卿回答说。 裴穆是很出名的。不仅因为他温柔谦逊、才华横溢,是上次科考秋闱的榜首,还因为他家境落败,父亲离世,如今家中只有生病的老母亲一个人需人侍奉。 前世,苏和卿常常听到那帮纨绔子弟嘲讽裴穆的家境,听得多了,虽与裴穆从未谋面,也觉得像朋友一般熟悉。 而且......苏和卿眸中闪过一丝深思,裴穆这样的家境,倒是正适合自己寻找夫婿的标准。 这样想着,苏和卿抬头冲他笑了笑,向他介绍自己:“小女是苏家次女,名唤苏和卿。” “苏和卿。” 自我介绍清甜的声音与身后那冷淡的低沉声音重叠在一起,倒像是琴箫合奏般悦耳。 苏和卿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抱着猫转头,而对面裴穆的注意力也移到她身后,见到来人,他立马抱拳: “先生。” 沈砚白看到他,微微颔首。 裴穆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立马离开,给他们留下空间。 苏和卿:...... 怎么重生之后总是遇到他? 苏和卿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福身的姿态恭敬却疏离地唤了一声:“沈先生。” 面对沈砚白,她不想做那个主动询问他有何事的人。 只是她不开口,沈砚白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仿佛是吸人神志的黑洞。 苏和卿在他的注视下指尖微颤,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问他:“沈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砚白没有立马回复她,而是唤道:“月光。” 他吐出这个名字,苏和卿怀中的猫儿终于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从她怀中一跃而下,翘着尾巴在他的披风边蹭耳朵。 这时,沈砚白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苏小姐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柳家哥儿的课业不是他自己写的?” 苏和卿感觉自己心跳快了起来,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然后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说道:“我听不懂沈先生在说什么。” 沈砚白眉目依旧沉静,说话的语气笃定而平缓:“课上,苏小姐激着他毫无理智的与你辩论,自然而然地露出马脚。然后再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他的观点与他课业大有不同,让所有人知道那课业不是苏小姐,你当真不会读《诗经》?” 他全部都猜对了。 沈砚白拥有这样可怕的洞察力,他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出一切。 可是,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他凭什么认为她会承认这一切? 苏和卿的心跳逐渐变得平缓下来,苏和卿嘴角翘起的弧度一点点拉平抬眼看沈砚白的目光没有温度,声音却含着笑意:“会又怎样?” “柳公子羞辱我与姐姐在先,我反击在后,怎么到了沈先生的口中就变成我在刺激他口不择言?我这样自保的手段,在沈先生眼中就是预先知道的谋算吗?” 沈砚白看着对面的少女卷翘的睫毛似蝴蝶一般轻颤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受不了暴风的侵袭而羽翼断裂。 罢了,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 沈砚白垂下了审视苏和卿的目光,挥手让她离开。 苏和卿于是又福了福身,只是在转身之时,她的声音终于带了一点儿上翘的尾音: “沈先生,请您好好看顾您的猫儿,刚刚它差点被过路人踩到。” 说完这话,她立马开溜,走到前面拉住等她的姐姐的手,快步地往前走。 苏和卿被她拉着几乎要小跑起来,声音有些喘地问她:“沈先生刚刚跟你说什么了?好吓人!” “没什么。”苏和卿在前面走得飞快,直到走进转角才靠着廊柱松了一口气,“就是下课的时候打个招呼而已。” 苏沉香知道苏和卿没说实话,可她既然不说,那就不问了,岔开了话题。 “太学今日下午休课,我们中午有时间回家。父亲昨日跟我说,以后下午也要上课的日子只能一天都待在太学了。” 苏和卿心中想着事,低垂着眼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咱们家离太学太远,中午来回的话下午的课就要迟到了。幸好太学这里午时有休息的厢房,还有厨师在做饭。” “这样啊......姐姐你想不想换个学堂?” 苏和卿的话题太跳跃,苏沉香一时没跟上她的思路,皱眉问:“你说什么?” “我们换个学堂。”苏和卿看向姐姐,“怎么样?” 换个学堂,能远离一堆麻烦事。 虽然不知道今日只是会如何处决柳嘉文,但估计以柳大人的能力他还会回来。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他一定会疯狂地报复自己,所以要离他远点。 还有沈砚白。苏和卿不想见沈家人,更不想见他,换一个学堂,授课的先生也就换了,就能远离这个令人窒息的过往。 还有——如果能和裴穆在一个学堂是最好的,她能有更多机会接近他,就能推进自己改变命运的计划。 百利而无一害。 苏和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姐姐,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可以。” “太棒啦!” 想法成型,计划很快就落地,两人坐上马车的时候,苏沉香看着苏和卿甜蜜蜜的表情,终于忍不住问出口:“‘春晖’学堂有谁在啊?那个扶了你一把的公子?” 苏和卿被姐姐戳穿心事,脸一下就泛起了粉扑扑的颜色。 “姐姐你怎么那么早就在看了!” “我就是那时候从教室出来的嘛!”苏沉香没忍住笑了,“随口一说,没想到真把你诈出来了啊!” 苏和卿听到这话,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只是,我只是......年少而慕艾!” 第11章 治病 年少而慕艾,倾慕的是裴穆品行端庄又家境单纯。 两姓相许,秦晋之好既是必须,那能和裴穆在一起,或许就不会像上一世过的那样困顿。 苏和卿想得微微出神,思绪不知不觉就飘回了那个烈日炎炎的酷暑天。 那天,府医来请平安脉时诊出她有了身孕,苏和卿欢喜极了。 在丞相府的操劳与丈夫的疏远让她觉得日子味同嚼蜡,如今喜添孩子,让她的生活又充满了新的希望。 于是去侍奉婆母时,苏和卿将嫁妆中珍藏的孔雀石玉簪戴了出来。 而正是这只簪子,激怒了最近长被小妾挑衅的婆母。 “这支簪子……是孔雀石?”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苏和卿察觉出异样,但不知是何缘故,只好回答:“是儿媳嫁妆里的旧物,今日想着……” “想着什么?想着学那贱人勾引男人?!”婆母猛地拍案,茶盏震得哐当一响,“那贱婢前日刚得了老爷赏的孔雀石头面,今日你就戴这个来我眼前晃?!” 苏和卿愕然抬头,还未辩解,头皮便是一阵剧痛——婆母已一把扯下她的簪子,狠狠掼在地上。 “破落户养出的下作东西!滚去院子里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吱————”马车的急刹让苏和卿身体倾斜,头撞在车壁上,她眉头皱了皱,脸色有些阴郁地问姐姐:“我的簪子好着吗?” 苏沉香也在刚刚撞到了头,她捂着脑袋,看着对面的苏和卿,也皱起了眉头。 “你在说什么?今日出门的时候你根本就没带发簪啊!” 苏和卿愣愣地看着姐姐,终于有些回过神来。 是了,她现在还没有那支填进嫁妆中的美丽孔雀石发簪,也没有因为公爹的小妾忽然爱上孔雀石而被婆母迁怒。 “小姐,你们没事吧?”车夫的声音从外面响起,解释道,“刚刚路上忽然冲出来了人......” 紧接着一道哭声就盖过了车夫说的话。 “对不起!”冲撞了车子的女人哭着冲车子磕头,“还请贵人恕罪!” 车夫见此,忙从车上跳下来,将那女人拽了起来。 苏和卿也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只见那女人哭得满脸是泪,被车夫拉起来之后紧攥着他的衣袖,哭着求他:“大人,我家中实在是没钱可赔了,剩下这一点点铜板是要给我儿看病的,能不能请您跟车里的贵人求个情,求他放过我们!” 说着她膝盖一软,就又要下跪。 “行了行了,我家小姐才不需要你赔钱!”车夫架着那女人,不让她下跪,“只是你下次走路时要注意些,小心被马伤到。” 满脸泪痕的女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似是不敢相信地看了车夫一眼,才拘谨地道谢。 紧接着,她拱手向车内鞠躬:“多谢小姐大恩。” 她的腰弯下去,露出了她背后背着的背篓,里面正睡着一个小孩。 小孩在她弯腰的时候醒了,发出咳咳的声音。 苏和卿听到这声音,觉得不对,见女人转身欲走,出声叫住她:“等下。” 女人离开的脚步顿住,整个身体都微微发抖。 “你有多少钱看病?”苏和卿问她。 女人绝望的闭上眼睛,声音虚弱地回答道:“五十铜板。” “这么点钱,连给孩子抓药都不够。”苏和卿放下窗帘,吩咐车夫,“叫她上车。” 转头对上姐姐的视线,她向姐姐解释:“你听那小儿咳嗽声音,是病得很重的,她那点铜板治不好病的。” 姐姐苏沉香刚刚也看到了背篓中的小孩:“那么小的小孩,生病了母亲一定很焦灼。” 苏沉香说着往车内坐了坐,将纸笔铺在车中的小几上:“等下你开方,我帮你写。” 女人被车夫推进车厢,她一进来就一个劲儿地磕头,求车上的小姐放过她们。 “别哭了。”苏和卿伸手将背篓中的小孩抱出来,问女人,“小孩儿发热多久了?” 女人背后一轻,抬头一看,就见自家小孩被拿走,立马吓得呆在原地,苏和卿又问了一遍,她才木木的回答:“发热了三日了。” “这三日可吃了什么药?” “未曾吃药。”女人仍旧是一副呆滞的样子,声音干涩,“家中无钱拿药。” 苏和卿皱了皱眉,没再说话,摸了摸小孩的手腕,很快心里就有了方案。 “麻黄六两、桂枝二两、炙甘草二两、杏仁四十粒、石膏如鸡子大,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日服三次。” 苏沉香很快写完,将纸条装进自己的荷包中,递给女人。 “快去抓药吧。” 呆滞的女人终于回过神,她呆呆地看着车内的两位贵人,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泪如泉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别哭了,”苏和卿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孩子的病情耽误不得。” “是,是......多谢两位小姐的大恩大德......” 女人擦了擦眼泪,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可大约一瞬间心放到了肚子里,牵着她的一口气送了,她还未完全站起就眼前一黑,整个人倒了下去。 苏和卿&苏沉香:!!! 女人倒下了,但她很快强撑着意识说:“我没事的,我没事的!我这就走!” “你就在这里吧。”苏沉香赶紧把她扶起来,“叫德子送你去医馆。” 说着她拉着苏和卿下车:“咱们去下面走走,来京城还没好好逛过呢。” 苏和卿点点头,跟着姐姐下了车。在车子走之前又回头说了句:“那木盒中的糕点可以随便吃。” 马车骨碌碌地向前驶离,此时太阳正烈,两人干脆找了一家酒楼坐下。 小二很快就端上了茶水与吃食,只是他临走时厢房的门没有关住,隐隐约约的哭声就从门外传来。 “我弟弟差点儿被退学......” 苏和卿捕捉到关键词,忍不住扬眉。 这么巧,难道说的是柳嘉文? 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苏和卿果然听到了“柳公子”三个字! 这可一下点燃了苏和卿的心,柳嘉文因代写被戒律堂带走,但是什么处罚还不知道呢! “......差点被退学,是爹爹去求了祭酒大人,这件事才有挽回的余地......” “......希望柳公子不要挨家法......” “屁股已经肿了.....他在戒律堂受的那顿板子让他半个月都下不来床......” 苏和卿听的嘴角勾起。 虽然没能让柳嘉文从太学彻底滚回家,但也好好地让他吃了个大亏! 苏和卿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愉悦,午餐吃了两大碗饭,连带着见到姗姗来迟的德子嘴角都带着笑意。 第12章 拜访 “小人回来晚了。”德子匆匆回来,初春的天额上还冒了些汗珠,“那妇人走路都打晃,我实在不忍,便送了她一程。劳小姐久等了。” “无妨。”苏和卿早就料到德子会这样做。 那妇人可怜,估计为了筹出那五十文钱就没吃什么东西,肯定走不动路。德子送她到家,是仁义之举,她自然不会怪罪。 何况,时间也没耽搁多久。 “只是今日误了饭点,爹又要念叨。”苏沉香坐上马车的时候还在说,“妹妹你去跟爹爹说明原委,爹爹见你肯定会少说两句。” “那你去见娘亲。”苏和卿立马接上她的话,“娘一见你,天大的火也发不出了。” 两人一拍即合,只是让她俩没料到的是,今日家中来了贵客,苏父苏母没人顾得上她俩。 苏府前厅,沈砚白踏上阶梯,衣袍纹丝未动,连阶边新开的迎春都未瞥一眼。 “苏大人。”他跨过门槛拱手行礼,声音清冷得像初融的雪水,“祖父命晚辈来贺升迁之喜。” “哎哟!丞相大人真是客气!”苏成笑着将沈砚白迎进来,命丫鬟奉茶,“这是家中特制的茶,与京中风味不同,祭酒大人尝尝?” 沈砚白接过茶盏,嘴里应着“多谢”,却转手将茶放在桌上。 近侍朝墨低头捧着乌木匣从沈砚白的身后上前。 “略备薄礼,不成敬意。”他声音冷淡,见苏成受宠若惊地伸手去接,还要打开,眉头微拧。 苏家如此没有礼数,竟要当面打开礼品? 他手指微动,轻轻点了点身边的茶几,朝墨见状,手一转,那被献上的匣子就稳稳的落到了桌子上。 苏成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沈砚白垂眸,仿佛好无所觉的站起说道:“晚辈还有公务,先行告退。” 祖父交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站起身,袍角如流云略过,没有沾染半分尘埃。 苏成见外面日头正高,起身挽留他:“不知大人可曾用过午膳?内子备了席面……” “不敢叨扰。”沈砚白侧身避开对方欲搭上来的手,语气平静得像在宣读律法,“祖父若知晚辈耽误苏大人正事,定会责备。” “正式也得吃饱了再办啊!”一道妇人响亮的嗓音突然插进来,令沈砚白眉头一皱。 只见苏母宋芙快步进门,眼睛亮得吓人。 好一个颜色俊俏端正的儿郎!还在朝中有官做,是个前途大好的。 宋芙心里想着,直接问到:“这位大人家中可有妻室?” 沈砚白听到这话,面上浮现一丝不耐。 只是那妇人的声音仍在兴致勃勃地念着:“我家中有两个及笄的女儿还未定亲......” 真不知道祖父为何看上苏家这样的小官儿。这家的家主谄媚逢迎,竟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赠礼,这家的主母粗鄙浮夸,不仅公然在家主谈事的时候进入前厅,还好的意思问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公子哥儿的私事,还有这家中的女儿也胆大妄为...... 沈砚白不耐烦到极点,正要打断主母的喋喋不休,一道熟悉清脆的声音就欢快地响起。 “爹爹娘亲,我回来了。” 苏和卿远远的就见爹爹和娘亲在前厅,于是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等入了里,才见到刚刚被门柱挡住的外人。 绕是苏和卿有再好的脾性,今日又在府中见到了沈砚白,她也难掩浮躁,语气有些掩藏不住的冲: “你在我家干什么?” 这样的态度,让苏父苏母震惊。 宋芙拉了她一把:“和卿,你怎么跟大人说话呢?” 沈砚白对她的态度感到莫名,烦躁反而消了不少。 苏和卿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她抿住嘴,有些烦闷地将视线从沈砚白身上挪开,落到了不远处的桌上,看到那上面有一碗新沏的茶水,于是她大步走过去,仰头一口就将茶水灌了下去。 只是喝完,就见堂上所有人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奇怪。 “和卿啊,”苏父嘴唇微微颤抖,“这杯茶是给...祭酒大人的。” 苏和卿握着茶杯的手顿住了,一时之间本来用于浇灭心头火的茶水变得滚烫,从口腔一直到胃都开始灼烧。 “你喝过了?”她抬眸对上沈砚白,完全顾不上那些平时对他的虚与委蛇。 沈砚白的目光落了落,扫过她沾了茶水的唇角,忽然觉得有些渴,连带着嗓音有些暗哑:“我没喝过。” 苏和卿登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喝过,她完全不想和沈砚白扯上什么关系,不小心喝了他水的关系也不行! 苏和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恢复了理智,福了福身:“既然父亲与沈先生有事要谈,女儿就先退下了。” 沈砚白垂下眼眸,声音冷淡:“不用了。我与苏大人之间无事,告辞。” 说话这话,她就看到苏和卿眼睛一亮,她几乎立刻就接上话:“沈先生慢走。” 沈砚白看着她变天一样快速变化了的神色,拧了拧眉,不是很明白她对自己为何是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 不过也跟他没有太大关系,沈砚白冲着上手的苏大人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往门外去。 宋芙看着这个端正儿郎就要离去,脸上写满了遗憾。苏和卿真的害怕母亲要叫住他,立刻凑到她身边去拉住她的手臂。三人一起目送沈砚白的离开。 沈砚白脚步不停,抬脚跨过前厅的门槛,却在另一只脚也要抬起的时候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向门框靠过去。 “公子!”跟在后面的朝墨赶紧伸手扶住沈砚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沈砚白处理戒律堂处罚柳嘉文的事情之后被上门来的柳老爷拦住求情。柳老爷磨了半个时辰,终于走了,公子有马不停蹄地前往苏府办太爷交代的事,中途没有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饭,朝墨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身体不适。 沈砚白眼前一直黑着,即使被朝墨扶着也无法向前一步,只好扶着门框慢慢蹲下来,身后响起苏成的惊呼,让他觉得一阵烦躁,却没办法离开。 他皱着眉,等着这股黑暗的眩晕过去,紧抿的唇上忽然传来微凉的皮肤触感。 沈砚白不禁往后仰头,同时他听到了朝墨急切的声音:“苏小姐,你别——” 朝墨的未尽之言,沈砚白立马感觉到了。那微凉的手指不进反退,竟大胆地撬开了他的唇! 第13章 午膳 坚硬的糖块随着冷风滑入喉间,一瞬便刺激得沈砚白喉咙发痒。 “咳...!” 他猛地合唇,却正将那指节含入半分。甜味在齿间炸开,沈砚白下意识张嘴后仰,一片眩晕中,眼前的黑暗褪去,显露出面前人的脸。 她没看他,正低着头用帕子擦手指。 “祭酒大人好点了吗?”苏和卿被爹爹推开,沈砚白正前方的视线变成了苏成关切的脸,“是因为没用午膳的缘故吗?留下吃个午膳再走吧。” 说着苏成便招呼起来,丫鬟们进进出出,很快就将席面摆了上来。 朝墨犹豫了一下,也小声劝说道:“公子吃些再走吧,不然身体受不住的。” 此番好意已经摆在面前,再推拒便不合礼数了。沈砚白沉默着起身,向苏成拱手:“多谢苏大人的好意。” 说完他便入座,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既然这里没什么事,那女儿先告退了。” 苏和卿再次逮住机会就要开溜。她早就想跑了,刚刚没走成,这次她是一定要溜走的。 但她被父亲叫住了。 “你留在这陪祭酒大人用午膳。” 苏和卿的眼睛睁大:“那爹爹干什么?” “我还有事。”苏成向着沈砚白拱了拱手,“先行一步。” 说罢他拽着还想探听婚事的宋芙一起,大步出去。 苏和卿生无可恋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得慢慢挪步,坐到了沈砚白对面。 天知道她现在多后悔跟姐姐的分配!要是她去找母亲就不会来前厅,更不会遇到沈砚白...... 苏和卿心里叫苦,但碍于对客的礼仪,又只能坐在这里陪同。 但令她欣慰的是,沈家家教吃饭不得言语,她这会儿不必应付沈砚白,只用安静地等他吃完饭就行。 只是事与愿违。 “苏小姐似乎很不待见我?” 沈砚白清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让苏和卿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想与他说话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所以干脆堵住他的嘴。 “沈先生,沈家的家训不是食不言寝不语吗?” 所以你就安安静静地吃饭好吗! 沈砚白听了这话,抬眸看她,黝黑的眸子像极了一潭深水,他声音很轻的询问:“苏小姐怎知我家的家训?” 苏和卿顿住,烦躁的情绪让她说漏了嘴,今生她本不应该对沈家有如此多的了解。 但她很快地换上笑容:“我不知道沈先生家中的家训啊,所以我在问您呢!” 在沈砚白幽深的目光下,苏和卿就往下编:“我是没想到沈先生会在这时候跟我说话的,因为父亲不允许我们在用餐的时候讲话。” 瞎说的,其实她们的餐桌氛围很好,是每天一家人一起聊天的好时光。 “这样吗,”沈砚白终于没再看着她,而是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菜,“我家没有这个规矩。” 苏和卿听到这话心口一窒,差点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没能维持得住。 究竟是谁教他胡说八道的!四年间挨了那么多惩罚,沈家的规矩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但是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苏和卿不得不和沈砚白对话,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怎么会不待见沈先生呢!只是我从未去过学堂,有些怕授课的先生们......” 说着她低下头,表演出一些畏畏缩缩的样子,但沈砚白却不上她的当。 苏和卿瞧着对他是颇为恭敬礼数周全,但这恭敬中总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等什么时候她心绪不佳,那是恭敬也没了,礼数也没了,就只剩下横冲直撞的怒意。 沈砚白不明白这股无名的怒意从何而来,于是他问道:“沈小姐怕我,所以不想我留在这里用午膳?” 苏和卿被问得烦了,面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些,再开口的声音没了起伏: “难道沈先生想在苏府用膳?我以为,您连我府上的一口粗茶都不愿下咽呢。” 听到这话,沈砚白的喉结轻轻滚了滚。苏和卿继续说道: “幸而沈先生未饮茶水,不然我今日喝了先生喝过的茶水,才是真的冒犯了先生。” 说完这些话苏和卿终于觉得心中松快,这才站起身行了礼,随便寻了一个要走的理由: “沈先生慢用,学生要去更衣。” 她是没心情在这里继续陪着沈砚白了,他能留下吃饭,不过是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差点晕倒在这里才出此下策,却还要明知故问。 反正他也瞧不上她,缺了礼数又如何? 苏和卿绕着连廊,离正厅越来越远,没一会儿就走回了自己的小院中,在小院的花架上看到了一蹲着的大鹰。 是老家那边来信了! 苏和卿快步走过去摸了摸老鹰的脑袋,从鹰腿上取下信件就迫不及待的打开。 [致卿卿:展信佳。 祖父让我问你,医术可勤看着,不曾忘记? 家中一切都好,只是小白总是殷切期盼着你的到来,连日不见你,愁得它每日都多吃一斤胡萝卜。祖父前些日子捡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大肚子狸奴,我见它时它几乎已无生气,祖父说它难产,快被肚子里的孩子憋死,于是给它施了几针,没一会儿就生下一堆小崽子,还赖在祖父家中不走,给祖父愁的眉毛都要跳起来了...... 是为记,念安。] 苏和卿看着这信嘴角翘起,仿佛亲身经历了表哥说的那些趣事,整个人都沉浸在开心的心绪中。 姐姐苏沉香见她如此开心,也凑过来看信。 “家中数人,表哥唯独给你寄了信。”苏沉香看她,“我一猜便知祖父念着你呢!” 苏和卿将信塞在姐姐手中:“祖父专门让表哥写信寄给我,就是为了督促我多看看医书呢!哎!” 苏和卿虽然叹着气,面上却带着情真意切的笑容:“表哥写的信提醒了我。或许我还可以试试给动物治病。” “哪来的动物?” “马场里的马瘸了腿,”苏和卿去拿自己的药箱,“我瞧着可怜,说不定能治好。” 苏沉香捏了捏她的脸:“那你快去快回,我在家等你回来。” 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苏沉香轻轻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和卿眼里仿佛总有哀恸,让人瞧着心疼。今日收到了祖父的信,好像终于好一些了。 第14章 萝卜 苏和卿背着自己的药箱来到京郊马场的时候,有人急急上前,迎她进去。 “小姐,您是今日来看小黑的吗?”驯马师尊敬地问道。 自从上次苏和卿把疾风的名字改成小黑后,驯马师们终于能偶尔地被这匹桀骜难驯的马搭理一下了。于是他们都顾不上这名字对于一匹白马来说有多怪异,每天都“小黑”“小黑”地亲切叫着。 这次苏小姐又来了,说不定她能让小黑给他们摸摸呢! “我不是来看小黑的,我找那匹受伤的棕马。” “那太好了!苏小姐你能让小——”驯马师讲到一半的话顿住,他停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苏和卿刚刚说的什么,声音都拔高了。 “来找棕马?” “对。”苏和卿点点头,“看看那匹马受伤的腿能不能治好。” 驯马师呆愣地跟在苏和卿身后,半晌才说:“马腿要是废了这马也就废了,从来没听说过有马能治好的。况且那棕马被运来京郊马场也有段时间了。” “总要试试。”苏和卿已经走到了棕马的马厩前,就见那棕马正面壁,尾巴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它叫什么?”苏和卿推开门,转头问驯马师。 驯马师不知为何跟着苏和卿一起进了马厩,听到她这个问题回答她:“没有名字。” “那就叫小红。”苏和卿起名一如既往的简单,她拍了拍棕马的屁股,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转过弯来。 “小红吃胡萝卜。”苏和卿将脆脆的胡萝卜塞进棕马长长的嘴里,然手伸手推它,“躺下,你躺下。” 于是棕马嘴里叼着一大根胡萝卜躺下一动不动了。 驯马师:...... 虽然这马腿儿瘸瘸的,但是也不是这也娇弱易推倒吧...... “麻烦你帮我按着点它的腿好吗?”苏和卿将自己的裙摆系起来,将药箱放在旁边,就蹲在了棕马旁边,手指抚摸着它受伤的腿。 “好。”驯马师下意识听从指挥,按住马腿。 苏和卿从没给动物治过病,抱着试试的态度,她在小红那条瘸腿的膝盖一圈扎满针。 小红在马厩最里面,并不受人重视,马厩也常常无人打扫,此时散发着一股味道,驯马师待久了都觉得刺鼻,但是他看到苏小姐一副认真的面孔,好像丝毫不受影响。 于是他也静下心来,等苏小姐扎完针之后才叫人来清扫马厩。 苏和卿将调好的药粉兑水,糊在扎针的地方,用纱布包起来。 “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苏和卿洗了洗手,转头看向驯马师。 驯马师听到有任务给自己,立刻眼睛一亮:“苏小姐您说!” “麻烦你每日给小红换药,再带它出去遛遛弯,可以吗?” 驯马师爽快地应了下来,苏和卿冲他笑笑:“你刚说小黑怎么了吗?” 驯马师看到这个笑容,只感觉心脏砰砰砰的直跳,连舌头都有些打绊。 “小黑、小黑不让碰......” “这简单。”苏和卿弯了弯眼睛,“多喂点好吃的就行。” 苏和卿走到小黑面前,同样往它嘴里塞了一条胡萝卜,然后将小黑额头前的鬃毛都揉乱。 “你试试?”苏和卿将手中的萝卜递给驯马师。 驯马师默默地吞咽了一下,伸手小心翼翼地递上萝卜条。 要知道,小黑从来不吃他们拿在手里的东西,今天它——很给面子地吃了。 驯马师感觉自己的下巴都合不上了。苏小姐是真有办法啊! 驯马师沉醉地摸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要打开马厩的门。 “不必了。这不是我的马,我不骑。”苏和卿摆手,正要离开,忽见草料堆后转出个人影。年轻公子锦袍上沾着草屑,手里还握着半根胡萝卜,显然已旁观多时。 “苏小姐。这胡萝卜......只需要硬塞到马儿的嘴里吗?” 苏和卿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裴穆,心道有缘,裴穆却以为苏和卿惊讶于他的问题,被看的有些窘迫。 “我、我的马儿不怎么搭理我......”他磕磕绊绊地解释道,“不知苏小姐有没有办法......” “或许只是它不喜欢胡萝卜。”苏和卿笑得弯了弯眼睛,跟着裴穆走到他的马面前,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白萝卜。 “嗯,甜甜辣辣的萝卜喜不喜欢?”那马伸头过来嗅了嗅,咬进嘴里。 裴穆惊讶的瞪大眼睛。 “我方才瞧着苏小姐都是很快塞到那两匹马口中,还以为只需要硬塞就行......看来我还是太不懂它了。” “只能说明你们还不熟悉。”苏和卿将白萝卜递给裴穆,“你们只需要多培养培养感情就好。” 裴穆点点头,给他的马又喂了一块白萝卜,然后便牵着缰绳将它牵出来。 “《周礼》要求君子通六艺,可我对御马一窍不通。”他苦笑着拽了拽缰绳,“所以今日前来练练。” 苏和卿本来只想来治一下小红,但裴穆在这儿,这么好的交流机会,她是不会放过的。 于是她就顺势点点头:“我也来骑马。” 想着随意挑一匹,苏和卿转身,就见高高大大的小黑已经站在她身后,挡住了她看向别的马的视线。 目睹全过程的驯马师:“他自己挪开门锁跑出来的。” 苏和卿又好笑又可怜,摸了摸小黑脑袋:“你不是我的马,我没办法和你一起玩。” 更不想跟沈家牵扯上关系,可惜了小黑,是谁的马不好,偏偏是沈砚白的呢? 倘若骑了它,没一会儿就会传到沈砚白的耳中。苏和卿不想沈砚白事后再提出些疑问,所以干脆避开那些和沈砚白有关的一切。 可是小黑不知道苏和卿的想法,它只是一味地低头刨土,示意苏和卿坐到它背上。 “苏小姐骑骑看吧。”驯马师也劝她,“我不跟祭酒大人汇报就是了。” 看到苏和卿看过来的目光,驯马师摸了摸脑袋。 “在京郊马场,祭酒大人召我一人问话,只要我不说,他就不会知道的。” 第15章 跑马 苏和卿扭头,对上裴穆的目光。 “我什么都不知道。”裴穆赶紧摊开手向苏和卿保证,他的马自他身后伸长了脖子,将他手中的那块白萝卜一口咬进嘴里,吓得裴穆一缩。 苏和卿被他俩逗笑,终于松了口。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就和小黑玩会儿。” 说着她快速给小黑上好马鞍,手扶住小黑的脖子,翻身一跃就上了马。小黑欢快地跺了跺脚,紧接着离弦的箭一般就奔了出去。 留下了一脸震惊的裴穆和满脸佩服的驯马师。 “苏小姐好生厉害......”裴穆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也学着苏和卿那样手扶着马脖子,用力一蹬——然后就要仰倒下去。 “哎!”驯马师赶紧伸手托住他的身子,“裴公子,慢点儿。” 裴穆被驯马师托上了马,有些不好意思看他,只是低声说着谢谢。 “无事。”驯马师走到前面牵起马儿的缰绳,“您是初学者,慢慢来就好,我先带着你在草场上走一走。” 驯马师牵着马,干脆开始教裴穆一些骑马的小知识,裴穆好学,懂得很快,但是骑起来依旧歪歪斜斜。 苏和卿已经跑了两圈回来,疾风吹得她额前的发丝凌乱,却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引得裴穆和驯马师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停留。 “裴公子,你不要那么紧张,你的马儿吃了你给的萝卜,是不会故意蹦起来把你甩下去的。” 苏和卿笑着倾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马的鬃毛:“你看,它很乖的。” 裴穆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放松一些。 没错,虽然他和这马从小不认识,但是这马也应该不会害他...... 这么想着,裴穆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下来。 他对苏和卿更加钦佩:“苏小姐真厉害,对马儿这么了解。” “我从很小就骑在马背上跑了。”苏和卿眨了眨眼睛,“都是童子功而已,裴公子这样机敏,学得肯定比我还快。” 说罢苏和卿拉住他的马的缰绳:“我带你去跑两圈。” 驯马师拱手:“我在这里等苏小姐。” 两人就这么一唱一和地商定下来,裴穆还来不及阻止,只听一声清脆的“抓好了!”,整个人就像飞起来一般。 一时之间,裴穆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感觉心跳如鼓。而随着凌冽的春风从颊边划过,初时的恐惧慢慢变成一种快意在心中冲荡。 “怎么样!是不是很爽快!”苏和卿的笑声被风托进裴穆耳中,裴穆只觉得如山泉一般甘如人心,整个人都跟着她的语调变得更加愉悦。裴穆想回答她,却担心风声太大,让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马儿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了下来,裴穆终于缓了口气,面上带着笑意,迫不及待地与苏和卿说话:“苏小姐,骑马真是一件妙事!” 看着裴穆在马背上不再害怕,苏和卿就松了缰绳,她也笑了笑,语调里带着藏不住的俏皮:“裴公子,没想到你笑起来也这样好看。” 裴穆没想到苏和卿的回答是这样的,一下便从脸红到脖子根,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苏小姐谬赞。” 苏和卿眼见这一句话就让裴穆脸红成熟虾,一时之间又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一脸严肃地盯着前面的草地。 裴穆余光看到苏和卿转过脸去,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苏小姐的眼睛太美丽,被她看着,好像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一般... “今日多谢苏小姐。”裴穆说道,“平日里都是我一个人和我的马儿面面相觑,今日因为有苏小姐在,还得到了几句祭酒大人的驯马师的提点,也尝试了一把跑马。” 这话一出,裴穆的话匣子也算是打开了,感觉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些。 “明日陛下要去骑马春游,然后组织农耕活动。”裴穆眼睛亮亮地跟苏和卿说,“我虽不在朝为官,但是因为考学得到陛下的特赐,这回也能跟着一起去。” “所以你今日就来骑马吗?”苏和卿问道。 “是,”裴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还是要临时抱抱佛脚的。” 苏和卿笑了笑,驱使着小黑离裴穆更近一些:“陛下除了春游还要去农耕?” 裴穆点了点头:“还是苏小姐的父亲的奏折给陛下的想法呢!到时候百官每人分到一块田,可以带着子女一起播种,到时候看谁家种地最快最好,就能得到陛下的赏赐。” 苏和卿听到这话,有些惊讶。 是爹爹的上奏?苏和卿猛然想起,上一世的时候苏父好像也提过这个活动一嘴,只是那时候苏和卿被沈朗姿约去宴会,所以没跟他一起参加这个活动。 原来,这个活动是爹爹提议的。不过也并不出乎意料,爹爹是郡守的时候,在初春时节总是去农庄里了解一年春种的行情,想要粮食能在秋季丰收,需得春季便仔细留意。 上一世的苏和卿缺席了这个活动,这一世她一定到场!既然是爹爹给陛下的想法,那她要帮爹爹拿下第一名! 正这样想着,裴穆便问了:“苏小姐家中明日都有谁去吗?” “爹爹和我和姐姐。”苏和卿回答。 “你和姐姐?”裴穆有些惊讶。 “是呀,我们是要争第一的!”苏和卿向裴穆挑挑眉,小黑瞬间跑快了些,离裴穆有些距离,“明日,我们可是竞争对手哦!” 裴穆一愣,拉紧马儿的缰绳往前追去:“苏小姐等等,明日可有一堆人大臣在啊!” 两人一前一后地驱马跑了回去,停下之后苏和卿飞身下马,小冬就赢了上来。她将一个烫金请帖递给苏和卿: “是沈家二公子的请帖。” 苏和卿低头看着请帖,面色淡了下来:“拿去丢掉,我才不去呢。” 然后,她转身看向裴穆,又重新扬起笑容,冲他挥了挥手:“裴公子,我们明日见。” “好...”裴穆脸有些红的回答,“期待明日苏小姐能夺得桂冠。” 第16章 插秧 第二日,清晨微风,一只队伍浩荡绵长,皇帝打马走在最前面,身边陪着的正是沈砚白。 “允执(沈砚白的表字),上次送你的那匹马,如今怎么还没能骑上?” 沈砚白微微顿了一瞬,才接上皇帝的话:“疾风性格桀骜,至今未能驯服。” “没想白虹一族竟出了这么个异类。”皇帝慨叹,“紫阳郡那一带的马儿大多都个头高大却性格温和,偏这一匹与众不同。” “能得这样一匹稀奇的马儿,是臣的福气。”沈砚白回了陛下,无意识摩挲马鞭上的银纹,心中闪过一道身影。 原来这马是出自紫阳郡,怪不得能听她的话。 只是心中想着,远远的好像就看到了那道身影。 “咦?”皇帝也看清了田边站着的那两个人,“这是谁家的小姐,也是来参加今日的活动的吗?” 皇帝起了兴致,拉了拉左边的缰绳,就冲着那片田去了。 苏和卿和姐姐苏沉香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田埂上聊天。 她俩穿着颜色不同的裙子,却都是一个样式。裙摆被缚带拉高,露出底下穿着的软布鞋。袖子看似宽大,实际全部都是暗纱,此时被折起来,捋高到小臂。上面带着帽檐宽大的草帽,遮着两个人的脸都不看清。 “你们两个是哪家的小姐?”皇帝停了下来,垂着眸问道。 苏和卿率先转了过来,她伸手抬高帽子,露出了她水灵灵的眼睛,朝马上看了一眼,紧接着便伸手拉她的姐姐,与她一起行礼。 “回陛下的话,小女是殿中省主事苏成之女苏和卿,这是姐姐苏沉香。” “苏家的女儿!”皇帝笑着看了他身边的人一眼,“你们同父亲一起来参加这个活动?” “是。”苏和卿和苏沉香齐声回答。 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明轻笑一声,声音含着戏谑:“这活动是苏大人给陛下的想法,想必苏大人想在这里好好表现一番。只是家中无儿,他倒也不心疼心疼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姑娘!” 柳明这话说完,引起旁边一圈人的笑声。 苏和卿垂眸,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柳家是有个好大儿柳嘉文,现在还不是只能趴在床上呻吟? 只是柳明得罪不起,苏和卿便没有提起柳嘉文,而是正正经经地回答他: “父亲为郡守时,每年春耕都要下地察情,我与姐姐也时常帮着父亲做事,对这些并不陌生。”说完这话,苏和卿又扬起了头,“况且陛下的活动,积极参加是父亲为人臣子的本分,帮父亲是我与姐姐为人女儿的本分,自然没有考虑其他。” “说得好!”皇帝朗声笑了起来,“苏主事将你们两个教育得很好!等会儿朕便要看着你们的表现!” 柳明听到这话,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还是旁边的人宽慰他:“柳大人何须和两个小女娃计较?不过是会耍些嘴皮子,在陛下面前露了脸,等会儿是最后一名的时候才更难看呢!” 柳明听到这话,心中终于舒坦了。 他自从知道了陛下这个活动是从那个苏主事那里得到的灵感之后,就发誓让他狠狠的丢丢脸,给自己的儿子出气。 为此他叫上自己的好几个子侄一起来,非得在这个活动上夺得桂冠,让陛下的注意力到他们家上来!那苏成想因为这个活动升官?做美梦去吧! 只是刚刚那个女娃不知天高地厚,既让儿子差点被太学退学,又让自己在皇帝面前没得好,得给她个教训。 柳明唤来身边人,在他耳边轻语:“在苏家的田里放一个......” 苏和卿还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她正和骑马在最后的裴穆说话。 “在下盼苏小姐能如愿夺得桂冠!” 苏和卿冲他笑着:“多谢裴公子。你今日与谁一组?” 裴穆脸又有些红了,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我与太学的另两位同窗为一组,就在离苏小姐不远的那片田。” 说完,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苏小姐到时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在下。” 说完这话,裴穆已经离前面的人远了,他赶紧挥挥手,跟上了队伍,一起转到高台之上。 太监将一面大锣敲响,尖细的嗓音在高空中回荡:“比赛开始——” 话音一落,苏和卿就立马拿起一捆秧苗,熟练地走到最前面,开始倒着插秧。 旁边的地了,还有人正在商量着每一颗秧苗之间的距离该怎么计算最合适,苏和卿已经插完一排了。 “你们在干什么?”旁边的人惊讶地看着一溜烟往后插秧的三人,不可置信道,“这秧苗插得这么紧,肯定都活不了!” 苏和卿又抱起一捆秧苗,抬头看那个正在说话的人,又看了看他们地里插着的几根稀稀疏疏的苗,有些同情地说道:“苗插得这么稀,怕是肚子都吃不饱吧!” 旁边听到了这话的裴穆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是他小瞧苏小姐了,刚刚远远地瞧见她与陛下说话,又见到柳大人也在。虽然没听到他们说的话,但是裴穆只觉不好。 太学中的那件事裴穆有所耳闻,知道苏和卿算是得罪了柳大人。柳大人的手伸不进殿中省,无法给苏大人使绊子,裴穆担心刚刚他的言论会对苏小姐造成影响。 但这么看来,是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苏小姐也不需要他的帮助。 “裴穆,别站在那傻笑了!”同窗叫他,“快来插秧苗!” “来了!”裴穆收了脸上的笑,赶紧过去。 苏小姐夺了桂冠,他自然也不能落得太远。 高台上,皇帝的视线总是控制不住地落在苏家的那块田上。 这也怪不了他,地里全是些男人,穿的都是青色墨色,唯有苏家有两个女儿,一个穿着淡紫一个穿着鹅黄,是所有人里面最耀眼的存在。 而且,苏家的田插的,从上面看是最工整最好看的。 皇帝看着觉得满意,便问了起来:“允执,你觉得地里这些官员,谁插的最快最好?” 第17章 愤怒的小蛇 沈砚白回答道:“臣不懂农牧之事,不知他们插的秧苗是好是坏。只是看速度的话,苏主事、柳大人与裴公子的速度不相上下。” 没错,柳明为了这个活动,在家叫这些子侄们练插秧练了两三日,比起旁的官宦人家,速度确实快了不少,此时正紧赶着苏家的进度。 皇帝看了看这三块田,又问道:“哦?这么说起来,你觉得他们谁能夺得桂冠?” 沈砚白看着下面那道一蹦一跳的鹅黄的身影,语调低缓,仿佛不带一丝感情:“裴公子赢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是越做越快了,那两个苏家的丫头可能已经没劲了,瞧着速度是慢下来了。”皇帝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不过,我倒是希望他们能赢。” 上官骏此时也凑了上来,笑着说道:“我也希望苏家能赢。” 被说速度慢下来的苏和卿此时确实慢慢地在田里走着,不过不是因为她觉得累,而是她正在用脚将那些秧苗坑踩实些,让那些秧苗能更好地立住。 柳家就在隔壁,柳明冷眼看着苏和卿慢慢地在田里挪动,冷笑一声:“黄毛丫头就是会说大话。” “确实,确实。”已经办好事的奴仆凑过来,应下来老爷这句话,接着低语,“老爷,已经办妥了,什么时候放进去?” 柳明眯了眯眼睛,低沉的声音透着阴冷:“现在就放,正好趁着他们力竭,到时候只能倒在田里尖叫,连跑也跑不动。” 他仿佛都能看到那五百斑斓的裙子上面沾满了泥泞,两人被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苏和卿将脚下的坑都踩实,抬头一看,就见柳明正一脸狞笑地盯着她瞧。 “这惨白老头笑什么呢?”苏和卿嫌弃地撇开目光,对着苏沉香说,“看起来马上就要走火入魔了似的。” 苏沉香也看了过去,赞同妹妹说的话,只是话中更带着同情:“看起来像是累惨了只能站着不动,他家小孩儿怎么也不去扶他一把?” “谁知道。”苏和卿又抱了一捆秧苗在怀里,关切地冲着那边喊话,“柳大人,若是累了便到田埂上歇歇!小心等会儿晕倒了!” 柳明听见这话,更加咬牙切齿。 “无耻小儿还敢叫嚣!等会有你们好看!” 苏和卿可没再管旁边田里的人,嘿咻嘿咻地又插起秧苗来。 一棵、两棵、三棵,一抹湿滑从手中划过。 苏和卿睁大了眼睛。 “有蛇!” “什么?”苏沉香转头,就见苏和卿往前一扑,紧接着从水中提出一条青绿色的小蛇。 那小蛇在苏和卿的手中扭来扭去,却逃脱不了,因为它的七寸被苏和卿紧紧的握在手中。 “是没毒的小草蛇。”苏和卿观察了一下小蛇背上的花纹,将它拿到田埂上放在篓子里,“不知道田里还有没有。” 田里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因为这全是柳明专门找人捉到然后放进去的。 苏和卿每插几棵秧苗,就能从田里抓住一条小蛇塞进背篓了,抓着抓着她就有些烦躁,动作已经从把小蛇放进背篓里变成把小蛇扔进背篓里。 台上的皇帝看到这些,不禁蹙了蹙眉。 “不是昨日已叫人把田清理了么,怎么还有蛇在里面?” 身后的庄户扑通一下跪下:“昨日确实都清理了,草民还检查了两遍......” “罢了,”皇帝摆摆手,“这些动物们都自己会动,你也管不着它们跑到哪里去。” 只是全部都在苏家的田里,看起来就知是被做了手脚。不过苏家丫头们竟然不怕蛇,处理得又干净又利落,皇帝更加欣赏她们,希望她们能赢。 而沈砚白看着苏和卿扔蛇的胳膊越抡越圆,心里划过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总感觉她心情越来越不好了...... 苏和卿心情确实越来越差劲。 只有自己田里有这么多蛇,简直影响插秧的进度!而且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惨白老头干的! 苏和卿埋头苦干,连裴穆一行人前来询问也没抬头。 “苏小姐,需要我帮你抓蛇吗?”裴穆皱着眉,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事,”苏和卿又抓到一条蛇,头也不抬地回道,“你们快去干自己的吧。” 说着,她胳膊抡了一个大圆,直接将那小蛇甩了出去。 小蛇在空中扭动着身体,从裴穆等人的眼前划过,重重地撞在篓子的边缘上。 裴穆的同伴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小声的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 话音刚落,又是一条小蛇飞出来撞进篓子边,这一回,篓子终于禁不住撞,慢慢翻倒。 “啊!”裴穆的同伴终于忍不住大叫一声,拽着裴穆往回飞奔。 而那个篓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了,顺着田埂滚入旁边的那块田——柳家的田里。 “啊啊啊!”一直干活腰都直不起来的柳家子侄终于不再沉默,大叫了起来。 还管什么插不插秧的?他拎着裙摆抬高脚,在田中的软泥里以一种滑稽的姿势跳着往田埂上蹦去。 期间撞到了另一个人,两人一齐摔到田里,被泥水糊了一脸,他却根本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地从田里爬起来就蹦。 天知道他有多害怕!刚刚就属他离那篓子最近,苏小姐每次扔一条蛇进去他都要颤抖一下,生怕那篓子会翻。没想到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篓子咕噜噜地在田里转了两圈停了下来,里面的小蛇一条紧接着一条地窜出来,冲着田里的人就冲过去! 它们也是有脾气的!莫名其妙地被人抓,好不容易回到田里,又被扔来扔去!小蛇们的脾气再好也要爆发了! 篓子一倒,他们冲怒火冲天地冲着人腿咬过去! “啊啊啊!”刚刚跑得慢的还没上田埂的人被咬得大叫起来,整个人都往后跌倒,还是已经爬上去的那人将他拉住,没让他屁股着地再被咬。 只是这样也好不到哪去,这人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大,等他爬上岸,两条腿上挂着四条小蛇! 田埂上的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小蛇从腿上拔掉,扔回田中。却又齐齐面色一白。 “伯、伯父,你快上来啊!” 第18章 赢得比赛 柳明还站在田中间,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全部消失不见,只剩满眼的惊恐。 两个小辈竟敢头也不回地跑了,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 泥水飞溅,田里的蛇群像是认准了柳明,一条接一条地朝他窜去! “啊啊啊——别咬屁股!”柳明惨叫着往岸上跑,可是插在淤泥中的两只脚哪能和没脚的动物在水里比速度。 柳明根本跑不过,还被咬了屁股,直捂着屁股在水田里疯狂逃窜,活像只被火烧了尾巴的猴子。 这些蛇不是为了让苏家丢脸的吗?为什么最后丢脸的人是自己??!! 柳明心里叫苦不迭,却还硬撑着自己的颜面,只是田埂上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像是一个信号,引得一片哄笑。 和柳家不对付的谢大人笑着高声问他:“柳大人,您这是在表演求雨舞吗?” 柳明气得脸色铁青,可刚一分神——“嗷!!”又一条蛇狠狠咬在他大腿上! 他再也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地往田埂上逃,结果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泥里,溅起一大片水花,再爬起来的时候仿佛一只新捏的泥娃娃。 ——这下全场没有人不笑了。敢得罪柳大人的譬如谢大人正在放声大笑,不敢得罪柳大人的官员都弯着腰假装插秧,实际笑得秧苗都拿不稳。 就连高台上的皇帝都憋着笑。他故作严肃地咳嗽一声,大手一挥:“快,去帮柳爱卿……抓蛇。” 侍卫们冲下去,可蛇群灵活得很,东窜西跳,愣是抓不住,但好歹这么多人转移了蛇群的注意力,柳明得以爬上田埂。 他狼狈地趴在田埂上喘息,腿上还挂着两个不松口的青蛇。刚刚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侄儿赶过来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你们...”柳明大喘一口气,“去帮侍卫抓蛇,再把这些蛇甩到苏家的田里!” 眼见着两个侄儿没有动作,柳明气地冲他们大吼:“我的话你们也不听了吗?快去!!” 两个侄儿互相看了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竟然双双跪倒在他面前,声音颤抖地回答:“伯父,我们实在是怕蛇啊......” 柳明看着这两个侄子的怂样,感觉自己被气的都快呼吸不上来了。他恨恨地踹了两人几脚,然后将挂在腿上的小蛇拽下来,黑着脸对俩人说:“你俩给我看好了!” 柳明黑着脸拽下腿上的蛇,对两个侄子吼道:"看好了!" 他抡圆了胳膊,瞄准苏家,狠狠一扔—— “啪!” 蛇没飞出去,反而甩在他自己脸上,狠狠咬住他的鼻子! “嗷——!”柳明惨叫,疯狂甩头,结果脚下一滑,又栽进泥里! 另一边,苏家田里一片祥和。 苏和卿慢悠悠地将插秧的土坑踩结实,抬头瞥了一眼柳明的惨状,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瞧见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苏成也抬头瞧了他们一眼,惋惜地摇头:“柳大人的田算是毁了。” 可不是嘛!那些侍卫来帮忙,将田里的秧苗全部踩倒了,一眼望去全部是浑浊的淤泥,一点儿绿色都看不到了。 皇帝在高台上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看着剩下两队有机会夺冠的人,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喝了口茶。 “陛下。”沈砚白的声音唤回了皇帝的视线,“臣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彻查。” 皇帝闻言看了一眼旁边诚惶诚恐的农户,点了点头:“去查。” 上官骏凑近沈砚白,低声问他:“沈兄这是有怀疑的人了?” 沈砚白眉眼不动,轻轻点了点头,视线看向苏家的位置。 苏主事圆滑谄媚,初入京城没什么能得罪的人,但是他这个女儿就不一样了,她一来学堂就让柳嘉文受了那么重的处罚...... 上官骏的视线也看向苏家的位置,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这放蛇的人本来想针对苏家,那真是吃了一个大亏!” 是啊,沈砚白跟着在心中赞同,让她心情不爽的人,好像总是会在某些方面讨不到好处。 * 闹剧收场,地里的比赛也结束了,苏家和裴穆同时结束插秧,皇庄的农户下地去查看,他们认为苏家的秧苗插得更牢,以后的长势会更好。 苏家在这次比赛中夺得桂冠。 一行人一起到高台上给皇帝行礼,苏和卿跪在苏父身后,忽然感觉裙摆被碰了碰,她一转头就见裴穆悄悄地用口型夸她厉害。 “谢谢。”苏和卿小声回答他,“你们也很厉害。” 皇帝瞧见两人的互动,轻轻一笑。 少年人之间的情绪涌动,他可太懂了!这样想着,他将原本的奖励换成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玉佩,分别赐给两人。 “你二人今日表现最佳,朕便分别赐你们一个玉佩,希望你们日后能...多多切磋。” 裴穆耳根通红,苏和卿低头接过,小声道:“谢陛下。” 一旁的上官骏啧啧称奇,用手肘捅了捅沈砚白,悄声“哎,你看裴穆那小子,脸都红到脖子了!” 沈砚白面无表情:“你很闲?” 上官骏一噎,立马点头:“行行行,我不说了行吧?” 哎,可惜允执兄一向对这些男女情爱不感兴趣,想和他探讨探讨纯属自讨没趣了。 正想着,就见侍卫们押着一个奴婢上来。 “陛下,就是他抓了这些蛇进苏大人的田中的。他是柳大人府中服侍的奴婢。” 那奴婢使劲挣扎,大声道:“奴婢是被苏大人收买了!是他叫我这么做嫁祸柳大人的!” 上官骏闻言皱眉:“胡言乱语什么呢?苏大人和柳大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污蔑朝廷在职官员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那奴婢一顿,似乎是对上官骏这话有些忌惮,但他现在除了咬死苏家已经无路可走,他的妻儿的命可都还在柳大人手中攥着! 这么一想,他狠下心来,眼睛一闭继续道:“肯定是因为苏小姐对我家公子的记恨!” 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他怎么敢先提起这一茬的? 苏和卿心里震惊,面上却瘪了瘪嘴,眼眶一下红了。 第19章 裙摆 自从重生之后,苏和卿学会了一个新的技能——装柔弱。 俗话说得好,女人一滴泪,演到你心碎。此刻她羽睫轻颤,泪珠将落未落的模样,连御花园里最娇嫩的海棠都黯然失色。 那奴婢一见她落泪,以为自己说到了痛点,立马什么都不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在太学的时候苏小姐就与我家公子争吵,她定是因为记恨我家公子,又太想赢得第一,才叫奴婢去抓那些蛇的!” “陛下您也看到了,苏小姐根本就不怕蛇,所以她欲擒故纵,将蛇放在自己的田中,其实是为了最后将那些蛇全都赶到柳大人的田里,让柳大人输掉比赛!” 这话一出,高台上一时间窃窃私语,大家都开始对这个新到京城的小官一家指指点点。 “啊,这苏大人一家这么心机的吗?” “那可不,从这个活动不就能看出来了!你瞧这里除了他家,还有哪家的女儿来抛头露面的?” “没错,一看他们就是想通过争夺第一的方式来让京城中的达官贵人看到他家的女儿,也不嫌丢人!” “跟人家柳公子的争执,不会是因为想要高攀却被拒绝了吧哈哈哈哈!” 一片窃窃私语中,离得近的上官骏首先回过头,瞪了那几人一眼。 “这件事情还未定论,你们就在这里嚼舌根,岂是君子所为?” 那几个人不敢与上官骏争论,悻悻然闭上了嘴。 那些交头接耳离苏和卿很远,苏和卿没听到也并不在意,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小小地问那奴: “既然说我与贵府公子起了龃龉,那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那奴被问得一愣,说不出话来。 他肯定是不知道的,柳嘉文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有损脸面,柳府上下瞒得死死的,岂是他一个下人能知道的? “陛下!”苏和卿叩首,戚戚然地诉说,“您瞧这人什么都不知道,就空口白牙地污蔑臣女,臣女真是比窦娥还要冤枉啊!” “臣女是和柳公子发生过争执,但那是因为臣女发现了柳公子的课业全部是由他人代写的!要说记恨,那肯定也是柳公子记恨臣女才对啊!臣女可不是瞎说的,沈大人当时就在现场!” “哦?”皇帝眉目沉了沉,转头问道:“还有此事?” 沈砚白点头:“确有此事。太学的戒律唐已将柳公子处置,他此时正在家中修养。” 那奴一听这话,浑身一震。 他完了。 他原想把这件事情全部栽赃在苏家,但实在不知公子在家的内情,竟然将这件事情曝光在陛下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对上了柳大人阴冷的目光,再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皇帝看了看这些跪在他面前的人,哂笑一声:“这么看来,倒是柳家对苏家记恨已久,现在来报复来了!” 柳明听到这话,连他被咬得伤痕累累的腿都顾不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御前:“陛下,都是这贱奴一人所为,臣真的不知情啊!” “行了。”皇帝躲开他扑上来的手,面色冷肃,“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儿子品行不端学术舞弊,家中下人包藏祸心。这些人你管理不好,如何管理天下百姓!” 帝王之言,雷霆万钧,柳明一下就委顿在地。 他知道,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着罚柳明俸禄三月,在家静思一周。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和下人,叫他们明白事理,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当众被罚的柳明眼神中失去了光亮,慢慢叩首:“多谢陛下教诲。” 皇帝没在说话,只一挥手,御前侍卫们就架着柳大人下去了,高台上一时恢复了安静。 “陛下,现在比赛已经分出胜负,是否可以举行宴会?”太监尖细的嗓音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于是帝王移驾,最威严的人离去,所有人都跟着离开,没一会儿高台上就只剩下几个人。 苏和卿瞧着大家都走了,当先从地上爬起来,忙了一上午又假模假样地流了几滴眼泪,她早就渴得不行,拿起腰间的水壶大口喝水。 喝了好一阵,水壶放下,就见沈砚白还看着她没有离开。 “沈先生?”苏和卿回望他,不明所以。 皇帝都走了,他这个天子近臣还留在这里干嘛? 沈砚白眼神微动,瞧着她卷起的裙裾下,一截沾着泥点的纤细脚踝,微微蹙眉。 初春风凉,穿得本就单薄,如何还能卷着裙摆? 沈砚白冷着声开口:“苏小姐现在不用劳作,合该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才符合礼节。” 苏和卿人一顿,才伸手将缚带拽开。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翩然落下,将那一抹莹白遮住。 “原来先生留在这里是为指教我的礼仪,”苏和卿垂下眼眸掩下一闪而过的烦躁,声音清冷,“现在做好了,先生还不走吗?” 沈砚白见此,轻抿起唇,目光移向上官骏。 “允执原来是在等我啊!”上官骏上官骏咧嘴一笑,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有问题向苏小姐讨教,先不走呢!” 沈砚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碍事的人一走,苏和卿就立马将裙摆重新扎起来,躺在高台的石阶上吹风。 裴穆走过来,有些欲言又止。 “裴公子,”苏和卿叹了口气,“你就别说我啦,插秧出了些汗,此时正想寻个凉快呢!” 裴穆赶紧摆摆手:“不是的。” 他脸有些红,解下自己的竹青色外衫铺在旁边:“秧田水气重,初春石凳又凉,我怕苏小姐害了风。如果不介意的话,可用在下的衣服隔绝些寒气。” 苏和卿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还是裴公子更体贴,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这边一片祥和,那边上官骏与苏沉香两人也相处得十分愉快。 “多谢公子刚刚替我与妹妹说话。”苏沉香行礼。 上官骏笑着摆手:“那刁奴一看就是在信口雌黄,怎可信他?” 说罢,他问苏沉香:“不知苏小姐芳龄几何?” 苏沉香面上一红:“十七...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正与我妹妹差不多年纪,等下我介绍你与我妹妹认识,我想,你们应该能玩到一处去。” 第20章 坏女人 上官骏说到做到,宴会上,他介绍苏沉香与他妹妹上官书瑶认识。苏和卿也去与她们一道见了礼,可是后来她们聊起诗词,苏和卿脚底抹油就溜走了。 比起那些文绉绉的诗句,宴会上的糕点更吸引她一些。 粉嫩的桃花酥、香甜的糯米糕、酥脆的枣泥酥......苏和卿伸手要去拿玫瑰饼,和另一只柔软白皙的手碰到一起。 可惜了,这玫瑰饼只剩下了一个,苏和卿收回手,端着盘子转身。 “你别走啊!”身后的女孩叫住她,“就剩最后一个了,我们一人一半。” 说着那女生绕到苏和卿面前,将玫瑰饼一分为二,放了半块在苏和卿的盘子中。 “我叫谢依然,你叫什么?” 苏和卿抬眸,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天真、热情,甚至带着点讨好。 “苏和卿。”她冷淡地丢下名字,转身就走。 ——上辈子,这样的戏码她见多了。 那时参加宴会总有些贵女会来主动同她讲话,每个人都是一副善良纯洁的样子,但这实际是她们商量好的游戏,戏弄她之后又高高在上嘲笑她。 “就凭你这么个乡野村妇,也想跟我们同游,你配吗?” 不配。 所以这一世苏和卿懒得与她们任何一个人建交寒暄,绕过挡路的谢依然就走。 “哎你等等!”谢依然又赶上来拦住了她,“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谢依然撇撇嘴,小声嘀咕:“没想到你这么高冷。” 说完她又调整好情绪,凑到苏和卿面前:“苏小姐,你这身裙子是从哪家店买的啊,是我从没见过的款式呢!” 苏和卿闻言挑了挑眉。来宴会前她更衣,换成干净的同色系团花织锦裙子,恰巧是京城贵女瞧不上的艳丽颜色和布料,她竟然说她想要? 那就回答她:“是我家中做的,外面没的卖,谢小姐真的想要的话得给我银钱。” 谢依然眼睛一亮:“好呀!你说是多少钱?” “三个金元宝。”苏和卿伸出手指,“谢小姐买不买?” 谢依然倒吸一口凉气,停下了脚步。 这么贵!姐姐帮她做的宫制华服也只用一个金元宝,没想到这裙子竟然要这么多钱! 苏和卿终于甩开了谢依然,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地品尝那半块玫瑰饼。 “苏小姐,”谢依然再次凑了过来,将剩下的半块玫瑰饼放到苏和卿的盘子中,“你便宜一点卖给我吧,好不好?” 苏和卿终于认真地看她一眼。 若是合起伙想来戏谑她的贵女,早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冷淡的回答中拉下脸来了,但谢依然没有。 她甚至双手合十冲着苏和卿恳求道:“就便宜点儿吧!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那就我身上这件穿过的,卖你一个五个银元。” “行。”这个价格有些肉疼,但是谢依然还是答应下来,“那我们宴会结束之后换过来?” 苏和卿这下确定她是真的想要自己的衣服了。 “这么花哨的裙子,你确定要?” “对呀!”谢依然见苏和卿终于愿意和她说话,挽住了她的手臂,“京中的那些衣服都是淡淡的,瞧了这么多年早就审美疲劳了。” 苏和卿将剩下的半块玫瑰饼吃了下去,点了点头:“不用等宴会结束了,我们现在去换。” 她站起来,谢依然挽着她的手臂,两人一同往外走,却被横空出来的一人拦住了去路。 “苏小姐,又见面了。”那人脸上带着苏和卿熟悉的笑容,“我们俩人真有缘分。” 苏和卿皱起了鼻子,她往后退了两步,面上一闪而过一丝嫌恶。 “沈五公子,我并不想和你有缘分。” 沈朗姿听到这话,低头笑了笑,对苏和卿的兴趣更浓厚了。 “苏小姐说笑了,今日你的表现很亮眼,苏大人的你的助力,肯定很快能升官。” 苏和卿实在厌烦与此人多说一句话,往外挪了一步,想绕过他走,但没走成。 胳膊上搂着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拽住,苏和卿疑惑地转头,就见到谢依然红着的脸。 “苏小姐你别走呀,沈公子同你说话呢!”谢依然跟苏和卿说话的时候眼神还一错不错的看着沈朗姿。 不是吧?这谢小姐竟然喜欢沈朗姿?! 苏和卿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沈朗姿确实人模狗样的,她就是被沈朗姿这副温润皮囊骗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往火坑里跳? 苏和卿气笑了,现在走是走不了了,她只好停在这里敷衍沈朗姿:“陛下圣意公子还是莫要揣测的好。” “是我失言。”沈朗姿笑着回复,“小姐莫怪。这里有打马球的活动,在下想请苏小姐与我组队。” “不了,”苏和卿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我累了。” 沈朗姿还想说什么,却被谢依然打断。 “我可以和公子组队!”她眼睛亮亮地说,“沈五公子,我马球打得可好了!” 沈朗姿笑意一僵,随后歉意道:“多谢谢小姐赏脸,但在下忽然腹痛,怕是要先去更衣了。” 说完他向苏和卿行了一礼,摇着折扇离开了。 他想要和苏和卿单独说话,今天不是好时候,只等下次。 沈朗姿一走,谢依然的脸就垮了下来,一双眼睛含着怨气瞪她: “你为什么要拒绝沈五公子?” 苏和卿有些头疼:“我拒绝他你不有机会了?” 谢依然闻言眼眶一红:“谁要你给的机会?” 她红着眼大踏步走开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眼泪要落不落的: “还有,我可是看到了,你和裴穆两人带着一模一样的玉佩!你们两人之间有事,我会告诉沈五公子的,你可别又嫌弃裴穆的出身不好,转过头又来找沈五公子!” “那便多谢了。”苏和卿冲着谢依然点头示意,“还请谢小姐转达,我对沈五公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谢依然不想让她和沈朗姿有关系,但是听到她说这话又不乐意了,“你就是个坏女人!” “好吧。”苏和卿耸耸肩,“坏女人的裙子你还要不要?” 第21章 罚抄 “哼!谁稀罕!”谢依然跺了跺脚,扭头跑了。 她这样的别扭一直持续到第二日再见到苏和卿,她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苏和卿的座位就在她身后,她将自己的书箱放在桌子上,有些倦怠地垂着眼睛:“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新的班级比之前的那个好许多,至少这里的公子小姐们能够维持些体面,不来和苏和卿社交也不刻意来说些嘲讽的话。 唯有一个谢依然时不时转头瞪她两眼,但这些小事对苏和卿来讲都无伤大雅,她刚好可以在自己的位置犯困。 “苏小姐。”再次清醒看到了裴穆带笑的眼睛,“昨晚没睡好吗?吃个果子可能会好些。” 苏和卿接过裴穆递过来的苹果,有些倦怠地往后靠了靠,正要咬一口时对上谢依然的怒视。 “...你也要吃吗?”苏和卿停下动作,“我可以掰你一半。” “哼。”谢依然猛地起身,噔噔噔地跺着脚离开了。 “你怎么惹谢家小姐了?”裴穆望着谢依然离开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没忍住轻笑出声。 苏和卿也笑着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苹果,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果然感觉清醒了很多。 “夫子念得我好困。”苏和卿垂着眼睛,“裴公子这样厉害,竟然神采奕奕。” 裴穆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告诉苏和卿:“其实我都没在听的,我躲在书后面睡觉呢!” “啊!原来裴公子跟我一样呢!”苏和卿将自己的书立起来,遮住自己也遮住裴穆,“是这样的,对吧?” “咳咳。”台上的声音打断了苏和卿和裴穆的聊天,学正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沈砚白的侍从朝墨。 他瞧着两人的方向,眉头拧在一起。 “学正。”裴穆起身行礼,“现在还没到下堂课的时间。” “嗯,”学正点点头,“但是有事要通知大家。” 刚刚跑出去的谢依然和被上官书瑶叫出去的苏沉香都随着人流回到课室。 见人全部到齐,朝墨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声音平直地宣布道: “祭酒察诸生言行失仪,有违圣贤礼教,着令全堂弟子于旬日内誊抄《礼记》全本呈阅,以肃学规。” 苏和卿的面色慢慢沉下来。 裴穆也似有所觉的转头看向她,声音低低的安抚她道:“你别多想,或许只是个误会......” 两人的对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他们全都被这次罚抄震惊了。 “什么?”有人失声问道,“《礼记》全本?全本有九万多字,要我们十天之内抄完?” “我可没犯什么错!学正我能不能不抄?” “所有人都要抄。”朝墨的目光巡视了一圈,“如若有人不愿,那便退出太学罢。” 学生们的声音小了下去,没人敢在说什么。 朝墨满意的收了目光,转而定在苏和卿身上:“望诸生抄录之时,字字入心,勿负祭酒教化之意。” 说完这话,朝墨转身走了,但他的眼神还留在所有人心中。不少人顺着他刚刚的视线看向苏和卿。 “你们瞧着我做什么?”裴穆温润的声音在此时响起,试图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祭酒大人这样安排,自有他的深意,各位定要将这些记入心中。” 一些人听到这话,收回视线。但不是所有人都想就此放过,有些人的视线还是狠狠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人猛地将书砸在桌子上,愤然起身:“裴公子倒是会说好话!你没瞧见朝墨执事的眼神看着谁吗?” 他伸出手指指着苏和卿:“就是她!我们都是被她连累的!就是因为她品行不端才让我们所有人都跟着被罚抄!就该让她一个人抄全部的!” “就是!”另一个人也愤然起身,“裴公子不是她的好姘头吗?你既然心疼她,就跟她一起帮我们抄!” “王二!”裴穆面色一沉,“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人从胸中哼出笑声,“敢做不敢说是么?你们两人连一模一样的玉佩都带上了,还说没有私相授受?” 他这句话一时之间引起了大范围的附和,这些人都将要抄写九万多字的愤怒一股脑地倾泻出去。 仿佛这两人不是他们的同窗,而是他们的仇人。 “大家别吵了!”也有人阻止,是昨日与裴穆一起组队的两人,可惜他俩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愤怒的声讨声中,根本没起到一点作用。 苏和卿在这些声音中面色越来越沉。 沈砚白昨日才因系起的裙角而冷脸,今日就这样大肆惩罚。 他还是像前世一般看不惯她。 “够了!” 一声娇喝、玉镯碎裂伴随着一个巨大的拍桌子的声音响起,一时之间让吵闹销声匿迹。 是谢依然,她转过头瞪了苏和卿一眼,不满地说道:“你哑巴了?” 说着不等苏和卿回答,又转过头去:“王二,你嘴里吃粪了?” “裴公子和苏小姐的玉佩,是陛下昨日亲赐的!是对他二人优秀的表现的嘉奖!” 谢依然说着翻了个白眼:“你昨日在干嘛?躲在家里睡懒觉都没陪你爹去参加活动,还有脸说别人?” “还有你!”谢依然猛地站起来,盯着第一个人,“你凭什么认为朝墨就是在看苏小姐?” “裴公子、我都在这里,你凭什么直接认定是苏小姐的错?要说言行失仪,那个柳嘉文可是犯了他人代写的大罪,是最失仪的人,你怎么不说祭酒大人是因为他而罚的大家?你怎么不去柳公府找他叫他帮你抄写?” 谢依然话音落,如落在一潭水中,旁边不敢有半点声息,但是谢依然却越说越气。 “你们耳朵是不是只有一只出气着呢?‘诸生言行失仪’说的是就是你们这些不明真相就随便给人扣帽子的!就是你们言行不当,动不动合起伙来指责一个人,祭酒大人才叫你们抄书的!”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王二悄声顶了一句。 “好啊!”本来就越说越气的谢依然可算找到一个冤大头,她一把拉过王二,“既然如此,你就与我一同到祭酒大人面前问问,他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罚你们抄书!” 第22章 惩罚 王二一听这话,面色骤变,开始躲闪。 “我不去,我不去!”祭酒大人的眼神冷如弯刀,他害怕! “不去?”谢依然眯起眼睛,“那就给苏小姐道歉!” “我不!”王二脖子一梗,“明明就是她的错!我不和你去对峙,是因为我不想烦扰祭酒大人!” 王二往后退了几步,站在谢依然的对面,拍了拍袖子。他找到了不去的正当理由,语气从急促变成了平缓: “若是你执意要去打扰祭酒大人,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到时若是你说得对,我再道歉也不迟。” “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谢依然一甩手,“我今日偏要问问清楚!” “哈哈!你敢就行,我可告诉你,无重要原因随意打搅祭酒大人,可是要罚抄一份戒律规则的!” “抄就抄!” “好了。”苏和卿缓缓出声,声音冰如冷泉,“没有去的必要。” 就像王二说的,去了惹沈砚白不快,又要在本就繁重的罚抄中添上新债。 此时谢依然被王二激得什么都顾不上了,苏和卿不想这个帮自己说话的人平白惹上麻烦。 但谢依然不明白苏和卿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一番好心全部被丢弃,起的胸口不断起伏:“你!你简直狗咬吕洞宾!” “呜呼呼!”看着这边发生内讧,王二笑得灿烂,“谢小姐,人家可不领你的情呢!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她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 那帮人重新找回了主动权,紧跟着王二呼喊着。 “我不让谢小姐去,是因为你这个懦夫不敢与她同去。”苏和卿冰冷的声音如山间冷泉,清洌得好像一下滑入人心。她目光冰冷地看向对面那些人: “我给各位留了颜面,倘若再闹,我不介意请你们所有人一起去戒律堂走一趟,让各位都知道知道,沈先生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处罚大家还是针对我一人。” 这话一出,原本洋洋得意的那些人都收了声。 他们是觉得自己被连累了,但是没人想进戒律堂。那里惩罚重不说,让自家老爹失了颜面,回到家中更是一顿竹笋炒肉。 一时之间课室没了声音,恰巧铃声叮咚响起,那些人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回了自己的座位。 苏和卿深吸一口气,跟一直担心的望着自己的姐姐和裴穆低声说:“我出去缓口气。” 裴穆顿了一下,放心不下苏和卿,紧跟着她的脚步出去。 廊上,只有苏和卿一人,微风吹着她的发丝,让人觉着无端的发冷。 “苏小姐,”裴穆走上前轻声安慰,“你不要多想,我觉得谢家小姐说得对,这抄书的惩罚和你没什么关系。” 苏和卿轻轻“嗯”了一声。 裴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别的办法。 好在苏和卿只是沉默了一瞬,便转过头,轻轻冲他笑笑:“多谢裴公子开解,我没有多想。” 罚都罚了,还想些别的做什么?反正前后两世,她都琢磨不透这位沈家的长公子。 苏和卿心里有些嘲意。叫人抄书是沈家一贯惩罚的手段,苏和卿上辈子抄过的佛经能供奉一殿神佛,而且还都是被婆母要求取自己的血书写的。 这辈子不过是个《礼记》,有什么抄不得的? 只是上辈子那些不好的回忆被今日的罚抄勾了出来,让她需要缓口气。 现在缓好了,苏和卿转身准备和裴穆回去。 “你们两个,上课的时间为什么还在外面?”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苏和卿的动作。 沈砚白和朝墨二人从连廊上走来,他面上带着不渝。 “就算要说话,也该挑些合适的时间。” 裴穆低头抱拳:“先生教会的是,学生记住了。” 而苏和卿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苏小姐!”朝墨皱眉,看着苏和卿远去的背影,眉头狠狠皱起,“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 沈砚白也有点惊讶于她忽然变差的态度。 以前还能装些恭顺的样子,如今是怎么了? 因为苏和卿想躲的人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总给自己使绊子,让自己想要平静的生活过得不顺。 但这些沈砚白不明白这些,他转头问朝墨:“今日的话都带到了?” 朝墨恭敬地点头:“回禀公子,抄写的作业我都已经通知,还特别叮嘱了一些。” “那就好。”沈砚白垂眸,“叫他们抄写《礼记》,好好思悟一番自己的德行。” 这件事情,还是昨日沈砚白向皇帝禀明了的。 当时在高台对峙,沈砚白清晰地听见了身后那些官眷的无稽之谈。他们完全无视了礼教去重伤他人,毫无君子之风。 所以他说:“陛下,今日一事,可见某些大臣及其官眷德行有亏礼数不周。据臣所见,不只柳大人一家如此,还有其人口中污蔑、争风吃醋之事盛行。” 有必要让他们重温圣贤,知晓些道理。 只是这些原因不必向他人言明。 * 太学门前,苏府的马车正在等候。小冬眼瞧见自家小姐抱着一大堆书卷,连忙迎了上去,接过苏和卿手中的书本。 “没想到小姐你竟然有这么多课业!”小冬惊叹道,“这么多能做完吗?” “这些是罚抄。”苏和卿回答,“做不完熬夜做便是。” 小冬一愣,知道自家小姐心情不妙,没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上马车,一路无言。 但是这样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街边就吵闹了起来。 小冬看着那个熟悉的人被人牙子押着离开,转头就跟苏和卿说道: “我瞧见昨日那个污蔑小姐的奴才了!皇帝陛下但是不是叫柳大人好好管教吗?他竟被人牙子发卖了。” “啊,真惨啊!他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的!” 小冬这小丫头是最爱打探些消息的人,她耳朵灵光,没一会儿就窜进马车里。 “那人牙子要将他贱卖了,而且他的妻子女儿也被人牙子收了,说是要卖到窑子里去。” 第23章 罪奴 “小姐,”小冬摇了摇苏和卿的手臂,“柳大人没听陛下的话,咱们这算不算是又拿了他一个把柄?” 苏和卿摇了摇头。 “陛下昨日的话只有一个硬性要求,就是保下这奴才的命。柳大人做到了。” 至于陛下上半句说的好好教导,柳明怎么可能做到? 这奴才让柳明丢了一个这么大的面子,柳明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还是因为陛下下令才没有把这个奴才打杀。 他自是不愿意再见这个奴才,只用说这奴才冥顽不灵无法教导,实在没有办法才将人发卖了,便能轻易将此事糊弄过去。 而这个奴才和他家人的下场并不比死好多少。 “这也太残忍了。”小冬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这个奴才好歹也算是个忠仆吧?昨日他可为了柳大人死咬着小姐不放,今日竟就落得了这么个下场。” “是个可怜人。”苏和卿将一块银元放进小冬手中,“所以帮他一下。” “什么?!”小冬立马瞪大了眼睛。 “小姐我不可怜他了!咱们不要救他!” 昨日他污蔑小姐的时候小冬气得浑身都发抖呢,他这么对小姐,凭什么能得到小姐的怜悯? “快去吧。”苏和卿摸了摸小冬的脑袋,看着小冬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这奴才是个有情有义的,昨日不过是因为家人的性命而帮着柳大人说话。况且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真正不利于她的事情。 苏家刚到京城不久,人手并不齐全,苏和卿还缺一个外院的主事。这个奴才既然能被柳明使唤着做些害人的事情,想必是柳明身边快接近心腹的存在。 得到这样一个会做事又对京城十分了解的人,苏和卿后续在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小冬做事手脚麻利,很快从人牙子那儿把一家三口买到手中。 妻子女儿不必遭到劫难,那奴才松了口气,跪在了马车前。 “多谢主子救下我们三人,奴才一定誓死效忠!” 他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就见窗帘中伸出了一只纤纤玉手。 那手轻轻撩起窗帘,奴才就看见了一张让他心惊胆战的脸。 “苏、苏小姐。”他颤着声音,低下头不敢再看。 苏小姐是被自己的污蔑的主子?那她买自己回去,岂不是要大肆折磨人的手段?他一想到曾经在柳府看过的那些惨绝人寰的行刑方式,就止不住的发抖。 “抖什么抖!”小冬黑着脸骂了一句,“我家主子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说着便粗暴地扯起那人:“别挡住路了!” “小冬,”苏和卿知道这小丫头疾恶如仇的性子,有些无奈地嘱咐她,“好好说话。” 小冬委屈巴巴地应下,拽着那三个人走远了些。 苏和卿知道小冬有分寸,于是放下车帘。 刚准备让车夫走,就听到外面折扇啪的一声打开的声音。 “苏小姐。”那道令人厌烦的声音又出现了,“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分,竟然在这里见面了。” 孽缘!孽缘! 这个沈朗姿怎么像个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苏小姐可是出了什么麻烦需要沈某帮忙吗?是不是马车坏了?” 车内,就连一向好脾气的苏沉香也被他迷惑住了,忍不住看向苏和卿:“他究竟从哪儿看出我们马车坏了?” 苏和卿无语地耸了耸肩,冲着外面喊到:“什么事情也没有!德子,走吧。” 车夫闻言拉紧缰绳,却被沈朗姿再次拦住。 “哎!苏姑娘你先别走!”沈朗姿摇了摇扇子摆出一副知心人的样子,“我听姑娘你的声音不太对,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 这话一出,连车夫都被他尬得打了个寒颤,苏和卿烦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冲到顶峰。 外面还在不停地叭叭:“苏姑娘,你有什么都可与我说,我都能帮你解决......” “我在太学被罚了,要抄《礼记》。” 苏和卿一撩窗帘,将太学发的厚厚的书卷扔了出去。 “沈公子既然想帮忙,就替我抄吧。” 苏和卿冷着脸说道。 清脆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沈朗姿虽然没看到苏和卿的脸,却已经想象出她惨白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真真让人心疼。 沈朗姿赶紧叫小厮去将那本书卷捡起来。 “苏小姐放心吧,这事沈某帮你办了!” 话音一落,从马车中又扔出一卷书。 “那多谢沈五公子了。十日之内要抄完两遍。” 马车内,苏沉香一脸震惊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苏和卿:“怎么连我的也都扔给沈五公子了?” “给他找点事做,让他少来烦我。”苏和卿回答。 这一世沈朗姿还想往她身边凑是吧?既然他非要如此,那便给他找点事情做。 上一世因为他而罚抄的那些书,现在便都让他还回来! 苏和卿出了口气,沉郁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既然这一世无论怎么躲避都躲不开沈府的这两个人,那自己不顺心,他们两个也别想好过! 沈大公子罚得抄写,沈五公子回家慢慢写去吧! 烦人的事情都被抛了出去,苏和卿哼着歌回到家中,见到了那个带着婴儿的夫人。 “小姐。”那妇人跪下重重地给苏和卿磕头,“感谢小姐救命之恩,孩子已经退烧了,感谢小姐!” 德子看着她又跪了下去,快步上前扶起她,将她怀中的小儿抱给苏和卿。 “是不烧。”苏和卿摸了摸小孩的脸蛋,“只用再喝些扶正的汤药就好。” 苏和卿快速地写了个方子给那妇人,叫德子送她们回家。 身后,一个声音低哑着叫她:“主子。” 苏和卿回头,看到买来的奴才正跪在他身后。 罪奴十六低着头,看着视野里那双绣花软鞋,心里五味杂陈。 他预想中的一切都没发生,来到苏府就被小冬安排了住处,还给了他伤药。 原来苏小姐真的这样好心,既往不咎反而对他怜悯非常。 十六心里发誓要为她卖命,所以前来见她,刚好看到了个熟人。 “小姐,那位娘子我曾见过。” 第24章 替写 “我曾见过她跪在王二的马车前,求他放过她的丈夫。” “那王二说......” “妈的!”烛火下,王二将笔洗狠狠地扔出去,“这么多的字,十日怎么能写完!” 他粗重地喘了两声,盯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忽然他冲上去揪住那婢女的衣领: “都他妈是因为你苏和卿!因为你老子才要写这么多字!” 那婢女被他吓了一跳,浑身颤抖得厉害,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去,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王二乍松手,婢女以为自己被放过,瑟缩退后之时,却见他骤然抬足,当胸一脚! “啊!”婢女一声惨呼,身形如败絮般撞向案角,登时额绽血痕。但她竟不敢呼痛,只伏地连连叩首,青砖上洇开点点猩红: “奴婢知罪……求爷饶命!” “贱女人。”王二挥手让侍从将她拖下去,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不是和那个穷书生裴穆两人情投意合吗?我岂能叫你如愿呢......” 是夜,同样写得手腕酸痛的还有沈家五公子沈朗姿。 于是他干脆走出院子透透气,在院子中撞见正在喂猫的沈砚白。 月色漫过青石,猫儿眼瞳莹莹。 “大哥。”沈朗姿行了一礼,生怕破坏这样的美景,脚底抹油想溜走,但是走了几步又绕了回来。 “大哥......”沈朗姿欲言又止,既想问清楚又有些不敢,说话支支吾吾: “就是......你知道太学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有些人被罚抄写了呢?” 沈砚白挠了挠猫的下巴,声音冷淡地回答:“所有人都罚抄了。” “所有人?”沈朗姿震惊的张大嘴巴,“每个人都要在十日之内抄两遍《礼记》吗?那他们还睡不睡觉了?” 沈砚白终于有了些别的反应,他转头冷淡地看了沈朗姿一眼:“谁告诉你要抄两遍的?” 沈朗姿愣了一下,不太想让大哥知道这人是谁,又开始含糊其辞:“就是她么,她说被罚抄了两遍......” 沈砚白根本不知道沈朗姿口中的ta是男是女,但直觉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人是苏和卿。 这感觉太强烈又太怪异,为了打散这想法,沈砚白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可能是她还要写别人的。” “岂有此理!”没想到这话让沈朗姿一下蹦了起来,“她竟然让我帮她姐姐也一起写!” 沈砚白的眉头一下蹙了起来:“你说苏和卿?” 沈朗姿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着嘴后退:“没有没有,我随便说的。” “五弟。”沈砚白站起来,严肃地看着他。 沈朗姿顶不住大哥这样的视线,很快就败下阵来: “大哥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是看苏小姐可怜才乐于助人的!而且我没说两句话她就将她和她姐姐的罚抄全部丢给我了,她就是不想写,大哥千万别牵连我!” 沈朗姿说了这么一大堆自我辩白的话,沈砚白却好似没有抓住重点一样地问了一句:“你说她可怜?” 沈朗姿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呆呆地回了一句:“啊,是.....” “怎么个可怜法?”沈砚白又问。 沈朗姿为了撇清自己,不遗余力地描述着:“苏小姐那个泪水涟涟啊!她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很浓的哭腔和颤抖,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沈朗姿描述了半天,觉得口干舌燥,这才停下了话:“就是这样,大哥我当时真的是怜香惜玉了,觉得她太可怜才说出要帮她的,话出口就后悔了!真的!”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砚白的表情,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如果大哥真的要用家规处罚他,他等下就跪下抱着大哥的腿哭! 只是心脏吵了半天,大哥都没说话。沈朗姿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叫他。 “大哥......”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答应了帮她,就好好替她完成。”沈砚白捋了捋袖子,“时间晚了,你快回去写吧,不然该写不完了。” 沈朗姿在这一刻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害怕到精神出了问题。 “什么?”大哥刚刚说什么? “怎么?”沈砚白停下离去的脚步,“你想让我罚你?” “不不,不是。”沈朗姿连连摆手后退。 “那就去写完,也别叫别人发现这件事。苏小姐那儿我自会处理。” 沈朗姿终于松了口气,行了个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旁的朝墨忍了很久,只剩下自家主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抱怨: “这个苏小姐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人了!上次见到公子那样不知礼数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偷奸耍滑,将自己的课业让别人写!她跟柳公子有什么区别?” 沈砚白听到朝墨说这话,觉得有些偏颇。 “他俩两人当然有区别,柳嘉文是学术态度不端正,她最多算偷个懒而已。” 朝墨一愣,没想到沈砚白会帮苏小姐说话。 但是公子性子向来严谨,自己刚刚把她与柳公子类比确实不妥,公子纠正得对。 “奴知晓了。”朝墨点点头,话题又转了回来,“苏小姐此行已经犯了规矩,奴明天就去戒律堂——” “不必。”沈砚白再次反对。 他顿了一下,停下脚步,低头看着猫儿左右蹭着他的脚。半晌才开口: “反正也不是罚她的,她不写也没什么的。” 这下朝墨实实在在的呆住了,他怔愣地后退了两步,真实的疑惑了: “公子不是因为苏小姐言行无状吗......” “不是。”沈砚白淡然地否定,“与她无关。不过是京中那些纨绔子弟,惯爱蜚短流长、搬弄是非,此番不过教他们——自照肝胆,以正人心。” 朝墨觉得自己有些说不出话了。他从小就跟着公子,做事从不曾有过这么大的失误。 想到自己当时特意针对苏小姐的那一眼...... 朝墨猛地跪下:“请公子责罚。我以为公子此番是因为苏小姐没规矩,所以当日去通知时特意提点了苏小姐两句。” 沈砚白一愣。心中有些明白了她今日为何那样的态度。 但是朝墨能这样以为,确实是因为苏和卿的礼数实在太差。 “你起来吧,”沈砚白淡淡一叹,“她也确实需要好好学学礼数,不怪你。” 第25章 下药 朝墨松了一口气,公子大人有大量,没有责怪他,但是有人反倒责怪上公子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朝墨就没在学堂遇到苏和卿给自家公子见过礼。 有时候她远远的看到他们,直接转头就走;还有些时候狭路相逢,苏和卿也垂着眼眸,像是没看到公子一样直接路过。 朝墨看在眼里,心里存着郁气。想来公子也同他一样,不然为什么每次和苏小姐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脚步都会顿一下呢? 十日已到,很多人都不自觉地兴奋起来。 终于到了休沐日!上官家举办宴会,很多人都受到了邀请,刚好抄写的任务也结束了,他们都卯足了劲儿准备在宴会上大展手脚地玩了! 苏和卿和苏沉香也在受邀之列,不过苏荷请还特意准备了一下。 她从衣柜中找了一件嫩粉色兰花纹袄和一条珍珠色的水纹马面裙。这分体式的裙子款式在京城中几乎没见到过,是紫阳郡那边的女儿家出席正式场合的时候必备的裙子。 这两件是启程到京城之前表哥做的,苏和卿一直都没穿过,她打算将这套裙子送给谢依然。 谢依然在她俩是“情敌”的情况下仍然站出来帮自己说话,苏和卿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是送裙子的时候还是挺波折的。 谢依然一见到她就哼哼着走开,苏和卿拦了三次才将她拦下来。 “你干什么?”谢依然一插腰,“我认识你吗你总是拦着我的路?” 苏和卿没在意她的嘴硬,将装着裙子的礼盒塞到她手中。 “送你的。” “我才不要!”谢依然抓起礼盒将手扬得高高的,作势就要往湖水里扔。 可是她手扬着半天都没能落下去。 她偷偷去看苏和卿,心里着急,她怎么都不来拦一下? 一旁的苏和卿偏不说话,只抱手看着。 两人之间这样诡异的像是泥塑一样的平衡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窃窃私语: “谢小姐这是在干嘛?怎么一动不动的?” “她手中举着什么?好精致啊!” 正和苏沉香聊天的上官骏也注意到那边的情景,从他这个角度看,有点像谢依然要举着东西砸苏和卿。 “沉香,你妹妹没事吧?”上官骏有些着急,“她不会被谢小姐伤到吧!” 谢家可是武将世家,谢依然从小习武,手劲大着呢。 越想越担心,上官骏忍不住往那边走了几步,却感觉衣袖被轻轻拉住。 苏沉香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脸色一红,赶紧松了手,声量因为害羞而变得微弱:“没事的,我妹妹和谢家小姐是朋友。” 上官骏见到心上人红了的脸,一下什么都忘记了,只是呆呆地留在她身边。 而同样跟他们待在一起的上官书瑶看向那边,忽然出声:“沈公子,不用过去——” 朝墨听到了后面的呼唤,有些犹豫地开口:“公子,书瑶小姐好像在唤您。” “嗯。”沈砚白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是脚步却没停下,“她们不能在上官家的宴会上打起来。” 朝墨恍然大悟。公子对于朋友十分看中,上官骏是他的好友,公子做不到眼看着苏小姐毁了上官公子的宴会。 只是他们还没走近,谢小姐就将高举的手臂放下来了。 谢依然实在受不了这么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于是只好放下手,想将礼盒扔回苏和卿怀里。 苏和卿适时开口:“新裙子,你确定不要?” 谢依然的动作僵住了。 倘若这裙子十日前给她,她还能狠狠心拒绝,但是这十日苏和卿和她姐姐苏沉香每日都穿着不同的裙子来学堂,而且每件都是那么好看...... 实在是拒绝不了啊! 谢依然又是一声轻哼,恶狠狠地冲苏和卿说道:“是你欠我的。”然后拿着礼盒转身就走。 苏和卿没忍住笑了笑。 谢依然以为自己凶凶的,实际上像一只小奶猫哈气一样可爱且没什么威慑力。 随着谢依然的离开,人们的注意力也转移了,不少人一回头就看几眼刚刚坐在凉亭中品茶的沈砚白忽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沈大人......” “沈祭酒......” 有心认识的人立马围了上去。要知道刚刚沈砚白一个人在凉亭的时候他们可不敢打扰,但是他现在自己出来了,就是天大的好机会,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可惜沈砚白不打算与他们多寒暄,他停住脚步,声音淡淡:“借过。” 人群不自觉分开一条路,等他抬头时,苏和卿的身影早已在水榭转角消失不见。 苏和卿送了礼就离开了,马上中午要开席,苏和卿早早在那儿等着。等待的过程很无聊,苏和卿左右张望着,就见到一个灰衣小厮躲躲闪闪地离开了。 苏和卿轻轻蹙眉,这人烟稀少的,他躲什么呢? 而那个人躲着的人偷偷摸摸地走到后厢房,推门躲进去之后才偷偷松了口气。 “办好了?”早就等不及的王二急躁地问道。 “回公子,一切都准备妥当。” “你确定?”王二挑眉,“你将那迷情药下到了苏家大小姐和裴穆的酒壶里?” “属下确保万无一失。” “哈哈哈哈哈哈,好!”王二快意地拍着手,“你做得好!” 捧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王二揉着肚子眼神又变得阴翳: “苏和卿,你不是和那裴公子定情信物都带上了吗?等会儿见到自己的亲姐姐和裴公子躺在一张床上被抓奸,一定觉得很爽吧哈哈哈哈哈哈!” “哦对了,那个上官好像对苏大小姐有意思,今日之后会不会觉得她就是个恶心的荡妇呢?” 王二伸手拍了拍身下特意铺的柔软的被褥,笑得肆意。 他最喜欢折磨人的方式从来不是让他们肉体上痛苦,而是让人精神崩坏。 一想到这件事一石三鸟,能让苏家姐妹和他看不上的裴穆都觉得痛苦,他就爽得不行。 他推开厢房的门,大笑着出去。 “好戏开场了!” 第26章 只有一枚解毒丹 席面开场,男女分席而坐,苏和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离姐姐隔了好几个人。 姐姐苏沉香有些歉疚,因为认识了上官书瑶,现在她和好几个小姐关系都不错,这样难免会忽视妹妹。 就连现在座位的排布也是她和那几个小姐排在一起,苏和卿被隔开在有点远的地方。 苏沉香很内疚。 “没关系的啊姐姐。”苏和卿拉着来找自己说话的姐姐的手,轻轻晃了晃,“你找到玩得好的朋友是好事,我反正也喜静,无所谓的。” 话虽如此,但是苏沉香还是感觉心里不得劲。 “那个,”忽然有个声音尴尬地插了进来,把两姐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那了。 谢依然紧张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将苏和卿送的礼盒拿出来,说话开始结结巴巴: “就、就是,这个怎么穿、穿啊?” 说这话像是花了她莫大的勇气似的,说完之后她就低下头,像是忽然变成了一个木娃娃。 但苏沉香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让和卿教你。”苏沉香把苏和卿从原本的座位上拽了起来,“谢小姐就在我的那个座位旁边,你去坐那里,和她吃着说着,多好!” 苏沉香是真的希望妹妹和谢依然成为好朋友,不然她一个人太孤零零了。 “好吧。”苏和卿不想辜负姐姐的好意,于是她跟着谢依然坐到了姐姐的座位上,打开了那个礼盒。 “这个上衣的扣子是在侧面,领子的扣子在正面......” 苏和卿说了一大通还没说完,觉得口渴,倒了好多水,但是越喝越渴,而且还想上厕所。 “我先去更衣。”苏和卿起身往走廊上去,却越走越觉得头晕,慢慢连眼前的路都看不清了...... 男席,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裴穆看不见苏和卿的身影之后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 正想吃些小菜喝口酒,就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 裴穆一转头,正对上沈砚白的目光。 “先生。”裴穆立马站起来,拎着自己的酒壶走到沈砚白那边。 “感谢先生这么些年的帮扶,我敬先生一杯。”裴穆将酒壶中的酒倒进酒杯里,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裴穆家族落寞,这么些年得要多亏沈家的帮扶。今日给沈砚白敬酒是在应该不过的。 沈砚白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伸手接过酒杯喝了下去。 眼前的学生是祖父最看好的一个,他对他也颇为欣赏,但是见他眼睛粘在苏和卿身上,沈砚白总是感觉心中不是太舒服。 “再来一杯。”沈砚白伸手拿过杯子仰头灌下。 辛辣的酒业从喉咙一直烧到胃中,沈砚白难受的拧起眉毛。 他放下酒杯,起身前还是嘱咐了一句:“你如今还未殿试,记得将心思放在读书上,莫要耽于女色。” 说完他没等裴穆的回答,捂着自己的胃往前走。 “公子。”朝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砚白摆了摆手,叫他别跟着,“我自己一个人走走。” 正好让他独自想想近日为何总是心绪不宁。 只是烈酒上头,沈砚白越走越晕,撑着自己朝记忆中厢房的方向走去...... 王二悠闲地喝着酒,瞧见裴穆去给沈砚白敬酒,又瞧见沈砚白离开,只觉得等着烦闷。 这个裴穆什么时候喝药酒啊!他等的急死了! 这时,灰衣小厮疾步走来,声音带着喘:“公子不好了!那药酒被苏小姐和沈人喝了。” 王二眉头皱起,踹了他一脚:“你这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他最讨厌计划被打乱! 小厮赶紧叩头,膝行到王二身边,谄媚道: “公子,我觉得这也是好事。我们直接带着大家去抓奸,抓到沈大人和苏小姐,以苏小姐的身份她肯定高攀不上沈大人。” “到时候苏小姐臭了名声,自杀都是轻的。如果公子想把她整来玩玩的话......” 王二听懂了小厮的未尽之言,又想到苏和卿那张绝色容颜,嘿嘿笑了起来。 “也行。”虽然不是被双重背叛,但是自己再把她整来玩,也够让她生不如死了。 “那等着他们两个翻云覆雨的时候我们就带人冲进去!” “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和卿只觉得浑身都热,又热又痒,迫使她从睡中醒来。 “我想喝水,有水吗?”苏和卿人虽然醒了,但是却浑身无力起不来,只好出声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端水来。 回答她的不是小冬的应声,而是身旁一道男人的沉吟。 苏和卿转头一看,一下惊醒了。 不对!她不是要去更衣吗?为什么身边躺着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沈砚白? 苏和卿立马反应过来,她这是被下药了!根据身体的反应,还是春药! 不再纠结身上的不舒服,苏和卿赶紧爬起来,从衣服里掏出一粒药丸吃进嘴里。 这是她随身备着的解毒丹,虽然不是针对春药的,但总归有点药效。 苏和卿吃进去,只觉得一道冰凉一路下滑到小腹,整个人便不再烧得慌,好受了些。 但是她这解毒丹只有一枚,对于同样被下药的沈砚白,她爱莫能助。 这样想着,苏和卿就翻身要走。 只是人还没从床上下来,她的手腕就被扣住了。 “别走......”沈砚白虚弱地念着。 沈砚白抓着苏和卿的手很紧也很烫,苏和卿分外不适,伸出手开始掰他的手指。 但是昏迷中的沈砚白力气大的离谱,苏和卿掰出一身汗却一根手指都没掰开。 “你松手呀!”苏和卿使劲往出抽手腕的同时听到了除沈砚白沉重的呼吸之外的其他声音。 一片嘈杂声,不强,但是似乎是朝着这里来的。 今日被陷害了,那不用想肯定是害人者带着人来抓奸了。 她绝不想被人看到和沈砚白同床共枕!若是因为这个又进了沈府,那岂不是重复了上一世的命运! 苏和卿身上又出了一道汗,可任凭她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沈砚白。 她咬着牙,扑上床骑在沈砚白身上拍他的脸。 “你给我醒醒!” 第27章 下潜 脸上的痛意让沈砚白醒了过来,他挣扎着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中看到了正坐在身上的那个人的脸。 “苏和卿......” 沈砚白嗓音低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另一只没抓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扶住苏和卿的腰。 “啪!”苏和卿毫不客气地打掉他的那只手,语气很凶的开口:“放开我。” 沈砚白被凶得乖乖应声:“嗯。” 但他嘴上应着,手却依旧紧紧地握着苏和卿的手腕。 苏和卿的手腕微微凉,让浑身滚烫的沈砚白觉得很舒服,他是不会松开她的。不仅不松开,他不禁把脸凑到苏和卿的手中亲昵地蹭了蹭。 苏和卿:!!! 原来他根本没醒!人是睁开眼睛了,但是脑子根本不动,估计现在什么都想不清楚! 这种情况想跟他沟通几乎不可能,外面的人离得越来越近,苏和卿只能放弃把他扔下的计划,反手拉住他的手腕。 “跟我走。” 这回沈砚白倒是乖顺,脚步踉跄着跟着苏和卿往厢房里面走。 只是找了一圈,厢房中都没有可以让两人藏身的地方,苏和卿急得不行,沈砚白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拉着她到窗边,打开窗户吹风。 眼见着苏和卿面色不善,沈砚白解释道:“吹凉风,舒服。” 苏和卿猛地一拍脑袋,忽然醍醐灌顶。她刚才把对手想得太周全了,竟下意识以为他们将窗户都封死了! 既然有了这个漏洞,那就别怪他们能跑掉了。 苏和卿推了沈砚白一下,让他爬窗:“出去有更舒服的。” 沈砚白很听苏和卿的话,当先翻窗出去,等到苏和卿翻出来的时候他还小心地扶着她,怕她摔倒。 苏和卿松了一口气,将窗户关上。 厢房的后院是片湖。一眼望去全是水,没有竹林树木这样可以藏身的地方。 苏和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这外面一眼能望到头,等会儿里面的人一推开窗就能看到她和沈砚白! 捉奸的人比苏和卿想象中来得快,厢房中一时充斥着喊叫。 “人呢?人怎么没了?给我找!床底衣柜全部翻出来找!” 苏和卿听到这里,拉着沈砚白跑到湖边。 那群人在屋中找不到人,肯定能反应过来他们翻窗逃出去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来到后院。 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唯一能躲得过那帮人的方法就是藏进水中。 可是这回的沈砚白不再听话,不管苏和卿怎么劝说他或是推他,他都只重复一句话: “我不下水。” 苏和卿动不了他,于是又开始往外抽手。 只是结果如在屋中一样,即使苏和卿用再大的力气也没能成功。 苏和卿身上的汗下了又起,身体里的酸痒也直往骨头缝里钻,被风一吹,只觉得浑身都控制不住的无力。 “你究竟想干什么!”苏和卿怒极,伸手推着沈砚白的胸膛,对他怒目而视。 “是不是被人看到我们两个拉拉扯扯的你才满意?”苏和卿奋力掰他的手指,“你是不在乎,被人看到对你沈砚白又能怎样?反正没人会多说你一句,只会把他们的垃圾话全都倒在我身上!” 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的苏和卿眼里浮现了一抹薄薄的雾气,她不甘心! 为什么明明这一世她努力避开和沈朗姿相处也小心躲着沈砚白,却还总是能和沈府扯上关系? 她不要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她不要再被困进高门府邸的深宅大院中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想着,苏和卿猛地低头,狠狠的咬住沈砚白的虎口,直咬的苏和卿的口中泛起了浓重的血腥味,沈砚白还是没有松开手。 苏和卿绝望了。 规划好的新生就要葬送在这个被药迷傻了连话都听不懂的沈砚白手中,一切都完了。 她松了力气,只觉得眼眶更酸了。 “你们沈家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究竟还要我怎么做?” “别哭......”沈砚白低哑的声音忽然自头顶上响起,苏和卿抬头,下颌就被滚烫的手掌捧住,紧接着一个炽热的吻落在她的眼皮上。 “别哭...我都听你的。” 话音落下,沈砚白提步,当先往水中走去。 苏和卿愣了一下,但她顾不上多的,只拉着沈砚白一个劲儿地往深处走。 春日的湖水是冷的,身上的热与湖水一对冲,冻得苏和卿直打颤。 沈砚白也在抖,随着他走的越深,湖水淹到他下巴,他抖得更加厉害。 苏和卿后知后觉发现他不是冷的,而是在害怕。 “没事的。”苏和卿拉紧他的手,安抚他,“别害怕,深吸一口气然后憋住,听懂了吗?” 对上沈砚白有些茫然的眼睛,苏和卿冲他做动作:“吸——” 沈砚白笨拙地跟着她深吸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苏和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我们下潜......”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身后就传来窗户被大力推开撞到墙壁的声音。 “他们肯定在外面!” 没时间徐徐图之了,苏和卿只来得及说一句:“憋气,相信我。” 就伸手将沈砚白按进水里,自己也潜了下去。 冰冷的水让沈砚白清醒了些,他下意识松了手,但是苏和卿并没有注意到。 她正浮在水面下,通过模糊的声音和眼前晃眼的水纹勉强辨认岸上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 “哪有人......多想了......” 听到这话的王二气得一脚踹到灰衣小厮,指着他的鼻子问:“人呢?你不是说你看到了有人在这个房间里偷奸,人去哪了?” 灰衣小厮跪着,浑身颤抖:“奴,奴才实在不知。” “好了王兄。”有人出来打圆场,“可能是你这个小厮看错了。” “不可能!”王二狠狠皱着眉,今日这事就是他设计的,怎么可能出错。 那两个人一定还在的!既然屋中和路面上看不着,那除了水中就没地方藏身了! “给我下水搜!他们肯定在水里!” 第28章 渡气 “哎呀王兄,这是干什么呀?”跟着来的人没能看到热闹,变得有些兴致缺缺,“你瞧这春水冷的,人怎么可能一直待在水中不出来?” “就是啊王兄,这样多没意思?咱们还是回去吃酒的好!” 还有些人蛐蛐:“这王二是不是感觉没面子了?可这里确实没人啊!” 王二听到这话,扭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被瞪得人脖子一缩,讨好地冲王二笑了笑,劝道: “王兄......别......回去吧......” 隐隐绰绰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他们没发现水里的异常,而且现在就要走了。 苏和卿心下一松。 只是悬着的心还没放到肚子里,拉着沈砚白的手就被他牵动了一下。 苏和卿回头,发现沈砚白有些整个人有些不自然的抽动,这样的抽动顺着沈砚白的手传到握着他的手的苏和卿手,让她的心又跟着提了起来。 沈砚白要憋不住了。 不会水的人能在水下憋这么长时间已经到了极限,再沉在水中就会昏迷。 可是岸上的人还没走! 苏和卿的大脑飞速地运转,很快就定下了主意。 她伸手指了指上面,示意沈砚白可以上去。 等沈砚白上去,所有人的注意力就会都被他吸引,这时她就可以趁机游走! 而且沈砚白一个人在水中可以有很多说法,失足落水、喝醉了走错地方,或者挑明自己被下药,无论哪种都对他的名誉没什么损害。 更何况沈砚白肯定不屑说出她,她就更没危险了。 不知道沈砚白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现在只要她放手,沈砚白就会顺利浮上水面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苏和卿主意定下,便放开了拉着沈砚白的手。 她的手在水中慢慢收回,但是沈砚白却忽然发力,握住她。 不仅如此,沈砚白的另一只手也拉上她的手臂,靠她越来越近。 沈砚白此时是清醒的,所以他知道如果他一浮出水面苏和卿就在他身边,肯定会被发现。 刚刚少女含着泪的倔强双眼还在脑海中盘旋不去,沈砚白不想害她。 而且她说让他“相信她”。 沈砚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靠到苏和卿身边。 苏和卿则急着手忙脚乱地向上指。 他没看懂她的手势吗?上去啊快上去!再不上去的话真的会憋死的! 正想着,她就感觉沈砚白抓着她的手失去了力气,整个人缓慢地沉下去。 糟了! 苏和卿再顾不上别的,凑近沈砚白,贴上他唇,将口中的空气渡给他。 沈砚白只觉得唇瓣一软,紧接着自己就能呼吸了。 对空气的渴望让他情不自禁地靠得更近,紧紧地贴着那柔软的身躯,也紧紧地贴着那如绵云一样柔软的嘴唇,不知节制地吮吸着这救命良药。 岸上,上官骏赶过来,看着还执着的王二,声音有些低沉:“王少爷,你带着众人强闯我上官家的后院,现在还不肯走是什么意思?” 王二面色也沉了下来,但是上官骏是他得罪不起的。 他扯扯唇角:“听我家奴说,见到我府上的婢女不知廉耻竟在贵府偷人,于是心急前来查看。惊动了这么多人随我一起,还麻烦上官兄前来,真是多有得罪。” 上官骏点头:“可能是你的侍从看错了。既然什么都没发现,王兄还是请随我回正席上吃酒吧。” “如此甚好。”王二和上官骏互相行礼,等上官骏转身之后,他也转头,阴冷的视线看向水面。 这么长时间都在水下,别是淹死了吧。 真是可惜,淹死了就没得玩了。 * 岸上的声音消失了,苏和卿双腿摆动,将自己和沈砚白托出水面。 新鲜的空气同时冲入两人的肺脏,苏和卿深吸一口气的同时被冻得一哆嗦。 而随着苏和卿吸气的动作,紧贴着的两人也分开了。 “我们赶紧上去。”憋了很久气的苏和卿声音也有些哑,“太冷了,要赶紧将湿衣服换掉。” 说着她便拉着沈砚白的手,快步往岸边走。 而且沈砚白还身中春药,更要及早处理。 苏和卿拉着他快步往后院走,绕过拱门正巧撞上着急的朝墨。 “公子!”朝墨跑上前,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沈砚白,急忙将大氅披到沈砚白肩上。 接着,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气,一把挥开苏和卿拉着沈砚白的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遇到我家公子没礼貌就算了,为什么要害我家公子落水?你知不知道公子他怕——” “朝墨。”沈砚白暗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质问,声音平静,“这事不怪苏小姐,给苏小姐道歉。” 苏和卿转头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中透着一抹潮红,但是眼神清明。 不知什么时候清醒的。 苏和卿摆摆手:“不必了,沈先生醒了便好,那我先不打扰了。” 说着苏和卿就提着湿漉漉的裙子跑走了。 沈砚白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转头吩咐朝墨:“去请两个府医来,一个请去苏小姐那里。还有,看着点苏小姐,让她赶紧找个厢房换衣服。” * 苏和卿跑了没多远,很快撞见了着急找她的小冬。 “你怎么跑到人家内宅来了?”苏和卿有些惊讶。 能在上官家的内宅见到朝墨不是稀奇事,沈砚白本来就是上官骏的朋友,朝墨知道这里的路怎么走不奇怪。 但是小冬竟能找到这里? “我瞧着席上只有小姐和沈大人不在,便想着说不定小姐会和沈大人在一起。然后就看到朝墨往里走,我就偷摸着跟来了。” “我们小冬真聪明!”苏和卿笑着用冰凉的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如果不是小冬在这,苏和卿不知道一个人要在内宅该怎么办才能找到能换的衣服。 现在有小冬在这,她带着苏和卿的衣服,苏和卿很快借到一个厢房,将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换上新的干燥的新衣服。 小冬帮苏和卿擦着头发,只觉得她身上冰冰凉凉的。 “小姐就待在这不要动,我去请个医生来给小姐看看,小心染了风寒。” “无碍。”苏和卿拉住要走的小冬,“我们得赶紧回到席面上。” 第29章 找真凶 “啊?不着急吧?”小冬挠了挠头,“小姐若是饿了,我去给小姐端碗席面来,小姐不用急着去的。” 苏和卿闻言拉住小冬的手,不叫她继续给自己擦头发,声音浅淡: “我被下春药了,为了不被发现刚刚才藏到湖水里面去的。” 小冬面色骤变,立马就要跑出门去请医师,苏和卿赶紧叫住她: “别去!我现在已无大碍。所以我要赶紧去席上,找找到底是谁要下毒害我。” 小冬皱着脸停下脚步,不解地问道:“席上那么多人,该怎么找啊!” “不难。”苏和卿起身走过去,“但是需要我们聪明的小冬帮忙哦!” “你去男席找裴公子......明白了吗?” “明白。”小冬听完眼睛都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我这就去办。” * 宴席上觥筹交错,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赏花或品茶,时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男宾那边更是热闹,吟诗作对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间,根本无人留意是否少了谁。 只有苏沉香和谢依然频频望向入口处。谢依然第三次扯了扯苏沉香的袖子:"你家那个小丫头去了这么久,怎么连人影都不见了?" 正说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回廊拐角。谢依然眼尖,立刻招手:"小冬!你家小姐呢?" 小冬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茫然神情回答说:“小姐不是跟您说她去更衣了吗?” "更衣要这么久?"谢依然急得直跺脚,"人都没了你也不着急找找?" "是、是。"小冬含糊应着,脚下却径直往男宾席方向走去。 谢依然瞪大眼睛,一把拉住苏沉香:"你们家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啊!让她找小姐,她往男人堆里钻什么?" 此时的小冬已经溜到裴穆跟前。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然后凑近低声道:"裴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问您..." 她故意将声音控制在恰好能让附近几人听见的音量:"小姐说隔着屏风半天没瞧见祭酒大人,不知您可知道祭酒大人去哪了?" 裴穆明显一怔。他分明看见苏和卿离席许久未归,正暗自焦急却又不好派人寻找。这小丫鬟的话却暗示苏小姐一直在席上? "裴公子?"小冬见他出神,又唤了一声。 "啊...抱歉。"裴穆回过神,"我也不知沈先生去向。" 小冬脸上立刻浮现出没打听到消息的失望之情,只是她还没说话,就被旁边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我说你家小姐可真是有本事啊。和另一个人在一起,还专门派你把在这儿的勾住。”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盯着裴穆,话音语句都带着不屑:“你能被她勾着,可见也是个蠢的。” 听到这话,裴穆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王二最乐于看到别人脸上露出这幅疑惑的表情,这种掌握着别人知晓命运权利的感觉让他格外痛快。 而且这个疑惑的人还是他一向讨厌的裴穆。 不过看在今日他逗他开心的份上,裴穆不介意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刚好可以让他多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哈哈哈哈哈!说你蠢你还真蠢!” “就让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现在你的那个苏小姐可是正和沈砚白在一起呢,她叫这小奴婢过来是故意的,好遮掩他们两个人的丑事!” “不许你这么污蔑我家小姐!” 小冬刚刚还因为找到真凶而激动的心因为王二的话变得愤怒起来,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扬了起来。 “闭嘴!”王二身边的灰衣小厮立马上前要扭小冬的胳膊,“下贱的奴婢,竟敢这么跟主人说话,找打!” “王二!” “王二。” 裴穆的声音与一道清冷的声音同时响起,让四人的动作同时顿住。 苏和卿隔着屏风,冷冷地注视着举着就被有些僵硬的王二: “我的侍女说错了吗?你张口就是随意污蔑闺阁女儿家的清白,言行恶劣,沈先生罚你抄的《礼记》你记到哪里去了?” 王二被这么一激,顿时连苏和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都不想,直直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屏风后的苏和卿。 “我说没说错你心里清楚。” 苏和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叫来小冬,对着另一边的裴穆行了一礼,根本不理他的话,转身走了。 王二气得手指抖,愤声说道:“你没厮混换的什么衣服?” 裴穆回完礼,声音也冷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看向王二:“宴席中更衣是常有的事,还望王公子口中积德。” 说完他也不再搭理王二,转身去了别处。 感觉跟这个王二待在一起久了整个人都会变臭。 * 另一边,小冬亦步亦趋地跟着苏和卿,激动的不行。 “这就让我们发现凶手了!小姐太厉害了!” 在厢房的时候,小姐让她先回到宴会厅,去找裴公子问祭酒大人在哪。 小冬不解。 “小姐这样问不怕刚刚和祭酒大人在一起的事情被人留意吗?” “谁闲的没事会这样想?”苏和卿边擦着自己的头发边问,“你和朝墨前后脚来找我,你说姐姐会怀疑你和他其实走的是一条路吗?” 小冬眨眨眼,忽然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因为她和朝墨看起来就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所以即使两人同时不在,别人也联想到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事情。 可是这样的话,小姐为什么要专门问这个问题呢? 苏和卿笑了笑,并不卖官司。 “陷害我的人同你一样知道刚刚我经历了什么,所以如果他能听到你的话,那么他就会跟你一样,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 “说不定他就下意识暴露出自己比别人知道得多这件事情。” “所以这时候我们就能一下知道谁是凶手了!”小冬开心地在厢房内来回踱步,但她没走几步路就又停了下来,有些迟疑。 “可是小姐......”小冬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这样问得直白,知道内情的人会不会像蛇一样被吓到?...就是那个成语!” 苏和卿挑眉:“你说打草惊蛇?” 第30章 纠结 “我觉得不会。”苏和卿从容地笑了笑,“一个想要抓奸却连窗户都不封死的人,做事可不会想得那么细致。” “所以我们才要试试,大不了一计不行再上一计,总会有办法的。” 小冬听到这里眼睛都要冒出小星星了。 小姐也太太太厉害了!她等会儿绝对要好好表现,演得逼真,让那个凶手毫无防备心理! 而现在,她和小姐做到了! 小冬觉得自己开心的都要飞起来了。 “小姐,我们抓到他之后怎么办呢?” 苏和卿听到这话眼前冷光闪过。 “自然是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她手中捏着他的把柄正不知道该怎么用呢,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别人不客气了。 “小冬,你回去告诉十六,叫他把故事送到京城的各处茶馆去。” “是。” 小冬一走,苏沉香就迎了上来:“你去哪里了,用了这么长时间。” 旁边的上官骏也搭腔:“你姐姐急得都要让我去派人去找你了。” 苏和卿收起脸上的冷意,笑了一下才回答:“上官府邸实在很美,我没忍住就流连其中了。” 谢依然听到这话担心的心也落了下来,紧接着就忍不住吐槽: “你说得这么好听,不过就是在里面迷了路嘛!” 此话一出,苏沉香和上官骏相视而笑,苏和卿则走过去挽住谢依然的手臂: “好了好了别再拆我的台了!衣服的穿法我还没给你讲完呢!” 谢依然这才想起她一直忘到脑后勺的要紧事件,连忙拉着苏和卿就走,差点和后面忽然冲上来的上官书瑶撞到一起。 但上官书瑶完全顾不上这些,急急地走到上官骏面前。 “哥哥!沈哥哥他落水了!此时正在后院中,我要去看他!” 上官骏一下紧张起来,赶紧吩咐自己的小厮:“你快跟着小姐一起去,记得一定要把府上最好的医生叫过去!” 紧接着他低头,有些懊恼:“他怎么能落水呢......” 苏沉香见他这样的神情,忍不住关切地问道:“沈大人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上官骏抿唇:“沈兄儿时曾经溺水落下病根,自那之后连水边都很少过去。不知今日怎么......” 苏和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所以沈砚白怕水,最开始不下水是这个原因? 可他究竟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 “今日春寒,”上官骏叹了一口气,“沈兄估计又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好了......” * 宴会结束,回府的马车上,苏沉香见妹妹一直侧头看着窗外,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今日宴会你玩得不开心?”她轻声问道。 苏和卿猛地回神,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了。” "那就好。"苏沉香若有所思地看着妹妹,"我瞧你自从听说沈大人落水后就心神不宁的..." “我才没有!”苏和卿连忙否认,对上姐姐含笑的视线,她才知姐姐早就看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沉默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 “沈先生今日落水......和我也有关系。” 苏沉香惊讶极了,拉住苏和卿的手:“他可有责怪你?” 苏和卿摇了摇头。 “那就好。”苏沉香放下心来,“我瞧这沈大人也不像会公报私仇的人,他既然当时没发作,想必之后也不会为难你,你不用胡思乱想了。” 苏和卿垂下眼眸。 没什么好担心。沈砚白今日虽然落水,但是他前世今生那样对她,她没必要对他抱有太多的愧疚之情...... “如果你觉得心里愧疚的话,”苏沉香好像能看透她想法似的说道,“可以送药给沈大人。” “这样既表达了歉意,也能让你在心中好受一些,不是吗?” 苏和卿顿了顿。 姐姐说得没错,送药过去,刚好就不欠沈砚白什么。 虽然沈砚白今日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但是他们两人之间要分得清楚一些,别制造更多的相处为好。 就这样,送了这次药,这件事情就一笔勾销。 这样想着,苏和卿心安不少,趁着夜色未浓,她来到沈府门前。 “还请通传一声,沈先生今日落水,我带了些药材来,对他的咳疾多有裨益。” 本来在打盹的小厮被这清亮的声音叫醒,整个人懵懵的的就给她开了门。 苏和卿谢过他,回身看着这熟悉的府邸,心中五味杂陈。 本来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来到沈府,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上门了。 苏和卿叹了口气,顺着记忆中的路往沈砚白的院子中去。 沈府有规矩,晚上有宵禁,不许大家在外面随意走动,所以苏和卿这一路上没碰到一个人,很快到了沈砚白的院门口。 沈砚白的书房亮着光,苏和卿走过去,正要敲门,就听到里面的对话。 “公子,你的那些吃食都有奴婢提前试过,怎么会有药在里面呢?” 沈砚白咳了两声,硬忍下那汹涌的咳意,嗓子沙哑道:“我喝了裴穆敬的酒。” 朝墨眼睛一下瞪大。 “所以那药是下在裴公子的酒壶中的?所以那人是想害裴公子?” 沈砚白低低地“嗯”了一声。 朝墨的声音一下变得激动了起来。 “我知道是谁下的药了!”在沈砚白询问的目光中,朝墨肯定地回答,“肯定是苏小姐!” 听到苏和卿的名字,沈砚白一愣,脑中不自觉地又浮现出今日发生的画面。 “苏小姐爱慕裴公子整个太学的人都知道了!但是我瞧这裴公子对她也就那样,所以她一时心急就将药下给裴公子,自己再喝些壮壮胆......” 朝墨义愤填膺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自从落水后沈砚白觉得很累,注意力也不太能集中,反而是中药期间那些零零碎碎的画面随着他恢复清醒之后也逐渐变得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正在亲身经历一般。 那双含泪却带着倔强的眼睛,还有那个在水下落在自己唇上的吻...... 朝墨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公子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 第31章 送药 “他们二人都吃了那种药,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裴公子就不得不认下这个妻子,苏小姐的目的就能顺利达到了!” 说着这些,朝墨还是不能解恨:“真是可恶,她下药就下药,为什么还要连累公子您!” 门外的苏和卿原本有些忐忑的表情消失无踪,面上只剩下一片冰冷。 她竟然还会对沈府这些人抱有愧疚,也是好笑。 夜风吹过,冷意卷着落花飘落在苏和卿脚边,又将沈砚白虚掩着的屋门吹开了。 屋外突如其来的风卷着屋内的烛光晃动,惊醒沉浸在回忆中的沈砚白。 正说着话的朝墨猛的转身问道:“谁在那?” 苏和卿从黑暗的屋外走进烛火照应的范围内。 “咳...苏小姐?”回过神来的沈砚白坐起身来,与苏和卿沉入潭水的目光对视着,忽然内心一颤。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觉得话语被千丝万缕地缠住,找不到头绪。 倒是朝墨提前不满的开口:“苏小姐,你怎么这样没礼貌,进别人屋门之前不知道敲门吗?还有,你是怎么进来我们府上的?” 沈砚白觉得朝墨这样说话的语气让他稍微有些不适,皱了皱眉,想叫他退下,但是苏和卿接话的速度太快,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连屋门关没关好的不清楚,张嘴就知道指责别人?” 苏和卿将手中的药盒重重地放在桌上,冷着眼看着脸一下涨红的朝墨:“我瞧你长着一张嘴就会污蔑别人,要不是今日前来,我还不知道你能将酒中下药之事全栽到我头上。” 说着苏和卿的目光又转到沈砚白身上。 此时他倚着身后的软枕,脸色苍白,唇上也没什么血色,如墨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想到沈大人这么没本事,竟连这样的小事都查不清楚吗?” 苏和卿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砚白,忽然弯腰凑近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近到沈砚白能闻到她身上一阵一阵传来的幽香。 离得这么近,会把病气过给她吧? 这个念头快得沈砚白都没能抓住,但是身体已经先一步往后挪了挪。 苏和卿的声音还在继续:“呵,沈先生查不到的,我查到了。” “是王二下的药。” 苏和卿扬唇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很快的直起身,后退两步,退回到了安全距离。 沈砚白感觉到一股罕见的怅然若失,不知是因为香味的消失还是听到这样冷漠的语气。 他抬眼瞧着苏和卿,她应该是在等他开口说话,然而此时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朝墨就在此时又开口了。 他瞧着苏和卿的动作觉得不顺眼极了,凭什么她能凑得离自家公子那么近?于是他梗着脖子问道: “苏小姐你这么说有证据吗?没证据可不要随口污蔑!” 沈砚白为他的态度一惊,立马喝止他:“朝墨,退下。” 苏和卿却说:“不必让他退下!我与沈先生,没什么需要私下要说的话。今日来,是为送药,顺便把今日发生之事一笔勾销。” 沈砚白知道是朝墨说错了话引得苏和卿不快,于是有些焦急的开口:“苏小姐,朝墨刚刚说话是有问题——” 可他还未出口的道歉并没有让苏和卿的态度有任何缓和。 苏和卿语气依旧,没有给他说别的话的机会:“沈先生对这样的结果意下如何?” 屋外一阵冷风卷了进来,将最靠近外围的几根蜡烛吹熄了,苏和卿的脸一下隐入黑暗中。 一片寒冷的寂静中,沈砚白只觉得自己发热的脑袋渐渐降温,春药的最后一点药效似乎在此刻消失殆尽了,平日的理智又重新回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如此,甚好。” 苏和卿听到这话,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朝墨等她前脚一走,立马门关严落锁,重新将蜡烛点燃,心里还憋着一股不服气,站在桌边欲言又止。 一直盯着药盒沉思的沈砚白看向他,冷淡的开口:“你有什么话想说。” “苏小姐凭什么说她查到了真相?我反驳她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对啊,公子为什么要让我退下?” 沈砚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是我平日待你太好,竟让你浑然不觉自己失去分寸。从今日起你待在家中好好静思己过,不用再跟着我。” 朝墨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哽咽:“公子,您要为了苏小姐责罚奴才吗?奴才可是从小跟着您一同长大的啊!” 沈砚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声吩咐:“下去的时候将药盒拿到库房里去收好。” * 晚上的沈府漆黑一片,从沈砚白屋内出来之后很快有个小厮提着灯追着,但是苏和卿并没有理会他,埋着头快步往前走。 来送药的目的就是为不和沈府的人扯上关系,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加上今夜风大,吹的她感觉到冷,于是苏和卿越走越快,走出丞相府的时候几乎着跑着上了马车。 密封的木板阻隔了呼啸的冷风,苏和卿缩在角落,想着刚刚在门口听到的话。 朝墨说,王二下的药是在裴穆的酒壶中,自己喝的药又是在姐姐的酒壶中,这两个人与他毫无愁怨,唯一的联系就是自己。 苏和卿几乎很快就想明白王二想做什么。 因为厌恶她所以给她亲近之人想下药让她为情所伤? 恶心且歹毒。 不过这也是他惯常用的手段。 苏和卿脑海中浮现出十六当初告诉自己的话。 “那妇人我见过。当时我在外出采买,瞧见她的孩子过路的时候不小心,让王公子的车晃了一下。王公子就说受了伤,要那妇人赔偿。” “她将家中所有银钱全部交了出去,王二还不想放过她们,打起了她大女儿的主意,而她的大女儿年仅十岁。” “那妇人的丈夫自然不愿,他护着当时还在孕中的妇人还有女儿逃走,但是他自己......” 十六顿了一下:“被王二的侍从抓了,活活打死扔在乱葬岗了。” 第32章 传言 第二日晨起,苏和卿睡醒的时候感觉脑袋闷闷的痛,好像塞着一团坏掉的棉花,说话也带着鼻音。 “受了寒气吗?”苏沉香用手背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转而问小夏:“昨日给和卿煮药了吗?” “煮了的。”小夏回答着,也觉得奇怪。 小姐平日的身体很好,若是受了邪气也是吃一副药了事,为何这次第二天反而更严重了。 只有知道事情真相的小冬躲在后面不敢吱声。 昨日给小姐煮的药是去春药毒的,药物本身就是寒性,再加上昨日受的寒邪,小姐再好的身体也顶不住这么造,所以第二天起床就是这个样子了。 苏沉香看着苏和卿恹恹的样子觉得心疼,劝她道:“我帮你请一日假,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不用姐姐。”苏和卿赶紧摆手,“我没多难受,穿得厚点就行。” 说着她将自己的斗篷翻出来裹在身上:“现在好了。” “这么好学?”苏沉香实打实的疑惑了,“今日一定要去?” 苏和卿点头如捣蒜。 当然要去了!昨日王二下了药没成功,以他的性子肯定觉得不爽,今日不搞事才怪呢。 苏和卿要去看看他究竟要搞些什么出来。 果不其然,今日她一踏进课室,就见所有人都目光怪异地盯着她看,有些人还低声地窃窃私语。 苏和卿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有人跑过来到她面前盯着她看。 但是苏和卿头上带着斗篷的帽子,帽檐很深,将她大半张脸都遮住了,看不出来什么。 那些人推推搡搡半天,终于有个人出声问她:“苏小姐,你前日的课业做了没有?” “嗯。”苏和卿刚低声回答完,那些人就兴奋起来。 “说的是真的!” “你听她的声音,果然是受了风寒的!” “啧啧啧啧......” “啧什么啧!”一道娇俏的声音打断了这些人的交头接耳,轰他们走,“你们都站在我的座位这里做什么?走开走开!” 说完谢依然坐到自己座位上,转身看着苏和卿。 “你知不知道王二在太学散播什么传言?他说他亲眼见你勾引了祭酒大人!” 说完谢依然气得用手给自己扇风:“他说你昨日给祭酒大人下药,勾引他到后院,在湖水里和他春风一度!” 原来王二的后手是传流言。 苏和卿轻轻勾起嘴角,倒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 她捏着他草菅人命的把柄,要叫京城人都知道,用流言的压力迫使京兆伊办案。 他没有她的把柄,主打一个随意传言,只为她在官宦人家里名声臭了,以后没人想敢娶她。当然,若是能逼得她悬梁自缢是最好的。 只可惜王二不够了解他的对手,完全地打错了算盘。 “还有呢?”苏和卿主动继续问,“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了——”谢依然话音一顿,“你真的感冒了?你怎么竟然真的感冒了!” “这和我感冒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谢依然激动了起来,“王二说,如果大家不信的话,可以来看看今日你有没有感冒!毕竟春水那么冷,泡在里面一定会受凉的!” “那他还挺会推测的。”苏和卿满不在乎地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过去,对谢依然的话没什么反应。 “你现在还有闲心看话本!”谢依然一把抢过了苏和卿手中的书,“你知不知这事有多严重?” “有多严重?” “上一个被传这种流言的人,她直接投湖而亡了!” “哦,我不会自杀的。” 谢依然真受不了苏和卿的淡定了,她拍着大腿强调着:“人言可畏人言可畏!你可不要小瞧这些下三烂的流言,快想办法啊!” 拍完之后她就开始后悔了,今日她穿的可是苏和卿送她的漂亮新裙子,心疼死她了! “谢小姐,”苏和卿沉默了一下,声调怪怪地问她,“你真的要这么关心我吗?” 谢依然一愣。 是啊!她管苏和卿的死活做什么! 沈五公子喜欢苏和卿,苏和卿名声坏了,那她喜欢沈五公子不是毫无阻碍了吗? 可是,可是...... “我就乐意管你!”谢依然气得大吼。 管不了沈五公子了,苏和卿要是出事了,她以后就没处买漂亮衣服穿了! 谢依然吼得整个课室一片寂静,她不好意思了,迅速转过身去用书卷遮住自己的脸,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轻笑。 “你别担心。”那声音笑过之后带着一点散漫,“我今日出门在家许愿了,传我坏话的人会进大牢的。” 王二的潇洒日子也就这几天了,等他被抓了,由他挑起的流言也就不攻自败了。 只是前面的谢依然不知道这些暗地里的事情,她只觉得苏和卿疯了。 这种事情跟神佛许愿?跟神佛许愿还不如...还不如去找祭酒大人! 谢依然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既然这个传言里也有祭酒大人,祭酒大人向来清誉在外,肯定不会平白任人污了自己的名声呀! 谢依然想到就要去做,立马出门往学正办公的地方跑。 她跑的速度之快,竟在拐角的地方和沈砚白撞了个正着! “祭、祭酒大人你别走!”谢依然喘息着挡住要绕过他的沈砚白,“我有事要说。” “小姐,”沈砚白今日新换上来的小厮云水赶紧把挡路的谢依然拉开,“我们大人此时有要紧事,烦请您等上一等。” “不行!”谢依然甩开他的手,又拦到了沈砚白面前,“我要说的事情也很重要!” 见沈砚白面色沉下来,谢依然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不管了!祭酒大人就是要罚她也无所谓了! 但若是现在被祭酒大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到时候就晚了,这传言已经满天飞了! 她现在就是要说! 而另一边的云水看这个事情不对劲,也赶紧开口。 “祭酒大人您知道王二传您的流言吗?您要尽快处理呀,不然有损您的名声啊!” “哎哟谢小姐别拦着了,祭酒大人是要去处理传言。这种事情但凡迟一点都有损名声啊!” 两人的声音叠在一切,说完这话都愣了愣。 谢依然眼见沈砚白的面色也缓和了下来。 “祭酒大人就是要去处理这件事的?”谢依然呆呆地问道。 “嗯。”这回回答她的是沈砚白。 第33章 戒律堂 沈砚步速很快,谢依然要小跑着才能跟住他。 只是越往前走,谢依然心中的不安滚得越大。 学堂内发生在同窗之间的事情,按理来讲是传不到祭酒大人的耳中的。 可是现在短短儿一会儿的时间,祭酒大人就赶来处理,可见流言传的速度之快,已经惊动了他。 那岂不是现在京城中已经飞满了这样的流言? 谢依然忍不住开口。小心地问道: “大人,这件事情传得如此快,会不会对您有影响?” 沈砚白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流言传得不快,且我已经令人封锁太学了,处置王二之前都不会有消息流到外面去的。” 谢依然听到这话,心下松了一口气。 要是短短一会儿时间传得满京城都是,那苏和卿以后可真是没法活了! 如今祭酒大人命人将太学封住,再加上及时的处理,应该影响不大。 只是......如果流言传得不快的话,祭酒大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谢依然想着刚刚沈砚白略带鼻音的沙哑声音,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难道昨日祭酒大人真的和苏和卿在一起,所以今日才会特别关注这里的消息?! 谢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正凝神细想,却被春晖堂里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哄笑给打断。 王二的声音带着洋洋得意,隔着老远就听得真切: “你们是不知道,昨日她的衣服就挂在假山顶上!当时风一吹,直接飘池子里去了!” “呜呼呼~这么说来,王兄是连她脱衣服的全过程都看到了啊!” “天呐,王兄真有眼福!瞧着她细皮嫩肉的,脱了衣服肯定也好看!” “王兄王兄,活春宫好看吗?别吝啬,快给兄弟们分享分享祭酒大人是怎么疼爱她的?” 恶心!无耻!下流! 这些扑面而来的污言秽语气的谢依然攥紧拳头,猛地冲进课室里,冲着王二的后背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得往前扑倒。 “王二,吃屎的狗嘴巴都没你这么臭!呸!” 王二被这飞起一脚踹得半天都没能爬起来,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个面子,让王二的脸立马涨得通红。 他完全没注意到周遭忽然的寂静,一边大喊着:“敢踹老子?”一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要伸手去掐谢依然的脖子。 谁知一回身,站在他面前的却是沈砚白。 王二的动作紧急刹住,一张脸上的颜色又红又白,真像吃了屎一样。 沈砚白眸深如漩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近乎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王公子,你刚才说,我是怎么把衣服挂在假山上面的?” 王二的脸色一下变得异常难看。 “大人...祭酒大人您说笑了,”王二回答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我只不过是在跟同学们讲我写的话本。” “你话本中的角色是我和苏小姐?” 王二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明白,这种随便传传的小故事为什么会这么快惊动到沈砚白。 祭酒又不是春晖堂的先生,就应该离他们春晖堂远远的啊,为什么现在来管这些闲事来打乱他的计划? 肯定是谢依然告诉他的! 王二的脑筋急转,只一瞬就想通了其中关卡,立马把矛盾转开,整个人因此有了些底气: “大人,这些都是误会,您可不要听信小人的教唆。” 他刻意看了站在沈砚白身后的谢依然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我随意写些消遣的话本子罢了,那角儿的名字都是小花小壮的,怎么可能写的是您呢,您多想了。” 说着他转头,问刚刚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同窗。 “你们来给我证明我说的对不对吧!” 后面一直装鹌鹑的同窗们这是才敢开口,争相弱弱的附和: “...是、是。” “...王公子说得没错。” “没错什么没错!”刚刚被云水拉到沈砚白身后保护起来的谢依然又跳了出来,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 “颠倒黑白,你们要不要脸?” 一群狗头嘴脸的东西,胆小如鼠,都害怕祭酒大人的责罚落在他们身上,污蔑他人的话随口就来! “谢小姐你别生气了!”王二以为自己猜对了,赶紧装作一副委屈的嘴脸,“我知道你平日厌恶,可是也不能这么陷害我吧!如今你错报消息给祭酒大人,让大人白跑一趟,可是罪过呀。”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拱手行礼:“祭酒大人,请您不要责怪谢小姐,她就是太讨厌我了。” 谢依然被他倒打一耙给整笑了,笑过之后心情又平静了下来,完全是想看好戏的心态。 王二说完话之后挑衅地看过来,谢依然抿着唇,目光怜悯地看着他。 王二一惊,一股不详之感涌上心头。 这个谢依然以往就像是个火药一样一点就炸了,为什么今日这么淡定? 这样想着,下一秒沈砚白的话就让王二和他身后的跟班们僵在原地。 “关于王公子口中的‘小故事’,我是完整地从我的小厮口中听说的,为什么要责怪谢家小姐?” 怎么会?自己那么小心的传言,就是为了避免让学正们知道,沈砚白的小厮从哪里听说的? 王二想不明白,可惜沈砚白也不给他想明白的时间。 “王公子,看来我先前的罚抄对你而言并无任何作用。为了不下你们这些少爷小姐的面子,我没明说,看来你们心里也确实没数。既然这样,现在我便告诉你们。《礼记》的罚抄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 沈砚白平静无波的声音却带着让人抬不起威压,他似乎轻声地叹了一下。 “可惜,你们几个没人真正反思己错。那么只好让戒律堂来处置了。” 话音落在,先前满嘴活春宫的公子就脱力跪倒在地。 他流着眼泪要抓沈砚白的袍脚,被他躲开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祭酒大人不要让戒律堂来处罚我!” “你现在知道忏悔了!早干嘛去了?”谢依然看着这人,心中的郁气终于发了出来,“哼,剩下的话对着戒律堂的学正说去吧!” 第34章 大理寺抓人 谢依然看着面前这些瞬间萎靡的人,只觉得一股爽快在心头萦绕。 尤其是在听到学正宣读的处罚之后,这感觉便更加强烈。 “王二忤逆学规,言行不端,依律笞五十,革除学籍,永不许复入,遣归原籍,以儆效尤。” “余者各笞三十,罚钞《礼记》十过,暂革归家思过,俟改悛方许复学。” 痛快! 谢依然忍不住嘴角上扬,要是苏和卿在能看到就好了! 可惜她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课室剩下的人也听不得王二那群人的污言秽语,全部躲了出去。 这时候课室里猥琐的笑声没了,同窗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却都被面前的景象惊住了。 学正宣布完下达的处罚,竟将执刑的大板拿到课室中。 王二这下终于慌了。 倘若把他带到戒律堂,他还能让祖父施压将自己放了,可是现在他们竟然想直接在课室! 王二目眦欲裂,被两个人押着大喊道:“沈砚白,你想干什么?为什么在这里?” 沈砚白看着他,只说了八个字,却让在场的人都心中一寒。 “当堂专责,以儆效尤。” 太学是有这条律例,但是从来没用过。因为这里的学子都是在朝官员的孩子,为了给他们面子所以这一条规矩几乎是形同虚设。 所有人都没想到竟被今日的沈祭酒拿来使用。 谢依然只能说,都是他们活该! 妄图用流言压迫来要人性命,如果让谢依然处置,谢依然都得这个可恶的王二送到大牢里!当众打他都是轻的! 大板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打的王二惨叫不止,这声音甚至吸引了其他课室的公子小姐们。 “啊!沈砚白,我王家虽然不如你沈家家大业大,但是也是累世勋爵。你敢当众责打我?我要让我祖父参死你!” 听到这话的执行人员有些犹豫地看向沈砚白。 沈砚白连眼皮都没掀起来,淡淡地吩咐:“把他的嘴堵住,继续。” 只是王二挣扎得实在厉害,即使被塞住了嘴,在挨最后几板子的时候也被他硬将口中的布条用舌头顶了出来。 “啊!沈砚白你敢说你和苏和卿没什么吗?” “你...你也感冒了,苏和卿也感冒了,你们分明就是在水中苟且!” 听到这话的人心头一跳,两个人同时感冒这点确实无可指摘。 谢依然小心翼翼地观察大家的神色,却实在看不出什么。 本来这事都要了结了,王二再这么一说,就怕这传言野火燃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很显然,王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他现在被打得痛不欲生,但是他还是疯狂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沈砚白,你无话可说吧?我、我告诉你,我要到陛下面前去告你和苏和卿白日宣淫,让你丢掉乌纱帽!你给我等着吧!” 这下众人是真的不平静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王二还要一口咬死沈砚白和苏和卿的事情,这么坚定,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谢依然有些急的看着沈祭酒,希望他能办法证实王二在说谎。 可是怎么证明呢? 自证清白这种事情自古就难如登天,沈砚白已经将所有流言中心的人都罚了一遍,起了绝对的震慑作用,可依旧挡不住王二这疯狗要咬人。 而此时王二的那群跟班们看到此情此景也硬下心来,跟着王二一起喊: “我们要让父亲去陛下面前告你!” 反正这种事情当事人就是浑身长着嘴也说不清!到了陛下面前最多也是双方争执不下,最后不了了之,比现在的结果好太多了! 谢依然这下是真站不住了,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她得找苏和卿来想办法。 想曹操曹操就到。本来一直不见人影的苏和卿出现在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屋内乱糟糟的景象。 怎么她才离开一会儿,这儿就像是被一万匹飞奔而过的马踏了一样凌乱? 趴着的王二此时也看到她,手指指着她威胁道: “你个小贱人,你和沈砚白一起等着吧!我能让沈砚白丢掉乌纱帽,就能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你父亲,我要叫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大笑着威胁完苏和卿,却不见她脸上有任何惧怕的表情,反而很慵懒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他心头怪异的感觉还没来得及提醒他什么,就见苏和卿苏和卿挑了挑眉。 她轻声开口,带着些鼻音的声音在空旷无声的课室中听起来甚至有些软绵绵的: “大人,您瞧,他这种时候都要以权威胁别人,当真可怕~” 众人一愣,疑惑浮上心头。 她在跟谁说话啊? 紧接着他们就知道答案了。 大理寺卿领着一队小吏从苏和卿身后走出来。 “大理寺办案。”大理寺卿向沈砚白抱拳,“来此处捉拿命案罪犯。” 说完这话他们就将被打了屁股根本站不起来的王二从地上拖起来往外走。 路过苏和卿的时候,苏和卿轻笑出声,音量不大不小的问道: “王公子,究竟是谁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王二从极度震惊中回神,边挣扎边破口大骂: “我什么时候犯过命案!想杀人的明明是沈砚白,他刚刚想杀死我!他想杀死见过他和苏和卿苟且的唯一目击证人!你们不抓他抓我干什么?” “放开我!放开我!”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威胁怎么挣扎,都无人理会他,大理寺的办案人员甚至因为他吵闹而把他嘴塞得严实,让他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苏和卿看着被押上囚车的王二,叹息一声。 “瞧着王公子的这样子,真是疯疯癫癫,还说沈先生要杀他?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苏沉香也叹息道:“没错,这样子看起来像是得了失心疯,已经神志不清了。” 谢依然脑子还懵着,嘴却下意识紧接着两人的话继续说道: “失心疯的话是不可信的,他们什么都是乱说的!” “行了行了。”裴穆也站了出来,“大家就不要看热闹了,快快回去上课吧。”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离开。 只是大家临走的时候都在惊叹今日这件事情: “那个王公子竟然真是个疯子!” “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啊?” 第35章 定罪 “太可怕了,他刚刚说得那么坚定,我还以为是真的!” “这王家百年,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疯子,这让王老爷子如何安度晚年啊......” 众人边八卦边快速离开,王二的跟班们被学正架起来往外拖。 原本对他们的处罚不算太重,但他们方才跟着发疯的王二死咬祭酒大人,这事就不能轻饶了。学正们要将他们带到戒律堂另行处置。 这行人一走,课室就空了下来,只剩下处理现场的侍从和苏和卿一行人。 谢依然才从刚刚令人震惊的事件中缓过神来,这王二竟然真如苏和卿许愿的那样,被关进大牢里了? 她究竟拜的什么神啊这有有效果! 尽管心中特别想知道,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把刚刚祭酒大人惩罚王二的事情告诉苏和卿,让她也痛快一把! “和卿你刚刚没看见!祭酒大人罚王二的时候他的脸色,简直比外面的青草地还绿!真让人痛快!” “多亏了祭酒大人的及时处理,王二那些污言秽语肯定没传到太学外面!现在再加上大理寺的威慑,以后肯定没人敢再传你的谣言了!” “祭酒大人还说之前罚抄《礼记》就是专门罚王二那些人的,结果他们还不长记性,这次叫他们抄十遍!” 苏和卿听到谢依然说的这些话,目光今日第一次移到沈砚白脸上。 他竟这么说?之前罚抄的事情不是针对自己? 那他现在来,也是为了帮自己处理流言? 这念头在苏和卿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她否定。她还不至于自作多情到以为沈砚白会为她专程跑这一趟。 不过既然谢依然这么说了,那面子功夫还是得做的。 苏和卿轻轻福了福身,语气恭敬疏离地答谢:“多谢沈先生今日相助。” 沈砚白自上而下看着苏和卿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隐在了宽大的斗篷帽子下再看不见,声音冷淡的回复道: “不必谢,我来是为我自己的名声。” 听到这话,苏和卿浅笑了一下,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沈大公子怎会容许自己名声受损呢。 然而谢依然听到这话,却实打实的疑惑了。 原来祭酒大人是为了自己吗?她还以为是来帮苏和卿出头的呢。这么看来,她想错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可是他又很奇怪啊!既然是为了自己,为什么处理完这件事还不走呢? 正这样想着,沈砚白转身就出去了。 看来还真是她多想了,谢依然挠挠头,转而凑上去问苏和卿: “对了,你刚才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还带着大理寺卿?” 这问题一出,课室内剩余几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聚焦过来。 苏和卿从容地笑了笑,回答说: “我方才同裴公子在附近散步,恰巧走到太学门口,见有人争执。一时好奇走近,发现是大理寺卿被侍卫拦在外面。侍卫说奉沈先生之命封锁太学,故而阻拦办案人员。” “啊?”这事祭酒大人跟她说过,是为了防止流言传出太学,“那最后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呀?” “是我提议,”苏和卿轻轻一笑,“可以放人进来但不许出去,这样既不耽误办案,又不违封锁令,谁都不耽误。” “正是如此。”裴穆跟着点头,“听到大理寺要抓的人是王二,我们就带着他们来了。” “好聪明!”谢依然眼睛亮亮的,“这件事情办得太妙了!这王二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提起王二,苏沉香又问道:“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不知道,但刚刚大理寺卿说是命案,”苏和卿垂下了眼眸,“可能是将谁杀了抛尸吧。” * “他将我夫杀了啊!”堂上,妇人哭得泣不成声,“我连我夫的尸体都没见到过啊大人!” 自从丈夫被杀害,刘娘一个人带着老大还要费劲艰辛地生下老二,从没敢哭过,只怕一哭伤心,人就再没了力气活着。 如今在这专门断案的大堂上,她终于能放纵自己好好地哭一场了! 而被压着跪在她身边的王二怒目圆睁。 她竟然报官了!这个贱民还敢报官反抗?等让祖父知道了,整不死她! “不许再瞪她!”惊堂木猛地一拍,大理寺卿黑着脸问道,“王二,你可认罪?” “我不认!”王二的怒视转到了大理寺卿的脸上,“你们有什么证据吗?啊?我都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妇人,凭什么让我认罪?” 那男的被打死之后尸体早已被王二的手下扔到京郊荒废的坟地去了,哪里还能找得着? “还不认罪?”大理寺卿压了压眉头。 这位王公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伸手拿出了一幅画卷,猛地展开。 跪着的刘娘抹了抹眼泪,抬头正对上画中人那熟悉的眉眼,登时觉得心口一窒,人一软就要倒下,被旁边的小吏扶住了。 “夫君!这是我的夫君啊!”刘娘哭得几乎昏厥。 她和夫君就是普通的农户,根本舍不得花钱找人给画张相。那这画,只能是庭上的大人发现了他夫君的尸体之后找人画下来的。 曾经的她还能抱着些微薄的幻想,幻想夫君还没离开她,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总是断案多年的大理寺卿见此也觉得于心不忍,将画卷收了起来。 本来严肃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刻意的柔和:“这事三月前有人报官发现的尸体,由于找不到家人,我们就将他画了下来之后埋葬了。王公子,你还敢说我们没证据?” “不仅有这样的物证,我们还有数十位人证。王公子,你获罪的证据确凿,也丧失了最后赎罪的权利。” 大理寺卿将惊堂木最后一次拍响:“将罪人王二收押入大牢,具体惩罚容后公布!” 王二人都傻了,只能进行最后的挣扎:“你们谁敢关我?我可是王家公子!我父亲是礼部尚书,我祖父为国献策功勋重大!你们谁敢关我?”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话。 “威武——” “威武——” 案件审理结束,两边的小吏齐声喊着休堂,大理寺卿将那幅画卷放到刘娘手上。 “留个念想吧。” 第36章 邀请函 昨日夜间刮了大风,今日天空就晴朗得一望无际。 刘娘手中攥着画卷,有些恍惚地站在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蛙蛙!”一声口齿不清的小孩声音将她的神志唤回。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德子抱着小孩迎着光向她走来。 “审案结束了?”德子抓着小孩的手晃了晃,“刚刚在外面等你的时候教她说话,她学得可真快!” “蛙蛙!”小孩又叫了一声。 刘娘落下一滴泪来,忽然觉得惶惑不安的心有了归处。她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颊,声音轻轻:“宝宝,你会说话了啊。” 德子看到她的泪,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抽出手帕放到她手上,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你、你别哭,没事了。” 刘娘顺着他的话擦了擦眼泪,将小孩抱过来,颇为感激地向德子行礼。 “多谢小姐的大恩,能让我有朝一日报仇雪恨。”说着她认真的看着德子,“还要多谢你,这些日子辛苦你总是来照看我们。” “不用谢不用谢。”德子闹了个大红脸,“我这都是小事,没关系的。但是你确实要谢谢小姐。” 德子从怀中一张地契给刘娘看:“上次我回去跟小姐说你做的馄饨好吃,小姐说,让我租下一块地给你开个馄饨店。有了这个营生,你不必去打辛苦的零工也能养活两个小孩了。” 刘娘一怔,这下的眼泪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一个小馄饨店一直是她和夫君的理想,只是还没赚够租地的钱夫君就去了。没想到今日,这个理想竟然实现了。 现在她拥有的一切,健康的宝宝、梦想的馄饨店还有...这个总是来帮忙的男人,都是心善的小姐赐给她的,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恩小姐才好。 身后庄严的大理寺里传来王二阵阵怒吼,但是刘娘都不在乎了。 因为,她的新生开始了。 * 苏家,晚间餐桌上,充满了新鲜的话题。 先是苏父迫不及待地跟大家分享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 他绘声绘色地讲了王家的事怎么引起陛下的震怒,又讲王家为了保全一大家子不得已要将这个犯了杀人案的嫡长子移除家谱再不管他的事情。 “天呐!”苏沉香小声的跟苏和卿交流,“当时王二那么嚣张,我还以为王家人肯定会不顾一切地让他脱罪。” “本来是要的。”苏和卿也小声回她,“但是陛下发怒了,他们为了剩下家人的性命,也就顾不上这一个人了。” “那王二是要在大牢里待一辈子了。” 苏沉香感慨着结束这个话题,继续听苏父讲话。 而这时候的苏父,正紧紧皱着眉头:“没想到我这么大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要抄《礼记》。” “为什么?”苏沉香和苏和卿一起震惊了。 “陛下叫在朝官员都好好反省自身、严加教育儿女。”苏父伤感地撇撇嘴,“我们每个人都要抄,据说是沈祭酒提议的。” 苏沉香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问苏和卿:“沈大人不会是为了你吧?” 苏和卿挑眉:“怎么可能!他这样做只是他身为祭酒的职责而已!” 这话说的是,但是苏沉香总是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祭酒的职责是管理太学中的学子,所以他已经罚过一次了,何至于牵扯到朝堂上? 只是还不等苏沉香想清楚,苏父就发话了:“好了好了,别提这些伤心事,你们谁有开心的事来讲讲?” 苏沉香眼睁睁地看着苏和卿挺了挺身子,觉得十分不解。 她有什么可讲的?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不都是糟心事吗? 不过她还挺期待妹妹会说什么的,哪知道苏和卿开口就是暴击。 “裴公子说,今年他过了殿试就让家中母亲请媒婆来咱家提亲。” “什么?!” 苏父苏母还有苏沉香三人同时惊得差点都要跳起来。 苏和卿被这三双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继续说下去:“我答应了。” “裴公子才华出众,过了殿试就能正式为官,又心悦于我,我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 苏父不可置信的目光又移向苏沉香。 苏沉香:“......妹妹说得没错,裴公子确实是个端方君子。” “那这也太草率了!”苏母第一个反对,“你既没说他的家境,就说明不怎么好。下嫁可是要吃苦头的。” 裴家如今落败,单靠裴穆一人来支撑着这个家,确实会过得清苦,但是苏和卿不在乎。 “夫妻之间和和美美,互相扶持,过好小日子就是我的追求。”苏和卿回答。 这样的好日子不仅过得舒服,也能避开上一世含恨而亡的命运,岂不是一举多得? 而且和裴穆相处下来,每次出了什么事情他都能站在自己这边,是个非常体贴的人,嫁给他有什么不好呢? 苏沉香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一直知道你和裴公子相处得很好,没想到这么快!”苏沉香都坐不住了,就要去拿针线,“我要给你二人绣喜帕,你说绣什么好呢?是交颈鸳鸯还是连理枝?” 苏和卿赶紧拉住姐姐:“这些东西都不着急!” 现在离殿试还有一个月,上门提亲之后还要有好一段儿时间,足够慢慢准备出嫁用的东西。 苏沉香也意识到自己心急了,放下针线同苏和卿坐在一处,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来过。 苏和卿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姐姐别光顾着我了,快说说你自己吧!” 苏沉香也是面色一红,下意识躲闪:“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还骗我!我都看出来了,上官家的那个大公子可对姐姐有意思了!” “哪有的事。”苏沉香赶紧摆摆手,“大家都是朋友。” “哦~这样啊!”苏和卿从身后的小春手中拿过邀请函,在苏沉香面前晃了晃,“朋友给你的邀请函,你不看看?” 苏沉香一愣,拿过邀请函打开,先是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把它合上了。 ”请柬里面写了什么?“苏和卿好奇的问道。 “上官小姐邀请我后日同他们一起去温泉山庄游玩......但是我不想去。” 苏和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多好的机会呀!为什么不去?” 第37章 馄饨 苏沉香拉住苏和卿的手,冲她微微笑了笑,同她说道: “自从你到太学之后,实在是没发生什么顺心如意的事情。如今那些讨人厌的家伙都不在了,我想多陪陪你呢!” 苏和卿几乎立刻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那上官家的小姐,请帖中只邀请了姐姐一人跟她们同行。从前她们姐妹二人做什么都是结伴而行,所以姐姐便觉得对不住她,即使想去也说成不想了。 那怎么行呢,这可是一个和上官骏发展感情的大好机会!苏和卿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姐姐社交,于是假装嫌弃她。 “姐姐还是去吧,可别和我待在一起,打扰得我和裴公子不能好好相处。” 苏沉香微微扬眉,不敢相信这是妹妹说出来的话。 “哎呀!”苏和卿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背过身不看她,“裴公子说要带我去一些好玩的地方呢,姐姐在家的话,我心里还得惦记着姐姐。” 苏沉香被她这话气笑了,抱住苏和卿的腰就挠她的痒痒肉,挠得苏和卿直求饶才肯放过她。 “罢了罢了,我现在是管不了你这个见色忘义的妹妹了!你和你的裴郎好去吧!” 苏沉香摆摆手,叫丫头小春去回上官书瑶的话了。苏和卿便帮姐姐收拾明日要出门的行囊,将自己制的驱虫药、安神香一个劲儿地往苏沉香的包里塞。 实际上苏和卿刚刚说的话也不完全是为了让姐姐放心,裴穆确实约了她后日一起出去,到一个风景很好的茶楼去。 于是在目送姐姐离开后,苏和卿就乘着马车到了和裴穆约定的地方。 本以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茶楼,没想到竟然内藏乾坤。 水榭竹影,一片青绿,茶桌临水而建,竟是仿东晋流觞曲水之宴。 “没想到京城竟然有这样的好地方。”苏和卿同裴穆坐下来,惊叹道。 “苏小姐喜欢就好。”裴穆听到苏和卿对这个地方的评价,心中的紧张感瞬间消失,只剩下开心。 他知道苏和卿性子活泼,喜欢骑马,估计休息的时候会想去些能松快筋骨的地方。 但是她又感冒了,裴穆怕她再受寒凉,于是便带着她来了这处茶楼,这里面也有不少玩的地方。 “苏小姐可以去里面听曲儿投壶捶丸,有不少消遣的玩意儿。” 苏和卿连忙摆手:“不用管我,你考试在即要专心复习,我自己随意就好。” 闻言裴穆也不多客气,将书籍拿出来阅读。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和卿竟也拿了本书,坐着一动不动地看,认真得很。 苏和卿手中拿的是本医书,是祖父之前传信顺带着捎来的一本书,苏和卿看得津津有味,就这么与裴穆对坐着看了一上午的书。 直到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二人的思绪。 “裴穆......苏小姐?” 苏和卿听到声音一抬头,就对上了沈砚白的视线。 ......他怎么在这。 紧接着苏和卿的视线看到他身边的人,更是惊讶。 他怎么也在这? 苏和卿忙不迭地合上手中的书,起身问道:“上官公子,你不是与令妹去山上的庄子里游玩了吗?” 上官骏摆手:“我妹妹和她的朋友们先去,我要等着休沐的时候才会前往。” “原来如此。” 苏和卿问完上官骏,上官骏便礼尚往来地问了她:“苏小姐怎么和裴穆在这里?” 孤男寡女单独相会,实在是有些于礼不合。 于是裴穆立马起身解释道:“是我邀苏小姐前来的。” 他的脸有些红,似乎是有些羞涩,但说出口的话却无比坚定:“过了殿试,我母亲就会去苏家提亲。” 上官骏被这消息惊得睁大眼睛,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立马说着道喜的话: “你们二人瞧着是珠联璧合的,那我就先提前恭喜了!” 苏和卿和裴穆正要感谢,旁边就响起了一道冷冷的扫兴声音: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提前恭喜什么。” 苏和卿脸上原本扬起的笑容落了下来。 而沈砚白还在继续:“裴穆,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上次宴会时,沈砚白跟裴穆说要用心考取功名,不要耽于美色。 裴穆也是面色一僵,恭敬地行礼:“学生将先生的话谨记在心。” 上官骏看着好友将本来挺不错的气氛搞得这么僵硬,打着哈哈就要糊弄过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肚子饿了,允执咱们一起去吃饭吧。” 沈砚白点头:“裴穆也来吧,上次你请教的问题今日午饭的时候顺带给你讲讲。” 讲什么讲!有问题为什么不在太学里讲清楚,还非要跑来茶楼中讲! 苏和卿实在没忍住瞪了沈砚白一眼,但他好像没有察觉一般,示意苏和卿也跟着一起来。 “我就算了。沈先生讲得高深,我听不懂,就不去凑热闹了。” 说完苏和卿转向另外两人:“裴公子、上官公子,我先走了。” 言罢捞起放在桌上的医书就走,躲沈砚白躲得远远的。 只是今日她已与父亲说了不回家吃中饭,此时回家肯定还要劳动小厨房现做,可苏和卿看了一上午书饿得很,可等不了那么多时候。 于是在德子问去哪儿的时候,苏和卿灵光一闪。 “刘娘的馄饨小店今日开起来了吧?我们去尝尝!” 自从上次德子吃完回来赞口不绝后,苏和卿是真的想知道有多美味,现在也是有了机会。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刘娘的小店,苏和卿下车一看,觉得德子挑选的这个地方当真不错。 就在过了小桥之后的地方,人不多不少,看起来清爽干净,离刘娘的家还近,十分方便。 刘娘本来在忙,但是一看到苏和卿来激动得手抖,差点将碗都打了。 可是她却顾不得这么多,过来就要下跪,被德子一把拉住了。 “刘娘可别这样客气!快给我来两碗馄饨,慢一点儿我可就要饿扁了!” 刘娘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招呼苏和卿和德子坐下,急急忙忙地给两人做馄饨去了。 第38章 摩拳擦掌 刘娘做馄饨确实是一把好手。 白瓷碗里,澄澈的高汤上浮着十几只玲珑的馄饨,薄如绉纱的皮透着粉嫩的肉馅,金黄的蛋丝、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热雾袅袅中,隐约可见半透明的皮褶如花瓣般舒展,汤汁微漾,勾人食欲。 端上来的时候,刘娘还有些局促地解释着: “这碗是我早晨新买的两个碗,想着什么时候小姐和德子小弟来吃饭多的时候给你们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苏和卿没想到她这么用心,于是赶紧舀起一个一个馄饨送进嘴里。 鲜甜的肉汁混着虾米紫菜的鲜香在舌尖绽放,香的苏和卿立马又舀了一个放进嘴里。 自从来京城之后,苏和卿就没再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了。幸好认识了刘娘,她才远在异乡还能吃到曾经的美味。 看着苏和卿吃得这么香,刘娘心里觉得十分高兴,立马又去锅里煮馄饨去了。 此时闻到香味来小摊吃馄饨的人越来越多,刘娘背着小宝干活不快,德子还特别贴心地帮刘娘带小宝。 苏和卿眼神在刘娘和德子身上来回流转。 德子这小子殷勤献得很显眼哦! 就在苏和卿悄咪眯地观察着两人的时候,旁边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大摇大摆地来到馄饨店面前。 为首的那人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来到小摊前就上下打量着刘娘,眼神中全是色眯眯的垂涎。 不过这人没忘记他是来办正事的,他将手中的刀拍在刘娘的灶台上,粗声粗气地问道: “喂女人,你在这里摆摊给我们摊位费了吗?” 刘娘眉头一皱,问道:“要交什么摊位费?我们已经付过租金了。” “光付租金有什么用!”大汉摸着下巴,“当然还有我们斧头帮的保护费!这地界是我们斧头帮保护的知不知道?” 刘娘看着这大汉一脸横肉,有些反感而冷淡地回答:“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只是这句话一下触了斧头帮人的怒气。 大汉身后的一个小弟暴起,直接上前打翻离他最近的一个顾客的碗。 “啊——!” 他这一举动瞬间引起骚乱,没人敢继续留在这里吃饭,全都尖叫着跑走。 一瞬间这个小摊上就剩下苏和卿和德子坐在这一桌。 “臭娘们看到没,这就是不交保护费的代价!”小弟叫嚣着,顺带挥手赶苏和卿走,“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苏和卿向对面抱着孩子的德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装作灰溜溜的样子跑掉了,而德子站起身来走到孤立无援的刘娘身边。 “各位大哥,”德子点头哈腰地笑着,“内人眼拙,实在不知斧头帮的大名,没给各位大哥准备些见面礼。” 把一脸不可置信的刘娘拉到自己身后,德子继续道歉:“但是您看我们小店刚营业,实在拿不出交租的钱,可否您再宽限两三日?” 大汉一看这女人又相公,原本还算可以的态度瞬间冷了下来。 他哼了一声,对于有相公的女人还通融什么! “最迟明日就把钱交上了,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大汉说完转身走了,完全不顾身后的呼喊—— “大哥,这时间给的也太少了啊......” 于是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幅样子全都是假装的。 也完全没有注意,这个“店主丈夫”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刘娘一个人怔怔地将小宝抱回自己怀里,只觉得有些颓然。 “没想到开个馄饨店竟然这样难......” 第一日的顾客竟全都跑掉了。 “没事的!”本来以为已经离开的苏小姐又重新出现,向刘娘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事你别操心,包在我们身上!” 刘娘听到这话却赶紧摇头:“不不不,小姐你为我费心已经够多了,这个钱不用你来交。”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小姐根本不打算交钱。 但是至于要怎么做,小姐没说清楚。只是嘱咐她要安心,然后就神神秘秘地走了。 * 今夜月黑风高阴云密布,适合下黑手。 苏和卿穿上了本来已经放在箱底落黑的黑衣服,带上黑面罩,和同样摩拳擦掌的德子在门口集合。 好久没做这件事了,感觉超级兴奋! 从前在紫阳郡,也有些地痞流氓会收保护费。他们通常滑不溜手的,官府很难管控,于是苏和卿就替爹爹想了个办法。 只要小贩们受了威胁,偷偷写信给官府,官府就会派人假装成客人去小贩的店里蹲守,摸清楚他们在哪里之后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个办法很好,自从实行之后就很少再有小贩受到威胁,自那之后苏和卿的这项活动就被搁置了。 没想到来京城之后还能重新拾起来! 苏和卿眼睛亮晶晶的:“你发现他们在哪儿了吗?” 德子点头,压低声音回答:“他们根本没有防备,直接找到老巢了,此时正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呢。” “好!”苏和卿满意开口,“今晚便是他们最后一顿酒肉了!” 苏和卿和德子闪进夜色中,没一会就到了德子蹲点的位置。 德子翻身上墙,苏和卿则伸手,将门敲得咚咚响。 “谁啊?”里面传来一道不耐烦的醉醺醺的声音,紧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苏和卿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直接撒到那人脸上,来开门的人立马被迷晕。 德子将他身上的衣服扒下来换到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内。 “哎哟——”里面的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的,音调拖的长长的问道,“小四,来的是谁啊——” “是收你的太奶奶来了!”一直躲在德子身后的苏和卿一声娇喝,转身出来将迷药撒在那人脸上。 德子也立马动手,拿着铁锹将扑上来的另一个人敲晕。 两人一个敲一个撒,就这么配合着,把一室大汉全都整昏过去。 “这也有点太容易了!”德子惊叹,“这些地痞怎么一点儿警觉性也没有啊!” 老家的那些流氓们的老巢不好找,还总有人警戒着守门。 这帮人怎么什么都不做还敢随意收租啊! 第39章 关你什么事 苏和卿像捆粽子一样把地上歪七扭八着昏迷的人全部绑好,拍拍手上的灰尘回道: “有恃无恐呗,估计是背后有人才敢这么做。” 从刚刚对招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全都是假把式,根本没有紫阳郡那些土匪的身手。 没有真本事,那就是有靠山。 明天送他们进大牢了,说不好还能将身后之人挖出来呢。 两人找了几个麻布袋子,将这些人一路拖到大理寺门口,苏和卿将早就准备好用朱砂写的“市井恶少,索商之财”八个大字贴在这群人身上。 解决了他们,就不会有人去刘娘的小店里找事了。 “完美收工!” 两人借着月色回到家已是寅时一刻,天都隐隐约约地要亮了。 苏和卿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小冬从床上拉起来,迷迷糊糊到了太学。感冒还没有好全,又熬了夜,苏和卿实在是无力强撑,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转头想找她聊天的谢依然:...... 睡吧睡吧。她心里无奈地想着,默默地替她将书立起,稍微遮掩着些先生的目光。 只是这书本能挡一挡讲台上的先生,挡不住外面走廊上走过的人。 云水正跟在沈砚白身后,小声汇报今晨发生的事,正讲到大理寺门口一圈被绑住的壮汉的时候,忽见自家主子的脚步停下了。 云水顺着他的目光,就看到趴着睡得正香的苏小姐。 苏小姐怎么在太学睡觉,这也太有个性了! 云水心里惊叹,却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毕竟朝墨哥哥就是因为对苏小姐不敬而被罚,他可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不过瞧着自家主子这个表情,实在是不怎么美妙啊! 同样感觉很不美妙的还有苏和卿的前桌谢依然。 从祭酒大人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重,她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最后实在受不住这自带冷气的死亡凝视,迅速转身将苏和卿拍醒。 苏和卿慢慢睁开眼。 见着她清醒过来,沈砚白声音低沉地叫她:“出来。” 这声一出,就连台上的先生都停下了,所有人一齐去看苏和卿,只觉得她惨了。 苏和卿慢慢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出去,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惨。 她只觉得燥。 补觉没补够,睁开眼睛又被最烦的人找茬,让她心里真有一股无名火。 不过在课上睡觉确实不对,所以苏和卿压着自己的性子,来到外面还是对沈砚白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昨晚做贼去了?”沈砚白看着苏和卿眼下的阴影皱眉问道。 苏和卿不想和他说话,低着头没吭声。 云水心里就一个咯噔,再次感叹这苏小姐的个性,竟连话都不回。 但他可不敢让自己主子的话落到地上啊,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苏小姐......大人问您呢。” 苏和卿仍是低着头不说话。 沈砚白见此也不恼,只让云水把她带到自己的翰苑。 他今日的文书还未处理完,把苏和卿叫过来只是小惩大戒,让她抄写醒神罢了。 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书架上码得整齐的一排排书上游弋,最终挑出一本放在苏和卿面前。 苏和卿抬眼看到封皮上的字,心头的火携着久为想起的恨意烧得一瞬间盖过了理智。 《女诫》。 上一世在他们沈家,苏和卿抄得最多的就是《女诫》,里面的烂规矩她从小在家没读过,嫁给沈朗姿之后却滚瓜烂熟到想吐。 即使并不认同这些文字,苏和卿还是尽量遵守着,想着做一个好妻子好儿媳。 可三从四德带给她什么好处?夫为妻纲让她的生活过得顺心如意吗?侍奉公婆可让她在沈府得到过一点尊严没有? 没有!没有!都没有! 一坨狗屎上建起的规矩,上一世她早就嫁人身不由己不得不遵从,这一世沈砚白凭什么还这么对她? “啪。”一声细小的断裂声在安静的大殿尤为清晰,吸引了云水的目光。 他惊恐地发现那只上好的紫檀木彩漆狼毫笔在苏小姐手中断成两半,凹凸不平的锋利端口刮伤了她的手心,血顺着掌心的纹路蜿蜒而下滴到宣纸上,偏偏苏小姐似乎感受不到痛一样,手中的力道仍旧没有减轻。 “苏......”云水想要提醒她,声音却在看到她含着恨意的双眸时全部哑在喉咙里。那恨意裹挟着怒火,好像要将她手中的笔、桌上的书、这里的一切全部都焚烧干净。 云水觉得有些腿软,他求助地望向公子,却发现公子专注于手中的文书,竟对现在的情况浑然不觉。 但他的专注状态很快被苏和卿打断了。 她的声音不似从前那样清亮,带着冰冷和沙哑,音调低得吓人: “你叫我抄这书是什么意思?” 沈砚白手一顿,一滴墨水顺着手中的笔尖低落到文书上,废了那一页上刚写好的字,于是他将这张纸揉皱扔掉。 “先生授课时睡觉,这是对你的惩罚。” “你叫我抄这书是什么意思?”苏和卿重复了刚刚的问题。 沈砚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和卿问的不是抄写的原因,而是关于她面前那本书的问题。 想到这里,沈砚白的声音也变沉了些,透出一股傲慢的冷漠来。 “我见你对圣贤之书不感兴趣,又马上要嫁人,不如多学些规矩。” 裴穆上次不是说要到她家中去提亲吗?裴家虽然是落寞了,但毕竟也是曾经的氏族,以苏和卿目前的表现是入不了裴夫人的眼的,这么做也算帮她,好叫她未来的婆母能够满意。 只是看到她那倔强的神情,沈砚白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他这感觉没能持续一秒,就被苏和卿紧接着的一句话刺到。 “关你什么事?” “什么?”沈砚白愣住。 “我说,关你什么事。” 苏和卿站了起来,说话声音很轻,重音却重,仿佛一字一句敲在人心头一般, “又不是嫁给你,管得倒是很宽。你以为自己是谁啊?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第40章 回家 云水再也受不住两人之间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只是此时没人注意他,因为殿上的两个人正长久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先移开目光。 沈砚白再开口的声音也带上了些暗哑: “就凭裴穆是我沈家的得意门生。” 这回轮到苏和卿脸上浮现出怔愣的表情了。 “裴穆的婚事本由我祖父做主,只等他三元及第,便会挑一位高门贵女与他成婚。是裴穆与祖父说他有心悦之人,盼望着祖父成全。” “可是你如此恣意妄为不知礼数,我祖父如何能同意这门婚事?” 大殿空荡,没有声响。 只有一线细细的香不断地从香炉中飘出,沿着屋子的各个角落扩散。 檀香沉闷的香味闷得人呼吸困难。 苏和卿终于知道昨日见面沈砚白为什么要说那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提前恭喜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苏和卿手中紧握的断笔掉在地上,沾着血的笔杆骨碌碌地滚到沈砚白的脚边,竟将他今日月白的袍脚染上了一抹血色。 苏和卿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搞了半天,绕来绕去还是没能和沈家脱了干系。 若是为了沈砚白祖父的同意而抄写这本《女诫》,那以后事事便要遵从着沈家人的要求来,还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 可若不能获得同意,便要失了裴穆。 想到这里,一股酸涩便从苏和卿心中涌了出来。她入了穷巷,无论如何也选不出一条想要的路来。 就在她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打破了两人异常的沉默。 是裴穆来了。 他向主座上的人行了个大礼,声音坚定: “先生,我向丞相恳求他准许我与苏小姐的婚事,是因为我爱慕苏小姐也敬重苏小姐,我觉得她一切都好,所以不需要她为我改变什么。而丞相大人既然当初已经向我允诺,想必他不会收回诺言。” “苏小姐今日犯了错误,但她还在病中休息不好,精力不足,所以这个惩罚就由我代替她来写吧。” 裴穆说着拿起桌上的那本《女诫》,转身问苏和卿:“只用抄写一遍,对吗?” 苏和卿对上他真挚的视线,压下眼底泛起的热意,轻轻点了点头。 裴穆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轻“嗯”了一声,走向苏和卿。 事实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和卿。 印象中她像一只蝴蝶,每天都美丽而快乐,即使有不如意被中伤的时候也很淡然,有种了然一切的笃定。 裴穆很喜欢,但总是觉得苏和卿很少依赖他,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总隔着一层客气。 但现在看到她这样,裴穆又难受起来,心里殷切地希望苏和卿变回从前快乐的样子,哪怕两人之间客客气气的。 这样想着,在他走到苏和卿面前的时候,忍不住罔顾礼节,虚虚地抱了她一下。 “没事了,我们走吧。”裴穆向面无表情的沈砚白行了礼,便直接和苏和卿离开。 他看出苏和卿状态很不好,于是直接带着她到太学门口,叫裴家的车夫送苏和卿回家。 车下,裴穆撩着帘子看着坐在里面的苏和卿,声音温和地安抚她: “先生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你不要在意。丞相大人想让我娶高门贵女,只是因为他爱重我,希望我能得到岳丈的助力,但是这些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和卿,我只有你。” 说完裴穆对着车里苏和卿笑了笑,放下车帘,看着马车骨慢慢走远,赶紧回到太学里面。 他刚刚耽误了太多时间,得赶紧回去好好温书,确保这次殿试发挥无误才行。 * 翰苑内,从裴穆与苏和卿离开,这里就变得一片死寂。 云水趴跪着,整个人都因为这里的低气压而颤抖。 他和朝墨是跟着公子一同长大的,虽然从前公子的贴身侍从是朝墨,但是云水也一直在内间伺候着。 公子从小性子就冷淡,什么事情好像无法过多牵扯他的情绪,所以这是云水第一次见到公子发怒。 这压抑的怒意像是一片阴云,罩着云水不敢抬起头来。 但是沈砚白并没有将怒气转移到他的身上。他沙哑着声音吩咐云水去将香炉中的檀香灭掉。 云水连一句“是”都不敢回复,立马颤颤巍巍地去把掐灭了那香,低头站在旁边。 公子已经不再多说什么,又翻开刚刚合上的文书继续批写,大殿上只剩下翻阅书籍哗啦哗啦的声响。 云水紧绷着身体等了许久,发现公子确实没有继续发怒的迹象,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想要将地上那两截断笔捡起来扔掉。 捡第一段的时候无事发生,但是捡到沈砚白脚边的那段,沈砚白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响起,惊得云水霎时间不敢动弹。 “她的手是受伤了吧。” 沈砚白的目光并未从手中的书卷上离开,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的,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云水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去把伤药送到她府上,拿那瓶最好的金疮药,记得叫她日日敷用,小心留疤。” 云水捏着断笔顿了顿,才低声应了一句,转身去做。 只是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被自家公子叫住。 “你等等。别送进她府上,只用放到门房......就说这伤药是裴穆送的。” * 苏和卿回到了府上,却无丁点睡意。 她此时很想姐姐。如果苏沉香这时候在的话,两人便可以一同躺在床上,谈天说地的聊上一会儿,再大的烦恼也消失了。 但是现在她不在,苏和卿只好写信跟她说说今日发生的事情。 只是当她铺开了信纸,拿起毛笔,却怎么也落不下第一个字。 沈砚白说的话、前世延续到今生的忧虑......今日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中盘旋,绕成一团扯不开的乱线,最后定格在裴穆真挚的眼眸中。 他说:“我只有你。” 苏和卿轻叹一口气,将笔放了下来。 “小姐。”小夏这时候拿着药瓶走过来,“这是刚刚门房来送的,说是裴公子给的药。” 第41章 上山 听到小夏这话,苏和卿脸上牵起了一抹笑来。 初遇裴穆时,她的确存着私心,只当他是避祸的浮木,能帮她躲过悲惨命运汹涌而来的洪流。 可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那人将一颗真心捧到她眼前,饶是铁石心肠,也难免生出几分动容。 小冬听到小夏的话,也跑过来凑热闹,看着那个精致的小药瓶没忍住感叹: “裴公子真是细心,送的这药看起来就名贵呢。” 小夏比小冬性格谨慎,又是当先拿到药瓶的人,下意识觉得有些奇怪。 “裴公子家中有这样名贵的药吗......” 这话一出,空气一滞。 苏和卿脸上的表情一下冷了下来。 这个药瓶通体暖玉制成,触手温润滑腻,一看就价值不菲,裴穆用不起,苏和卿却熟悉得很—— 沈家家主沈砚白专属的药瓶。 上辈子她总是被罚跪,膝盖总是又青又紫肿得厉害,当时沈朗姿的小厮给她的药就是这个的瓶子。 这药活血化瘀的效果极好,只要抹上睡一觉膝盖就能恢复如初。那时新婚燕尔,苏和卿便以为是丈夫疼她,给她送了这么好的膏药。 后来有一次沈朗姿摔下马,背后青了一大片,苏和卿在书房中给他涂药,却只有最普通的木盒装的药膏。于是苏和卿才知道,自己手中那些好用的药膏,自始至终都不是出自沈朗姿之手。 苏和卿重重地将手中的药瓶放在妆台上,玉石磕在桌子上的声音听得人肉疼,小夏和小冬都心惊胆战,害怕美玉易碎,苏和卿却冷着脸,心中愤郁。 沈砚白什么意思?特意上门来强调他能主宰她的姻缘? “把它拿走,让它从哪儿来滚回哪里去。” 苏和卿不愿再多看那药一眼,转身躺到贵妃榻上去闭上眼睛。 “那我来给小姐上药吧。”小夏和小冬对视一眼,从抽屉中拿出苏和卿自己的药膏走过去,而小冬则是拿着药瓶满心狐疑的出去了。 明明小姐上一秒还高兴呢,下一秒怎么就不想要这药了? 小冬摸着这暖玉药瓶,在看到外面等着的云水的那一刻,她同她家小姐一样,猛地一下就沉下了脸。 “这药是你家公子拿来的?” 云水一抬头看到板着脸的小冬,心里一下叫苦不迭。 他本在这等着门卫大哥的消息,苏小姐得了这药膏总会带一句感谢,他好回去跟公子复命。 现在看着一脸来者不善的小冬,云水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他就走了! 而小冬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在太学的时候他家公子敢那么对小姐,现在还好意思舔着脸来送药? 她气得扬手就要将药瓶扔到地上,却在看到云水一脸惊恐的表情的时候还是停下了。 算了,小姐可没说要砸了,自己不能坏了她的事。 于是她一把将药瓶甩到云水的怀里,凶巴巴的吼他:“呸!谁稀罕你这破药,拿回去给你主子自用吧!” 说着她甩也不甩云水一眼,转身就进门,砰的将侧门狠狠关上,清亮亮的怒骂还穿过厚重的木门直冲云水: “赶紧滚!” 云水:...... 他真是委屈都没处说去,价值连城的白玉瓶子差点被砸碎、公子给的任务没完成、还要被泼辣的小冬骂一顿。 云水愁眉苦脸地回去交差,沈砚白看着他递上来那瓶原封未动的药膏,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收下,也好。 这些时日,因为她的不守绳墨,他已经关注她太多了。即使她们姐妹二人是祖父托他照顾一些,他做得也够了。 本就不该在她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 * 苏和卿写字的右手受了伤,干脆请了假在家中修养。有她自制的生肌药膏在,手上的伤口很快就结了痂。 就在疤落长出新肉的那一天,苏和卿收到了姐姐的来信。 信上诉说了她这些时日过得很好,在山庄玩得很开心。就是有一日她在山中不小心迷路恰逢遇上大雨,等她淋雨走回住处就有些感冒。 [上官小姐十分贴心,立马请了大夫来给我看病,只是我尝着那药和妹妹平时熬的味道有些不同,于是有些怀念。] 看到这封信的苏母十分开心,大女儿有出息能和上官家族这样的勋爵之家搭上关系,说不定能攀上个高枝儿。 而苏和卿却实在地担心起姐姐来。 虽然姐姐平素身体强健,不易生病,但是难保山庄里的大夫医术平庸,将病情一拖再拖。 况且在那儿肯定不像在家中,照顾得并不周全。 苏和卿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找姐姐。 上官家的山庄离京城有些距离,于是苏和卿在雾霭晨光中出发,坐了三个时辰的马车才到山脚下。 “就送到这里吧。” 上山的路崎岖窄小,马车不便上去,前面来的小姐们身体娇贵,都是坐着轿子被抬上去的。 但是这点小山丘对苏和卿来说简简单单。 和小冬说说笑笑一个时辰,苏和卿就走到了山庄的大门口。 山庄的管事很快将她迎去前厅。 “苏家二小姐到。” 前厅中所有人都在,唯独缺了姐姐苏沉香,他们聚在一起饮茶。 苏和卿的目光不经意先是对上沈砚白,又迅速移开看向上官婉儿。 开口时的声音有些急切:“上官小姐,请问我姐姐现在在哪里?” 上官书瑶挂上了一个得体的微笑回答道:“她在后面的小院中养病,我叫婢女带你过去。” “多谢。”苏和卿行了一礼,急匆匆地去见姐姐。 她的背影一从前厅消失,上官书瑶就皱着鼻子夸张地说道: “天呐!瞧她的头发弄得多么蓬乱,真像个疯子!” 旁边响起了低低的笑声。 有人接了她的话:“瞧她这样子,不会是从野地里跑跑颠颠,走上山来的吧?” “谁说不是呢?”上官书瑶转头看向沈砚白,“砚白哥哥,你看到了吗?她的裙子上沾了快三尺厚的泥!” 另一道声音更加戏谑:“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把裙子往下拉了拉,想遮住沾满淤泥的鞋子,可惜什么都没能遮住呢。” 沈砚白听着这些阴阳怪气,眉头皱了起来。 第42章 山庄中的晚餐 上官骏看到好友微蹙的眉头,知道他此时对和这些小姐待在一起有些不耐烦,赶紧打断他们尖酸刻薄的玩笑: “苏二小姐如此着急赶来,是因为她担心姐姐的病情,这正说明她们姐妹感情深厚,你们就不要拿她取笑了!” “天菩萨!”上官书瑶对哥哥说的这番话不屑一顾,她早就看出来哥哥已经对苏家的大小姐动了心,所以他说话完全有失公允。 所以她再次转过头,对着沈砚白:“瞧我开了个玩笑,哥哥就对着我疾言厉色的训斥。可是我说的完全没问题呀!在上官家的山庄里也有大夫,何至于苏二小姐急成这样呢?” “没错!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旁边的贵女对上官骏忽然插进来的一句话也表示不满,“她这样粗鲁的来,一点儿体面也不顾了!” 上官书瑶听见这句话,扭头赞同地和她附和的人对上视线。 只是她的嘲讽的笑容,还没完全升起就僵硬在脸上,因为沈砚白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话题。 “够了。” 沈砚白站起身往外走,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只是裙角的淤泥而已。” 他不是第一次见她这般,上次在皇田时她的裙角也沾染着泥土,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她粗鲁,脑海中反而浮现出她刚刚进入前厅时,因为长时间走路而泛起粉色的脸颊。 那是一种不同于在太学时见到的带着活泼的美丽。 想到这里沈砚白的心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其实一直知道苏和卿是美丽的。在苏家还未上任到京城时,紫阳郡双苏的名声就已经传入京城。 只是今日,他忽然意识到苏和卿的美丽不再是一种形容,而是一种深刻到能鼓动他心跳的印象。 他,爱慕于她。 * 苏和卿不知道短短的一面对沈砚白造成了怎样的影响,也丝毫不在意刚刚前厅中见过面的那些贵女。 她此时正在房间中翻看苏沉香药罐中的药渣。 “麻黄、桂枝......”苏和卿一样一样地翻看之后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斜靠着软枕的苏沉香,有些无奈的开口。 “姐姐在信中那样说,我还担心大夫用药不对,唯恐耽误了你的病情。” 苏沉香嗓音有些哑,探头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一个尴尬的微笑: “可能是因为以前喝药从不吃蜜饯,偶尔一次就觉得怪怪的。” 苏和卿将药罐放下,起身坐到姐姐的床边回应她的话:“这下我来了你就不用觉得药不对劲了。好好休息,明后天就可以好起来了。” 苏沉香乖巧地点头,要苏和卿将沾着泥水的衣裳鞋子脱掉,同她一起躺到床上。 两姐妹有段时间没见,话不是一般的多。姐姐苏沉香将这座山庄所有可以游玩的地方全部给苏和卿细致地讲了一遍,特别督促她一定要泡一泡这里的温泉。 “这里的温泉水有药用价值,听说太后娘娘每年都有一段时间来这山庄泡温泉养病呢。” 苏和卿对这些能治病或有保健作用的东西都很痴迷,但是姐姐今日还发着低烧,苏和卿还是决定先陪姐姐直到她完全好起来为止。 一下午的时光过得飞快,姐姐的房门被扣响的时候苏和卿才注意到外面的天色有些暗。 婢女们鱼贯而入,将今日苏沉香吃的晚餐端了进来。 她尚在病中,送来的是清粥,但配的小菜有十几种,足以见到主人家的用心。 于是苏和卿真心地感谢了跟着进门前来探望的上官骏。 “这是我应该做的。”上官骏笑了一下,“苏二小姐不用这么客气。令姐的晚餐送来了,苏二小姐就跟我一起去前厅用膳吧?” 苏沉香一听,也跟着支持她去。 苏和卿被两人的热情架住,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上官骏一同前来。 而早就在前厅落座的小姐们的态度都很冷淡,甚至有些人还流露出隐隐的针对之意来。 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苏和卿不在场的时候上官书瑶被落了面子。 她倾慕沈砚白是京城贵女们一个公开的秘密,再加上她有个和沈砚白离得近的哥哥,大家便都默认两人未来有极大可能订婚。 但是今日,沈砚白竟帮苏和卿说话让上官书瑶难堪,上官书瑶直气的胸口疼! “没事的书瑶,”柳家嫡女,柳嘉文的嫡亲姐姐柳如烟凑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乡下来的一个玩意儿而已,你不必在乎她。我随便一招,便能让她出丑!” 上官书瑶半信半疑地看向柳如烟。 “她那么粗鲁,一点儿礼仪都没有,对付她岂不是动动手指就能让她丑态毕露?” 柳如烟胸有成竹地笑了笑,伸手招来婢女吩咐几句。 于是在宴席开始后上的第一道菜,柳如烟就开始作妖。 她整理衣摆,笑着看向对面的苏和卿。 “苏妹妹,这道菜可是只有陛下的大宴才能吃到呢。你一定没吃过吧?快尝尝。” 上官书瑶看到放在苏和卿盘中的食物时,暗暗赞叹柳如烟的手段。 这菜的食材分外名贵,每年只有一些能供奉给皇家和贵族,苏和卿这样从乡下来的七品小官之女,是绝对没有见过的,更不可能知道怎么吃了! 她肯定要出丑! 而苏和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盘中摆着的蛤蜊,觉得十分怀念。 这蛤蜊可是紫阳郡的特产,自从来到京城之后苏和卿就再没吃过了! 今日遇见,她要大饱口福! 不过可能是这里的厨子不会做蛤蜊,所以放在她面前的这个还没开口。 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 苏和卿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针,顺着一点儿小缝伸进去,直接将蛤蜊撬开,将它的吃掉。 等着看苏和卿直接咬上蛤蜊壳而被咯牙的上官书瑶和柳如烟:??? 不是,她怎么会吃这个? 而完全不知道暗流涌动的上官骏看到苏和卿吃得这么顺利,忍不住赞叹: “苏小姐真厉害,想我妹妹第一次吃的时候,差点被这坚硬的蛤蜊壳崩掉牙齿!” 第43章 火烧蛤蜊 上官书瑶:!!! 她的糗事就这么被哥哥随便爆出来了? 合着丢脸的不是苏和卿,竟是她自己! 上官书瑶气不过,狠狠地瞪了一眼出谋划策的柳如烟,柳如烟却也心里也喊冤。 明明是个乡下来的土鳖,怎么连这每年供奉上来的食材都吃过? 苏和卿明晃晃地看见上官书瑶和柳如烟变了的脸色,低下头的时候一声冷笑。 这两人不过是觉得她地位轻贱,想在宴席上设计让她丢脸罢了,可是她们光知道这蛤蜊是供奉到京城的,却也不想想是从何处来的? 苏和卿又剥开一个蛤蜊,慢条斯理地回了上官骏那句话: “上官小姐第一次吃的时候,恐怕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呢!” 上官书瑶听到这话觉得有些奇怪,但又隐隐得意起来。 苏和卿这是恭维她呢!不过她确实说得没错,自己家室高贵,这等供奉到京城的稀奇物她自然从小就能吃到。 反而是坐在宴席另一边的沈砚白听出了苏和卿的嘲讽之意,远远看了一眼这边。 又有人惹她不愉快了吗? 果不其然,沈砚白看到她皱起了眉。 苏和卿皱眉,却不是因为不快,而是觉得这蛤蜊实在是有些食之无味了。 蛤蜊原本的鲜甜被过重的调料味破坏了,味道混浊不说,厨师没有做这菜的经验,导致它尝起来有些腥味。 苏和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上官公子,这还没烹饪过的蛤蜊还有吗?” 上官骏一顿,立马点头:“当然有,我叫下人给苏小姐拿来。” 这蛤蜊是上官骏专门带到山庄来的,他昨日刚休沐,就想着带些新鲜玩意儿来给苏沉香吃,可惜她要养病,只能吃些清粥小菜。 而这蛤蜊如果再不吃,就要放死了。所以今日见沉香的妹妹也来了,上官骏就叫人将它做了,给苏二小姐尝鲜。 听到这话,上官书瑶不高兴了。 “哥哥,你都拿出来做什么?苏小姐就是有再大的肚子都吃不了这么多呀!” “没错,”柳如烟赶紧附和,“而且这食物我瞧着苏小姐也吃不惯,剩下的给她也是浪费。” 上官骏疑惑地看了柳家小姐一眼:“你哪里看出苏小姐吃不惯的?” 说完也不理会柳如烟骤然僵硬的神色,转而看向上官书瑶:“这蛤蜊本来就是用来招待苏小姐的,自然都要给她。” 说话一出,宴上的所有人神色都僵住了。柳如烟和上官书瑶更是面色铁青。 苏和卿倒没想到上官骏这样说,倒是多了些不好意思,还是解释道: “其实蛤蜊是紫阳郡的特产,我从小就吃。我知道他更好的做法,所以想要些生的蛤蜊来,让上官公子尝尝。” 上官骏眼睛一下亮了,立马让仆人按照苏和卿吩咐的照做。 很快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苏和卿将蛤蜊放在上面,又要来白酒浇在蛤蜊上。 贵女们看到她的操作都面露嫌弃,其中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脏。 “就是,”柳如烟小声附和,“我可不吃!” 苏和卿并不在意这些人说什么,只是将火折子吹着,拿着稻草沾上火苗。 橙色的火焰在面前燃烧,在黄昏时刻很显然,然而接下来苏和卿的做法,引发了在场所有贵女的尖叫—— 她将那烧着的稻苗丢在草席上,浇了白酒的草席迅速被点燃,像四周散发出一圈火光。 “啊啊啊!” 常在闺阁中的女子哪里见过这忽然燃起的火苗,都往后退。 上官书瑶退了一步觉得有些丢脸,懊恼地开口吼她: “你诚心想吓我们是不是!” 苏和卿挑了挑眉,知道她们大概是真的吓到了,于是道歉:“抱歉,我该提前说一声的。” 而这句真心的道歉落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又变了一个味道,像是嘲弄一样,让上官书瑶的心情更不好。 她还想说什么,就听见草席上传来了“啵啵”声,竟是那些蛤蜊竟在火慢慢灭下去的时候一个一个地张开了嘴。 “这样就好了。”苏和卿伸手去拿了一个烧好的蛤蜊,伸手递给上官骏。 上官骏立马就要接,但是胳膊被身后的上官书瑶拉住了。 “这怎么会好吃,一点儿调味都没有,难吃死了!” 上官书瑶边说边紧紧地拽住上官骏的胳膊。 而上官骏怕强硬甩开她让她受伤,一时还真挣脱不了。 于是场面尴尬起来,只有苏和卿一个人拿着一个开了口的蛤蜊,其他没有任何一个人上前。 苏和卿见此也不在意,准备将这个烧好的蛤蜊送到自己嘴里。 但是旁边有一只修长手忽然伸出来,拿走了她手指的蛤蜊。 苏和卿转头,看到沈砚白正慢条斯理地将那贝肉放进自己嘴中。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沈砚白。 “好吃吗?”上官骏赶紧问道。 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也紧紧盯着沈砚白,希望他露出嫌弃的表情。 可是他没有,反而冲着上官骏点了点头。 上官骏一下就迫不及待,将胳膊从怔愣的上官书瑶手中抽出,拿了一个蛤蜊来吃。 “好鲜甜!”这是他从不曾吃过的味道,“没想到这蛤蜊还能这么好吃!” 苏和卿不语,只是将酒倒进贝壳中,示意上官骏喝掉。 眼见上官骏就要喝,上官书瑶又扑过去将他手中的贝壳打掉。 上官骏的面色沉了下来,声音含着警告:“书瑶。” 上官书瑶被他这么一兄,眼睛就有些红,气愤得跺了跺脚,转身就跑。 “书瑶!”跟她关系好的贵女们都慌了,紧跟着她离开去安慰她。 上官骏转过头,没理跑远的上官书瑶,只觉得对不起苏和卿:“家中妹妹宠坏了。” “无事。”苏和卿垂下眼睛,没说什么,只是从地上捡起一个蛤蜊慢慢吃了起来。 这样的事情是计较不起来的,小团伙们抱团做些似有若无的针对做的隐晦,提起来无伤大雅,只不过是让人心中不舒服罢了。 苏和卿并不打算与她们计较。 要是人每天都计较这些,活着岂不是烦恼太多? 第44章 询问 苏和卿吃完鲜甜的贝肉,又给贝壳中倒酒,这时那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将空置的贝壳摆到苏和卿面前。 苏和卿不爽。 他自己没长手么?还等着她来伺候? 苏和卿干脆假装没看见,直接转身就走。 沈砚白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意思?能给上官骏倒酒就不能给他倒?还是此时正气恼着? 想必是刚刚那群贵女齐齐地跑开,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心中不爽利了,所以有了些脾气。 想到这里沈砚白眉头又松了下来,自己给贝壳中倒了些酒。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说得果然不错。她平日装着一副温柔恭顺的样子,其实是个脾气大的,这点小事都值得她记挂在心中。 不过无妨,他会跟上官骏说,叫他妹妹之后做什么都带着她的。 本来辛辣的白酒放在贝壳中,喝下去竟然带着甜味,是种新鲜的味道,怪不得她特意要这样做蛤蜊,确实比京中的大厨做得有风味。 沈砚白又去看苏和卿,只见她将酒再次倒进上官骏的贝壳中,两人有说有笑的,一派和谐的景象。 有点碍眼。 于是他转头看着云水。 云水秒懂自家公子的意思,上前打断上官公子和苏小姐的谈话。 “上官公子,我家公子有事请你商议。” 上官骏一愣,看着已经离开的沈砚白的背影嘀咕道:“刚刚离得这么近,怎么也不直接叫我。” 心中腹诽完,他冲着苏和卿笑:“允执兄叫我有事,恕不奉陪,还望苏小姐将这些好吃的蛤蜊给我留些才是。” 苏和卿笑了起来:“公子尽管去,这些蛤蜊已经被火烧死了,跑不了的。” 上官骏离开,前厅一时只剩下苏和卿一个人。 小冬在这一时候过来,苏和卿将一个蛤蜊递给她。 小冬眼睛一下就亮了,快速将贝肉吃进嘴里嚼嚼嚼。 “这么好吃的蛤蜊......她们竟然不吃......真没口福!” 苏和卿好笑地捏了捏小冬的脸:“她们不吃,可就便宜了我们小冬喽!” * 幽暗的烛光照不亮内寝,却挡不住里面的声音。 上官书瑶将丫鬟端进房间的晚餐全部摔了出去。 “滚!” 来送餐食的丫鬟颤抖着退了下去。 上官书瑶恨得咬牙:“这么好好的晚餐就被她毁了!竟然连我爱吃的蛤蜊我都没吃到两口!” 柳如烟坐在贵妃榻上,面色也有些阴郁,死死地扣着手指。 今日本想让苏和卿丢个大脸,没想到还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露了一手。 两人正各自发着各自的脾气,门外就传来上官骏的声音。 “书瑶,你今日闹什么脾气?” 上官书瑶猛地从床上蹦起来,冲到窗边:“是哥哥说那些蛤蜊都给苏和卿,凭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也爱吃的!” 上官骏更不明白她在闹什么了。 “苏小姐从小吃蛤蜊,她的做法能把蛤蜊做得最好吃,给她有什么问题?你既然爱吃,为何苏小姐做好了你又跑掉?” 上官书瑶一下无话可说,她本就理亏,此时更是辩不过大哥哥。 “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上官骏声音沉沉地嘱咐她,“苏小姐是客人,你作为主人自然要好好招待她,别再像今天这样了。听到了吗?” 上官书瑶不敢惹怒哥哥,只能含着怨气应下,但是等上官骏一走,她立马开始摔东西,边哭边将房中名贵的青瓷瓶也摔得稀碎。 她今天先是让她被心悦之人下了颜面,又让她挨哥哥的训,凭什么还想得到好好的招待? “别生气了,书瑶。”柳如烟的面孔隐在黑暗中,声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般阴冷,“光生气是没任何用的。” “那我该怎么办?”上官书瑶擦着眼泪问道,“哥哥的嘱咐我是不得不听的......” “办法简单,就看你能不能狠得下心。” 眼见上官书瑶有些犹豫,柳如烟又在她心头添了一把火: “今日她如此高调,你没看见吗?那第一个结果她手中蛤蜊的人可是祭酒大人。” 听到柳如烟这话,上官书瑶一股妒火便烧得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应下柳如烟的话:“有什么办法?我都听你的!” 柳如烟得意的笑了一下,凑到上官书瑶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上官书瑶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立马点头。 * 苏和卿自己一个人在前厅饱餐一顿就回了苏沉香的住处。 她回去的时候大夫正给姐姐把完脉,确定药方对症之后将熬好的药递给苏沉香。 苏沉香一看妹妹回来,二话不说一口气将药喝点,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叫苏和卿过来。 “晚宴怎么样?” “好吃,我还吃了蛤蜊。”苏和卿坐到苏沉香身边,转了话题,“姐姐,我有一事一直想问你。” 对上苏沉香的眼睛,苏和卿认真地问道:“你为何会在山庄里迷路?你和上官小姐难道不是每日待在一起吗?” “我们是每日都待在一起,但是有一日我丢了耳环,书瑶陪我一起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于是就提议分头行动。但是分开之后不久我就迷路了。” 苏和卿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上官书瑶今日这般表现或许真是因为性子骄纵,觉得今日主角儿不是她,闹了脾气...... 而姐姐苏沉香还完全不知道苏和卿的思量,笑着问她:“提起书瑶来,我觉得她性格亲近随和又好说话,你们相处得怎么样啊?” 苏和卿知道这是姐姐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于是没把心中的思虑告诉她,只是说自己与她性格合不来。 苏沉香有些惊讶,还想多问些什么,但是被苏和卿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 “姐姐还在病中,要早早休息才是。” 苏和卿吹灭了床头的蜡烛,和姐姐一起躺了下来。 接下来几天,苏和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姐姐的房间中照顾她,偶尔出去,上官书瑶对她的态度也不似第一天,反而很友好,她们也能和谐地相处。 于是在第三天,苏沉香的病差不多好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再次提起温泉: “反正我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你随时在身边。你去温泉泡泡也好缓解你这几日照顾我的疲惫,这山庄里的温泉泡起来真的很舒服!” 第45章 汤泉宫 上官骏来找沈砚白的时候他正伏案翻看文书。 “你说你也是。” 上官骏坐下,喝了一口云水奉给他的茶,无奈地叹息: “我好不容易将你拐到山庄来,结果你倒是在这里看起了文书。这可是休沐啊允执,我看你是当你的祭酒当上瘾了!” 沈砚白抬手,扬了扬旁边的那封信给上官骏看。 上官骏看到信封上的官印,伸手去拿:“是大理寺的信?” “嗯,”沈砚白的目光又重新落回手中的文书上,“大理寺卿查了斧头帮的案子,顺藤摸瓜牵出了几个富商。” “只是几个富商?”上官骏嗤笑一声,将那信放回书桌上,“估计是被拉出来顶罪罢了。” “所以大理寺卿将审案的文书送过来,让我定夺裁决的结果。”沈砚白淡淡的回道,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书卷。 上官骏知道这算是他的回答,但他不会放弃原本让沈砚白来修养的打算,于是他猛地站起来,用手盖住书卷上的字。 “你上次落水之后病情迁延未愈,伯母还特意叮嘱我叫你好好泡泡温泉去寒气,你如今不去也得去。” 对上沈砚白平静黑沉的眼眸,上官骏又有点怂的收回手。 “总不能只是换个地方工作吧......”他小声嘀咕,又怂又坚定。 “好吧。”沈砚白吐出一口气,好友和母亲的一番苦心,他不会白费。 上官骏立马喜笑颜开,拉开房间的门做出请的手势:“我今日特地叮嘱过我妹妹,叫她们晚上去玩叶子牌,不会打扰到你的。” “多谢。”沈砚白从屋内走了出来,“但我还是去竹林里的那片温泉吧。” 上官骏的这个山庄有好几处温泉池,绝大部分都是在室内,修建的金碧辉煌,有成群的侍女伺候。还有几处在室外,分布在高低不同的位置,隐蔽而幽静。 贵女们都更喜欢去室内的温泉,为了不和她们撞见,沈砚白选了室外里最高处的温泉。 “得了!”上官骏知道沈砚白不喜欢泡温泉的时候有人侍候,干脆将竹林拿出的侍从全部撤了出来,“沈大人好好泡泡,小的先退下了。” 皮完了这一下,上官骏赶紧转身就走。他刚刚还答应了要和妹妹玩叶子牌,得赶紧去将那几个小丫头们拖住。 而等他回到院中,却得知妹妹和柳家小姐不在。 * 苏沉香屋内,小冬正在准备要去泡温泉的浴巾和衣服。 苏沉香将这座山庄里所有的温泉给苏和卿讲了一遍,苏和卿果断选择了竹林中的温泉。 “竹林里的温泉又幽静又隐蔽,是个好去处。”苏和卿说。 而且那里地势最高,肯定不会遇到别人,省去了不少麻烦。 “竹林那处我去过,是个幽静的好地方。”苏沉香送苏和卿到门口,“那你快去吧,不然等会儿天就要黑下来了。” “那姐姐好好休息。”苏和卿冲她摆摆手,就跟着认路的小春往温泉的地方走。 只是还没走出多少距离,苏和卿就被急匆匆赶来的上官书瑶和柳如烟挡住了去路:“苏小姐,请你帮我看看我及笄的礼单呢!” 苏和卿脚步微顿。 她和上官书瑶没有熟到可以帮她看礼单的地步,在加上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苏和卿不想留姐姐一个人太晚。 于是她很委婉的拒绝:“上官小姐的及笄礼自然是最好的,况且有尊夫人帮忙,肯定出不了什么差错。” 可上官书瑶还是拦着她不让她走: “家母毕竟和我不是一个年纪了嘛!她挑的礼品有很多不符合我的审美,我觉得苏小姐与我年纪相仿,肯定能给我出主意挑到我最喜欢的!” “对啊!”柳如烟也在旁边帮腔,“我们一起给书瑶挑选一下礼物嘛!” 见苏和卿还犹豫不决,上官书瑶拉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不需要耽误你很久的!” 听到这话,苏和卿才松口答应,跟着两个人一起坐到凉亭去看上官书瑶带来的礼册。 “南海来的东珠?”柳如烟看到这个礼品眼睛都瞪大了,心里有些嫉妒,“这是皇帝除夕的时候赐给祭酒大人的那两枚东珠?既然被放到了你的随礼单里?祭酒大人也太重视吧!” 上官书瑶的脸有些微微红,赶紧将礼品单翻到下一页。 每一页的礼品都分外精致名贵且符合礼制,没什么好挑剔的地方。 苏和卿微笑着等上官书瑶展示完这些,对她说: “如果上官小姐不嫌弃的话,等到你及笄那日我也会去送礼的。” “我当然不嫌弃啦!”上官书瑶站起身,微微活动一下腰身,“我还盼着你和沉香姐姐那日能来我府上呢!” “好啦好啦!今日真是麻烦你帮忙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苏和卿点点头,和她告别,带着小冬和小春离开。 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模糊的夜色中,上官书瑶才转了转有些酸疼的手腕问柳如烟:“这样行吗?” 柳如烟翘着嘴角笑了笑:“放心好了,她从乡下来的,哪里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到时候肯定忍不住会悄悄藏一两个地。就算她手脚干净,我们也可以栽赃她。” “那就行。”上官书瑶叫侍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 “她侍女刚刚手里抱着的是要泡温泉用的东西吧?”说着她的眉上浮现出一丝浮躁,“她也配和我们同用一个温泉?” 上官书瑶挥挥手,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你去叫跟汤泉中的侍从说别放她进去。她是随意烧火的人,那种人脏死了,可别让她进我的汤泉!” 而另一边,小春在岔道停下来问苏和卿:“小姐,这天色晚了,咱们要不要就去汤泉宫中呢?” “对呀!”小冬也说道,“竹林里的温泉离这儿太远了,咱们去汤泉宫吧!那里面肯定比室外的好呢!” 但是苏和卿还是摇了摇头。 “温泉很热,汤泉宫里肯定会憋闷,你们待在里面都会不舒服的,我们还去外面的温泉,不过不去竹林里的那一个了。” 第46章 抓蛇 苏和卿去了离住处最近的一个温泉,但是三人还是走了一刻钟才到。 有侍女出来迎接她们,帮她们准备泉水,听到小冬提起竹林温泉,她介绍道: “其实室外的三个温泉池离得并不远,只是走起来比较曲折。小姐若是想去竹林温泉的话我可以带您去。” “不用了。”苏和卿摆摆手,“我就在这里泡。” 侍女从善如流地退了出去,小春还要回去照顾苏沉香,这里就只剩下苏和卿和小冬。 小冬正把苏和卿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就被苏和卿拉到池边,指着热气腾腾的温泉说道:“你与我一起泡吧!” 小冬立马小声惊喜地问道:“真的可以吗小姐!” 可问完她的嘴角又落了下去:“可是我没有可以换的衣服啊!” 苏和卿指着衣架:“你去穿我的衣服,我有衣服可穿。” 苏和卿今日穿的是流纱裙,这裙子总共有四层,分别是不同的质的纱,有贴身的透白色细纱,也有最外面薄如蝉翼的粉色轻纱。 苏和卿将这裙子一层一层脱下来,只留那件透白色的贴身细纱穿着。 等会儿泡完温泉,只穿另外三层纱也完全没问题。 这流纱裙复杂,脱起来也慢,于是换好衣服的小冬早她一步就已经下了温泉,开心地在水里扑水花。 “小姐,你快下来,这里好舒服啊!” 苏和卿应了一声,刚把自己的裙子叠好,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到小冬一声尖叫。 “啊!有蛇!” 小冬颤抖着手指着旁边的林地,“它刚刚从那里面窜出来想往水里游,被我发现之后又缩回去了!” “别害怕!”苏和卿安抚她,“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要么把蛇赶走,要么把它抓住,不然她们泡温泉就总要提心吊胆个没完。 苏和卿撩开遮挡视线的松枝,看到一条小蛇摇着尾巴迅速溜走。 竟然是乌梢蛇! 苏和卿眼睛一亮,这乌梢蛇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药材,能治不少病,今日竟让她在这儿遇到了,那她一定要抓到它! 苏和卿转头让小冬在这里好好等她,顺着小蛇逃离的方向就追了过去。 树林中树枝密集,苏和卿跟着小蛇跑得快,没一会儿竟就跑到了另一处有亮光的地方。 晚间这里还亮着灯,那必然就是另一个温泉的位置了。 只是还不等苏和卿多想,小蛇一溜烟的爬到树上,速度之快,一眨眼就没了影。 苏和卿已经追到这里就万万没有想到要放弃的道理,而且刚刚是从林中跑来了的,苏和卿没记路,原路返回是不可能了,干脆等抓住了蛇再去找这里的侍从将自己带回去。 于是苏和卿一不做二不休,她从小在紫阳郡没少爬树,很快也爬到了树枝的大叉上。 小蛇就盘在枝头,它大概也是跑累了,正一动不动地缩在树枝上休息。 苏和卿倾身,小心翼翼地顺着树枝接近它,只是越往前走,树枝越细,苏和卿每往前一寸都能感觉到树枝在颤颤巍巍地打着抖。 而往前的每一步,树下的风景能看到的就越多。 就在苏和卿能伸手碰到小蛇的时候,树下整个温泉的景色也都尽收眼底。 就在这棵大树下,正坐着一个人。 他乌发如绸缎铺在身后,一袭白色里衣因为沾了水而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 怎么是他? 好吧,随便碰到的人一般都是他。 苏和卿已经有点习惯了莫名其妙总是能碰到沈砚白这件事了。 她内心毫无波澜,只想快点抓到蛇,再偷偷溜走。 之前打算在这个温泉里多了一个人之后只能取消,她得再想别的办法回到自己的温泉去。 不然被沈砚白发现,他又要冷着张脸教训她,再顺道罚她抄写什么《女则》之类的东西,烦得很! 这么想着苏和卿收回向下看的目光,屏住呼吸又往前挪了一步,就要抓住小蛇的时候,忽然听到一点儿不妙的声音。 “咔嚓咔嚓——” 苏和卿身体一僵,只觉得自己有点背! 这树枝竟要断了! 树下,正闭目养神的沈砚白也听到了这声音,他睁开眼,就见无数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到身上。 沈砚白皱眉,抬头往上看去,正对上拿到倩丽的身影。 随着树枝的断裂,她整个人往前一扑,周身裹着无数粉色的桃花直直地掉下来。 “小心!” 沈砚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在一瞬间停住,满眼就只有那个往下掉落的身影。 他伸手,在她落进水里的瞬间将她搂进怀里。 “扑通——” 水花四溅,瞬间将苏和卿的身影吞没。 沈砚白被水蒙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怀中女人纤细的腰身一动不动,像是没有任何生息一般。 沈砚白只觉得心脏锤击着胸口的骨头砰砰作响,一股陌生的难言的疼痛便从那里升起。 “......苏和卿......”他颤抖着唇叫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他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道冰凉滑腻的感觉顺着自己的腹部疯狂往上游走。 沈砚白低头,只见一条小蛇顺着他的腹部爬到了他胸口,正张大了嘴巴要给他一口。 “啪叽!” 小蛇的头被一双白皙的手紧紧捏住,只有半截蛇信子可怜兮兮地漏在外面动弹不得。 沈砚白的目光顺着那双手看去,就对上苏和卿水洗一样的清澈眼眸。 桃花有些落在她发间,跟着她湿漉漉的黑发一起贴在脸上,宛若山里冒出来的精怪。 她似乎受了些惊吓,脸颊上泛起些浅浅的粉色,又因为抓住了小蛇,眉眼中含着一股儿娇俏的得意来。 沈砚白怔怔地看着,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句诗。 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 从前他只觉得这些诗句庸俗,直到今日一见才知其中美妙。 “沈先生,可以放手了。” 苏和卿看不明白沈砚白此时的神色,想要往后退,却被沈砚白死死地锢在怀中,于是开口提醒他。 沈砚白回过神,松手的一瞬间苏和卿就立马远去,一副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样子。 第47章 嫉妒心 沈砚白心中瞬间涌上阴郁。 是她自己落进他怀里的,现在又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你躲什么?”他沉声问。 苏和卿闻言第二次看向他。 依旧是不动声色的表情,依旧是如墨般幽深的黑眸,不过此时苏和卿竟能从那黑眸中看出了浓浓的不满。 能把前世今生都是一副冰块脸的沈砚白惹得不满,苏和卿多少有些心虚。 于是她又后退了两步,乖乖巧巧地回答:“学生惊扰了沈先生实在抱歉。学生并非有意为之,只是为了抓住这条小蛇。” 说着苏和卿又把手中捏着的蛇晃了晃。 本来以为苏和卿又要像前几日那般对自己态度冷淡,没想到她现在如此讨巧,倒是叫沈砚白没办法继续冷言冷语,只能自己硬生生把生的气咽回去。 气得他闭上了眼睛。 苏和卿看着沈砚白闭上的眼睛,松了一口气。 沈砚白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砸蒙了,此时没有发作。自己要先走为妙,省得他一会儿反应过来再给自己找事。 只是人还没挪动几步,沈砚白又平淡地开口了。 “可是有哪里伤到了吗?” 苏和卿的动作一僵,这下更确定心中的想法了。 要是搁平时,他冷着一张脸,嘴里可说不出这种好话。 心里腹诽着,苏和卿仍旧乖巧回答:“没有摔伤。” 话音落下,沈砚白便没有再接着问了。 看着他如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苏和卿悄悄地往温泉口挪。 离温泉口越来越近,苏和卿屏息凝神,手脚并用地往出爬。 就在她要成功逃跑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水流的哗哗声,紧接着她便被大力重新拽进温泉中。 苏和卿:!!! 毫无防备地呛了一口水,苏和卿挣扎了一下,将自己的胳膊从那双手中挣出来。 “你干什么!”苏和卿猛地转身皱着眉问道。 沈砚白就在她身后,眼睛仍旧闭着,溅起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到脖子,他的喉结跟着滚了滚。 本以为闭上眼睛就能看不到,但是一片黑暗中,刚刚看到的身影反而在脑海中更清晰。 乳白色的细纱因为湿了水而变得透明,紧紧地贴在她身上,衬得那肌肤胜雪。 沈砚白再次开口,声音已经变得暗哑:“你穿成这样怎么出去?” 苏和卿本来有些嗔怒,听到这话低头一看,发现那白纱紧紧贴在身上,确实很透。 于是语气又从之前的不耐变得乖巧起来: “沈先生......可否借学生一件衣服?” 沈砚白听到这明显变化的语气,唇不禁抿了抿。 她只有在心虚和求人的时候才会变得乖一些,其他时候要么疏离要么不耐,像个总爱生气的刺猬一般扎手。 沈砚白心中有些气,但是也狠不下心不答应她这样的请求。 于是只好一言不发,越过她起身,去衣架上将自己的衣服甩到她头上。 苏和卿伸手接过,乖巧地感谢他,然后迅速将衣服套在身上:“多谢沈先生,学生先行告退。” 说完就快速溜走。 听着身边没了动静睁开眼睛的沈砚白:...... 他扬声唤云水:“再拿一套寝衣来,还有,等会儿熬些姜汤给苏小姐送去。” * 苏和卿从竹林温泉回到自己的温泉,也没心思在泡,把小冬叫上来,两人换好衣服就回寝室。 只是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婢女暗暗注视着她们离开...... 上官书瑶的寝室内。 婢女将刚刚的见到的苏和卿从沈砚白的竹林温泉中出来,身上还穿着沈砚白的衣服这件事完完整整的全部告诉上官书瑶。 屋内立马又发出了巨大的摔打声。 上官书瑶眼睛都气红了,整个人发着抖。 “我们的计划有什么用!还没等她这个小贱人身败名裂她就攀上了沈哥哥!” 上官书瑶说完这话没忍住哭出了声。 “我...我就知道沈哥哥对她不一样......他到底看上这个村姑什么?” 柳如烟也烦躁地打着扇子。 本来为了计划顺利进行,她多留了个心眼,叫小婢女跟着苏和卿,看能不能抓住她其他错误,没想到倒撞着了这么件事情。 上官书瑶现在正伤心,保不准要将怒气也发到她身上。 正这样想着,上官书瑶就将矛头对准了她: “你干嘛非要叫人跟着苏和卿!这下好了,我不开心你满意了吧!” 柳如烟抓着扇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他沈砚白和她苏和卿的事情也要怪在自己头上? 心里烦躁,却又不得不哄着她。 柳如烟柔着声音帮上官书瑶出主意:“我们可以让婢女把看到他俩共浴的消息传出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书瑶尖声打断。 “不行!绝不能让他俩的事情被传出去!” 上官书瑶的手死死地抓着裙角:“万一沈哥哥真的钟情她,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就纳了她怎么办?” 只不过是个妾室有什么好怕的?真是蠢货。 柳如烟不耐烦地想。 这件事情传出去苏和卿名声就臭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妾还不是被主母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她现在也得罪不了上官书瑶,于是压着心头的火继续柔着声音宽慰她: “没事,那我们就想个别的办法。” 上官书瑶知道柳如烟说这话也是没想到办法,恨得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转身又去拿剪子剪枕头。 看着锋利的剪刀将枕头开膛破肚,上官书瑶忽然冷静下来。 沈哥哥就算喜欢苏和卿又怎样?能无媒苟合,不过当她是个玩意儿。 可是这样一个玩意儿若是有些想要攀高枝的心思的话,沈哥哥能允许吗? 想通这点,上官书瑶猛地起身,叫侍女去散播消息。 柳如烟听了她的话,觉得她也不是那么没脑子。 “可是你不怕这消息传出去,你的沈哥哥反而欣然接受?” 上官书瑶嘴角扯起一抹阴暗的笑容:“沈哥哥最厌钻营之辈,他若是知道那地位低下的小贱人勾引他是想当沈家宗妇的心思,他怎么能毫无芥蒂?” 上官书瑶顿了一下,走向柳如烟,轻轻拉起她的手:“况且我们不是还有后招吗?等她偷了东西被抓住,这样人品下贱的人,沈哥哥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第48章 听到传言 沈砚白寝殿内,上官骏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吃点心,沈砚白重新坐回书桌前,仍旧翻看卷宗。 “你简直是废寝忘食。”上官骏看着他在灯下笔耕不辍,十分无语,“我原本是来找你下棋的。” “不下。”沈砚白拒绝的果断,“你去找你妹妹玩叶子牌吧。” 沈砚白不提还好,一提这个上官骏就来气。 “那小丫头竟敢放我鸽子!我去找她的时候根本就没见着她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去找苏小姐玩去了。” 沈砚白轻笑一声,难得看好兄弟吃瘪。 从前经常听他抱怨家中妹妹太黏人,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甩不脱,现在却是人家甩他了。 “那你现在去找她,这个点了她估计在自己的房间。” 听到沈砚白这话,上官骏直摇头。 “沈兄你还是太不懂女孩子了,我现在去肯定会扑空!我妹妹这会儿肯定在苏小姐的寝室里跟她说女儿家的小话呢。” 上官骏这话说得笃定,不料直接说中办事回来的云水的心事,惊得他手一抖,竟连碗否没端住。 白瓷碗从托盘落到地上摔得稀碎,里面红色的药液撒了一地。 云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小的...有罪。” 沈砚白看到撒了一地的药液,声音冷峻:“她没喝药?” 云水低着头小声回答:“......没喝。” 上官骏好奇地凑过来问:“什么药?” “没什么。”沈砚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温泉中发生的事,对云水挥挥手,“有人收拾这里,你无事就退下吧。” 沈砚白说完这话,目光又重新转回到卷宗上,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得劲。 她这次拒绝用药的原因是什么?他可没说什么重话。 穿了湿衣服吹了风,不喝姜汤很容易染上风寒,她就不怕明日起来头疼吗? 沈砚白失神想着,可是他面上镇静,看起来就像是又沉浸到卷宗里去了。 上官骏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又见云水一直跪着不起来,干脆代替沈砚白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云水还是没抬头,声音低哑:“是...关于苏小姐的事情。” 上官骏一下站起来,语气有些急促:“她怎么了?” 云水被上官骏的过度反应问得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声音更低的慢慢回答:“是苏二小姐。” 听到这里上官骏放松下来,这次是沈砚白转过头去看他:“什么事?” 云水的头埋得更低了,像是恨不得直接扎进地里面似的。 那些荒唐至极的话,云水光是回想都觉得刺耳,犹豫着是否该说出来污了公子的耳朵。 沈砚白察觉到云水的迟疑,眸色微冷,沉声道:“不必顾虑,直说便是。” “……是。”云水低着头,声音微微发颤,像是难以启齿。 “小的方才路过花园,听见上官小姐的婢女们在议论……说苏小姐特意邀了上官小姐去她房里,得意洋洋地炫耀今日之事。” 沈砚白指尖微顿,眼底寒意渐深。 云水咬了咬牙,继续道:“苏小姐说……她说,今日她与公子同处一池温泉,公子却未斥责她半句,肯定是对她有意。”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她还炫耀……说在温泉内公子与她贴得有多近......” 云水说到这里就没了声,后面的话他不敢再说下去。 却听到沈砚白冷着声说:“继续。” 云水闭了闭眼睛,不得不继续。 “上官小姐很替她高兴,觉得她可以入沈府了。但是苏小姐说......” 说到最后,云水的声音几乎细若蚊蝇,却在静的针落可闻的寝室依旧很清晰: “她说入沈府的大门可不够,她要当的可是沈府的宗妇。” 寂静的寝殿发出一阵让人牙痛的碎裂声,上官骏抬眼,就看到沈砚白手中的瓷杯竟被他捏出裂痕。 “呵,她倒是挺贪得无厌的。” 上官骏为他的怒火心惊,赶紧出言缓和气氛:“哈哈,这些话也不一定是苏小姐说的嘛!” 但是云水听到这话却开始磕头: “小的绝对没有半句虚言!这些话都是上官小姐身边的婢女说的!当时她们看见小的之后就不再说了,小的上前去问,她们也不回答,再问就只说小姐不让她们多嘴!” 上官骏赶紧去扶他。 “哎,我的意思不是说你说谎了!” 他看看黑着脸的沈砚白,又看看跪着的云水,觉得这事儿他在这中间却是不合适。 “罢了。”上官骏行礼告辞,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停下来,犹豫着提醒了一句, “允执,可能这是她们姑娘之间的玩笑话,说说而已,我看苏小姐不像那样的人。” 上官骏离开了,沈砚白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他揉了揉眉心,低声让云水也退下。 “我一个人静静。” 寝殿中只剩下沈砚白一个人,烛火晃动,在飘摇的火苗上,沈砚白好像又看到了苏和卿今日落到自己怀中时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 “我竟不知,你抱了这样的心思。” 沈砚白盯着火焰开口,声音中的冷意明显。 那和裴穆的浓情蜜意算什么?两人约定的订婚算什么? 她在自己面前装乖装柔顺,都是为了能攀上自己这高枝? 也是,她父亲进京之后左右逢源,她母亲在上次他拜访是更是毫无礼数、出言不逊就想拉着他打听婚事。 苏和卿承袭了他们二人的这些点也不奇怪。 沈砚白垂眸,自嘲一笑。 幸好他没将自己的感情暴露在苏和卿面前,不然以她的得意程度,若是知道了自己心悦她,她肯定就大肆宣扬,恨不得让全京城人都知道,然后再趾高气昂地让他来十里红妆娶她为妻。 毕竟现在她也会对自己流露出那种不耐的神情,还总是拒绝自己送的东西。 如果她想以此来拿捏他,那真是大错特错了。 想到这里,沈砚白的神色淡了下来,将自己之前的那点心动全部压回心里。 他重新又拿起卷宗写下批注。 大理寺的这场案子也该结案了,他明天一早就离开山庄去处理这件事情。 第49章 陷害人的东珠 次日清晨,东方欲晓。 沈砚白和云水已经整装待发,姗姗来迟的上官骏跑过来拉住他。 “沈兄,休沐还有两日的时间,你今日就要离开吗?” 沈砚白点头:“京中还有诸多事物未曾完成,当速归理之。” 上官骏一顿,默默落下拦着他的手。 确实没有什么理由留他在这里,调养身体的温泉泡了,伯母交代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再加上昨夜的事情,沈砚白必定不想留在这山庄中多给苏和卿接触他的机会。 上官骏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舍不得能和苏沉香共处的时光,那还是京城中的事务更为重要。 “那我与允执兄同往。” 两人牵着马,在前往前厅的路上,就听到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两人说话的声音。 上官书瑶也发现了他们,站起身来叫:“哥!沈哥哥!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呀?” 上官骏听到她的声音,惊讶地停下脚步: “我与沈兄今日就回京城去,所以早早出发。倒是你们,这大清早的,你们不在房中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上官书瑶一顿,指了指地上的箱子说道:“我的及笄礼物被送上了庄子,我刚刚同苏二小姐和柳小姐一同清点呢!” 上官骏听到是苏和卿,没忍住偷偷往沈砚白那边瞟了一眼,就见到沈砚白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目光依旧直视前方。 不知道这样子是在意呢还是不在意呢…… 上官骏想了想还是问道:“那现在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苏家二小姐呢?” 上官书瑶回答:“她刚刚说她要去更衣,就先走了,不过没关系的,剩下我们两个人也能很快整理。” 上官骏又偷看了沈砚白一眼,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冲上官书瑶摆了摆手: “那你们就慢慢整理,这件事情不用着急。我与沈兄就先走了。” 上官书瑶听到这话,猛地攥紧拳头。 他们现在走可怎么行?这戏可是要当着他们的面来演的! 上官书瑶赶紧给旁边的丫鬟使眼色。 丫鬟接收到这个信号,大叫着跪倒在地:“上官小姐不好了!” 柳如烟赶紧去扶她:“有什么事你别惊慌,慢慢说。” 小丫鬟假哭着,边抽泣边说:“我、我发现,苏小姐整理的那个箱子中少了东西!” “什么?”柳如烟提高嗓音,“你这个丫头,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就是。”上官书瑶也走过来呵斥她,“苏小姐大清早觉也不睡就来给我帮忙,你怎么能污蔑她呢?” 丫鬟连连磕头,边磕边说:“奴婢没有污蔑她!从苏小姐走后箱子里确实少了东西,沈公子送您的两枚东珠不见了!” “不许胡说八道!”上官书瑶严肃地看着她,“我这些礼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你觉得少了东西,可能就是因为你没看见!” “奴婢万万不敢在此事上戏言!只因盛装那两枚东珠的盒子上绣着两朵金色的莲花,十分显眼,所以奴婢一眼就瞧出来了它不见了!” 上官书瑶一瞬间如遭雷击,从凉亭中跑下来拽住哥哥的衣角,小脸苍白,声音颤抖: “那、那可是珍贵的东珠!” 一行泪从她脸颊上流下:“苏小姐知道我有多喜爱那两枚东珠,她绝对不会偷的!” 柳如烟看着她这演技,不禁在心中冷笑。 这嫉妒真能改变人啊!这上官书瑶演得跟真的,相信苏和卿似的。 这样想着,柳如烟面上也带着担忧:“我也觉得苏小姐不像是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我们还是请她来问问吧。” * 另一边,苏和卿回到小院中,见到小春还在门外守夜,便知姐姐还没睡醒。 苏和卿挥挥手让小春先去休息,自己则倒了一杯浓茶喝。 今天早晨被叫醒得太早,现在反而没什么困倦的感觉。 再加上这会儿姐姐没醒她也无聊,苏和卿干脆爬到树上去。 这样等会儿若是有上官书瑶的人来找她也找不到! 本来她和上官书瑶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是她总找自己帮些和贵重物品有关的忙。 苏和卿不愿在这方面有太多牵扯,刚刚偷溜出来了。自然不能再被叫回去。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婢女走进她们的小院。 “你来找谁?”小冬拦住她。 小婢女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在石桌上:“这是我们小姐来探望苏小姐的礼物,让我来问问苏小姐的身体什么时候康复。” “礼物啊!”小东还以为端来的是什么补品,就要伸手打开盒盖,却被那婢女一把按住。 “是给苏小姐的礼物,你个吓人,还是不要打开的吧?苏小姐如果现在还没醒,你便把这礼物直接放在她房中去。” 小冬一愣,只好把手收回来,老实巴交地点头:“好的,我这就去办。” 那婢女见她真端着礼盒往屋内走,满意离去。 但小冬没回屋。 他余光瞥见那婢女走了,脚步一转,又回到石桌前,抬头看着大树:“小姐,大小姐已经病了这么些时日,都没人送来什么东西,现在病要好了,她们会送什么来啊。” 苏和卿从树上跳下来,心里隐隐觉得与这两日上官书瑶的异常有关。 她伸手打开礼盒的盖子,就见两枚璀璨的东珠静静地安放着。 苏和卿面色当下沉了下来。 丞相府赠送给上官书瑶的及笄礼若是在自己房间中,岂不成了偷窃? 对在京城地位不高的自己而言,这罪名安在身上,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更何况姐姐还与上官骏有意…… 到时候怕是她们姐妹俩的婚事都要被搅和! 用这计谋的人心肠当真歹毒! 苏和卿将锦盒的盖子盖上,声音清晰地吩咐:“那你便拿到姐姐房中吧。” 然后又凑近小冬小声耳语:“别真收下这东西,你从后门出去,想办法将这东西藏到柳如烟的院子中。” 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两人当中,柳如烟应该讨厌自己更多,但上官书瑶也不是什么好人! 今日她二人想合起伙来陷害她,就别怪到时候场面难堪! 第50章 如何处置 小冬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婢女来请苏和卿重新到凉亭去。 真是演都不演了,苏和卿心中一声冷笑。 到时候他们发现东珠在柳如烟的院子里,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 小冬抱着锦盒来到柳如烟的小院门口,正琢磨着该怎么样悄悄进去不被发现,就被柳如烟的婢女看到了。 “喂,在这里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小冬一顿,面上立马浮现一个憨厚的笑容。 “姐姐,我是来送礼的!” 那婢女一听这话,原本面上厌烦的表情收了收,斜着眼睛看她:“来送什么礼?” 小冬继续憨笑摸头:“这两日柳小姐不是总帮上官小姐的忙吗?上官小姐感谢她的付出,特意送来了礼物。上官小姐还专门叫我送到柳小姐的院中呢,说等她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那婢女一听,果然没有起疑,伸手将礼物接了下来回到屋中去。 小冬顺利完成任务,边走边拍自己的胸口。 幸亏自己反应快!不能偷偷送进去,但是可以光明正大地送进去啊! 哼,这一招还是跟刚刚来送东珠的小婢女学的呢! * 凉亭中的两个人对此还完全不知情。 上官书瑶此时正哭着拦住上官骏不让他们走:“哥哥你先别走,找不到礼物我不安心呀!你就在这里陪我等等,好不好?” 上官骏被缠得没办法,只得留下来,顺便还拽着沈砚白不让他走。 上官书瑶看到这一幕,心里止不住狂笑。 今天苏和卿是洗不脱的! 她的计划缜密,苏和卿这个小门小户之女看到了她拥有这么多礼物,心里一定羡慕嫉妒恨,趁着帮忙的时候顺走两个东珠藏在姐姐的房间中。 多么合理!再加上安排的人证,便是大理寺卿来了都会判苏和卿的罪! 这么一个人品败坏的小姐,沈哥哥还会帮着她说话吗? 上官书瑶正在心里得意着,就见苏和卿慢慢走过来。 “苏小姐,”柳如烟当先上前一步发问,“你可有偷拿上官书瑶的东珠?如果你拿了,趁现在还回来就好,大家不会追究的。” 好一个恶人开口先告状,苏和卿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表情。 “我不明白柳小姐在说什么。” 柳如烟像是松了口气,转身过去,对剩下的三人说:“看,苏小姐完全不知情,肯定不是她拿的。” “就是,”上官书瑶也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其实这个婢女冤枉苏小姐的。” 苏和卿看着她俩演戏,轻轻扯了扯唇角:“既然你们都信我,怎么还叫我过来一趟?” 上官书瑶抹眼泪的动作一僵,变得更加可怜兮兮:“苏小姐不要生气,毕竟我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要找一下的。” 说着她垂下眼眸,表现得十分伤心。 就在事情一筹未展的时候,一个婢女忽然跪了下来。 她颤抖着声音,最终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苏和卿说:“奴婢……奴婢看到苏小姐临走的时候把东珠装进口袋中了!” 这一句话,又重新将矛头指向了她。 而苏和卿的心也沉下来,因为婢女说出这句话之后,坐在一边一直安静的沈砚白忽然开始转动他的尾戒。 这是沈砚白的一个标志性动作,苏和卿前世不止一次见过。 而且是在沈砚白每次徇私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个动作证明他想要插手这件事情,但是他会站在其中一边。 她并不认为沈砚白会站在她这边。 苏和卿抬眸紧紧地盯着沈砚白,希望他最好免开尊口搅乱自己的打算,然后掷地有声地说: “我没有偷上官小姐的东珠。” “不过,上官小姐的及笄礼物确实贵重,轻易丢弃不得,所以我认为上官小姐可以派人去我居住的院子寻找。” 听到这话,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上套了! 她们就是在等苏和卿这句话!苏和卿以为自己清白,但是她根本不知道东珠早就被放到了她的院子了! 就在两个人洋洋自得,觉得十全十美的时候,苏和卿忽然话锋一转: “但是今日整理上官小姐的礼品,是我们三人都在场,若说搜查,只搜查我一个人的院子并不合适。公平起见,柳小姐的院子也需要同我的院子一样,如何?” 这有什么问题?东珠又不在自己的院子中,柳如烟自然同意的爽快。 而苏和卿说完这话,转着尾戒的沈砚白也未开口。 太好了!只要他不插手一切都好办! 就这样,两拨人分别去了苏和卿和柳如烟的院子搜寻。 没一会儿去搜查柳如烟的那波人就带了个坏消息—— 东珠在柳如烟的卧室被发现。 “怎么可能!” 柳如烟猛地站起来:“我根本没有离开过这座凉亭,怎么可能把东珠带回我自己的住处?” 上官书瑶也懵圈了,怔怔地盯着苏和卿:“你、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苏和卿沉声反问,“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我有任何关系吗?” 上官书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东珠为什么出现在柳如烟的院子中? 柳如烟脸色比她还要难看。这偷盗的罪名一旦被扣在自己头上,加上弟弟之前抄袭,他们柳家的名声算是完了! 于是她一把拉住上官书瑶的手:“妹妹,我绝对没有偷你的东西,你是知道我的呀!” 柳如烟院子里的婢女也一个劲儿地磕头:“东珠确实是被别的婢女送来的!而且他送来的时候还说是专门答谢我们小姐的礼物,绝对不是偷啊!” 上官书瑶的嘴角抽了抽。 柳如烟是她的盟友,她不可能这时候不管她,这个哑巴亏只能自己咽下。 “……是我记错了……这两枚东珠是为了答谢柳小姐的礼物,我昨夜没睡好,竟把这件事情忘了……” “这样吗?”苏和卿声音冷了下来,“上官小姐为何只给柳小姐谢礼不给我谢礼?” “还有,这个随意攀污我的婢女该如何处置?” 第51章 卖掉东珠 “......礼物的事情,”上官书瑶力气大得要把自己手心抠破,“我原本也想给你惊喜,等你什么时候不在院子中的时候偷偷放进你的院子里,所以你刚刚才没收到。” 苏和卿闻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向上官书瑶伸出手: “无妨,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直接当面给我就行。我毕竟也没帮你什么大忙,不好意思多要,这东珠已经够好了,不然就柳小姐一个我一个吧。” “这...这不太好吧。” 东珠怎么能给她!上官书瑶假笑着,急得额上都冒起了细汗。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不介意的。” 苏和卿笑着垂下眼眸,看到上官书瑶半藏在袖子里紧握着颤抖的拳头,心情更加爽快。 她苏和卿从未主动招惹过上官书瑶,却要被两人一同算计。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发现之后让她们褪一层皮! 东珠不是珍贵吗?她偏要! 上官书瑶攥紧了袖中的锦盒——她根本就不想把东珠给别人! 她用此物设计苏和卿既能令她哭诉时更显真切,又能借沈家之物引得沈砚白厌恶对方。可现在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上官书瑶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上官骏。 上官骏却浑然不觉:“我觉得苏小姐说的没毛病。” 上官书瑶一顿,又把目光转向沈砚白。 “沈哥哥,这是你送给我的......” “礼物既已送出去,该如何处置都随上官小姐。”沈砚白淡淡地回答。 所有拒绝的路都被堵死,上官书瑶气得浑身发抖,除了拖延时间没任何办法。 苏和卿看上官书瑶还在磨磨唧唧,直接催她: “上官小姐还在犹豫什么?是觉得我不配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找我来帮忙?” 上官书瑶真的要被气得昏过去了,她死死掐着掌心,却只能忍着心中的痛将一枚东珠放进苏和卿的手中。 “多谢上官小姐。”苏和卿把东珠收好,话锋一转,“那两个婢女如何处置?” “都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后发卖。”上官骏厉声道。 两个婢女一听这惩罚,立马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大公子不要将奴婢发卖!” 在上官府当差是个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她们两个人也不想放过,见求上官骏没用,她们两个又转而去求上官书瑶。 “小姐你救救我们呀!小姐求您了!” 但是很显然求上官书瑶也没用。 她这会儿正因为送出去一个东珠而烦闷,一脚踹开那奴婢,叫人捂住她俩的嘴把她俩带下去。 今日的事情都已解决,苏和卿心满意足地行礼: “既然我身上的嫌疑已经洗清,那就不打扰各位了。” 沈砚白亦起身离开,走向和她相反的方向,未再多看她一眼。 * 苏和卿回到小院中,姐姐已经醒了,于是她趴到床边问她: “姐姐你要走吗?” 因为今日的事,苏和卿已经不想再留下了。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留在这儿要时刻提防着那两人,累得慌。 “你要走?”苏沉香闻言坐起来,“怎么不多待几日?你还有好多好玩的没玩呢!” “我没有那么想玩,”苏和卿摇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给苏沉香,“我觉得上官书瑶待你并没有那么真心,姐姐要小心些和她相处。” 看着苏沉香愣住,苏和卿继续说: “而且......虽然我知道上官公子喜欢你,但是咱家和他们家是天壤之别,恐怕姐姐难以高攀,最后只能是妾室。” “姐姐,别做妾。” 苏沉香脸色慢慢有些发白,嘴唇也抿了起来,半晌才低声回答道:“我知道了......还有,我跟你一起走。” 苏和卿知道姐姐对这事心里有分寸,也就放下心来,叫小冬帮着一起收拾姐姐东西。 没一会儿两人就收拾完毕,一起去和上官书瑶辞行。 上官书瑶见到苏和卿面色勉强,对苏沉香这个哥哥喜欢的人却不敢甩脸,一时之间面上的表情霎时好看,苏沉香特意看了她好几眼。 “书瑶,你的眼睛是不是抽筋了,严不严重啊?” 上官书瑶:“......没事的,沉香姐,你真的不多留几天吗?” 苏沉香摇了摇头:“我已经叨扰你们很久了,再不回家家父也要担心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上官书瑶也不想多留,目送苏家两姐妹远去。 “沈哥哥一走她就要走!真是个不知廉耻跟在男人屁股后面的贱人!” 上官书瑶今日攥拳攥得太多,掌心的皮真的被她的长指甲戳破,流出血来。 柳如烟看到了,赶紧用丝帕给她擦拭。 “没关系的书瑶,虽然今日的计划没有成功,但是昨晚那些小婢女说的话全都传到了云水的耳中,云水知道了,沈大人肯定也会知道。估计这会儿对苏和卿正厌恶的不得了呢。” 上官书瑶将手从柳如烟手中抽出来,轻哼一声:“沈哥哥疾恶如仇,不会轻易原谅别人。苏和卿就算是使再多手段都攀不上他了!” * 马车回到城中的时候苏和卿总算睡醒了。 她昨晚睡得晚,今日又被叫着早起,缺的觉都在车上补了,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饿。 苏和卿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准备和姐姐去酒楼吃好吃的,却摸到了一手溜溜滑。 这是什么东西? 苏和卿饶有兴致地掏出来,看到是东珠的一瞬间无趣的咂咂嘴。 苏沉香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珠子,凑上来问她:“这是你从哪儿整来的?这么好看?” 苏和卿随口说道:“在温泉附近的土里挖地。” 然后伸手将东珠给小冬,让她去首饰铺些银钱来。 “这么好看的珠子你不要?”苏沉香有些惊讶。 妹妹可是亮晶晶收藏爱好者,这珠子一看品质不凡,她竟转手就要卖掉啦? “不要。” 沈家的东西她才不稀罕收藏呢,早点卖了换成黄金还能买些别的好看的首饰呢! 第52章 给孕妇施针 苏和卿想到这东珠能卖不少钱,就心情愉悦,靠在车壁上哼着小曲儿,差点忽略了外面叫她的声音。 还是德子提醒她:“小姐,刘娘在外面。” 苏和卿猛地坐直,掀起帘子往外看:“可是那斧头帮又去找你的麻烦了?” 刘娘摇了摇头:“我的小店一切都好。只是一个妇人在我那儿吃馄饨的时候忽然要生产了。” 她着急地拧着手中的帕子:“但是稳婆说她的孩子是腿朝下的,生不出来,找了好几个大夫也说是没有办法,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我瞧着那妇人快不行了,小姐你能救救她吗?” 苏和卿赶紧下车跟着刘娘往她的铺面走,进去就看一妇人正满头大汗地仰卧在床上,整个人都虚脱了,稳婆正在给她喂水喝。 苏和卿赶紧过去给她把脉。 肚中胎儿倒置这种情况不算常有但也不少见,苏和卿以前跟着祖父在医馆看诊的时候见过一模一样的病情。 但是这妇人耽搁了太久,已经力竭了,脉象也呈枯竭之状,这种情况下治疗,苏和卿没有满分的把握。 “我给她施针,一刻钟后胎儿若是能转过来,便能顺利生产。若是不行......” 苏和卿没继续说下去,在场所有人却都懂她的未尽之言。 孕妇产子本就九死一生,更何况出现这各种各样的状况。 现在她们只能屏气凝神,静待苏和卿扎针。 细长的银针按序落在孕妇的身上,没一会儿所有针就全部扎完。 原本就没有精神的孕妇彻底闭上了眼睛。 站在苏和卿身后的男人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绾绾......”他喉咙中发出一声悲鸣,“绾绾!你别离开我!” “呜呜呜呜呜——绾绾我要随你一起去,你别抛下我就走!” 男人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绕过苏和卿就要冲到床铺边上。 “等等——”苏和卿赶紧伸手拦他,没能拦住。 男人转瞬就跑到床边要往床上躺,边往上躺边说着自己的遗言:“把我和绾绾合葬呜呜呜,我要殉——啊!谁打我!” 男人面上多了一个红掌印。 他有些懵的看着自己“死而复生”的妻子,两眼含泪。 而妻子这会儿正不耐烦呢! “滚开!谁要与你合葬!” 床上的女人白了他一眼:“老娘折腾了六个钟头累得不行了,现在好不容易肚子不闹腾想睡一会儿,你又来折腾老娘!” 话说完又觉得不解气似的,又在男人另外一边脸上对称地落下一个巴掌。 “呜呜呜呜——”男人肿着脸跑到角落哭去了。 苏和卿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发,冲着背对着众人那道委屈巴巴的背影解释道: “是我没有提前解释。我扎的这些针里有阵痛回元的作用,能让孕妇好好休息一下攒攒力气。” 男人没回到,只是摆摆手,声音含糊:“呜呜呜,没事的大夫,夫人现在还有打我的力气,我就放心了呜呜呜。” 一刻钟后,苏和卿收了针,稳婆再次看了看,惊喜地喊道: “行了行了!孩子的头到下面来了!” 孕妇也睡了一觉,主动提起要求。 “掌柜的,我刚刚才吃了一个羊水就破了,现在饿得不行,能再给我做一碗馄饨吗?” 刘娘点头,急匆匆地前往厨房,很快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那妇人被丈夫喂着全部吃完,整个人又有了力气,这回十分顺利,很快就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孩!”稳婆抱着这个得来艰难的孩子开心说道。 “太棒了!”脸颊肿得老高的男人又凑到那妇人身边,“是女孩子!肯定像我夫人!” 苏和卿看到他这滑稽样子就想笑,硬忍着给他拿了一盒消肿药膏。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男子忽然正经起来,分别感谢苏和卿和刘娘,“今日多亏你们我夫人才能安然无恙。” 他拿出金元宝递给两人,刘娘还想推拒,苏和卿已经示意她收下。 那夫人也热切地让两人收下,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掌柜的,那馄饨还能给我做两碗吗?我还没吃饱......” 刘娘一愣,笑着道好。 “夫人从中午辛苦到晚上,一碗馄饨确实是不管饱的。小姐也留下吃个晚饭再回吧!” “好!”苏和卿欣然应允。 刘娘的小店现在人流量已经很好了,她今日本来准备了好多馄饨,但是因为生孩子的事,她一个人没办法顾前又顾后,所以只能把店关掉。 “看来今日这些食材就要浪费了...” “不浪费!”那妇人很豪爽,竟然把所有馄饨全买了,说是要庆祝她女儿出生,给大家加夜宵吃。 刘娘关了店门,苏和卿也准备回家了。 只是她临走前跟刘娘讲了许多开店铺的事情: “我帮你留意着些账房先生,你现在生意好,不能所有都自己忙,后面还可以再招一个厨师......” 苏和卿就这样事无巨细地交代,丝毫不知道有人在她家侧门外等她。 裴穆在门外等了两刻钟,再次问门房小厮:“二小姐还没回来吗?” “回公子,二小姐还未回来。” 裴穆点点头。 明日他就要进贡院了,今日十分紧张,特别特别想见苏和卿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苏和卿就觉得莫名有底气。 而裴穆不知道的是,他身后还停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等了一刻钟的沈砚白。 他黑着脸,掀开车帘看着还在苏府侧门徘徊的裴穆。 云水看着沈砚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吧......” “不。”沈砚白冷冷地吐出一个字,仍旧看着外面。 他知道裴穆明日要上考场,今日想着有些事情要叮嘱他注意,但是裴穆那时已经离开太学。 沈砚白跟着他的马车,一路就停在苏府侧门,等了这么久的时间还不走! 他难道就看不出来吗!苏和卿根本没想出来见他! 想到这里沈砚白心中冷笑。 这个苏和卿,是因为觉得在山庄已经把他勾到手了,所以原本家世一般的裴穆她就不稀罕了是吧! 第53章 贡院门口 时间就在这焦灼的氛围中溜走,马车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就在云水恨不得会遁地术把自己藏起来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苏和卿特有的清脆声音。 “裴公子?” 裴穆转身,欣喜地看着站在她身后的苏和卿。 “一周未见,苏小姐一如从前一般靓丽。” 一见面就被夸,苏和卿苏和卿唇角轻轻勾起,往前走了几步凑近裴穆: “那裴公子为何瞧着如此憔悴,都有黑眼圈了呢!” 裴穆一愣,慌忙用袖子遮住脸,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最、最近临考在即,有些睡不着觉......” 殿试是皇帝出题的环节,一众考生要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考试,难免会紧张。更何况裴穆有要当榜上前三名的抱负,心中自然是会更紧张些的。 苏和卿没办法在考试的事情上帮他太多,但是可以在别的方面出手。 “你在这里等我!”苏和卿说着从侧门跑进去,不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又跑了出来,将两个香囊塞到裴穆手中。 “这个绿色的,是安神香囊,你放在枕头底下,夜间便能睡得好些。这个蓝色的,是提神香囊,你记得放在桌边,可别搞混了。” 夜色温柔,裴穆借着小厮提灯的柔光看着手中的两个香囊,感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所有的焦虑与紧张在这瞬间被抚平。 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两步,想抱抱苏和卿的念头十分强烈,却被他硬压下来。 这些亲密的举动在婚前还是于礼不合,于是他只是咽了咽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口水,低声说道: “多谢苏小姐......有了这个香囊我在考场一定能发挥好的。” 两人站在门口低低絮语,另一边的马车上,车窗的窗帘被沈砚白抓得皱成一团。 云水默默在心中叹气。 这窗帘可是上好的蚕丝布做的,一旦变形就没办法恢复原样,看来今晚回去得赶紧去找绣娘缝制新的了。 “孤男寡女趁夜幽会,还凑得这么近,我看她名声是不想要了!” 沈砚白松开手,转过脸看云水。 “去把裴穆叫来,我没时间在这等着他了。” 云水应声下车,“出溜”一下站进苏和卿和裴穆两人中间,给裴穆吓得一个激灵。 “裴公子,我家公子请您去马车上说话。” 裴穆顺着云水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沈砚白的马车在身后不知道停了多久。 “好,我这就来。”裴穆嘴上答应着好,实际上整个人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云水:...... “裴公子,请。” 他抬头,就见裴穆的视线仍旧落在苏和卿身上,转都不转一下,于是云水伸长脖子,让他眼里有一下自己。 裴公子啊!你再对我视若无睹,我等会儿回去可是要被公子说办事不利的! 好在苏和卿救场及时,她柔声开口劝他: “沈先生找你,想必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嘱咐,你快去吧,别误了时辰。明日你要进贡院,我会去送你的!” “真、真的吗!”裴穆本来不舍的心情瞬间因为苏和卿这句话落到实处。 她说明日会送自己去贡院,她明早还会来看自己! 从前裴穆从不觉得分别这样难熬,如今体会了一遭,让他更加坚定要早早娶苏和卿的心思! 他对这次殿试势在必得! 怀着这样的雄心壮志,裴穆来到沈砚白的马车离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有气势,与沈砚白早上见他的时候差别巨大。 原本想让他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看来现在也不必多说了。 沈砚白顿了顿,还是嘱咐了一遍在贡院中需要注意的事情,最后才说: “今日回去好好休息,在贡院这两人要静心凝神,不要多想那些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沈砚白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但裴穆却没听出丝毫不对劲,立马拱手称是。 两人说了一番话,再往外看去,早没了苏和卿的身影,正剩下苏府侧门口悬挂着的一盏小灯。 * 第二日,苏和卿早早来到贡院门口和裴穆碰面。 这日的一大早,是要送祝福给这些举子的。 苏和卿远远地就冲他行拱手礼: “我祝裴朗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到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裴穆听了这些吉祥话,心中的喜悦更甚,赶紧给苏和卿回了一礼。 “谢过苏小姐的祝福。你昨日给我的香囊分外好用,你瞧,我的黑眼圈都没了呢!” 说着他又走近一步,声音低了下来。 “苏和卿,”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你等我。” “咳咳。”一声刻意的咳嗽打断了苏和卿的回复,两人皆是往旁边扭头看去。 “苏小姐,请你也送我几句祝福吧。” 沈朗姿凑过来,不经意地挤开裴穆,笑着望向苏和卿:“连大名鼎鼎的裴公子都稀罕苏小姐的祝福,说明苏小姐真的能带来好运呢。” 苏和卿抿唇。 她不明白,这一世他为什么非得缠着她呢?明明她已经对他极尽冷淡了,却还是不能跟他完全斩断关系! 她心中微微涌上了些烦闷,偏开头不说话。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沈公子!” 就在这时,一个人冲过来推开苏和卿霸占住沈朗姿正前方的位置。 “你今天就要进贡院啦,我特地来送你哦!我祝你马到成功,福星高照!” 谢依然说着将几个粽子塞到沈朗姿手中:“这是我自己做的粽子,祝你高中!” 沈朗姿接过粽子,面上得体地微笑着,谢过谢依然。 苏和卿却看到他拿着粽子时微微有些抽搐的手指。 沈朗姿喜洁,这还是苏和卿上一世做了他的小妾之后才知道的事情。 这样有些凉有些微黏的粽子皮,沈朗姿接触的时候心里一定厌恶极了,只是他面上一点儿都没显出来,反而是将粽子好好收入自己的行装中。 谢依然看到他这动作,整个人都红透了。 她激动地拉着苏和卿小声呐喊:“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沈公子收了我的粽子。” 苏和卿面无表情地回答:“等他进了贡院就会扔掉。” 第54章 赠送香囊 “你说什么呢!”谢依然生气了,皱眉看着她,“这是我的心意,沈公子怎么会浪费呢!” 一个摸起来和吃起来都黏糊糊的心意,沈朗姿绝对甩得远远的。 苏和卿想起上辈子自己准备的粽子被他全部打翻的场景,慢吞吞地说道:“他不喜欢吃粽子。” 谢依然一愣,猛地凑近苏和卿:“你怎么知道?” 苏和卿沉默。 这怎么说,总不能告诉她上辈子的事。 但是谢依然却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 “苏和卿!”谢依然瞪大眼睛凑近她,“你是不是想和我抢沈公子!” 苏和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谢依然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裴穆和沈朗姿看她俩说话就走了,但是他们现在还没进贡院呢,她就这么大声! 苏和卿悄悄往那边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里的异样,才咬着牙小声回复她:“疯了吧!谁稀罕他!” 她不仅她自己不稀罕,甚至还想阻止谢依然稀罕他呢! 谢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和卿三秒,确定她没说谎,一瞬间收了刚刚张牙舞爪的气势,又亲亲密密的拉住苏和卿。 “没有就行,没有咱们就是好姐妹!你跟我去我家玩吧?” 苏和卿:“什——” “我家可好玩了!”谢依然根本没给苏和卿回答的机会,直接把她推上自己的马车。 苏和卿就这么被“胁迫”着坐上了去谢家的马车,又被谢依然塞进她家大门中。 但是一进家门,就有个大嬷嬷凶巴巴地站在门口等着。 谢依然一下就立正了,小心翼翼地问:“李妈妈,我犯了什么错吗?” 李妈妈怒吼:“你早上跑哪儿去了?大家都去你婶婶那里了,只有你不见了!” 谢依然一拍脑袋,拉起苏和卿的手就跑。 “我们要迟到了!” 苏和卿跟着她飞奔,两人身体都强健,跑得飞快,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吹。 苏和卿扯着嗓子顶着风声边奔边问:“干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婶婶昨日诞下一个女娃娃,我们现在去她那儿讨喜糖吃!”谢依然同样大声回答。 苏和卿跟在她身后没忍住骂她:“你真是的,这样带我去岂不是叫我两手空空的尴尬嘛!” 谢依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摸着脑袋嘿嘿笑,干脆将自己的手镯褪下来给苏和卿。 “是我做得欠妥,等会儿你就把这个手镯给我婶婶,说是给小侄女的礼物。” 谢依然拿下的是她的翡翠手镯,紫翡翠在阳光下冰透的不行,一看就价值千金,谢依然取下来的时候整个眼睛都快要粘在上面了,一看就是十分不舍得。 苏和卿嫌弃地推拒了:“不用你的。” 幸好她今日带着多的安神香囊在身上,本想给裴穆来着,却被沈朗姿那家伙搅和了。 孕妇生完孩子之后身体虚弱,是很难睡好觉的,这个安神香囊对谢家婶婶大有裨益,拿出去不寒酸。 但是一进屋,前厅中坐着的人超乎苏和卿的想象。 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竟都是来这里恭贺谢依然的婶婶的! 一些人见谢依然拉着她的手进屋,好奇她的身份。 还有一些是知道苏和卿的人,见到她忍不住拿扇子挡住脸冷哼。 穿着粉色蝶衫裙的少女偏头问旁边身着湖蓝色罗裙的女子: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罗裙女子悄悄翻了个白眼,“一个小官家的女儿,她也配让我认识?” 粉裙少女摸了摸鼻子:“那你干嘛冷哼啊?” 罗裙少女凑到她旁边,不屑地轻语。 “她就是前段时间调任到京城的苏家女!她父亲一来京城就左右逢源,攀上了丞相这条大船!” 粉群少女眼睛睁大了,小声问道:“你是说——她们家和沈家有关系?可是沈家的那位不是最讨厌汲汲营营之人?!” “是啊。”罗裙女子用团扇挡着脸小声回答,“但是毕竟是祖父的意思,他没有甩脸甩得那么彻底,就让这两个苏家姐妹进了太学的大门。” “可是这苏家两姐妹是最不学无术的,只在我们学堂待了一天就转走了。现在听说在春晖堂啊,攀上了最有望成为状元的裴公子!哄的那裴公子立誓要看完榜就去她家提亲!” “啊!”粉裙少女皱起眉头,“这也太会攀高枝了!” “可不是嘛!你没看她,现在连侯府谢姐都攀上了,手段可不一般呐!” 这屋内,不仅有她俩在小声蛐蛐,剩下的人都成双成对地凑在一起说着小话。 谢依然见此情景,气得握拳。 “都是些势利眼的东西!进了我家门还敢这样,看我不骂死她们!” 苏和卿赶紧将人拦住。 “没关系的,反正这些话自我来京城之后没少听过,不差这一句两句的。但是这是你婶婶和小侄女的大日子,你可不要闹起来了!” 谢依然闻言才停下撸袖子的动作。 两人在前厅内等了好久,忍到谢依然差点爆发,才终于见到大嬷嬷从屋内走出来。 谢依然赶紧站起来问道: “怎么还不见婶婶出来?” “就是就是!夫人怎的还不出来?我们等不及要恭贺夫人了!” 大嬷嬷抱歉地冲着大家行礼:“夫人昨日生产完身子中,今日挣扎半晌起不来身,恐怕是不能来见大家了。” 在场的所有人一惊。 她们都知道昨日周夫人难产差点丢掉命的事情,现在听了这话,赶紧宽慰道: “不碍事不碍事,夫人起不来,隔着帘子跟我们说说话也好。” 有了这话,大家便都将自己带来的礼物给大嬷嬷,叫她带进屋去。 大嬷嬷端着托盘来到苏和卿面前时,整个前厅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们倒是要看看,苏和卿这种身份根本不够来侯府贺喜的人能拿出什么礼物? 之间一个香囊被拿了出来。 “噗呲——”罗裙女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还真是不出人所料啊,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乡下之女,拿出的礼物都是这么的寒酸。 香囊这种身上的小配饰,谢家向来都是从京城中最大的饰品店买的,谁能看得上她拿出来的这种货色! 第55章 在众人面前被周夫人带走 “不愧是乡下来的,竟拿出这么寒酸的礼物,真是失礼。” 不知道有谁忽然小声说了一句,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前厅分外明显。 本来就忍了许久的谢依然听到这话炸了。 “苏小姐送的这个香囊好着呢!这香囊中都是精心调配的药材,对刚生产完的孕妇有好处!这样的礼物怎么就寒酸了?” “倒是你!有什么意见有本事站起来大声说,缩起来说小话,难道你就不失礼吗?” 这话说得戳人心窝子,苏和卿听到赶紧拽了拽谢依然的袖口让她别说了。 但是谢依然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苏和卿,一双眼睛在前厅搜寻,想要找出刚刚是谁在说话。 藏在人群中的某一位小姐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抬头,怕被发现。 倒是之前说话的罗裙女子站了起来。 “谢小姐,我们是来贺喜的,你不必发这么大脾气吧?”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旁的苏和卿。 “虽然不知道刚刚那话是谁说的,但是我觉得她也没讲错。” “我们这些人都是受邀前来,请问你身边的这位苏小姐,她是怎么来的呢?她有邀请函吗?” “她是我的朋友,是我让她来的!”谢依然握紧拳头。 “那就是不在受邀之列了。”罗裙女子挑了挑眉,“啧啧,谢小姐还是不要跟这样不三不四的人交朋友的好,省得跟着她学坏了,变得和她一样不懂礼数。” “你——!”谢依然气得想扑上去,被苏和卿死死拽住胳膊。 罗裙女子则高高扬起下巴,一脸不屑地问道:“怎么,你想打我吗?” 苏和卿看谢依然一脸“那当然啦”的表情,赶紧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别冲动啊!”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道苏和卿觉得有些熟悉的声音: “好了,依然你别再胡闹了。” 一个披着大氅面色苍白的女人走了出来,安抚在坐的宾客: “今日十分欢迎大家,只是方才身子不适实在起不来,请大家多多见谅。” 她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看向罗裙女子:“赵小姐,你送的平安锁是金芳阁今年的最新款吧,我很喜欢。” 罗裙女子得意地看了一眼苏和卿和谢依然,向谢依然的婶婶行礼:“夫人喜欢是我的荣幸。” 谢依然的婶婶冲她笑了笑,她是会一碗水端平的,所以她又转过来跟谢依然旁边的苏和卿说道: “你这香囊中有药材,想必是极好的。” 婶婶周诗雨正说着,忽然看清谢依然身边站着的人的面孔,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倒吸一口冷气之后的惊叹。 “——是你?” 苏和卿本来垂着眼帘,闻言一抬眼,只觉得这个世界巧合真多。 谢依然的婶婶,竟就是昨日在刘娘那里生产的孕妇! 周诗雨脸上的笑容真心了些,她走到苏和卿身边拉着她给众人介绍: “各位夫人小姐们,这位苏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继续说道:“昨日我难产,九死一生,是苏小姐妙手回春让我和孩子活了下来。” 周诗雨拉着苏和卿的手就不放了:“正好我今日身子实在不适,苏小姐可否再为我看查一番?” 苏和卿当然不会推辞:“幸不辱命。” 周诗雨再次向前厅中的各位夫人和小姐表示歉意,然后亲亲热热地拉着苏和卿进了内室,连谢依然都没顾上。 被留下的谢依然志得意满地瞥了罗裙女子一眼,抬着下巴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进去了。 哼!她刚刚不是足够嚣张吗?现在脸都气歪了! 活该!谁让她嘲讽来着! 前厅里的闹剧就此落幕,夫人小姐们心思各异地挨个离开,只有一个留了下来。 但这些在内室的苏和卿都不知道了。 她正在给周诗雨把脉。 “是生产之后的体虚,你昨夜回来可有喝些汤药?” 周诗雨摇头。 “我昨晚回来把那些馄饨都给分发下去之后就太累了,府医本来要来给我把脉,被我给赶走了。” 苏和卿眼睛睁得滴溜圆,周诗雨可能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第一次生孩子没经验嘛!我本来以为孩子生出来就没事了呢。” “嗯嗯。”苏和卿点点头,表示理解,“也是我昨日没有提醒。现在给你个药方,喝了药就会觉得没那么疲惫了。” 大嬷嬷拿着药方去熬药,谢依然坐下将那个安神香囊放在婶婶床边。 周诗雨拿起这个小巧的香囊在手中把玩,香囊里飘出的药香闻起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只有一个。还差点一个都拿不到呢!” 她有些后怕地将香囊放在心口,要是刚刚她没出去阻止,说不定苏小姐一气之下拿着香囊走了呢! 幸好幸好! 苏和卿看周诗雨喜欢,又从兜里拿出两个来给她:“我多的是,只要婶婶不嫌弃就好。” 苏和卿给周诗雨看完诊,谢依然早坐不住了,拉着她去旁边的房子看刚出生的小侄女。 “皱巴巴的,好丑。”谢依然捂住眼睛,但手指间漏了一条缝。 “刚生的小孩都这样。”苏和卿轻轻地摇晃着摇篮,“过段时间就好了。” 谢依然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懂。 她忍不住想凑过去问更多,但是一想到苏和卿刚刚任人欺负都不还嘴,还阻止她不让她吵架,那样忍气吞声的样子,想想她就来气。 “我瞧着你再太学的时候也不是人尽可欺,怎么来我家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难道是觉得人太多了?可是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我在前面冲锋骂架的时候你怎么还拦着我?丢脸死了!” 谢依然是个憋不住话的,有什么都要说出来,一连一大串提问根本没给苏和卿回复的时间。 苏和卿推着摇篮的手轻轻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谢依然站得离她远远的,嘴撅得都能挂葫芦了,不禁觉得好笑。 她要是不好好解释的话,能把谢依然气死吧。 第56章 表哥来信 果然,随着她沉默的时间越长,谢依然就变得越生气,苏和卿不敢再逗她,害怕她能气得把这个屋子的屋顶掀起来。 “你也说了,这是在你家。”苏和卿转身认真看她,“我不是怕她们的冷言冷语,只是怕到时候吵起来,你婶婶会怪罪于你毁了今天的好日子。” 谢依然气愤的表情一僵:“你是因为我?” 苏和卿耸了耸肩: “我的医术是跟着我外公学的,他开着一家医馆,我从小就在那个医馆里面长大。所以如果真的想骂人的话,你们这些彬彬有礼的小姐可说不过我。” 谢依然眉头又皱起来了:“你们?也包括我?” 苏和卿笑得眼睛弯弯:“也包括你。” 谢依然哪里是能受挑衅的人,过来拽着苏和卿起身: “来来来,我偏要和你比比,我就不信你能说得过我!” 两人拉拉扯扯着往外走,推开房门的时候两个人皆是动作一顿。 只见门口站着的一个贵夫人。 “苏小姐。”她有些紧张地抿抿唇,“你......你能帮我看看病吗?” 谢依然挡在苏和卿身前。 “不给看!刚刚她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的时候你都没有帮忙说一句话,现在舔着脸来求她给你看病了?凭啥啊?” 贵夫人脸色涨红,有些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我想帮忙说话,但是谢小姐你的战斗力太强了......” 谢依然一噎。 “好了好了。”苏和卿赶紧拉住谢依然,“我能帮你看的。” 苏和卿做了个“请”的动作,等贵夫人转身之后才凑到谢依然耳边小声说:“放心好了,以后给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诊,我一次就收她们十两金子!” 谢依然竖起大拇指。 * 给贵夫人看诊是在谢依然的小屋中,苏和卿在诊脉,谢依然在吃糕点,没有一个人说话。 不知道那贵夫人是不是觉得太安静了点,她忽然开口了。 “我结婚三年,却一个孩子也怀不上,倒是小妾们生了一个又一个,整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通常这种内宅辛密大都是被瞒住的,这位贵夫人却直接相告,一下勾起了谢依然的好奇心。 她停下咀嚼的动作,直接问道:“夫君宠妾灭妻?那你叫你娘家人去给你撑腰啊!” 那贵夫人摇了摇头: “我是高嫁,娘家人在我的婚事上插不上一点儿话,甚至我成婚之后都没怎么回过娘家。” 苏和卿诊脉的手一顿。 贵夫人的话勾起了苏和卿不好的回忆,上辈子即使她成了小妾,仍旧被说攀高枝。入沈府十年,她连沈府大门都迈不出,更别说回家了。 贵夫人还在继续讲述:“怀不上孩子到底是女儿家的私密事,在婆家无人帮我,娘家又回不去,这身子不好也就一直拖着,连个大夫都没看过,幸亏今日遇到苏小姐。” 苏和卿冲她扯了扯嘴角:“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夫人不要担心。你只用好好吃药,相信不日之后定能有好消息的。” 那贵夫人闻言露出一抹苦笑。 “夫君宠着一个小妾,宠得她连请安都不用,日日宿在她房中,对我厌弃极了,谁知道能不能怀上呢?” 听到这话的谢依然连糕点都吃不下了,气得直接站起身来: “这样的男人太恶心了!这小妾也是个不知礼数的,竟将人这样欺负!要是我的话,我直接一杆枪将他们挂到房梁上去!” “你说对吧,和卿?” 谢依然愤愤发言,捏着拳头去看苏和卿,却发现她在发呆。 “和卿?” 苏和卿回神点头:“你说得对。” 想必上一世沈朗姿的妻也是这样心有不甘,才总是明里暗里地磋磨她。 可是她又何错之有?当妾室都是她被蒙在鼓里的,更是在弹丸之地被关了十年。 这一切都是沈朗姿的错。 怪他四处留情又维系所谓的礼数,将她们的命运全都毁了。 大概是苏和卿的表情太凝重,对面的贵夫人开始安慰她。 “你也不用这样忧心忡忡,只要不高嫁,日后出了什么事娘家还可帮衬些,情况也就没我这么坏。” “就是就是!”谢依然也凑了过来,“我觉得裴公子不像是会宠妾灭妻的人呢!和卿你就放心好了,万一到时候出事我也会给你撑腰的!” 苏和卿轻轻点了点头。 没错,这辈子她和裴公子的好事在即,和上辈子笼中鸟的处境天壤之别,没必要这样忧心。 苏和卿写好药方递给贵夫人。 “这药连续吃一个月身体就能调养好。” “多谢苏小姐。”贵夫人站起身来,郑重地行了一礼,将十两金子放到苏和卿面前,“这是诊金。虽然我没有瞧不起苏小姐,但是苏小姐帮我解决了心头大患,这是你应得的。” 苏和卿回礼:“既然这样,我就不推脱了。” 两人送走贵夫人,已经到了中午,苏和卿也该回家去吃午饭了。 谢依然依依不舍地拉着苏和卿,邀请她再来谢府玩耍,然后派车夫将她送回家。 一进自己的小院,苏和卿就看到站在树枝上的鹰。 “祖父又来信了!” 苏和卿跑过去,姐姐苏沉香将已经打开的信放到她手中,满脸兴奋。 “表哥说他决定要来京城做生意!现在已经出发,过两个月就能来到这里!” 苏和卿脸上盈满了笑容,她与表哥从小一同长大,分别了这么久又能见到他是真的开心。 小冬也替自家小姐高兴:“表少爷要是来的快的话,说不定能赶上小姐你的订婚礼呢!” 苏和卿被小冬这样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没应声只是继续看信。 【......自得前书,知京中衣物不鲜亮,熏香味道也单一,遂决意扩业于京师。唯须劳烦贤妹于帝都代觅佳铺,相助一二。】 “表哥还留了个任务!”苏和卿指着信上的文字,“叫我去京城帮他挑选挑选铺面,小冬你叫十六进来,帮我去找找城中有什么好的铺面。” 第57章 挑选铺面 十六不愧是京城人,没几日就汇总了一些京城中要出售的铺面。 “这些都是小的挑选之后觉得合适的,请小姐过目。” 苏和卿拿起那些资料,站起来让德子去套马。 铺面这种东西,写在纸上总归还是看不出好坏,还是要实地考察才行。 “选铺子的事你做得很好,等会儿跟着我出去看铺子,回来之后去找小夏领赏银。” 十六立马磕头应是。 马车拉着三人从最靠近内城铺子开始看,一直看到最外面的一个铺子,都到刘娘的馄饨店旁边了。 苏和卿叹气,这些铺子她都不满意。 靠近内城的两个铺子一个太小,走进去多几个人就转不开身,另一个光线不好,即使是中午大太阳,屋内都阴暗暗的。 剩下的铺子要么是位置太刁钻,在青楼旁边,要么是位置太偏僻,京城中的少爷小姐们大多不往那边去。 苏和卿从最后一个铺子中走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前抬头望天。 身后的员外还追着她不停地介绍,但是苏和卿已经神游天外了,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德子看出小姐已经累得想回家了,快步走去摆放脚凳,被正从马车后面窜出来的云水撞个正着。 “苏小姐在这里做什么啊?”云水蹦出来好奇地问。 其实主要是帮自己公子问的,因为他瞧着公子已经看了苏小姐好几眼了。 德子被吓了一跳,凶巴巴地开口:“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苏和卿听到他的声音回神看去,就见云水一脸被吓到的表情。 “德子,”她叫他,“是熟人。” 德子听到这话才放松下来,转身去干自己的事。 云水跑过来探听消息却一点儿收获都没有,还被忽然暴起的一身肌肉的德子吓了一大跳,悻悻地退回沈砚白身后。 苏和卿隔着远远的距离像沈砚白行礼:“沈先生。” 沈砚白向她点头:“苏小姐在这儿干什么?” 苏和卿不想回答,直接反问:“沈先生在这里干什么?” 他今日去斧头帮招供的地方根据地查看,但这种大理寺的案件肯定没办法透露。 所以沈砚白抿唇没有回答。 苏和卿耸耸肩:“既然沈先生不想说,那我也无可奉告。” 表哥铺面的事情没解决,苏和卿心中只有这件事,没空应付沈砚白。 沈砚白也看出了苏和卿不愿搭理他,直接抬脚就走。 他今日公差结束,马车在苏和卿身后的小巷中停着,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只是没走几步,就觉得眼前又开始发黑。他尽力控制脚步不要偏移,却还是向着旁边靠去。 苏和卿看着沈砚白沉脸要从自己身边走过,但是他刚走到自己面前的位置,就身体一软向自己倒过来。 “公子!” 云水惊呼着去扶他,却还是晚了一步,公子直直地倒在苏和卿身上。 云水:......公子你是会倒的。 苏和卿是往旁边了一步,但没完全躲开,被他撞着倒下去,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小姐!” 旁边的十六又想去扶她又碍于男女大妨,急得汗都出来了。他抬头瞪了一眼自从两人倒下之后就傻站在那的云水,用眼神示意他快把他家公子拉开。 不过苏和卿比云水反应更快,她倒下之后就一把把沈砚白推开。 云水这时候赶来扶住自己公子,心中庆幸自己来得迅速,不然公子就要以头抢地了。 不过很快他的庆幸被另一层担忧笼罩。 他现在身上没带糖!刚刚下车的时候荷包落在了车上! 他只能求助地望向苏和卿:“苏小姐你有糖吗?今日公子还未进午餐,所以这会儿才会晕倒......” 苏和卿不用他求,已经伸手进荷包拿了一颗糖出来塞进沈砚白口中了。 她毕竟是个医者,很难见死不救。 但这不代表她没情绪。 沈砚白眼前能看到东西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苏和卿的话。 “你有毛病吧?明知自己容易晕倒还总是不吃饭?” 关键是已经有两次让她给撞见了!自己这运气也太差了点吧! 一边的云水听到这话感觉吓得不敢呼吸,颤颤巍巍地解释:“公子事忙......” “云水。”沈砚白嗓子哑哑地叫他,“扶我起来,我们去吃饭吧。” 云水面露难色:“公子,这边没什么可吃饭的地方......” 这里的位置已经离主城区很远了,没有酒楼饭店,全是些摆在外面的小铺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唯一一家小店还是馄饨店,但公子不喜欢吃馄饨。 苏和卿看着云水那为难的样子,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还挺挑。” “没事,就去馄饨店吧。”沈砚白看了苏和卿一眼,借着云水的力站起身来,“苏小姐要一起吗?” 苏和卿赶紧拒绝:“我要回家了。” 说着她立刻起身往马车那里走过去,十六也紧跟在他身后。 想要卖铺面的员外还穷追不舍:“小姐,我们这家铺子是真的很好啊!你看这面积这采光,简直是绝无仅有呀!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十六挡住了他追上前的脚步,彬彬有礼地回道:“员外不必再追了,我家小姐姐刚刚已经说过了她需要考虑,如果我们需要的话会再联系你的。” 说完他和德子并排坐在一起,德子调转马车驶离这里。 沈砚白看着马车离去,慢慢开口:“去打听打听苏小姐想要什么样的铺面。” 云水立马去问了,沈砚白慢慢走到那家馄饨店坐下。 让他有些诧异的是,现在这个时间点馄饨店里还有人,并且有人上前来打招呼。 “沈大人。”谢依然的叔叔谢九黎走上前,“没想到你也在这吃馄饨。看来这家馄饨店的名声是传得很远了。” 谢九黎是个自来熟的人,哪怕沈砚白没搭话,谢九黎也自顾自地说: “不知道我家夫人从哪儿听说的这家馄饨店好吃,那时候已经要临产了还一定要到店里来吃,非说带回家就不好吃,没想到在这店里刚吃了一个就要生孩子了。” “还有苏小姐,那天苏小姐也来吃馄饨呢!” 第58章 将铺面租给她 沈砚白听到这里总算接了话:“苏小姐也爱吃这里的馄饨?” 谢九黎点头:“谁吃过这儿的馄饨都会喜欢的,上次生产完我夫人买了很多回去当夜宵,家中从老到小尝过的都喜欢,今日又叫我来,给买一堆回去给大家吃。” 说这话谢九黎的那碗就做了出来,刘娘端上来给他,还将包好的一大盒馄饨放在桌上。 “都包好啦?”谢九黎拎起食盒,将那碗馄饨推到沈砚白面前: “本来是想边吃边等的,但既然外带的已经包好了,那就要赶紧送回去给夫人吃。这碗就给沈大人吧,也省了大人等待的时间。” 以沈砚白现在这种状态,当然是能尽快吃上饭最好,所以他并没有推辞。 拿起木勺先尝了口汤。 虾皮和紫菜在口中留下鲜香,感觉确实比其他的馄饨店做的要好吃。 于是云水打探消息回来之后,就看见自家公子正在吃最后一个馄饨。 “公子,”云水快步跑过来,将刚刚打探出来的消息告诉他, “我听那员外说,苏小姐想开的店铺很复杂。既卖成衣,又卖香薰和小姐夫人们用的脂粉的店铺。这样的想法好新颖啊,咱们京城还没有这样的店铺呢。” 沈砚白放下筷子,转头看云水:“但是他没有找到心仪的铺面吗?” 云水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直到坐上车子,沈砚白忽然提起靠近宣武门的那个铺子。 那是去年除夕皇上赏给公子的铺子,虽然位置不像金芳阁一样好,但也属于黄金地段,而且铺面很大。 但是公子忽然提起这个铺子做什么呢?不会是想给苏小姐吧? 云水正这样想着,就听沈砚白说道:“你去把消息给苏家,说那个铺子要出租。” 在云水吃惊的表情中,沈砚白再次开口:“不要让她知道这个铺子是我的,你派人把消息直接递给她新收的那个侍从——原本柳大人身边的那个。” “是。”云水点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想起今日临走前太夫人的吩咐:“主母说要公子回家的时候顺路去金芳阁,将她给小姐定做的首饰取回家。” “知道了。” * 车子在金芳阁门口停下,沈砚白下车去取首饰。 过段时间母亲就要离京去看望妹妹,所以她从京城定制了好些首饰要哄妹妹开心。 沈砚白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就在掌柜帮他去取首饰的时候在店内转了起来,准备也挑一两样女孩家喜欢的东西,让母亲替他带回去。 他在这边看着,那边就有贵女们围成一圈,热切地讨论着桌上放的一个东西。 沈砚白原本不想过去凑热闹,但是见这些贵女们这么喜欢,他又有些犹豫。 说不定妹妹也会喜欢呢?这样想着,他还是走了过去,但在看清桌上的物件时目光一凝。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云水也看到了那枚东珠,瞬间震惊:“这东珠怎么在这儿?不是送给上官小姐了吗?” 他不知道的是,那两颗东珠的其中一颗被苏和卿要了过去。 而此时过来的掌柜见到二人都看着东珠,立马介绍道: “这是西域来的好东西,全京城只有两颗,沈大人您看上了吗?” 沈砚白没回答他的问题,眸色沉沉地问道,“这颗东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掌柜一愣。 “这……”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是一个小丫头拿过来要卖掉的,我瞧着这品质真不错就收下了。沈大人这难道是假的吗?” 沈砚白摇头。 不仅不假,还真的很。 只是不知道是谁卖掉的。不过应该不是苏和卿吧?当时她非要一颗,应该是真的喜欢,可能是柳小姐不想要卖掉的。 “云水,回去之后叫人去柳府打听一下,看看那颗东珠还在不在。” “至于这颗,也给我拿上吧。” 沈砚白又选了些项链发簪,一起带回家拿给母亲。 只是把东珠又收回了库房。 云水有些呆滞地看着公子的举动,不明白为什么送出去的东西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但是不等他想明白,沈砚白就开始伏案工作,云水赶紧把这些有的没的抛之脑后,开始替公子研磨。 殿试过后不久,太学中一年一度的考核也要开始了,沈砚白现在正在出试题。 这一出就到了晚上,从考场下来的裴穆来了沈府。 “裴公子在老太爷那边,听那边的小厮说,裴公子跟老太爷汇报了殿试写的内容,老太爷听后连连夸赞,特别高兴。” “祖父高兴就好。”沈砚白笔没听,“裴穆是他看好的学生,这次考试争起,也是在给祖父长脸。” 二人正说着,裴穆就到了沈砚白这里。 “见过先生。”裴穆行了个大礼,“丞相大人叫我来找先生。” 沈砚白停下笔墨挑眉:“来找我做什么?” 裴穆抱拳:“是关于我的婚事。” “丞相大人让我来请先生当证婚人。” 沈砚白的手轻轻一抖。 原本写得工整的指上落下了好几个黑墨点,这张算是作废了。 沈砚白垂眸,将这张宣纸揉皱,放在蜡烛上用火点燃。 猛燃烧起的火光使室内忽然爆亮,刺得站在正前方的裴穆闭了闭眼。 “你确定,你能娶到她吗?” 沈砚白的声音在这样明亮的火光中显得十分黯然,但正处在兴奋中的裴穆没听出来,倒是站在一旁伺候的云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自己公子几眼。 “当然可以!”裴穆回答得很快,“丞相大人说了,我这次考试肯定榜上有名。既已得立业,便可成家!母亲也是同意的!” “我现在只等准备好聘礼,在放榜那日去苏家提亲!” “裴公子真是春风第一马蹄急啊!”门口又有一道声音传来,云水抬头看去,正是太姥爷身边的老侍从李伯。 他笑呵呵地走进来,向沈砚白行了一礼: “裴公子这样年少有为,我们沈府是该送些东西当做裴公子的聘礼的,老太爷叫我来给您说一声,让您从仓库挑些东西给裴公子。” 第59章 你们两个并不相配 沈家现在明面上老太爷是家主,但他年纪大了,长孙又实在优秀,他便干脆将管家的权利全部交给长孙。 是以想要打开家族库房的大门,还需派人来找沈砚白才行。 但这次沈砚白却不像从前一样好说话,李伯的话音落下之后半晌都没有得到答复。 在这样一片古怪的沉默中,还是裴穆开口缓和气氛: “我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沈家对我的恩惠太多了,裴穆实在受之有愧,聘礼的事情就不劳丞相大人和李伯费心了。” 李伯有些茫然的看了裴穆一眼,又转头去看沈砚白。 少公子这是不愿意为裴穆添箱?可是为什么,他不是也很看好裴穆吗? 这个疑惑的想法熊熊燃起,又在看到沈砚白拿出对牌钥匙的时候变成了更加不解的疑惑。 不是不愿,那为何如此僵硬? 云水看到公子的动作,伸出双手接过这个对牌钥匙,在这样尴尬的氛围中双膝一曲跪在地上,给沈砚白解围: “都是小人的错。是小人乱放了钥匙,险些让公子刚刚想不起钥匙在哪,请公子责罚。”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一松,李伯也恍然大悟。 原来是一时想不起对牌钥匙放在哪里了,怪不得刚刚如此沉默。 他转身冲裴穆笑笑,走上前踢了踢云水的屁股: “你这小猢狲快别丢人现眼了,赶紧起来!若是再有下次,我就告诉太爷了!现在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赶紧带裴公子去库房!” “是、是。”云水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偷偷看了一眼公子,发现他已神色正常,悄悄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又愁眉苦脸起来,因为一个他刚刚发现的秘密。 公子大概、多半、绝对喜欢苏小姐! 可这苏小姐马上要成为裴公子的妻子了...... 云水满心绝望,不知道等会儿带裴穆去库房该拿什么样价值的物品才合公子心意。 终于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沈砚白的声音解决了云水的心头大患:“裴公子看中什么,尽管拿便是,不必拘礼。” 裴穆闻言立马转身行礼:“多谢先生。” 家族的库房中放置着各式各样的珍宝,云水将蜡烛一一点燃,好让裴穆看得更清楚一些。 “裴公子喜欢什么随意挑便是。” 裴穆走进来,看着摆满库房的各式珍宝,有些眼晕。 云水便开始帮忙介绍:“这是一对祖母绿的翡翠手镯,绝对有市无价。” 裴穆摇头:“她热爱运动,不喜欢在手腕上带太珍贵的饰品。” “那这个呢?一对攒金翠鸟步摇,是京中小姐们都喜欢的款式。” 裴穆又摇头:“步摇带着不方便,她总嫌下面的流苏会缠绕她的头发。” 云水:...... 这裴公子对苏小姐的了解还真多,自家公子怎么争的过啊! 这样想着,云水无奈转身,却被站在烛火阴影中的人吓了一跳! 果然不能在心里说人小话,骇死人嘞! 而这时裴穆也选到了他心仪的首饰转身,同样看到了沈砚白。 “先生。”他叫了一声,就见沈砚白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选了什么?” “孔雀石打磨的合欢花耳环,”裴穆温柔地笑了笑,“又漂亮,寓意也好。” “岁岁年年皆合欢。”沈砚白的声音冷沉,平淡地直述事实,“是个好寓意,可你真的确定你能娶到她吗?” 裴穆之前高兴的头脑发热,没觉得这话有问题,但沈砚白已经今晚第二次提及,再蠢笨的人也能发现异常了。 裴穆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走到沈砚白面前。 “先生为何一直问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沈砚白平静地看着他:“你们两个并不相配。” 裴穆的拳头攥紧,心中翻涌起对沈砚白的警觉:“这是我与和卿的事情,跟先生没有关系。” 沈砚白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伸手拨动了几下身边蜡烛的火焰。火苗似乎不堪重负,倏然灭了下去,沈砚白也又重新隐回黑暗中。 “她的家室与你并不匹配。裴家虽说落寞,但在京城中仍有根基。你完全可以选一门好姻缘,有了岳丈的助力,你的仕途也好走得顺遂。” “我不需要这样的助力!”裴穆言语坚定,“丞相大人说我必然能进三甲,我以我自己的能力也能在朝中站稳脚跟。” “是吗?”黑暗中的沈砚白似乎极轻的笑了一下,但因为太快,裴穆并没有分辨得清楚。 “那你上了三甲,令尊可还会同意和她的订婚?” 怎么不会? 裴穆心上涌上了从不曾有过的恼意,他反身大步走到云水身边,从他手中扯出火折子将那根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让他能够看清沈砚白的表情—— 沈砚白面无表情,好像说出这些话是真的在为他考虑。但是他真的是为了自己吗? 烛火晃动中,裴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试探面前这个他一直尊敬的先生: “我与家母早就商量过,到了放榜日她就会去苏府提亲。这也是答应和卿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裴穆顿了顿,他看着沈砚白的眼睛缓慢坚定的开口:“和卿嫁我从来算不上高嫁,再加上我与她情投意合、心心相印,没有什么能将我们拆散。” 这话说完,沈砚白果然沉默了。 裴穆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之前觉得那些奇怪的小细节全都变得合理起来。 原来沈砚白心悦苏和卿。 因为心悦她,所以他在流言四起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罚了王二; 因为心悦她,所以他要把苏和卿带到他的翰苑去,说是罚抄其实根本不在意她一个字都没写; 因为心悦她,听到自己要娶她,才这样多次试探! 可惜,他们马上要订婚了,沈砚白在这段感情中迟了太多。 而沉默许久的沈砚白此时终于开口了。 “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好。” 沈砚白的目光望向在后面一声都不敢出的云水:“去把我私库中那颗东珠拿给裴公子。” “不用了。”裴穆拒绝,“沈家给的好意已经够多了。” 他拿起那对沈太爷许诺的耳环,对沈砚白抱拳行礼: “学生摆宴时,定会请先生来喝喜酒。” 说完他大步走出去,连头都没回,只留一室晃动的烛火。 云水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看自己公子晦暗不明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 “公子,那、我们也回吧?” 第60章 廷试得魁 * 很快到了殿试的放榜日,贡院门口围满了人。 有焦急等待的举子,有陪伴他们的家人,还有一些商贾人家正摩拳擦掌,只等着听到哪个人上了榜,就要拉着他给自家女儿说亲。 苏家的马车也停在这不远的地方。车内,苏和卿看着赖在她对面的谢依然。 “你怎么不坐在自己的马车上?” “哎呀!”谢依然讨好地拉着苏和卿的手晃了晃,“我今日起迟了,马车到这儿已经占不上位置了!” “再说了,沈五公子看到我的马车会绕着走,看到你的马车可不会!我就坐在这儿等他!” 说完了谢依然就坐不住了,掀起窗帘往外看去,边看还边嘟囔着: “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啊?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沈家人都会读书,沈大人那么厉害,他肯定也不会差的,少说是个探花吧!” 谢依然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才注意今日苏和卿没有和她搭一句话。 她扭头去看,只见苏和卿正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发呆。叫她好几声也不答应。 “和卿!”谢依然伸手去碰她,“你怎么了?是在担心裴公子的名次?” 苏和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太激动了没睡好。” 实则是她最近开始频繁梦到前世的事情,总觉得心神不宁。 谢依然却信以为真,拉着她的手安慰她:“你放心好啦,裴公子一定行的!” 话音刚落,榜前忽然传来巨大的骚动声。 谢依然赶紧掀起窗帘看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边拥着很多人,这边根本看不清楚。 而在榜前被围住的人正是裴穆。 同窗在看到他的名词的时候大声给他报喜,裴穆脸上还没来得及浮现出笑容,就被一群商户围了上来。 “公子公子!你看看我,我家是干酒楼的,家里有钱得很,能给你很多资源的!” “别听他的!公子看我,我女儿貌美如花!” “你们都走开,这个公子是我女儿的!” 裴穆被一群人挤得差点站不稳,赶紧清了清嗓子大声回应。 “多谢各位的好意,我已有婚约了!” 他这话一出,人群停了一瞬,但紧接着又恢复了刚刚的拥挤:“有婚约了也不要紧!可以退的!可以退的!” 裴穆就这样被挤来挤去,完全脱不开身。 还是几个小厮从身后走过来,驱散了这群人,将他解救出来。 “多谢各位。”裴穆整了一下自己歪掉的发冠,冲着几个人行礼。 “不用谢我们,”为首的一个小厮转身向一个方向示意,“是我们小姐叫我们来帮你的。” 裴穆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正撩着车帘,冲他一笑。 裴穆赶紧又抱拳行礼,远远地像那位小姐表达谢意。 谢完之后,他抬步向角落里停着的那辆马车走去。 只是他又被叫住了。 “裴公子!”沈朗姿含笑上前,向裴穆拱手一礼,“恭喜裴公子高中状元,实在令人钦佩。” 裴穆连忙还礼,温声答道:“沈五公子过誉了。您才学出众,荣登探花实至名归。待到游街之日,不知要收到多少姑娘送的鲜花呢。” “万千花朵不及心爱的那一朵。”沈朗姿对裴穆抱了抱拳,“裴公子好福气。” 沈朗姿这话说到裴穆心坎上了,裴穆本来这段时间因等待而焦灼的心因这句话舒服了不少,脸上也带了些真切的笑意。 “多谢沈公子,不过我此时还有要事,不便奉陪。” 沈朗姿一挑眉,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裴穆急匆匆地离开了,沈朗姿注视着他的背影,余光中另一辆华贵的马车也驶离了这里。 沈朗姿收回目光准备离开,面前忽然窜出来一人,让他脚步一顿。 “沈五公子!”谢依然蹦出来拦住他的路,“你考得怎么样啊?” 沈朗姿面色一顿,冲谢依然行礼:“多谢小姐挂心,沈某荣登榜三。” “什么?”谢依然眼睛都亮了,超级兴奋地跟他说,“我刚刚在车上的时候还说你肯定回事探花呢!没想到被我说中了,沈五公子咱们也太有缘了吧!” “这么大的喜事,我家决定举办宴会呢,到时候送帖子给沈五公子,你可一定要来啊!” “......” 就在沈朗姿被谢依然缠住说话的时候,裴穆也终于顺利走到马车旁。 他声音里压着激动,对车内的人说道:“我廷试得魁。” 车帘被掀了起来,苏和卿冲他笑:“小女恭喜裴公子夺得魁首。” “和卿。”裴穆伸出手,拉住了苏和卿放在窗框上的手,但只是一下,他很快又收了回去,激动地在车前走了两步又回来。 “你在家等我,下午我就叫母亲去苏府提亲。” 见苏和卿点头,裴穆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苏和卿的手上,正是从沈府得来的那对孔雀石耳坠。 “这是丞相大人赠予我的,本想着放到聘礼中,但是我实在觉得很合适你,你戴一定好看,所以今日就先拿来给你。” 苏和卿低头,只见一对小巧的耳坠在阳光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十分漂亮。 苏和卿恰巧今日穿的是绿裙子,于是只见便将裴穆送的耳坠带上了。 “好、好美。”裴穆一时看呆了,被苏和卿笑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回来的谢依然赶走。 “你不是还要上和卿家中提亲吗?便不要在这多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家准备准备,别误了时辰!” 裴穆听到,只能依依不舍地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谢依然又上了苏和卿的车,在她疑问的目光中笑着说道:“我今日去你家吃饭。我还没见过别人上门提亲的场景呢,今日去见识一下。” “你说裴公子会送你多少聘礼啊?他家中落寞,估计没多少东西。” 谢依然自顾自的说完,豪爽地拍了拍苏和卿的肩膀: “没事!若是他没有好东西可送,那就我来送!那我补给你!绝不会让你落了派头的!” 第61章 裴家去郡主府了 今日苏府上下都十分喜庆。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榜上状元的那位公子要来跟家中二小姐提亲。 小侍女们一边忙着手里的事,将前厅的桌椅擦得锃亮,一边笑容盈盈地讨论着。 “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那位姑爷高中,又能喜结良缘,恐怕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 “就是就是,这门好姻缘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迎面撞见回来的苏和卿,赶紧向她行礼。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 但是苏和卿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高兴,而是认真地嘱咐她们: “裴家毕竟还没上门,道贺为时过早了些。” 两个侍女一愣,有些委屈。 谢依然见状赶紧从荷包里掏出两颗碎银塞到她们手上,才让她们重新喜笑颜开。 “人家恭喜你你还不高兴吗?”打发走了那两人,谢依然不解地问苏和卿。 “又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是不要高兴得过早。” 苏和卿说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沈砚白当初的那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提前恭喜什么”。 这句话就像个恶毒的诅咒,在这样大喜的日子让她如此心神不宁。 谢依然瞧着她状态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她究竟为何而困,只能拉上她和苏沉香,满院子地逛,把能玩的都玩一遍,能吃的都吃一遍。 终于,她也隐隐感觉出了不妙来。 “清露,”谢依然趁着苏和卿没注意她的时候跑到角落,拉着她的婢女吩咐道,“你去裴家门口看看,现在都已经未时三刻了,怎么还没见裴穆的动静?” 清露应声离去,谢依然扶着身边的墙有些焦急。 就算今日裴穆再多应酬,只要提起提亲,那些人也不会揪着他不放。 从上午分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钟头,再怎么样也该来了吧? 有着这样疑惑的人还有苏父苏母。 苏母今日早早打扮好,就等着亲家母上门,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 “他们什么意思?” 苏母实在等不住了,想要亲自去门前看看。 “母亲!”是苏沉香拉住了她,“提亲这种事急不得,你就等等吧!” “这都等了多久了?”苏母甩开苏沉香的手,“喝了一肚子水却不见人来,我倒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母说着就大步往前大门走出去,苏和卿面色沉沉地喝茶。 苏沉香看着这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两人,叹了一口气还是追着跑出去。 只是她还没跑几步,就见到母亲在转角处和迎面跑来的清露撞个正着。 “母亲!”苏沉香赶紧去扶住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一声啜泣。 是清露在流泪,她眼见着越来越多人出来,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便再忍不住哭了起来。 “裴、裴夫人,裴夫人去成安郡主家中提亲了。” “我、我到的时候郡主府已经、已经放起了鞭炮。” 清露抽抽噎噎地说的两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样狠狠地砸在每个人心上。 “咔嚓——” 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谢依然回头,看见苏和卿失魂落魄独自一人站在前厅中间,面色苍白,像是被所有人隔绝了起来。 谢依然心中一痛,跑过去抱住她。 苏沉香也回过神来,她十分愤怒,觉得裴穆欺骗了苏和卿的真心,就要去和他理论。 但是清露死死拽住她的胳膊。 “小姐,你别去......”清露来不及擦脸上的眼泪, “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苏小姐痴心妄想要攀上新科状元却被甩了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时候不能去找他!不然苏小姐真的就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啊......” 苏沉香听到这话,想要冲出去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很茫然。 明明之前见裴穆的时候,他还一副恨不得立马来苏家提亲的样子,怎么转瞬就变了呢? 苏沉香想不通,苏母却在这时发起飙来。 “我就说了这亲事不靠谱不靠谱!这下好了吧!” “这种人家就是没什么体面,我当初早就劝过的!要嫁人也应该嫁那些权贵,做什么挑一个家族没落的举子?” 苏父赶紧拉住苏母,但苏母还在继续。 “我说那沈府公子好,你现在知道了吧!沈府显赫百年,是所有京城女子梦寐以求的归处。” “那沈大公子好虽好,但性格严肃,以后不是个疼人的。倒是那沈五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个良配......” 苏和卿听着外面的吵闹,只觉得尖锐的耳鸣封住了自己一切的感官。 为什么...... 为什么这辈子自己明明和沈朗姿毫无交集,母亲却还是说了和上辈子一样的话? 为什么她跟裴穆之间本来顺风顺水,却到临门一脚的时候毁于一旦? 难道真像那书中说的一般,自己和沈朗姿是天定的缘分,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与上一世同样的结局? 太多问题盘旋在脑中,苏和卿只觉得一切都开始模糊旋转。 “和卿!和卿你怎么了——” * 苏和卿睁开眼,看到头顶熟悉的床帐花纹,有些恍惚。 忽闻外面的轻声絮语: “小姐是因为一时的伤心过来才晕倒的......” 胡说。 苏和卿从床上爬了起来,原本纷乱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她不会再变成被折断翅膀关在笼中的鸟雀,所以她绝对不会再和沈朗姿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和卿掀起床帐,小冬注意到屋内的动静,赶紧跑过来。 她眼中含着泪:“小姐,你终于醒了......” “你去把马车上的那本书拿给我。”苏和卿没有多废话。 她现在要立马看到那本书! 书上曾经暗示了她,如果想要剪断孽缘,那便要采取行动。 她是采取了行动,那么没能成功说明方法不对。 她要再看一遍书,看看有没有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趁着小冬去取书的时候,苏和卿将耳朵上带着的裴穆送给她的耳坠取了下来。 小冬过来之后,她将这对孔雀石耳坠放入小冬手中。 “你把这个拿去还给裴穆。” “告诉他,让他收好他这个聘礼,省得到时候和郡主对不上账。” 第62章 一起去寺庙 小冬看着手上的耳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小姐,你放下了?” “事已至此,当然是向前看最重要,反正揪着不放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口头许诺又反悔这种事情,肯定是女方吃亏。 她现在还念着裴穆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快速找到下一个结婚对象拜托前世的命运才是最重要的。 苏和卿认真地翻看这本书,终于在最末尾的时候看到了一行蝇头小楷。 【上册】。 果然,这本书的故事不是完全版的。 那么说明她的思路是对的,但是方法错了。 躲开上一世糟糕的命运,还得是其他方法。 苏和卿抿唇。 这本书是在寺庙中得来的,或许再去寺庙可以解开她的疑惑。 苏和卿这样想着,立马下床穿衣梳头,急急忙忙跑去找苏父。 “父亲!”苏和卿人还没进前厅就开口道,“可以给我备一辆马车吗?我想去寺庙中上香。” “去寺庙上香?” 苏父站起身来,看着女儿昏迷醒来之后没有黯然神伤也没有病病歪歪,终于放下心来,对她的要求没有不应的,赶紧叫小厮去准备。 吩咐完小厮,苏父这才转过身来抱歉道: “是小女冒昧打扰了,沈大人刚才想说什么?” “沈大人?” 沈砚白这才将视线从刚刚门口一闪而过的那道身影上收回来,站起来向苏父拱手。 “这件事情具体我会写信告诉您。” 沈砚白顿了一下又道,“苏小姐是想去白塔寺吧?我今日也正要去那里,不如让苏小姐与我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 * 苏和卿在小门口,等了半天没见德子赶车来,反而有一辆大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看着车缘上刻着的“沈”字,苏和卿的脸沉了下来,转身就走。 “苏小姐,”她的手腕被攥住,沈砚白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苏大人让你来坐我的马车。” 苏和卿猛地转身,将沈砚白的手甩开。 她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沈砚白,冷笑着开口:“沈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来看自己笑话么?毕竟他早就断定这门婚事不能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痴心妄想。 现在她果然落得如此结局,他满意了? 沈砚白看着苏和卿这样的神色,心中立马明白她是怎么想的,不免有些失落。 “我没在看你笑话。” 昨日他得陛下圣召,一日都在宫中,赶在宫门落锁之前才出来。 出来就得知了裴家与郡主结亲的消息,他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一早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苏家。 “我从前说的那些话不是在贬低你,”沈砚白声音低沉,再次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只是担心你。” 苏和卿愣住,一时竟忘了挣脱。 “我也从来没想过威胁你,当时是想提醒你这门婚事并不像表面上看那么顺遂,其中还有隐形重重阻碍,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是我不会说话,让你误会了。” 沈砚白说这话时眼睫下垂,竟生生让苏和卿有种可怜的感觉。 “咳咳——” 小春从侧门出来的时候往外一看天都塌了,自家小姐怎么呆呆地被人抓着手腕? 她赶紧使劲咳嗽,终于见小姐将手抽了回来。 “小姐,”小春一脸警惕地看了沈砚白一眼,绕到中间将两人隔开,低声跟她说,“老爷刚刚跟我说,让你与沈大人一起走,我们现在去找沈大人的马车吧。” 苏和卿:“......这就是他的马车。” 小春:“......” 整了这么个大闹剧,小春是没脸再坐到车内,是以车厢里只有沈砚白、苏和卿和云水。 云水安安静静的沏茶摆点心,一切都准备好却见苏小姐一动也不动。 云水悄咪咪的抬眼看了看自家公子,大着胆子将糕点往苏小姐面前推了推。 “云水,你去外面。” 云水:“......” 自己就不该多此一举!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苏小姐终于拿起了糕点。 苏和卿确实饿了。 之前糕点放得离她远的时候她还能勉强忍住,但是云水特意推到她面前,糕点的香气直勾勾地飘到鼻尖,苏和卿干脆在肚子咕咕叫之前拿出一个喂进口中。 这桂花糕香而不腻,入口即化,苏和卿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直到盘中剩下最后一个,苏和卿伸手拿的时候和沈砚白的指尖碰在了一起。 “你吃。”沈砚白猛地收回手,“车上还有,我叫云水来拿。” 云水就这样再次进入车里。 而沈砚白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原本他对这桂花糕并没有太多感觉,但是看她吃得很香的样子,没忍住就也想尝一块。 她吃了这么多,一定饿狠了吧? 她吃小糕点的样子真可爱,嘴巴一鼓一鼓的,像只小白兔。 嗯,性格也像小白兔,生气的时候很有杀伤力。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就见云水把糕点盘子怼到自己鼻子底下。 沈砚白面无表情地拿了一块。 云水这才把盘子放回原位。 哎,也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啊,非得他把盘子举到他面前的时候才能看到! 云水就这样端茶倒水,一个人忙得乐呵,对于两位主子之间的沉默视而不见。 他都已经习惯了,反正等会儿肯定是自家公子先开口。 果然,下一秒车厢内就响起沈砚白的声音:“对于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裴穆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你不要难过。” 苏和卿:“......多谢沈先生关怀。” 沈砚白今天这样让她觉得无所适从,但她也无意与他多说。 毕竟他也是上辈子她不幸婚姻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因为他的不许,她也不用屈居妾位那么多年。 想到这里苏和卿面色就淡了下来,伸手拨开窗帘往窗外看去。 沈砚白很明显地感觉到苏和卿的态度变化,但又不知道因何原因。 于是想了想他还是开口:“苏小姐为何要去白塔寺?” 苏和卿:“上香去去晦气。” 第63章 了悟大师的来信 遇到这种事情确实应该去去晦气,沈砚白深以为然,于是在白塔寺中,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苏和卿:“......沈先生,你没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沈砚白低咳一声,开始随口胡诌:“听你说要去晦气,我就跟着你了。在京中去晦气都是要有人跟着,这样能去得干净一些。” 京城这边和紫阳郡确实不太一样,所以苏和卿没怀疑他的话。 但她还是拒绝了: “多谢沈先生,但我已经上了香,晦气去完了。” 这话明晃晃地要赶沈砚白走,沈砚白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一个时辰后我在马车上等你。” 苏和卿点头,等沈砚白离开后去找寺庙中的主持。 这书是在紫阳郡的时候得来的,但她现在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去,便先来这边的找找办法。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边的主持似乎等她很久了。 苏和卿随着小沙弥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大师正在解签,他一点儿也不意外苏和卿的到来,还主动开口问道: “苏小姐此番前来,可是为了那小说的下半册?” “大师料事如神。” 主持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我了未卜先知,是了悟大师来了信。他算到你会在今日来见我,让我在此等候。” 苏和卿整个人一震,迫不及待地走上前问:“了悟大师可是当日给我这书的人?” 主持点头。 “那他可有让您把下册书给我?”苏和卿满怀希望地问。 但是得到的答案让她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机缘未到,苏小姐是拿不到这书的下册的。” 机缘?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 苏和卿迷茫地想着,在一片黑暗中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但现在让她感到棘手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情,还有这个从上了车之后就总是跟自己搭话的人。 “苏小姐因为何事忧愁?说出来或许我可以给你解答。” 苏和卿:...... 怎么离开太学他还端着先生的架子? 苏和卿随口敷衍道:“在担心太学的考试。” 本来准备好的满腔安慰就这么堵在沈砚白口中。 她不是在因为裴穆而伤心? 沈砚白仔细观察了她一下,发现她并没有故作镇定。 看来她也并非真心喜欢裴穆,想到这里沈砚白竟有了一种舒心的感觉。 自从得知两人要订婚之后的那种无处言说的闷闷在此刻烟消云散,心情愉悦让他忍不住翘起嘴角,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不用太担心,太学的考试不会太难。如果苏小姐觉得哪里有所缺漏,可以来找我给你补习。” 这话一出,连云水都因为惊讶差点打翻茶壶。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从公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想当初在位任祭酒之前,可是有不少人求上门想要公子去教书,公子一概推拒了,因为他觉得那些学生都太笨。 后来还是因为太多人因为这事求到皇帝面前,皇帝给了祭酒一职才平息这场风波。 但其实公子在太学中也只是偶尔上几节课,剩下的时间都在处理皇帝给的公务。 谁能想到公子这时会主动提出要帮苏小姐啊! 云水听说苏和卿在来京城之前从未念过学堂,公子却不嫌弃她笨,难道这就是倾慕的力量吗? 苏和卿听到沈砚白说这话也很惊讶,但一想到他今晨见过自己父亲也就释然了。 父亲一来京城就去拜访过丞相大人,算是和沈砚白的祖父有了些交情。 沈砚白不可能不给他祖父的面子,说出这话肯定也是勉为其难的客气话而已,不必当真。 所以苏和卿也就一笑而过了。 但是沈砚白是认真的,等马车停在苏府门口,苏和卿下车的时候,沈砚白第二次提及此事。 “苏小姐考虑得怎么样?” “多谢沈先生,不过还是不了。” 苏和卿礼貌的回应完,向沈砚白福了福身准备走,但是沈砚白又叫住了她。 见苏和卿转身过来,沈砚白原本想问的“为什么”到头来变成一句:“这件事我答应了你父亲的。” 这样说的话她应该会更容易接受吧? 但是苏和卿还是拒绝了。 并且她还说: “沈先生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没必要答应我父亲的。” 沈砚白一愣,他没有觉得不合适,反而很乐意。可是苏和卿难得和他说这么多话,他不忍反驳。 “我知道我父亲麻烦你们沈家许多,包括让我与姐姐入太学这件事情。”苏和卿看到沈砚白的神色,以为自己说中了,于是继续道: “我父亲来京城之前就很仰慕丞相大人,是以一来京城就贸然前去拜访,实在是失了礼数,而且我父亲到底不是沈府的门生,官职又低,不能给你们什么好处,所以沈先生没必要事事迁就。” “小女多谢先生的好意,但是实在不必麻烦。” 苏和卿说完这些,见角门处十六已经在等她了,于是再次谢过沈砚白之后转身。 在看到苏和卿离去后,云水就叫车夫赶车,紧接着就收到了公子的沉默注视。 云水:...... 是自己又多事了,但是刚刚苏小姐人都进门了...... 另一边,十六激动地迎着苏和卿进门。 “小姐!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蹲守,发现了一个顶顶好的铺子!”十六满脸喜色,“位置很好、采光很好而且很大!简直就要媲美金芳阁了!只有一个缺点。” 上次十六跟她一起去看过铺子,她的要求十六都清楚了,那现在他这么说便是真找到了好铺子,就是不知道这个缺点是可有可无还是至关重要了。 “这个铺子只租不卖。”十六顿了顿,“不过主人家保证了,这个铺子租给我们之后除非我们自愿要搬,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涨价也不会赶人” 这话可说不好,苏和卿挑眉。 万一到时候他们眼红表哥的生意火爆,到时候闹起来也是没完没了的。 不过难得有这么好的铺子,苏和卿也不想放过。 先占着这个好位置把名号打出去,到时候若是房东涨租不合理,他们换个地方开生意也定会红火。 机会难得不容错过,苏和卿立刻决定让十六去签约。 第64章 发什么疯 风风火火一圈下来表哥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苏和卿开心的回屋写信,一打开屋门就看到躺在她床上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谢依然。 “小姐。”早就在这等着的小冬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轻声说,“我去送耳坠了,但是没碰到裴公子,只是把耳坠交给他家的小厮了。” “只要交给到他家就好。”无所谓交给谁,这不在苏和卿的考虑范围之内。 小冬点点头,又指了指床上的谢依然:“听清露说谢小姐一大早上就来府上找你,她一直在你屋子中等你,等睡着了。” 好吧,谢依然估计是因为起得太早,所以才犯困,苏和卿没特意叫醒她,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没想到谢依然自己醒了。 “你去哪里啦?”谢依然翻身起床,“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她跑过来,还要说什么就被苏和卿正在写的信吸引。 “……已租好商铺?”谢依然歪了歪脑袋,“你家里谁要做生意呀?” “我表哥,”苏和卿解释道,“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衣服吗?表哥,这次来就要带许多颜色鲜亮的衣服,还有很好闻的熏香。” “哇!”谢依然猛地跳起来,“你表哥太懂我了!我在你这屋睡觉就是因为熏香太好闻了!本来觉得直接问你要有点不好意思,现在表哥来了就能直接从他的店里买了!” “他什么时候到?我要亲自去迎接!” 谢依然比苏和卿还要期待。 “还得有一段时间呢,”苏和卿笑了笑,“紫阳郡离京城可是有好些距离呢!” “啊~”谢依然撇嘴,“表哥要是明天到就好了!这样我明天就可以穿新裙子了!” 苏和卿挑眉,这事太简单了,他当初离开紫阳郡的时候,带了好几箱子的漂亮裙子。 所以她直接起身,从衣柜中翻出一条。 “怎么样?喜欢吗?” 她手中的粉色蝴蝶流纱裙美了谢依然一大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式的裙子,层层叠叠的纱在微风的吹动下像在阳光下流过的溪水。 “这也太美了!京城中可没有这种裙子!” 因为紫阳郡处于江南,那里的气候要比京城温暖,所以裙装也就偏轻薄和飘逸一些,其中流纱裙就是这其中的代表。 “我明天就要穿着裙子!”谢依然超级高兴,“明日宴会本小姐就是所有人中最亮眼的存在!” 说到明日的宴会,谢依然忽然想起她大早上来苏家是为了什么。 “和卿,”她重新变得吞吞吐吐,“明日的宴会……你还来吗?” “当然!为什么不去?” 谢依然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她的好姐妹会因为裴穆而心情不好,不愿意出去社交,没想到她还蛮振作的嘛! 苏和卿当然不会不去宴会,和裴穆的婚事不成,总还有别人啊! 她若是日日窝在家中,母亲肯定会像上一世一样把她塞进沈府中。 而且这次宴会她有个大计划。 苏和卿勾勾手指,凑近谢依然:“如果明天有人夸你的裙子漂亮,你记得跟她们多宣传宣传我表哥的店,到时候店内上的新品都送给你。” “没问题!” 另一边,郡主府上。 一个小厮恭恭敬敬地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举给郡主看。 郡主一眼就被托盘中亮眼的孔雀石耳坠吸引。 “品质这么好的孔雀石耳坠,你从哪儿得来的?” 小厮低着头回答:“是、是苏小姐的丫鬟拿去裴府的,我当时在门口撞见了。她说这是裴公子提前给她家小姐的聘礼,既然婚事没成,就送回来了。” 郡主原本饮茶的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裴穆提前给过她聘礼?” 郡主的心中升起一股嫉妒。 一个乡下来的小官家的女儿,她凭什么敢攀上新科状元? 郡主伸手将孔雀石耳坠拿起,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明日谢依然不是要在她府上办宴会吗?她和谢依然感情好,肯定会去的。明日我要带着这耳坠去会会她。” * 夜晚,因为早上耽误了点时间,天完全黑了沈砚白才回到府上。 只是他刚坐下,还没吃上口热菜,云水就报: “裴公子来了。” 沈砚白冷淡地回复:“让他进来。” 云水出去传话,没一会儿裴穆就跟着云水一起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 刚进房中他直接就问:“是你搞的鬼,对吧?” 沈砚白依旧平淡无波:“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裴穆的怒火因为这一句话而点燃。 他拍着桌子大吼:“你装什么?当时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她吗?你见不得我与她好,就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 “裴公子慎言!”云水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他。 云水的这一句呵斥让裴穆的理智回来了一点,他感觉周遭压力骤增,来自沈砚白身上的威压让他之后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捏紧拳头,愤怒又无能为力。 “是我替你去上门提亲的吗?做这件事情的,难道不是你母亲?” 沈砚白这时终于开口,冷冷的一句话让裴穆如坠冰窟。 “如今你来我这儿撒野了,当初为何不阻止你母亲?” “我……”裴穆想解释,但是在沈砚白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我提醒过你的,但你并不在意。” 沈砚白起身靠近他,声音更轻,却重如落石砸在裴穆心上。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郡主,那就以你新科状元的身份去皇帝面前求他,你为什么不去?” “又或者,你为何不早去提亲,非得拖到高中之后?” 裴穆身形摇摇晃晃,往后跌坐在地上。 他…… 他做不到。 昨日知道母亲去郡主府提亲之后,他进就要进宫面圣。 母亲以死要挟,说他敢踏出屋门一步,她就吊死在房梁上。 母亲声泪俱下哭诉一个人将他拉扯到大,他必须取一个更有面子的女子,不应该去招惹什么小门小户! 他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思,他必须孝顺母亲,迎娶郡主…… 他回想起那一晚,沈砚白站在阴影处问他是否有把握娶到她,他信誓旦旦地应下了。 原来那时他就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 裴穆绝望地流下眼泪。 而沈砚白看着瘫坐地上的裴穆,丝毫没有同情。 在这场未成的婚事中,因为他的疏忽大意,造成苏和卿受到所有人的耻笑,他哪来的脸流眼泪呢? 沈砚白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懒得再多看他一秒。 “云水,送客。” 第65章 当面嘲笑 昨夜下了大雨,今晨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苏和卿从衣柜中挑了一件雪青色的梅花纹直裾袍,只带了简单的珍珠耳饰,穿得素净却压不住她容色姝丽,和姐姐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谢府门前迎宾的婢女们都看呆了,还是清露跑过来迎她们进府。 “主子在百花园中摆了茶点,就等着二位小姐去和她一起投壶捶丸呢!” 清露引着她们到园中,苏和卿远远就瞧见了谢依然把裙子的衣袖一撩,使劲儿将手中的箭扔出去。 “嘿!中了!” 谢依然开心地跳起来,旁边的贵女们也跟着一起鼓掌,然后迫不及待地凑上前问她的衣服是从哪家店买的。 苏和卿远远的看着,知道自己的计划奏效心中很是欣欣慰。 苏沉香也看得起了兴致,拉着苏和卿要一起去玩儿,却被从她身旁挤过的婢女差点撞倒。 那婢女挤开苏沉香,站到她面前挡住去路,然后毕恭毕敬地低下头让她的主子先过。 这么大的阵仗也引起了园中其他贵女的注意。 “郡主!是郡主来了呀!” 贵女们纷纷上前见礼,都十分兴奋。 要知道平时郡主是根本不来参与这种宴会的,她大部分时候都和皇城内的公主们待在一起,今日却屈尊降贵来了这里,真是莫大的荣幸! 但宴会的主人可不这样想。谢依然见到郡主眉头皱了起来。 “今日贸然前来谢小姐的宴会,不知道有没有给谢小姐带来麻烦?” 当然带来了! 谢依然不耐烦地想。 你在这里,让苏和卿怎么办?现在满京城都在传她痴心妄想了,要是在宴会上碰到,还不知道引出多少闲话。 这样想着,谢依然嘴角扯出了一个假笑,试图让郡主自己离开: “我这小宴会,东西都简陋得很……” 可惜她的计划并没有奏效,郡主,今日就是特地要来的,怎么会在她事情没完成之前主动离开呢。 “没事,我不嫌弃。”郡主却笑了笑,“就是太久没与同龄女孩玩耍,我来这里交朋友。” 这话一出,不管谢依然愿不愿意,其他的贵女全都围到了郡主身边。 能和郡主交朋友,对她们来说可是莫大的吸引力! 于是他们开始忙不迭地夸赞郡主。 从衣裙夸到耳饰。 郡主郑淑怡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伸手摸了摸孔雀石耳坠,声音特意大了一些。 “这是我家裴郎送给我的,这样好的孔雀石可确实不多见呀!” 说完之后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苏和卿的方向。 苏和卿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但是正对着她的谢依然气得脸都变形了。 郑淑怡心中涌上一股快意。 这么一个小官之女不过,凭借着勾引人的手段得到裴穆的青睐,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人最终是自己的,她什么都得不到! 围在郑淑怡身边的贵女也个个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她提起这话是什么意思。 全京城人都知道苏和卿痴心妄想,使劲手段以为自己能嫁给裴穆,结果却在他登科的那一天愿望落空。 既然郡主都已经主动引起这个话题了,那她们肯定要和郡主站在同一边! 本就看不惯苏和卿的蓝裙子少女第一个接话。 “郡主娘娘和裴公子的感情可真是好呢,不像有些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就想着攀高枝儿?” “就是啊,她之前整日攀着裴公子,可裴公子送过她一个礼物没有?有好的东西还不是全送给我们郡主了呀!” “呵呵,她一个女子如此不要脸面,之前总是缠着裴公子,现在这个结果就是她活该!” 鄙夷的话语一茬接着一茬不要钱似的,从这帮人口中说出来,郑淑怡听得十分满意。 她今日出现,就是让这个苏和卿好好看看,别再对她的男人痴心妄想! 这回她再看去,就对上了苏和卿的视线。 她们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平静无波。 但郑淑怡却不满意了。为什么苏和卿没她想象的这么难堪? 此女脸皮这么厚吗?大家都说她,她还不痛不痒? 郑淑怡咬唇,却转瞬想到了一个更让苏和卿难堪的事情。 于是她立马开口,假装劝大家不要说这么伤人的话。 “哎呀,你们不要这么说啦!其实……婆母是答应过相公可以和苏小姐订婚呢。她确实差一点就要如愿了呢。”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郑淑怡继续道: “不过那只是口头上的答应啦!当时相公被勾得失了智,婆母为了稳住他出的下策。当时毕竟是在考试之前,伯母害怕不答应他,会影响考试的心情。” “等到后来相公夺得魁首,认识了我,就觉得从前的某些人不过尔尔,所以才和我订亲。” “所以大家不要说她啦!” 郑淑怡一番话,将气氛瞬间推向高潮。 贵女们有些羡慕这样的一见钟情,有些赞叹裴母做法的英明,还有更多更过分的对苏和卿的嘲笑。 谢依然气得恨不得上去抽郡主两个大嘴巴! 嘴怎么长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恶心人? 但是苏和卿却并不愤怒,相反她很平静,而且对于这些人的讨论毫不在意。 她很平静的从那个小团体中走过去,自顾自地找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喝茶。 谢依然担心她,狠狠瞪了那帮围在一起说小话的女人一眼,还是去找她了。 看着苏和卿面无表情,谢依然就纳闷了。 “你听到她说那些话就一点都不生气吗?” 苏和卿抬眼看她。 “生气又不能如何。” 自古女子的名节都分外重要,原本口头约定好的婚事,男方悔婚然后迅速和另一个人订婚,这种事情无论是谁的过错,都会全部赖在女方头上。 再加上郡主家大业大,随便一句话就被一群人捧臭脚,她就算生气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舆论的导向就是这样的。 而听到这话的谢依然也泄了一口气。 是啊,再生气再不甘又能怎样呢? 她们谁还能跟郡主计较不成? 第66章 蜜蜂叮的你 谢依然一下颓废得不行。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嗯,就是这种被狠狠的恶心一把了也只能笑着咽下去的感觉。 太憋屈了! “所以我们现在就只能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欣然把头埋在臂弯中,说话的语气丧丧的,“对不起和卿,早知道昨日我不让你来宴会了。” 至少能眼不见为净。 正这样难过地想着,谢依然就看到苏和卿的手从下面伸过来,捏了捏她的脸。 “你别这么委屈呀,我可没说我什么都不干啊!” 谢依然一听,猛地直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问:“我们要做什么?” 这种委屈她是一刻也不想再受了!现在就算是苏和卿让她打这个讨人厌的郑淑怡她都愿意! 但是苏和卿依旧稳稳地喝着茶,一点儿行动都没有。 “哎呀你就别卖官司了。”谢依然抓着苏和卿的手臂摇晃。 苏和卿却仍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说等等看。 究竟在等什么?谢依然觉得抓心挠肺。 “我发现你变了。”谢依然噜噜脸小声抱怨,“变得和沈大人一个样子。” 苏和卿直接被茶水呛到。 “你说我像谁?” “沈大人啊!”谢依然撅着嘴,“你们都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情值得你们着急一样,但其实别人早都急死了!” 苏和卿:…… 像沈砚白真是她的无妄之灾! 主要是下药这事儿不得不等啊! 这样想着,刚刚还洋洋自得的那群人,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谢依然一愣,只见那群人身边飞舞着很多只蜜蜂,她们应该是被吓到了,开始乱跑。 这宴会是谢依然主办的,她自然不能不管,赶紧冲上去冲她们喊道: “不要乱跑,站在原地就好!蜜蜂不会叮你们的!” “郡主!不要用衣袖赶蜜蜂!” 可惜现场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现在乱成了一盘散沙,更要命的是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蜜蜂,错误的方式激怒了它们,它们开始不顾性命一定要用尾刺刺眼前的人类。 尤其以郑淑怡身边的蜜蜂最多。因为她不停地挥舞袖子驱赶蜜蜂,让蜜蜂觉得她很危险。 “啊啊啊啊好痛!” 她们边哭边叫,却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谢依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去看苏和卿。 “这就是你说的等等看?” 苏和卿耸耸肩膀,凑到谢依然耳边小声说: “只是一些引诱蜜蜂的药粉罢了,如果她们不乱跑乱叫,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门失败的婚事苏和卿原本不想计较。了,她曾经与裴穆两人到底是有情有义。不论裴家处出于什么样的考量,又或者是经历了怎样艰难的选择,结果已经造成了事情,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到别人都要踩到她脸上还要忍让的地步! 这个郡主抢了她的姻缘,毁了她的名声还不够,得到了这么多好处还非得要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真当她是软柿子吗? 既然人都送上门了,苏和卿就不会轻易放过。 她在刚刚走过她们那一群人的时候,偷偷打开了藏在袖子中的药粉包,药粉随着它的走动洒到了那些人的身上,很快就吸引来了蜜蜂。 谢依然声音也放轻,在她耳边激动地说:“爽!” 只是爽完这一下,她还要去处理麻烦事,叫了府医来给这些小姐看伤。 “什么破宴会?”郑淑怡生气大喊,“竟然有这么多蜜蜂,谢依然你是怎么搞的?” 谢依然赶紧走上去看她的伤口。 一共三个包,全叮了脸上。 谢依然心中叫好,面上却摆满了同情: “郡主你别生气呀!我今日的这个宴会是百花宴,这周围有这么多花,自然少不了采蜜授粉的蜜蜂。” “你的意思是我活该挨叮吗?” 郑淑怡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谢怡然的鼻尖问道。 “郡主不必这么大火气。”苏和卿走过来帮谢依然说话,“或许你应该想想,为什么在场有这么多人,它们只叮你们?” 苏和卿在郑淑怡黑得不行的面色中继续说道: “可能是因为你们嘴太臭了?或者聚在一起的样子惹得蜜蜂都讨厌了。” “尤其是您郡主,其他人至多被叮一下,您脸上可有三个包唉!” 苏和卿挑衅得明明白白,刚刚围观的群众中有些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郑淑怡觉得失了面子,连脸上的痛都顾不上了,破口大骂: “小贱人!你敢这么说我?” 骂完她仍旧觉得不解气,扬起手就要去扇苏和卿的脸: “叫你嘴贱,看我不把你的脸——” 打烂。 最后两个字郑淑怡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的手腕被攥住,疼得她说不出话。 苏和卿伸出来准备格挡的手落了空,她转头,刚看见那只修长的戴着尾戒的手,就听到大家异口同声地向来人问好。 “……沈大人。” 苏和卿转身,目光对上沈砚白看着她的眼睛,也福身向他行礼。 沈砚白冲她点头回礼,然后冷声问道: “郡主这是在谢家发的什么威风?竟然要当众责打官员家眷?” 郑淑怡被他一尘的气势,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声音很虚: “是……是她先出言不逊的!” “苏小姐出言不逊了吗?”谢依然疑惑地挠了挠脑袋,“没有吧,她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你们这是合伙欺负人!”郑淑怡气得浑身发抖,接着她转而楚楚可怜地看向沈砚白,声泪俱下。 “沈大人,求您替我主持公道!我这样都是被她们两个合伙害的!” “我们害你什么了?叮你的是蜜蜂又不是我们。” 苏和卿挑眉,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先来招惹,惹不过又开始委屈,好像别人对她就该逆来顺受一样。 今日她就叫她清楚主动犯贱的后果,若是郡主叫他父亲在朝堂上参苏父一本,也无所谓。 反正就是七品芝麻官,怕什么? 贬官再贬到紫阳郡去,她就又能回快乐老家了! 苏和卿此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也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拉着谢依然一起福身下去。 “请沈先生给我们主持公道,我们决不能因为郡主身份高就被她随意污蔑!” 第67章 郑淑怡吃瘪 “你!” 郑淑怡万万没想到苏和卿敢当面和她呛声,当下就慌了。 她可不敢让沈大人来断这个官司! 京城中众人皆知沈大人最是正直公正,如果他要插手这件事,自己的名声绝对会受影响! 不能这样! 郑淑怡慌乱地想着,眼睛四处看着找救星。 蓝衣女孩看到这一幕,心脏重重一跳,觉得这是个机会。 现在她去帮郡主说话,那就能在她心中占据一席之地了! 这样想着,孙芸芸顾不上脸上的伤,走过去站到郑淑怡身边。 要来帮她的亲亲郡主说理吗?苏和卿看到她来,挑了挑眉。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结果等了半天此人说出了零个字。 周淑怡原本以为希望来了,没想到身边的这个人来到这儿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就是一个姓沈的,何至于让这些人都变成怂包? 周淑怡心中的不屑地想着,直接开口: “我、我......” 才说了两个字声音小的就像是马上要没了一样。 真不是她怂,她就是忽然感觉嗓子不舒服而已,肯定是蜜蜂的缘故! 这一个两个在沈砚白面前一点话都不敢说,苏和卿没忍住侧头去看他。 一个鼻子两个眼,不就是正常人的长相吗?又不是鬼怪,为什么她们那么怕他? 苏和卿探究的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沈砚白想忽视都难。 于是沈砚白也转过头去看她,对上了苏和卿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她眨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像是两片漂亮的蝴蝶羽翼。 ......好萌,可爱得让人移不开眼。 场面就这么诡异地安静下来了。 谢依然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沈大人干嘛要这么盯着和卿看?他是不是觉得和卿也有错? 而和卿又是个不怕事的性子,他们现在这么对视,万一热闹了沈大人怎么办! 不行,她要做点事情转移沈大人的注意力。 这样想着,谢依然深吸一口,开口就把沈砚白的目光往郡主身上引。 “你看,你自己都没办法为你自己狡辩了吧!你就是随意冤枉我们两个!” 这话终于让沈砚白的目光从苏和卿身上移开了,谢依然松了口气,自己在心中称赞自己,帮好姐妹躲过一劫哎! 而郡主此时面如死灰,恨恨地瞪着谢依然。 刚刚沈砚白的注意力明明都从自己身上转走了,又被这个该死的谢依然引了回来! 她不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苏和卿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谢依然挡在自己身后。 她现在还有心思瞪别人?也不看看自身难保的处境。 苏和卿干脆再添一把火:“在场这么多人都能证明郡主你是仗势欺人,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道歉?” 谢依然:“就是就是!” 周淑怡怨恨地抓皱了自己的裙子。 谢依然就算了,她凭什么要给这个下贱坯子道歉? 她可是郡主! 可是现在沈砚白也在这里,周淑怡沉默得越久,就感觉压力越大。 那股来自沈砚白身上沉沉的压力让她羞愤得想哭,于是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带上了泣音。 “是我的错......还请二位原谅。” 谢依然:她还委屈上了?凭什么? 她正想张嘴怼她,就听到了一个更权威的声音说出更权威的话: “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 周淑怡:!!! 这个贱人! 可惜她抬头去看沈砚白,沈砚白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于是她只能再次大声地道歉: “是我的错!请你们原谅。” 谢依然这次也聪明了,很快接上话:“你们是谁啊?这儿有这么多人,你道歉的对象究竟是谁?” 周淑怡这下是真的哭出声了。 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现在竟然被这两个身份比她低很多的人愚弄! 可是现在有个沈砚白在这,她也没办法,只能第三次抽噎着道歉。 “是我的错,请谢小姐和苏小姐原谅。” 这才像个道歉的样子,谢依然开心地拉住苏和卿的手晃啊晃。 自从这个周淑怡来她的宴会就搅得乌烟瘴气一片,现在她真是活该! 而周淑怡道完歉再难以忍受待在这里,掩着面就跑。 但是这回她又双叒叕被叫住了! 可是她不敢不回头,因为这次把她叫住的人是沈砚白。 “沈大人还有什么事吗?”周淑怡心中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发脾气,只能委委屈屈地问他。 “周小姐的耳坠的是从哪儿来的?” 周淑怡被问得一愣,她不知道沈砚白为什么会关注她的耳饰,但是当众被提起,周淑怡又立马来劲了。 瞟了一眼苏和卿,她的得意劲又压不住了。 “这是裴郎送我的,很漂亮吧,这可是某些人没有的福气呢!” 她正得意着,没想到接下来沈砚白的话给了她当头一棒。 “嗯,确实是你没福气。还请周小姐把这对耳坠还回来。” “什么?” 周淑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但是沈砚白平静的声音仍旧在继续: “这对耳坠是沈家给裴穆做聘礼的,但是他并没有按当初跟祖父许诺的那样做,所以沈家有权收回这对耳坠。” 周淑怡完完全全懵了。 但是谢依然却很兴奋的听到,她没忍住笑出了声。 “郡主还没听懂吗?”谢依然脸上的笑意根本收都收不住,“沈大人的意思是说,这耳坠本来是送到苏家的聘礼,但是现在婚约取消了,所以这个耳坠就要物归原主了!” 今天这个周淑怡大炫特炫她这有市无价的耳坠,还拉踩苏和卿,让她受尽冷眼与嘲笑。 现在报应来了,这耳坠要被收回了吧哈哈哈! 真爽! 而周淑怡听到这话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这么多人面前炫耀过的东西被当面拆穿不是她的,她的脸面被沈家放在地上踩了! 果然,四周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 而那个可恶的小厮还专挑这时候上前,把手伸出来,像个乞丐一样放在自己面前! 周淑怡狠狠地将耳坠摘了下来扔到云水的手上。 第68章 原本就是给你的 “谁稀罕!”周淑怡放下耳坠的同时狠狠地说了一句。 紧接着她就听到人群中的隐约的笑声和一句: “不稀罕你炫耀什么啊!” 周淑怡气得浑身发抖,她心中是深深恨上了苏和卿和谢依然,她绝对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的! 周淑怡丢脸落跑,沈砚白解决完这边的矛盾也离开。 刚刚围在她身边的贵女们大多数都被蜜蜂叮了,聚在一起哭哭啼啼。 谢依然爽完了看着这一院子的“娇花”们还等着她安慰,只能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好好玩,等我回来。”谢依然一脸深沉地嘱咐完谢依然就带着府医去给那些贵女们看伤。 最吵闹的人走了,一切都平静下来。 苏和卿总算能享受一下在花丛中吃糕点喝茶的乐趣,身边却又来了个她讨厌的人——沈朗姿。 苏和卿虽然知道谢依然邀请了他,但她没想到沈朗姿会来,一来还凑到自己面前! “苏小姐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我介意。” “那我就坐下了。”沈朗姿主打一个不要脸,直接坐在苏和卿旁边。 他也拿了块苏和卿在吃的糕点,笑着问她:“苏小姐近来可好?” 苏和卿原本吃的香的糕点现在索然无味,干脆放回盘子里起身离开。 但是她被沈朗姿拽住了袖子。 “苏小姐,想必裴穆退婚你不好受吧。” “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沈朗姿抬眼满是真诚,“我比裴穆家室好,虽然不是状元但是也榜上有名,是一个比裴穆好千百倍的选择。” 苏和卿只觉得恶寒。 她这世明明和沈朗姿都没什么交集,他却还能说出这种话,难道这就是命运的红线吗? 苏和卿狠狠打掉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十分冷淡:“你丑,不看。” 沈朗姿愣住了。 他从小到大没听过有人说他丑。 沈家的基因很好,沈朗姿从小不缺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女人,却被眼前这人说他丑? 沈朗姿给气笑了。 “裴公子确实好看,所以才能在揭榜日那天一眼就被郡主瞧上了吧?” 沈朗姿起身凑近苏和卿,慢条斯理地说: “所以苏小姐也不要一味追求美貌啊,容易被抢。” 苏和卿一把将这个越凑越近的沈朗姿推开,面色冷淡。 “可是我就偏喜欢好看的,瞧不上你,离我远点。” 说完苏和卿提高了音量:“谢依然!沈公子来了!” 沈朗姿面色一变,想要走已经晚了,谢依然已经快乐的扑了过来缠住了他。 看着他被缠住,苏和卿转身离开。 她感觉脑海中很乱,但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她和裴穆的婚事是被沈朗姿搅黄的! 京中是有她的传言,但是大多数都很模糊,只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其中表达的意思好像是裴穆和郡主感情很好,她一个劲地倒贴一样。 就连苏和卿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裴穆会突然上郡主府提亲。 但沈朗姿知道。 明明他和裴穆毫无交集,但他就是知道裴穆是在揭榜那日被郡主看上的。 这只能说明这件事情有他的手笔! 苏和卿想不明白,这辈子沈朗姿到底为什么喜欢她,又为何要花心思搅黄她和裴穆的婚事。 难道他还想像上一世一样纳她为妾吗? 苏和卿走到水边,垂眸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默默无言。 微风吹起,将一潭清水扰动,像苏和卿无法平静的心。 “苏小姐。”低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苏和卿的神思被猛地拽到现实中来。 她转头,看到身后凉亭中坐着的沈砚白。 这里一片安静,不知不觉中苏和卿走到离百花园已经很远的地方了。 她看着凉亭中饮茶的沈砚白,从水边走开,走进凉亭。 她有话要问他。 “沈先生可知道裴穆为何忽然和郡主订婚?” 沈砚白为她斟茶的手一顿,有几滴茶水撒了出来。 他抬眸不太平静地问:“苏小姐还想着他?” 原来上寺庙的时候她都是在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吗? 苏和卿看到那杯茶,走过坐了下来,手握住茶杯,感觉心中的寒冷散了一些。 她盯着淡绿的茶水,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看看她对沈朗姿的猜想是否正确。 沈砚白看着她垂下的眼睫,有些沉默。 他不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因为那听起来像是在给裴穆开脱。但是不说,他又见不得苏和卿这样苦苦思索的模样。 纠结一番,他还是在苏和卿看向他的时候开口: “是他母亲忽然变了卦,听说郡主府有意挑选一位前三甲的举子做郡主的夫君,便带着裴穆上门了。” “他们是在那时候碰面的?”苏和卿追问。 “嗯,裴穆是这么告诉我的。” 裴穆自己都这样说,说明他对郡主的第一印象是停留在他和母亲上门的时候。 这么看来,只有沈朗姿和郡主本人知道在贡院门口的事情。 苏和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手中的茶凉了都不知道。 于是沈砚白再次叫她:“苏和卿。” 这回是连名带姓地叫她。 “别再多想了。” 沈砚白将她手中凉了的茶水倒掉,重新给她到了一杯热茶,然后从云水手中拿了一个锦盒放在她面前。 苏和卿不明所以,伸手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的赫然是那对被要回去的孔雀石耳坠。 “这是给你的。”沈砚白声音淡淡,“你收着吧。” 见苏和卿疑惑的眼神,沈砚白解释道: “原本就是给你的,只不过是作为裴穆的聘礼到你手中。现在他违背了原本和你的诺言,但是沈家给你的东西却不会随意给别人。” 苏和卿感觉自己要被沈砚白的逻辑给绕进去了。 裴穆是沈家的门生,这耳坠也是添进他的聘礼中的,怎么就变成给自己的了? 她不知道,因为裴穆要娶的是她,所以当初沈砚白给的是放置最贵重礼物的那间库房的对牌钥匙。 是他想要给她最好的。 苏和卿将锦盒合上推了回去,拒绝了:“这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就扔了吧。”沈砚白声音变得有点冷淡,再对上苏和卿诧异的视线,他偏头躲开了。 “你既叫我一声先生,我自然是要送你订婚礼物的,即使这个婚事没能成。” 第69章 表哥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便不合适了。 “那就多谢沈先生了。” 苏和卿起身谢礼,沈砚白竟跟着起身,向她回了个礼。 她略微有些诧异,她从前没见过沈砚白向别人回礼,当然他之前也从来没对自己回过礼。 但是前天在家中见面的沈砚白和今日见面的沈砚白都这样做了。 有点怪。 这点莫名其妙的怪异让苏和卿的心情不知为何变得愉悦,她有些想笑。 为了掩饰这点笑意,苏和卿微微低下头。 而对面的沈砚白见状,第一次觉得尴尬。 他想与苏和卿多待一会儿,但是现在两人这样沉默的氛围实在太差了。 于是沈砚白决定主动说些话题。 “苏小姐,如果你觉得太学的考试——” “妹妹!” 沈砚白的话语被急匆匆找来的苏沉香打断。 而苏和卿见到姐姐来了,她的注意力也就从沈砚白身上转走,跑了过去挽住姐姐的手。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和沈大人待在一起?”苏沉香小声问她。 苏和卿也小声回答:“就是想一个人走走,没想到遇到了。” 苏沉香闻言抬头,看到沈砚白的眼神正落在妹妹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 这专注眼神......不太对吧? 一个很荒唐但合理的想法油然而生。 沈大人难道喜欢和卿? 而苏和卿对此却全无意识。 她拉着姐姐的手跟沈砚白告辞。 沈砚白很快点头,又提起刚刚的那个话头: “苏小姐,太学的考试如果你和你姐姐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这话一出,苏沉香几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了! 他这样主动愿意帮忙,说明他对妹妹真有想法! 她转头去看苏和卿,兴奋地等着妹妹的答案。 苏和卿如果答应,那说明她对沈大人也有些意思,如果她拒绝—— “谢谢,不过不用了。” 苏和卿竟然拒绝了? 苏沉香有些不可置信,沈大人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妹妹都没兴趣吗? 但是苏沉香很快又想通了。 刚刚经历过一个裴穆,妹妹估计还在伤心,对其他人都提不起兴趣。 于是苏沉香语重心长地劝她:“人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苏和卿:??? “什么树?” 苏沉香拍拍苏和卿的手:“没什么。但是妹妹你要好好想想这句古话啊!” 苏和卿一脸懵,根本不知道姐姐刚刚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如果知道姐姐在心中把她与沈砚白凑到一起,那她肯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姐姐——她绝不会和沈家人在一起,她这辈子绝不会踏入沈家那个囚笼。 不过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今日姐姐变得神神秘秘的,包括她忽然跑来找自己。 于是她干脆转移话题问起这件事来。 苏沉香听到这问话立马露出喜气洋洋的表情对苏和卿说: “家里来了位重要的客人哦!” 苏和卿立即反应过来。 “表哥来了?” “没错!” * “表哥!” 苏家的马车一路疾驰,还没停稳苏和卿就跳下车跑进前厅,一下就扑到男子的怀中。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苏和卿眼睛亮晶晶地问他。 “得了祖父的命早点来京城,他可是恨不得让我长翅膀飞过来看妹妹呢!” 说着许言玉从身后拿出一沓厚厚的信件,全是外祖父写给苏和卿的。 苏和卿看到这些信件眼眶就红了。 来京城快半年,苏和卿真的真的很想家中那个老头。 许言玉也看到苏和卿红红的眼眶,赶紧将她虚虚抱住。 “好了好了,多大人了还哭鼻子?若是你实在想家,那就等着我下次回紫阳郡的时候跟我一起回去可好?” 安慰完她,许言玉开始转移苏和卿的注意力。 “你来帮表哥瞧瞧,这些香在京城会好卖吗?” 许言玉打开桌上放着的匣子,里面有一捆一捆的线香。 苏和卿跟过去,只看到那些想被规整地卷着,上面贴着它们个字的名牌。 有京城中常见的檀香和龙涎香,有苏和卿在京城从未见过的香,还有表哥新调的香。 苏和卿与表哥都在外祖家中长大,两人自小就跟着外祖学医。 苏和卿继承了外祖的衣钵,但是表哥学着学着就偏了路,竟然开始制香。 而且因为有药学的基础,表哥制出的香又好闻又有调理身体的功能,一下在紫阳郡大卖,表哥直接开启了商铺,并且经营的有模有样。 如今看来他又调出了新的香。 “这是青麒麟,”表哥燃了一根给苏和卿闻,“是我来的路上调出来的。” “有乌梅的香味,”苏和卿眼睛都亮了,“还有丁香花和肉桂的味道,我好喜欢!” “再闻闻这个,”表哥挑眉,“这叫春知晓。” 是春枝绿意的清香,带着隐隐约约的花香味道,让苏和卿猛然想起在山庄时,从树上掉下到温泉的时候闻到的树叶和桃花的味道。 苏和卿有些愣神。 “闻香味闻傻了?”许言玉的手在苏和卿眼前晃了晃,苏和卿才回过神来。 “好闻。”她笑了笑,伸手揽过盒子,“这一盒表哥能给我吗?” “当然,就是特地提前带来给你们用的。剩下的货还在后面的船上。” “太好了!”苏和卿立马把一捆一捆的香分出来,让小冬拿盒子来打包。 “妹妹这是在?”许言玉转头看向苏沉香,苏沉香摸了摸鼻子。 “可能是给她的好友谢依然送去的,她经常给谢依然这些我们那儿的特产。” 但是她说错了。 苏和卿这些香是送去给沈砚白的,为了耳坠的回礼。 她不想随便收下沈家的东西,之前没想着回礼是因为觉得沈砚白什么都不缺。 但是刚刚她忽然想起来,沈砚白燃的香味道都很常规。 他身体很弱,有时天冷不能开窗,那些香的味道就会让人憋闷。 而紫阳郡的香大部分都是清香型的,加上哥哥调制的药香,这些送给他够还礼了。 苏和卿装了满满一小盒,递给小冬。 “送到沈府去,就说是回礼。” 第70章 端午夜市 回礼送到沈府之后,苏和卿就再没有见过沈砚白。 因为太学的考试马上就要到了,她和姐姐都待在家中温书,连平时最爱玩乐的谢依然这段时间也闷在府上不出门。 挨了十几日,终于她实在受不了了。 端午节当天让清露问苏和卿去不去晚上的夜市。 “端午节这天晚上街上会很热闹,有杂耍,也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小姐说她晚上要去玩儿。” “那我也去!”在府上呆了几天没出门,苏和卿觉得整个人骨头都木了,急需好好出去活动活动,“还有表哥和我姐姐,我们一起去。” “好,大晚上小姐在糖水铺等大家。” 端午节的夜晚果然热闹,平日安静的街道如今张灯结彩,各处都是叫卖的小摊小贩,还有各种节目表演。 苏和卿四人聚在一起,已经人手一个粽子和一个香囊。 “哇,前面有卖灯笼的!”谢依然眼前一亮,拉着苏和卿跑过去。 “老板,我要这个兔子灯!和卿你要不要和我买一样的?” “好呀。”苏和卿点头,拿了一个和谢依然一模一样的灯笼,苏沉香和许言玉分别挑了一个老虎和一个小猫的灯笼。 四人就这么提着灯笼在人潮攒动的长街上走动,谢依然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肩膀。 “哎哟!没事吧!”对面那人被撞的也是痛呼一声,谢依然定睛一看,就见撞到的人是柳家小姐柳如烟。 “谢小姐也来夜市玩啊!你这个兔子灯好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谢依然往身后指了指。 “好好好,那我也去买一个。” 柳如烟顺着谢依然手指的方向走去,但是走到小巷的岔口,她一个闪身进去,和在车内的郡主碰面。 “郡主,她们两个手中都拿的兔子灯,这么明显的标志物,很好抓的。” 马车的帘子被掀起来,露出了郑淑怡那张阴沉沉的脸。 那日她在谢家宴会上丢了一个好大的脸,之后这件事情竟在京城中传开了。 原本声名狼藉的苏和卿反倒因此得了好处,传言中关于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言论消失了,取而代之是自己被沈家那位天之骄子当众打脸的事迹在各个茶楼书馆流传起来,每天都要讲上四五遍。 郑淑怡的父母发了好大的脾气,把郑淑怡关在家中十几日,她好不容易出来,委屈地去找裴穆哭诉,裴穆也对她冷若冰霜。 都是因为这两个贱人! 明明应该发生在苏和卿身上的事情,就因为谢依然这个小贱人举办的一场宴会,全变成了自己在承受。 他们两人倒逍遥自在,还跑出来逛夜市? 那她就让她们两个好好玩! 郑淑怡神色恶毒,冷声问身边的柳如烟:“你确定你找来的人靠谱吗?” 柳如烟轻笑。 “当然靠谱了,这山匪和我们柳家关系匪浅,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到城门外等候。现在关键是城门……” 柳如烟说完看着周淑怡。 这城门晚上落了锁,一般人无法打开,土匪自然也是进不来的,但是郡主身份尊贵,想要开城门,也只是拿令牌去说个话的事情。 只要郑淑怡今晚将这城门打开,放那些土匪进来,苏和卿和谢依然就能完蛋! 郑淑怡也明白现在的关键是自己,它取下腰上挂着的令牌,递给自己的婢女。 “去告诉看守城门的官员,就说本郡主从外地买的奴隶到了,叫他们放进来。” * “来了来了,今晚特色表演打铁花,大家快来看喽!” 集市上的人敲着锣吆喝,谢依然听到赶紧拉着苏和卿过去,四个人站在第一排最好的位置。 打铁花的表演很是震撼,金色铁水飞溅起来,像是近距离的烟花在眼前炸开,四个人都看得津津有味。 表演完了,谢依然更是给了很多赏银,就在表演的人来到谢的时候,苏和卿忽然在对面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许久未见的柳媛媛。 这一世苏和卿很快转了班,和柳媛媛的交集就只停留在了揭穿柳嘉文代笔的事情上。没想到今日在这夜市上见到了。 而柳媛媛并没有靠近她,而是站在远处,远远地冲她摇头。 她说着什么,苏和卿想看清她的嘴型,但被来道谢的表演者挡住了视线。等到苏和卿从人群中挤出来,已经不见了柳媛媛的身影。 “你在看什么?”谢依然给完了赏钱也走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对面的人群。 苏和卿抿唇,把刚刚见到柳媛媛的事情告诉了谢依然。 “我看她的口型,好像在说什么……快跑?我不确定。” 当时离得太远,又人头攒动,可能是快跑,也有可能是再见。 “估计是你看错了吧?”谢依然拉起苏和卿的手往前走,“她跟你说快跑做什么?这人这么多,怎么能跑得起来?” 谢依然说得不无道理,加上这一世她与柳媛媛其实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柳媛媛应该也不认为她们有什么交情。 尽管这样想,苏和卿仍旧有些心神不宁,就连谢依然从小贩手上买了小甜水问她喝不喝的时候她都下意识摇头。 等她反应过来,谢依然已经将那水喝完了。 于是苏和卿只好忍下渴意,打算等晚上回去再喝。 她们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些,越靠近河边人越多,手拉手的苏和卿谢依然和表哥还有姐姐被人群冲散了。 “现在人太多了,已经看不到他们了。”苏和卿回头看了好久,找不到两人只能作罢。 “那我们还去河边看表演吗?”谢依然也有些迟疑,“我忽然感觉有些累了。可能是这几日脑袋里塞的东西太多,导致我走路都走不动了。” 苏和卿被她这话逗笑了,但是好友已经走不动了,前面的人又太多,苏和卿也觉得没必要硬挤到前面去。 “那我们回家吧。” 两人商量妥当,逆着人流开始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苏和卿脑海中又回想起柳媛媛的那句快跑,觉得有些不安。 她拉进谢依然的手,快步往前走却感觉谢依然的手越来越重。 “和卿,你别走那么快,我现在又累又热,真的走不动了。” 第71章 逃脱追捕 谢依然现在几乎是被苏和卿拖着走。 她感觉自己双脚像是踩在了沼泽中,陷下去的双腿没有一点力气拔出来,整个身体都软了,像是要一同被淹没。 “我、我......” 她连说话都开始变得口齿不清,整个人又累又困,仿佛下一瞬间就要睡着。 “谢依然!” 眼看她就要栽倒,苏和卿急忙伸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扶住的同时感觉到了她身上像火烧一样的温度。 这是中药了! 苏和卿心中一惊,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连搂带抱地拖着谢依然往前走,手中的兔子灯成了多余的累赘,苏和卿把她放到旁边的台面上。 “谢依然,你别睡,我们快跑。” 苏和卿拖着毫无回复的谢依然往前,只觉得身后的吵闹声越来越大,甚至还夹杂了几声尖叫。 苏和卿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些提着刀的大汉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似乎正在找人。 那手中的弯刀在火光中闪着冷光,莫名有些眼熟。 其中一个大汉冲出人群,四周看了一眼,啐了一声。 “他妈的,怎么一转眼那两个娘们就不见了?” 身后的小弟也钻了出来,他眼睛更尖,看到了那两个被放在铺面上的兔子灯。 “老大,他们跑了。” “跑了?”大汉眉毛竖起来,那到横亘在脸上的刀疤因为他的表情显得更加可怖,“跑了今天就交不了差!赶紧找!” “是,是。”那矮个子的小伙眼睛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老大,那是不是那两个人?” 大汉转头去看,就见两个小娘子抱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兔子灯被扔了,他们已经丢掉了重要的标志,根本确定不了这两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但是雇主跟他们说了,他们给这两人下了春药和软筋散,这两人跑起来肯定没力气。 看那跌跌撞撞的样子也是八九不离十。 “追!”大汉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得令向苏和卿的方向冲过去。 苏和卿拖着完全没力气的谢依然,根本跑不快,她看到前面有个小巷,干脆直接跑进去。 “那群人估计是来抓我俩的,我刚刚看到他们往这边来了。” 苏和卿边说边走,她看到前面有一个门,是个适合躲藏的地方。 这房间是个仓库,堆满了东西,苏和卿从中挖了一个洞,将谢依然藏了进去。 “谢依然,你在这里好好藏着不要出声,我去引开他们,听清楚了吗?” 苏和卿轻轻摸了摸谢依然通红的脸颊,柔声嘱咐:“等会儿千万不能发出声音好吗?” 迷迷糊糊的谢依然点头。 苏和卿见她还有些意识,放下心来,将剩下的货品重新堆到谢依然身前挡住她,然后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她要引开那群人。 带着谢依然跑不快,容易两个人一起被抓,以谢依然现在的状态,他被抓毫无反抗之力。 不如她去把他们引开。 苏和卿关好仓库门,跑回大街上。 “她在这!”矮个子第一个看到她,大叫着冲过来。 苏和卿看到他们撒开腿就跑。 “等等!”刀疤脸眉头一皱,转头吩咐,“我们兵分两路,去找另一个人。” 另一队人得了命令,转身就走进那条小巷。 谢依然待在那一个地方不动,总会被找到的。 她必须要让他们注意力不在那条巷子里。 苏和卿狂奔出去,决定以身为饵。 在大路上跑了一圈,在身后的人快要追上她的时候从另一边绕回巷子。 刚好撞上在巷子里搜寻的另一波人。 矮个子要去推门的手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和卿身上。 苏和卿倒下去,装作一副吓得腿软的样子,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库房门。 “行了。”刀疤脸挥手,“她往这边跑,另一个人肯定不会藏在这儿。到别的地方找去吧。” 刀疤脸把他们赶走,从地上拽起苏和卿。 “小妞,你知道雇主怎么跟我说的吗?” 苏和卿没吭声,直直地看着他。 “她说,叫我们好好享受享受贵女的滋味,你说你这么漂亮,是怎么得罪了她呢?” “我都不知道她是谁,上哪儿知道怎么得罪了她。” “少在这套我话!”刀疤脸一把把她揪起来,“自己脱还是让老子给你脱?” 苏和卿低眸,伸手开始解自己的衣领。 余光中的人见此兴奋不已,直接把自己手中的刀放到地上,开始解自己的裤子。 就是现在! 苏和卿猛地扑上去把抢过放在地上的弯刀,狠狠地从背后刺进去。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在小巷中响起,苏和卿将刀拔了出来,一脚把刀疤脸踹倒。 “老大!”矮个子原本等在巷子外面,听见里面的叫声立刻冲了进来。 就见刀疤脸倒在一片血泊中。 “我......没事。”刀疤脸捂着腰,声音里含着怒火,“你去给我把她追回来......老子今日不整死她不罢休!” “是。”矮个子迅速追了上去,他扔飞刀的技术很牛,一刀就插进了苏和卿的小腿上。 苏和卿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倒在地。 “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苏和卿小腿痛到抽搐,她咬牙将那把刀拔了出来,从衣袖里摸出金创药倒在汩汩流鲜血的小腿上。 剧烈的疼痛让苏和卿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快速重新爬了起来。 这件事本来就为了报仇,现在官府的追兵还没找来,她若是在此倒下,等待自己的只有最惨的结局。 幸好矮个子脚程很慢,她还能跑出更远。 苏和卿拖着伤腿跑出小巷,大路上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其他提着刀的身影,她不敢往那个方向跑,只能拐进其他巷子中寻找机会。 在辗转到第二条巷子,快被矮个子追上的时候,苏和卿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巷子的暗影里。 有救了。 苏和卿心中松了口气起,跑上去猛地掀开车帘钻进去,将从刀疤脸手中夺来的刀架在车内之人的脖子上。 “嘘,别出声,让我躲一下。” 第72章 谢依然不见了 车内没有烛火,苏和卿拖着伤腿上车之后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扑进那人的怀里凶巴巴地拿着刀威胁他。 “让我躲一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人没说话,但苏和卿听到了他喉结滚动的细微声音。 紧接着,鼻尖传来这人身上若有似无的熟悉香味。 鹅梨帐中香。 紫阳郡的特产香料,闻着是淡淡清甜的梨子香味,在京城中只有一人得了这样味道的香。 苏和卿不可置信地问出声: “沈先生?” 伴随这声疑问,车内的烛火被擦亮照亮了沈砚白的脸。 云水将车壁上的灯全部点燃,回头一看,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血!” 苏和卿见云水盯着自己的手,赶紧把刀放下来。 “手上不是我的血,没关系的。”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沈砚白搂着她的腰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稳稳地放在他旁边。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不提它还好,沈砚白这么一说,苏和卿的注意力又转回血淋淋的腿上。 “......被刀插中了。”苏和卿低声回答。 沈砚白没再说话,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 苏和卿腿上的血和着药瞬间就将他的衣袍染脏。 苏和卿愣了一下,想要缩回小腿,但是却被沈砚白拉住脚踝动不了。 “别动......会疼。” 他声音很低,动作熟练地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和一罐药粉,小心地帮苏和卿包扎腿上的伤口。 车内一时无言,只有衣料相互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其实苏和卿的腿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的金创药里加了麻沸散,此时伤口木木的没什么痛感。 但是...... 苏和卿能感受到沈砚白不小心擦过小腿皮肤的温度,很热乎。 刚认识他的时候见他总是病着,初春的时候也要穿厚厚的披风,苏和卿一直认为他的身体很差,手应该跟他脸一样冰凉。 但现在触摸在腿上的温度却如此炽热...... 很奇怪,让她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于是苏和卿不自在地动手冲脸上扇了扇风。 紧接着,云水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把扇子,很有眼色地在旁边帮苏和卿扇起来。 苏和卿:...... 怎么感觉脸更热了? 正神思不属地想着,外面忽然有声音来报:“我们抓住了一个斧头帮的成员。” “斧头帮?”苏和卿惊讶得瞪大眼睛,怪不得他觉得他们佩戴的弯刀这么熟悉,原来是斧头帮! 苏和卿猛地抓住沈砚白的衣袖: “你们抓住的应该是追我的那个人,还有一个人被我用刀刺中了,在旁边的小巷中,应该是他们的头目,你们快去找。” 沈砚白闻言立马吩咐手下去做,但是苏和卿仍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放。 “还有什么事吗?”他温和开口。 苏和卿却咬着唇,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但是事不宜迟,沈砚白已经将他的伤口包扎好了,苏和卿便站起身说道: “多谢沈先生给我包扎,我要先回去找依然了。” “别动。”沈砚白这回拉住了他的手腕,但他很快松了手,“你的伤口很深,就在这好好休息,我派人去找她。” “不行!”苏和卿立马否决,在沈砚白疑惑的目光中话更难说出口。 “她......她中了药,被我藏了起来,得我去才行。” 沈砚白一听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拉着苏和卿坐下,分咐车夫开车。 “你跟我说她在哪里?我们开车去找她。” 苏和卿松了口气。 如此也好,马车的速度要比她伤了腿走起来快许多。 这样想着苏和卿又觉得懊恼。 自从上次自己吃了解毒丹之后,她就把制作新丹药这件事给耽搁了。 原本在紫阳郡几年都用不上一次的解毒丹在京城中才过了几个月就要用两次。 这地方真是晦气。 苏和卿轻叹一声,又想起那刀疤脸说的话来。 她下意识将这些告诉了沈砚白: “这些人估计是冲我来的。”苏和卿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听他们头儿的意思,像是我得罪了谁,然后找他们来报仇的。” 沈砚白听到这话目光沉沉。 苏和卿如此软绵绵的性格得罪人也是轻飘飘的,何至于还要找山匪斧头帮来寻仇? “你且安心,等我查出幕后主使,定不会轻饶。” 沈砚白安慰苏和卿,紧接着便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在此处的原因告知于她。 “我本在查斧头帮。” 上次大理寺门外绑着一群斧头帮人的事情,沈砚白让大理寺表面结案,实则人在偷偷调查背后的势力。 今日晨时他们得到消息,斧头帮剩下在深山老林里的土匪今夜要下山来到城中,似乎是收到了什么命令。 如今沈砚白埋伏在此,就是想看他们有什么动作,顺便将他们藏于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大街上埋伏了很多官兵,已经将他们大部队抓得差不多了。” “这样吗!那是我错过了。” 要是早知道这大街上布下了天罗地网,苏和卿就不带着谢依然往小巷子中跑了。 不过她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沈砚白也这样想。 若是大街上没有官兵在,苏和卿和谢依然两个人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抓住,在曲折的小巷中反而能拖更长时间。 沈砚白很赞叹苏和卿的临危不乱和聪明才智,包括她把中药的同伴保护起来,沈砚白也觉得做得很稳妥。 “你做得很好。”他声音低沉,像月夜下的古琴音调,“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当然还是先藏起来为好。” 这样直白的夸赞让苏和卿再次觉得有些脸热,不自然地看向窗外。 而云水正缩在角落面壁憋笑。 天呐! 这样夸赞的话他从不曾听公子讲过! 怪羞耻的,别说苏小姐了,他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所以在马车停下时,苏和卿就急急忙忙的下车,太慌乱以至于额头在车顶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苏和卿:...... 算了不管了,反正是个糟糕的夜晚,还是先把谢依然带出来重要。 苏和卿推开仓库的门进去,没一会儿就一脸惊慌的跳出来。 “谢依然不见了!” 第73章 梦境 “我把她藏起来的时候她根本走不动路的,不可能走远。” 她中了那样的药,本就意识模糊,万一碰到个心思歹毒之人...... 苏和卿不敢细想,她心急如焚,提起裙摆就要去找她。 但是她的胳膊被拉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坚定而有力,说的话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已经派手下去找了。你不要慌,可以帮忙思考一下她有可能去哪里吗?” 对,她是这里面最了解谢依然的人,现在只有她能提供谢依然最可能的动向。 她不能慌,要好好想想。 见苏和卿因为思考而停下了脚步,沈砚白心中松了口气,手中稍微用了点力气,将她拉近,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此减少腿部受力。 关心则乱,她毫不犹豫地跑出去找谢依然,但是如今流匪还没抓全,她出去不安全,得待在自己身边。 不过她很聪明,肯定不一会儿就能反应过来自己在唬她。 这么想着的下一秒苏和卿就出声了:“她迷迷糊糊的,大概分不清楚方向,哪个方向都可能走的,你们人手够吗?不够我也去。” 沈砚白:...... 他喜爱她的聪明,但有时候觉得还是笨笨得好。 “人手够的,你安心等着就好。” 沈砚白的话音落下,巷口就跑来一个小厮。 “沈大人!”来人气喘吁吁,看得出来跑了很久,到了几人近前停下,连气都喘不匀。 苏和卿很着急,她离开沈砚白靠近了那小厮几步,紧张地等着他带来的消息。 那小厮见苏和卿走过来,赶紧大喘了几口气就汇报: “李大人说...他找到了谢小姐,正在找人医治。” 太好了,谢依然她没事! 苏和卿悬着的心几乎瞬间落回原本的位置,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向沈砚白: “现在没事了,沈先生......” “小心!” 苏和卿的话被沈砚白急切的声音打断,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 “小贱人敢耍老子,看老子不砍死你!” 刀疤脸粗粝的声音从身后自上而下的传来,苏和卿来不及转身。 但她从快速靠近自己的沈砚白那黑沉的眼眸中看到了反光的弯刀。 完了。 这样的想法刚在苏和卿脑海中成型,她就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宽阔的怀抱,一阵天旋地转后,令人牙酸的划开皮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公子!” “沈大人!”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快的苏和卿反应过来的时候刀疤脸已经被打倒在地,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原来你把另一个人藏在这里了,真他妈好心计!” “老子东躲西藏都没地方,都是因为你这个小贱人呜呜呜——” 他的嘴被塞住,剩下没说完的话化成了低鸣。 但是苏和卿对他根本不在意。 她看着眼前人,缓慢地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大脑一团浆糊: “......你被刺伤了。伤得很严重,我能给你包扎。” 她抬手拉沈砚白的手,想带他到车上,但是被沈砚白反手握住。 他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苏和卿的额头。 “我没事。” 他的面色因为疼痛而变得苍白,但是说话的声音仍旧稳定: “你发热了,我现在让云水送你回府上去。” 原来觉得无法思考是因为发热了吗? 苏和卿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你不跟我一起吗?” “不了。”沈砚白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我还要处理公务,抽不开身。” 苏和卿被他推进车里,声音隔着一道帘子闷闷的: “可是你受伤了......” “我没事,回去记得找大夫给你再清理一下伤口,然后好好休息。” 车子启动得很快,沈砚白的嘱咐说完的时候车子已经走过转角,再也看不到了。 沈砚白也终于撑不住倒在地上。 “沈大人!”小厮一脸惊恐地跑过来扶住他,大叫着大夫。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小厮只看见这恶匪从墙上跳下来挥刀,紧接着就看到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从沈大人背上绽开,从肩膀到腰部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浓烈的血腥味和残忍的画面让小厮差点吐出来。 怪不得沈大人不让那小姐替他包扎,这样的画面被那小姐看到估计会吓晕过去。 大夫很快就跑了过来,惊讶得睁大眼睛。 “伤得这么严重?快!快抬回去!” * 苏和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躺到床上的。 她发热得昏昏沉沉,像是被蒙在厚厚的毯子中,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十分模糊。 只感觉苦涩的药液被喂进口中,还有隐约的抽泣。 ......很冷。 身上很冷,月色也很冷。 苏和卿又在这样冰冷的月色下采花。 “谁在那里?”朝墨的冷喝让苏和卿回过神来。 “是我。”苏和卿走向凉亭。 这回她认识亭中的人,是沈家的家主,沈砚白。 苏和卿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又高兴又生气。 她凑近他,看着他的眼睛,口中抱怨着: “家主大人在外面叱咤风云,在家中也可不守规矩,当真是快活得很。” 沈砚白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而是温和地问她:“大晚上怎么不好好休息?” 说起这件事来苏和卿就生气。 她恨恨地扭过头去,冷哼一声:“我一直被沈朗姿关在这里!关在沈府,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只有晚上我才能出来!” 沈砚白的神色变得凝重,声音凌厉:“五弟如此行事确实欠妥,我明日会替你教训他。” 这回苏和卿没有拒绝。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很沉重,无法思考,只好呆呆地问他:“是真的吗?” 沈砚白的眉目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变得遥远:“真的帮你......” “和卿?和卿?” 苏和卿从梦中醒来,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姐姐喜极而泣的脸: “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不过大夫说只要醒了很快就会好的。” 苏和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开口时的声音沙哑: “......他呢?” 第74章 探望 “谢依然也回家了,她没什么伤。” “不是,我说的不是她。” 苏沉香一愣。 “那你在说谁?” “是——”沈砚白。 苏和卿口中的话咽了回去,苏沉香以为她是嗓子疼,赶紧拿勺子小心地给她喂水喝。 喂给她一小碗水,苏沉香才又问道:“是谁呀?也受伤了吗?” 苏和卿却摇了摇头。 “没谁,睡糊涂了。” 她做了个被救赎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实际她根本没有走入凉亭中,沈砚白也对她漠然置之,只在最后跟她说了一句话罢了。 真是发热烧糊涂了,竟然做了这种梦。 苏和卿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腿上的伤口痛得她倒吸一口气。 “你躺着罢,起来做什么。”苏沉香端着药过来,有些无奈的说道。 “躺了两天感觉骨头都软了。”苏和卿冲姐姐讨巧地笑笑,“姐姐,能帮我再敷点金疮药吗?” “没用了,你表皮的伤口都长住了,金疮药就算再好用也不能透过皮肤钻到你里面去呀。” 苏和卿闻言叹了口气,一口气喝掉苏沉香递给她的药。 苏沉香看着乖巧的妹妹心中止不住难受,说话的声音都哽咽了。 “都怪我把你弄丢了,你回来的时候整个小腿上都是鲜血,伤口还很深,肯定很痛。” 金疮药里面有麻沸散,可以止痛,妹妹肯定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才开口的。 苏沉香自责的要落下眼泪。 “哎呀没事没事!”苏和卿赶紧拉住姐姐的手,“这怎么能跟你有关系呢?是有人要害我,防不胜防的。” “什么?”苏沉香难过的情绪因为惊讶而消失了,她不可置信的问道,“是谁要害你?” “不知道,谢依然也被下了药,大理寺应该在查,有结果我会跟姐姐说的。” 苏和卿掀开被子,撑着床架站起身,另一只胳膊搭在姐姐苏沉香的肩膀上。 “我要写信去问问谢依然怎么样。” 苏沉香扶着她到书桌面前,将信纸替她铺好。 苏和卿提笔,认真地开始写信: 【依然,别后无恙否?我胫伤渐愈,恢复颇顺,惟动静间仍有隐痛。】 那伤口的痛像一根细细的丝线,一直牵扯着苏和卿的注意力,想忽略都难。 不知道他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当时听到皮肉裂开的声音是那么清晰,肯定是一道很大的伤口。 估计表皮长好都需要好一段时间。 苏和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走神,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有些懊恼地盯着信纸上的渗透的墨点。 这张算是废了。 苏和卿发泄似的把纸揉皱扔掉,又重新拿了一张开始写: 【依然,别后无恙否?......除却所中迷药,可更有他处损伤?】 写着写着苏和卿忽然注意到桌上放着的白玉药瓶。 是沈砚白特制的药瓶,这药应该是云水送她回来时给的,她全无印象。 那这药给她了,他还有药吗? 他说还有公务要处理,那伤口会不会治疗得不及时? 苏和卿猛地深吸一口气。 她现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就是被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影响了! 如果她不了解清楚沈砚白的情况,她就根本没法安心做事了! 她必须要去探望沈砚白,看一下他的伤口,毕竟他救了她的命,她再不想跟沈家人接触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 没错,为了自己的心安,今天就去。 现在就去! 苏和卿迅速给信结了尾,让小冬送去给谢依然,然后撑着桌子站起来。 “你要去床上躺着?”苏沉香赶紧来扶她。 “不是,我要去沈府。” 苏沉香:??? 腿上受着伤去沈府? * 沈府外,苏和卿撑着拐杖单脚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看得身后的苏沉香倒吸一口冷气。 “你再跳我就把你塞回马车上!” 她本来就不同意苏和卿出门,结果她还这么皮腾! 气呼呼地扶住苏和卿,她看向沈府的门房小厮,还未说话小厮已经把侧门大大的打开。 苏和卿:...... 这沈府的小厮怎么回事?来人问都不问就把门打开了? “我们是苏家人,来探望沈大人。”她主动说道。 小厮笑呵呵:“我知道我知道,两位小姐小心点进!” 很早之前云水哥哥就来找过他。 当时把他吓死了,还以为终于要秋后问斩处置他上次擅自给苏二小姐开门的过失。 但他想差了。 云水哥哥来是嘱咐过他,说苏家小姐来不用通传直接放行就好。 于是这次见到她从马车上下来,小厮立马就把门打开。 苏沉香诧异地扶着苏和卿进门。 本来她想等着沈大人的小厮来接,没想妹妹直接拄着拐杖就走。 苏沉香赶紧跟上去。 “你怎么知道沈府里的路怎么走啊?” 苏和卿动作一僵,差点摔倒,还是被苏沉香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呃......那个,我之前来找过沈先生一次。” “这样吗?沈府的路这么绕,你记性还挺好的,走一次就能记住。” 苏沉香没怀疑苏和卿的话,但是心中惊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妹妹就已经和沈大人这么有交集了吗? 看来两人之间真的有点什么关系,可是上次妹妹为什么拒绝沈大人呀? 苏沉香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苏和卿:“你是不是喜欢沈大人?” 苏和卿一惊,又是差点跌倒。 她赶紧撑着拐杖站稳,郑重其事地看向姐姐:“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你伤还没好全就来看他?”苏沉香更不解。 “那是因为他救我受伤了。” 苏沉香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回答,顿了顿才问道: “伤得重不重啊?会不会救命之恩叫你以身相许?” “姐姐!”苏和卿伸手去捂她的嘴,“你不要这么说!我才不要跟他们沈家人有什么联系!” 苏沉香本来在逗苏和卿,看妹妹有些恼了,正要结束话题,就听“哐当”一声。 是朝墨把手中的铜盆扔在了地上。 他看着苏和卿,声音愤愤: “既然不想和沈家有关系,那你来干什么?从沈府出去啊!” 第75章 昏迷 “沈府没人欢迎你!” 朝墨攥着拳头,怒气冲冲瞪着苏和卿,希望她现在识相点赶紧走开。 但是苏家两姐妹都站着没动。 苏沉香皱着眉头看他,不明白这个小厮为什么是这么冲的态度。 苏和卿则面无表情,对朝墨的发疯也无动于衷。 沈府中人都像他一样盛气凌人,这就是她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的原因。 两个人都对朝墨特意说出的驱赶性羞辱言语没有反应,反而把朝墨气的脸色涨红。 怎么这么厚脸皮! 那他就要使用他的终极绝招了! “苏和卿你就是扫把星!是你害得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醒不过来,是你害得我——” “朝墨!” 听到外面吵闹的云水出来就看见朝墨对苏家二位小姐出言不逊,急得他连门都顾不上关,冲出来阻止他。 “你干什么!”云水冲到朝墨身边咬牙切齿的小声问道,接着推开他向两位小姐行礼。 “苏小姐,您的腿伤没好怎么就来了?”他看向苏和卿那条伤腿,下意识说道,“如果需要药粉,可以让小冬直接来的,不用辛苦您特意跑一趟。” 苏和卿摆手:“我不是来要药的。沈先生还没醒吗?” 云水愁眉苦脸地点头:“烧了三天了,公子一直迷迷糊糊的醒不过来。” 三天了热还没退,再这样下去就危险了。 苏和卿眉头蹙起,作为医者心里忍不住担忧。 “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嗯?” 苏和卿问完这话之后云水就呆住了,于是她不得不提醒了他一下,云水才反应过来似的使劲点头。 “当然可以,苏小姐您请进。” 他万万没想到苏小姐是来看自家公子的! 看来公子也没白受伤,至少苏小姐愿意接近他一点了呀! 云水脸上挂着控制不住的笑容,引着苏家大小姐去院中的凉亭里等候。 等安顿好苏家大小姐,云水正准备返回屋中照顾沈砚白,就被朝墨拦住了去路。 “哼,你瞧瞧你这谄媚的姿态,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好脾气的云水听到这话火气也上来了,抓着朝墨说道:“你刚刚什么态度?要不是我出来,苏小姐就要被你气走了!” “我就是要她走!”朝墨梗着脖子,“她算什么东西,害得公子受伤!还有你!你不仅没有保护好公子,还要捧着她。你是不是得失心疯了?” “你才得失心疯了!” 云水吼他,朝墨愣住。 云水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虽然他前段时间被公子罚了,已经不是公子的贴身侍从,但也还是近侍,加上他从小就跟着公子,所以云水一直对他客客气气的,这是他第一次吼他。 云水吼完人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他缓缓叹了一口气问道: “朝墨哥哥,你还不明白吗?公子喜欢苏小姐啊!” 正是因为喜欢,朝墨才会因为屡次冒犯苏小姐而直接被公子革职,身份降了一级。 朝墨过于执拗,以至于到现在还没看明白这件事。 果然,朝墨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公子的卧房,口中喃喃着: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 屋内。 苏和卿推门进来,看到了趴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沈砚白。 他没有穿上衣,只有一条锦被盖在他的腰部,于是他背上的伤口一览无余。 从肩胛延伸到锦被中一条长长的裂口,已经被大夫用线缝住,但是还没有长得很好,红红的凸起着,像一条蜿蜒扭曲的丑蜈蚣。 苏和卿抿唇在他床边站着,不敢想象这样一道伤落在自己身上会有多疼。 哦,是她的话她都感觉不到疼了。 她站的位置更不好,如果没有沈砚白伸手拉了她一把又把她护在怀里,那从天而降的一刀会直接把她劈成两半。 苏和卿此时无比清晰的意识到,沈砚白受了这么重的伤就是因为她。 “......真是让我内疚啊。”苏和卿轻声说道。 对讨厌的人怀了歉疚的心,以后该怎么相处呢? “叩叩”,门被敲响,苏和卿的思索被打断,她转头看见云水蹑手蹑脚地进来,小心地关上门。 “苏小姐,你怎么站着?” 云水赶紧拿了一把小凳子放在她身后,扶着她在床边坐下。 然后帮趴着的沈砚白翻身,让沈砚白变成侧躺着,面向苏和卿的方向。 “这样侧躺着伤口在上面,也不会被压到。” 云水给一旁的苏和卿解释。 “但是公子昏迷着,这样侧着躺总是躺不住,得有人时时刻刻在这里看着。” 所以苏小姐,你就成为在这里陪公子的那个人吧! 但是苏和卿很快给了解决办法。 “把他的胳膊这样放。” 苏和卿将上面的那只手臂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臂曲起放在耳边,然后又拿了一个枕头放在后腰。 “这样他侧躺会稳定一点。” 云水:...... 竟然还能如此。 虽然让苏小姐在这里陪着公子的目的没达到,但是公子这样侧躺明显会舒服一些,云水也就放心些。 “还有这个,”苏和卿从荷包中掏出药粉,递给云水。“这个金疮药里面有麻沸散,敷到他伤口上有镇痛的作用。” 这是个好东西! 云水眼睛一亮,赶紧接过药瓶帮公子敷药。 金疮药刚敷到伤口上的刺痛很明显,昏迷中的沈砚白眉头紧紧皱着,额角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 苏和卿看着,拿出手帕轻轻给他擦汗。 云水看到了,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恨不得公子立刻醒来看看苏小姐在照顾他。 但是公子现在的状态...... 想到这里云水的心沉了沉,默默出去煮药。 门被他轻轻磕上,屋内只剩下苏和卿和昏迷中的沈砚白。 她帮他擦完汗又掖了掖被角,声音很轻,像是耳语。 “这么大的伤口,一定很痛吧?” “快点醒过来,你上辈子可一直好好活着,若是这一世因为就我就这样病死,很不值得的。” 苏和卿垂下眼眸,正轻轻叹息,忽然感觉一抹温热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 第76章 求药 苏和卿惊讶抬眼,对上沈砚白黑白分明的眸子。 他还没完全清醒,视线虚虚地落在她的脸上,没有聚焦,看起来分外倦怠。 但是他却开口说话了。 “......和卿......”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带着一点高烧后的鼻音,听起来很温柔。 “回家之后......找大夫清理腿上的伤口了吗?” 苏和卿浑身一震。 受伤那夜被送上马车后,沈砚白的叮嘱还犹言在耳,他叫她别忘记处理伤口。 昏迷三日,如今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询问她的伤吗? 苏和卿生平第一次说话结巴起来: “当然。今日已经是、是第三天了,我的伤口都长住了。” 沈砚白听到这话有些怔忡,大概是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长时间,顿了顿才继续低声问道: “还痛不痛?” 苏和卿抿唇,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本就有愧于他,如今他大病初醒就如此关切她,更让她觉得不自在。 于是她干脆偏开头,猛地站起身来: “我去给你倒水喝。” 她逃离的心思急切,忽视了沈砚白仍旧拉着她的手,这么猛地站起又被拉住让她失去平衡,一条腿无法用力,竟直直地冲着床榻栽下去,整个人撞在了沈砚白身上。 “啊!” 苏和卿的心一瞬间悬到了嗓子眼,她尽力撑住自己,这才没让自己把全部重量压在他身上。 不过她仍旧紧张极了。 沈砚白好不容易醒了,如果伤口这时候崩开,病情恶化,他又要反复高热。 到时候又是在鬼门关口打转! 不过好在伤口没有因为撞击而裂开,仍旧是红红的长条丑蜈蚣,没有渗出血来。 苏和卿狠狠松了口气。 注意到了她的慌张,沈砚白拉着她的手腕低声安慰: “我没事的,不痛。” “你当然不痛!” 苏和卿听到这话瞬间炸毛,凶得沈砚白一愣: “刚涂了我的金疮药,伤口这会儿都麻了,怎么可能感觉到痛!” “把手给我松开!要不是因为你拽我,我根本不可能栽倒,今日要是伤口崩开了你还有命活吗你?” 苏和卿确实火大,小腿的抽痛一跳一跳地折磨着她的神经,加上差点伤了沈砚白的后怕,让她整个人此时处于暴躁的边缘。 这沈砚白就躺在这里,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伤得有多重!但是她作为医者她知道啊! 刚刚真的吓死她了! 苏和卿心中生着闷气,与她情绪相反的沈砚白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意。 她......在关心他。 凶凶的很可爱,其实沈砚白知道她是害怕了,所以立马保证: “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小心的。” 沈砚白去看苏和卿因为生气而亮晶晶的眸子。 苏和卿受不了这样的视线,躲过他的眼神:“......你随意。” 沈砚白没能如愿与她对视,心中有些失落,但他很快调整过来,请她坐下。 “倒水等云水进来便好,你伤着,别站了。” 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昏迷这三日他一直断断续续地做着噩梦,循环着他没能救下她,她在他面前血淋淋地倒下的画面。 他总是奋力扑上去,却每次都慢了一步,直到他精疲力尽,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她似乎正在拿着柔软的锦帕轻抚他的脸颊。 这个认知让沈砚白停下了拯救,慢慢地从噩梦中醒来。 而她就在眼前,让沈砚白安下心来。 他想要她多待着这里和他说说话,但苏和卿并没有坐下的打算。 沈砚白如今刚醒,神志不清显得有些脆弱,和他平日在外展现的威严冷峻的形象大相径庭。 苏和卿今日不小心见到了他这样的一面,知道的太多,说不定等沈砚白反应过来就要拿她试问。 她还是赶紧溜吧。 苏和卿又恢复成了疏离恭敬的模样,冲着沈砚白行礼: “沈先生对我恩重如山,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定义不容辞。如今就先告退了。” 她说完垂着眸要走,本以为沈砚白不会说话,却听到他的声音。 “站住。”他音色变得有些冷,说话不似之前那样缱绻动人,仍旧沙哑着,“我不是在救你,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 “要是抓斧头帮伤到去游玩的人,那便是我办事不利了。” “所以我对你没有恩情,你走吧。” 苏和卿瞧着他又恢复了平时公事公办的样子,乐得轻松,转身推开门。 见到在外面偷听的云水。 “我来送药。”云水脸上一红,不敢看苏和卿的眼睛,直接跑进去。 偷听被抓好尴尬啊啊啊! 云水同手同脚地端着药进来,听到身后的门被关上,松了一口气。 他将药递到明显心情不佳的公子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公子为什么说苏小姐不欠您的啊?” 如果她欠着公子的恩情,她就会愧疚,两人之间有了这个情绪作为桥梁,可以更好地发展感情啊! 但是沈砚白摇了摇头。 “我不想以愧疚要挟她,我救她是自愿的,不想看她愧疚。” 云水:...... 可是不愧疚的话,苏小姐看起来就不太想搭理您啊! 云水不禁为二人的关系深深地担忧起来。 倘若苏小姐真抽身离开的话,公子哪儿还有机会啊! 云水左思右想着,目光忽然定在了放在床头的那个药瓶上。 他得帮公子才行!不能就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了! 明日他就上门去找苏小姐,说公子把一整瓶药粉都用完了! 云水说到做到,第二日一大早就敲响苏家的侧门。 门房小厮见是他,赶紧将小冬叫过来。 云水上次见小冬的时候还是在来苏家送药那日,挨了好一顿骂,此时再见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仰着笑脸: “小冬姐姐,我来向苏小姐求药。” “什么药?” 沈家高门大户,除了那瓶小姐制成的带着止痛效果的金创药之外,他们应该什么都有的呀,何至于来求! 但是云水接下来的话让她大惊失色:“公子昨晚把金疮药全都用完了,所以今日——” “全都用完了!”小冬大惊,叫着跑了回去,“小姐,小姐不好啦!” 云水站在门外呆住。 糟糕,该不会是他想的这个理由太离谱了吧? 第77章 偷听 苏和卿拄着拐杖很快出来,语气带着急切地问云水:“你把那一瓶药粉都用完了?” 云水:“......嗯!” 开弓没有回头箭,话都说出口了,他现在反悔可不行。 苏和卿听到云水亲口确认,只觉得人都麻了。 这主仆两人简直是胡闹! 谁家用药粉这么毫无止境?更何况那药粉里面加了麻沸散,过量使用会对脑子造成不可控的伤害的! 不行,她得去沈府看他。 苏和卿拄着拐上了马车,看到云水还呆愣愣地站在下面,挥手叫他,云水才反应过来上了车子。 他知道那药粉是有镇痛作用的,所以今日特来卖惨。 说公子一晚上用了一整瓶药粉,不就是告诉苏小姐他疼得受不了嘛! 苏小姐一听肯定又愧疚又心疼的,心中便能记挂着公子。 云水的设想很美好,但是现在的事情好像有点不受他的控制,苏小姐竟然要直接去府上看公子。 不说会不会露馅,就是她又拖着伤腿行动就很不方便了。 这样不太好。 于是云水小心翼翼地提醒:“苏小姐您的腿伤成这样,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苏和卿烦躁地摆摆手:“我没事。” 要不是她现在腿伤着,她就骑马飞奔到沈府去了! 患者不按剂量用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苏和卿是真的放心不下。 而且她也很疑惑,同样都是金疮药,沈府的大夫应该跟云水交代过怎么使用,为什么他能干出这么离谱的事情。 这样想着苏和卿就问了:“你怎么能这么过量用药呢?” 云水:“呃......因为我看公子疼得厉害......”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谎言去圆,他现在真的后悔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了! 他一定要撮合公子和苏小姐! 这样想着他狠下心来,装作一副伤感的样子:“公子那样长的伤口,半夜痛得都睡不着觉。” 这样一说,苏小姐面上就有了心疼的神色。 云水见此更来劲了,继续装可怜: “小的不知道金疮药不能多用,就是实在心疼公子,希望他的伤口早点好,偷偷涂了好多在伤口上,都是小的的错......” “罢了。”苏和卿叹了口气,“下次记得按照剂量用药。” 他能离开沈府来找自己拿药,说明是问题没有很大,是自己头脑一热,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着跑过来。 苏和卿掀开窗帘看了眼车外,已经快到沈府门口了,现在想走也迟了。 那就进去看他一眼吧,毕竟他救了自己,用的过量的药还是自己给的。 都和自己脱不开干系,应当上门关切一下的。 苏和卿心中这样想着,干脆利落地下了车,往沈砚白的院子中走去。 云水小心地扶着她走进院中,想要唤朝墨帮他进去禀报一声,左右都找不到他人。 正想着就见朝墨从屋内推门出来,他瞧见苏和卿和云水也是一愣,反手关上了门。 “公子在屋内见客,还请苏小姐等等。” 云水是个会来事的,一听这话立马请苏和卿去凉亭中坐坐,只是他扶着苏小姐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了屋内传来一声怒吼: “为什么?” 是裴公子的声音!云水没来由地心中一慌,不想让苏小姐听出他的声音,加快步子。 但是裴穆的怒吼可不等他,下一句紧接着传来。 “你都知道端午节那晚是郑淑怡用郡主令牌打开了城门,为什么不让我去抓她?” 苏和卿的脚步停住了。 她站住不动,云水不能强拖着她走,急得汗都出来了,试图把苏和卿的注意力拽回来: “苏小姐......” “嘘——”苏和卿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中间,阻止了云水继续要说的话。 云水触及苏和卿此时沉静冰冷的目光,到嘴的话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和卿转身上了台阶,明目张胆的停在公子窗边偷听。 “抓住她我定要好好审问!苏小姐就是因为她打开了城门而受了伤!” 紧接着云水就听到公子的声音,不带感情地从屋内传出来:“她受了点小伤而已,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 云水:!!! 公子你干嘛要说这种话!当初明明急得不行啊!这样被苏小姐听见可完了! 云水立马疾步上前,想大步推开房门阻止屋内的对话。 但是他被苏小姐一把拉住了,不仅如此,她还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发不出声音来。 屋内的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 是裴穆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什么叫兴师动众?要不是苏家小姐跑得快,她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查这种案子还叫兴师动众?” 这回回复他的不是公子,而是另一道声音。 “裴穆,这件事情听大哥的。” 是五公子!他开口就好办了,公子少说两句能少得罪苏小姐两句,云水正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苏小姐的面色冷了下来。 而屋内沈朗姿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也不要太敏感,郡主身份尊贵,闲的没事何必要害苏小姐?你不要因为你之前和苏小姐走得近就太过感情用事。” 裴穆得不到两人的支持,有些凄苦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觉得苏小姐家世低微所以郡主根本懒得跟她计较吗?” “当然。”沈朗姿答得理所应当,“郡主有她没有的一切,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沈砚白此时也开腔:“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用你去审她。” 沈朗姿附和:“听大哥的总没错。” 云水在外面一整个呆住了。 他本意是让苏小姐能和公子关系更近一步,但是现在好像搞砸了...... “呵,”他听到苏和卿冷笑一声,那声音里满满带着嘲讽。 “他们沈家两兄弟,可真是一模一样呢。” 不一样不一样! 云水想解释,但是苏和卿已经转身就走。 完蛋了! 云水急得要死,也顾不上公子在屋内有正事,一把推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第78章 要让郡主付出代价 “公子!”他凑过去用只有一人能听见的声音急切地在沈砚白耳边说,“苏小姐刚刚来了!你们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人已经被气走了。” 沈砚白听见苏和卿名字时翘起的嘴角在听到人被气走之后落了下去。 云水一看就知道公子心情不好。 他就说公子肯定不会像五公子那样觉得苏小姐的家室不好的,他是真心喜欢苏小姐的! 所以刚刚那些误会要赶紧解开才是啊! 为什么不追究郡主的责任了呢? 云水急切地等着沈砚白的答案,只要公子一说他现在立刻冲出去向苏小姐解释。 但是公子却没说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淡淡道:“走了就走了,以后叫她别来了。” 云水瞬间失声问道:“为什么?” 公子明明喜欢苏小姐的,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冷淡? 沈砚白没想到平时话少的云水会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不禁抿了抿唇。 最后还是在云水强烈的目光中回答他。 “她腿伤得很重,来来回回的伤口好不了的。你去跟小冬说让她别再来了。” 云水沉默了。 其实他觉得都不用他特意去说,苏小姐肯定是不会再来了。 * 苏和卿忍着腿上的疼痛回到家中,一进门就见到了坐在她屋中哭的谢依然。 “你怎么了依然?”苏和卿心中一紧。 她认识的谢依然像小太阳一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哭。 谢依然一见苏和卿进来,哭得更厉害了,拉着她断断续续的说道:“我都不想、不想活了......” 苏和卿赶紧给让小冬给她准备一盘蜜饯,吃点甜甜蜜蜜的东西让谢依然缓和情绪。 谢依然哭着吃了一整盘,终于好了一些。 她开始给苏和卿讲起端午节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把我藏在房间中,我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去过。中间我还睡了一觉,再醒来之后觉得有力气了许多,就是很热,热得我受不了。” “就在我觉得我快热死的时候,听到了外面有说话的声音。那人正在集结队伍去抓剩下的土匪。我当时听到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官员,是好人,所以就出去让他救我。” “所以他带你走了,还给你请大夫来给你开了药吗?” 这一段苏和卿知道,当时有小厮来告诉沈砚白了。 但是谢依然听到苏和卿这话又开始流眼泪。 “他......他是请了大夫来给我看,可是我没喝药。” 没喝药? 那春毒是怎么解的...... 一个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下一秒,苏和卿就听到谢依然崩溃的声音。 “我最讨厌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我把他推到床上的时候他根本就反抗不了,然后呜呜呜......” 然后谢依然就把他霸王硬上弓了。 “昨日他上门来提亲,我家里人已经同意了。” 谢依然满脸绝望。 “我根本不喜欢他!他比我大七岁,这么一个还没成婚的老男人肯定是有什么问题,我才不要和他成婚!” 谢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难过得要死。 端午节第二日从床上醒来的谢依然天都塌了,昨晚的记忆一股脑儿地涌进脑海中,谢依然不敢吭声,悄悄穿起衣服就跑,但是被那男人拽住了手腕。 他说他会对她负责。 谢依然才不要他的负责! 她直接拒绝了他,并且让他不要多想,但是他还是上门去提亲了。 谢依然很崩溃,如今这种局面,她和沈朗姿再无可能了。 “若是让我找到那个卖我水的小贩,我定要把他抽筋扒皮!” 谢依然恨恨地说着,掩饰不住自己的怒火。 这话让苏和卿脑海中回放着在沈府听到的话。 她拉住谢依然的手。 “是郑淑怡干的。” “郑淑怡?” “对。”苏和卿点头,“我当时把你藏起来,是因为后面有匪徒在追我们,而这些匪徒是郑淑怡放进城中的。” 谢依然听到这话睁大眼睛,站起来拉苏和卿的手:“那我们现在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理寺卿!” 但是她没能把苏和卿拉动,她仍旧坐在椅子上,面色有些冷淡。 “没用的,大理寺不会管的。” 裴穆作为状元被授职在大理寺工作,他却没有权利抓人,而是到沈府去质问。 可见这次案件的处理权全部在沈砚白手中。 他虽为太学祭酒,却能管理大理寺的案子,确实大权在握。 上一辈子苏和卿只能待在小院中,虽然知道沈府家主沈砚白权势滔天却毫无体会,如今她算是见识到了。 处不处决,全在他一念之间。 可以罔顾公正,高高在上地凭借他的喜好做事。 当真是......可恶。 自己也是被他迷惑住了,竟还对他心软。 苏和卿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来。 谢依然听到苏和卿告诉她这些话感觉自己快吐了,泪水又流了下来。 “恶心死了,这个沈砚白真是一颗老鼠屎毁了沈家,沈五公子肯定就不这样!” 苏和卿赞同她前半句,但是对她后半句并不认同。 沈朗姿也这样。他也是沈家人,身上流着沈家人的血,同样高高在上,和沈砚白是一丘之貉,没什么不同。 想到这里苏和卿反而松了口气。 她之前看谢依然那么喜欢沈朗姿,一直非常担心。她知道沈朗姿不是好人,不希望谢依然能和他有牵扯。 现在谢依然婚事定下,远离的那个沈朗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可下一秒谢依然就哭到喘不上气来: “这么恶心的人,我却要和他表哥结婚......” 苏和卿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她的话了。 “你和谁结婚?” “呜呜呜......是沈砚白的表哥。” 那日小厮口中的李大人李星阑,是沈砚白的表兄。 之前的庆幸荡然无存,谢依然的这门婚事和沈家是连在一起的,可见也差得很! 苏和卿的脸色都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变得难看起来。 谢依然更是气愤,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道: “别以为大理寺不管她就逃脱惩罚了,我要让郑淑怡付出代价!” 第79章 嘲讽她受伤的腿 “我也正有此意。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苏和卿问谢依然。 这一问把谢依然问住了,她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从小到大都没害过人,哪知道什么害人的手段,整个人都茫然起来。 “要不......把她绑起来打一顿!” 谢依然握拳,这个她在行,加上苏和卿两个人想把郡主绑起来不要太简单。 狠狠把周淑怡揍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恶人有恶报! 苏和卿思索了一番,点头同意。 虽然这么做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若是她们给周淑怡下春药,就凭沈砚白这么一个后台,她和谢依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先打了再说,后面的事情从长计议。 谢依然也不哭了,整个人精神起来:“后日柳府有宴会,郑淑怡一定会去的,我们到时候把她拦住打一顿。” * 春日宴。 苏和卿和谢依然刚到柳府,就感觉几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苏和卿回看过去,就见以周淑怡为首,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两个人跟着她,三个人正愤恨地看着这边。 苏和卿今日刚可以不用靠拐走路,但是受伤的腿还不太能受力,走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上官书瑶当先出声:“呵,苏小姐,你这么爱走路,怎么伤了腿啊?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戏弄苦命人。” 苏和卿本不想理会她们,但是上官书瑶要来贴脸招惹她,她也没有躲避的道理。 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站在离上官书瑶只有一拳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上官书瑶第一次被贴得这么近,耳朵瞬间红了,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 “你干什么?我还说错了吗?” “上官小姐,我不是苦命人。”苏和卿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我可是被害的啊!” “什么?”上官书瑶听到这话一下就心虚了,眼睛不敢看苏和卿。 她......是不是知道了山庄她们一起害她的事情了?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能听懂,你们都懂。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苏和卿伸手帮上官书瑶整理了一下因为躲闪而歪掉的领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上官书瑶彻底变了的面色和瘸着腿慢慢走远的苏和卿,郑淑怡冷哼一声。 “你怕什么?她知道了又如何。” “我、我......”上官书瑶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上次害人不成还被发现,她现在心虚得不行。 苏和卿的姐姐苏沉香和自己的哥哥上官骏走得近,她若是让苏沉香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哥哥,她就惨了! 柳如烟知道上官书瑶在担心什么,冷嗤一声。 “上官小姐不用怕,她若是要告诉你哥哥早就告诉了,一直到现在没说就是不敢说,知道吗?” “她们苏家七品小官,家中的大女儿能入得了你哥哥的眼,一家人恨不得紧紧地扒着你家的高枝,怎么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告状呢。你放心好了,这个哑巴亏她不吃也得吃。” “真的吗?” 上官书瑶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但是之前被苏和卿冰冷手指不小心碰到的脖子时那种浑身战栗的感觉还下不去,让她总觉得心中不安。 “可是她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做的事,要不然今天就算了。” “算什么!”郑淑怡不耐烦地撇了她一眼,“你胆子这么小,不想干就别干了。” 郑淑怡甩着手帕走开了,上官书瑶委屈地咬着嘴唇。 “没事的妹妹,”柳如烟安慰她,“只有我们两个人做也可以。你去歇着吧。” 上官书瑶点头,在她心中,柳姐姐的形象已经伟大了起来。 她相信柳姐姐一定能和郡主把下药的事情做好的! * 柳府这次办的宴席男女不分开,所有人都在坐在一起,正方便小姐公子们相看。 苏和卿因为容色姝丽,已经被不少公子偷偷打量。 但是他们也不敢有什么逾矩的行为,最多只是看几眼。 但是有一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围着这次宴会的主人翁——柳嘉文,明目张胆地调侃起来。 “柳兄在家待了这么长时间憋坏了吧,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怡红院逛逛啊!” 柳嘉文仰头喝了一口酒:“我就不去了。” 他爹说被他发现他再去怡红院就打断他的腿。 “瞧瞧柳少这觉悟!”另一个又给他满上一杯,“其实不用去怡红院,咱们这儿就有地可玩了!” 说着这人的眼神开始明里暗里地看苏和卿,另一帮人都露出了暧昧不清的笑容。 “瞧着那苏家小姐长的是真不错啊!而且我还听说,她和她姐姐在紫阳郡可是很出名的,并称为紫阳二苏,还有文人给两人写诗呢。” 柳嘉文听到“苏家小姐”这四个字就皱起了鼻子。 他被太学戒律堂打到昏迷差点还被退学就是因为这个苏和卿,这种女人他才不要呢! “乡下来的小土鳖罢了,那些酸举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这样的人也要写诗吗?” 那帮公子们听到这话都愣了下。 有知道内情的人心中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另一帮什么都不知道的还在劝。 “此言差矣啊柳兄!她们家是没什么用,但是弄来当个妾室玩不是挺爽的吗?” “对呀对呀!野马驯起来才爽快,这女人啊也是越野也好!到时看她臣服不是很爽吗?” 柳嘉文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 想想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耀武扬威的女人到时在家中侍奉自己,还要在后院里争风吃醋地得到他的宠爱。 到时候他心情不好还可以随意罚她,反正都到了自己院中,一切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想到这里可把柳嘉文爽到了,他放下酒杯,冲兄弟们点头: “你们看着这出好戏吧!” 他们柳家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他就不信苏和卿见到他不讨好他! 至于之前的事情,他就大人有大量先原谅她一下,有些事情等把苏和卿弄到手再说! 他这样想着,自信满满地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苏和卿面前。 “喂,你在太学上得怎么样?” 第80章 柳嘉文喝了三杯酒 这是什么态度,连个称呼都没有? 在苏和卿旁边的谢依然听到眉头直皱,就要拍桌子起来骂他,忽然感觉自己在桌下放着的手被苏和卿拉住。 谢依然知道这是苏和卿让自己稍安勿躁的意思,忍了下来。 紧接着她就看到苏和卿拿起自己的酒壶,将酒液倒了满满一杯,端了起来。 等等! 谢依然心中尖叫,苏和卿难道是被气疯了? 她来之前不是还特意叮嘱自己,让自己不要吃喝吗?怎么她现在要自己喝了? 不要啊! 谢依然感觉自己眼珠子都要掉进苏和卿端着的那杯酒中,结果看到苏和卿端着就慢慢站起来,将酒杯递了出去。 “柳公子,好久不见。” 不是她自己喝啊,谢依然松了一口气,好整以暇地看向柳嘉文。 柳嘉文原本以为苏和卿要因为自己刚刚那句话而恼怒,他到时情绪稳定,好让他兄弟好好看看他驯女的技术,但是苏和卿并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他一搭讪就成功,也够他吹的了。 柳嘉文这样一想心情好得不得了,直接接过苏和卿的酒杯就一仰头灌了下去。 他喝了酒,正欲跟苏和卿叙叙旧,就被姐姐柳如烟过来拉住。 “你干什么!”柳嘉文不耐烦地甩开她,“你不是和郡主在一起说话吗?” 柳如烟眼睁睁地看着给苏和卿准备的药酒被弟弟灌下肚子,整个人都要急死了。 她想拉着弟弟走,但是柳嘉文是柳家的宝贝,早就被惯坏了,哪里能听她这个姐姐的? 反而她还被反手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柳小姐,”苏和卿装作一副伤心的样子,“我只是和柳公子说两句话而已,也不行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谢依然:!!! 她第一次知道苏和卿还会演戏呢!这么一看还真是我见犹怜呢! 而柳如烟则是被气个半死。 刚刚在门口她放狠话的样子还历历在目,现在装什么装! 可是他弟弟确实眼神都看直了,根本不听她的话。 而这时苏和卿又倒了一满杯酒。 “这敬你的第二杯,是祝贺在宴会上见到你了。” 送上门来的小白鼠,不要白不要。 不过看柳如烟这反应,这酒里没问题才有鬼了。 不过柳嘉文可不知道酒有问题,见到苏和卿这幅样子,心中得意极了,只觉得她被自己的魅力吸引了,这杯酒喝得更是豪放。 喝完之后还觉得不够过瘾,他又自己倒了一杯喝。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他的兄弟们在身后鼓掌的声音。 柳嘉文得意极了,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拿自己喝过的酒杯倒了一杯酒递给苏和卿: “你也喝。” “我喝什么?”苏和卿目的达到,装都不装一下了,“柳公子可别喝多了耍酒疯,失了礼数。” “你!”柳嘉文看着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气的胸口起伏不停。 但是这毕竟是他柳家的宴会,他是主人翁,今日父亲出门前还叮嘱过,让他别出了岔子。 他禁闭刚结束,不敢胡来,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苏和卿,他就不信他搞不到她! 等他把她弄来做妾,要让她天天跪着伺候他! 柳嘉文冷哼一声,把酒杯重重放回桌子上,走回自己的座位。 “你们看到她敬了我三杯酒么?呵,这么快就被我拿下了,简直不要太容易。” 听到这话有人提出质疑:“可是她最后可没喝你递过去的酒啊!” 柳嘉文听到这话立马挂起脸,恶狠狠地瞪着那人: “你懂什么!女孩脸皮薄不知道吗?她哪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喝我给的酒?” 那人不敢得罪柳嘉文,只好缩着脖子道歉。 柳嘉文哼了一声,心中正不耐烦着,柳如烟又跑过来了。 “弟弟,母亲找你。” “你说什么瞎话呢!”柳嘉文不耐烦道,“母亲今早都说了让我好好设宴请朋友,你能不能干你自己的事情去,少来管我!” 柳如烟见劝不动他,只能暂时离开,她要去找母亲,让母亲赶紧把柳嘉文劝回去,不然等会儿要丢大脸了! 而柳嘉文对此毫不知情,看着她走了,才跟身边的朋友吐槽:“女人就是麻烦,天天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 周围的人无一人敢接这话。 柳嘉文还以为大家都赞同他的说话,继续自我陶醉地说着:“我跟你们说,家中的女人最好拿捏......” 谢依然看到柳嘉文那自鸣得意的样子就烦,翻了个白眼凑到苏和卿身边,在他耳边悄声说: “我家哪个男子敢像柳嘉文这个样子,能被家中族亲打成肉馅。” 这话苏和卿信,毕竟当时在馄饨店帮谢依然的婶婶接生的时候,她甩叔叔的那个耳光苏和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看起来她家中的男子都是好脾气的。 “柳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呢,自然就宠着惯着。”苏和卿小声在谢依然耳边说道,“可没人敢管他。” “啧啧啧,惯成这个样子怕是废了。” 谁说不是呢,柳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柳嘉文这种水平怎么能撑起这么大一家子。 两人就这样说着小话,忽然听到柳嘉文那边传来骚动。 好多人都捂着鼻子跑开。 是柳嘉文,他穿的浅蓝长袍后面已经一片污脏,而他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着。 原本他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狼狈。 就在刚刚,柳嘉文还在不停地说着他家的事,就感觉一股气飞快地冲动他下腹。 他意识到不妙,赶紧起身要去更衣,但是还没走几步,汹涌的感觉就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喷涌而出。 “哈哈哈!”谢依然忍不住笑了,边笑又边觉得恶心。 苏和卿拉着她起身,躲得更远一点,冲她眨眼睛:“看来她们下的药还挺猛的。” 这是完全控制不住啊! 柳嘉文就站在大厅正中央,所有人都跑开了。 干呕的、捂着鼻子的、尖叫的,所有人以柳嘉文为圆心躲得远远的。 而去搬救兵赶回来的柳如烟好不容易从外面围着的人山人海中挤进来,看见弟弟柳嘉文一个人站在厅中不停地腹泻,只觉得两眼一黑。 第81章 被套住头 “弟弟......”她想走过去,却被恶臭逼的停住脚步,再无法前进一步。 场面一度失控,连本来想看热闹的郑淑怡都被恶心得连连作呕,捂着鼻子转身离去。 柳如烟看到了,再顾不上其他,踹了一脚柳嘉文身边的小厮,让他赶紧去扶他离开,然后赶紧追上郡主去。 郑淑怡本来要离开的,却被柳如烟拦住脚步,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你不处理你弟弟那边的情况,追着我做什么?” 柳如烟气都喘不匀,一把拉住郑淑怡的手臂: “那苏和卿太聪明,今日宴会上的东西她一口都没碰,却敬了我弟弟三杯酒,这才导致现在的场面的!” “那也没办法,是你弟弟主动上前去的,你不也没劝住他么。” 郑淑怡从柳如烟手中抽出胳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今日之事不成,实在是因为这个半路打乱她们计划的蠢货,让苏和卿意识到问题不对。 郑淑怡还完全没意识到,今日就算柳嘉文不出现,酒中的药也进不了苏和卿的肚子。 但柳如烟知道了。所以她才来拉住郡主。 “和我弟弟没关系,苏和卿估计已经知道端午那晚是我们做的了,所以今日她虽然来了宴会,但是却不吃不喝完全没给我们机会。” “郡主你要多小心些。” 郑淑怡完全不在以柳如烟的话,只觉得她和上官书瑶都胆小如鼠、瞻前顾后。 就算苏和卿知道了又如何呢?她身份尊贵,苏和卿这种货色巴结她都巴结不到,更别说报复她了。 她想怎么样?把自己的告到大理寺去? 开什么玩笑,端午节令牌那件事情她只是领了几个奴才去给大理寺卿看,说这些是她从城外买来的奴才,大理寺卿就封了案,把她从这案子中摘得干干净净的。 苏和卿一没证据二没证人,空口白牙去大理寺门口,谁会理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郑淑怡随意摆摆手,赶柳如烟走,“我先走了,你还是花些精力处理你家宴会的事情把,可别把消息传出去了,不然你弟弟这辈子估计都难娶妻了。” 说完她就不再理会柳如烟,急匆匆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柳如烟站在原地,差点要把手中的手帕拧烂。 不过就是个郡主,究竟在傲气什么? 要不是她柳如烟,郑淑怡能办成任何一件事吗?出了问题就迫不及待地跑掉,好像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小姐,她这也太不仁义了。”柳如烟的婢女也觉得气愤,小声指责道。 “行了,她毕竟是郡主。”柳如烟打断小婢女的话,“反正我该提醒的已经提醒到位了,剩下的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 郑淑怡只觉得今日晦气得很,马车走了半路了都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子臭味。 “恶心死了。”她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拿出火折子又点燃了一根香,正要把它插到小香炉中,车子猛地一抖,线香就这么断在郑淑怡的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干什么吃的!连个车都开不好!”她破口大骂,身边的小侍女听到这话赶紧跪着嗑起了头。 “还不赶紧下去看?”郑淑怡踹了她一脚,小侍女立马战战兢兢地跑了下去。 只是她下去之后就没了生息,半天都没回到车上来。 “九儿?九儿?” 郑淑怡叫了她两声都没人答应,心中后知后觉地涌上了些害怕,缩在车子的角落,备考着靠窗的车壁,眼睛紧紧地盯着门的位置。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郑淑怡不敢动,外面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有车内越来越重的香气闷得她满头的汗。 忽然后颈一阵冷风刮过,郑淑怡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窗户,还没看清窗外晃过的面孔,整个人就被自上而下的麻袋兜头套住了。 惊声尖叫全被闷在麻袋里,郑淑怡被拖着拽下车来,感觉一片头晕目眩。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敢伤我?” 把她拖下车来的谢依然听到这话抬眼看向苏和卿,冲她摆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这人没事吧?都被套住头拖下来了还在这警告呢? 要是她们真是匪徒早一刀捅死她了。 但是郑淑怡完全不知道收敛,还尖着嗓子警告: “我告诉你,我可是郡主!要是我被伤了分毫,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我劝你现在就把我放了——” 谢依然不耐烦听她剩下的话,一脚把她踹倒。 “啊!”郑淑怡一声痛呼,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耳边终于安静了,谢依然和苏和卿对视一眼,苏和卿点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德子。 德子清了清嗓子,故意粗粝的声音中透着油腻:“哇哈哈,这是哪来的小娘子?” “啊啊啊!”听到男人声音的郑淑怡顾不上身上的疼,就要爬起来,又被苏和卿一脚踹倒。 “哎呀小姐你就别亲自上了。”小冬用气声在苏和卿耳边小声道,“你腿上的伤还没养好呢。” “就是就是。”谢依然也小小声的在苏和卿耳边说道。 这样小的声音被蒙住头的郑淑怡自然听不到,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爬,大声惊叫: “我有未婚夫了!我有未婚夫了!他可是状元郎,你要是敢欺辱我我就让我未婚夫杀了你!” 她先是惊叫,然后开始哭求:“求你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肯放过我。求你放过我吧,我马上要成婚了呜呜呜......” 谢依然见这样的场景一点同情都没有,只想冷笑。 刀子不扎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尤其是郑淑怡这种人。 害人的时候无所不用其极,春药软筋散混着一起下,让她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是苏和卿机智,她们两人恐怕那天都要被那帮土匪侮辱了之后再杀掉。 一想到这谢依然就觉得心口阵阵发冷。 她神色冰冷,转而看向德子,对他用口型说: “动手。” 第82章 进退有度 德子立马猥琐地嘿嘿笑出声: “老子管你有没有未婚夫,老子今天就要你!” 他话音刚落下,谢依然就上手撕郑淑怡的衣领。 这是她们那日讨论出的报复方法。 谢依然性格纯良,真害人的事情她干不出来,但是就这样坐以待毙也不符合她的性格,她必须把那日所有的害怕委屈全部还给郑淑怡! 所以苏和卿就和她制定了一个计划——把郑淑怡套着头打一顿。 再加上她害的谢依然不得不跟沈砚白的表哥订婚,她必须经受和谢依然一样的不愉快体验! 于是苏和卿就让德子假扮猥琐男子,吓唬郑淑怡一下。 而她现在果然被吓住了。 谢依然上去解她的衣领,郑淑怡尖叫着挣扎,尖厉的指甲划到了谢依然的手臂。 谢依然直接狠狠甩了郑淑怡两个大嘴巴。 本来她今天没想打她这么狠,谁让她如此恶毒,今日宴会上还想害苏和卿和自己出丑。 要是再放过她,谢依然真觉得自己成圣女了! 而德子也非常会配合,此时粗声恶气道: “把嘴闭上!再敢尖叫老子掐死你!” 郑淑怡被打怕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小声地抽噎着。 没意思。 谢依然又狠狠的踹了她几脚,索然无味地收手了。 心思这么恶毒的人,她以为她遇事能敢于反抗,和敌人争个你死我活,不把对方干死誓不罢休。 结果郑淑怡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蛋,真到了这种时候就只知道哭鼻子。 而另一边的苏和卿看到了谢依然兴味索然,冲她挑了挑眉,用口型问她:“结束了?” 谢依然点点头,也用口型回复她:“我们走吧。” “好。”苏和卿点点头,比画着,“等我一下。” 然后她上前一步,把郑淑怡的头套掀起一半,露出她的嘴巴,然后从荷包中摸出一味药丸塞进郑淑怡的口中。 “呕!咳咳咳——” 等郑淑怡反应过来想要通过咳嗽阻止异物进入口中的时候,那药丸都已经顺着食道滑下去了。 “这、这是什么?” 她颤抖着声音问,却没有人回答她。 微风吹过,郑淑怡靠着墙抖得厉害,忽然感觉眼前亮了起来。 是之前下车后被打晕的小侍女,她这会儿醒过来了,立马跑过来掀开蒙着郑淑怡的头套。 “小姐你没事吧?” 郑淑怡眯了眯眼,刚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就狠狠一巴掌甩过去,直接把那小侍女打倒在地。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竟敢抛下主子!我回去就让人打死你!” * 郑淑怡尖厉的叫骂从身后的小巷中传来,谢依然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她刚刚怎么不敢蹦起来打我骂我?怂得跟缩头乌龟一样,只敢欺负她身边的侍女,真是欠教训。” “位高权重之人若是没有好的品德就会是这样子。”苏和卿垂眸,“京城中这样的人还少吗?” 谢依然没想到苏和卿会这么说。 她从小在京城中长大,加上父兄都是在外征战的大英雄,还真没人敢对她怎么样。 一想到苏和卿说出这句话是因为她来京城之后受到了委屈,谢依然就心疼得不行。 她紧紧地拉住苏和卿的手:“和卿,你放心好了,有我护着你!等父亲这次收兵回京我就让他认你做干女儿,这下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苏和卿赶紧回握住她的手: “我可没有受欺负。” 至少这辈子没有。 “知道这些是因为父亲告诉我的。以前父亲当紫阳郡郡守的时候,教给我和姐姐要体恤民情,切不可高高在上。” “苏大人真是好官,”谢依然听到这里又有些疑惑。“苏大人这么好怎么还是没能升官呢?” “我家才来京城几个月,哪有这么快呀。” “好吧。”谢依然没再纠结这件事情,问起了另一个自己非常好奇的问题,“你刚刚给郑淑怡吃的是什么?” “假孕药。” “什么东西?”谢依然震惊地睁大眼睛。 “一种很神奇的药物,能改变人的脉象,让脉摸起来滑如走珠,和怀孕的脉象是一样的,而且能让吃的人这个月不来月事。” “这么神奇!”谢依然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把手伸给苏和卿,“你还有吗?给我一颗尝尝。” 苏和卿一愣,不由的笑了起来:“等我回家给你拿。” “好的。”谢依然小鸡啄米地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问苏和卿给郑淑怡吃这药是干什么。 “她不是爱裴穆吗?如果她怀孕了该怎么和裴穆解释呢?” 苏和卿长睫垂下,轻声说道:“她解释不了,就只能躲在家中不出门,封锁一切消息,也省得她出来害人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她就像只苍蝇一样为这人嗡嗡叫,将她好好待在家中不知能免掉多少烦恼呢!” “不过现在不是这个情况了。”谢依然刚赞叹完苏和卿就是比她厉害,苏和卿就话锋一转,让谢依然愣住。 “若是她接下来一个月缩在家中,自然什么事都没有,等一个月之后她脉象回复正常了就能出来。” “但是她打了她的侍女。” 苏和卿早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 郑淑怡高高在上瞧不上比她家室低的小姐公子,自然对身边是侍女也是非打即骂。 所以苏和卿迷晕那小侍女之后就在她身上给她放了张字条。 上面写着:【若欲全性命,当以郑淑怡有孕之事告裴氏】。 若是郑淑怡没有打骂威胁她,她恐怕还不会这么做。 但是郑淑怡不出所料地打了她。 小侍女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遭遇不公就会心生恨意。 她一心想着郑淑怡,郑淑怡却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还扬言要回去要打死她,她岂能忍得下这一口气? 自然,她看到这纸条就不会选择别的路。 她,一定会去裴府的。 谢依然听到这里看向苏和卿的眼睛都冒出了小星星。 和卿她怎么这么厉害! 退一步能让她们安生一个月,进一步能让郑淑怡自毁她最注重的婚事。 这算得也太定了! 第83章 上郡主府看郑淑怡 如苏和卿所料,小侍女九儿决定按照字条上的去做。 她没跟着小姐回府,只说要去帮她买消肿的药膏,就自己一个人来到裴府门口。 现在这个时间正是裴穆下值之时,九儿看到那辆马车,直接跪了下去。 “裴大人......求您为奴婢做主!” 裴穆上任于大理寺,自然要处理民众的冤屈,当下就把人带进了府中。 九儿哭着鼻子,为了救自己的性命,添油加醋地把郡主要打杀她之事说给裴穆听。 “......小姐近些日子来闻不得油腻的东西,吃什么也总是吐,我猜小姐应该是怀孕了,便想着提示她一下,哪想小姐便打了我一巴掌,还要将我打死......” 九儿的脸颊高高肿起,上面五指印分明,十分有说服力。 裴穆本就讨厌郑淑怡,更讨厌她这幅总是高高在上喊打喊杀的做派,确认了郑淑怡真的怀孕,他连朝服都没换就直接出门。 九儿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车内气氛压抑,裴穆黑沉着脸,九儿不敢说话,怕哪句话不小心点燃裴穆的怒气,站在另一边完好的脸上挨上一巴掌。 于是她低着头跪缩在角落,尽量隐藏自己的存在。 忽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九儿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涂点药膏吧,”裴穆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是药膏却伸到九儿面前,“你的脸看起来比刚刚更肿了。” 九儿一愣,泪水慢慢涌了上来。 她从小跟在郡主身边,也算是有着一起长大的情谊。 但是郑淑仪对她非打即骂,从来没有像裴公子这样好好对待过她。 就她那样的人怎么本配得上裴穆? 九儿一时悲喜交加,悲她从前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喜她因为一张纸条得到了这么好的机缘。 于是她砰砰砰的向裴穆磕头。 “公子,求您怜惜奴家悲苦无依,救救奴家吧!奴家的身契被郡主拿着,她不会轻易绕过奴家的!” “好了。”裴穆赶紧制止她,不让她再磕,“我会把你的身契要回来的,你放心好了。” 马车在郡主府门前停了下来,看门的小厮一看到是裴府的马车立马笑脸相迎,看到车上下来的是郡主的贴身婢女的时候更是一点儿戒心都没有。 他以为是郡主叫状元郎过来呢,连通报的没有直接打开了门。 九儿就在前面快步给裴穆带路,很快就来到了郡主的门前。 屋内,郑淑怡正吐得天昏地暗。 她今早出门的时候跟家中的小厨房说自己想吃鱼肉蛋羹,回来的时候蛋羹就放在桌子上了。 但是平时闻起来很香的味道这次闻起来就又腥又臭,郑淑怡还没进屋人就吐得不行。 她的侍女想来扶她,被她一巴掌扇得失去平衡,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鱼肉蛋羹。 这下本来能被马上端出去隔绝气味的食物撒了满地,大家又手忙脚乱的来收拾,屋内的气味久久散不出去,郑淑怡便不停地干呕。 裴穆老远就听到了干呕声,脚步不停地直接进到郑淑怡的屋内,让跟着他来的大夫给郑淑怡诊脉。 郑淑怡愣了一下,看到裴穆来了赶紧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冲他笑:“裴郎你今日不忙吗哕——” “别说话了。”裴穆坐在桌边,看着大夫给躺倒的郑淑怡诊脉。 郑淑怡的目光也落到前来的大夫身上,心里窃喜。 裴郎现在开始关心自己了,竟然这么快就带着大夫赶来给自己看病。 她心头正得意着,就见大夫面色苍白,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这、这......” “这是什么意思?”郑淑怡皱眉,“本郡主有什么问题你如实告诉裴郎。” 肯定是她今日在柳家被恶心,回家的路上又被吓到导致的。 等大夫说出结果,她就能好好地向裴郎撒娇了。 这样想着,她更恨这大夫吞吞吐吐的样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警告他。 大夫只好开口:“郡主是喜脉......” “什么!”郑淑怡猛地瞪大了眼睛,“庸医!你竟敢污蔑本郡主!” “小人万万不敢啊!这脉象就是这么个情况,郡主又闻不得荤腥,一定是有孕了啊!” 郑淑怡气得七窍生烟,爬起来就要去打跪在床边的大夫,但她高高扬起的手被一把抓住了。 郑淑怡的理智回来了点,她看向冷着脸抓着她手的裴穆,勉强冲他笑,其实笑得比哭还难看。 “裴郎,你不要信这个大夫的信口雌黄,他就是胡说的!” “既然你不信任我带来的大夫,就叫你府上的医师里给你看诊。” 裴穆一把把她的手甩开,郑淑怡一下摔在了床上,才意识到裴穆此刻是生气了。 他一定也跟她一样气这大夫胡说! 郑淑怡慌乱地想着,只觉得脑子乱乱的什么都想不清楚,只是哀求裴穆: “裴郎,我就是吃坏肚子了,休息两天便好了。你若是忙的话你就先回去吧,等我好了去看你。” 裴穆并不理会她的哀求,转头看向身边跟着的九儿:“你去把府医叫来。” 郑淑怡这才注意到说要给她买药去的侍女跟在裴穆身后,她没想别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侍女跟裴穆有染,气得她浑身发抖。 “你站住!你个小贱人说是去给我买药膏,原来是去招惹我未婚夫去了!你看我不打死你!” 但是九儿丝毫不理会她的尖声叫唤,径直扬长而去。 郑淑怡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拉住裴穆的官服,恨恨道: “裴穆!我可是郡主,你敢在与我成婚前收外室,你就不怕我告到陛下面前让你丢了乌纱帽?” 裴穆眉头慢慢拧起,只觉得郑淑怡魔怔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少装!你就是喜欢低微卑贱的女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啊?那个乡下来的苏和卿说话语调听起来就土气,礼仪规矩也样样不行,只有你能看上她!” 第84章 夜晚来见 眼见裴穆的脸色沉了下来,郑淑怡呵呵笑了起来。 “如今她因为你和我订婚所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连见你一面都不敢,所以你就移情别恋了,是吗?” “看上了我的侍女,一个比她还低贱一百倍的奴婢!” “裴穆你也是犯贱,我郡主的身份配你是低嫁,你却不知道珍惜,还敢在外面勾三搭四?” 她莫名其妙的质问终于惹怒了裴穆,他猛地起身,一把将郑淑怡推回到床上。 “苏小姐一点都不低贱,在我心里她是个比你好得多的人。” 他靠近郑淑怡,丝毫不收敛眼中的厌恶之情。 “你现在应该想的不是怎么贬低别人和去圣上面前告我的状。” “你应该好好想想你自己,如果再有大夫来看你是怀孕,你该如何交代?” “婚前与别的男人苟且还怀上了杂种,我要将你送进大狱。” 律法规定,女子订婚之后与别的男子苟合,被发现可是下大狱被关十年。 就算是郡主郑淑怡,只要做实了这个罪名,她下半辈子就要在牢房里度过了! 郑淑怡看出裴穆是认真的,她慌乱起来。 她恍惚间想起那枚被硬塞到自己口中的药。 是那枚药丸!一定是她被套住头喂下的那枚药丸,自己是中了毒的! “我才没有怀孕!我这是中毒了,我是被毒药毒到了才会这样的!” 郑淑怡喊着拉起大夫的手放到自己的手腕上,慌张地说着: “你快给我再把把脉,我是中毒了!” 大夫又把了一会儿,还是摇头。 “郡主您就别为难我了,我只能看出这一个结果。” “庸医!等我府医来了一定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侍女九儿带着府医回来了。 郑淑怡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手腕递上去,府医却摸出了和先前大夫一样的结果。 她是怀孕。 “我要请御医!”郑淑怡疯了似的尖叫起来,“我明明就是被下毒了才会这样的!我要请御医来给我看病!” 郑淑怡闹得实在厉害,下人不得不拿着她的令牌出门,却被九儿堵在门口。 她一脸替郑淑怡着想的样子:“小姐,这件事情不宜闹大,若是被全京城的人知道了,就算裴公子不送您去大理寺,您也会被抓的啊!” “滚!这里有你什么事?主子的事情你还敢掺和?” 郑淑怡恨不得现在就叫人打死这个贱婢,但是九儿并没有被她的尖叫斥骂吓到,反而继续说: “小姐我日日跟在你身边,饮食全部是我先试吃您才会吃。可是我没中毒,小姐为何会中毒呢?” 郑淑怡看见九儿眼中明晃晃的敌视,整个人身体一僵。 她是在威胁自己。 自己从小到大的食物第一口都是九儿先吃,她没中毒自己却中了毒,只会被发现自己今日被绑架之事。 那场绑架......自己的衣领被撕开。 九儿醒来看到了自己衣领大敞的模样,肯定认为她是被侮辱了。若是自己一定要请御医,她就会把那场绑架告诉在场的所有人! 那她的名节就全没了! 现在九儿和裴穆只是私下来找他,说明有求于她。 比起被所有人知道自己被绑架被侮辱,还是私下解决比较好。 她中毒也只是暂时的,总会好起来。 到时候她要把今日受到的屈辱一一讨回来! 郑淑怡脑子终于清醒了一回,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 于是她沉默了下来。 半晌嗓音嘶哑地问:“你们有什么条件?” 裴穆看她这样,也知她脑子清醒了,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把九儿的身契给我。” 郑淑怡气得嘴唇都咬出了血,却不得不妥协。 “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她一把把身契扔到地上,扭头背对着所有人,不耐烦地赶人。 但是裴穆并没有打算走,而是继续道:“还有,我们的婚约作废。” 郑淑怡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发抖地瞪着他:“裴穆!你别得寸进尺!” 裴穆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若不愿,我还是那句话,现在就可以去大理寺告你。” 郑淑怡只能徒劳地瞪着裴穆,没有任何办法。 她在放榜那日对裴穆一见钟情,用了手段才顺利让他和自己订婚,如今却要功亏一篑,让她如何能不恨! 可是她不能下大牢,她是中毒的,她是被冤枉的! 她盯着裴穆,希望他能松口相信自己,但是裴穆只是淡淡地与她对视,眸光中满是坚定。 郑淑怡败下阵来。 她心中又痛又恨,却不得已同意了裴穆第二个要求。 裴穆看到她点头,当下毫无犹豫地带着九儿就走,郑淑怡看着两人冤屈的背影,攥紧锦被冲裴穆的背影大喊: “你别以为你和我退婚之后就能和苏和卿在一起!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裴穆!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裴穆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却仍旧大步往前去。 上天给了他最绝妙的机会,让他甩脱了郑淑怡,他终于能有脸重现见苏和卿了。 * 谢依然赖在苏和卿家中不肯走。 清露告诉她李星阑又上门去了,谢依然不愿见他,干脆宴会后跟苏和卿回了家,待在她家中玩到晚上也不走。 “我今晚就住在和卿家,和和卿睡一张床!”谢依然抱着苏和卿的被子对家中来的侍女说,“你回去给母亲复命去吧,告诉她我今晚不回家。” 她才不要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讨厌鬼呢!以后他再来谢府,她就跑来找和卿玩! 想到这谢依然又觉得今日打郑淑怡打得太轻了。 她就是受了点皮外伤,自己下半辈子的婚姻却都被她毁了! 就在谢依然又要拉着苏和卿念叨这件事情的时候,小夏敲响了屋门。 “小姐......”小夏犹豫着说道,“门房来说,裴公子在侧门,想要见小姐一面。” 谢依然立马从床上翻起来,替苏和卿回复:“他以为他是谁,想见就能见?让他滚!” “是。” 小夏往后退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语速很快地告诉苏和卿: “裴公子说他和郡主退婚了。” 第85章 太学考试 “而且,裴公子还说小姐若是不出来见他,他就站在门口不走了。” 小夏说了门外的情况,谢依然却只捕捉到她的第一句。 “裴穆退婚了?” 谢依然知道苏和卿的办法有用,但是没想到有这么有用,上午把郑淑怡打了一顿,晚上裴穆就来告知他们退婚了。 和卿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百倍! 谢依然干脆不拦了,她反而还有点想让苏和卿去见裴穆,这样她就能偷听一下裴穆是怎么把婚退掉的。 但是苏和卿坚定地拒绝了。 “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苏和卿摆手,“小夏你去让门房的小厮回绝他吧。” “就说当初的事情彼此各有难处,没必要计较了。” 说着苏和卿还从自己的柜子中拿出一捆线香递给小夏。 “还有这个,给裴公子,是祝他脱离苦海的礼物,从元春阁买的。” 她知道裴穆今天是铁了心与她见面,但她与他没什么好说的。干脆送他点礼物,这样见不到面裴穆心中也不会太难受。 而且还能给表哥开的店宣传宣传呢! 苏和卿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而裴穆也如她所料,拿到礼物沉默了很久,没有继续纠缠就离开了。 谢依然再次惊叹,她真想不明白苏和卿是怎么做到“料事如神”的。 她竟然就知道给裴穆点东西裴穆就不会纠缠吗? 谢依然想,如果换做是自己上门去找沈朗姿,他给自己点礼物自己会不忍心继续缠着他的。 所以这是怎么琢磨的呢?怎么预料得这么准确? 谢依然实在想不通,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苏和卿回答道:“因为他其实也没有多喜欢我。” 她此时已经躺下了,小夏将屋内的烛火熄了一半,让她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音调低沉而慵懒。 “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原本决定好的婚事被他母亲搅黄,不甘心跟一个那么讨人厌的高贵大小姐度过后半身,所以才总是想见我......因为我代表着他对美好日子的向往。” 谢依然听得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你在他眼中都是美好的代名词了,怎么还说他不够喜欢你呢?” “如果足够喜欢,他至少不会不管我的名声吧。” 说的倒也是,前段时间郡主和他裴穆的订婚闹得满城风雨,再加上有周淑怡本人的推动,所有人都在嘲笑苏和卿。 笑她妄想攀上枝头当凤凰,笑她一个乡下来的小官之女还以为自己真的能抓住新科状元...... 那些难听的话难以入耳,传的酒楼茶馆里所有说书先生都要讲这个故事,把它编成郡主和状元的美好爱情故事,讽刺苏和卿是不要脸的女人。 那时候喜欢出去玩的谢依然都不怎么出门,只要出门听到这种故事她总要掀了茶桌闹一场,还气得自己胸口疼。 这么看来,裴穆那时候确实并没有管过苏和卿的名声,甚至连自己还不如呢! 这样想着,谢依然忽然从之前的事情中挤出了点早被她忘到脑后勺的信息。 其实这件事情传的时间并不久,没有一周这个“郡主爱情故事”的话本子在京城中就再没人敢讲了。 “是沈砚白,据说他当时动用了不少手段,将京城中所有茶楼酒馆的这个话本就销毁了。” “可是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呢?”谢依然问苏和卿,却没人回答她。 她抬眼一看,发现苏和卿都已经睡熟了。 “好吧......” 好友睡着了,谢依然满腔疑惑无人可答,只好遗憾的下床去把剩下的蜡烛熄灭,重新躺回床上。 但是她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沈大人的行为十分矛盾。 有些看起来就是喜欢苏和卿,但有些行为又很讨厌。 谢依然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将苏和卿摇醒。 “和卿!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测试一下沈祭酒!” 苏和卿迷迷糊糊:“?” “我觉得他喜欢你!我们需要验证一下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不了。”苏和卿听到这话清醒了一些,淡然的声音显示了她此时对这件事情的不感兴趣,“沈家人的爱都太廉价,我不需要。” 窗外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落到床帐内稀薄如雪。 谢依然也躺了下来,抬手望着月光透过指缝漏下的阴影,慢慢睡了过去。 * 郡主与裴穆退婚的事轰动了京城,郡主府的人出面只说郡主身体出了问题,恐怕要推迟婚期,所以先退了婚。 这解释漏洞百出,自然挡不住京城中人的流言蜚语,所有人都在私下讨论,还有许多人将目光落在苏和卿身上。 但苏和卿对这些言论一概不理会,因为太学的考试到了。 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起,安静的学堂内没有大的声响,只有不时翻阅纸张的声音。 这次考试涉及天文地理算数策论,包涵的知识点极为广泛,但是对苏家两姐妹来说不是大问题。 从前在紫阳郡的生活中不只有落在纸面上的知识,还有落在土地上的实践。 天象代表着的气候,算数算出建筑物应该建造的高度...... 这些苏和卿都实打实的做过,所以答起题来也得心应手,直接第一个交了答卷出门。 现在出门上马车还要等姐姐,苏和卿干脆在走廊上闲逛,没一会儿就走到小池塘边。 小池塘旁,正站着沈砚白和裴穆这两个苏和卿不想见的人。 裴穆背对着苏和卿,声音坚定:“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机会甩开她,自然要宣之于众了!” 沈砚白微恼:“你这样做只顾及了你自己一个人!” 裴穆轻笑一声:“那不然呢?我的婚事我还要顾及谁?” “当然是曾经被你伤害过的人!你不知道现在舆论的矛头又指向谁了吗?你这么做置她于何地?” 沈砚白沉着脸,还想再说什么,余光中忽然看到一个人影,他立马抬眼去看。 却只看见一截白色的衣角。 “谁在那!”他推开裴穆,往前走了几步冷声问道。 第86章 质问 苏和卿无奈被发现,只能慢吞吞地走出来。 “和卿!” “苏和卿。” 裴穆与沈砚白两人见到是她都是一愣,裴穆往前两步想靠近苏和卿,被沈砚白不动声色地挡住了。 “苏小姐,这时是考试时间。”沈砚白带着提示意味地说出这话,想让苏和卿借着这个理由离开。 但是苏和卿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回答:“我答完了。” 裴穆听到这话立马说:“苏小姐既然不忙,可否赏脸与我去茶楼中饮一壶茶?上次一起去的那家茶楼出了新品,据说——” “不必了。”苏和卿淡然地打断了他的邀请,“裴公子如今初上任,想必需要熟悉处理的事物还有许多,不好荒废了时间做其他的事情吧?” “我......”裴穆从苏和卿的眼中看到了明晃晃的拒绝,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能拱手离开,“我是事务缠身,就不多在这里停留了。” 只是走了几步,他忽然又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沈大人想必也很忙吧?可不要在这里耽误了时间。” “我的事就不用裴大人操心了。”沈砚白并没有理会裴穆的挑衅给,仍旧待在原地没离开。 苏和卿心中哂笑一声。 这沈砚白官场混得比裴穆时间久,脸皮就是厚得多。 话都说到他脸上了他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若无其事。 他不走算完,苏和卿是不会停在这里跟他说话,自然抬步离开。 但沈砚白却主动朝她走过来,挡住了她的去路,使得苏和卿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的伤恢复得如何了?”他主动问道。 “不劳挂碍。”苏和卿没正面回答他,只是敷衍了一句,就要走。 但这回沈砚白没再继续堵她的去路,而是强硬地拽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到身前来,手撑在她身后的树干上,把她整个人罩了起来。 他胸膛起伏了几下,似乎是被气到了,但最后只是低声又问了一遍:“腿伤好了吗?现在走路还痛吗?” “关你什么事?” 苏和卿伸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将他从自己身前推开,眉头皱了起来。 “沈先生,男女授受不亲,希望你能遵守礼节。” 从前只有沈砚白说别人不守礼的份,如今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但是他完全顾不上纠正苏和卿,而是继续拉住她的手臂,往前走逼迫苏和卿倒退。 “授受不亲?我们嘴都亲了,怎么是不亲密呢?” “你有毛病吗?我那是救你的命!” 苏和卿万万没想到沈砚白竟将很久之前在上官府发生的事情又重新扯了出来,只觉得他是疯了,对他的厌烦感更重,几乎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沈砚白自然看得见,所以被激得气血翻涌。 他眼眶红红的盯着苏和卿,没理会苏和卿苏和卿的斥骂,声音压抑着问起了他今日从见到裴穆起心中就翻涌起的最关心的问题: “你为什么又要和裴穆接触?就那么喜欢他?听到他订婚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送他礼物是吗?” 裴穆身上全是甜甜的梨子香味,是沈砚白最喜欢的鹅梨帐中香,京城没得卖,他的都还是苏和卿送的。 但今日,裴穆还未走进的时候那股浓烈的香甜就冲进沈砚白的鼻子中,冲得他瞬间失去了理智。 他又招惹了苏和卿,让她重现陷入舆论的漩涡! 而苏和卿平时看起来聪明,却总是在这种问题上犯糊涂。她还不明白她与裴穆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吗? 他有太多话想说,想一点点把这中间的利弊掰清揉碎讲给苏和卿,也想告诉她不必担心,他会想办法不让流言再次伤害她。 但是他所有的话都让苏和卿又一句“与你何干”全部堵住。 沈砚白气笑了。 他第一次强硬地按住苏和卿的肩膀,双眼直视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这些事情当然与我有关了,我既是你的老师又与你有了亲密接触,就要管你的事——”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沈砚白被扇得偏过头去,脸上先升起的是灼热的感觉,紧接着才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他被苏和卿打了? 沈砚白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回过头来,正好对上苏和卿冷漠的视线。 他其实最怕她拿这种眼神看他。 愤怒的、生气的、嘲讽的......什么眼神都好,至少他能从她眼中看到情绪,但唯有这一片漠然,完全不将他看在眼中,才叫沈砚白觉得最惶恐。 而且这时候她总能说出最伤他的话。 果然,下一秒苏和卿的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沈砚白你怎么这么觉不着,以为你有点身份就可以管天管地了?你在我眼中连路边的野狗都不是,也配来管我?” 沈砚白浑身一震,因为她这句话。 原来——自己在她眼中地位如此低?那她从前对他的那些恭顺有礼的样子也全部都是装的? “公子?”沈砚白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云水扶着坐下。 云水又是给他端水又是拿药膏,忙活半天忽然听到沈砚白幽幽的一句: “你不会也是假装对我恭顺,实际觉得我连路边的野狗都不如吧?” 云水大惊,立马跪了下去。 “小的发誓绝无此意!” 老天可见他是真心对公子啊! 云水身体紧绷,生怕沈砚白再次发难,但他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在沉默。 云水小心翼翼地观察半晌,确定公子在走神,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或许公子可以与苏小姐说清楚。” 他小心翼翼斟酌用词:“苏小姐今日说的是狠话,她心中还是尊敬公子的,只是因为前些时日的事情而对公子恼怒......公子或许可以跟她说说郡主的事情。” 跟苏小姐说清楚,放过郡主只是假象,其实是为了将那日的事情查得更清楚。 云水希冀地看着公子,但只见沈砚白眸色沉沉地看着茶杯,半晌才启唇。 “不行。” 第87章 宴请 “现在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郡主的事情涉及朝廷待办案件,所有涉案人员皆需保密,沈砚白作为主事人更应严守机密、以身作则。 即使被误解,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等到一切结束他自然会找苏和卿说清楚。 所以,一切都等之后再说。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呢?若是到时候苏小姐订婚了......” 云水着急地提醒道,但是沈砚白否定了他的假设。 “她不会的。” 她现在还与裴穆有联系,两人不知道还要纠缠多久,不会很快订婚的。 就算真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沈砚白也绝不会让两人成事。 沈砚白打定了主意,无人能改变,此事又涉及朝廷,云水只能不再多说。 但是他总觉得不妥。 以他这段短时间的接触,他觉得苏小姐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想到什么便要立马去做。 云水真心觉得她不会这样太久,说不定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立马定下婚事,到时候就算是公子也无力回天啊! 只可惜现在时局不好,朝廷的事务当先,公子也是迫不得已的...... 他只能在心中祈求苏小姐没有那么快找到合心意的夫君了! * 苏和卿甩了沈砚白后就马不停蹄地往太学外面走。 一定是这里的风水不好,才让她在太学总是撞见沈砚白。 真是晦气! 不过好在太学的考试结束了,能达到毕业成绩,苏和卿以后就都不用再来这里。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好歹好了一些。 只是她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见到马车前与姐姐说话的上官骏。 他远远地看到苏和卿,和她打招呼,苏和卿只好走过去回礼。 然后她的目光就在上官骏和姐姐之间巡回。 上次从山庄回来时,苏和卿跟姐姐提起过上官一家的话题。 上官书瑶很明显瞧不起她们苏家,对姐姐好也只是因为不敢忤逆她哥哥,而她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上官府对姐姐的态度。 上官家百年氏族,在朝廷中门徒无数,而父亲还是一个今年才调任来京城,如今刚刚站稳脚跟的一个小官,两家的家室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苏和卿很怕姐姐循了她上一世的悲剧,给上官骏做了妾,所以她在回来的路上提醒了姐姐,自那之后,姐姐就很少出门,和上官兄妹也鲜少联系。 只是如今怎么—— 苏和卿疑惑地看向他。 上官骏对上她的目光笑着说,“听允执说今日是太学的考试,我便在这里等二位小姐,祝贺二位小姐近日来的辛勤付出有所收获,我在春风楼略备薄宴,还请赏光。” 原来是沈砚白告诉他的。 一想到那人,苏和卿就觉得了然无味,上官骏和他走得近,想必是一丘之貉,于是她想也没想就婉拒道: “近日温书颇为疲惫,唯恐精力不济,便不去添乱了。” 上官骏像是早就料到苏和卿会拒绝,笑着摆手: “不是需要社交的宴会,苏小姐不必心烦。只是我摆了一桌宴席,只有供二位小姐和谢家小姐去放松心情而已。” “谢小姐已经到春风楼了,只等着苏小姐呢。” 话说到这个地步,上官骏还把谢依然当先请过去,再不去实在有点不合适,苏和卿只好上了他准备好的马车。 看着上官骏仍旧站在原地,苏和卿掀开窗帘问他:“上官公子不一起吗?” 上官骏摇了摇头。 “我与允执还有公事,便不多打扰了。” 他说着拍了拍马屁股,马儿喷着鼻息就迈开步子,上官骏的身影也消失在苏和卿的视野中。 苏和卿放下窗帘,在车座上坐正,抬眸就看到对面苏沉香有些失魂落魄的神情。 “......姐姐。”苏和卿叫了她一声。 苏沉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苏和卿笑了笑,半晌还是开口道: “和卿,我还是觉得上官公子他是个好人,对我也是真心的。” “所以,我想试试。” 苏和卿听到这话心中微微叹息,但是却支持姐姐的想法:“我也觉得他对姐姐很好。” 如果不好,也不会听到消息之后专门在太学门前等姐姐,还设了这么个只有三个人的小宴席,要给姐姐庆祝。 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苏和卿收起心中的担忧,决定支持姐姐。 她不能因为上一世沈朗姿的欺骗就怀疑所有人,如果上官骏真心对待姐姐,真心想娶姐姐为妻,也不能因为她的警惕而让姐姐失去幸福。 至少现在这一切看来都是值得的。 苏和卿和苏沉香到春风楼的时候,果然就见谢依然早早等在门口。 她一见两人,就欢欢喜喜地跑过来挽住苏和卿的手臂。 “这太学的考试终于考完了!我早就不想在那待了!” 苏和卿心中附和她的话,她也早想离开那个和沈砚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地方了。 “这春风楼是好地方,从来在这里设宴的举子在殿试都能拿到好的名次,上官公子真会选地方!” 说着谢依然就冲苏和卿挤眉弄眼,然后一脸姨母笑地看着苏沉香,把苏沉香搞了个大红脸。 “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依然你不要乱说。” “怎么就八字没一撇!”谢依然睁大眼睛,“上官公子对你是真的好啊,我瞧你们就是要成的节奏呢,对吧和卿?” 苏和卿也点头赞成这句话。 既然决定支持姐姐,那她们就要相信上官骏和苏沉香能走到一起! “上官公子打着灯笼才能和找到苏姐姐这样温柔又美丽的妻子呢,他肯定扒着你不松手!” 谢依然说得笃定极了,她从刚认识苏沉香的时候就开始偷摸着注意她与上官骏的动向,看着两人从互不相识到现在上官骏都正大光明的宴请她。 她从小在京城,知道京城公子们的做派。 要是他们真的和哪家的小姐情投意合,向来是大大方方从不隐瞒。 大家长们通常也不会反对,只等到了合适的日子便请媒婆上门去提亲。 如今苏姐姐和上官公子也只是差提亲这一步了。 第88章 他早就喜欢谢依然 看到这样美好的爱情,羡慕的谢依然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原本还能有机会拥有这样幸福的婚姻,但是却全被周淑怡给毁了! 还有那个明知有问题还不追究的沈砚白! 他也是无敌大坏蛋! 她猛地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大口酒,声音颇为苦涩: “苏姐姐,你以后成婚了可要好好劝劝上官公子,别总跟沈砚白待在一起,那人心肠就是黑的......” 谢依然说着又往口中灌了一口酒,还想说什么,忽然注意酒壶地步沾着的一张宣纸。 “耶?这是什么?” 谢依然将纸从壶底取下来,打开一看,惊呼道:“和卿,这纸上写着你的名字呢!” 苏和卿听到这话接过她手中的纸,只见那纸上确实用墨水写着【致苏和卿】这四个字,但仅此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什么恶作剧啊?” 谢依然盯着这四个字,感觉都快把它看穿了都没看出什么蹊跷。 苏和卿也没发现问题,但是她隐隐觉得这四个字十分熟悉,像是她认识的人写的字,但是她没想起来是谁。 苏和卿干脆将这张被酒液弄湿的纸收在荷包中,打算回家研究研究。 当务之急还是好好安抚一下谢依然脆弱的小心灵,毕竟她确实很惨。 李大人本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而且在订婚之前完全不认识,这场婚姻对谢依然来说完全是瞎子摸象,只能一头雾水地乱撞。 一场宴席吃得很愁云惨淡,谢依然喝得醉醺醺的,上车之前抱着苏和卿哭鼻子: “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参加啊!然后嗝,然后我要跟你逃婚!” “我一定去。”苏和卿安慰着她,嘴里再三保证着自己一定去谢依然的婚礼把她抢出来,就感觉旁边的苏沉香戳了戳的她的胳膊。 “怎么了?” 苏和卿一抬头,顺着苏沉香的视线看去,就看到谢依然的未婚夫李星阑走了过来,刚刚那些保证给谢依然的话他都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苏和卿有一瞬的尴尬。 但是李星阑没事人一样地与她打招呼,将喝得醉醺醺的谢依然搂了过去:“谢夫人嘱托我来送依然回家。” 苏和卿自然对此无话可说,只让小冬跟着谢依然上了车。 “我的侍女会跟着谢依然回去的。”苏和卿挑了挑眉,“麻烦李大人了。” 李星阑身形一僵。 他早就听朝墨说苏家二小姐不好对付,如今见面才知他说的是实话。 谢依然一直躲着他,本来他还想借着她喝醉这个机会与她亲密一些,但是苏和卿的侍女就在旁边盯着...... 罢了。 李星阑心中一叹,冲苏和卿拱了拱手: “苏小姐,我知道谢依然与你是闺中密友,谢依然定是与你说了她有多不愿嫁我。” “但我对依然是认真的,我心悦她,从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她不知道。” 苏和卿听到这话一愣,第一次审视起这位李大人。 他不像是谢依然口中的“文弱书生”,反而身形高大,剑眉星目,能看出和沈砚白略有相似的眉眼。 他这样的真的那么容易被谢依然霸王硬上弓吗?还是说他当时是自愿的,所以根本没有推拒? 苏和卿看着远处被小冬和清露两人合力扶上马车的谢依然,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合理怀疑谢依然是被他做局了。 等李星阑走远,苏和卿才上了马车。 瞧着她眉头不展的样子,苏沉香安慰她: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依然,我觉得李大人瞧着不像坏人。” 苏和卿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姐姐总是很善良,从不愿意用恶意揣测别人,所以在姐姐眼中很难有坏人。 她甚至觉得在姐姐眼中沈砚白都不是坏的。 “怎么会呢!”苏沉香听到苏和卿这话立马摇头,“我才不觉得他是好人!我真不敢想世界上还有他这样的人,竟然那么对你!” 提起这个苏沉香也很气愤,但她到底是因为上官骏而对沈砚白口下留情了。 “或许他这么做有苦衷,我觉得你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苏和卿闻言看向苏沉香。 “你觉得我应该给他解释的机会?” 苏沉香点头。 “毕竟沈大人看起来就是不怎么说话的嘴笨样子,说不定其中有误会呢......” 是有误会吗? 姐姐这句话一直在苏和卿脑中回放,让她思索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也睡不着。 苏和卿在床上翻了好几次身,实在睡不着,干脆将蜡烛重新点燃,披上外套起身。 月色如水温柔,让苏和卿无端想起沈砚白常穿的月白色长袍。 不过他穿着那衣裳可是很冷清和孤高,和温柔沾不上边。 他是很让人讨厌,傲慢、冷漠、高高在上,但是他确实又做了很多事情,综合来看,是比沈朗姿好一些的人。 今日见的两个公子让苏和卿重重的防备被翘松了一个边角,她或许真的不应该再持着上一世的偏见看待沈砚白。 她应该给他一个说清楚的机会。 想到这里,苏和卿定下来,接下来几日一定尽快找机会向沈砚白问个清楚,把所有话摊开到明面上来说。 定下这件事,困意也就涌了上来,苏和卿起身准备吹熄灭烛火,动作忽然一顿。 她想起来了!从前看过的书中有些,用白醋汁在纸上写字,干了之后是看不到的,但是被火光一照就能显现出原本的字来。 苏和卿急急忙忙跑到床边,从荷包中掏出那张写了自己名字的纸,展开放在蜡烛的火苗上面烘烤。 但是烘了半柱香的功夫,纸上却什么都没显现出来。 ......竟然没什么用。 苏和卿用镇纸压住这张无字纸,叹息着回到床上躺下来。 她直觉纸上一定写着什么,但是一时半会真是找不到方法看上面的内容,只能作罢。 听到她叹息声起来的小冬跑过来吹灭烛火。 “小姐快睡吧,明日是表公子元春阁开业的日子,你明日还得早起去帮忙呢!” 第89章 买香 第二日,元春阁正式开业。 沈砚白下了早朝乘车回府,一上车他就困倦地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但是云水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沈砚白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 于是他干脆睁开眼睛看向云水,等他说话。 谁知云水一见他睁开眼睛就立马移开目光,一副自己在忙的样子,恨不得把车壁抠出一朵花来。 沈砚白等了一会,见云水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也不强求,便又闭上眼睛休息。 哪知他眼睛一闭,云水又立马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来。 沈砚白:...... 这回他没睁开眼睛,心平气和地开口,说的内容确是满满的威胁:“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你这个月的赏钱就别想要了。” 云水:完蛋了,他要说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他心中替自己哀鸣,说话也变得无精打采的。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苏小姐租您的那个铺子今日开业。” 他低着头说完,正暗自伤心到手的赏钱马上要飞走的时候,就听到了公子的声音: “我们去看看。” 去看看?是去看苏小姐吗? 云水本以为发生了昨天的事情,公子和苏小姐的关系算是完了。 没想到公子对她还是这么上心呢。 一想到自己以后还能揣摩清楚公子的心思,云水一下就喜滋滋起来恢复生气,像只充满战斗力的大鹅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他的心里话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沈砚白看得清楚,一时间觉得他那喜不自胜的表情碍眼极了。 于是他转过眼,面上冷硬地说道:“你别多想,只是家中的鹅梨帐中香用完了,我要去再买点。” 好吧,原来不是为了苏小姐。 云水遗憾地咂咂嘴,掀开门帘请沈砚白下车。 元春阁是沈砚白的铺子,位置好,是以马车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门口。 此时这里热闹非凡,宾客盈门。 门前铺着一条引路的红毯,大概是刚放过炮不久,门前还有些鞭炮碎屑,正有伙计有条不紊地打扫着。 沈砚白走进这个崭新的店铺,里面装修得十分精美,各类商品摆放在特定的位置,还有一些女伙计在给来到店铺买东西的小姐们介绍商品。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样子,能看出经营店铺的是个老手。 本来还想着,若是她处理不过来这么大店铺的经营,他就安插些自己的人手过来帮忙。 但是她做得很好。 沈砚白心下松了口气。 这时候,有一位公子来到沈砚白面前,笑容可掬: “公子是来买香的吗?” 见他点头,表哥许言玉请他上楼,边往上走边跟沈砚白介绍: “小店的香有多种味道,还有多种功效的,公子想要了解哪方面呢?” 许言玉看沈砚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提起自家的安神香,但是还没介绍,沈砚白就摆了摆手。 “我来买鹅梨帐中香。” “公子好品味!”许言玉笑着说,“上一位来的公子要的要是这个香呢!” 沈砚白神色微霁,声音发沉地问:“上一位公子?” 许言玉完全没发现沈砚白的变化,还在乐呵呵地点头:“对啊,咱们小店道目前只有您和另一位公子光顾呢,二位还都喜欢鹅梨帐中香!” 云水跟在后面听到这话感觉冷汗直冒。 这掌柜的说的另一位公子不会是裴公子吧? 昨日他也闻到了裴公子身上的鹅梨帐中香,那浓郁程度让云水大为震撼。 要知道,公子生怕苏小姐送他的香用完,每次熏香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不舍得多放一点,就这样还把苏小姐送的那些香用得见了底。 裴公子身上有那么浓重的味道,不知道苏小姐送了他多少! 云水没继续细想下去,他根本不敢揣测公子心中有多吃味。 也幸好裴公子和自家公子不在一个地方工作,不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都怕公子给裴公子使绊子! 正这样想着,他们到了二楼,云水抬头一看,差点昏过去。 裴公子怎么就在这! 楼上的裴穆听到声响,一转头看到沈砚白,向他打招呼:“沈大人。” 沈砚白脸色沉沉,没有理他,视线落到他身后那个带着帷帽的女人身上。 沈砚白一眼就从她的身形上认出了这个人—— 苏和卿,在他来之前,她正与裴穆谈笑风生,在楼梯上的时候他就听到两人的笑声了! 裴穆的话落在地上无人接,而沈砚白直接略过他大步向苏和卿的方向走去,许言玉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就要去拦,却被后面跟上的云水绊住了脚。 “这位公子,你——” 他原本阻止的话戛然而止。 只见苏和卿向沈砚白屈膝行礼,他原本带着冲劲的大步便硬生生停住了,站在原地低头给苏和卿回礼。 许言玉:...... 好像也没事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言玉搞不清楚,人被云水生拉硬拽着下楼。他担忧地回头看去,就见表妹已经开始介绍了。 “这位公子,”苏和卿清凌凌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沈砚白原本心中的怒气一下就烟消云散,只等着她慢悠悠的跟他说话。 “你想要哪种香呢?” 鹅梨帐中香就在嘴边,沈砚白却不愿说出口了。 他不想和裴穆身上的香味一样,不然苏和卿只闻到味道是分不清他俩的。 沈砚白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用鹅梨帐中香那天,正是端午佳节。 所有人都在合家欢聚,他没有在家,而是收到消息要捉拿斧头帮。 当时他坐在车内等着消息,车帘忽然被掀开,苏和卿闯了进来。 当时车上并没有照明的火光,但苏和卿就是凭借鹅梨帐中香的气味立马认出了他。 自那之后他便只用鹅梨帐中香了。 可是如今,这香已经用在了裴穆身上,而且一经售卖,还有更多人会用这种香,便再也不是他的专属了。 沈砚白垂下眸子,心中涌上些淡淡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0章 为他挑选的香 苏和卿等了半天都没听见他的回复,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这人怎么回事,当初这些香刚随着表哥来京城的时候,她不是就把每种味道都挑了一些,送去他府上让他试用吗? 难道这些都用完还没选出喜欢的? 那好吧。 苏和卿心中轻叹,这人对味道真是挑剔,还是给他介绍新的香罢。 “公子看看这种香,它的底调是陈皮,再加上桂花香味,味微苦却不失清甜,又带着柑橘的清醒,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你想试试吗?” 沈砚白:...... “如果不喜欢这款的话,那试试雪中春信。前调是雪融松针的清冷香味,后调是白梅的清香,闻之有冬雪初融的感觉,很符合公子的气质呢。” 沈砚白:...... 苏和卿介绍半天,沈砚白只是盯着她的帷帽沉默,什么话也不说,终于让苏和卿没了耐心。 她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问着:“沈砚白,你什么意思?” 来这砸她场子来了? 而沈砚白听到这话才算有了点反应,声音低低地回她:“我想要鹅梨帐中香。” 沈砚白竟然喜欢这种甜香? 苏和卿有些惊讶,不由地伸手撩起帷帽的一角看他,正好对上沈砚白黑沉沉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砚白眼中竟然带着丝丝的委屈? 一定是她想多了。 苏和卿的手落下,帷帽重新把苏和卿的整张脸都遮住了,她冲沈砚白摇了摇头。 “鹅梨帐中香卖完了,刚刚裴公子把最后一些全部买走了。” 苏和卿看向桌上放着的这些香,又转头问他:“你只要鹅梨帐中香,别的不要?我觉得安神香也适合你。你的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苏和卿在桌上挑了的两捆香塞到沈砚白手中,冲他扬了扬下巴: “就这吧,你下去结账。我家中还有剩的一些鹅梨帐中香,明日我叫小冬给你送过去。” 沈砚白低头看着手中的两捆香,默了默才问:“这是什么?” “一款白梅沉香,一款雪中春信。白梅沉香晚上点,助眠的;雪中春信白日点,合你的气质。” 沈砚白人本身冷冷淡淡的,身上的味道是甜甜的梨子味有点太奇怪了。 她前段时间就这样觉得,只不过沈砚白用量极少,不是凑得很近也闻不到。 若是这次真给他买到了鹅梨帐中香,他点的多了身上的味道浓郁了,他的同僚就该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了。 而他这样冷淡又傲慢的性格,用雪中春信正合适,本就是端正沉稳的木质香调,又是稍微带点柔软的春日气味,能很好地中和他身上的冷硬特质,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苏和卿给他挑完这两种香,便去招待下一位顾客,一直到忙完了一波人,苏沉香才拽着她的一角,示意她看身后。 苏和卿转头,就见沈砚白站在角落,手上还拿着两捆香,一动不动像是个雪雕一样。 而他气场又强,站在那方圆五米内都没人敢靠近,大家都绕着他走,站在这里真的很影响苏和卿做生意。 于是她走过去,耐着性子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香算是你专门给我挑的吗?”沈砚白声音低沉地问。 这话什么意思?质疑她的香品? 苏和卿撩开一点帷纱,露出眼睛凶巴巴地看他。 “当然了!怎么,你觉得我给你挑的不够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砚白赶紧说道。 “那你什么意思?” 沈砚白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苏和卿的注视下开口: “只要是你特地给我挑的就是最好的。” 苏和卿闻言放下帷纱,轻哼了一声。 算他会说话,若是这时候还要找事,她便叫表哥来将他赶出去。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沈砚白顿了一下,换了个新的话题: “你为何要带着帷帽遮脸?” 京城贵女出远门的时候会带着帷帽,一为了防止晒黑,二是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真容。 但是苏和卿来京城这么久也从来没带过,不知为何今日在室内却带上了。 苏和卿没想到沈砚白憋了半天就问了这么个问题,有些无语。 “带帷帽不就是为了遮脸吗?”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要遮脸?” “自然是不想被看到喽。” 眼见两人的对话进行得并不顺利,同样带着帷帽的苏沉香赶来打了圆场: “京中的贵女门大多瞧不上我们苏家,若是叫她们见到我们的脸恐怕觉得晦气,对生意不好,所以我和妹妹就带上了帷帽。” 这样大家便不知这元春阁和她们苏家有关系了。 沈砚白听到这个解释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他想说好东西不怕没人来买,但是一想到京城贵族对苏家两姐妹的态度,这话有被咽回心中。 苏和卿已经转身去招待新来的顾客了,沈砚白没有理由再留下去,准备要走,却被苏沉香挡住去路。 “这次表哥还从紫阳郡带来了我们那的茶叶,不如沈大人去尝尝吧。” 苏沉香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沈砚白脚步一顿,还是跟在她身后上了三楼。 苏沉香一上三楼就将帷帽摘掉,亲自给沈砚白泡了热茶。 “沈大人先在这里稍等,我去叫表哥上来。” 苏沉香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她根本没往一楼走,而是将口若悬河的苏和卿从一群贵女中拉了出来。 “姐姐怎么了?”苏和卿还沉浸在给各位小姐的介绍中没回过神,下意识以为苏沉香那边出了问题,有些紧张。 但苏沉香只是摇了摇头,伸手指指楼上: “沈大人在等你。” 苏和卿:“他等我干什么?我正忙呢,没空。” 苏沉香一把拉住就要走的苏和卿,再次示意她: “你不是下定决心了吗,有些话会找他问个清楚。不如就趁今日这个时间吧。楼下有我和各位伙计,忙得过来的。” 苏沉香说着,推着苏和卿往楼上走。 “快去问吧,有什么话藏着掖着可不是好事。”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91章 谈话 苏和卿确实想和沈砚白谈谈,既然姐姐已经给她找好了机会,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走到三楼,摘了帷帽,推开内室的门。 里面茶香袅袅,沈砚白安静地坐着,面前放着一杯盛满未动的茶水。 见苏和卿进来,他下意识起身。 “沈先生。”苏和卿打了声招呼,将帷帽放在门口的柜台上,走到他对面坐下。 桌上只在沈砚白面前放着一杯茶,是紫阳郡特产的白茶,上次他来苏府的时候父亲给他泡的也是这种茶。 他和那时候一样,一口未动。 苏和卿在二楼招待了许久客人一口水未喝,之前不觉得,现在看到桌上放着茶就觉得渴得厉害。 她的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没见到第二个茶杯,干脆拿起沈砚白面前这个。 反正他也不喝,给他纯属浪费,自己就笑纳了。 苏和卿一仰头将茶喝了下去,放下茶杯的时候就见对面的沈砚白瞳孔地震。 苏和卿不明所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等等!你别喝了!” 苏和卿端起茶杯的手被沈砚白抓住,茶水晃了出来,顺着两人的手指滴落。 沈砚白借着这个空隙将苏和卿手中的茶杯抢走。 苏和卿看着流了一手的茶水微微蹙眉,她从小跟祖父学医,有些轻微的洁癖,人为制造的沾在手上的东西让她有些不适。 但是这种感觉只持续了几秒,很快手上被沈砚白塞了一条丝帕。 他并不看她,眼睛只盯着她的指尖:“你擦擦。” “你又不喝这白茶,抢什么?” 苏和卿边问边仔细地将手指上的水渍擦掉,没有注意到沈砚白已经红了的耳朵。 但是沈砚白的沉默让她觉得不对。 “难不成你喝了?” 不会吧,他向来瞧不上苏家的东西,上次不喝的茶这次也不会喝啊。 这样想着,再看沈砚白,就见他轻轻点头。 苏和卿:??? “你喝了!” “嗯,白茶带着点甜,很好喝。” 苏和卿:...... 这个沈砚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上次看不上家中那杯茶时候淡淡的嫌弃还让苏和卿记忆深刻,如今也没过几个月啊,怎么他的态度就一整个大转变? 她真的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只能默默地起身翻箱倒柜去再找两个新茶杯来。 但是等她拿着两个茶杯转过身,就见沈砚白没事人一样地在用那个他抢回去的茶杯喝茶。 苏和卿真的怀疑沈砚白受的伤影响到了他的脑子。 虽然她作为大夫知道背上的伤口和脑子没关系,但是除此之外她真的找不到沈砚白近来种种反常原因的解释。 算了,反正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来搞清楚她心中的问题的。 苏和卿无法揣测沈砚白的心思,干脆直接坐在沈砚白的对面,给新的两个茶杯重新倒上茶摆在沈砚白面前,说话单刀直入: “沈先生,你为何明知郡主是害我和谢依然的主使,为何还要让大理寺放了她?” 沈砚白喝茶的动作一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子上的纹路,半晌才回答: “此事证据并不明确指向于她,再加上她是郡主,大理寺必然无法羁押。” “不,不是大理寺无法羁押,是你下令放了她。沈砚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日我在你窗前听得清楚,城门的守卫是拿到郡主的令牌才开的城门,这才将那帮土匪放进来了,这是你我皆知的事实,不是吗?” “那你想必也听到的,郡主说她开门放进来的是她从城外买的奴仆。” “漏洞百出的谎言!京城里的奴仆还不够郡主买的吗?而且就算是要买,也该是人牙子将那些奴仆带到京城调教好以后再卖出,何须郡主亲自派人去城外买?” “她只是想自己调教。” “沈砚白!”苏和卿被他明显的包庇气到,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将茶杯中的水都震了出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追究了吗?即使这次事件的受害人不止有我,还有谢大将军的独女谢依然,你也不打算追究?” “谢依然?”沈砚白皱眉,“她受了什么伤害?” “据我所知,那日是她把李大人给......事后李大人也负责去她家中提亲了。我母家李家同样为勋爵世家,谢依然嫁给李大人不算低嫁,属于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有何问题?” “只要门当户对沈先生就觉得是好?” “当然。” “但是谢依然原本有喜欢的人,这门婚事让她和一个之前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此后就要绑定在一起了,这也好吗?” 沈砚白听到苏和卿这话顿了顿,又在无意识地转着他的尾戒,但他说出的话并没有停顿: “婚姻本来就是利益的集成与交换,她既然已经得到了好的婚姻,那就不该再强求感情。” 苏和卿沉默了下来。 她愿意接受姐姐的提议和沈砚白好好谈谈,是因为从这一世的接触,她觉得沈砚白和她听说过的那个人不一样。 但是经过今日的谈话,前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沈朗姿娶她的那个“大哥”,和眼前的沈砚白慢慢重合起来。 苏和卿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前世和今生,除了她这个重生的人之外,剩下的人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沈砚白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就是这样想的。 苏家与沈家天差地别,这样的婚姻给沈家带不去任何利益,所以沈砚白不同意她的婚事,致使她上辈子无论如何都只能是沈家的小妾。 谢依然的婚事与她恰恰相反,正因为家室相当,所以即使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也能貌合神离地过到一起。 沈砚白自始至终是这样一个毫无感情、利益在上的人,所以他即使知道郡主的害人之心,也会因为利益而直白地忽视。 苏和卿把最后一杯白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沈先生既然这样讲,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砚白见她要离开,跟着起身,站在她身后,微微蹙眉。 “我难道说错了?” 第92章 问话 “是的。”苏和卿停了下来,目光清正地看向沈砚白。 “婚姻是利益的,所以沈先生自然会由家族的长者为您挑选一为门当户对的妻子来撑起沈家的门面。” “然后沈先生便可随心所欲了。沈家家大业大,上赶着做妾的人不计其数,沈先生喜欢谁便可一顶小轿抬她进门。到时候妻妾成群,沈先生既有利益又有爱情,活得岂不快哉?” “至于那个为了利益而被捆绑的女人,她一辈子就只能烂在深宅大院中了。” 苏和卿重新带上了帷帽,遮住了她的脸,沈砚白便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有些急切,开口说道:“不是这样的。” 但是自古男子便是三妻四妾,苏和卿又明摆着不信任他,他无法解释只好将那些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苍白地重复着: “不是这样的。” 但苏和卿已经无意与他继续了。 她侧身躲开沈砚白要来拉住他的手,语气疏离: “我与沈先生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既然沈先生不准备处置郡主,那就这样吧。” “我还有得忙,就先告退了。” 苏和卿转身,没再理会沈砚白看她的眼神,转身直接下楼去了。 * 云水发现,公子从元春阁回来开始就变得魂不守舍。 面前的公文已经被染了一大团墨迹,他还毫无察觉,只是沉思在自己的世界中。 眼见那团墨迹越来越大,马上就要将薄薄的纸面洞穿,云水不得不开始提醒。 “咳咳咳——” 沈砚白被这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赶紧把落在纸上的笔尖提了起来。 云水这才装作刚发现的样子过来给沈砚白收拾桌子。 哪知他刚捏起那带墨的纸张,沈砚白就忽然站起身来往外走。 “叫车夫去李家。” 去李家?云水搞不明白公子要干什么,李家人同样搞不明白。 李星阑本以为是斧头帮的事情,但沈砚白刚踏进书房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你那日当真是被谢依然霸王硬上弓的么?” 李星阑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扶着桌子咳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尴尬。 “......表弟问这个做什么?” 沈砚白脸色不是很好看,盯着他继续问道: “你以后会纳妾吗?” 李星阑听着这前后毫无关系的问题,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认真回复了沈砚白后面的这个问题。 “我不会的。我喜欢谢依然,必对她珍之重之,誓敬如宾,绝不会做背弃她的举动。” 李星阑这话说得认真,马上就到了要对天发誓的程度,沈砚白听到,心里五味杂陈。 既高兴李星阑不会像其他大多男子一样背弃妻子,又觉得不是滋味。 表哥是喜欢谢依然便能娶她,但是谢依然不喜欢他却不得不嫁...... 这么一看,苏和卿所说的“这门婚事对谢依然并不好”这话是完全正确的。 可是两人已经发生了实质关系,婚事也定了下来,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而他现在懂了苏和卿的意思,十分想去告诉她这件事,却又因为朝廷密案无法和苏和卿解释放过郑淑怡的原因...... 复杂的思绪像一团棉花塞在沈砚白的胸口,让他觉得疲倦而寂寞。 但沈砚白压下了这样的黯然心绪。 他面色严肃地向李星阑走进一步,声音冷淡的开口: “希望表哥今日的话能说到做到,婚后不做对不起谢小姐的事情,不纳贵妾填房,不去喝酒狎妓,做到对她珍重。” “若是有违其中任何一条......”沈砚白垂下睫毛,没再继续说出伤兄弟情分的话。 但是他心中明白,若是李星阑有违他今日的誓言,那他不会包庇,必定要他付出代价。 不论是帮谢依然和离,还是让李星阑在官场混不下去,他都绝不会手软。 说完这话,沈砚白也算放下了今天缠绕自己一日的心事,拱了拱手就从李府离开。 李星阑想留他和一杯茶都没留住。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星阑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 “他这般气势汹汹的样子,倒像是依然的父兄,要来找我的麻烦呢。” 他的近侍洛荷听到这话挠了挠头: “兴许谢小姐和沈大人是比较熟悉呢?毕竟谢小姐可是在太学念书呢......沈大人来帮她把把关?” “这样啊?倒是符合他的性子。”李星阑闻言失笑,“他从小就端正严肃,跟个小大人似的,若是谢依然真去找他哭闹,他是肯定会来替她找场子的。” 说到这里李星阑叹了一声:“这样也好......至少回去传个话,能让依然心中舒服一点。” 洛荷听到这话缩着脖子在心中叹息。 他从小陪公子一起长大,是眼看着公子对谢小姐的情思的。如今好不容易两家婚事都订了下来,谢小姐却不情不愿,对公子也不信任,甚至让沈大人来问话...... 沈砚白可没想到自己今日来的问话能让那主仆两人想歪到这种程度,他入夜匆匆出门去李家的消息传到了大夫人的耳中,于是他刚下马车,就被小厮请去正堂。 “母亲。”沈砚白行礼,恭顺疏离地站在堂上,大夫人赐了座他才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你今日去李府可是找你表哥商议公事?” “不是,是谈些私事。” 大夫人听到这话回答十分开心,叠声说了许多个“好”。 她心中欣慰,自家这个儿子总算是在京城有个亲近的、能说私话的亲人了。 他三岁启蒙,那时就显露出非凡的读书天分。 老太爷知道这事之后分外高兴,直接拍板将他送去远在离京城几百里外的白鹿洞书院读书。 此去十余年,他冬日用功夏日用功,便再也没回过家中。 等到他三元及第回到京城,跟家人的关系已经疏离到见之不识的程度。 这么些年过去,他能同表哥说些私心话,大夫人高兴的恨不得放两挂鞭炮庆贺一下,她要是知道沈砚白是去“威胁”李星阑,估计得直接昏过去。 第93章 黑色墨汁 沈砚白心中也这样想,再加上他和大夫人并不太熟悉,即使她用一副希冀的目光望着他,沈砚白也并不想多说什么。 于是正堂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沈砚白沉默几息便重新站了起来,像大夫人告安。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便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大夫人满眼的不舍,但是也只能作罢,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你去吧。” 他转身离去,飘动的衣角消失在门口。大夫人望着那道挺直却疏离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转角,只觉得胸口一阵沉闷。 这时大老爷才从里间踱步出来,冷哼一声,面色不悦:“每次来请安都绷着张脸,同自己亲娘都说不上两句话,摆脸色给谁看?” 大夫人听到这话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还好意思说!儿子变成这般模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若不是当年大老爷点头,沈砚白怎会年仅三岁就被送离她身边? 想到这里大夫人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想起每年舟车劳顿赶往白鹿洞书院的那几日,儿子从小小一个长成青稚少年,又变成如今这般挺拔模样,却始终隔着层看不见的墙。 她甚至记得他六岁那年躲开她想要抚摸他发顶的手,十一岁时生疏地行礼称她“夫人”,十四岁后便再不肯收她亲手缝制的衣裳。 自己的女儿虽然从小在身边,但是十岁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大夫说京城的气候不适合她,于是她被送到青州去养病,如今也不再自己身边了。 生了一儿一女,却都没在自己身边长大,大夫人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大老爷一看大夫人流泪,瞬间慌手忙脚了起来,赶紧给她拭泪。 “哎呀你看你这个人,别哭别哭!我这不是为了咱们儿子好嘛,你瞧瞧他现在功成名就,又是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啊!” “功成名就又如何?那不过是让你们沈家人面子好看!”大夫人一把打掉大老爷的手,“他现在冷心冷情,跟谁都不亲,同龄人孩子都有两个了,他还不成婚,都是因为从前一个人把性子养孤了!” 无情无爱,只一心埋在公务中,这样的人生有何意思? 可大老爷不明白大夫人心中的忧思,只理解她话的字面意思,于是直接一挥手: “原来你是想要儿媳侍奉了,这不好办吗?明日我就请爹帮着相看,定能挑一个门当户对、孝心至上的好儿媳来,把咱们大房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滚!” 大夫人觉得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不想再对大老爷多说一句,只是冷冷地警告他: “我那时没能阻止你把儿子送走,现在绝不允许你插手我儿子的婚事。你别想直接擅自给他整一个包办婚姻,不然我就一纸休书休了你!” 大老爷被戳中心思,尴尬地摸了摸脑袋:“哎呀,不是你担心儿子的婚事嘛,何必说得这么严重。” 大夫人冷哼一声,理都不理他这话,转身直接走了。 只留下大老爷在空荡荡的正堂。 大老爷和身边的侍从对视一眼,幽幽长叹:“哎,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啊!” 夫人不让他管允执的婚事,他搞不好一辈子都不成婚,这哪能行? 还得像当初那样,他偷偷出马把这件事情定下来。 这样想着,大老爷长叹着回卧房,却发现大夫人不在。 大夫人此时正跪在佛堂求神拜佛。 “观世音菩萨、孔子圣人、三清真人,求求你们保佑我儿能遇到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姑娘吧!” —— 苏府,苏和卿的小屋。 烛影晃动,烛火爆出的噼里啪啦的脆响。 苏沉香进屋的时候就看到苏和卿正伏案写信,应该是在写要寄给祖父的信,告诉他表哥开业一切顺利。 苏和卿见苏沉香过来,便让苏沉香也写两句,她坐在旁边帮忙磨墨。 苏沉香坐了下来,边写边问: “你今日跟沈大人谈得怎么样了?” 苏和卿手一顿,墨在砚台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声音。 她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摇了摇头。 “他还是执意要放过周淑怡?” “......嗯。”苏和卿低低地应了一声。 苏沉香见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默默地又开始写信,但是没一会儿苏和卿却开始说话了。 “......我以为他不一样。” “其实我能理解他的自负。如果是我十七岁高中,又家世显赫,那我一定也是春风得意。但是他太冷漠了,利益至上的人只会看中自己,然后伤害别人。” 沈砚白是如此,沈朗姿和他也不遑多让。 所以他们一个丝毫没觉得谢依然的婚事有问题,另一个刻意为了能娶贵女而哄骗当初的自己。 靠近这样的人只会变得不幸。 苏和卿垂着眼眸,开始往砚台中倒水,神思飘忽。 她和沈砚白相处的时候,觉得他并没有印象中这样傲慢又冷漠,但是事实还是打了她的脸。 沈砚白就是这样的性格。 “妹妹!” 苏沉香的惊呼将苏和卿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一直持续不断地往砚台中倒水。 砚台里的墨水已经漫了出来,全部撒在桌子上,洇湿了桌上铺着的那张写着自己名字的那张纸。 苏和卿猛地站起身来,将那张纸从墨水中抢救出来,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这纸全被染黑了,上面写的内容是看不到了。 她提着纸,觉得沮丧。 苏沉香是反应最快的,她发现苏和卿走神的时候就将写给祖父的信收了起来,现在正拿着抹布擦桌子。 将书桌上面的墨水都处理干净后,苏沉香去看苏和卿,惊讶地发现她手上黑乎乎的纸上慢慢显出白色的字来。 “尊公有难......”她慢慢读着纸上的字,眉头皱了起来。 苏和卿也烦银赶过来,赶紧将纸放在桌子上,和姐姐一起看。 【朝廷欲遣尊公督运粮草,然途中恐遭盗匪劫掠。届时边关粮草不继,尊公恐获死罪】 第94章 信纸内容 “......这是什么?”苏沉香震惊地又看了一遍纸上的内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中书省主事,负责接收各地传上来的奏章的,怎么会运送粮草?这不是扯淡吗? “和卿,这恐怕又是哪个富家公子的恶作剧,快把这张纸扔掉吧!”苏沉香转头看苏和卿,却见她沉默着。 这沉默让苏沉香心中浮现不安的感觉。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苏和卿发沉的声音:“姐姐,这恐怕不是恶作剧。” 苏和卿垂眸盯着纸上的字—— 是她熟悉的笔迹,上一世她与这笔迹的主人信件来往,这一世她借着这笔迹让柳嘉文挨了板子滚回家中。 这信,是柳媛媛送来的。 这就不奇怪了,柳大人是中书令、父亲的上司,本就有调动父亲官职的权限,想要父亲去办运送粮草的事情不算很难。 加上她不仅得罪过柳嘉文,还冲撞过柳大人,他若是个心眼小的,对父亲动手也极有可能。 若是柳家真能做成这件事情,边关无粮草,陛下必然震怒,父亲掉脑袋事小,恐怕她们苏家遭到的可是灭族之灾。 苏沉香此时已经慌了起来,但苏和卿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安慰她: “姐姐不用过于担心。陛下的任务还未发派下来,还不知柳媛媛听到的这个消息是否为真,没必要杞人忧天。” 苏和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快回去吧,今日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苏沉香却不愿意走,她着实被信中的内容吓到了,赖在苏和卿屋中不肯离开。 苏和卿干脆让小冬又铺了一床被子,两人睡在一张床上。 烛火全都被吹灭,苏和卿安静地躺着,听到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翻身的声音,紧接着姐姐带着鼻音的声音: “和卿,京城中一点都不好。父亲看似是升任,在这里小心翼翼却还要面临掉脑袋的风险。还不如我们一家在紫阳郡的时候自在。” 是啊,苏和卿在心中附和,这里是权利集中之处,全是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一点意思都没有。 “和卿,我想回紫阳郡了......” 苏和卿知道姐姐说这话是真的觉得害怕,从前父亲是紫阳郡最高的官,加上他把紫阳郡治理得很好,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她与姐姐从小过的就是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些黑暗面。 所以她也转过身去对面,拉住姐姐的手安慰她:“我猜你肯定舍不得,毕竟上官公子可还在京城呢,你忍心丢下他离开吗?” 苏沉香果然被她这句话逗乐,嘴角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嗯,我离开的话他估计会伤心吧。” “就是呀!所以我们就待在这里。” 苏和卿感觉姐姐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于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们都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但是总有很多人把我们当做眼中钉肉中刺。” 她的声音变冷,在黑暗中显得十分坚决,“那不如就真做那颗最硬的钉子——扎穿妄想,刺破贪婪,让所有上赶着找不痛快的人,铩羽而归!” “别怕。既然消息先到了我们手里,那么该流血流泪、甚至掉脑袋的……就绝不会是我们。” “睡吧,明日我先去找谢依然了解一下从京城到边关要走的路,做好完全的准备。” 苏和卿将这些整理得清楚,令苏沉香那颗惶惑不安的心轻松了一些。 慢慢放松下来之后,今日的疲倦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苏沉香慢慢闭上了眼睛。 听着姐姐的呼吸变得均匀而深长,苏和卿却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最后披着外衫起身,走到外面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 前世在沈府当小妾的时候,月亮就是这样明亮而清冷,今生一切都变了,只有这月色依旧动人。 “小姐。现在已经子时了,你还不睡啊。”小冬揉着眼睛走过来坐在苏和卿身边问她,“小姐在想什么呢?” 苏和卿看着小冬脸上睡觉被压出的红印,轻轻笑了笑。 “我刚刚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是不是不应该抗争,应该再次接受命运再次和沈朗姿纠缠呢? 像上一世一样忍下一切,忍下那些纨绔子弟的嘲笑、忍下那些贵女的白眼、忍下枕边人的欺骗,至少能换来父亲能在京城安安稳稳地做官,不用陷入尔虞我诈的漩涡中被陷害,他们一家能够平安。 小冬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睛一瞬间漫出水光,亮晶晶地看着苏和卿问道:“所以小姐做错了吗?” “没有。”苏和卿淡笑着回答,“若是我做错了选择,就再也见不到小冬了。” 她上辈子困在沈府,家人一个也见不到呢。 小冬被她这话吓到,赶紧抱住苏和卿的胳膊:“那小姐肯定没错,我才不要一辈子见不到小姐呢!” 苏和卿摸了摸小冬柔软的小脸,重新变得坚定。 她不信摊开的掌心中的纹路,更信手掌攥起的力量。 她的婚事如此,京城中的权利斗争更是如此。 柳明不仁,她们就不义。想要将苏家踩进泥里,她偏要越站越高! 苏和卿拉着小冬站起来,让她去睡觉。 “明天还有要事要办,今晚一定要休息好。” “知道了小姐!”小冬握拳,“明日我一定精神满满!” * 第二天醒来的小冬上下眼皮子打架,小夏皱眉看她:“你昨晚干啥坏事去了?” “没干啥。” 小冬叹气,昨晚太燃了,做梦和人打架,给她累坏了。 她用冰水洗了下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毕竟小姐说今日有大事要做呢! 果然,吃过早饭之后小姐就找了过来,带着她去谢府,要了去边关的地图。 “交给你一个任务,”苏和卿面色认真,指着地图对小冬说,“你和德子按照这上面的路走一遍,好好了解那边的情况。” “尤其要注意哪个地方民情很乱,多有山匪之流出没。” 第95章 找柳媛媛问清楚 “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到!” 小冬信心满满拿着地图去找德子,谢依然看着她蹦蹦跳跳出门去的背影,才想起来问苏和卿一句: “为什么忽然要京城去边关的地图呀?” 苏和卿收回落在小冬身上的视线,关上谢依然的屋门,将信纸上的内容告诉谢依然。 谢依然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柳家竟然如此恶毒,要使出这种计谋害我父兄!” 苏和卿一愣:“害你父兄?” 谢依然轻轻点头。 “边境的胡人最近屡屡来犯,父兄已经请了圣意决定与胡人对战,但这件事情朝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也是昨日在母亲房中看到父亲的信才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柳家就是要借此让我谢家军全部葬身边关!” 苏和卿也立马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柳明下了一盘大旗,害谢家事大,顺带着处理了他看不顺眼的苏成,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可惜她们现在只知道一点柳明的筹划,只有获取更多信息才能让她们有备无患。 想到这里苏和卿拉住谢依然的手:“依然,你可否委屈一下,像李大人打探一下前朝的消息?你父兄毕竟是他未来的岳父,他若是知道柳明有意害你父兄,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谢依然却摇头。 “不是我不愿,而是我不敢。” “真要算起来,李星阑和柳明算是一个利益阵营的人。” “前朝先帝重文轻武,以文治国,是以文臣的家族十分繁盛,那些文臣虽然不能封侯,但是世家的规制却形同侯爵。” “而当今皇帝继位之后就开始抬举武将,我父亲正是得了这样的机缘才被封为侯爵。所以我家这个真的侯府出现以后,那些世家大族便不敢在明面上使用侯府的规制。世家的人便对此多有不满。” “若是我父亲战死,我谢家对朝堂来说也就形同虚设,那些世家大族想要更加繁荣也就再无阻碍。” “谁不想让自己的家族百年昌盛、名垂青史?而现在机会就在他们眼前,柳明要当出头鸟,谁知他身后会不会跟着一群争名逐利的秃鹫?我不敢保证李家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所以这件事情她不会告诉李星阑,她根本不信他。 苏和卿闻言沉默了。 按照谢依然所说,她们现在就是孤立无援的状态。身边的人可不可信是未知的,若是信错人便是万劫不复,这种时候只能凭借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苏和卿咬牙,猛地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亲自问问柳媛媛了,至少她给我情报是没什么坏心思的。” 这话说得容易,但是真的很难办。谢依然想不到办法,发愁的想吐。 “我们根本就见不到她!她是不受宠的庶女,平日里只能待在家中,就算我现在要办个宴会她也出不来,想见她却不引人注意简直是难如登天了。” 说着她难受地捂住胸口,眉头紧紧皱着。 苏和卿见此赶紧过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你别急,我有办法。” “你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谢依然希冀地看向苏和卿。 苏和卿点头:“我会跟在我姐姐身边混进柳府的。到时候一定会想办法见到柳媛媛的。” * 第二日,乔装打扮成婢女的苏和卿就跟在姐姐身后见到了上官书瑶。 上官书瑶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见面了还小声嘀咕:“本来要睡懒觉的,谁想起这么大早啊......” 送她与苏沉香见面的上官骏听到这话,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上官书瑶的脑袋: “你平日里懒觉睡得还不够多吗?有人叫你出来玩你还不乐意吗?” 上官书瑶缩了缩脖子,不敢忤逆兄长,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前来迎接她们的柳如烟。 柳如烟立马笑着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向上官骏行礼: “上官妹妹被苏小姐这么早叫起床,自然会有些困倦的。我已经在府上备好了提神醒脑的茶水。上官妹妹,快来喝两杯吧!” 上官书瑶立马靠近她远离苏沉香,下巴扬起:“还是柳姐姐对我最好了!” 上官骏听到这话却皱起了眉,警告地看了上官书瑶一眼,冷淡的解释道: “是我叫书瑶早点起床的,天天赖在床上像什么样子,来柳府做客也该早点前来才合规矩。” 柳如烟微笑的恶意被上官骏这么四两拨千斤地顶了回去,面上的笑容微微有些僵硬,而刚刚还亲昵地蹭着她的上官书瑶在哥哥的威慑下也不敢不搭理苏沉香,但仍旧不情愿靠苏沉香太近。 上官骏冷眼看着,气氛就这么一时间僵住了。 还是苏沉香微笑着打了圆场。 “是有段时间没见上官小姐了,她与我不熟悉也正常,等会儿我们多玩一下就好起来了。倒是公子在这里,倒叫我们放不开手脚了。” 上官骏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们好好玩,我还要上朝,就先走了。” 上官骏转身刚上了马车,上官书瑶就撇了撇嘴,挽住柳如烟走在前面进府,边走边和柳如烟说小话。 “我还以为我哥哥早就不搭理她了,没想到她昨日送信给我说好久不见面,想要见你我,我哥哥就巴巴地把我送上门来了。” “他到底喜欢苏家什么?我看他就像是被下了降头,苏沉香哪有柳姐姐你好呀?” 柳如烟听到这话轻笑,十分善解人意又委屈地说: “上官公子喜欢她,自然说明她苏沉香有过人之处的。不像我,是一点儿都得不到公子的青睐的。” 上官书瑶一听这话急了,立马紧紧地握住柳如烟的手。 “柳姐姐别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可比她好一万倍!比起她,我更愿意你当我嫂嫂!” 柳如烟听到这话,垂下眼睛轻轻勾了勾嘴角,但说出口的话仍旧是可怜兮兮。 “书瑶,你莫要胡说,上官公子有多喜欢苏小姐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第96章 问路 上官书瑶听到这话感觉十分不爽,下定决心要帮柳如烟获得哥哥的注意力。 两人走在前面,各怀心思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惊觉忽视苏沉香许久了。 上官书瑶立马有些慌张,生怕苏沉香不高兴了去找哥哥告状,但是当她转身去看的时候,却看苏沉香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正低声跟她旁边那个侍女说着什么。 “苏姐姐。”上官书瑶叫她,“你不要离我们两个这么远啊,快点过来!” 苏沉香正低声问苏和卿怎样去找柳媛媛,还没得到答案就被上官书瑶叫了,只好快步走到前面去。 但是上官书瑶并不满意。 她本来就不喜欢苏沉香,此时更是替柳姐姐觉得不值,所以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但是她又不敢直接对苏沉香挑三拣四,于是便把目光落在了和苏沉香说话的侍女身上。 这一看她就拿着手帕捂起鼻子来,一副嫌弃的表情。 “哪来这么丑的侍女?为什么还带着面巾?” 苏和卿垂着眼眸不说话。 她为了不让人把她认出来,将自己漏在外面的皮肤全都涂成棕色,将眉毛画粗,又在脸上粘了些薄薄的猪皮模拟眼角和额头的褶皱。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带了面巾遮掩面容。 但是这却成了上官书瑶挑刺的理由。 “苏姐姐,你的那个侍女小春呢?她怎么不在?” 苏沉香见她目光紧紧盯着妹妹,赶紧说话吸引她的注意力: “小春生病了在家中休息呢,我就让别的侍女跟我出门了。” “那也不能找这么一个丑侍女吧!把我的眼睛都看疼了!” 上官书瑶瞪着苏和卿,使劲挥挥手:“你赶紧回苏府去吧,别在这碍眼。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丑的侍女......赶紧滚!” 苏沉香心一跳,第一次急了,声音一下拔高。 “你叫我的侍女回家去,谁来服侍我?” 上官书瑶被一直温柔的苏沉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有点生气,还是柳如烟拉住了要发火的她,柔声冲苏沉香道: “苏小姐不用担心,我柳府保证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所以你就叫你这个侍女回去吧,不然大家等会儿都吃不下点心了呢。” 说完她也不管苏沉香答不答应,直接让身边的侍女青青送客。 苏沉香脸色沉了下来,本想跟苏和卿一起走,但是却在转过身之后看到苏和卿轻轻摇了摇头,于是她的脚步生生停住了,目光担忧地看着苏和卿。 现在的情况和当初她们商量的有误,苏沉香不知道她该怎样留在柳府去找柳媛媛,心中是满满的担忧。 但是现在苏和卿隐瞒了身份,苏沉香就算想跟她说话也不行,只能目送她离开。 上官书瑶看到她这么一副“依依不舍”的画面,翻了个大白眼,阴阳怪气道: “苏姐姐,你别再盯着看了,没人会对你那个丑侍女有兴趣的。你上哪儿找来这么丑的侍女啊,恶心死了!” 苏沉香听着她的话,深吸一口气。 妹妹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她还是要按照原计划,跟这两人待在一起才行。 于是她忍下怒气重新挂上笑容,转身过去坐下,笑着对上官书瑶说着:“妹妹何必在意一个侍女,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将她发卖了就好了。” * 而另一边,苏和卿还在被青青拽着手臂往前拖。 若是被青青带出府,她再想进来就难了,于是苏和卿立马改变策略,她从荷包里打开迷药,叫了青青一声。 “干什么!”青青不耐烦地回头,就被药粉扑了满脸,整个人立即失去了意识。 苏和卿抿唇,没管倒在地上的青青,只是快步往府内走。 柳府很大,其中的路也弯弯绕绕,苏和卿只在上次柳家设宴的时候来过一次,完全不熟悉这里的路,更不知道柳媛媛住在哪里。 但是贸然问路容易让人起疑不说,若是时候柳明要查,也能很快通过接触生人发现问题出在柳媛媛身上。 苏和卿不想柳媛媛冒这个险,但是问路是她唯一的方法。 苏和卿垂眸往前走着,忽然心生一计。 她抬眼,见到对面有个穿着朴素的仆人,于是几步赶上去问他:“柳家二小姐住在哪里?” 这仆人一听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苏和卿。 “你找她做什么?” 苏和卿立马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先介绍自己:“我是上官小姐身边的人,上官小姐让我来找柳家二小姐,至于为什么......这是个秘密。” 面前的人穿着十分朴素,应该只是个洒扫庭院的仆人,听到这话应该也就不会继续追究直接给她指路了。 但是总有意外出现。 这个仆人不仅没指路,反而抱臂饶有兴趣地问苏和卿:“哦?这世上有什么秘密是我家公子不能知道的?” 苏和卿心中倒抽一口冷气。 这柳家是有什么毛病吗? 为什么公子身边跟着的人穿得跟扫洒的仆人一个样! 她已经尽量找一个很边缘的人物问话了,但是运气差还是直接撞到了柳嘉文的侍从。 苏和卿心跳得很快,但是她还是强行镇静下来,很快想好应对方案,斜眼看着对方: “你是公子的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万一你泄露的秘密,还让上官小姐怎么做人!” 苏和卿眼睛里透着严肃,果然让那侍从正经了一点。 他向苏和卿拱手,然后拿出自己身上的令牌自我介绍道:“我是柳公子身边的近侍,穿成这样只因府中近来有事,不好太过张扬。” 其实是因为公子上次在宴会上拉裤子的事情让老爷大怒,直接削减了他的生活用度,所以他们近侍也没钱了,只能穿粗布麻衣。 不过这些就不用向外人明说了。 他向那个皮肤棕棕的丑女人展示了他的令牌,然后扬扬眉毛:“现在可以说是什么秘密了吧?” 苏和卿点头,开口就让侍从震惊了: “我是异邦的巫师。” 那侍从一下张大嘴巴。 怪不得这个女人的皮肤颜色是这样的,眉毛也很奇怪,原来是异邦人! 然而还不等他震惊完这个消息,苏和卿的下一句更加炸裂。 “我家小姐让我来给柳二小姐下巫术。” 第97章 来到西苑 “什么?” 侍从呆呆地看着苏和卿,好像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 而苏和卿对此表现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语气十分不好地解释着: “我家小姐和柳小姐是闺中密友,她们无话不谈。这不是前段时间听柳小姐说这个庶女有多令人讨厌么,我家小姐很是气愤,决定给这个庶女一点教训,这才让我扮成婢女来找她的,要用巫术好好整治她一番!” “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柳二小姐住在何处了吧?” 那小厮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立马带上的大大的笑容。 “哎呀巫师大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他点头哈腰着,“我这就带亲自带您去西苑。不过您要等等,柳二小姐现在并不在那里。” “她不在?”苏和卿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她给青青下的药量最多维持一个时辰,她必须赶在那之前回去,不然青青醒了去找柳如烟告状,自己可就麻烦了。 不过这个麻烦并没有让苏和卿太费心,因为在前面领路的侍从很快说道:“她去我公子那里了,很快就会回去了。” 大抵是因为知道苏和卿是来干什么的,侍从的话匣子一下就被打开了,一直喋喋不休: “前段时间我家公子让二小姐给他做炙羊肉,二小姐竟然还敢不愿意!嘿,真是反了她了,给我家公子做吃食可是荣幸,她不愿意,所以我家公子就日日让她去寝殿里去跪一个时辰给他请安。” “今日早晨公子起来腿疼,让二小姐给他捏了捏腿,二小姐还是不同意,所以公子正叫人掌她的嘴呢,估摸着这会儿也打完了,二小姐很快就能回到西苑去的。” “巫师大人,您这次来打算下一个什么样的巫术啊?等我回去告诉我家公子,他一定可高兴了!” 侍从话中轻松的玩弄之意太过明显,听得苏和卿十分烦躁。 她从前只知道柳媛媛过得不好,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好。 在这个家中她就像是一个任人随意摆弄的玩具一样没有一点尊严,只能低头认命地被柳嘉文这样的人随意折辱,连一句“不行”都不能说。 而柳府的嫡子嫡女也是毫无人性,竟然以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欺负没人庇护的姐妹,当真恶心! 苏和卿心中对柳府的厌恶更多了一层,对这个想要向公子邀功的侍从也没有好脸色,话音中带着无尽冷意。 “我异域的巫术也是你能问的?我看你真是想让你的耳朵生蛆烂掉!” 领路的侍从被苏和卿这话吓了一跳,整个人打了个寒战,不敢再造次。 他刚刚可是看到这个巫师的脸......很可怕,他还是不要招惹的为好,于是他立马闭上了嘴,再也一声不吭。 但是他不说话,没想到巫师大人没有放过他。 在又一个转角之后跟在他身后的巫师大人忽然暴起,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廊柱上,在他惊恐的张大嘴巴想要惊叫的时候塞了一个东西进他嘴里。 侍从还没来得及感觉出那东西的味道,它就已经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咳咳咳——”侍从咳得惊天动地,甚至伸出手指抠嗓子眼,干呕半天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瘫倒在地,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巫师,而那巫师慢慢蹲下,黑陈的眼眸带着无尽的压迫感逼近他。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家小姐的名声要紧。” 苏和卿轻轻挑了挑眉,开始胡乱编纂: “刚刚给你种的蛊虫叫做密语蛊,若是你将今日之事告知别人,这蛊虫就会从你的肚子里开始吃你的肠子。” 说着她冰凉的手指就落在侍从的肚子上,用了点力气戳了一下,紧接着游走到他的胸口。 “然后爬到这里吃你的心脏。这个过程你会痛不欲生,没有医生能看好你,吃任何药也没用,你要忍受这样的剧痛九九八十一日,等蛊虫吃饱生了崽子,再从你的七窍中爬出来。” 听到这里,侍从终于没忍住哭出声来。 他原本还想着通过这件事情跟公子邀功的几个赏钱,没想到马上就要死掉了...... 他心里难过,哭得一抽一抽地,却被巫师厉声喝止。 “别哭了,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可怕。只要你谁也不告诉,这蛊虫就永远不会诱发出来。” “真、真的吗?” “自然。而且我家小姐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说着苏和卿从自己的荷包中掏出一个金叶子,塞进侍从的手中,“这是给你的报酬。” 那侍从垂着泪眼,看到手中金叶子的那瞬间眼泪就消失了,立马向苏和卿保证:“我绝对不会说的,这辈子不会有一个对上官小姐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他本来就是为了钱,如今已经有人给的,那谁给都是一样的,而且巫师大人给的还多。 这样想着他有浑身充满了干劲,擦擦眼泪站了起来,很快竟苏和卿带到西苑中。 因为她是柳嘉文的近侍,西苑中竟无一个奴仆敢阻拦他,于是苏和卿长驱直入地进入柳媛媛的闺房。 这间房子阴冷而狭小,没有摆放什么好看的饰品,家具用的是扑通的红木,甚至连个床帐都没有。 苏和卿心思复杂的坐了下来,看着桌上放着的缺了一角的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柳媛媛自己过得这样艰难,却还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她,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报答她才好。 苏和卿就这样思索着,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 苏和卿抬眼看去,只觉得心中一通。 柳媛媛原本清丽的脸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此时两边脸颊肿得厉害,还有干涸的血渍在她唇角边,她神情恍惚,对此完全没在意。 她踉跄着走进屋中,想要给自己倒一杯茶水,这才骤然发现屋中正坐着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 柳媛媛从荷包中掏出一把小刀,对着站起身来的苏和卿,声音沙哑而凄厉地问道。 第98章 青青不见了 苏和卿无言地站着,只觉得喉咙一阵酸涩。 她张了张嘴,感觉发出声音十分艰难。 “你别害怕,我是......” “苏和卿。”柳媛媛声音暗哑地接上她的话,她放下手中的小刀,语气萧索,“真是抱歉啊,让你见丑了。” 她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知道了来者是谁,心中又是轻松又是难堪,默默地坐下来给苏和卿倒茶。 苏和卿也坐了下来,不过她坐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从荷包中掏出自己常备的金疮药和手帕。 她用茶水将手帕打湿,然后将金疮药倒在手帕上,轻轻地递过去敷在柳媛媛脸上。 柳媛媛一愣,轻声说了谢谢。 “苏小姐,”她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自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找我是为了那封写给你的信吧,我没想到你真的认出了我的笔迹,所以没敢写得太多。若是早知你能认出来,我就应该把我知道的全写进去,省得你辛苦跑一趟。” 苏和卿沉默着,没说话。 在柳媛媛眼中,自己只见过一次的笔迹,其实在上辈子已经见了无数次,所以认出来并不是难事。 只是她没想到,即使这辈子和柳媛媛的交情如此浅淡,她还是会毫无保留地帮自己。 “苏小姐不说话,是在想我为什么会这样不遗全力地帮你吗?” 柳媛媛轻笑了一下,却因为扯到嘴角的伤口不得不抿直嘴角,但是她的声音还是带上了轻快。 “因为苏小姐是个好人,你帮我逃脱了苦海。若是没有你,我真的要精神崩溃了。” 她能得到去太学的机会,大夫人自然不乐意,于是便叫柳嘉文的小厮日日在堂上盯着她,若是她出了什么错误,便能找到机会狠狠罚她一顿。 最开始倒还好,柳媛媛什么都做得好没被抓住错处,可自从柳嘉文逼她多完成一份课业,一切就变得坏起来。 柳媛媛常常完成课业到深夜,第二日睡眠不足的她在堂上犯困,既被夫子罚抄,回家又被大夫人打了写字的右手。 于是为了完成这些内容,柳媛媛一夜无眠。 就这样恶性循环,柳媛媛长期睡眠不足,慢慢感觉自己越来越悲观,看着湖面常常想要往下跳。 但是这一切在苏和卿揭穿柳嘉文之后全都便好起来。 大夫人忙着照顾柳嘉文,也没人再强迫她熬夜。 “这个恩情我柳媛媛一直记着。所以当我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给你写了信,因为我不想你难过。” 在金疮药的作用下,柳媛媛已经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于是冲苏和卿笑起来。 苏和卿瘪瘪嘴,一把抱住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些年辛苦了......” 前世的时候柳媛媛并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所以苏和卿真的不知道这么痛苦的日子柳媛媛是怎么熬过来的。苏和卿现在只恨自己没有把柳嘉文整得更惨,让他只能瘫在床上叫骂,没有心思去找别人的毛病。 她紧紧抱住上辈子的好友,只感觉心酸软得厉害。 柳媛媛没想到苏和卿会抱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赶紧拍了拍她的背。 “好啦好啦没事的!我们还是快点说正事吧,你来的时间应该有限吧?” 苏和卿闻言吸着鼻子松开了她,硬压下眼泪,坐下认真地看她。 柳媛媛也换上了认真的神色,靠近她压低声音:“我还听到了他们说要走官道,路过大衡山,在那里会被劫。” 大衡山?苏和卿的脑海中浮现谢依然给的那张地图。 运送粮草的商队走官道去边关是最快的,但是官道必经过大衡山,完全无法避开。 “他们的劫匪是受过训练的,而且人应该也不少,是有绝对把握能把粮草截下来的。” 柳媛媛说得认真,苏和卿听着抿了抿唇。 既然对方是这样势在必得的情况,那硬碰硬的方法就不行了。 苏和卿轻叹一口气,问起了柳媛媛自己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你父亲有多少同盟?如果能知道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找人帮忙,这样风险就会更小。” 柳媛媛摇摇头,她那日听到这里就赶紧跑了,没有多听,并不知道谁是父亲的同盟。 但是她大概也知道一些朝中的局势,于是告诉苏和卿: “文臣一脉大多和我父亲一条心,武将那边和上官家关系也很好。” “本来是说柳如烟要跟上官家定亲的,两家已经在做准备了,但是今年年初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家那边就没了消息。” 苏和卿一愣:“上官公子?是说上官骏吗?” 柳媛媛摇了摇头:“倒不是他,是上官府的二公子。” 苏和卿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但是她又很快意识到一个事情。 她与谢依然是真的孤立无援的,连同为武将的上官家都和柳家关系匪浅,这次事情恐怕只能靠她们自己。 屋内的线香燃尽了,苏和卿该走了。 她拉住柳媛媛的手,将今日自己装巫师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最近这段时间都装病,柳媛媛立马点头答应了。 苏和卿走出屋门,心中叹息。 幸好自己用了这么个借口来见柳媛媛,这样至少能让她有一段安生日子过了。 侍从还在门外等她,见她出来,立马冲她点头哈腰。 “巫师大人,您已经下好蛊了?” 苏和卿从鼻腔中“嗯”了一声,声音懒散:“本巫的实力又怎么会失手?你放心,从明天开始柳媛媛一定会痛不欲生的!” “好嘞!”侍从听到这话心中更信服苏和卿,立马恭恭敬敬地引着苏和卿往回走。 走到两人遇见的地方,苏和卿就摆摆手,不让侍从送了。 “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侍从也十分上道,立马说着“我今日没见过任何人”就转身离开,苏和卿看着他消失在拐角,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回赶。 但是她走到迷晕青青的地方,却不见了青青。 看来自己还是耽误了太多时间。 苏和卿心中暗道不好,立马撒开了腿往宴会厅跑去。 第99章 荷包 青青醒得太早,恐怕这会儿已经前往宴会厅找柳如烟告状去了。 苏和卿提着裙子往那边跑去,她必须赶在柳如烟派人抓住她之前回到姐姐身边,那样还能得到姐姐的庇护。 不然以柳如烟和上官书瑶那两人的性子,她不被打死也得被整得半残。 这样想着苏和卿跑得更快了,甚至直接在转角的时候跟对面一群人狠狠撞在一起。 “啊!” 被撞到大叫的侍女苏和卿认识,正是上官书瑶的贴身侍女,她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人,估计是来抓自己的。 苏和卿原本伸出想扶她的手收回来,直接略过倒地他们拎着裙子继续顺着走廊跑走。 上官书瑶的侍女被撞得两眼昏花,坐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刚刚撞到她又跑掉的人是谁,赶紧指挥身边的侍从: “就是刚刚那个人,你们别愣着了,快追啊!” 本来七手八脚要扶她起来的侍从愣了一下,再抬头去看,连苏和卿的背影都瞧不见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上官书瑶的贴身侍女气得大叫,只好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自己当先一瘸一拐地追过去。 但是苏和卿的速度哪是他们追得上的? 这会儿她已经非一般地跑到姐姐身边,“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嘴里高呼着: “小姐,你快救救青青吧!” 刚从迷药中苏醒现在还浑身发软的青青:??? “青青她病了!她走在我前面,越走越摇晃,看起来就像喝醉了一般,我十分担心地叫她名字,但是她一转头就昏倒了!” 青青只觉得胸中一窒,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和卿。 她在说什么?明明是她往自己脸上撒了药粉好不好? 她想开口反驳,却见跪在地上的丑侍女就抽泣了起来:“我本来想回来找小姐的,但是柳府太大我迷了路,呜呜呜——我找回来花了太久的时间,不知道青青现在怎么样了,小姐快去救救青青吧!” 青青开始恍惚起来。 她不是被迷晕的吗?还是自己记忆出现问题了? “你是谁......我自己晕倒的?”青青恍恍惚惚地出声问道。 苏和卿这时才像是刚注意到青青一般,立马露出惊讶又大松一口气的表情。 “青青你在这里!你没事吧?” 青青不确定道:“我应该没事吧......?” 她自己都不确定了。 她刚刚一醒就跑回来告状,难道是告错了? 青青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苏和卿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 被迷晕的人醒来,对之前的记忆是很模糊的,只要稍微引导,被迷晕的人就开始分不清自己昏迷之前的记忆究竟是真是假。 她的引导很成功,青青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怎样昏迷的了。 但是她的主子柳如烟可没那么好糊弄,也显然不愿轻易放过她。 她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和卿: “若你真心急着救人,怎么会隔了一个时辰才找回来?这个借口编的可真是漏洞百出啊!我劝你从实招来,不然我就要动用些非常手段了。” 另一边的苏沉香听到这话眉头皱起来,她看向柳如烟: “柳小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对我的婢女屈打成招吗?她都说了柳府太大她找不到路,现在跑了满头满脑袋的汗过来求救,柳小姐就这个态度?” 苏沉香平时都是温温柔柔,今日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之前不仅对上官书瑶很不客气,现在更是呛得柳如烟一噎,面色也沉了下来。 “我们柳府大虽大,但也不是一个仆人也没有吧?她难道这一个时辰一个能指路的人都没遇上?” 遇上当然是遇上了,但是那人已经被苏和卿吓得封口了,自然不会说出遇见苏和卿的事情。 所以苏和卿干脆回道:“柳小姐,我在贵府上没有遇到给我指路的人。” “闭嘴!”柳如烟猛地拍了一下手下的石桌,脸上的嫌弃十足十,“你一个贱婢也配和我说话!” 她是真的恶心这个长得丑模丑样的奴婢,感觉她在这里都污染空气,恨不得立马叫人把她拖下去打死。 正这样想着,上官书瑶的婢女才一瘸一拐地跑过来。 她边过来边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哭啼啼把苏和卿将她撞倒的事情讲了出来。 “听到了吗苏姐姐,”上官书瑶立马洋洋得意的说道,“你的婢女还说没遇到能指路的人,可是她明明撞倒了我的婢女!” 苏沉香听到她这话眼睛都没抬地问:“你的婢女是熟悉柳府能指路的人?” 上官书瑶一噎。 苏和卿趁着这个空隙为自己解释:“遇到她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回廊,这段路还是能认得出来的,再加上我忧心青青的情况,顾不了那么多,只恨不得自己长了八条腿,能更快的来找小姐求助。” 她这么一解释,上官书瑶彻底无话可说了。 半天才憋出一句:“......油嘴滑舌。” 而青青也被苏和卿说的话感动了,开始小声帮苏和卿说情。 “小姐可能真是我记错了,我到现在头还昏昏沉沉的......” 事情看起来已经完全趋于真相,但是柳如烟不甘心。 她一点儿都不想放过这个丑陋的侍女! 她动不了上官骏的心上人苏和卿,只能看着这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荡。 如今来了个贱籍女子,她一定要处置她! 她只垂眸思索一瞬,就找到办法。 她冲地上的侍女扬了扬下巴:“青青说昏迷是因为你用药粉迷晕了她,把你的荷包拿出来我看看。” 上次一起去山庄她就发现了,苏沉香和她的侍女身上的荷包里都带着各种各样的驱虫药粉,所以在山庄几乎没有虫子会靠近她们。 上官书瑶当时还很羡慕来着,问苏沉香讨要了一些,而且还从她口中得知她家从上到下所有人都会带着这种药囊荷包。 这个丑侍女既然能被苏沉香待在身边,肯定也少不了她们苏家的规矩。 只要她身上有药粉,她今日就能下令打死她! 第100章 离开柳府 有侍女上前抢过苏和卿的荷包拿给柳如烟,这动作快得苏沉香心跳都开始加速,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 那可是妹妹的荷包! 妹妹随身带着的荷包就是个小型的医药袋,别说是迷药,金疮药、退热散、驱蚊药,甚至有时还有解毒丹在里面! 若是她荷包中的东西被翻出来,那今日想要保下她便更艰难了! 苏沉香攥紧茶杯的手收紧,力道大的竟然将薄薄的茶杯直接捏碎。 柳如烟落在荷包上的目光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苏沉香。 “苏小姐,沉住气,不是说你的婢女没有迷晕青青吗?现在这么紧张做什么?” 苏沉香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淡淡地回她: “只是你家的瓷杯太薄了,耐不住我的手劲而已。你继续查吧。” 她这话说得轻松,但一颗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她眼睁睁地看着侍女的手伸进荷包中,在里面搅和了半天。 怎么办,她一定是摸到了妹妹的那些瓶瓶罐罐,准备把它们都一把抓出来。 正这样想着,那侍女就慢慢地把手从荷包中拿出来。 苏沉香不愿看到这样的景象,垂眼看着地面——要不是她怕太明显,现在已经紧紧闭上眼睛了。 但是想象中讥讽的笑声并没有出现,只有那侍女公事公办的声音在苏沉香耳边回荡:“小姐,这荷包里面什么都没有。” 苏沉香:!!! 柳如烟:!!! 两人同样的惊讶,但是苏沉香是大松了一口气,柳如烟则是计划失败的羞恼。 不是说苏府上上下下都会准备着驱蚊的药粉吗?为什么这个婢女身上没有? 不对!肯定是这婢女把药粉藏在身上别处! 她狠狠地瞪着苏和卿,咬牙切齿地开口:“给我搜她的身!” “慢着!” 苏沉香开口喝止,面色沉沉地看向柳如烟: “我算看明白了,柳小姐今日是打定主意非要罚我的侍女是吧?荷包里搜不到就要搜身,若是搜身搜不到是不是还要搞栽赃嫁祸那一套,硬给我的侍女扣上帽子?” “既然柳小姐如此讨厌我的侍女,那想必也不欢迎我了,是我打扰你们了。” 说着她站起身,一把将还跪在地上的苏和卿拉起来,声音果决:“我们走。” 两人这样决绝地离开,倒是原本在看好戏的上官书瑶急了。 她现在就算不喜欢苏沉香,但是也不敢让苏沉香提前离开呀! 要是哥哥来接自己的时候没看到她,肯定要抓着自己带来的这些下人问在柳府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到时候一个闹不好自己对苏沉香态度不好的事情都能被抖出来! 上官书瑶怕得很,赶紧提着裙子追上去抓住苏沉香的胳膊,急急地解释:“苏姐姐你完全误会了!我们肯定不会嫌弃你呀!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苏沉香没忍住冷笑,“柳小姐这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像是误会?” 她曾真心将这两人当做是至交好友,即使从山庄回来时苏和卿告诫过她,她也只是觉得妹妹心思过重,看人带了太大的偏见。 后来她总待在家中,也从不曾在心中疏远上官书瑶和柳如烟两人,常常给她们写信。 纵使回信只有几个字显得很敷衍,她还是替她们着想,觉得她们一定是太忙了。 可是今日这一面,让她曾经心中的那点侥幸轰然破碎。 这两个人真的如妹妹所说——压根瞧不上自己,从前和自己做朋友,也只是看在上官骏的面上而已。 苏沉香其实现在有太多话想说,质问的、嘲讽的、冷漠的......最后却全部化成一声叹息到嘴边。 今日来柳府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但是她们还是要尽早离开,妹妹扮做婢女的样子并不安全,时间越长风险越大。 所以那些想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苏和卿身上的锐意卸下,又恢复了好脾气的样子,拍了拍上官书瑶的胳膊: “没事,我只是刚好有些累了,想回家躺躺。你别担心,你哥哥那边我会跟他说明白的。” 上官书瑶本来以为苏沉香还要怼她,没想到苏沉香那凌厉的气势半道消失了,又恢复了从前温柔大姐姐的形象,一时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不在意起来: “这样啊,那苏姐姐慢走,我和柳姐姐还有话说,就不送了。” 说着她转身回到柳如烟身边,再没看苏沉香一眼。 苏沉香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带着苏和卿匆匆离开了。 柳如烟斜眼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看到没?从前的温柔大度都是她装的,今日没绷住,只好灰溜溜地回家去了。” 上官书瑶听到这话也深以为然,心中觉得跟柳如烟更亲近了,直像她保证:“柳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和我哥哥创造机会的!” * 柳府外,苏和卿紧随苏沉香进入马车,就见姐姐靠在软枕上,沉沉地舒了口气。 “今日可真吓死我了,感觉我的心跳都忽快忽慢的。你那荷包竟然是空的!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 “姐姐今日辛苦了。”苏和卿立马殷勤地倒了茶水给姐姐,苏沉香喝了好几杯慢慢镇静下来。 见姐姐终于放下了茶杯,苏和卿才给她解释。 “我见到柳媛媛了。她过得很不好,受了伤,所以我将荷包中的药全部留给她用。” “还有,我打探到更多的信息了,等会儿回家就可以写信给小冬和谢依然,把消息共享出去。” 今日虽然惊险,但所有计划都顺利完成。 苏沉香听到这里,原本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懈了,整个人有些疲惫的,慢吞吞的说:“柳二小姐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也应当帮她才是。” 只是要怎么帮苏沉香完全没有头绪。 父亲的危机、友人的态度已经将她整得精疲力尽,如今还要想办法帮助柳媛媛,苏沉香从没觉得这么艰难过。 她看着坐在对面妆画的奇奇怪怪的妹妹,轻声问她:“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当然。”苏和卿这样回答。 第101章 夏季,雨季 自从苏和卿从柳媛媛那儿得到更确切的消息之后,小冬与德子便按照苏和卿的指示去探寻新的道路了,谢家也私底下派士兵人乔装打扮成平民,去大衡山附近一探究竟。 苏家也迎来了在京城中第一个夏季。 漫长而潮湿的大雨和成日的等待,让好动的苏和卿和谢依然都没了玩乐的心情,只每天闷在家中写字看书,更别说文静的苏沉香了,她更是每日只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苏父见两姐妹这样蔫蔫的样子,每日一下朝就道两人的冤种,劝说俩人多去参加聚会或者去郊外骑马。 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窗外又在淅淅沥沥地下雨,雨水顺着屋檐在地上砸出一片片的水坑,苏和卿在窗边临了几个字帖都写不顺手,有些闷闷不乐地将写废的宣纸团成团扔到垃圾篓中。 “小夏,现在几时了?” “已经巳时了小姐。” 平时的这个时候,爹爹已经下朝来到小院中,不厌其烦地劝她和姐姐出去转转了,今日竟然没来,还怪不习惯的。 苏和卿这会儿也静不下心来,干脆将油纸伞的取过来叫上姐姐一起去前厅中看爹爹今日在忙什么。 雨水影响了她俩走路的速度,沙沙的声音也阻隔了苏和卿与苏沉香的听力,她们靠近正厅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父母争执的声音,但是却听不清楚是什么。 于是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门口靠。 “咔嚓——” 一声突兀的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屋内的两人也听见了这声音,停止了对话,转头向外看来。 苏父看着外面朦朦胧胧的两个女儿的身影,有些无奈地叫两人进来: “你二人都这么大了,还像是小老鼠一样躲在外面偷听呢?” 被当面抓包的两姐妹都不好意思起来,一个看天一个看地的,没人注意到苏母有些忧心的神色。 “罢了,”苏父摆摆手让两人过来坐下,问她俩,“今日怎么鬼鬼祟祟的来了?” 苏和卿将湿漉漉的伞收起来,坐到苏父身旁的位置,冲他眨眼睛:“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苏沉香解释这个哑谜:“父亲今日不去探望我们,我们就来探望父亲。” 苏父听到这话一噎,有些无言:“我还去找你们干什么,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们两个还每日待在自己的房间中也不知道出去社交,我真的说累了。” 说着他一甩袖子:“以后都不去了!” 两个姐妹立马又开始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苏父:...... “说起来,你二人如今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苏父没再继续纠结之前的事情,反而转了个话题问道,“可有心仪的人家?” 他看着两人,二女儿大大方方地摇头,大女儿倒是有些害羞的样子,便了然于胸。 “沉香可是心悦上官家的大公子?” 要说苏家来京城这么久,真正深交的人家不多,位高权重的更是只有一家。 只是以上官家如今的地位,自己的这个女儿怕是只能做妾了。 若是做妾,苏父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这两个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诗文才情样样不缺,若是只能与人为妾,浪费了这样的才情,以后的日子也只能待在后宅看主母的脸色。 可是现在自己就要离京,若是不让大女儿给上官骏做妾,短时间内也找不到好的夫家...... 苏父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还是以前在紫阳郡好,自己是郡守,是地方最大的官儿,两个女儿的婚事都可以慢慢相看。 但是如今在京城被派了个这样的任务,他能否平安回来都是问题,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苏父想得入神,甚至侍从叫自己两边才回过神。 “嗯?什么事?” “老爷,沈大人与上官大人前来拜访。” 沈砚白和上官骏? 苏和卿第一反应就是去笑眯眯地看姐姐,故意挑眉逗她。 姐姐果然害羞,跑过来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屏风后面。 见苏和卿要说话,苏沉香立马抢先开口:“你休要胡说!上官他或许只是有事来找父亲的。” 苏和卿笑了起来:“他来当然是找父亲的,不然姐姐以为是来找你的吗?我可没这么说哦!” 苏沉香:...... 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真想狠狠敲她一下。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生气,苏和卿就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往外看。 透过屏风,苏沉香看到两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进入正厅。 上官骏与沈砚白走了进来,给苏父见礼,苏父给他们回了礼,请他们上座。 上官骏当先坐下,沈砚白落后他一步,目光看向门外竹篓里放着的油纸伞—— 在他俩来之前,外面就已经放了两把纸伞了,想必她们姐妹二人也就在附近。 这样想着,沈砚白不由的又往内看去。 正厅连着长长的通往内室的连廊,不知苏和卿是不是在那条连廊上听雨。 正走神地想着,沈砚白的胳膊就被旁边的上官骏撞了一下,沈砚白回过神,和对面神色探究的苏父对上目光。 沈砚白沉默一瞬:“......今日我二人来,是来恭喜苏大人的。” “是是是,我俩特来贺喜苏大人得了运使官的要职的。此去边疆辛苦,苏大人替陛下押送粮食,回来肯定要受到提拔。晚生便提前恭喜了!” 在屏风后面躲着的苏家姐妹听到这话,二人俱是面色骤变。 苏沉香面上本来因为害羞而泛起的红晕变成了苍白,完全没了旖旎的心思,只怔怔地看向苏和卿, 虽然这个消息她们早就知道了,但是这一段时间皇帝都没派这个任务给爹爹,苏沉香在心中祈求了无数遍,希望这件事是假的。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和卿心中也一沉,她往前走一步,揽住了姐姐的肩膀,低声在她耳边安慰: “别害怕,我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了。” 第102章 问起上官骏订婚之事 “柳家居心不良,这样反而更好,因为我们已经得到消息做了准备,可以提前提防。反而若是柳家真改变了策略,就变成了敌在暗我在明,那更难对付了。” 苏沉香心中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还是忍不住担心的落下泪来。 她小声哽咽着,用气音问苏和卿:“或许我能找上官骏帮忙呢?” “不行。”苏和卿想也没想就拒绝。 上官家的立场她们不知道,不可轻易信赖。 就像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两人为什么前来,他们两人官职都比爹爹要高,和爹爹这样的小官在朝堂上更是毫无联系,此时却来道贺。 说不准就是暗中得意计谋的得逞呢。 正厅里的苏父也对两人的到来觉得奇怪,但他还是礼貌谦虚地回了两人: “这样好的官职交给末官,是末官的幸运,只是不知以末官的实力,能不能办好这件事情。” 上官骏一听立马托住这话:“苏大人言重了,您治理紫阳郡这么多年都井井有条,办事陛下自然放心。” 两人你来我回的寒暄几句,苏父就停下了话,静静的看着两人,等待着他们说出到这里的真实目的。 但是上官骏和沈砚白根本就是因为有想见的人才来到苏府的。 可惜他们运气不够好,来这里没有碰到。 现在气氛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上官骏偏头往外看,雨大得已经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了。 这样屋内安静、屋外嘈杂的场面实在尴尬,上官骏有些坐不住,起身准备告辞。 只是他刚抬起点身子,就被旁边的沈砚白一拉,重新坐了回去。他惊讶地转头去看沈砚白,就见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苏大人,现下雨大,马车出行视线不清,恐怕要多在贵府中滞留在一会儿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苏父是肯定不会将二人赶出去的,于是客气的点头,还礼貌地问他们午饭时间已经到了,要不要留下吃个饭再走。 沈砚白矜持点头:“那便多谢了。” 听见好友这一系列操作,上官骏只有一个字的评价:高! 在苏府停留的时间越长,能见到苏沉香的概率越大,真是个高招! 上官骏感动坏了,没想到沈砚白会帮自己这么大的忙,频频向沈砚白投去感激的视线,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沈砚白想这种办法留下根本不是为了他。 上一次在苏府吃饭的经历在脑海中浮现,那时他与苏和卿面对面,虽然两人一直沉默着,苏和卿不和他说一句话,但是那顿饭也是他记忆中少有的温馨时刻。 不知道今日用餐的时候会不会再见到她...... 这样想着沈砚白的目光又略到外面的连廊上去了。 苏父见他如此,干脆让侍从传膳过来,这样两人就不必在这无聊到只能盯着外面的雨幕发呆。 但是沈砚白很快阻止苏父。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的说着:“主人家还没用膳,我们不好先吃。” 苏父愣住了,对他这话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那难道他的意思是要等到他们一家人都用完膳之后再吃吗? 还是......要和他们一起吃? 苏父皱了皱眉,试探地问道:“那请沈大人和上官大人去膳堂?我们一会儿一起用饭?” 沈砚白点头:“可。” 苏父:“......阿彦,带二位大人去膳堂。” 他是真看不明白今日的沈砚白,上次他来家中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次不仅提出了一起用饭,还要和大家一起吃? 他看着沈砚白背影消失在连廊转角,摸了摸脑袋。 想不通的事情干脆不想了,沈砚白还不值得他费那么多心思。 现在他的心思全在屏风后面的两个女儿身上,他这次回家刻意没告诉她们朝廷这次派下来的任务,就是怕她们难过。 可是转到屏风后面,苏父还是对上了苏沉香的泪眼。 “没事儿,”他赶紧说,“快马加鞭的,去几个月就回来的,比咱们从紫阳郡上京来还要速度呢。” 只是这样的安慰并没有安抚到任何一个人,苏沉香还是流眼泪,苏和卿则是声音沉沉地问: “爹爹真这么想吗?”她的声音像是要融入雨声中,却又很清晰地响在耳边,“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要运送粮食去边疆的事情了。” 什么叫早就知道了?她们怎么知道的? 苏父望着这两个女儿,她俩一个心思细腻一个心思活络,见这个情景,恐怕是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苏父心中一沉,缓缓开口:“这次的任务不简单。” 按理来讲运使官这么重要的位置,通常都是交给官职大的人来当,但这次却交给了他一个七品小官,他心中觉得不对,是以回家之后只告诉了妻子,不想两个孩子也跟着一起担心。 但是苏和卿刚刚说......她们早就知道了? 苏父还想细问,但是原本带沈砚白去膳堂的侍从去而复返,回到这里问:“夫人问,老爷什么时候开膳?” 苏父深深叹了一口气,帮苏沉香擦了擦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之后再说,别哭了,见到你心悦的人还不高兴?” 苏沉香瘪瘪嘴。 说什么心悦的人,搞不好这人还是想害爹爹的柳家人的同盟! 苏沉香想到这里就气闷,连见到上官骏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 但是上官骏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想问苏沉香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在苏父苏母的目光下又不好逾矩,把话都憋在心里,只是一直盯着苏沉香都不带眨眼的。 苏父:“咳咳咳咳!上官公子,尝尝这道糖醋肉,是我家厨师的拿手好菜。” 苏母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原本因为苏父要出远门而不好的心情消失了,她笑眯眯地问上官骏: “不知上官公子可有订婚?” 上官骏立马摇头:“没有没有。” 第103章 难兄难弟 “没有吗?”苏母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目光在大女儿和上官骏之间来回打量,越看越觉得两人很配,满面笑意地问道: “那上官公子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漂亮温柔的?还是贤惠多才多艺的?还是像我大女儿这样——” “母亲!”苏和卿听着宋芙说得越来越离谱,马上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上官骏喜不喜欢苏沉香了,于是赶紧出声打断她的话,想转移话题。 没想到姐姐忽然开口了,她语调柔柔的,说出的话却带点冷嘲热讽的意思:“上官公子年纪这么大了还没订婚,搞不好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吧?” 上官骏浑身一震,立马开口:“......我身体没什么问题。” 他小心地看了苏沉香一眼,想不通今日为什么一向温婉的人会这样对自己说话,于是回答得也十分谨慎。 “我上官家从我父亲一辈开始习武,我每日晨起要舞一套剑法,是以我的身体很健康。” 他这样的回答让苏母很满意,但是很显然没能取悦正心烦意乱的苏沉香。 她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连个眼神也不给上官骏就说道:“谁问你了?” 上官骏:......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苏沉香,将求助的目光落在苏和卿身上,苏和卿却耸耸肩,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实在是她们没人搞得清楚上官骏的立场,而以现在从谢依然与柳媛媛两人口中得出的信息可知,上官骏很有可以和她们站在对立面。 面对敌人没好脸色是正常的,更何况是柳家的帮凶。 苏和卿帮不了,也不想帮上官骏。 于是上官骏只好把惨惨的目光移向身边的沈砚白,求他的帮助。 沈砚白对上他的视线,默默移开目光看向随便的苏和卿,开口问她: “苏小姐,上次你不是跟我讲,苏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吗?” 所以为什么大家一起用餐的时候还会一起聊天呢? 他这话突如其来问得太莫名其妙,立马将众人的注意力从上官骏和苏沉香身上转移到了他这边。 苏母第一个诧异地问出了声:“我们家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沈砚白听到这话夹菜的动作一顿,一些不好的想法油然而生。 原来她当时在骗他?只是因为不想应付他? 这样想着沈砚白心中一涩,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些无奈,求证地看向苏和卿,希望她能否定他的想法。 但是苏和卿的回复却更让他苦涩了。 只听她清冷的声音同她姐姐那样带着点其妙的嘲讽之意,慢慢悠悠地回答道: “这规矩只针对来访的京中客人呢,毕竟你们规矩多着呢,我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沈家的规矩不就是这样的吗?怎么沈砚白来她家还挑三拣四上了,是嫌弃这桌上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了是吧? 苏和卿这才撩起眼皮,把目光落在对面的上官骏身上,轻笑一声: “沈先生是觉得吵了?那我们便都别说话了吧。” 上官骏:!!! 沈砚白:!!! 上官骏幽怨的目光立马直勾勾地落到沈砚白身上,浑身都散发着怨念。 早知道他刚刚就不找沈砚白帮忙了!他这么一开口直接让气氛跌到冰点了,要说等会儿所有人都不说话,那他更是没机会跟苏沉香说两句话了! 沈砚白听到苏和卿这话心中也一惊,再加上身边人如有实质的目光,沈砚白不得不立马开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问问而已。” 说着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十分理解刚刚上官骏刚开口就被苏沉香怼回去的无奈。 这两个姐妹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张嘴简直是最锋利的刀子,总是能让人哑口无言,就连平时话多的上官骏此时也变成了一副锯嘴葫芦的样子。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规矩,和从前家中的每一顿聚餐都毫无区别,那种温馨的感觉因为两姐妹的冷淡而荡然无存,反而让上官骏和沈砚白两人都如坐针毡—— 但又想多坐一会儿。 于是这饭桌上就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苏家人都已经用完餐放下筷子,因为众人是一起吃的饭,他们不好先行离开,于是都安静地坐着等沈砚白和上官骏用完膳。 但是沈砚白和上官骏就是迟迟没结束,一碗饭吃完还添第二碗,第二碗吃完还添第三碗...... 两人到后面吃饭的速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但仍旧没放下筷子。 苏和卿坐到腿都发麻,是真的忍不住了: “你们两个还没吃够吗?”她面无表情又一本正经,“再吃下去就撑死了。” 上官骏和沈砚白的动作齐齐一顿。 “爹爹娘亲,”苏沉香也是等得没耐心了,她如今心里乱得很,只想回到自己的屋中去静一静,于是她第一个起身行礼,“女儿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等苏父点头,她抬步就要往门外走去,身后响起了上官骏的声音:“苏小姐请留步。” 他的声音快速由远到近,好像就响在耳边。 苏沉香皱眉回头,就见上官骏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来到自己身后,他伸出一只手好像要抓住她的手腕,但苏沉香的手并没有被握住。 两人视线同时往下看,就见上官骏手中抓着的正是苏父的手。 “苏大人。”上官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手松开,脸上浮现出难能一见的尴尬。 屋中剩下的人除了苏父,全都觉得这一幕辣眼睛极了,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只有刚刚伸出手阻止上官骏拉住女儿的苏父颇为严肃,目光直视着上官骏。 “沉香,你和妹妹回屋里去,我要和上官公子谈谈。” 闻言苏沉香和苏和卿二话不说就起身,留下屋中八卦的苏母和仍旧坐在桌前的沈砚白。 这下换上官骏感受到阴沉沉的怨念目光了。 但是这时候他来不及和沈砚白说什么,亦步亦趋地跟着苏父离开。 第104章 要不要也聊聊 一来到内室,苏父就开门见山地问上官骏:“你可是喜欢我女儿?” 上官骏脚步一顿,虽然苏成这么问有些突兀,但他还是直接承认了下来。 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喜欢苏沉香这件事情身边的人都知道。 而苏成听了他这样干脆利落的回复也不拐弯子,直接将问题问出口:“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娶我女儿为妻,还是纳我女儿为妾?” 上官骏这次顿也没顿地回答道:“在下从没想过要纳苏沉香为妾,在我心中,沉香一定是妻。” 听到这个回答的苏成放下心来。 其实以上官府的门楣,上官骏的正妻之位苏家几辈子都攀不上,而且就算是纳妾,也大有人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上官家去以巴结,他的女儿能做妾都算荣幸。 只是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苏成不想让女儿受一辈子的委屈。 现在有了上官骏亲口保证,苏成放下心来,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上门来提亲?” 这下上官骏犹豫了。 如今朝廷中政党纷乱,局势动荡,还有几个密案在上官骏手中悬而未决。 订婚的事情可以稍微往后放放。 但是苏父不同意。 “稍微往后放放是多久?我女儿如今年十七,若是等一年便是十八,若是等三年便二十了,倒是若是上官公子有了悔意,沉香也已经不好重觅夫君。” “不想这么早结婚也没事,可以先把婚事订下来,到时候再慢慢挑选结婚的时间。”苏父说着下了最后通牒,“若是你真的爱重她,就回家与你父母商议,最迟要在夏末的时候把这件事情完成。” 如今夏初,他接了皇帝给的任务要去边关送粮,夏末的时候粮食应该能送到边关去。 此行大概率有去无回,早日让沉香把婚事订下来,也算是帮她找个归处,如果自己真的遭遇不测,也能放下心来。 他如今逼迫得紧,但也不想上官骏太有压力,毕竟两家的身世放在这里,他说服他父母也需要时间,所以干脆定个夏末。 若是到时上官骏没来苏家提亲,苏父就写信,让苏母将沉香许配给紫阳郡周家。 周家的儿子打小就喜欢来找沉香玩耍,两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的情谊,昨日还收到周家写来问候的信,信中隐隐有询问苏沉香婚事之意。 苏父只回了未婚,想着今日找个时间问问苏沉香的意愿。但是刚刚,他在一起用午膳的时候看出了大女儿对上官骏是有些情谊在的。 既然如此,那他肯定愿意先让大女儿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若是不成也有个退路。 至于二女儿,等会儿问问她在京城中可有心仪的人家,若是没有......苏父只好另寻他法。 ............ 另一边,苏和卿和苏沉香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去。她们二人还有话与父亲说,于是顺着连廊散步。 但是苏和卿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苏沉香的焦虑不安。 到底是心中真的喜欢的人,即使现在不想理会,但上官骏和父亲的谈话还是深深地牵动着苏沉香的心。 所以苏和卿估摸着时间,直接带着姐姐往正厅走。 “我不去那里。” 苏沉香一口拒绝了,于是苏和卿只好说是自己想回去看看的。 “看看沈先生有没有撑坏了,他的饭量可没那么大。” 苏和卿随便扯了个大旗,这样就能不让苏沉香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事情还真让她说中了。 两人回到前厅,就见沈砚白一人等在那里。 他身体斜靠在椅背上,手捂着胃部,面色有些苍白。 这样子给两人都吓了一跳,苏沉香赶紧拉着苏和卿走过去。 苏和卿到了沈砚白近前,蹲下身来,叫他把手拿给她把脉。 “你......你还会医术?”沈砚白疼得有些气喘,断断续续地问苏和卿。 “看个小病还是会的。”苏和卿手摸着寸关尺三部脉,叫他闭嘴,“别说话了。” 真不知道疼成这样还说说说个什么劲。 沈砚白看着苏和卿卷翘而长的睫毛,听话的沉默下来,一时间只能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打在头顶的瓦片上。 不过这沉默也只有一小会儿,苏和卿把完两边脉,眉头蹙得紧紧的,直接就是一个大无语。 沈砚白这腹痛的情况纯粹是撑的脉象弦滑,关脉尤甚,是为食积导致的胃痛。 这种疼痛消除最快的办法就是扎针,但是针具是放在苏和卿屋中的,大雨的时候去拿又慢又不方便,苏和卿干脆直接开了药方让小夏去煮,自己给沈砚白按摩穴位。 按的时候她能感觉沈砚白在轻轻颤抖,作为大夫她实在忍不住没好气的开口说: “你吃饭的时候干嘛吃那么多?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的饭量吗?现在撑出问题来了受罪的还不是自己?” 沈砚白垂着眸,乖巧地应声:“下次不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吗?”苏和卿阴阳怪气着,“身体底子这么差,平日里还不知道要好好养着,不是不吃饭就是吃饭吃得太多,小心你的胃救不回来!” 沈砚白又一本正经地回答:“上次在铺子面前见面之后就再没有不按时吃饭了。” 这话倒让苏和卿一噎。 沈砚白没听到苏和卿继续说,等了一会儿又主动开口问她:“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方面吗?你告诉我,我以后会好好保养的。” 他既然这么问了,苏和卿没有不答的道理,于是慢慢给他讲起来。 沈砚白阔别已久的听到苏和卿跟他讲话,只觉得异常满足,目光只落在她身上,连上官骏和苏父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苏成一进正堂就看见二女儿和沈大人靠得很近,她的手还按在他的手上,只觉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这成何体统! 于是他手作拳抵在嘴边,使劲咳嗽出来:“咳咳咳——沈大人,我们要不要也聊聊?” 第105章 官运亨通 “不用了爹爹。” 苏和卿当先一步站起身来,将手指从沈砚白伸手移开,淡定地解释道: “沈先生身体不适,此处又没有针具,我便先按揉穴位帮沈先生缓解不适。” 苏父听了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有一个女儿能高嫁这事已经够让苏父震惊了,若是两个女儿各自都能入的了上官大人和沈大人的眼,那他真的要怀疑是不是这两个人做局整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了。 况且这位沈大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高不可攀,到时候肯定会有一位名门闺秀的妻子来承袭沈家的香火,跟自己这个性格活泼的二女儿沾不上边的。 果然,苏和卿也是从容不迫,面上完全看不出来对沈砚白有什么,于是苏父便没有多想,赶紧上前去关切沈砚白: “沈大人感觉如何,现在雨势还大,不如在寒舍休息一下,喝了药再离开吧?” 沈砚白颔首。 刚刚苏和卿给他按揉了一会儿穴位,他的痛感减弱了很多,已经可以离开了。 但是苏和卿已经吩咐了侍女给他煎药,他不想浪费她的一番好意,决定在苏府多留一会儿。 苏父的侍从已经在一旁候着要给他带路了,沈砚白起身,向苏大人告辞,最后才向苏和卿颔首行礼: “苏小姐,今日多谢你帮我。” 苏和卿摆手:“不用谢,你赶紧去休息吧。” 反正帮他治病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这次也不用他特地感谢,赶紧走之后她还有话要和爹爹说呢。 就这样,沈砚白跟着侍从去了客房休息,上官骏冒雨乘坐马车回家,苏父留下了两姐妹,带着她二人去书房。 一进书房的门,苏父就开门见山地将自己和上官骏谈话的内容告诉了苏沉香。 苏沉香听到上官骏答应了订婚的时候愣住了。 她看起来是真的开心,但眸底总是隐隐含着一股忧虑。 最近发生的一切来得排山倒海让人措手不及,连能和上官骏在一起的消息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她身边,让苏沉香一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苏和卿听到这个消息却立马高兴起来,拉住了姐姐的手,向她道喜: “恭喜姐姐得偿所愿,能跟上官公子早日成婚!” 苏沉香看着妹妹这样高兴,到底脸上露出了笑容来,不过她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目光下移落在了裙摆上轻声说: “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苏和卿不喜欢这句话,每次这话说出来结果都会发生变数,她自己倒无所谓,但是她不想姐姐的未来不幸福。 于是她围着姐姐说了好多吉祥话,终于让苏沉香的心情没那么沉重了,苏和卿也就放下心来,最后才凑到姐姐耳边悄声叫她不要担心。 “其实上官骏未必就和柳家一条心呢,只不过我们办事需要谨慎些。没事的姐姐,你会幸福的。” 这话说完,见苏沉香终于没那么忧愁,苏和卿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父亲的话头就又落在了她身上: “光说你姐姐了,那你呢?” 苏和卿一顿,眨眨眼睛,“我也挺为姐姐开心的。” 苏父无语:“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现在问你的是你的婚事!你可有喜欢的儿郎?若是没有,那我最近就替你相看。” “不过我帮你看的人是没有你姐姐那样的高门显贵了,但都是些勤奋上进的读书人,你嫁过去之后也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平平稳稳地过日子。” 这话说得是语重心长,但是苏和卿听了却不高兴起来,叉腰问苏父: “我年纪还小呢,干嘛要现在就找人相看?父亲这急吼吼的样子,倒像是在托孤一样。那母亲呢?难道父亲还要和离不成?” 苏父被她说中心事,一噎之后心中重重叹气。 他从前常常觉得老二十分聪慧,令他颇为省心。但如今他却也感叹,若是她笨拙一点就好了。 一瞬间他的声音就低沉了下来,带着无可奈何的意味: “陛下交给我的差事是个肥差,有的是人抢着干,如今却落在我头上,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朝廷党同伐异、明争暗斗,文官和武官颇有些势不两立。在这时候派我这么个小官运送给前线军士的粮食,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这粮食半道就没了,若当真如此,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若是不讲你们娘仨儿安排妥当,如何能安心呢?” 苏父在紫阳郡担任郡守多年,将紫阳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自然具备卓越的政治头脑和敏锐的政治嗅觉。 但是苏家来京城的时间才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就算是他早就去拜访过老丞相,也不过是在他面前混个面熟,称不上是沈家的门徒。 但是时间不等人,朝中早就党派分明,他一个人能摸清朝中局势已经足够厉害,再多了事情还需要时间的积累,他无能为力。 所以即使知道了这个任务来者不善,他却没有办法摸清其中细节,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下,就算是千万小心也很难不中招,所以他便想着趁他还没出发的日子将家人都安排妥当,也让他能没有后顾之忧。 只是他没想到,二女儿听到他的这番话却笑了。 苏父:??? 苏和卿是真的佩服父亲,即使他是被人设计,却也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剩下他不知道的细节,就由自己来为他补全。 “柳明计划在官道一半的大衡山设匪,让他们抢掠粮食,使得边关无粮。前线打仗的将士们没有粮草,自然无力有蛮族抗争,武将侯爵中最大的谢家就要命陨边关,柳家称霸朝堂便再无阻碍。” 苏父震惊的睁大眼睛。 苏和卿歪着头俏皮地冲他笑了笑:“原本早些时候我就和姐姐想说这事呢,只是耽误了。所以爹爹,我的婚事才不着急。因为爹爹这一趟前往边关,不会招来杀身之祸,只会一路高升、官运亨通。” 第106章 谢依然怀孕了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苏父目瞪口呆。 “是柳家的二女儿柳媛媛告诉我的。如今谢家已经派人前往打探大衡山的情况,小冬和德子也去探了新的路线,到时从官道走到禹州之后向北换成走青州的水路,也能按时到达边关。” 苏父没想到苏和卿早就得到了消息,也在暗中做了这么多准备,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一方面很是酸涩,这样京城中权利争斗大事,两个孩子肯定忧心了很久;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骄傲得很,当初苏和卿还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自己处理紫阳郡的任务,长大了一些就一个人带着德子和他身边的阿彦帮他干活,若是男儿,她一定能在朝中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不过骄傲归骄傲,一想到另一个可能,他心中就涌起一阵后怕,一秒就变得严肃: “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为父说,只知道自己一个人捣鼓,你就不怕被柳明那个老狐狸察觉,到时候叫人暗中把你们两个做掉,到时候为父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苏和卿一听这话就知道父亲要问责了,从前他也不允许自己只带着德子就四处乱跑,一定要叫阿彦在旁看着,如今知道自己和姐姐两人做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会后怕。 于是苏和卿赶紧笑嘻嘻地跑过去坐到苏父身边安慰他: “哎呀,当初我和姐姐知道的时候也不确定是真的还是假的嘛,所以就想着先去看看。现在一知道这件事情板上钉钉了,就赶紧来找爹爹了呀!” 苏父也只是说说俩人,剩下的时间他都在跟姐妹两个确定这事件的细节和各种消息,等三人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点,外面的大雨也终于停了,空气中有些寒凉,地上的水洼映着柔和的月光。 小夏见苏和卿出来,赶紧走上去将披风给姐妹二人,跟苏和卿汇报: “沈大人已经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身边的云水跟阿彦哥哥说他已经完全好了。今日下雨了天寒,小厨房做了羊肉火锅给二位小姐吃。” 原本揉着眉心、有些倦怠的苏和卿听到这话瞬间恢复了精气神,和姐姐两人手挽手快步往小院中走去。 还没到小院门口,就已经闻到了羊汤滚滚的香味,苏和卿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几乎飞奔回屋,在热气腾腾的铜锅边搓手。 如今初夏,下了雨还是冷的,在这样的夜晚来一碗羊肉汤简直是无上的美味,近日紧绷的心情在这一碗香喷喷的肉汤中松解开来,苏沉香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意,只觉得一切都在变好。 在听说谢依然来找她们的时候两姐妹刚将嫩嫩的羊排下进锅中,两人赶紧添了一个位置,让谢依然坐下和她们一起吃。 谁知谢依然才靠近桌子两步,就开始弓着腰干呕。 “哕——”谢依然喘息两声,向两人摆手,“我就不吃了,今日前来是来找和卿帮我看看的。” 她呕完跑到门口,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最近一段时间胃口不佳,吃不下饭,特别讨厌肥甘厚味,闻到肉味就想吐。” 她愁眉苦脸地瘪着嘴:“我以前可最爱吃肉了!和卿你一定要把我的胃给治好啊!我可不想一辈子都不吃肉!” “我来给你看看。”苏和卿知道她闻不了这味道,拉着她到自己屋中,苏沉香也没吃了,跟过来看苏和卿给谢依然诊病的同时跟她聊天。 但是两人没说几句话,因为苏和卿摸到脉就皱起眉头的表情实在太难忽视了。 “怎、怎么了?”谢依然吓得都结巴了,她从小最怕大夫露出这个表情,一般这个表情都表示病得很重。 难道她真一辈子都吃不了肉了吗? 谢依然这样悲伤地想着,就见苏和卿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她心一横、眼一闭,直接开口问: “我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就行!我都能接受的!” 苏和卿慢吞吞地开口。 “依然你啊......是怀孕了。” “怀孕啊,那没事,我以后还能吃肉就行——”谢依然松了一口气,话都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苏和卿刚刚说的是什么。 “怀孕?!”谢依然只觉得天都塌了,她猛地从榻上蹦起来,眼睛睁得滴溜圆,“你说我怀孕了?!” 苏和卿点头。 “你那日莫不是忘了吃避子汤?” 谢依然一愣,回想着端午之后的事情。 那日她与那人胡闹到天都泛起鱼肚白,身体的药性才总算解了,她头脑才清醒过来。 看到那人已经熟睡,谢依然拿起衣服就跑,回到家只草草洗澡就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一日一夜。 后来她又只顾着躲上门来的那人,完全将吃避子汤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所以就这样......怀孕了? 谢依然接受无能,整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 苏和卿知道她不喜欢李大人,想必对怀孕这件事情也十分抗拒,正想安慰她,没想到她有一次蹦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惊讶,而是因为愤怒。 她拳头攥得死紧,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都、怪、他!” 要不是他第二日就找上门,自己也不用因为忙着躲他而把这件事情完完全全地忘掉! 她本来都已经决定和那人做表面夫妻,婚后各玩各的,她还天天回家耍枪跑马,过自己的快活人生。 但是忽然怀孕直接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谢依然重重地踏着脚步出门去,怒气冲冲地走出小院。 苏和卿追出门冲背影已经瞧不见的谢依然大喊:“依然,你现在要去哪里?” 可是谢依然走得太快,又怒火上头,完全没听到苏和卿的问话。 苏和卿不放心谢依然这样子,裹了个披风追了出去,苏家的马车紧跟在谢家的马车后面,但是谢家的马车跑得太快,苏和卿始终没能追上。 等她赶到谢家马车停下的位置的时候,车内已经没了人。 苏和卿抬头一看门上挂着的牌匾,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第107章 怒骂 头顶的牌匾在黑暗的夜色中依稀可见“李府”两个大字。 谢依然离开苏家之后就这样怒气冲冲的直奔李府来,难不成她还想把李大人打一顿? 一想到这种可能,苏和卿就觉得额头眉心直跳,全是不想的预感。 她拎起裙角,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台阶,正要向门房的小厮说明来意,那小厮却已经将门推开请她进去。 “刚刚谢小姐冲进来的那个样子好吓人!苏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门房小厮一脸的担忧和后怕,惴惴不安的看着苏和卿。 苏和卿见他这样,没忍住问道:“那你刚刚怎么没拦着点?” 门房小厮露出了个更苦涩的神情来:“公子说谢小姐可随意进出府邸啊,我这也没办法拦......小姐,顺着这条廊道走就能道公子院中了,谢小姐肯定是跑到他那里了。” “好,知道了。”苏和卿点头,带着小夏顺着走廊狂奔。 可是她们还是来晚了。 苏和卿冲到李大人的院中时,就见李大人正弯着腰,手捂着鼻子,有血液顺着他的指缝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他脚下的青石板砖上。 苏和卿:!!! “谢依然!”她跑过去拉住谢依然的胳膊,将她拽到身后,震惊地看她,“你这是真的把李大人打了?” 谢依然:“是啊,他活该。” 她气冲冲地飞奔来李府,本来想骂他一顿,谁知当她把怀孕这件让人愤怒的事情告诉李星阑之后,他就直接一把抱住她不撒手了! 谢依然整个脸被闷在她怀里,想骂的话骂不出口,双臂还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整个人直接被气炸了。 于是她飞起一脚踩在李星阑的脚面上,等他吃痛放开她,她又狠狠的挥了一拳。 本来想打他肚子,谁知这一拳挥的太歪了,竟直中他的鼻梁。 所以就是现在这么个场面。 苏和卿听了之后:“......”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李大人也是,竟然丝毫看不出谢依然的愤怒,非要顶着这怒火去抱她吗?也是没救了。 苏和卿心中暗自感叹,但又不好放着放着伤者不管,于是她转身,想去看一下李大人的情况,但是被身后的谢依然拉住了胳膊。 “你不许去!”谢依然不让苏和卿走,“他府上自己没大夫吗?什么人都要让你看的话,你忙都忙死了。别管他!” 苏和卿被谢依然重新拉了回来,正想叫谢依然别闹,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附和了谢依然的话:“苏小姐不用担心,大夫我已经命人去叫了,马上就来。” 苏和卿听到这声音动作一顿,慢慢转过身去,就见沈砚白从李星阑的书房中走出,到他身边扶住他。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苏和卿的脸上,在黑暗与朦胧的月色中含糊不清。 “谢小姐今日情绪激动,还得麻烦苏小姐将她带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即可。” 这话说得给人平稳而安定的感觉,是沈砚白向苏和卿许诺他能解决这里的麻烦事,苏和卿心中还没来得及升起什么感觉,谢依然就已经骂起来了。 “剩下还有什么事情?你表弟还想找我麻烦不成,是不是明早还要告个御状,说我殴打朝廷命官?” 苏和卿恨不得捂上谢依然的嘴。 这话让她说的,万一李大人没想来要去告状,她这么一说人家说不好还真要这么做啊! 但是沈砚白对谢依然这样的情绪却回复得十分平静:“谢小姐多虑了,只是我留在这等表弟看好伤而已。” “切,这么点小伤还要兴师动众,真是个娇弱的男人!” “好了好了!”苏和卿听她这话听得眉心直跳,赶紧揽住谢依然往出走,“现在天色都晚了,我们赶紧回家睡觉吧。” 可不兴在这儿一直挑衅李大人啊!若是李大人真的生气说要取消婚约,还要将谢依然怀孕的事情挑出去,那她真算完了! 这是苏和卿嘴不愿意想到的可能,但是她们谁也和李家这位不熟悉,连他什么品行都不知道,还需得小心些才是,不能让谢依然真惹他太过。 苏和卿这样想着更紧地搂住谢依然的胳膊,和小夏二人拖着谢依然往外走。 谢依然气哼哼的还想骂,却被苏和卿捂住了嘴。 两人一路拖着谢依然走到小院门口,苏和卿才松了一口气,就在她要放开谢依然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李大人的声音。 他因为鼻子一直在流血,声音听上去很闷,但说出的话却清晰: “依然,你在家好好养着身体,我明日下了朝去看你。” 谢依然:!!! 一直在挑衅给我! 见她又要转头往回冲,苏和卿赶紧一把将她从小院的拱门中拖了出来,让李大人远离谢依然的视线。 谢依然又隔着拱门大骂了几句,不情不愿地被苏和卿拽回了车上。 她一上车,就不高兴地撅起了嘴:“你今日干嘛要拼命拦我?你是我的朋友还是他李星阑的朋友啊?” 苏和卿听到这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姑奶奶啊,我当然是为你好!若是李大人真被你惹恼了,把你怀孕的事情宣扬出去,你该怎么办?” 这世道对女子就是如此艰难,事儿是李星阑和谢依然一起犯下的,但若是李星阑将谢依然未婚先孕的事情传出去,大家的矛头只会对准谢依然一人,千万唾骂的责罚都落在她一人头上,到时谢依然可还能活命? 但谢依然很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她毫不在意地说:“大不了就是死了,反正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怕什么!反正我全家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谢依然提起这话,眼眶就忍不住红了,声音也微微颤抖着说: “他们文官是自成一派,李家和沈家更是联系紧密,郡主借刀杀人的案子现在被压得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李星阑还以为能跟我好好过日子不成?” 第108章 沈朗姿上门 “就算我现在不打他不骂他,以后孩子生下来了,我更是被绑在李家不得脱身,还不如死了好呢。” 车内只点着一盏小挂灯,昏黄暗淡的光线下,苏和卿看到了谢依然反着光的泪珠。 湿漉漉地落下来,宛如一场大雨,同样在苏和卿心中留下潮湿的痕迹。 苏和卿贴过去抱住谢依然,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谢依然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声音很轻:“和卿,我真的害怕......” 上次派出去的卫兵还没传信回来,谢依然害怕柳家有所察觉,换了策略,让她与苏和卿的筹谋终落得一场空;她害怕粮食真被截获,在前线的父兄会为此含恨而终,被敌人取下项上首级;她害怕母亲知道这个消息心碎欲裂,到时一病不起,自己却已嫁人无法照料;她害怕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辈子就像一只笼中的鸟,永永远远受制于人...... 她怕的太多,原本只有她一人时还能承受,最多只是日日焦虑、成夜成夜地睡不着,等着大衡山传来的消息。 但是这段时间她一日要吐上三回,连饭都吃不下去,本以为自己病了,没想到是怀了不想要的孩子,谢依然一下就垮了,连日的担忧终于一并用了上来,让她忍不住的流眼泪。 “没事的......” 苏和卿知道她的心情。 她和姐姐两个人心系一个父亲,就已经这样担心了,谢依然一个人要忧心她在边疆的父兄好几人,又怎么能真的毫无心理压力呢? 这样想着,苏和卿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我们做的一切都会成功的。” “真的吗?”谢依然惨惨地问着。 “当然。” 苏和卿回答得无比坚定:“你说谁能想到,柳家筹谋已久,耗费心血下的一盘大棋,被四个小女孩儿知道了呢?” “这四个小女孩,两个是乡下来的、土里土气的小官之女,一个是受尽欺负、毫无存在感的庶女,还有一个是脾气暴躁、胸无城府的武将之女。” “全是他们瞧不上的人,谁会真的在意这四个从来不入眼的猫儿狗儿,最近在悄悄地做什么坏事呢?” 谢依然听到她这个比喻,不由得被逗笑,心中原本压着的一块巨石也渐渐松动了些。 和卿说得没错,没人会在意四个毫不起眼的女子最近干了什么事情,在那些人眼中,她们四个不过是待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日里背着《女则》《女戒》,拿着针线绣花罢了。 他们又怎么会想到,原本一个做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已经被知晓,还在被她们悄悄地撕开更大的裂口呢? “所以我们一定会成功的。”谢依然拉住苏和卿的手,再次确定,“一定会成功的,对吗?” “对!”苏和卿坚定地点头,“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吃好睡好,先好好地完成这个婚礼。等你父兄大胜归来,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再和离也行,总比你现在一命呜呼要强吧!” 谢依然就这样被苏和卿哄好了,眼泪也不流了,而是难为地摸着肚子。 “和卿,你家车上有没有糕点?” 她今日一直吃不下饭,如今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好像是有了些胃口。 一旁候着的小夏听到这话立马从抽斗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盒摆了出来。 “还真有啊!”谢依然惊喜地打开,见到里面放着的黄米年糕和银耳羹。 黄米年糕软糯弹牙,小夏还带了白糖,只用将白糖沾一点在黄米年糕上,那更是加倍的美味,还有甜甜的银耳羹。 谢依然一口气全吃光了,马车也已经到了谢府门口。 苏和卿下车将谢依然送进谢府,谢依然却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了,好歹要让她留宿,在她家跟她说说话。 苏和卿答应下来,但是等沐浴回来之后,就见谢依然已经睡着了。 苏和卿无奈的笑笑,吹灭了油灯,也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再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 谢依然已经起来坐在桌边喝粥了,见苏和卿醒了便跟她打招呼。 “你怎么也没叫我。”苏和卿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姐姐妹妹的还在意这些做什么,”谢依然挥了挥手,“再说你这段时间肯定也睡不好觉,所以我就没叫你了。” 这话倒是说对了,苏和卿最近也为了父亲的事成晚地想,这样从躺下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日子许久不曾有过了。 清露见苏和卿起了,也将她的早餐摆上来。苏和卿吃了饭,而是又给谢依然把了脉,给她开了几副安神安胎的药,让清露去煎,这才从谢府告辞,回到苏父。 只是她一到家中,想去前厅找父亲,就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沈朗姿。 他见到苏和卿,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向苏和卿行礼:“苏小姐。” 苏和卿眉头一下就拧起来了。 昨日沈砚白登门,今日沈朗姿登门,他们沈家究竟想干什么?而且比起沈砚白,苏和卿其实更不欢迎沈朗姿。 毕竟他们和沈朗姿可没什么交集,如今他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看都觉得不安好心。 这样想着苏和卿的厌恶更重,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直接无视他走到正厅去。 “爹爹,”苏和卿跨了进来,皱眉问道,“沈五公子来府中要干什么?” 苏父沉思着,听到苏和卿的声音才转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然后慢吞吞地开口:“他上门来,说想要求娶你。” “什么?” 苏和卿只觉得浑身上下霎时涌上了一股寒气,明明是初夏,但她像是整个人在冰水中被浸了一般一样寒冷。 他为什么会来求娶? 明明这辈子她和他的几乎没什么交集,她对他常常冷脸以待,为何他还是像上一世一样来提亲? 她颤抖着,冲上前拉着苏父的手臂,惊慌地问道:“父亲可同意了?” 不要......千万不能同意...... 她这一世做了这么多努力,全都是为了摆脱上一世悲惨的命运。 第109章 煤球 若是父亲答应了他,那之前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紧张感让苏和卿如鲠在喉,胸腔中的心脏极速跳动,头晕目眩的感觉很不好受。 但是她还是一个劲地祈祷,希望父亲不要答应这桩荒谬的婚事。 她这副紧绷的样子在苏父眼中却完全变了意味,他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苏和卿,开口干巴巴的说道: “莫不是你想嫁给他?可是我已经给拒绝了。” 太好了!父亲没答应! 这话一出,苏和卿终于浑身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摆摆手。 “父亲拒绝的好,我才不要给别人做妾呢。” “就是!” 说起这个苏父就来气,猛地站起来开始数落起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沈朗姿: “他以为他是谁啊?就这么大言不惭地来我苏家,上门来还不是为了明媒正娶我的女儿,而是想让你给他当妾!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女儿样样都好,当然要堂堂正正地做个正头娘子,才不会一辈子缩在后院中像是囚禁的一样地只能相夫教子呢!” 苏和卿含笑听着苏父义愤填膺的指责,嘴角的笑容就没落下过,还贴心地给苏父的茶杯又满上了茶。 苏父说了一气还觉得不够,见小女儿给他倒了茶,拿过来猛地喝了一口茶水润口,继续跟苏和卿指责沈朗姿: “而且这小子来的时间还真巧!正好我觉得事情不妙要押送粮食,心中担忧着呢,他就在这时候上门来跟我商议要让你去他家给他做妾的事情!真是让我一层又一层的火,恨不得把他打出去!” 父亲这话说一点错儿都没有,苏和卿内心十分认可,但她又从父亲的这段话中品出了一点儿不太对劲的地方—— 沈朗姿来苏府要抬她做妾室的时间确实很巧,而且和上一世他来苏府的时间差了没有太多。 若是放在从前,苏和卿或许不会多想,可自从知晓了朝中文武两派的明争暗斗,眼前种种都仿佛成了环环相扣的局。如今她步步谨慎,甚至草木皆兵,事事皆不敢轻忽。 更何况是前世跟今生都相似的事情呢? 苏和卿垂下眼眸,看着木桌上一圈又一圈的年轮纹理,忽然出声问道: “父亲,若是他再早来一日,在昨日你刚下朝的时候就前来苏府找您,您还会拒绝他吗?” 本来骂得口干舌燥的苏父没了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新的茶,静默半晌才回答苏和卿。 “恐怕......我会答应他。” 昨日的这个时候,苏父自己满心忧虑,知道此行凶险却无计可施,只能想方设法将家人安顿稳妥。 若是那时候沈朗姿上门,说要抬苏和卿为妾室,苏父也会像今日一样怒气满满,但他仍然会答应下来。 原因无他,沈家百年世家,出了一任又一任的丞相,再加上现在沈府的大公子沈砚白如此有才华和能力,不肖几年他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沈府就更是空前的荣华富贵和家道兴隆。 这样的家世,京中那些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都挤破了头想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沈府做妾室,他家和卿就算是要排,也得排在这些人后面。 这个时候沈朗姿主动上门提及这件事情,说明他对自家的二女儿还算上心,在夫君有心的情况下,苏和卿上门也算能少受点委屈吧。 最重要的是,她进了沈家的门,就算是和苏家脱离了关系,自己这趟运送粮食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牵连不到他头上。 这些复杂的盘算与安排,已经是昨日的苏父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但是沈朗姿晚来了一日。 这短短一日的时间,这件事情的形式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不再是砧板上的鱼肉,反而逆转了过来,现在他们在暗敌人在明,只要好好计划,将粮食一路顺利运到边关不是问题。 一切都不一样了,他能好好地回来,又怎么会迫不得已将自己的爱女许给别人做妾? “和卿,你会理解为父吧?”苏父讲完这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苏和卿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 但苏和卿却鼻子一酸,忍住了眼眶中的眼泪,轻声回答:“怎么会呢?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上一世的时候,苏和卿被困在沈朗姿的后院,深夜辗转反侧,不明白父亲平日对自己多加宠爱,为什么能允许自己给他人为妾。 但她现在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父亲做的最好的安排。上一世她没能帮到父亲,幸好这一世一切都已经改变...... 苏和卿擦了擦眼角流出眼泪,脑子又恢复了理智状态。 从前她那些不能确定的事情,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无误了—— 沈家就是柳家的帮凶。 父亲的授官任务发出,沈朗姿就踏着这个时间点来提亲,说明他已经将这次任务中途会发生的事情知晓得明明白白,所以他才丝毫没有后顾之忧。 他知道的,作为沈家家住的沈砚白不可能不知道,作为亲家的李家和他们肯定也是同一个阵营。 再加上一个上官家......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苏和卿垂下眼眸,心情有些不好。 这一切,都该如何像谢依然与姐姐说明呢? 她们的幸福又该去何处寻找? * 窗外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苏和卿昏昏沉沉地窝在床上,一直睡到日落西山时才被小夏叫醒,迷迷糊糊的坐在门槛上望着雨幕。 从前在紫阳郡时从来不觉得下雨是一件让人烦心忧虑的事情,如今到了京城,却开始厌恶起雨天来了。 苏和卿这样想着,就见天空中远远又一个棕色的圆球,跌跌撞撞又速度极快地向自己砸过来—— “砰!”苏和卿被砸了个满怀,惊得小夏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又要去捡地上的那个不明飞行物。 结果那湿漉漉的球自己扑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露出了两只溜溜圆的黑色眼睛。 “煤球?” 第110章 送行 苏和卿看清了,立马过去将它拢到怀里,惊喜地拍拍它的脑袋: “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鹰隼扑棱扑棱翅膀上的水,伸了伸自己的腿。 于是苏和卿从它腿上将绑着的牛皮卷儿取下来,从里面掏出小冬寄来的信。 是一张地图,画着从禹州前往青州的路上的各种客栈,还有会经过的村落和需要翻越的大山、需要跨过的河流。 后面还有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冬和德子的各种各样的评价。 【袁家客栈可纳百人居住,客栈中有专门的护卫,饭菜可口,只价格略高,上等。】 【溪流客栈地处偏僻,住客皆远行商贾,上等。】 【从襄阳到周县需跨河流,路难走,但是马车可以通行,需小心谨慎。】 【......】 字字句句都是对苏和卿的提醒。 看到这样一封信,她只觉得父亲从青州行路,完成任务的把握已经有了八成——实在是因为小冬和德子传回来的线报太具体,让此番远行有了把握。 苏和卿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到书房去,将信给了苏父。 “好、好!”苏父拿到了这封信十分高兴,有了小冬和德子的提前助力,他对从未走过的路程也有了的感觉。 这时谢依然也来到了苏府,带来了她的好消息。 原本她一直忧心派出去的人被发现所以无法传回消息,但她实在多虑了,那些人不仅将大衡山周围的情况摸清楚了,甚至还有几人卧底到了山上的匪徒中,得到了更详细的消息。 “这次押送粮食的队伍中有柳府的线人,苏大人,请您千万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你们就别担心了,我为官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苏父摸了摸两个丫头的头,郑重其事地向她说道,“谢丫头放心好了,我一定将粮食送到边关的。” 谢依然深深向苏父行了一礼,忍着泪谢过他。 苏和卿也十分想哭,明日就是爹爹正式起程的日子,虽然她们已经尽力做了这么多事情,但总还是觉得不够多、不够详细,苏和卿甚至恨不得前往押送粮食的人是自己。 苏父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其实最是心软也最有能力与手段,于是单独将她留下跟嘱咐她:“你在家中要照顾好姐姐与母亲,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偷偷跟着我,听到没?” “你要相信为父,在京中各个家族盘根错节,我在此伸展不开拳脚。但是离了京城就不一样了,眼线这一类的角色最是好抓,更何况这种带着目的眼线。为父当年在紫阳郡的时候可没少抓这样的人下大狱,对不对?” 苏和卿红着眼眶点头。 “你和姐姐你们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就是相信我,好吗?”苏父摸了摸苏和卿的头,安慰她,“我会常常往家中寄信的,你不要担心。” 苏和卿终于忍不住泪意,紧紧的抱了苏父一下,然后不想让他担心,又赶紧马不停蹄地将自己调制的各种草药往苏父的箱子中放,并且一一给他讲了使用方法。 就这样,苏和卿和苏沉香一夜无眠到天明,跟着苏父的马车将他送到城门去。 这次的任务声势浩大,也得皇上的重视,所以来送行的人还不少,其中就有柳大人和沈砚白。 柳明瞧着苏家一家人都来到这里,讽刺地扯了扯唇角,满怀恶意的打趣: “苏大人真是家庭和睦,一家子女眷都带送行了,就是没有一个男丁。” 说着他还摸着自己的胡子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连声说道:“可惜是没个儿子,怎么也不见苏大人纳个妾来开枝散叶啊?难道还是妻管严哈哈哈哈?” 旁边的男人听到这话都笑出声,眼神都落在苏母身上,打量着她。 苏父面色一沉,将宋芙护在身后,目光清正声音洪亮地回道:“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柳大人关心了。” 柳明被苏成这态度激了一下,整个人脸色就沉了下来,声音中带上了阴冷:“呵,行吧。苏大人既然不要别人关心就算了。省得到时候连个香火都传不下来,想后悔都来不及。” 苏沉香听到这话拳头一紧,狠狠地盯着柳明。 声音低低的在苏和卿耳边说:“他现在是装都不装了,这话说的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苏和卿轻声回他:“这样正好,说明他完全不知道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失败了。” 现在越嚣张,到时候被皇帝将柳家斩草除根的时候就越惨。 苏父也这样想,他与苏和卿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挂上了心知肚明的笑意。 柳明却觉得这家人的互动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于是直接冷着脸打断:“行了,要叫你们再这么耽误下去还能出发吗?赶紧走了!” 他赶人的意思这么明显,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得到,沈砚白不适的皱了皱眉。 官员离京家人相送本就是惯例,况且苏家人根本就没说两句话,反倒是柳明一直说个不停,现在还说是苏家耽误了?真是好一个倒打一耙! 沈砚白看不惯,在一旁开口:“柳大人倒是着急起来了,现在距离要出发的时间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呢。” 柳明没想到出生跟他对着干的人是沈砚白,一愣之后也只好闭嘴,只用眼睛狠狠瞪着苏家一家人。 果然,苏成很是有眼色,当下就像柳明行了一礼:“该说的话昨晚已经说尽了,下官就不耽误,这就出发了。” 沈砚白原本是想苏和卿跟苏父多说几句,见此也只好作罢,目送苏父上马车。 但是苏和卿却在这时候冲上前去,口中叫着“爹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要往车上送。 但是她跑得太急,竟然直接在车前绊倒,那手帕一松,立马的东西尽数扬了出来,直扑旁边柳明的面门! 沈砚白看到,下意识就要过去扶苏和卿,被身后的云水拉住了衣角,只好收回迈出去的腿。 他与她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身份,贸然去扶她确实失礼。 第111章 柳明肿的像猪头 他眸色晦暗,心中有些着急,担心苏和卿摔倒的一下崴到了脚,但是好在她很迅速地拍拍裙子就站了起来。 沈砚白心中缓缓松了口气。 只是这气只松了一半,那边有状况突发,柳明忽然对苏和卿发难。 他一把抓住苏和卿的手腕,从她手中抢过手绢,眉头紧锁着问道:“这是什么药粉?” 沈砚白心中一跳,这次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一步冷声道:“柳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柳明紧攥着苏和卿的手一顿,才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不合适,慢慢松掉苏和卿的手,转过身去面向沈砚白,目光在他和苏和卿身上转了一圈,慢条斯理地说道: “沈大人这么着急做什么?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沈砚白声音也很沉,寸步不让地说道:“柳大人刚刚的态度还让我以为你在审犯人呢。”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时间让其他小官一声都不敢出,气氛压抑极了。 是苏和卿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氛围:“只是一些治疗风寒的药粉而已,给爹爹带在路上防止他生病的。” “最好如此。”柳明将目光和沈砚白的目光错开,轻哼一声,将苏和卿的手帕直接递给旁边随行的仆人,那仆人大抵是懂点医术的,沾了些粉末放在鼻子底下闻。 “苏小姐,希望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若有半分虚言......” 柳明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带上了明晃晃的威胁,直勾勾地注视着苏和卿。 苏和卿假装没看见,向车内的父亲挥手告别。 这柳明老贼还挺谨慎,只是一个随意的小小举动都能让他这样严防死守。 但只可惜他守错了,这药粉就是普普通通的治疗风寒的药,半点虚假也无,柳明就算是找御医看也看不出什么,因为苏和卿用的根本不是毒药。 她今日送父亲远行,身上带着毒药干什么? 这是那侍从也检查好了,将手绢重新递回柳明手中,恭敬回道:“老爷,这确实是最普通的止咳药无疑。” 柳明闻言终于放下心来,将手帕扔回苏和卿身上,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剩下的小官儿们见此情景也各自散去,苏和卿也跟在姐姐身后要上马车,却被沈砚白拦住。 苏和卿以为他会问那药粉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沈砚白没有问。 他沉默了一下,淡淡地嘱咐她最近要照顾好自己,然后就目送苏家的马车离开。 云水涧公子像个望妻石一样站着不动,还是主动上前问道:“公子,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沈砚白收回目光:“我们去大理寺。” 今日柳明嚣张的态度让沈砚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他话里话外瞧不起和威胁的意思太过明显,完全看不出苏成是他亲自举荐给陛下的人,倒像是他恨不得苏成回不来一样。 这样一场的态度......他要查查是怎么回事。 而另一边,车上的苏沉香问了苏和卿那个沈砚白没问的问题。 “那个药粉是怎么回事?柳明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苏和卿摇头。 “真的是很普通的药。” 可是,若是再搭配上别的东西,那就不普通了。 有些药物单个儿十分安全且常见,但是遇到另一些药就会变成毒药。 苏和卿今日用的就是这招。 今日这药粉里面有一味苍耳子就是如此,它是发散风寒的药物,对于治疗伤风十分好用,但是若是服用了苍耳子的人再去喝酒,那顷刻之间身上就会起大片的风团。 柳明今日如此嚣张,苏和卿咽不下心中这口气,干脆就用那药粉扬了他一脸,让他吸进去不少。 若是今晚他喝酒的话,便有好戏看了。 * 夜晚,京城最大的花楼春怡楼正热闹非常,身姿曼妙的舞女们正扭动腰肢跳舞,歌女们在一旁大展歌喉,期望吸引在坐恩客的视线。 其中一个舞女跳着跳着假装崴了脚,柔柔弱弱地扑进来人的怀中,那人立刻一把抱住美人,带着她往自己预定的包厢而去。 “柳大人,您都几日没来了,奴家想死你了~” 那舞女手指在柳明的胸口上画着圈圈,引得柳明哈哈大笑,在那舞女脸上亲了一口。 “前段时间忙着不得空,如今我一闲下来不久来看你了?” 舞女一听这话脸上也扬起了笑容,给柳明斟了一杯酒,端到他嘴边。 “那奴家就要好好敬您了。”舞女说着这话眉眼如丝地看向柳明,“柳大人,今晚是否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柳明前后铺设了这么大一句,现在只需坐等收渔翁之利,心下放松,自然要大喝一场,于是任由舞女给自己喂了一杯又一杯。 酒意渐渐上头,晕乎乎的柳明搂着舞女就像往榻上走,但是却被舞女一把甩开,模模糊糊中听到舞女在惊叫。 “你......叫什么叫......” 叫什么?自然是他现在浑身起了红色的疹子,脸更是肿得像猪头,把舞女吓一跳! 她推开醉醺醺的柳明,真是不想讨好这样一张脸,急匆匆的就出门请老鸨帮忙请医生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柳明从包厢中抬了出去。 于是第二日京城中就传出一股强劲的留言,说柳明在春怡楼中喝了酒又做了那事,把身体搞垮了,人是竖着进去的,但是被横着抬了出来...... 这件事情传播之广泛,竟然直接就飞到皇帝耳中,皇帝甚至写了慰问信,嘱咐柳明年纪大了要注意身体,多把注意力放在朝廷与家庭中,不要总想着些有的没的。 这封信话里话外都是对柳明的谴责,还暗搓搓地提了点前段时间柳家公子的事情,将柳明气得脸色铁青。 得到这个消息的苏沉香笑得不行,对妹妹竖起大拇指,赞叹妹妹的高招。 苏和卿只是挑挑眉。 让她不爽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自己用的根本不是毒药,如果柳明没有那么得意忘形,一送走父亲就去喝酒的话,他根本就不会起一身疹子。 这事完全就是他自作自受。 第112章 一箭双雕 柳明自出了这件事之后就一直窝在柳府没脸出门,却不知道外面已经发生了太多变化。 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李家长公子李星阑与谢府嫡女谢依然的婚事。 他们的婚事本来没有这么快要办,但是因为谢依然怀了孕,李星阑想赶紧完婚与她住在一起方便照顾她,于是就和谢母商量将婚期提前。 于是苏父离京后一个月,苏家姐妹就受邀来参加谢依然的婚礼。 谢府门外已经放了好几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喜气声响连内院中的人都能听得到。 新郎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来到谢府门前,身边的侍从立马向道两边抛洒银钱,引起阵阵孩童的欢呼与大人的高呼的“百年好合!”。 李星阑翻身下马,来到门前被堵住,一群人围着他,要向他出考题,答对了才能进门。 门外热热闹闹,门中却有些冷清。 谢依然吃醉了酒,抱着苏和卿不撒手。 妆娘的妆还没梳好,甚至连“一梳梳到尾”的吉祥话也没来得及说,急得她与清露在屋子中直打转。 眼见着就要到出门的时间了,苏和卿干脆直接将盖头给谢依然一盖,搀着她就起身。 谢依然也知道自己左右躲不过去,只是临走之前拉着苏和卿的手,细细地嘱咐她和苏沉香: “你们道李家吃好喝好,想吃什么没吃到就叫侍女来同清露讲,若是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情,或者再有人想要刁难你们,你们也来告诉我,这事我的婚礼,我就是大王!” “好好好!”苏和卿赶紧将喝醉的大王送出闺房,又马不停蹄地和姐姐坐车前往李府。 因为不能跟婚车走一条路,苏家的马车在城中绕到李府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新郎新娘已经拜过堂,宾客们都已经到前厅开席,李府的门口就显得很冷清。 于是门前那道正在等候的身影就更明显了起来。 苏和卿当先下车,看到在门口等着的上官骏微微挑了挑眉,还不等姐姐下来就赶紧溜进府中,害怕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姐姐和上官骏两人不能好好聊聊。 而晚一步下车的苏沉香瞧见苏和卿已经跑出很远的背影,默默抿了下唇。 然后疏离地向旁边的上官骏行礼,行完礼便直直地离开。 上官骏见此伸手拉住苏沉香,声音低低地唤她。 “上官公子有什么事吗?” 苏沉香走不得,只好慢下步子,等着上官骏的未尽之言。 上官骏许久未见苏沉香,特意在门口等她也只是想与她说说话,但是苏沉香这些日子对他愈发冷淡,让上官骏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沉香搭话。 就在他把所有话题全想了一遍再不知道说什么之后,迎面走来的沈砚白将他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刚在宴席上没见你,我找你有事要议。” 苏沉香听到这话立马干脆地向两人行礼之后离开。 上官骏目光久久地落在她身上,沉默地注视着她。 沈砚白见好友这依依不舍的样子,轻轻蹙了蹙眉,问起近日上官家的事情:“你还在跟家中吵?他们不同意你与苏小姐的婚事?” 上官骏闻言叹了口气,轻轻摇头:“没有的,只是我父母亲觉得提亲是个重要的事情,总得双方父母都见个面才好,但是苏大人这不是不久前才离京么。” 望着好友为难的模样,沈砚白忍了忍,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真的确定这辈子就要和苏小姐在一起么?” 上官骏有些惊讶沈砚白竟然会问这话,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了吗?” 沈砚白轻声回复到:“我觉得苏小姐对你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怎么会!”上官骏先是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又觉得沈砚白说的话有些道理了起来。 觉得苏沉香对自己有情会不会一场幻觉? 毕竟从见的第一面,苏沉香对他就彬彬有礼,虽然两人很聊得来,但也只局限于此,上官骏的记忆中,苏沉香好像并未出现过别人那样对喜欢的人露出的害羞情态。 她一直都是温柔端庄的样子,好像对谁都这样。 而且他还能明显的感觉到,从山庄回去后的苏沉香对自己是越来越冷淡了......甚至现在都能称得上是疏离。 所以,难道她其实一直不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让上官骏倍感痛苦,但是他又很清晰地意识到,事实或许是这样的。 但是苏沉香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又和自己接触呢? 沈砚白的话很快给了他答案:“你们的婚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苏家都是获利最大的,所以她可能......” 是为了利益而来。 剩下的话沈砚白没有说出口,但是上官骏已经全部脑补完成了。 一时之间上官骏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好求助自己的好友。 “允执,你说我该怎么办?” “或许这件事情并不着急。”沈砚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苏大人总会回来,等到那时候若是你还想与苏小姐成婚,再与父母上门提亲也不迟。” “但是......我怎么能在这段时间知道她喜不喜欢我?难道要直接问吗?” “如果你不想问的话,可以侧面试探一下。” 沈砚白说到这里语气沉了下来:“柳家最近有异动,但是暂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官骏立刻明白了沈砚白话中的意思。 “我先假意与柳府定亲,这样技能探出柳府的虚实,也能用这件事情知道沉香对我是不是有意。若是她吃醋了,那我一定会跟她解释清楚,然后等苏父回来再上门提亲!” 这个办法一箭双雕,能让他在正事与感情上两不误,完美符合上官骏的心意,于是他直接就拍板将这件事情定下。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上官骏的妹妹上官书瑶兴奋极了,她知道这段时间替柳姐姐在哥哥面前刷存在感是没错的! 第113章 当众侮辱 她兴奋的拉住哥哥,叽叽喳喳地跟他讨论和柳姐姐的婚事。 上官骏兴致缺缺,但是他知道妹妹跟柳如烟关系不错,现在他与她说的话,一会肯定会传到柳如烟耳中。 所以他勉强点头,像上官书瑶说道:“这件事情并不急着宣扬,只等合适的时机我就会上柳府提亲。” 但是上官书瑶听到他这话却不乐意了,她觉得他不想现在说这件事情,是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苏沉香,这可是上官书瑶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不行! 绝对不能让那个从乡下来的女人洋洋得意! 上官书瑶面上乖巧的印象,跟哥哥道别说自己去女眷的那桌,但实际上她东张西望,在人群中找着苏沉香。 可惜李府安排的座位并没有将她们放在一起,反而苏家这两姐妹坐在谢府亲人的那一桌。 “切,以为傍上谢依然了不起吗?或许李佳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人上不了台面,才让他们跟谢家人坐在一桌的。” 上官书瑶十分不服气,但是一想到等会他要在苏沉香面前说的话,她心里又舒服起来。 “苏姐姐~”他一脸笑意的凑到苏沉香身边,笑着和她打招呼,“你想和我一起去玩吗?” 她以为苏沉香见到她会十分欢喜,哪知她表情淡淡,只说现在有事在忙。 上官书瑶:…… 她拽什么拽?自己来找她还装上了? 上官书瑶面色扭曲,直接上手硬拽苏沉香的胳膊,完全不顾这一桌子人的目光。 “你来!我跟你有话说!” 苏沉香皱眉甩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对她讲:“有什么事情之后婚礼之后再说吧。” 现在是谢依然的婚礼,她和妹妹答应谢依然吃好喝好,等会儿轮到新郎官来敬酒的时候,她俩还要偷溜到后院给依然带点吃食呢,若是现在被上官书瑶拉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但是很显然她这样不配合的态度激怒了上官书瑶。 她见拉不走苏沉香,脸直接拉了下来,十分不高兴的就站在桌边不走了。 她是她惯用的手段,每次使出这个手段的时候即使是哥哥也会退让,来好好哄她一下,但是苏沉香就跟没事人一样完全无视她,继续跟旁边的携家人说话。 好啊!既然苏沉香这么不给自己面子,那就别怪自己让她下不来台! 上官书瑶这样想着,干脆直接打断正在交谈的苏沉香,装作一副焦急担心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说道: “苏姐姐,我真的有事跟你说,既然你不愿意跟我走,我就直接在这儿说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很大声的说道:“我哥哥决定和柳家姐姐订婚了!苏姐姐你想嫁给我哥哥恐怕是不行了!” 她这话一出,果然见苏沉香的面色变了,而这一桌谢家人也倏然安静了下来。 只可惜这是婚宴,实在太过热闹,若是平时她这么大的声音,估计这个宴会厅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说的话了! 那才叫丢脸呢! 不过现在这个结果上官书瑶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原本苏沉香上赶着巴结的谢家人现在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上官书瑶嘴角忍不住挂上了得意的笑容,不过只有一秒,她就在接触旁边人冰冷的目光时浑身一颤。 “你、你......” 她被吓到,整个人一激灵,等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有些恼羞成怒。 怎么是苏和卿这个乡下丫头! 她刚刚的目光太冰冷,一瞬间竟让上官书瑶有一股和沈大人对视的感觉。但是现在上官书瑶定睛一看,只见苏和卿目光清亮,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苏和卿这时正拉住她的手臂,对她微笑。 上官书瑶不想被这种女人触碰,想甩开她的手,但是她挣扎的一瞬间,竟发现她的手臂完全动不了! 这个女人的手劲竟然这样大! 上官书瑶正想张嘴骂她,苏和卿就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 “上官小姐,你刚刚说什么呢?” 苏和卿作为苏沉香的妹妹,会听不明白自己刚刚在说什么? 上官书瑶恼怒开口:“你装——” 但是她的话头再次被打断。 “上官公子要和谁家结亲你大可不必特地来告诉我们,毕竟我们非亲非故的,你说是吧?” 苏和卿笑了笑,目光对上上官书瑶怨恨的目光,轻轻冲她歪了歪脑袋:“而且我想你是误会了,家姐对你哥哥并无多余的情感,更别说想嫁给你哥哥了,都是没有的事儿。” 苏沉香此时面上的惊讶已经尽数不见,又变成了温柔端庄的样子,冲上官书瑶轻轻地点头:“是上官小姐多虑了,我和令兄只是见过几面的关系,还不够谈婚论嫁呢。” 上官书瑶原本不停挣扎的动作顿住了,十分震惊的看向苏沉香。 她原本是来给她难堪的!却万万没想到苏沉香完全不在意,倒像她是个小丑一样。 果然,旁边有了看不下去的谢家人,正是谢依然的那个婶婶。 她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上官小姐这是要闹哪样啊?是不是巴不得提前将你哥哥的婚事昭告天下,让大家都知道你上官家和柳家联姻了?” “哈哈,你还以为谁在意吗?我们这一桌子的人,究竟哪个能看上你上官家啊?” 上官书瑶原本有点羞愤的心被这么一激,立马生起气来。目光怒瞪着苏沉香,嘴里的话确实对着婶婶说的:“好!你们谢家和我上官家是平级,不想和我们家联姻说这话也情有可原。” “但是她凭什么!” “她不过是个从紫阳郡来的小官家的女儿罢了,她恨不得扒住我哥哥不松手!我上官家这样的荣华富贵她能不想要?只不过她平日里装作温婉贤淑的样子罢了!” 她这话一出,这桌的人面色都沉了下来。 谢家人来之前被谢依然特地嘱咐过,要好好关照苏家姐妹,却不想在她的婚宴上让苏沉香这样被侮辱! 谢依然婶婶可受不了这个气! 第114章 婚礼 只是她正想站起来,就被苏沉香拉住了手。 苏沉香知道谢依然婶婶想帮她出头,于是感激地对她笑了笑,然后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苏沉香个头儿比上官书瑶要高上一头,站起来靠近她的时候上官书瑶需要仰头才能看清她的脸,是以这个姿势让上官书瑶觉得颇为压抑。 于是上官书瑶就想往后退,但是她的手臂还被苏和卿紧紧攥着,完全脱离不开她的桎梏! 于是她这能站在原地,试图用自己的不服气来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点,但是她这点小心思在苏家姐妹面前简直简单的可笑。 于是苏沉香真的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告诉上官书瑶: “还请上官小姐不要随便污蔑人。我对令兄真的没什么情感,也并不想嫁给他。” “我早有青梅竹马,只等我年纪到了,我们两家就会结秦晋之好。” “这件事情告诉上官小姐也不是为了特意跟你炫耀的,只是告知你,叫你以后少来打扰我为好。” 苏沉香这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让上官书瑶直接愣在原地。 谢家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瞧瞧她那样子,还以为所有人都要捧着她一样呢......” “苏家大小姐好样的!让这个上官书瑶莫名其妙跑到这里傲慢地炫耀,真以为谁稀罕她哥一样!” “就是就是!她还以为苏大小姐跟她做朋友是巴结她呢,但是人家其实根本懒得搭理她哈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不绝于耳,上官书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最让她在意的还是苏沉香的话。 什么叫她已经有了青梅竹马,两家要互结秦晋之好? 可惜这话她没机会问出口了。 因为她刚刚在这边找事的时候被在场的谢家样的武婢看见了,她们今日遵守谢家小姐的死命令,不能允许有人在婚礼上闹事。 所以她们立马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几个人合力抓住上官书瑶,还有一人捂着她的嘴,直接将她从谢家的桌前拖走。 “呜呜呜呜!”上官书瑶不甘地叫喊着,却只能被拖走,然后直接被从李府的侧门扔出去。 上官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被扔出李府门外之后一直在叫骂,但一个理她的人都没有。 关起的门里还在热热闹闹地办喜事,来吃席的宾客没人注意到这里少了一个人。 而知道上官书瑶被拖出去的一桌人又对她毫不在意,又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 在这样一片热闹的氛围中,苏和卿主要姐姐努力藏起的忧伤情绪。 她......说不喜欢上官骏是假的,说和紫阳郡的青梅竹马未来要结婚也是假的。 她只是不想再被上官书瑶这样羞辱,但不代表她心中不难受。 这样的低落情绪终于在两人来到谢依然的婚房之后涌了出来。 苏和卿正把带来的鸡腿塞到谢依然手中,就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谢依然很显然也听到了,立马掀开盖头紧张的看着苏沉香。 “抱、抱歉......”苏沉香哽咽了一下,“在你这样大喜的日子里还要流眼泪。” “哎呀我们三人之间那到哪儿啊!”谢依然立刻摆手,“为什么哭啊?是刚刚宴席上有人欺负你吗?” 谢依然这架势,好像苏沉香只要说“是”,她就要撸起袖子去跟欺负她的人干一架似的,于是苏沉香赶紧摇摇头。 “只是因为知道了他要订婚......”苏沉香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低,但是谢依然立马知道她说的是上官骏,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毕竟谢依然从认识苏沉香的时候就暗搓搓地看好她与上官骏,现在两人不成,她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是她现在也想开了,有些人是注定没缘分在一起,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招儿。 于是她只能干巴巴地劝苏沉香:“没事的,可以赶紧再相看下一个人,说不定就更好呢。” 只可惜这话说出来也只是纸上谈兵,并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那事苏沉香第一眼就真心喜欢的人...... 不过让谢依然很欣慰的是,苏沉香并不打算再和上官家的任何人有任何接触,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她不会一直扒着上官骏不松手的。 还算有骨气,谢依然听到她这个决定松了一口气,嘴里的鸡腿终于能尝出香味来。 只是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了苏和卿的身上。 说实在的,在大学那会儿,她也暗搓搓地觉得苏和卿和沈大人挺般配的...... 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实在差劲,他们根本就不可能! 而且,那些文官世家如此看中身份。上官家看不上苏家,沈家只会更看不上。 自己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苏沉香临订婚之前被喜欢的人直接甩掉,还要被他妹妹上门挑衅;苏和卿上一门和裴穆的婚事也被搅黄了...... 谢依然在心中幽幽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她们三个人的命都不好。 于是她邀请苏沉香在李府小住,至少能散散心,不为这些事情发愁,但是苏沉香哭过之后就委婉地拒绝了。 “家父离开之前有嘱咐我们姐妹二人要在家好好待着。”苏沉香说着摸了摸谢依然的肚子,“依然你还怀着孕,我也不好多打扰。你若是有事一定要记着来找我们。” 谢依然知道强留不了她们,于是等婚宴结束之后亲自送两人离开。 看着苏府马车远去,谢依然真心地许愿苏父这一趟去边关的任务能圆满完成。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父兄。谢依然也是真的希望苏大人回京之后能高升,这样她的两个好友就不再会被京城这些捧高踩低的势利眼瞧不起! 她的婚事虽然这样了,但是她希望苏和卿和苏沉香两人能幸福。 谢依然在心中祈祷了无数遍,直到苏家的马车已经瞧不见,身后传来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带着笑意问她:“娘子,我们回去吧?” 第115章 京城的规矩和紫阳郡的规矩不同 谢依然转身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回回,回哪去? 吃完酒席就知道回去睡觉,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完全不装事,真让人无语。 明明和沈砚白是一派的,还在自己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讨人厌死了。 谢依然越想越烦,直接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 被白了一眼之后又被完全无视的李星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地跟在谢依然身后,一直跟到婚房中,被谢依然当面狠狠地关在门外,他才终于不淡定了。 “依然,你总不能不让我进去吧!” 李星阑着急地拉了拉门栓,却发现根本拉不动,谢依然已经从里面把门锁死了。 他,真的在新婚夜被拒之门外了。 李星阑一脸崩溃,在门口求了半个时辰,可是里面却没有一丝声响。 李星阑一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听到里面传来匀长的呼吸声,慢慢地叹了口气。 “哎……”谢依然已经睡熟了,他心里有点郁闷,干脆打马出去喝酒。 没想到在酒馆遇到了同样前来喝酒的上官骏。 两人面面相觑。 “你怎么来这里喝酒?”上官骏当先开口问道,“这可是你的新婚夜啊!” 提起这件事李星阑就还是叹气,只简单提了一句说谢依然已经睡了,拉住同样叹息的上官骏,反问他: “那你怎么来这里?” 上官骏:“害别说了,我要订婚了。” “订婚?”订婚不是好事吗? 上官骏要和心心念念的苏家大小姐订婚了,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上官骏却愁眉苦脸,慢吞吞地跟李星阑说:“……是和柳家人。” 李星阑:!!! 他知道为什么今晚自己没能进谢依然的房间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的好朋友被上官骏给“遛了”! 李星阑现在想一圈挥到上官骏脸上的心都有了,他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恨不得用眼神烧死上官骏,愤愤地盯着他问:“所以你在这儿愁苦什么呢?该难过的不是苏家大小姐吗?” “哎......”上官骏垂眸喝酒叹息,将自己心中的忧虑说给李星阑听,“我总觉得沉香她对我好像没什么感情。” “所以你要跟柳家结亲?” 李星阑恨不得把上官骏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让他这么个大男人为此磨磨唧唧的。 “就算不喜欢你又怎么样?你不能直接强取豪夺吗?反正以你的条件上门提亲,苏大人肯定会答应的啊!不管怎么样先把人娶回家再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上官骏低落:“那到时候像你一样新婚夜被拒之门外吗?” 李星阑:...... 他被上官骏这话说得一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半晌才又面无表情地开口: “人在身边也总比失去她好。” 话是如此,但是上官骏这次也不完全是为了试探苏沉香,更主要的还要在柳府探查消息,不得已这么做。 他今日出来喝酒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明日他就要装样子和柳如烟接触,还要时常往柳家跑,每日演戏试探,这让他心情也十分郁闷。 今日刚好遇到李星阑,上官骏干脆拉着他不吐不快。 “......若是你没成婚,我敢说跑去李府装模作样这样的任务肯定落在你身上!”上官骏已经喝得有些醉意,搂着李星阑的脖子不撒手,把自己心中的苦水往外倒。 但是他确实说得也不错。 李星阑比他要擅长做这种试探人心、获取信息的工作,但是他要先一步成婚,这件事情只能落在上官骏头上。 李星阑只好安慰他,陪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忽然被拉开,上官书瑶直接跑了进来,口中叫着哥哥。 上官骏眉头一皱,不知道上官书瑶这么晚怎么跑来找他。 正这样想着,上官书瑶就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看向上官骏说道:“柳姐姐听说你晚上出府喝酒,叫我来给你送些醒酒汤。” 上官骏:...... 其实他刚刚忘说了,这件事情难办的一点就是他还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自己只是向她透露了一点儿想和柳府结亲的意向,她就能立马把这件事情传到柳府去。 这不,现在自己只是出来喝个酒都要被人监视,真烦。 正这样想着,上官骏就对上了来自李星阑怜悯的目光。 上官骏也是没招了,在心中重重叹息,移开自己的目光,淡淡的对上官书瑶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柳小姐。” 这话说完,这间包房里还有李星阑这个外人在,按理来讲上官书瑶就应该走了,但是她竟然在旁边坐了下来,继续说着:“哥哥你别喝酒了,我让小二来把这里的酒撤下去。” 上官骏面色冷了下来。 “上官书瑶。”他再念她的名字的时候声音就带上了严厉,“你没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回家去。” 但是他这话一说出口,上官书瑶就不乐意了,直接嚷嚷起来:“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如果现在来这里的是苏沉香,你可会叫她回去?” “这关苏小姐什么事?” “怎么不关她的事?她苏家就是从紫阳郡来的小官,规矩根本就不好,哥哥敢说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做吗?” 这话彻底惹怒了上官骏,他猛地站起来,怒视着上官书瑶,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她、不、会!” “实际上她比你要好得多,她从小饱读诗书长大,又多才多艺,性格温柔,不会想你一样四处多事。偶尔她表现出一些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是因为京城的规矩和紫阳郡的规矩不一样!” “她从小在紫阳郡长大,突然来到京城才一个月,有一些行为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你堂堂上官大小姐整日盯着别人的错处以此来嘲笑别人,你就很得意了是吗?” 上官书瑶被哥哥这副样子吓到了,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被凶得红了眼眶,靠在墙壁上不敢吭声。 上官骏见她这样理智到底回来了点,沉默了一下疲惫地说道:“我看你就是整日待在家中太闲了。明日起你去太学念书吧。” 第116章 喝酒 去太学? 上学早八晚六,风雨无阻,一周七日只能休息两日,起早贪黑还有课业要做。 “累死了!我才不要!”上官书瑶当即抗议。 “不要?你不是爱和苏小姐比吗?别比那些不好的,你们比比好的吧。苏小姐可是在太学中上学,通过太学的结业测试毕业的。你在这方面跟她好好比比吧。” 上官骏冷淡地说。 这次他是铁下心来了。 从前家中觉得女孩子读不读书无所谓,加上小女孩儿娇嫩,爹娘心疼,不想她那样辛苦,所以上官书瑶就被骄纵成如此性格。 但是现在她如此不懂道理,上官骏实在无法在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胡闹了,他今晚就给沈砚白送信,让上官书瑶明日就入学。 上官书瑶眼见改变哥哥的心意无望,自己明日就不得不起个大早去上学,心中的恨意一下翻涌而上,原本隐瞒着的事情此时也不受控制的直接脱口而出,直冲着上官骏而去: “哥哥觉得苏沉香好,一厢情愿地觉得苏沉香比我好千倍万倍是吧?” “但是我告诉你,苏沉香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根本就瞧不上你!” 她这话喊出口,让上官骏虎躯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连一旁的李星阑都有些吃惊。 这正是上官书瑶的目的。她见自己的预期达到了,不禁笑了起来,再次看向上官骏。 “我本来不想说的......苏沉香在谢依然的婚宴上就知道哥哥要和柳家订婚的消息,是我告诉她的,本来以为她会伤心,但是她很无所谓的态度,对哥哥你完全不在意。” “她说,她在原本的那个紫阳郡的家中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原本他们就是要成婚的,只不过因为苏大人上京的事情拖延了。她还说她对哥哥你完全没有男女私情,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上官书瑶添油加醋地将今日的事情转述给上官骏,看着哥哥一点一点变了的脸色,才觉得出了一口气。 但她哪知道,她至此真的惹上官骏到了暴怒的边缘。 上官骏要和柳家定亲的事情虽然会传出去,但他不希望是今日立马就传出去,还是由自己妹妹亲口告诉苏沉香。 这样板上钉钉的事情被苏沉香知道,她说不好真的就会和家中的那个竹马成婚的! 一时间深深的难过和无礼涌上上官骏的心头,他踉跄着坐下,指着门冲上官书瑶吼道:“你滚!” “滚就滚!”上官书瑶才不想继续在这儿和这个醉鬼多说呢,直接转身就走,将包房的门摔得震天响。 李星阑去把她摔上又震开的门关好,一转头就见到上官骏直接拿着就和给自己灌酒。 李星阑:!!! 他想去阻止,却对上了上官骏苦涩的视线。 “看来她是真的,对我没什么感情。” 看着上官骏这么难过的模样,李星阑只好绞尽脑汁想办法安慰他:“其实也未必吧......” 只是李星阑说这话也心虚,毕竟就他所知,有哪个女娘能在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要迎娶别人的时候不难过呢? 但是刚刚上官书瑶说了,在她眼中可瞧不出苏小姐一点难过的情绪,这很难不让人觉得苏小姐对上官骏无情无义啊。 毕竟,自己现在的妻子谢依然,她还总是因为沈朗姿不喜欢她而难过呢,而且实在自己的面前也表现得很明显。 想到这里,李星阑心中也不淡定了,又向小二要了一壶酒。 而另一边,哭着跑出来的上官书瑶上了马车扑到柳如烟怀中,一直不停地掉眼泪。 柳如烟赶紧安慰她,问她有没有将今日苏沉香的事情告诉上官骏。 上官书瑶乖巧地点头,还把刚刚包房中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柳如烟。 柳如烟听得嘴角直翘,心情好得恨不得放声高歌—— 她想要的她都能得到! 就算这个莫名其妙来到京城的苏沉香又如何!她喜欢上官骏,就算上官骏心中有人她也会将这人生生从他心中剔除! 筹谋这么久,有意跟上官书瑶交好,经常在上官骏面前露面,就是为了等这一天,等到上官骏家中不同意的这天,然后她再趁虚而入! 不过她没想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来得这么快,可见上天也是在帮她的! 柳如烟掩下的得意的目光,慢慢悠悠地安慰着哭鼻子的上官书瑶,心中其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终于,在上官书瑶告诉她明日就要去大学上学的时候柳如烟找到了说话的机会,直接打断她委屈的哭诉告诉她: “去大学是有点辛苦,但是你就可以日日见到你的沈大人了,不是吗?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呢!” 听到这话,上官书瑶猛地止住了哭声,擦了擦眼泪,高兴起来了。 这难道就是母亲经常说的祸福相依? 虽然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苦哈哈地去上学,但是能日日见到沈大人可真是好事! 上官书瑶立马就开心起来了,也不再流泪,反而已经计划起回家让娘亲给自己准备文房四宝了。 柳如烟见上官书瑶就这样迅速好起来,心中冷笑。 这个丫头还是如此好哄就行...... * 苏家。 还有一个借酒消愁的人就是苏沉香。 等苏和卿发现她在喝酒的时候她已经将埋在树底的那一坛子就喝空了,但是却仍未喝醉。 “姐姐!”苏和卿赶紧过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劝她好。 毕竟上官骏算得上是姐姐的初恋,而且是本来口头约定好要订婚的初恋,却这样出人意料地就要和别人结婚。 苏和卿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去上官府将他揍一顿,但是苏沉香拦住了她。 “这样也是好事......”她因为喝酒有些多,说话慢吞吞的,“至少我们知道上官家和柳家是一伙儿的,不是吗?也免得我跳进个火坑去。” 苏和卿只好默默无言。 “和卿,或许我真应该嫁回紫阳郡去,京城一点儿都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第117章 布包 苏和卿对姐姐的选择并不干涉,她只是希望姐姐能幸福。 至于要回紫阳郡,姐姐肯定会等爹爹结束这次行程之后再离开,所以留给她考虑的时间还很多。 至于苏和卿—— 她要留在京城,帮爹爹在这权利的漩涡中争斗,让曾经那些欺辱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这样想着,苏和卿把已经醉了的姐姐扶到床上去,给她掖好被角,自己也回屋睡觉,明天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 第二日,苏和卿一早就起床,带着小夏去馄饨店。 许久没来,馄饨店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大早就已经有人排队来吃。 苏和卿特意穿着粗布麻衣,没引人注意,悄悄跟忙着的刘娘打招呼。 “小——”刘娘的这声小姐在苏和卿比了一个动作之后停住,立马聪明地装作不认识苏和卿,然后示意她到后院去。 苏和卿带着小夏走进后院,和小妹妹玩了一会儿她的新玩具,刘娘就从前院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过来了。 “小姐,最近怎么都没见德子来......” 刘娘小心地问道,心中紧张,害怕德子是做了错事被小姐罚了,或是被发卖....... 一想到这种可能,刘娘就心中一紧,默默盘算着要去打听,看看以自己现在的资产能不能将德子买过来。 不过苏和卿接下来的话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德子和小冬一同去外面给我办事去了,再过不久应该就会回来了。” “这样啊!”刘娘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中有点酸酸的。 德子和小春都是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如今一起去办事,两人之间关系一定很好。 这样的想法在刘娘脑海里转了一圈,被她立刻压下去了,赶紧转移注意力到小姐身上,心中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不过好在苏和卿一直低头吃着馄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刘娘心中安定下来,问苏和卿:“小姐,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和卿将自己的要求直接告诉刘娘: “如今你店里的伙计多,能否匀出一个来帮我的忙?” “当然!小姐你太客气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义不容辞!” 况且这店里的装修、人员添置都是小姐帮忙做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人都是小姐的人,小姐要用,自然不必跟她多说。 “所以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去柳府,将这个包袱和信送给刘媛媛。” “好的,掌柜的侄子很聪明,这件事情让他去办。” 苏和卿把具体的事情安顿下来,就起身准备离开后院,临走前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刘娘的肩膀: “若是你心中有什么人,可一定要把握住啊!” 刘娘听到这话之后脸瞬间爆红,赶紧摆手:“哪、哪有什么人......” 毕竟德子怎么说是大户人家的侍从,等到了年岁放了身契,娶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绰绰有余,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带着两个孩子的妇人。 刘娘这样想着,极力想撇清关系,但是对上小姐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她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毕竟她喜欢的人确实是德子,无可指摘。 于是她只好红着脸去包馄饨去了,留苏和卿一个人和小夏慢慢悠悠地吃完馄饨,两人又带着帷帽跑到酒楼去。 “小姐,”小夏给苏和卿倒了一杯热茶,有些担心地问道,“那掌管的侄子真的能将信件送到刘小姐手中吗?” “万一他是个办事不利索的......小姐还不如叫我去,京城中几乎没有认识我的人,我去办事也方便。” 苏和卿知道小夏是为这件事着想,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 “你之后还有任务,不急于这一时。” “那掌柜的是谢家庄子上的熟手了,他只有这么一个侄子,从小带着管庄户,人情世故是熟悉的,叫他去办事出不了岔子。” “况且,我将那信缝在衣服中,就算那包裹被柳家其他人拿去,他们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的。” 事实也如苏和卿所说,掌柜的侄儿是个很会做事的人。 自从他拿到包裹,心中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徒步走到柳府侧门的时候,头上正好一起出了一层恰到好处的汗,让他的笑容多了几分讨好和卑微。 “小哥,我来送个东西。” 门房小厮一见这么个满头汗水还拎着旧包袱的人在柳府门口,只觉得晦气,挥手赶他走。 但他哪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他立刻挂上了笑脸,将一串铜钱塞到门房小厮手中,冲他挤眉弄眼:“这是一包破衣服而已,小哥通融一下吧!” 门房小厮一见来人拿出了他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原本绷着的脸上立马露出了笑容。 “你要给谁递东西?说来听听。” “不是什么重要的任务,是你家那个谁人都嫌的娘子,她前个月儿从我家订的布料子,掌柜给忘了。这不才想起来,让我来送了!” 这个借口有些拙劣,若是掌柜不重视这事,为何还要塞钱送东西? 但是门房小厮才不思考这么多,他的大脑完全被金钱吸引了,对这话中不合理的地方也不过多思索。 反正就是给那个不受宠的庶女送东西,而且这东西他也看过了,就是以对料子不是很好的软布,勉强能维持她柳府小姐的体面的东西,能让自己多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门房小厮手下铜钱,拎着包袱就进了门,走到柳媛媛的小院,连门都没进,直接将包袱甩在门口的鹅卵石路上。 柳媛媛的侍女调香敢怒不敢言,只能弱弱地将包袱捡起来拍拍干净,拿到屋中问自家小姐怎么处理。 柳媛媛的屋中一股苦涩的中药味,自从上次苏和卿来这里,将外面的事情告诉她,她当晚就跳进湖中吹了一晚上风,一下就病倒了。 如今过了半个月,身子才稍微好了点。 听到调香的话,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布包。 第118章 转机 “扔掉吧。” 那么个包裹,说不定就是前院那两个少爷小姐送来羞辱她的东西,她才不稀罕要。 上次苏和卿叫她装病,她怕装得不像,一咬牙干脆将自己弄病。 缠绵病榻的这半个月,让柳媛媛的心情也不怎么好,整个人恹恹的,根本提不起力气在与那些人斗智斗勇,她只想好好休息,度过独属于她的清静时光。 于是她说完这话就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看这包袱一眼。 调香很听自家小姐的话,几乎立刻就把包袱拿出去了,但是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刻将这包袱扔掉。 果然,没过一炷香的功夫,小姐就又把她叫回去,慢吞吞地问这包袱是谁送来的。 如果是门房的小厮,那说不好是苏和卿给她的...... “是门房小厮拿来的。” 柳媛媛猛地坐起来,眼睛都亮了。 真是苏和卿送来的! 她立马从床上起来,来到桌边打开包袱。 里面包着一团其貌不扬的布料,等柳媛媛将它扯出来,才发现这是条裙子,虽然是藏蓝色的,但是不知道用了什么绣线,这裙子竟在阳光下显得波光鳞鳞,像是阳光照耀下流动的波浪。 “这也太美了......”调香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哪怕家中有千万宠爱的柳如烟也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裙子!她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让小姐穿上一睹芳容。 但是柳媛媛脸上却没有多少激动的表情,反而将这裙子叠起来压到其他衣服底下。 “小姐!”调香着急道。 “我不能穿。”柳媛媛神色淡淡,“就算在我自己的院子中也不能。万一哪天他们哪个人心情不好,要来这里找我的麻烦,岂不是直接被他们看见了?到时候免不了一顿毒打。” 调香只觉得喉中一哽,眼睛就酸了起来。 半月前小姐每日要去少爷屋中跪着的事情她记忆犹新。 多亏了苏小姐的药膏,现在自家小姐的脸才能回复得这么快,不然以上次被打的力度,小姐说不定脸上都要留下疤痕的。 所以这间漂亮裙子确实不能穿,若是被柳家的另外两人看到,小姐说不定会被他们打没命的。 真是可怜了自家小姐,从小聪慧过人,却不得不藏拙,日日受那对嫡子嫡女的凌辱。 不过柳媛媛对此倒还好,或者说,她已经都习惯了。 这么些年都是这样过去的,好东西到了自己手上就成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但是这件衣服是她好朋友送给她的,她真的不舍得被发现,所以干脆放在箱子最底下把它藏起来,也总好过被别人发现。 这样想着,柳媛媛忍不住又将那件衣服拿出来看,只是这次忽然摸到了不属于布料柔软的触感。 “这是......信?” 柳媛媛赶紧将裙子反过来,才从里面发现了这里暗藏的玄机——好像藏着一封信。 “调香,把剪刀哪来。” 调香听话地把剪刀递给柳媛媛,见她要剪开裙子拿里面的信,就觉得心在滴血。 这么好看的裙子,剪开不就白费了吗! 这样想着,调香忍不住开口劝说:“或许是小姐摸错了呢?说不定不是信呢!” 但柳媛媛却很坚决地要把它拆开——尽管她也非常心痛——但是秘密传信已经变成了她与苏和卿之间的默契。 如同第一次她给苏和卿传信那样,她对将蜡油写在纸上,心情紧张又担心。 会不会这个隐秘措施做得太好,让她收到信也看不到?但是柳媛媛又害怕这信纸被别人拿去,直接知道了她在柳府中窃听了消息,使得自己性命不保。 但是好在,最终那封信被苏和卿看到了。 所以,这次轮到她来做选择,即使知道这衣服里面可能不是信纸,但是为了这千万分之一,她还是决定试试。 不过好在她的判断没错,里面确实有一封信,就是苏和卿写给她的。 从这封信上,柳媛媛知道近来外面发生的事情。 谢依然怀孕又成婚了,苏沉香的婚事没能成,上官骏竟真的要和柳如烟订婚...... 看到这里柳媛媛深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安慰的话该怎么说,但是心中确实苏和卿在安慰她。 【如此甚好,那些人的注意力转到婚事上面,最近便都是好日子。】 柳媛媛看到苏和卿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记得自己,而且又给自己送了一包药丸来,心里觉得十分感动,心里下定决心想要帮苏和卿更多。 只是如何帮忙,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柳媛媛很快在晚上发现了些秘密。 * 这日她如往常一样,趁着夜色去外面透气。 每日只有这种时候,万籁俱静,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柳媛媛才会从院子里出来,在花园中散步。 但是今日她一个人走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前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柳媛媛立马躲到灌木丛后面。 “据说......已经到了潮州......准备好......一定!” 前面男人的声音十分低沉,柳媛媛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听见一些模模糊糊的字眼,却不确定是不是在将运粮的事情。 她从未出过远门,不知道潮州在哪里,但是她已经将这个记下来,只等合适的时机将信送出柳府交给苏和卿。 柳媛媛心里想着这事,没注意周围,挪动的时候一脚踩在了树枝上。 “咔擦!”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远处模糊的说话声音停止了,柳媛媛屏气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只能把自己压得更低。 但是那人耳力过人,直接循着声音的方向像柳媛媛藏身的灌木丛走来。 柳媛媛顺着灌木丛的空隙看到那男人的鞋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并且目标明确,只觉得满心绝望,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上一次偷听已是侥幸,这一次不小心被发现,估计自己难逃被严刑逼供的命运。 柳媛媛慢慢叹了一口气,就在已经放弃浑身瘫软的时候,事情的转机出现了。 第119章 翻墙出来送信 在男人快要走到柳媛媛藏身之处之时,另外一边的灌木忽然开始悉悉索索地响了起来。 男人立马警觉转身扑向草丛,却慢了一步,一只白猫像一道闪电一样从他伸出的双手中掠过,喵喵叫着跑走了。 柳明见此情景也松了口气。 “没事,是家中女儿养着玩的东西,不打紧。” 但即使是这样说,两人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没有再继续交谈,只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柳媛媛耳中。 周遭再一次回复寂静,柳媛媛心中这才放松,慢慢放下捂着嘴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因为恐惧而僵硬的脑子也慢慢活了过来。 她刚刚......看到了那个男人手臂上的纹身,就在那个男人转身去抓猫的时候。 这个纹身很可能是某帮派的印记,说不定和衡山上的那帮土匪有关。 柳媛媛再三确认周围确实没人了之后,不敢走原路,猫着腰从墙下的狗洞里钻出去,拎着裙子狂奔回自己的住处,气都喘不匀的时候就将记忆中的图案画了下来。 “小姐?”调香疑惑地看着纸上奇形怪状的东西,不明所以。 柳媛媛顾不上给调香解释,将画好的图案塞进她手中,嘱咐她道:“这封信一定要送到苏和卿手上去。” 这话一出,调香立马露出了震惊的神情:“我现在就要去送吗?但是小姐,咱们院的人现在根本没办法出去啊!” 这话说得没错,柳媛媛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而下,让她冷静了下来。 现在她们院中的人全部被下令禁足,只有自己会在晚上的时候偷偷摸出去到花园中去逛逛,身下的时候西苑一只院门紧闭,没有人出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将这封信送出去几乎不可能。 可是,这信的重要程度又不言而喻...... 调香见小姐脸上的表情落寞,心里难受,赶紧安慰她:“咱们得等个合适的时机,不急于一时的。” 柳媛媛却不认可这句话:“现在最缺的就是事件。” “那也等小姐的病先养好再说吧。” “也罢,”柳媛媛在调香的搀扶下去床上躺好,一口气灌下苦涩的中药,“以后把药按时按点的端来给我,不必倒掉了。” 她的病要好起来了,到时候等身上有了力气,她就算翻墙也要翻出柳府将这封信送到苏和卿的手中去! 心里是这样想的,现实的情况却总是更加麻烦。 等她病好翻墙出去之后,距苏和卿给她送信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而且最麻烦的一点是,她从前出门都是直接从正门坐着马车出去,只用上车下车就直接能到目的地。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从小矮墙翻出来,连哪是柳府大门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该如何找到找到苏家! 她只能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终于遇到一个赶牛车的大爷,她赶紧拦住他,从口袋中掏出铜钱问道: “大爷,能否租车到苏府门口?” 大爷皱眉:“苏府在哪儿?丫头你这么说俺可不知道啊!这个苏府究竟是在哪条道哪个巷里?” 柳媛媛:...... 她也不知道啊! 就这样,老大爷和柳媛媛面面相觑起来,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是老大爷对柳媛媛手上拿的铜钱实在太有好感,于是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说的那家人俺不知道,要不你形容一下呢?是不是门头可华贵了,金灿灿的又高大,门口还有两个石狮子?” 呃...... 或许是这样的? 柳媛媛也不知道,她从来没去过苏府,不知道苏府是什么样的,但是她想了想自己家的门面,觉得这老汉形容的也差不太多。 “嗯,你先拉我去吧。” 总得先出去看看,不然这信永远到不了苏和卿手中。 这样想着,即使有心理准备,但是等老汉的牛车停下的时候,柳媛媛还是傻眼了。 这牛车竟然直接停在了沈府门口! 柳媛媛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府的门头,金灿灿的牌匾,两旁威严的石狮子......和老头说的是一模一样,但是这不是她想来的地方啊! 柳媛媛转过身去,和那头牛对上视线,又默默地把视线转向老汉。 老汉无辜地挠挠头:“怎么了丫头?你不是要来这里吗?俺不识字,这上面写的是不是苏府?” 柳媛媛:“......不是。” 老头大惊:“那咋办!俺就知道这么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 见柳媛媛一脸生无可恋,老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犹犹豫豫地问道:“那要不,俺给你退一半钱吧,不能再多了!” 柳媛媛叹息一声,正想说不用了,就听到马蹄均匀规律的声音响起,她一转头,就见沈府的马车极速跑了过来。 柳媛媛一惊,赶紧躲到石狮子后面。 而拉出车的车夫看到有个牛车堵住了他的路,立马厉喝:“前面的车,速速让开!” 老汉一愣,赶紧拉着牛就走,走的时候还张望着他带来的丫头哪里去了,就见柳媛媛从石狮子后面探出头,使劲儿冲他摆手。 摆手啥意思?难道是让他别走? 但是老汉来不及细想了,后面的马车速度很快,他怕再不走就要被马鞭抽嘞! 他害怕!还是快走吧! 就这样,老汉拉着车离开了,柳媛媛躲在石狮子后面,看到云水从车上跳下来,然后伸手扶身后的沈砚白。 沈大人不知道怎么了,走路有些歪歪斜斜的,好像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只能勉强靠在云水的身上慢慢的往府内走,脸还很红。 云水一脸着急,吩咐着要去请大夫,嘴里叫着“快些快些!” ———— 苏府院内,沈砚白被云水扶着躺了下来,只觉得浑身燥热,像是要把他烧着了一般令他难受,他现在很需要冰凉的东西来解热。 府医很快赶了过来,将手搭在他的脉上,只是这么一摸他就立马大惊: “公子怎么又中春药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120章 交易 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就要从半个多月前,上官骏拜托沈砚白让他妹妹去太学读书的事情。 当时上官骏还特意说了,希望可以让沈砚白教上官书瑶,这样在太学也能有个人看着她,上官骏就能实时收到关于妹妹的消息,这样他能放心一些。 上官骏的这个请求并不离谱,沈砚白对此也没什么特别的意见,于是上官书瑶就到了太学上学。 这一上学不得了了,她本就喜欢沈砚白,现在连日里见面的次数多了起来,她心底的桃花就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她如今每日做的梦都是在家听到沈哥哥家中提亲的消息,每次嘴角含着笑容醒过来,却因为现实中她与沈砚白根本不熟而失落。 她这样的难过在见到柳如烟的时候就憋不住了,全部说给她听,边说还边难过,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柳如烟本来来找她就是为了见上官骏的,但是上官书瑶就这么拉着她哭哭啼啼的,哪儿想得起来找机会让她和上官骏见面呢? 于是她越来越不耐烦应付上官书瑶,就在上官书瑶又一次问起“怎么办”的时候,她直接随口说了一句: “想俘获男人的心,就先俘获他的身子。” 上官书瑶一下不哭了,凑近柳如烟问她:“该怎么俘获他的身子?找机会假装摔倒然后倒在他身上吗?” “这么小儿科的把戏,一点用都没有。”柳如烟抚了抚裙子,意有所指地看向上官书瑶,“其实世界上有一种药,吃了可以让人忘却世间烦恼,攀上极乐之巅......” 上官书瑶听到这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东西,眼睛立马就亮了,缠着柳如烟直说想要,柳如烟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给她,从上官书瑶这儿薅了一根御赐的发簪,才将春药药丸给了上官书瑶。 “只用下到别人的水杯中,然后等那人的药效起来,你再假装摔进他怀中,那么一切就都成了。” 于是,上官书瑶在太学便日日蹲守着,终于在一天缠着云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药放进了汤里,然后等沈砚白喝了那汤,便忍不住扑进沈砚白怀里...... 云水讲到这里,整个人羞愧地低下头。 他本想着,上官小姐可是上官公子的亲妹妹,肯定没什么坏心思,谁知道她竟然给公子下药!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太过自责,就被府医接下来的话给惊到了。 “这药的药性很烈,现在即刻配置药丸已经来不及了,恐怕得找人来解药。” “什、什么?”云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府医,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希望他说的这些只是在开玩笑。 但是府医却很正经:“是的,若不然公子便只能一直泡在冷水中,泡一天才能好。但若是那样,他的身子骨可受不了。” 府医叹息着,摆摆手退下,却听到床上的人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道:“那就泡冷水。” “这可不行!”府医立马拒绝,“您而是在白鹿洞书院受了寒凉留下了病根,若是此时诱发出来,只怕要留下一辈子的问题了。” 云水听到这话记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在屋中来回走,然后又抱着希望的问道:“可是上次公子中药,不是就是吃的药吗?” 府医摇头:“上次吗?上次公子吃下的药并不多,而且在春寒料峭的水中泡了,身体中的药消得差不多了,所以喝汤药才行。” 云水听到这话,就知道公子今日用人解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抿唇,过去到沈砚白床边,轻声问他:“公子,那小的这就找人去了?” 可是这时候沈砚白被药迷的已经意识恍惚,刚刚那句话已经是他勉强的清醒了,现在根本不可能回答云水的问题。 云水间沈砚白不回答,心中叹息。 就在他站起来想要去找人的时候,外面忽然有一个小厮来报,说门口有个女人,她说自己身上有解药。 “快请她进来!”云水赶紧亲自去迎人,跟在他身后的府医也松了口气。 有解药就好,毕竟刚刚公子可是宁可泡冷水的,若是真用人来解,公子醒来是会怪罪了。 这样想着,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走了过来。 这时云水忽然认出了来人,赶紧向她行礼:“柳小姐。” 竟是柳府的二小姐柳媛媛,她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来太学,说是病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这里。 柳媛媛知道云水认识她,但是她现在没管那么多,直接开口问道:“沈大人可是中了春药。” 云水抿了下唇,应道:“对。” 太好了!柳媛媛心中欢呼,她赌对了! 在门口的时候柳媛媛还以为沈大人是喝醉了,但是这么大早上的喝酒,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再结合他的表现,柳媛媛忽然想到了一种颇为腌臜的手段——春药。 而她现在有的和卿给她的解毒丹,刚好能解不少毒。 上次自己拿到这药的时候十分好奇,还专门问了能不能解春药,没想到当初那个随口一问的问题现在帮到了自己。 柳媛媛从荷包中掏出那颗又大又圆的丹药,伸出手。 云水面上一喜,就要去接,但柳媛媛一把收回胳膊,在他错愕的目光中轻笑。 “我要见沈大人,我有求于他。” 说是有求于他,但其实也算是柳媛媛拿手中这枚解毒丹的交换条件罢了。 以她自己的能力,她很难直接找到苏和卿,但现在有了这个机遇,她便可以借沈家的马车去苏府。 而且她借的马车是向沈砚白借的——这个冷面严肃的先生,向他借马车,柳媛媛有一半概率能保证他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也不会多问。 正是因为这样想,柳媛媛才大着胆子来给沈砚白送药。 手中还紧紧攥着那枚解毒丹,柳媛媛对上云水的视线,见云水打开房门,才慢慢的跟进去。 屋内,沈砚白躺在床上,一时模糊不清,紧闭着双眼。 柳媛媛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就将解毒丹递给云水,却忽然被榻上的沈砚白扣住手腕: “和卿......” 第121章 线索 什么? 柳媛媛本来被他忽然拉住吓了一跳,听到这句像梦呓的喃喃之语,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云水也听到了公子这句喃喃之语,心中一紧,借着上前拿药的动作挡住公子,暗中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柳媛媛的神色。 见到柳媛媛只是很快抽出手腕有些被吓到的样子,云水心中暗暗松懈下来,觉得她应该没有听到多的别的东西。 但是很快他的心脏又重新提到嗓子眼。 因为公子竟又迷迷糊糊地开口了。 “和卿......”这次的声音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传进两人的耳中,显得尤为清晰,柳媛媛真的被震惊到了。 “刚刚沈大人叫的是苏家的二小姐吗?”她看着面露尴尬的云水,问出来的同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在这种没什么理智的情况下喊的是苏和卿的名字,沈大人这种看起来冷心冷清的人竟然也有喜欢的人? 柳媛媛挑了挑眉,对自己接下来要提的条件更有把握了。毕竟是涉及心上人的事情,沈大人应该不会阻止...... 苏和卿给的解毒丹很有用,柳媛媛在外殿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是府医,他再次给沈砚白把了脉,确定他体内的春毒解得差不多了,只像上次一样给他开了些清热的药便离开了,紧接着沈砚白就从内室出来。 他脸上潮热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干净,整个人有股不同以往的媚意,柳媛媛根本不敢往他脸上看,只是一味地低着头向他见礼。 “柳小姐。你的病可好些了?”沈砚白声音沙哑低沉,仍旧是平日里在太学时那种冷冰冰的调调。 但是听到这话的柳媛媛却鼻头一酸。 她以为沈砚白从内室出来,第一件事情会是警告她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或者直接问她来这里所谓何事,但没想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关心自己。 柳媛媛赶紧将眼眶泛上的热意压下去,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想见苏和卿——” 可以给她提供一辆马车,送她去苏府就好。 但是这剩下的半句话柳媛媛没说出来,因为沈砚白一听她要见苏和卿,就立马让云水去苏府请她。 柳媛媛:...... 她合理怀疑沈大人此举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的见到苏和卿,但是她没证据。 不过,她可以不计较她见到苏和卿的方式,但是她必须要求沈大人对今天见到她和苏和卿的事情保密。 “我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沈大人,若是这件事情被我父亲知道,我之后的日子都会不好过。”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需要明说,沈砚白立刻明白了柳媛媛的意思,淡淡的回道:“我今日因为身体不适提前归家,一直在卧室休息,怎么会见到柳小姐呢?” 柳媛媛听到这话,知道今天的事情稳了,只等苏和卿来找她。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沈砚白也没打算离开。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但他还是在外殿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饮茶。 柳媛媛见此只好也跟着坐下,默不作声地等着苏和卿到来。 等的她觉得度日如年,整个人都要熬成干了,外面才传来脚步声。 柳媛媛立马站起来往外面走,见到苏和卿的时候开心地拉住她的手。 “媛媛!你还真在这儿!” 苏和卿惊讶得睁大眼睛。 原本云水来请她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理会,柳媛媛在家中称病不出,又怎么会到沈府上? 别说她很难出来,就是这个沈府,外人想进也很难,这么以来柳媛媛在沈府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所以最开始苏和卿根本没搭理云水。 但是她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是柳媛媛看到信件有什么事着急找她呢? 所以苏和卿还是这样半信半疑的来了,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柳媛媛。 她开心地拉着她的手,正要问她怎么从柳府中出来的,就听见柳媛媛身后有一道男声低低的咳嗽两声。 苏和卿抬头看过去,就见刚刚完全被她忽略的沈砚白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向她点头示意。 苏和卿不大想搭理他,但是鉴于这是在别人的府邸,不好直接把他忽略,于是也垂眸向他行了一礼,并没有和他对视。 沈砚白等了半天,苏和卿的目光都没看向他,要说他心里不失落是假的。 这半个月他与她没有见过一面。 最开始他不想和苏家有牵扯的时候,他们两个常常见面;如今他希望日日能见到苏和卿的时候,却总是见不到她。 沈砚白的人生平淡而过这么多年,说起来也算顺遂,如今在苏和卿的事情上屡屡碰壁,倒是叫他理解了从前瞧不上的那些文人的酸言酸语,像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从前不屑一顾,如今却在他心上烙下了深深的酸涩印记。 沈砚白无奈一笑,知道苏和卿不想和他多说,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于是转身去了书房,将外殿留给苏和卿和柳媛媛两人。 见到沈砚白的身影从这里消失,苏和卿才问柳媛媛怎么来到沈府的。 柳媛媛立刻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沈砚白中药这一段。 苏和卿听了之后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沈砚白不是在中药就是在中药的路上,还连续两次都是春药,也太倒霉了一些。 但是不管如何都跟她没关系,苏和卿的注意力很快从这件事上转回来,问柳媛媛:“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柳媛媛将荷包中那张画好的纸递给苏和卿:“这是我瞧见一个和我父亲会面的人手臂上的纹身,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苏和卿闻言打开那张纸,就看到了一个她并不陌生的图案——她与德子去收拾斧头帮的那晚,那些被他们打倒的人伸手都有这样的纹身! 苏和卿立刻将之前的事情串了起来,微微倒吸一口凉气。 第122章 看见 这个纹身的图案是斧头帮的图案! 柳媛媛说这是在家中见到与柳府议事的人手臂上的纹身,那就说明大衡山上的匪徒很大可能就是这个斧头帮的。 上次端午夜市放斧头帮成员进城的人是郡主,也就是说那时候陷害自己和谢依然的凶手就有柳家人。 而斧头帮人数众多,又背靠着柳家,自然敢在京城中横行霸道、四处收保护费而没有任何一点防护措施,这才能被她与德子抓住。 想到这一串事情后,苏和卿立刻攥紧手指的纸条。 若是这件事情能被大理寺查出,那父亲送粮之行就又能多一层保障了。 但是这个想法在苏和卿脑中只是昙花一现的闪过,又立马被她否决了。 经过之前的事情,苏和卿也知道了沈砚白虽然值祭酒之位,但实际上在大理寺也有实权,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知道柳家和斧头帮的消息,那反而会让这件事情的发展变得不可控起来。 所以......她不能说。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这个消息写信告诉父亲,希望父亲能对此做出决断。 这样无力的感觉让苏和卿十分难受,心中对京城中权利的压榨更加厌恶。 苏和卿深深吐出一口气,向柳媛媛道谢,然后问她要不要一起离开沈府,她会把柳媛媛送回家去。 这件事情柳媛媛自然乐意,立马站起身跟她一起往出走,这可给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云水急坏了。 这公子好不容易见苏小姐一面,怎么两人一句话还没说上苏小姐就要走了? 不!他绝不允许! 于是他赶紧敲了敲书房的门,连说怎么回事都来不及就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出去拦住两人。 “呼——”云水连一口气都喘不匀就赶紧阻拦,“柳小姐还不能走,公子的毒没解完全,还需小姐在这里再等等。” 拦住柳小姐,说不定能脱出苏小姐离开的脚步呢。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苏和卿很快就接下了这话:“春毒吃了解毒丹就没事了,不用在这里等着。” 云水:“苏小姐你说这话可没用,这药是柳小姐给的,她说了才算。” 苏和卿:“哦,但是媛媛这药是我做的,所以我对这药的药性很了解,吃了之后就没事了。这样说你可安心了?” 云水:!!! 他怔愣着,没想到自己想的这么一个好不容易能站住脚的借口一下就被破解了。 没办法的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大声问两人:“二位小姐可要留下用饭?”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伸出手阻拦,不小心将苏和卿身上带着的荷包碰掉了下来。 他一惊,赶紧伸手想去捡,但苏和卿动作快他一步,已经自己捡起来别在腰上了。 然后她才冲云水笑了笑,淡淡地回答他道:“不必了。” 再三阻拦都无果,云水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一脸遗憾地移开脚步。 苏和卿对云水并无反感,于是和柳媛媛手拉手离开的时候还礼貌地冲云水点了点头。 只是她没走两步,身后就响起了那道熟悉的低哑嗓音:“苏小姐。” 苏和卿听到了,却没有回头,但是沈砚白下一句话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的东西掉了。” 苏和卿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自己腰上的荷包,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去,就见沈砚白苍白的手指正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正是柳媛媛画的那个斧头帮的图案! 苏和卿心头一跳,立马转身回去从沈砚白手中将那张纸抢过来塞回荷包中,但她心中不确定极了。 大理寺收押过两波斧头帮的人,应该知道他们身上都有纹身。 虽然柳媛媛画的这个纹身样子不那么精确,但是自己能一眼认出来,没道理沈砚白认不出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苏和卿就觉得心头一窒,有些警惕地盯着沈砚白。 沈砚白和她对视了一眼,便轻声开口问她:“苏小姐刚刚的那张纸上画的是什么?瞧着像只趴着的小兔子,但是画工很不好的样子。”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若是你对丹青有兴趣,我可以给你介绍合适的老师。” “多谢,不必了。”苏和卿垂下眼眸,心中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谁知道沈砚白会不会是在装样子?虽然以他的角度,只看一眼可能看不出什么,但难保之后他不会反应过来。 苏和卿心中沉沉,不想说太多的话,心事重重地拉着柳媛媛的手转身快步走了。 沈砚白望着苏和卿离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眉头微蹙。 紧接着他就吩咐云水:“去叫大理寺查查看柳府和斧头帮有什么关系。” 见面云水转身要走,沈砚白又把他叫回来。 “别直接查,牢房里的那些人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叫脸生的人假扮柳府的人去保释他们,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云水应是,转身走了,沈砚白回想刚刚看到的那个图案,虽然不是很精确,但和斧头帮那群人身上纹得很像。 这纸条虽然在苏和卿身上,但是她不可能跟斧头帮有关系,所以直觉告诉沈砚白,这纸条八成是柳媛媛给苏和卿的。 只是她为什么要给她这张纸条?苏和卿现在到底知道些什么?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今日中药让沈砚白觉得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陛下不满柳家一派久矣,他如今查到柳家的一些罪名,但都不算太大,容易被柳家随意推出替罪羊挡掉,所以他与大理寺正在找柳明的更多罪证。 之前他们查了郡主和斧头帮的关系,却什么都没查到,现在看来,说不定是查错了方向。 不过他们现在有新的方向了。 * 苏和卿将柳媛媛送到柳家小墙的下面,帮她翻过小墙之后嘱咐她在家要小心低调,切不可做类似今日的冒险之事后,又快马加鞭地赶回家去给父亲写信。 将信绑到煤球腿上看它飞上天后,苏和卿心中还是不得安宁。 第123章 欺骗 今日在沈府被沈砚白看到的纸条一直在她心头盘旋,苏和卿不相信沈砚白那么聪明的人没看出那纸条上画的究竟是什么。 一旦纹身的事情如果被他发现,他肯定会比自己的更快地将所有事情串起来,然后知道柳明的计划被柳媛媛泄露,自己的父亲其实已经在采取措施行动了。 等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柳明,她们唯一的暗中获取消息的优势就会完全消失,只能成日提心吊胆防着敌人的动向。 苏和卿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毕竟防也防不住,苏和卿决定先下手为强。 她静静地看着药箱,慢慢伸出手将其中一包药粉攥进自己的手心中。 晒干的醉心草粉末,少少一点儿就能导致嗜睡,被药者需得半月才能逐渐苏醒。 这是她离开紫阳郡的时候祖父给她的,说是给她防身用的药粉,但她从来没有用过。 因为它的威力巨大但毒性很小,唯一的作用就是致人长时间昏迷。要说用它报仇,效果太轻并没有给那些人狠狠一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睡了一个很长时间的觉而已。再加上人若是长时间不醒,很容易查到她的身上。 所以大部分时间她用的药粉都是自己做的带些奇怪功效的药粉,用来吸引蜜蜂或者改变人的脉象。 不过今日,这包尘封在医药箱里的醉心草,就要发挥它的作用了——苏和卿要将这药下在沈砚白的茶中,让沈砚白睡过去,不能将今日半点事情透露给柳明。 父亲不能是他们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自己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情发生。 苏和卿穿好夜行服,将屋中的灯吹灭,从窗户中跳了出去,踏着清冷的月光翻墙进入沈府来到沈砚白的小院中。 此时书房的光还亮着,窗户上影影绰绰地投射着沈砚白的影子,他还在伏案工作。 苏和卿避开这点光,从另一边溜进沈砚白的卧房,来到茶桌边,从荷包中拿出那包药粉,掀起茶壶的盖子,将药粉倒入水中。 接着月光看见白色的粉末全部融进水中,苏和卿垂眸轻声呢喃: “抱歉了。” “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我绝不会让送到边关的粮车出任何问题。” 她把药粉的包装重新折好放进里衣口袋,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被“吱呀”一声推开,紧接着一道冷厉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谁在那!” 一抹锋利的冰凉瞬间顶住苏和卿颈侧,紧接着门口的火烛就全部被点亮。 苏和卿几乎没有逃跑的时间,就被明亮的光刺得眯起眼睛。 同时间,借着烛光看清来人是谁的沈砚白也愣住了。 少女如冰雪一般的眉眼并没有被火光灼热,反倒瞧着比平日更冷了。锋利的剑尖并没有用力,就已经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那抹鲜红在黑衣的衬托下分外明显。 “你没事吧?”沈砚白赶紧收了手中的剑,慌乱的走过来看她的脖子,见血液顺着她的脖子慢慢划入衣领中,他又着急地去拿金疮药。 云水目瞪口呆地看着卧室这离谱的一幕。 苏小姐穿着夜行服潜入公子的卧室,被公子不小心用剑所伤,却巍然不动,一点儿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公子手忙脚乱的,看起来颇为着急。 这不对吧? 苏小姐这样大晚上的来一看就没安好心——虽然云水不觉得苏小姐会干出什么真正的坏事——但是她这样子也不正常啊! 为什么公子一句都不问? 云水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什么都没说,关上门在外面候着了。 罢了,这个世界疯了,他肯定也疯了。 屋内,沈砚白找到金疮药,走过来想给苏和卿上药,却立刻意识到此举不合规矩,只能将药瓶放在桌子上,然后去点燃屋内的其他烛火。 火光随着他的动作一片片地燃起,沈砚白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灼热的头脑逐渐从乍见到苏和卿的喜悦和不小心伤到她的担忧中冷静下来,脑海中开始浮上她现在的穿着和她摸黑进入自己卧室的动机。 “你......来做什么?” 明明日日想要见到的人就在身后,沈砚白却不敢转身,甚至不敢听到她的声音。 苏和卿看着沈砚白的背景,叹了口气,轻声叫他:“沈先生,我来是有问题想要问你的,你要站在那么远的地方吗?” 沈砚白背向她的动作一顿,转身过来,就见苏和卿已经在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抬眼看着他。 沈砚白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拒绝苏和卿的视线,于是只好慢慢在她对面坐下。 苏和卿微微低头,下意识地掩住了自己的目光。 刚刚被发现的时候她确实慌张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甚至冷静得有些破罐子破摔。 反正下药这件事还没被发现,那就继续,转移一下沈砚白的注意力,今日一定要把看着他把药喝下去! 这样想着,苏和卿重新抬眼直视沈砚白的眼睛,微微扯了扯嘴角,随便找了个事情说起:“我来是想问问我父亲的消息,我有点担心他,不知沈先生可知道了解他的近况吗?” 沈砚白顿了顿,慢慢问苏和卿:“你父亲没往家中写信吗?” “没有。” 苏和卿答得很快,但是沈砚白还是看出了她回答的时候的不自然。 这不自然很短暂,简直算得上是一闪而过,但是沈砚白还是看到了,他下意识转了转指上带着的尾戒。 大约是从小就离开家中去外求学,沈砚白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并且这个能力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也变得更加突出。 他从前一直觉得这个能力对他十分有利,尤其是在他刑讯犯人的时候,谁说什么假话都能被他迅速揭穿。 但是现在——他垂下眼睛,心中觉得苦涩——从前见苏和卿那么多面,这还是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了欺骗。 第124章 误会解除 她为何要骗他? 这样的想法几乎瞬间侵占了沈砚白的心,以至于他回答的声音在颤抖,他自己都没发现。 “苏大人一路顺遂,你不必担心。” “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苏和卿闻言点头笑了笑,想再说些什么,一时却找不到话题。 仔细想来,她在京城中见面最多的人除了谢依然,竟然就是沈砚白了。 但是她与沈砚白的见面通常说不了什么话。 最开始沈砚白高高在上,她与他说话大多也是阴阳怪气的;后来他的态度稍微温和点,苏和卿就开始因为各种事情躲着他了。 所以在这种两人面对面的情况下,苏和卿竟然一时找不到话题。 不过这次是沈砚白先开口了。 “你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沈砚白将刚刚桌上的白瓷瓶再一次推到苏和卿面前,看向她,“处理一下吧。” “哦、哦好。”苏和卿伸手拿过这个熟悉的白瓷瓶,慢慢拧开它的盖子,想要从中沾一点药膏到手上,却被对面人一把拽住手腕。 手腕被抓得有点痛,苏和卿皱眉,不明白刚刚还在好好说话的沈砚白为什么忽然这样。 但是当她抬起眼的时候,注意到沈砚白的视线正紧紧盯着她的指尖。 苏和卿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的指尖看去,就见手指上还残存着的白色药粉。 苏和卿:!!! 这个粉研磨得极细,沾在手指上没什么感觉,所以她自己根本没注意,没想到被眼尖的沈砚白看到了! 苏和卿心中一跳,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沈砚白就开口了。 “这是什么?苏和卿,你也想在茶盅下毒给我吗?那这次的毒,你的解毒丹可有用?” 沈砚白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但是苏和卿第一次无端地从他黑色的眼眸中感受到了压力,她赶紧将目光偏到一边去,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是沈砚白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很大,她挣不动。 “这只是面粉而已!我、我出门之前刚给姐姐做了甜点,面粉在手指上沾着没注意。” 说完这话,见沈砚白还是不信,苏和卿干脆心一狠,凑上去将自己指尖上的那点粉末抿到自己嘴中。 “你看,只是面粉而已。而且我也根本没下什么毒,不信我给你喝一口。” 说着苏和卿就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沈砚白连阻拦都来不及,就见苏和卿已经手腕一翻,将喝空的茶杯向他展示。 “这回你总信了吧?”苏和卿向他挑挑眉。 自己喝了就喝了,睡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的,若是有什么事情,谢依然和柳媛媛找不到自己还可以去找姐姐。 最重要的事是让沈砚白相信她,也喝下这加了药的茶水,然后不要将他发现的事情告诉柳明。 筹谋了这么久的事情关系着许多人的性命,不能因为被云水撞掉的荷包就全部功亏一篑,今日下药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苏和卿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她自己喝下这茶水,用来展示诚意。 只可惜,沈砚白并不相信。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和卿,觉得心如刀绞。 她明明就是在撒谎,她宁可自己将下了药的茶水喝下去,也要他这茶水是无毒的。 沈砚白开口,声音不再平静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苏和卿举起水杯时的笑容现在慢慢从脸上消失了,她盯着沈砚白,慢慢将水杯放回桌上,强忍下心中的怒意,慢慢地回答道: “沈先生,我没有骗你,这茶水真的——” “你骗了我,你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在心虚。” 苏和卿不说话了,她实在对此无话可说。 两人对视半晌,苏和卿终于开口了,但是并不是对这件事情的解释,而是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你知道斧头帮的纹身是什么样的,不是吗?” 沈砚白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但苏和卿注意到他顿了一下的表情,嗤笑了出声。 “你装什么呢?现在所有事情你沈大人应该都已经了然于心了吧?” “你知道斧头帮背后就是柳家,也知道柳家和周淑怡联手差点害了我和依然的性命。” “不过你根本不在乎,因为你们要党争,你与柳家站在一起,所以即使知道他要杀掉我爹爹,要断送边关十万将士的性命,你也不在乎,因为你心中只记挂着沈家家族的利益。” 反正一直是如此,这一世这样,上辈子也是这样。 即使他不在京城,为了沈家人的“面子”,他也绝对不同意堂弟沈朗姿迎娶一个小官之女。 对沈砚白来说,沈家的荣誉和利益是大过一切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苏和卿想到这里笑了起来,自暴自弃地耸了耸肩。 “我给你下药,自然是为了让你闭嘴,这样我父亲和谢依然的父亲都会平平安安,不过被你发现了。” 苏和卿慢慢走近沈砚白,两人之间距离近得只要其中一人挥拳,另外一个人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她在挑衅沈砚白。 “沈大人,你将如何处置我?” 大量的信息毫无预兆地涌入沈砚白的脑中,情绪同样激动的沈砚白完全没办法把它们整理清楚,只是轻轻攥住苏和卿的肩膀,再开口时,嗓音带上了湿润的哑意。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我怎么不能?”苏和卿挑眉,讥讽一笑,“你帮郡主,我为此三番四次地询问你,你都在包庇她,立场还不够明确吗?” 沈砚白愣住。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这些举动可以瞒着任何人,但唯独不能瞒着苏和卿。 她本身就聪明,又被卷到这样的事件之中,若是自己不能给她一个合理的答复,她是真的会因此与自己渐行渐远。 他必须将一切都告诉她,即使是朝廷机密也要讲,反正苏和卿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 “我当时包庇她也只是为了查斧头帮更深!” 见苏和卿的眼睛微微睁得更大,沈砚白的语速更快了。 “我要查的也是柳家!” 第125章 府医 “最开始在大理寺门口的斧头帮成员都是些小喽啰,只知道收钱上缴,再说不出什么来。” “后来在端午夜市抓住的那波人又不一样了,他们就跟训练有素的死侍一样,受什么刑都闭口不言,甚至其中还有三人服毒自尽了。” “我们是料定这斧头帮背后有势力,但是却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干脆对外只说他们伤人被羁押,并且假装默认郡主的说法,这才将这件事情高高拿起轻轻放过。” “但是这件事情柳明做得太小心,几乎没留下什么把柄,再加上我们在京城和京城周围的城市都没有找到斧头帮的根据地,所以查案毫无进展。” “我是今日看到你荷包中的那个图案才察觉出来,叫云水去试探一番才知道真相的,但是具体斧头帮的藏身地我们还是没能找到。” 苏和卿呆呆地盯着沈砚白的眼睛,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竟和她们的猜测大相径庭。 苏和卿呆呆地看着沈砚白墨黑的眼睛,只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所以,”苏和卿看到沈砚白眼中的那个自己张口问道,“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回答我?” “当时在元春阁你的字字句句都是在帮郑淑怡开脱!就算这件事情是机密你不能告诉我,你也可以说这件事情正在查案,总好过让我一直以为你是和柳明一派的呀!” “抱歉。”苏和卿的倒影上泛起了一些涟漪,沈砚白的眼睛不自然地躲开了她的目光,声音有些低,“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没有那种天赋......能把很多话说得漂亮。” 苏和卿没想到沈砚白会突然道歉,此时此刻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才摆手。 “误会解开就行了。” 当时那种情况若是他一心想着要保密的话,说出这种话也可以理解,苏和卿不想在这上面过多纠结,只想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告诉他。 毕竟现在确定沈砚白不是柳明那边的人,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告诉沈砚白对运粮这个事情就能多一层保障。 于是苏和卿立马张口:“柳明想让斧头帮阻止父亲把粮食运到边关,他想要绝了谢家军的后路。” 苏和卿感觉身体有些软,视线也开始模糊,心中暗道这药效来得迅猛,竟然这么一会儿就让自己开始没力气。 苏和卿的身体在沈砚白的眼前软绵绵的开始下滑,刚解释清楚误会的沈砚白一惊,紧紧地揽住苏和卿的腰将她放到床上去。 “和卿,你的解毒丹能解这个毒吗?你带解毒丹了吗?” 他慌乱地打开苏和卿的荷包,从里面倒出各式各样的药,却没见和早上柳媛媛手中一样的药丸。 “斧......” “没有?你没带?府医!叫府医来!”沈砚白声音颤抖地冲着门外的云水大喊,伸手轻轻握住苏和卿的手晃她。 “斧......” “你别睡,是我刚只顾着解释,耽误了你的时间。你千万别睡着,我这就叫大夫来给你看!” 苏和卿的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沈砚白的脸了,几次想说话都被沈砚白给打断她,她也不自觉地焦急起来。 于是在沈砚白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苏和卿咬牙费劲最后一点力气捂住了沈砚白的嘴。 “斧头帮......躲在......大衡山......运粮危......” 苏和卿这个拼命把这个最重要的消息告诉沈砚白便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连简单的“我没事”三个字也说不出,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合起来,连意识也开始抽身离去。 在只剩最后一点感知的时候,苏和卿感觉到一连串热热的水落到了自己的眼皮上,便完全陷入了黑暗。 看着面前的苏和卿完全闭上了眼睛,怎么叫也叫不醒,沈砚白彻底慌了神,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把赶来的府医都给看愣了。 “公——” “快来给她看看!她中毒了!” 府医一个字刚出口就被沈砚白拉到榻前,见到榻上那个双目紧闭的少女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马给她把脉。 这种中毒昏迷不醒的情况最是危险!若是不赶紧救回来就会没命! 府医已经在心中开起了回阳救逆药方,却在触及到苏和卿的脉搏的时候顿住了。 这位小姐的脉......并没有看出一点儿病危的征象啊,完全是正常人的脉,甚至连中毒都摸不出来! 府医开始怀疑自己,又重新摸了一遍,确定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公子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这位小姐只是睡着了。” “不可能!”沈砚白指着桌子上的茶,“里面是她下的药,她自己喝了!而且她完全叫不醒,我叫了她好久!” 府医听着这语无伦次的解释,感觉脑子被攻击了。 要么是他半夜出了幻觉,要么是公子疯了! 瞧瞧他都说的什么话? 这位小姐要给他下药,然后自己喝掉睡到这里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要不......公子我给你把一下脉吧。” 嗯没错,他还是觉得自家公子出问题了。 而沈砚白见他不信,竟然直接走到桌边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就要喝。 府医:不是说有毒吗!!! 云水:“公子不要!” 他刚刚在门外听得差不多了,实在不敢让现在情绪激动的公子喝那杯茶,飞身过来将茶一把夺过来,高声叫朝墨进来,把那杯茶往他手中一塞:“公子给你的,喝。” 朝墨一脸懵地喝了下去,听到府医传来一声大大的抽气声。 这就喝了?以身试毒? 而被抢过茶杯的沈砚白此时也皱紧了眉头,看向云水:“你干吗?” 云水:“公子你不能喝啊!” 沈砚白:“......我没想喝,我只是想让府医看看这药是什么药。” 云水:原来刚刚那个动作不是要抢过去喝掉吗??? 而此时一脸懵的朝墨也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了一点苗头。 第126章 押送 他一脸震惊地看向云水,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伸手指着云水的鼻子: “你竟然要陷害我!你就算想取得公子身边唯一的位置也不至于这么害我吧!” 说完这话,他便两眼一闭,“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了。 府医:这茶水竟然真的有问题!!!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局面给震惊了,觉得这个世界十分玄幻,他现在就想收拾包袱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他要远离你陷害我、我陷害你的纷争! 刚想到这里,府医就见云水直挺挺地跪在沈砚白面前解释:“我没有想害朝墨!我只是以为公子想喝那茶水,一时情急才......” 云水当时真的害怕公子一个想不开就要跟着苏小姐“殉情”,毕竟他现在眼眶还是红的,自己很难不这么想啊。 想到这里云水忍不住偷看了眼沈砚白,就见他正按着眉心。 沈砚白确实头疼。 苏和卿一言不发的就中毒昏倒是让他意识乱了分寸,但不至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毕竟她临昏迷之前告诉他的消息那么重要,自己要是跟着一起昏迷过去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事,就为了苏大人和谢将军的安全,他都不可能做出明知有毒还跟着喝下去这样的事情。 真不知道云水是怎么想的。 而云水也意识到了公子对他的无奈,脑子一转赶紧解释道:“我是觉得苏小姐带来的那个毒药问题不大才让朝墨和下去的!” “我觉得苏小姐不是那种真的狠心的人!她可能......可能只是想让公子睡着了,然后不要把秘密说出去。” “而且府医也是说她的脉象没问题,公子你不要担心,我觉得苏小姐可能真的是睡着了。” 沈砚白听到他的话,惊慌的心安定了一点,目光转向府医。 府医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上前给朝墨把脉,确实把出脉象也是正常的,人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最后府医来到桌边,低头闻了闻茶杯中的药水,其中熟悉的香味让府医眼睛一亮。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醉心草的香味,这种药物唯一的作用就是致人昏迷。”府医回头禀报,“我曾经在一名医身边求学,亲眼见过他制醉心草药液,就是这个味道。” “云水说的确实不错,苏小姐和朝墨都无大碍,只是会睡上十天半个月的便能醒来。” 沈砚白听到这个答案,才松了一口气,脱力地坐回椅子上,缓缓地喘了口气。 幸好只是睡着了...... 沈砚白慢慢闭了下眼睛,就将云水去备车。 他俯身将床上的苏和卿抱了起来,在夜色中上了马车赶往苏府。 将她送回苏府又跟苏沉香解释清楚之后,沈砚白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理寺,半夜将大理寺卿摇醒。 苏和卿跟他说斧头帮藏身在大衡山是为了劫粮,按照时间推算,再过没几天苏大人就要走到大衡山的地界了,他们必须赶在那之前就派兵线去帮忙。 时间紧迫,他必须早做安排,才好保证粮食的安全,才能不负她的托付。 * 苏和卿是被窗外的蝉鸣声吵醒的,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沉重乏力,无法动弹。 但是她这细微的动作被照顾她的苏沉香注意到了。 苏沉香放下刚端过来的小米粥,帮助苏和卿活动手臂。 “是不是觉得醒得很困难?” 苏沉香帮苏和卿将全身都动了一遍,却见苏和卿眼睛还是睁不开,有些着急。 苏和卿现在能听到她说话,但是像是被鬼压床了一样根本动不了,即使是苏沉香在摆弄她翻身她还是醒不过来。 直到她脸朝下趴着,然后感觉一个软软的热热的舌头带着些口水从脸上舔过去。 苏和卿:!!! 强烈的洁癖让她无法忍受地睁开眼睛,入目就见到了小猫的三根胡须。 “喵嗷~”小猫见她醒过来,高兴地翘着尾巴。 苏和卿盯着这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小猫愣了愣,只觉得无比熟悉。 这时候忙出一身汗的苏沉香给她解释道:“是沈大人的猫,他把你送来那天连着他的猫也送来了,这段时间小猫儿一直在陪着你。” 苏沉香扶着苏和卿坐起身来,把粥喂到苏和卿嘴边:“凑活凑活喝了吧,从你动到你醒过来折腾了半个时辰呢,粥已经有些凉了。” 苏和卿乖巧地张口将粥咽了下去。 苏沉香给她喂了几口粥,开始絮絮叨叨跟她讲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沈砚白每日晚上都会来看她,只是简单的将目前事情的进程分享给苏沉香,就不说话只坐在床边看着苏和卿。 父亲走了青州的那条路,昨日来信说粮食已经平安运到边关了,大衡山那边有谢依然的人卧底,再加上沈砚白派出去的人,直接将匪徒一网打尽,正要运回京中。 谢依然胎坐得一直不稳却总来看苏和卿,再加上她与李大人关系不好,几乎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竟然有了滑胎的迹象,最近一直在家中休息。 ...... 这些消息有好有坏,但总体是好。 她们之前的部署没有出问题,一觉睡醒父亲已经完成了任务,班师回朝。唯一让苏和卿担心的是谢依然和柳媛媛。 苏和卿躺了半个月刚醒,整个人无力,需要段时间才能恢复行动,只能等几天才能去看谢依然,不过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柳媛媛。 斧头帮的那帮人被抓,柳家倒台是迟早的事情,柳媛媛留在家中并不安全,得想个办法将她从那个魔窟中救出来。 但是还有一个事情...... 苏和卿欲言又止地看向苏沉香,慢吞吞地问她:“上官公子那边......” 既然已经确认上官骏没和柳明是一个阵营的,那姐姐和他的误会解开了吗? 苏沉香摇头。 “他去押送匪徒回京,我们之间已经没可能了。”苏沉香把最后一勺粥喂到苏和卿的口中,笑了笑,“我早就将他忘了,等爹爹回来我就嫁回紫阳郡。” 说完这话苏沉香就利落的收拾了碗筷出去,苏和卿听到门口多了一道脚步声,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夜色中十分明显: “她醒了吗?” 第127章 苏醒 “醒了。” 苏沉香对他这个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半个月沈砚白每晚来问的第一句都是这话。 不过今日还是有点去别的,她的回答不再是“没有”。 苏沉香回答完这个问题就如从前一样福了福身,转身离开,将这里的空间留给沈大人和妹妹。 但是这次她都走到连廊的拐角,转身的时候还看见沈大人站在门口没进去。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跟在身后的小春有点疑惑地问。 “不知道......可能有点忐忑?”苏沉香拉住小春的手,“好啦我们快回去吧,别管他了!” 苏沉香不知道自己真的说中了沈砚白的心思。 过去一旬又七天,当他听到“醒了”的时候,巨大的欢喜想潮水一样淹没他的心,又很快褪去,留下了种种问题。 苏和卿现在会不会不想见他? 自己这个时间进去合不合适? 她的态度......还会像从前一样,对自己很冷淡吗? 这种种猜测让他无法轻易迈步,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推开门,绕过那个熟悉的屏风,和靠在软枕上的苏和卿对上视线。 虽然每日都来看她,知道她由于长久的沉睡而变瘦,但是今日这样见她,他还是被这样无力的样子惊到了。 心中那些纷繁复杂的念头统统都消失了,只剩下紧张和关心。 “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苏和卿见他快步走到床边熟门熟路地坐在床头旁的凳子上,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轻轻地摇了摇头:“我都好。” 沈砚白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的轻轻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回了一句:“那就好。” 然后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玉佩,脑海又重新纷乱起来。 或许他刚刚听到苏沉香的话就不应该进来了......这样确实让两人都尴尬。 之前苏和卿昏迷的时候,他能久久地盯着苏和卿的脸瞧,也可以跟她说很多话,将前朝官僚之间的事情全部都讲给她听。 但现在他不能这么做了。盯着他人的脸是为失礼,而两人又不熟,也不好突兀地讲自己那些枯燥无聊的话。 沈砚白坐立不安起来,连小夏给他倒的茶都无心喝下。 但是还好苏和卿并没有沉默。 她看着沈砚白手中的茶,轻笑着问道:“沈先生是已经不敢喝我给你的茶了吗,还怕我下毒?” 沈砚白赶紧摇头:“不是的。” 只是太紧张了喝不下。 他想找个理由狡辩一下,但是什么理由都想不到,正打算将手中的茶一仰而尽的时候,苏和卿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对不起。”她撑着床沿想下床,“是我的错,我不该无端揣测沈先生,还试图下药害您,万望您的原谅。” “不要紧!” 沈砚白几乎在苏和卿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坚定但轻缓地将苏和卿推回软枕上去。 “没事的,你没有伤害我,我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就好。” “只是,此番我们互相了解了彼此,你若是以后有什么难事,都可以来找我。” 对上苏和卿有些疑惑的眼神,沈砚白话道嘴边顿了顿:“我一日为师......这辈子都会帮助你的。” 苏和卿挑了挑眉,没想到看起来轻轻冷冷的沈砚白还挺忠义,立刻礼貌地回道:“沈先生胸怀天下,学生感激不尽。” “只是......什么事沈先生都可以帮我吗?” “只要在沈某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 “这样啊。”苏和卿点了点头,忽然说道,“那要是事关家人呢?” 不等沈砚白回答,苏和卿就继续平淡地说道:“沈家五郎,是当初那个毁掉我和裴穆订婚的那个人,或许他和柳家这件事情也有染,但我并无实际证据。” “沈朗姿?” 沈砚白没想到话题会扯到沈朗姿身上,毕竟以他的了解,沈朗姿和苏和卿几乎没有交集,最多就是在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 没想到苏和卿竟这样说。 “是他。”苏和卿依旧平淡地陈述着,“当初我父亲上午收到陛下委派的任务,下午他就来苏府找我父亲,说要......纳我为妾,我父亲并不同意。” 沈砚白面色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沈朗姿来苏家提亲,他什么时候喜欢的苏和卿?为什么是小妾? 这瞬间沈砚白家法伺候沈朗姿的心都有了。 “沈五郎来的时间太巧,我总觉得奇怪,所以觉得他大概是知道点事情才这样的。” “嗯好。”沈砚白转着手指上的尾戒,起身迫不及待就要走,“我回去会了解的。” 他回去定要好好查查沈朗姿是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沈砚白离开的脚步就变得急促,但还是在门口的时候停住,转身嘱咐苏和卿:“这两日你在家要好好养身体,有什么问题叫你的侍女还找我,不要自己乱跑。” “多谢沈先生。”苏和卿望向那道被屏风遮住的身影,忽然问道,“若是当初我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沈先生你会同意吗?” 上辈子他是不同意的——沈朗姿说,他苦苦求了家主许久,沈砚白才勉强同意她为妾。 这一世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沈砚白和自己也算有更多交集,苏和卿忽然很闲知道,他还会做出像前世一眼给的选择吗? “当然不会!”沈砚白低沉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十分坚定,“我不会同意的。” 他肯定不会让沈朗姿娶苏和卿!更何况是小妾! 他们沈家大房没有纳妾的规矩,沈朗姿虽只是沈家三房的人,但是娶正妻之前就纳妾也是违背祖宗。 于情于理他的不会同意的! 苏和卿听到这句回答,有种意料之内的感觉。 她发现了,上一世和这一世很多事情虽然有所改变,但是这些改变几乎是围绕着自己出现的—— 也就是说,因为自己改变了,所以和自己相关的事件改变了。 第128章 牵红线 但是其他人的性格还是不会变的。 就比如,沈朗姿既要又要,所以这一世仍旧要苏和卿做妾;比如柳嘉文上一世和这一世都同样恶劣的性格;又比如,沈砚白做了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 所以,若是要拜托上一世的命运,寄希望在别人身上是没用的,还得自己改变。 如今父亲的事情快要结束,等苏和卿身体好了,她就要好好研究一下,该怎么给自己找个夫君了。 而沈朗姿那边,如果沈砚白真的要查他,他那边应该会安静些日子,刚好能给自己一些空闲时间来找新的夫君不受他打扰。 不然就怕他还会有什么新招数来烦自己。 苏和卿想到这里,就觉得脑袋昏沉沉的,赶紧喝了药睡下了。 现在还是养好身体要紧! * 接下来的日子,苏和卿每天都在积极的做康复训练,身体也由最开始的无力慢慢变得强壮起来,等到她完全恢复的时候,谢依然送来给她的信已经如雪花片一样多了。 但是今日苏和卿做完运动吃完饭,却没有准时准点收到谢依然的来信。 她心中奇怪,就见谢府的侍从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一脸的惊慌:“小姐昨晚上肚子疼,今日早上又流了血,躺在床上休息,所以没能给苏小姐写信,托奴才来告诉小姐一声。” “她又流血了?”苏和卿皱起眉头。 谢依然这胎坐的实在是太不稳定了,按理来讲她身体素质好,不应该这么频繁地流血的。 苏和卿问来报的侍从:“可有人给你家小姐看过了?” “看过了,来了好几位大夫都看过来。”侍从回答,“我们本来以为小姐都要好了,但是没想到昨日晚上就又流了血。” “那我去给她看看。” 苏和卿抿了抿唇,让德子去套马车,和小冬一起把自己的药箱整理好,马不停蹄地赶往李府。 进了谢依然的院子,一片安静,苏和卿走进去,就见谢依然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屋子内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不没有。 “谢依然!”于是苏和卿干脆出生叫她。 谢依然听到苏和卿的声音一骨碌就翻了起来。 “和卿,你身体好了吗就这样来回跑?” 她担心死了,要不是先兆流产李府的人不让她出门,她就要待在苏府中照顾苏和卿了! “哎哟,你瞧你瘦的,真让人心疼。”谢依然说着就红了眼眶。 “没事的。”苏和卿赶紧走过去抱了抱她,“人每天只吃些流食要活半个月,不瘦才可怕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躺在这里,清露呢?” “在小厨房给我熬药呢。”谢依然一提到吃药就露出了不快的神色,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躺下,“烦死了,一天天就喝苦药水。” 苏和卿见她这样子有些哭笑不得,把她拉起来,放手枕给她把脉。 “让我来瞧瞧我们依然是怎么回事。” 纤细的指尖落在谢依然的手腕上,苏和卿眉头皱了起来。 她左手脉弦紧,右手脉无力,又是肝郁又是气血不通,这才一个多月没见她的身体就差成这个样子! 苏和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李星阑,当初急着要娶谢依然,说是方便他照顾她,他就是这么照顾的? “我先给你煮点安胎药,等你肚子不疼了,我们就走。” 苏和卿规划着要去哪里。 最好一个安静的地方,能放松心情,又能让谢依然觉得愉快。 但是不料谢依然却摇了摇头。 “我不走,我走不了的。” 苏和卿:??? 谢依然:“李星阑看我看得紧,连我舞刀弄枪都不让,就算我走,他也要连夜把我带回来的。” “那回娘家呢?” “不了,前线传来消息说我大哥受了伤,我母亲一下就病倒了,我不想再让她担心。” “大哥受伤了?”这个消息她倒是没听说过。 “嗯,据说伤得很重,已经从前线退下来要回来了。” 谢依然说道这里很明显情绪低落了下来,声音很低: “我原本前些日子还想着,要不要等大哥凯旋而归,给你签条红线,毕竟我大哥人很好,就怕你嫌弃他是糙汉子,” “但是现在......都不知道我大哥有没有命回来。” 苏和卿心中也难过了起来。 她算是知道谢依然为什么坐胎不稳了。 心中装着这么多悲伤的事情,有家不能回,又不喜欢李星阑,情绪极差的状态下根本没有办法安安稳稳地养胎,所以喝再多药都不管用的。 这样情绪很差的状态下,一般人就真的流产了,还得亏谢依然身体好才能勉强保住这个孩子。 所以,她一定要好好安慰谢依然,让谢依然不要那么忧心! 但是苏和卿还没想到该怎样安慰她,就见谢依然抬头轻轻冲她笑了笑: “不过也没事,和卿你不用担心,等我父亲班师回朝,我给你牵我二哥的红线。” 苏和卿:停停停!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她现在可算知道了,谢依然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不光是因为身体好,还因为她真的能苦中作乐啊! 苏和卿有些哭笑不得,摸了摸谢依然的头发:“那你不想回家,干脆叫你母亲来看你好了!你母亲看你在李府过得舒服,心情肯定也会好一点儿的,而且我也能给她看看她的问题。” “好事啊!”谢依然立马眼睛一亮,“那我就写信问问母亲能不能来!” 间她又有了冲劲做事,而不是懒洋洋的,苏和卿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探头探脑的人。 “你在这儿干什么?”苏和卿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这少年见她也吓了一跳,然后赶紧给苏和卿见礼。 “我是李明一,我来找嫂嫂玩儿。” 苏和卿一愣,默默指了指书房:“谢依然在那里。” “哦没事,有人陪嫂嫂玩的话我就不打扰了。”李明一很有眼力见,见苏和卿在,也没往里走,只是坐在亭子里喝茶。 第129章 美容养颜药 谢依然写完信,听说李明一没来,便又开始盘算起给苏和卿牵红线的事情。 这么一盘算,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让谢依然精神为之一振。 她立马凑过来问苏和卿:“沈大人的事情我可听说了,你昏迷之后这件事情后面都是他办的呢,所以你还讨厌他吗?” 苏和卿只以为谢依然问问她的态度,就如实回答:“他现在不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自然就不讨厌他了。” “这样吗?”谢依然眼睛一亮,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是个......好人。” 苏和卿想了想回答道。 虽然这个人有时候挺傲慢的,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忍受,而且他现在好像也不似刚见面的时候那样高高在上了,作为师长是一个很好的人。 但是谢依然完全理解偏了她话中的意思。 她心中就蠢蠢欲动的牵线小人现在简直要蹦起来! 她看好的远古金玉良缘又开始在她心中疯狂发芽生长,她决定了,她不要把自己的哥哥介绍给苏和卿认识! 毕竟他们两个人怎么想都觉得和苏和卿不配,但是沈大人不一样啊,沈大人和苏和卿完全是配一脸的程度! 谢依然开始在心中回忆他们二人的细节。 当初听说苏和卿在隔壁和柳嘉文对峙的时候,沈大人完全没有对苏和卿有任何处罚;之后她被污蔑,是沈大人第一时间来阻止了流言蜚语; 还有这次,听沉香姐姐说是苏和卿溜进沈府给沈砚白下药却没成功。这事儿说大了可是毒害朝廷命官,可是要蹲大狱的! 但是沈大人对此事的态度完全是得过且过、未置一词,就好像完全没发生一样! 这也太好嗑了! 再加上两人的外貌看起来就十分相配,加上苏和卿刚刚又亲口说她不讨厌沈大人了,那她岂不是又可以重新许愿他俩能在一起了? 而且嫁给京中人人惧怕的“冷面祭酒”,是一件多酷的事情啊! 谢依然一个人偷偷在心里想美了,完全没注意到苏和卿诧异的目光,已经敲定计划,今晚李星阑回来的时候就叫他最近经常约沈砚白来府上做客,这样苏和卿和沈大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完美! “依然......” 苏和卿第二次叫谢依然,见她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反应,转过头担心地问她的侍女清露: “你家小姐最近都这样如梦似幻的吗?” 清露:“应该......是吧?” 苏和卿心中担忧起来。她这表现完全是神志都出问题了啊!但是为什么自己刚刚把脉没摸出来呢? 不行,她得常常来看谢依然,不能让她出半点问题! 但苏和卿没想到,她这样的想法真中谢依然的下怀,谢依然简直太喜欢苏和卿来她府上了。 就在她已经美美幻想到去参加苏和卿婚礼的时候,谢母来了。 “母亲!”谢依然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见到瘦了的母亲眼睛一红。 谢母也有段时间没见谢依然了,她一直以为谢依然在李府过的,很好,没想到刚见面就看到了谢依然的眼泪,心中一痛,立马拉着谢依然就要走。 苏和卿:??? 谢依然:!!! “母亲,我们去哪儿?” 谢母一脸怒气:“去找那个姓李的!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对你的。” 谢依然立马就意识到母亲误会了,赶紧拉着母亲坐下来,靠在她怀里:“哎呀娘亲,他不敢对我不好的,不然我给他打的找不着北!” “人家是因为太想你了所以才哭的嘛!” 谢母听到这话心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脑袋一晕差点摔倒,将苏和卿和谢依然吓了一跳。 “我没事。”谢母捂着脑袋摆了摆手,“只是昨日没睡好罢了。” 谢依然立马把母亲的手递给苏和卿,让她诊脉。 谢母愣了一下,赶紧摆摆手:“没事的,我都找医师看过了,吃着药呢。” 但是谢依然却不听,非要苏和卿给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苏和卿就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觉得苏和卿看病会比家中的医师看得更好。 毕竟她的好朋友更能理解她们一些,要是自己告诉医师自己因为嫁给不想嫁的人而闷闷不乐,那医师肯定不动,但是说给苏和卿,苏和卿却是懂的。 正是因为她懂,所以她能开出更好的药来。 所以就让她给自己母亲也看看。 而苏和卿诊完脉,开出的药方确实和家中的医师开出来的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家中的医师开了很多安神助眠的药,但是苏和卿却往其中加了一味舒肝的药又加了一味中和的药材,谢依然立马叫清露拿去煎。 “所以......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吗?”苏母盯着大差不差的药方问道。 “只是小女在医师的方子上更添了两位美容养颜的药物而已,这样夫人等将军归来的时候就会更漂亮。” “那很好了!”谢母一下心花怒放有点迫不及待要喝苏和卿开的药了。 她这一个月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却变胖了也变老了,整个一个黄脸婆,她自己都不敢照镜子。 既然这个小丫头给自己开了美容养颜的药,那她很快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了! 说不定还比以前的状态好呢!等老谢打仗回来了让他眼前一亮! 这样想着谢母立马坐不住了,收拾收拾起身,拉着谢依然往外走:“那个新开的元春阁挺火的,但是我一直没去逛过,你和苏丫头陪为娘去逛逛,听说里面的美容面霜和珍珠粉都特别好用呢!” 谢依然听了也立马起身收拾,边收拾还边偷偷问苏和卿:“你给母亲开的什么美容养颜的药呀,也给我开一点呗,我觉得我最近也没那么漂亮了。” 苏和卿听到这话笑了一下,轻轻捏了捏谢依然的鼻子,小声告诉她:“我骗夫人的,只是多开了两位常规药材罢了。” 第130章 名声 “什么?”谢依然大惊失色,“那药没有美容的效果?那被母亲知道了她会认为你是庸医的!” 苏和卿神神秘秘地摇头,手指轻轻指了指谢依然的心,回答她: “非也非也,美容养颜不在药,在心。” 谢依然:“什么意思?” “夫人之前得知你大哥的消息,心中郁郁,吃不下又睡不着的,可对?” “是这样的,所以母亲病倒了,她近来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没能完全健康起来。” “因为她心中还是担心你大兄。她一个人待在家中,没有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所以她就会老想着你大兄的伤情。这种忧思的情况下就算有人叫她出门去玩她也不愿意,但是她总是一个人待在家中,心中的忧虑就会越来越严重。” 谢依然愣愣的张大嘴巴:“所以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吗?” “是的,这样的情况下,药物只能治疗一部分问题。因为夫人的心结尤在,她总是会自主地去想你大兄,所以不能完全根治。不过她现在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去了。” 苏和卿话音刚落,在门外等得不耐烦的谢母就喊她: “你收拾好了没啊?怎么这么墨迹?听到元春阁很火爆的,去晚了小心抢不到!” 谢依然这个时候既震惊又无语。 震惊苏和卿的治病方法,无语她母亲的关注点,所有情绪最后化作一句吐槽: “她之前待在家中想不到要去,这时候开始催我了。” 但是吐槽归吐槽,谢依然可不敢耽误,生怕母亲弹她脑瓜崩,赶紧拉着苏和卿一起坐上马车。 她没注意到的是,她平时胁下的疼痛也因为今日光思考要怎么给苏和卿拉郎配转移注意力而完全没感觉了。 * 三人很快到了元春阁,谢母当先下车,走进元春阁,问店小二要珍珠粉。 店小二:“抱歉夫人,就在刚刚最后一罐珍珠粉被卖出去了。” 谢母:......就是这个谢依然磨磨唧唧的! 她转头就狠狠地敲了谢依然一个暴栗:“都怪你!” 谢依然被敲得大叫,捂着脑袋靠在苏和卿的怀中撇嘴:“娘亲你不怕把我打傻了我生出来一个小傻子给你!” 谢母无语的翻白眼:“本来就是个傻子,我就不信还能有比你更傻的人了。” 说完谢母就让店小二带着她去找美容养颜膏了。 谢依然:?! 果然,在亲娘面前自己连珍珠粉都比不上! 就在她委屈地靠在苏和卿怀中嘤嘤嘤的时候,旁边一道傲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撒娇。 “哟,我当是谁在这里喧哗吵闹呢,原来是你们两个。” 谢依然动作一顿,转过头就对上笑得一脸轻蔑的柳如烟。 谢依然嫁得挺好,柳如烟讽刺完一句就不再多说,直接把矛头对准了苏和卿:“苏小姐还有心思在这儿逛元春阁呢,这里的好东西价格可不便宜,你买得起吗?” “还有,你也是时候别在外面抛头露面了,你家姐姐的婚事遭人笑话,你也应该在家帮她好好筹谋一番才是。” 谢依然这暴脾气,听了这话怎么能忍得住,上去冲着柳如烟的脸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让这一楼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柳如烟被打的一声尖叫,摔在上官书瑶的怀中。 “你!” “你什么你,装货!在这儿高傲什么呢,说得好似元春阁是你家开的一样。” 这可是苏和卿她家的产业! “还有,你是沉香姐姐的跟班吗?这么关心人家的婚事?我看你还是好好管管你自己吧,等你嫁了人再来跟我叫嚣!” 柳如烟恨死了,她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但是碍于谢依然已经是李家的夫人的面上根本就不能还手! 若是以前,两人大家还能说是小姑娘之间互相扯头花,但是如今谢依然已经嫁做人妇还怀着身孕,她要是还手了能被送到大狱去,这哑巴亏她只能吃下了! 而谢依然被自己打的这一巴掌爽飞了。 从前还在家中的时候对上柳如烟还得忍她一下,不然自己武将家的名声就会变坏,现在已经嫁人了根本不用人,就算有人要骂自己也先骂的是李星阑! 真爽! 这样想的话,自己是不是可以天天出去,想扇谁就扇谁? 这个精彩绝伦的想法刚成型,下一个挨扇的人就立马冒出了头。 是扶着柳如烟的上官书瑶。 她满脸不忿,替她的柳姐姐打抱不平。 “大家快看啊!这个谢依然简直是无法无天,竟然当众大人!打的还是说得很通情达理的柳家嫡女!” “柳姐姐这完全就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她刚刚只是关心一下苏家大小姐的婚事罢了!毕竟她被我哥哥甩了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柳姐姐作为我哥哥的未婚妻,还有苏家大小姐的好朋友,关心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我去你的情理之中!”谢依然又是飞起一掌,直接把上官书瑶连带着柳如烟打倒在地。 上官书瑶完全被打蒙圈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谢依然。 谢依然回瞪回去,嘴上也不饶人: “谁家好朋友像柳如烟这样关心人的?语气全是挑衅给,高高在上冷嘲热讽?你们分明就是没按好心,还想把黑的说成白的,恶心说成好心!我可去你的吧!”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周围围观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有些人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替地上的两人说话。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人啊......” “就是,而且人家说的也没错,这上官与苏家小姐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啊,苏家那样的小官能攀上上官家,肯定不肯罢休,但是还是被人家甩了啊!” “各位,”苏和卿清脆的声音压过她们的低语,语调缓慢但清晰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家姐与上官公子并没到订婚的地步,只是平日多说了几句话罢了,实在当不起各位攀附的罪名。” “哪怕就算是我们想要攀附,也得是上官公子同意才能行。他之前从不拒绝和我家姐接触,却忽然和别的女子订婚,是他毁了我姐姐的名声,他却落得个清白的形象,这不太对吧?” 第131章 珍珠粉 她这话让众人幡然醒悟。 对啊! 两个人有接触,相谈甚欢,需得两个人都愿意才行。 再怎么说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件事情就算是有错也是两个人都有错才对,怎么也不能只指责一个人吧? 而在元春阁的这些看客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她们从小在深闺中长大,自然知道女子的辛酸与不易,一不小心名声就要被毁了。 她们不自主地带入自己,一想到自己被男子莫名其妙地抛弃还要受到冷嘲热讽,就气得不行。 直接开始骂起地上的两人。 “还以为是什么好姐妹呢,原来都是装的,专门来恶心人!” “就是,一点儿都不说自己哥哥的无情无义,只知道指责别人,我呸!” “她们还瞧不起人,更恶心了!” “......” 众人一人一句骂的柳如烟和上官书瑶的面如菜色,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 但是她们两个人今天可是来买东西的! 这元春阁的好东西太难抢,她们今日好不容易拿到了心仪的珍珠粉和香薰,一定是要买回去! 所以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到柜台前面,挡着脸结账。 但是让两人出乎意料的是,掌柜的笑着将那些东西收了回去,然后客客气气地对她们说: “不好意思两位小姐,元春阁不做你们二位的生意。” “什么?”上官书瑶睁大眼睛,“你为什么不卖我们?我们有的是钱呀。”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二人一眼,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是不想卖了。” 笑话,当着他的面讽刺他家的小姐,还想买他家的东西? 给她脸了! 掌柜的心里骂着,直接讲柳如烟拿的六瓶珍珠粉收起来,然后冲着那边的顾客说道: “各位小姐,我们珍珠粉又有货了,不过只有六瓶的库存,各位请按需购买,后续补货大概在半个月后。” 他在说前半句的时候各位小姐还有些犹豫。 毕竟这可是柳家和上官家要买的东西,她们要是抢的话下了两家的脸面,说不定会受到针对的! 但是听到这后半句话,剩下的人哪顾得上这些? 这珍珠粉美容养颜,去黄提亮,可是万分不好的香品,下一次上货就要在半个月后! 管她是柳家还是上官家,还是珍珠粉更重要! 很快就有反应快的贵女举手示意:“我要两瓶!” “我要一瓶!” “我要一瓶!” 声音一叠响起,没到一秒就将六瓶珍珠粉抢购一空。 抢到的人笑意盎然,没抢到的人面露懊恼,只有柳如烟的脸色阴得能滴出黑水来。 这个掌柜竟然当着他的面将她柳家要的东西分了出去,胆子真大。 若是她父亲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让这个元春阁里的所有人好过的! “你等着。” “静候佳音。”掌柜扯了扯嘴角。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还威胁上他了,从前和少东家在紫阳郡的时候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岂会在意这么一个威胁? 就算柳家权利如山又怎样,他们真让元春阁关门,京城就再无这么好的脂膏,其他权势滔天的人能乐意?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看看究竟能不能将他搞倒。 掌柜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看着上官书瑶和柳如烟,驱赶的意思不言而喻,上官书瑶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眼眶立马红了。 柳如烟立马嫌弃她丢人,拉着她走出来,没好气地骂她:“哭什么?瞧你这点出息。” “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我!简直是欺负人!”上官书瑶感觉委屈极了,她感觉她最近实在水逆! 本想将自己的委屈全部告诉柳姐姐,哪知柳如烟烦躁地甩开她的手,十分不耐烦:“被欺负就报复回去啊,只知道哭有什么用!” 说着柳如烟理都不理上官书瑶,上了马车直接就走。 被留在原地的上官书瑶呆呆地看着马车离开,眼泪一下流得更凶了。 为什么柳姐姐对她这样不好啊!她忽然就有点想念温柔的苏沉香了…… * 元春阁内,随着柳如烟和上官书瑶的离开,紧张的气氛消失,大家又开始沉入买买买的快乐中,苏和卿向门口看去,就见掌柜冲她眨眨眼睛。 苏和卿也轻轻眨眼回复他。 只是两人还没更多眼神交流,谢依然就一把揽过苏和卿,一脸兴奋:“你家这掌柜也太爽了!早该这么治柳如烟和上官书瑶了!” 苏和卿抿唇笑了起来,夸谢依然今日也很厉害。 两人互相吹捧,将彼此夸得都有些飘飘然,手挽着手上楼去了。 楼上,表哥许言玉亲自接待了谢母,给她试了珍珠粉膏,谢母看着粉粉亮亮的肌肤也是心花怒放,但是很快变得一脸严肃。 “这粉膏已经卖完了是吗?” 许言玉回答:“是已经没有了。” 说完他看着谢母撸起袖子,一副要去锤爆谢依然的样子,又赶紧开口:“但是您是谢小姐母亲,当然是不一样的。” 说着他从桌斗中拿出一小罐粉膏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妹妹留着自用的,希望夫人您不要嫌弃。” 谢母眼睛一亮,立马接过来,对谢依然的脸色也好了起来,没再对她虎视眈眈,而是笑吟吟问: “你送给我,妹妹不会生气吧?” 许言玉看到她旁边站着的苏和卿笑了笑,直接问她:“妹妹你会生气吗?” “才不会,能帮到谢夫人是我的荣幸。” 谢母震惊了。 “这是你家的店?” 苏和卿浅笑点头:“是哥哥在京城中租的店铺。夫人若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派侍女来给哥哥说就是,到时候一定会把最火的商品全都预留一份给您。” “这也太好了!”谢母脸上扬起抑制不住的笑容,但是一想到这店铺是租的,终究不是真正属于苏家的店铺,于是她干脆怒砸金子,要帮苏和卿买下店铺。 但是苏和卿却摇了摇头。 “房主人说这个铺子只租不卖,没有办法。” 第132章 赶来 “倒也是......”这个地段的京城铺子千金不换,房主人不愿意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 “你可知道这铺子的主人是谁?” 这里的铺面就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这铺子的主人背景肯定不一般,或许可以以她谢氏的名声,跟这个房主人做个交易,将这个铺面换来,完完整整的给苏和卿,以后还能少了许多纠纷。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苏和卿并不知道这个房主人的身份,当初交易的时候,一直是有一个员外代劳。 “夫人别担心,”苏和卿笑了笑,“关于房产的纠纷我和哥哥早就规划过了,就算是这阁铺面一年后不再租给我们,以现在元春阁的名声,哥哥的店就算开得地方偏僻,想来也不会少很多客人。” “你们有规划就好。”谢夫人点点头,抿了一口茶,决定请苏和卿去吃下午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怎么回事?”谢夫人皱眉往下看。 许言玉也起身,当先下楼去,很快走上来给安抚她们。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泼皮将楼下的商品打砸了,这会儿已经叫人抓住要送到官府去。” “有的痞来?”谢依然皱起眉头。 元春阁从开业到今天一直安安稳稳,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故,却在柳如烟离开的半个时辰后被地痞砸了商品,这是谁的问题难道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胆子大还是没脑子,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不避着点人。”谢依然吐槽。 刚刚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柳如烟的威胁了,那搜证的第一目标不就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了吗? 她以前也干这样没脑子的事情吗? 谢依然想了想,发现没有。 柳如烟心机深沉,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但为何她今日如此冲动? 谢依然目光迟疑地看向苏和卿,希望听听她有没有怀疑的人。 但是很显然,苏和卿的怀疑对象也是柳如烟。 “她是知道元春阁背后没有势力,就算怀疑她也不敢动作,刚好推出一个地痞来做背锅侠,官府那边也只能就此结案。” 谢依然:......果然,柳如烟仍旧是那个她知道的心思深重、算计多端的女人。 “而且还不止这样。”谢母在一旁也接过话来,“这个世界上的地痞流氓这么多,她今天能叫这个人来闹事,明天就能叫另一个来。以后元春阁别想好好营业,只能日日夜夜无穷尽地受到骚扰。” 听到这里的,谢依然拳头都攥紧了。 她果然还是把柳如烟的恶毒想得太轻了! 不过没等她生气,谢母就站了出来,冷笑一声。 “她是算计得挺好的,在同龄的小孩中算是心计的佼佼者了,至少比我这个傻蛋女儿厉害太多。” 谢依然瘪瘪嘴,就听到谢母话锋一转。 “不过......她的疏漏还是太多了。元春阁可不是没背景没靠山的小店,柳家惹上了我们谢家,也不一定就能吃到好果子吧?” 许言玉倏然抬眼看向谢夫人。 她的意思竟然是要罩着元春阁? 谢依然的眼睛也睁得老大。 就在此时此刻,她觉得——娘亲实在是太帅了! 就是这个撑腰爽! 等会儿自己就座着马车前往官府,好好跟办案的官差说说,柳如烟的种种威胁到底该怎么算! 柳如烟不是想让元春阁的人打落牙齿和血吞吗!她们偏不! 看她不把这个柳如烟气得七窍生烟! 谢依然感觉自己今日像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身体一点儿不舒服都没有了,伸手拉着苏和卿就要走。 却在拉开门的一瞬间,正撞到一个人身上。 “唔——”谢依然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捂住被撞得酸痛的鼻子。 “谢小姐,你还好吗?”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依然闷闷抬头,正对上沈砚白的目光。 几乎一瞬间谢依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立马往苏和卿身后躲,边躲还边摆手:“没事啊,当然没事了,鼻子很坚硬的,轻轻碰一下而已。” 说完整个人就退到母亲身旁,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砚白确定谢依然没有受伤,又向谢夫人点头示意,接着目光就落在了苏和卿身上,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苏和卿对他的打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敬地向他行礼: “沈先生,今日来可是有什么需要的香吗?之前想要的鹅梨帐中香又有货了。” 沈砚白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一顿,改成了点头:“嗯,我是来买鹅梨帐中香的。” “只要鹅梨帐中香?” “之前的安神香和药香也帮我拿一点。” “还有什么吗?” “没什么了。” 两人一问一答的对话完全由苏和卿主导,旁观的谢母不由地露出了一点深思的表情。 今日朝臣们都在官衙中当值,沈砚白抛下工作急匆匆的赶来,刚进门时的样子着急可不像是作假,为何此时说话却吞吞吐吐的? 他到底想说什么? 苏母想着,袖子就被旁边的谢依然轻轻拉了拉。 她转头,就见小女儿正在冲她挤眉弄眼,用气音很小声地说:“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吧嘿嘿!” “是不是瞧着沈大人对和卿非常的不同呢?” 是挺不一样的,谢夫人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两人身上,心底赞同谢依然说的话。 不过她的思考可比谢依然更深一层。 这元春阁中发生的纠纷,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就能赶过来,势必在这儿有着眼线。 苏家的下人大部分都是她们自己从紫阳郡带来的,有眼线的可能不大,那眼线只能可在元春阁。 他或许是元春阁地契的主人? 另一边,沈砚白和苏和卿并没有听到谢依然小声的八卦,两人之间结束了交易话题,就开始沉默。 最后还是沈砚白先开口,低声问苏和卿: “我来的时候听说这里有人闹事,你可有受伤?有问题的话可以跟我讲讲。” 第133章 激将法 听到这话的三人同时挑眉,谢母与谢依然互相交换视线,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心照不宣,而苏和卿的挑眉则是因为诧异。 沈砚白怎么又说这种话?难道他是真的想要帮忙吗? 以前同样的话沈砚白其实不是没说过,在她与姐姐太学考试之前他也提出过能帮忙补习,在她和裴穆退婚后,沈砚白问过她要不要去山庄放松心情。 从前她对沈砚白多有防备与偏见,常常认为沈砚白说这话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瞧不起罢了。 但是在她与沈砚白解释清楚误会之后,他再一次委婉地提出了“帮助”的话题,难道他从最开始说这种话的时候就是在真心实意地想帮忙吗? 苏和卿眨了眨眼,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倒是符合沈砚白的性格的。 他素来清正,说话严谨,说到必定会做到,似乎从不打诳语。 自己却一直都在误会他...... 想到这里苏和卿罕见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目光下意识从沈砚白的眼睛上挪开,落在了他高挺的鼻尖上。 和她目光对视的沈砚白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变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且表意不明,或许让苏和卿觉得不适,于是赶紧把话说明: “有麻烦可以来找我帮忙。” “不用了。”苏和卿拒绝得和前面几次同样迅速,并且没给出什么理由。 沈砚白一瞬间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他以为两人的关系缓和,她能够多依赖他一些,看来是他想多了。 沈砚白目光落了下来,垂眸看着衣角,轻轻“嗯”了一声: “没事就好,我要的东西全部买到了,我就先行一步了。” “好,沈先生慢走。”苏和卿向他行行礼,走到门口替他拉开门。 沈砚白沉默着从她身边走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在对上苏和卿看他疑惑眼神的时候默默转过身离开。 “和卿。”沈砚白一走谢依然就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冲她挤眼睛,“沈大人好关心你哦~” “是的,”苏和卿一本正经地回答,“沈先生说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叫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什么??!! 谢依然惊呆了,这是沈大人亲口跟苏和卿说的? 什么鬼?把他对她的喜欢说成是师、父之情,那他还想不想和苏和卿在一起了? 谢依然呆呆地转头过去看母亲,就见谢母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是过来人,刚刚她在旁边眼看着沈大人眼神落在苏和卿移都移不开,这不是爱情还是什么? 他也是够了,这样讲要让苏和卿如何懂他的情谊?完全是让人误会嘛! 但是看在她觉得两人郎才女貌的份上,谢母决定做一次两人之间的月老,在苏和卿这边努努力。 于是她笑着拉住苏和卿的手,问她:“没想到沈大人这样关心你啊,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苏和卿认真回答:“我觉得他人很好。” 苏母:“......” 发好人卡了。 看来这样问不行,直接提问苏和卿对沈砚白的态度,她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什么。 现在只能用另一个办法——激将法。 “我也觉得小沈挺好的,我娘家有个年龄和你差不多大的妹妹,也是长得一副伶俐可爱的模样,我瞧着这沈大人这么多年不定亲,说不准是在京城没有喜欢的姑娘,我觉得可以把妹妹介绍给他,说不定两人可能就看对眼了呢。” 苏和卿笑容一顿,觉得谢母这话对她说得十分奇怪,于是抽回自己的手:“谢夫人怎么跟我说起这事了,给沈先生说亲应该去沈府上呀!我还以为夫人要给我说亲呢!” 谢母嘴角一抽,勉强地笑了笑:“其、其实也行。” 谢依然一惊,害怕母亲再说下去把她看好的一对妙人儿拆散了,赶紧上去啦母亲,把话题岔出十万八千里远去: “元春阁的香也很好,母亲买了没有?” 谢母一看救场的来了,赶紧回应她:“哎呀,我光顾着看妆粉脂膏,竟没注意香呢,我们现在去看看吧!” 两人赶紧离开苏和卿,在外面冷静。 “母亲!你刚刚说得好吓人!怎么还要拆开他俩!” “哎呀,我这不是想激她一下试试么,谁知道这孩子不按套路出牌,给我也下了一跳!” 说到这里,谢依然和谢母同时重重地叹了口气。 “和卿是不是真的对沈大人没意思啊?要是她真不喜欢他,那就算了。”谢依然瘪瘪嘴说道,“我是觉得他俩挺合适的,但是看和卿对沈大人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呀!” 但是谢母听到她这话并没有立刻附和,二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其实我觉得未必,也可能是你的小姐妹心中其实动了些情,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啊?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谢依然自己可完全没看出苏和卿对沈大人哪里特殊了。 不过以她的阅历她肯定是看不明白的,但谢母毕竟是上一辈的人了,这些小孩子在她面前还是嫩了点,所以她从刚刚苏和卿的反应中琢磨出了点意思。 “我当时用激将法激她的时候,她虽然面上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她把手抽回去了。” 谢母觉得这是她潜意识的一个行为:“若是真心不在意,身体上应该不会有抗拒的动作才对。” 谢依然听到她的分析,顿时觉得很有道理。 “那两个人既然对彼此有情,怎么还不能在一起啊!” 她都快急死了! “沈大人也不说告个白,至少让和卿知道他的心意呀!” “对呀!你新脑子就是好用!”本来还在冥思苦想的谢母眼睛一亮,使劲儿拍了拍谢依然的后背。 “咱们的激将法没用对人!” “苏和卿本身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说那些有的没的她会下意识认为和她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沈砚白就不一样了!让他有些危机感,说不定就能逼他行动起来!” 第134章 告退 这个方法简直是绝顶聪明,谢母和谢依然一拍即合,接下来几日都在密谋该怎么将这个激将法运用到极致。 俩人心思全用在苏和卿身上,倒是睡眠也好了,肚子也不痛了。 苏和卿给她们复诊的时候欣慰极了! 心病须得心药医,最近谢家的母女俩心情改善了,病自然也一日千里般的好起来,甚至谢依然已经不留苏和卿在府上用饭了,等她今日依赖诊完脉,谢依然就催她速速回家。 “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再去找你。”谢依然站在府门口向苏和卿挥手,“你快回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说完“啪”地将门关上。 小冬:...... “奴婢瞧着谢小姐的病是真的好的差不多了,又恢复了从前风风火火的性格了呢!” 苏和卿失笑点头:“是啊,她病一好,不常缠着我,我反倒还有些无所适从呢!” “那小姐我们去寺中上上香吧!顺便问问主持知不知道了悟大师的踪迹!” “嗯,是该再去问问。” 父亲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心情和时间都闲了下来,是该再次考虑一下婚事的问题了。 苏和卿点头,和小冬一同上了马车。 门内。 谢依然将苏和卿送走,缓缓吐了口气,转身问身边的清露:“我刚刚看起来不心虚吧?” 清露摇头:“一点都不。” “那就好那就好。”谢依然抚了抚胸口。 今日苏和卿来复诊吓了她一大跳!因为原本她和母亲决定这日去沈府上拜访,然后实施激将计划! 幸亏将苏和卿赶紧打发走了,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耽误了母亲算好的时间呢! “快,清露你去套马,咱们马上和母亲去沈府!” * 谢家是武将之家,原本沈家这样的文官氏族关系并不怎么样,但是谢依然嫁给了沈砚白的表兄,谢家和沈家就能勉强算得上是姻亲的关系。 是以谢母带着谢依然前来探望的时候,沈大夫人郑重其事地接待了她们。 两位大人一阵寒暄,沈大夫人的目光就落在的谢依然脸上。 “瞧着依然的小脸是圆了一点儿,看起来更有孕象了呢!我们家李星阑能娶到你可真是福气。我现在已经派下人去传话了,等会儿他们兄弟二人下朝,都来沈家,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 谢依然一听到要见到李星阑,直接就不笑嘻嘻了,还是谢母帮她囫囵了过去。 但是沈大夫人却是真心喜欢谢依然,口中忍不住跟谢夫人抱怨:“我家那个儿子可没李星阑省心,这么大年纪了让他订婚也不订!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我这心里真的是油煎一样的着急呀!” “谢夫人若是有什么适龄的女孩子,下次来我们沈府的时候也可以带来,让我儿接触接触,说不定他就能动心呢!” 谢母和谢依然一听,立马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谢母笑着开口:“夫人可对女子的家室有什么要求?” “要求自然是没什么的,毕谢夫人带来的女孩儿能差到哪里去呢。” 这话一出,原本兴致盎然的谢依然肉眼可见地开始失落。 她偷偷用气声问母亲:“这么说是看不上和卿的家室了。” “先不管那些!”谢母悄声回复,“咱们先实施咱们的计划再说别的!” 正说着,下朝的李星阑和沈砚白就走进正厅。 李星阑一进来目光就落在谢依然身上,被谢依然狠狠瞪了一眼才有所收敛。 等到摆宴的时候李星阑凑过来问谢依然怎么来沈家了,谢依然理都没理他。 她现在全部精神都放在母亲和沈大夫人的对话上。 两位娘亲本不算太熟悉,再加上有谢母的引导,话题自然而然就又回到了孩子们身上。 谢母十分高兴地告诉沈大夫人,她身边的不少小孩儿都要订婚了。 “真的吗?”沈大夫人一听这个就来了兴致。 “自然是真的。我娘家的外甥这个月就要订婚,谢家那边的侄子侄女的婚事也都定得差不多了。” “那你们家真是喜上加喜呢!” “是嘞!其实原本最让我担心的也是我儿的婚事,她们两个在常年跟着官人在边关,身边连个女孩儿都没有,肯定说不上亲事。” 谢母的话停在这里,瞬间吊住了沈大夫人的胃口,她立刻顺着谢母的话继续往下问: “但是谢夫人这样说的话,肯定是有好事了吧?” 谢母笑着点头。 “我认识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儿,我心中喜爱她,真拿她当亲女儿,于是干脆就问了她愿不愿意见见我那三个儿子,若是她能看上其中哪一个,就直接让他们成婚!” “哦?没想到这女孩儿这么好,能让谢夫人这么喜欢,能问问是谁家的孩子吗?” “是我女儿的闺中密友,苏家的二女儿苏和卿。” “叮——” 沈砚白手指一颤,竟没拿稳勺子,让它摔到了碗中。 瓷勺碰撞碗壁发出的清脆声音打断了这场对话,将早有预料的谢家母女和想继续提问的沈大夫人的目光都引到了他身上。 “怎么了吗?是身体不舒服?”沈大夫人率先关切地问他,“还是说,这位苏二小姐是你熟识的人?” 沈砚白眸光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听见他冷淡的声音: “熟识算不上,只是太学中的一个学生。” “哦~这样啊!”谢母立刻笑盈盈地接下沈砚白的话,“沈大人觉得此女如何?” “如玉温其,清扬婉兮。” “沈大人都如此评价,看来苏二小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谢母笑着看向沈大夫人,“这我就更放心了,我家儿子不论哪个娶到她都是天大的福气!” 沈大夫人听到这里可太羡慕了,恨不得立马把想谢母学习怎么说服儿子娶妻,但是她话还没说出来,沈砚白就当先一步站起身来。 “母亲、谢夫人,儿臣公务在身抽不出身,只这些吃食果腹足以,先行告退了。” 第135章 受伤 说完他向两人行礼后离开,沈大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瞧瞧他这样子,只是听到咱们聊别人的婚事,他都不耐烦要走,这可怎么行哟!” 谢母却浅笑着安慰她:“沈大人太忙了,男儿志在朝堂是好事,夫人不必太过忧心。”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心中已经开了花。 这沈砚白的反应难道不就是受不了听到自己爱人要嫁别人时的表现吗? 他可是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匆匆就跑掉了呢! 既然如此,她们这一趟就是没有白跑,在沈砚白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沈砚白若是真的心悦苏和卿,那他肯定忍受不了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人谈情说爱。 * 沈砚白是无法接受。 他盯着竹简上的字,心思却早飘到不知哪里去了。云水进来给他添茶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公子专注地凝视这拿倒的书卷。 云水:...... 这次他再也没办法用“公子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道理”这句话来麻痹自己了。 他就是心不在焉! 刚刚在大夫人那里吃饭的时候云水就在外面候着,自然是听到了里面两位夫人的谈话的,所以他知道公子魂不守舍的原因。 云水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将沈砚白手中的书卷拿出来调转一下又放回去,然后默默看着猛然回神的沈砚白。 “公子,处理卷宗需专注。” 沈砚白顿了顿,干脆将书简放下,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了一口茶,眉头微微蹙起: “好苦。” 云水:...... 这茶是公子从束发之年就开始喝的茶,那时他日日挑灯夜读,就用这浓茶来提神醒脑,喝了这么些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这茶苦。 “可能是这次的茶叶不好。”云水主动将话题引到公子的心事上,“紫阳郡的白茶味道清淡,小的这就去元春阁问问掌柜的,看看他家有没有这茶。” 沈砚白没说话,默许了云水的做法。 看着他离开带上的院门,沈砚白垂下眸子,脑海中又浮现了苏和卿的身影,和她说话时对自己冷冷淡淡的态度。 她同谢依然说话不会这样,同她姐姐说话不会这样,就连裴穆......她对他说话都是笑意盎然的。 唯有对自己,是这样一副疏离冷淡的态度,连后来他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苏和卿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但他们之间仍旧有明显的隔阂。 一想到这些,沈砚白就觉得心中苦涩极了,自己的书房待着也是孤寂,干脆到外面去换口气。 只是他一到外面,就见朝墨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上拿着线报: “上官公子押送罪犯的途中遇到问题了!写信请公子您前去相助!” 沈砚白的神色静了下来,点头:“收拾你的东西,跟我走。” * 他们快马赶到上官骏身边的时候上官骏正躺在床上,他的左肩裹着纱布,隐隐能看到一些血迹从他的肩头渗出来。 “允执......”上官骏看到沈砚白,撑着自己坐起来,又被沈砚白按回去。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沈砚白拧眉看着他。 上官骏唇色苍白,垂下眼睛没说话。 沈砚白不知他在隐瞒什么,于是把目光转到上官骏的近侍身上。 那名近侍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半晌实在是顶不住沈砚白的目光,这才慢慢出声: “是在旅站休息的时候被刺伤的......” 上官骏带着押送犯人的官差连夜赶路,直到他们带的粮食和水都已经消耗完,上官骏才停了下来,带着近侍到旅站来买水买饭。 本来这一切没什么特别的,但是上官骏等待的时候听到了隔壁桌主仆的对话。 “公子,你说苏小姐见到我们的时候会高兴吗?” 这句“苏小姐”一出来,上官骏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开始听他们谈话。 这对主仆的谈话全部是围绕苏家、苏小姐展开的,上官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于是上前去问询。 没想到问询出的结果是,他们就是苏沉香家的邻居,此人从小同苏沉香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所以在苏家上京后的三个月,这位公子也起程,带着仆人远赴京城来探望苏沉香。 听到这个消息的上官骏晃了神,在带着食物离开客栈返回营地的时候,被潜藏的斧头帮成员行刺。 他勉力避开了直戳心口的刀刃,但仍旧被刺伤了肩膀。 近侍将这些事情全部告诉沈砚白之后,房间里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屋中才响起一道低沉嘶哑的声音,带着点苦笑说道: “允执,她说的都是真的......原来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她对我真的没有感情。” 沈砚白听到这里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知道他的难过,于是安慰他。 “没事的,你如今看清这些事情提早抽身出去,没陷在这泥潭中,是好事。” 上官骏听到这话低下了头,自嘲一笑,声音凄凉: “允执,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不是一件好事。幸好,你不用经历这些。” 沈砚白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没有接着他的话说,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斧头帮的事情上: “那个刺杀你的人抓住了吗?” 上官骏也勉强压下原本悲伤的神色,点了点头:“抓到了,其他人也在搜寻他们在这里的窝点,但是搜了几天都无果。” “这次叫你来,就是因为这人嘴也很严,请你帮忙审讯。” “好。”沈砚白点头答应下来,立刻就起身去了牢房。 幽暗的牢房内,关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听到脚步声,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见到沈砚白,轻蔑一笑。 “又来了一个?你放心好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沈砚白神色不变,脚步在牢房下停了下来,看着里面一脸挑衅的男人,声音淡淡: “不着急,之前像你一样倔犟的人有不少,后面也都开口了。” “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着。” 第136章 失控 男人听到这句话面上的笑意一僵,终于沉下脸来盯着沈砚白瞧,瞧了他半晌才冷笑一声: “你能有这样的本事?呵,别开玩笑了,我们斧头帮的兄弟都守口如瓶,宁愿死也不会说出你们想知道的东西。” “你又怎么会让他们开口?” 沈砚白在朝墨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闲适地开口:“若是他们真的能什么都不说,你的兄弟怎么会被朝廷抓住呢?” 被绑住的人沉默了,牢房里一时安静无声,就在朝墨等的都快昏昏欲睡的时候,牢里的罪犯忽然开口,只用了一句话把他的瞌睡虫全部吓跑了。 “你熏的是鹅梨帐中香?那种苏小娘子才爱用的香?” 沈砚白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眸寒凉地看向牢饭。 实在不是他多想,鹅梨帐中香本就是紫阳郡的香,这人又说姓“苏”,让他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这种罪大恶极的囚犯,怎么会知道苏和卿的事情,甚至知道她用的香? 而牢里的囚犯看到沈砚白变了脸色,瞬间嗤笑一声。 “就你这样的还想从我嘴里审出答案来?不及那老狐狸的万分之一。” “只可惜......那老狐狸被调到京中去了,不然我们斧头帮,还真不能被发现。” 牢中男人说话语焉不详,但是沈砚白还是隐隐觉得他话中之人说的是苏和卿的父亲苏成。 一时之间,疑惑的迷云在他心中越滚越大,他垂下眼眸,遮住眼底藏着的情绪,依旧不动声色。 “我对你说的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的同伙在哪里。” 男人笑着舔了舔嘴角干涸的血渍,慢慢出声:“他们啊,他们都去京城,要抓住苏小娘子来威胁苏成。” “那两位小娘子可不得了,在紫阳郡是出了名的美貌,兄弟们早想把他们掠来玩玩啊啊啊——” 男人淫邪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按在胸口,疼得他惨叫。 沈砚白冷着张脸,将铁从他的血肉上撕下来,声音冷得能结出冰碴:“朝墨,这个人交给你来审,势必要让他把他知道的,吐得干、干、净、净。” * 夜间下了雨,沈砚白出发的太急,连蓑衣都没穿,却赶着马儿丝毫不停地往回跑。 夜雨不断打在身上,囚犯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回放,沈砚白只觉得浑身冰凉。 太多谜团在心中聚集,剪不断理还乱,沈砚白已经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整理,却还是毫无头绪。 这个囚犯说的话可能是假的。 或许只是障眼法,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就能拖延查案的进度。 沈砚白知道。 他知道的。 但是他难以控制地害怕。 一想到囚犯口中的可能,他就觉得心中一窒,连呼吸都不能顺畅。 若是真的......若是他们真的闯到京城怎么办? 苏大人不在家,苏家只有三个女人,该怎么对抗这些穷凶恶极的匪徒? 柳明本来就存了害人的心思,杀不死苏主事,如今计划全面崩盘,也不是没可能狗急跳墙要抓苏家的两个女儿。 若不是如此,为何这帮匪徒对苏家的事情知道得那么清楚? 胯下的马儿腿打了个哆嗦,差点栽倒。 它已经不眠不休地跑了两日一夜,实在力竭,最后栽倒在客栈门口。 沈砚白冲进客栈换了一匹快马,只来得及嘱咐店小二一句好好照顾它,就再次驾马狂奔出去。 离京城越近,他的心跳就越难以控制,最终在晨雾中敲开苏家的大门,来开门的只是眼睛红红的苏沉香。 那一瞬间,沈砚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 他的手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但是他仍旧是一副冷冷的表情,连声音都很稳定:“你哭什么?” 苏沉香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用手挡了挡眼睛。 “沈大人要找和卿,得去李府,她昨日宿在那里。” 沈砚白一听这话,立马动身,临走之前还嘱咐苏沉香锁好家门,最近不要出去转。 然后又赶马来到谢府,和要去上朝的李星阑撞了个正着。 “允执?”李星阑有些惊讶,“你不是去着上官了吗,怎么在这里?”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京城很怪啊! 上官的位置离京城颇远,就算马不停蹄,来回也要两周的时间,这表弟十日就回到京城,这中间少得四天去哪了? 李星阑没忍住打量了沈砚白一眼,这才发觉他现在的狼狈。 从前最重仪表的表弟此时的衣服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衣角一看就是淋了雨又被风吹干,显得梆硬。 他眼瞎一片青黑,眼睛里也全部都是红血丝,像是完全没睡觉一样,整个人都透着疲惫潦草和不安。 李星阑心中一惊,赶紧问他: “发生了什么事?” “苏和卿在哪?”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李星阑一顿,还是选择先回答沈砚白的问题:“她就在府上,此时应该已经起来和依然用早膳呢。” 沈砚白听了,一言不发地往里走去。 李星阑心中惊讶,连早朝都顾不上了,跟在他身后,就见他直直奔向妻子的房间,一言不发推开门。 “你来干什么?”谢依然以为进来的是李星阑,瞬间破口大骂,却在扭头看到沈砚白的时候,声音全部卡在喉咙中。 谢依然:...... 沈大人这是怎么了? 苏和卿也有些惊讶地站起身,和十分潦草的沈砚白对视,被他一言不发地盯了四五秒,苏和卿就想开口问他要干什么,他直接转身走了。 苏和卿:??? 谢依然:??? “他怎么了?”谢依然盯着沈砚白离开的背影,实在疑惑,看向自己的便宜丈夫,见他也是一脸空白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谢依然没忍住挠了挠头。 感觉沈大人是来专门看和卿的...... 但是他为啥这么着急? “可能是因为出了些事情。”李星阑安慰用膳的三人,“你们先吃,我去问问。” “看起来是发生大事了啊!”谢依然感叹。 第137章 拆散婚姻 沈砚白这样的举动确实少见,和嫂嫂一起吃饭的李明一灵机一动,猜想到: “或许是上官大人出了什么事情。” “上官大人出事情他来李府做什么?”谢依然皱眉问道。 李明一被问住,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补。 “沈大人肯定是担心身边的人才这样的!你看他什么时候失控过?他只有对他关心爱护的人才会这么上心!” 虽然前面的话离谱一些,但是这关于“失控”的话谢依然十分赞同,在她看来,沈大人肯定是因为担心苏和卿出了事情才这么急吼吼地赶过来。 于是这一刻,牵线的心思又在她心中蠢蠢欲动,她怼了怼苏和卿的胳膊,意有所指地说道: “沈大人会为了关切之人放下一切,看来做他的妻子一定极受重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呢,你说是吧和卿?” 这么告诉和卿,她心中一定会有点波动的吧? 但是苏和卿的回答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沈府世家大族,规矩颇多,当沈夫人应当挺辛苦的。” 谢依然一愣,赶紧示意李明一说点好话,但是李明一却没有看懂她的眼神。 反而想到了嫂嫂嫁给哥哥的种种不开心。 于是他便接了苏和卿的话:“妻子什么的......我是不知道,但是沈大人对朋友是真的忠义,我听说他最近还拯救了他的朋友呢!” 谢依然虽然觉得李明一有点笨,听不出她话中的引导,但是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李明一话中的内容所吸引了。 沈大人拯救了他的朋友哎! 这可是一桩大好事,在苏和卿面前讲出来能潜移默化地让她对沈大人有更多好感的事情谢依然当然不会放过,赶紧问道: “是什么事情呀?” 果不其然,谢依然余光中见到苏和卿的目光也被吸引,正看着李明一,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李明一正襟危坐,语气十分夸张地讲道: “他帮了他朋友一个大忙!让他朋友免于被感情冲昏头脑,陷入一场鲁莽的婚事之中!” 这话一出,苏和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连谢依然也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冷了下来。 她不敢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甚至在她听到苏和卿冷冷的声音的时候被吓得一抖。 “他的那位朋友......是谁?” 谢依然闭上眼睛,心里祈祷着别听到上官骏的名字。 但是李明一的回答也让她最后一点侥幸都消失殆尽: “就是上官公子!” 完了。 谢依然感觉浑身一软,心中又气又急,不明白沈大人究竟为什么阻止苏沉香和上官骏的婚事。 明明他们两个人也很配! 而苏和卿的情绪比起谢依然只多不少。 她的疑惑、她的怒火,在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 她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尽量克制着,声音仍旧有些颤抖: “他有说是因为什么干涉这场婚事吗?” 李明一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说着:“据说那位小姐的身世和上官公子很不匹配呢。” “所以......她就拆散了他们?” “对的,门不当户不对的,上官公子确实值得更好的。” “好了你别说了!”谢依然心惊胆战地捏住李明一的嘴,只敢用余光去看苏和卿。 就见苏和卿神色冷淡地放下筷子,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去外面转转。” * 一场秋雨一场凉,前日京城刚飘了雨,今日又下了起来,像是泼墨一般的,雨滴打在头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又化作一片升腾的烟雾。 沈砚白在李星阑的院中沐浴更衣,绞着头发上的水,望着外面蒙在雾中的绿色,只觉得凉意从脖颈直往衣领里钻。 “到底是秋天了,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李星阑也来到窗边,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允执你见到上官了吗?怎么又急急地赶回来了?” 沈砚白眸色微霁,声音冷沉:“我去审了行刺上官的人,他说在苏家在京城里的人有危险,所以我便回来看看。” 沈砚白说得云淡风轻,但是了解他的李星阑立马瞪大了眼睛,立刻意识到沈砚白如此急迫地赶回京城是因为谁。 他一时之间被震撼,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行事完全不是允执的作风啊,他竟然会为了苏小姐放弃远在琼州负伤的上官骏和牢里的囚犯就这样直接快马跑回来了! 可是谢夫人不是要给苏二小姐做媒吗?那表弟对这位苏小姐的心意该怎么办? 而且要他来看,这位苏小姐对表弟只有恭顺没有亲近啊。 李星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问表弟关于他感情的事情,只好转移了话题,问起琼州那边的情况。 “剩下的人能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吗?” 沈砚白点头:“只我一人回来了,剩下的人会协助朝墨和上官处理那边的情况的。” “......那便好。”李星阑点了半天头,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沈砚白拢了拢半干的头发,将巾帕放好,没直接回答李星阑的问题,只说他要出去一下。 李星阑知道沈砚白这是要去找苏和卿。 “允执!” 他忍不住站在门里喊了他一句,见他停住脚步,还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苏家和沈家差距这么大,她父亲就算这次回来升官,以她的家世还是做不了沈家的主母的,你父亲母亲是不会同意的。” 沈砚白抿唇,没有说话。 李星阑见他不回答,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而且,你是否了解过苏小姐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对你是否有感情?” 前后两个问题,沈砚白一个都没能回答上来,但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因为这两个问题而停住。 他无法回答李星阑的这些问题,因为他根本没办法思考。 连日来赶路的疲惫让他思维混沌,而浓烈的感情更是时时刻刻地灼烧着他,完全让他无法理智的思考,只是一心想要找到苏和卿,要去与她见面。 要去和她——说明自己的心意。 第138章 告白 沈砚白疾步如飞,想要快点到谢依然院中,以现在这样干净的状态再和苏和卿见一面,但是走到花园的时候,他就看见了那抹萦绕在他心头的倩丽身影。 她正抱着手臂,失神地靠在亭柱上看着雨幕。 这一幕太美,沈砚白不由地慢下脚步,轻轻地走过去,停在她身后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压抑已久的感情在他心上打转,像是一头被困陷阱挣扎寻找出口的小鹿一样四处乱撞。 沈砚白知道出口在哪里,他的目光正落在那里,她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本源。 他今日就要将心中所想全部告诉她...... 苏和卿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她心情烦躁,满脑子都是刚刚李明一说的话。 可沈砚白的目光存在感太强,让她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以为是跟过来的谢依然,回头想说自己没事,叫谢依然不要担心,但是一转头却看到了沉默的站在他身后的沈砚白。 苏和卿到嘴的话顿了一下,眉头立马蹙了起来,不解的看着今日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等着他先说出来找她的原因。 沈砚白也适时开口,不过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平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急迫开口: “苏小姐,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你。我试过克制我自己,这几个月对我来说是种这么,我苦苦挣扎,如今实在是不能忍受了......” “我不断地与我的理智做斗争,我知道你我家境天壤之别,从小到大的观念也有很大区别,但是这些我都不愿再想了,我会把这一切都抛开,只想让你终结我的痛苦。”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沈先生。” “我爱你,非常热烈地爱你。请给予我这份荣幸,接受我,与我成婚吧。” 雨声渐大,雨滴不断打在叶片上发出的沉闷声音让苏和卿觉得有点好笑。 这算表白? 当着自己的面把自己贬低一遍,然后再高高在上地让她接受他的求婚? 苏和卿心中的不爽已经积累到顶峰,但是鉴于沈砚白如此正式的表白,她不好下了他的颜面,于是她强忍下想要讥笑和指责的心思,冷淡且无所谓地回复道: “很抱歉我让你痛苦了,但这是我的无心得失,相信沈先生应该不会因为这么一个小的错误而怪我。” 沈砚白愣住。 这不是他预期的回答,甚至和他心中预设的场景相差太多。 这样冷漠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让他一瞬间觉得有些心意被践踏的恼怒。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回答?” 苏和卿:“是的。” “那你这态度是在嘲笑我吗?” “没有。” “所以你是在拒绝我?” 苏和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气,尽可能平静的回答他提出的就一件事情提出的第三个问题: “沈先生,我觉得你是昏了头,或许你可以再重新深切地考虑一下这件事情。我相信以你所提到的我卑微的家世和我与你完全不同的教养就足够你消除对我的好感了。” 沈砚白觉得这个理由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既然来到这里表白心意,那他就是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不是昏了头。 她不该这样形容他,也不该看轻他对她的心意。 这样想着,沈砚白就这样说了:“你不能这样看轻我的感情。” 谁知这句话是点燃苏和卿怒火的最后一点火星,她几乎是瞬间反问道: “我看轻你的感情?难道不是你先蔑视我的感情吗?” “我想请问你,明明是对我的侮辱,为什么你还要特意告诉我,你喜欢我是违背了你理智的判断?” 沈砚白一愣,立马回复:“我不是有心的,我只是——” “你的理智判断就是我比你卑贱,所以配不上你,需要你经历万分痛苦的挣扎放下你的一切才能喜欢我,难道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当然我还有其他理由,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你觉得我会接受一个毁掉了我最爱的姐姐终生幸福的人吗?” 看见沈砚白茫然的神色,苏和卿在心中冷笑了一下,扯起嘴角问道: “怎么,沈先生你要否认你做过的事情?你无情地拆散了一对相爱的人,让你的朋友被指责朝三暮四,让我的姐姐被嘲笑妄想落空,让他们双方饱受痛苦。尤其是我姐姐!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她一个人承受千夫所指万般冷眼,这难道不是你做下的事吗?” 苏和卿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大,那双饱含怒意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沈砚白,要从他脸上找到心虚的表情,但是并没有。 沈砚白对这件事情很平静地认下了:“我是做过这件事情。因为我觉得你姐姐不在乎上官骏。” “不在乎?”苏和卿的声音拔高,“你凭什么这样判断?” “因为我仔细地观察过。不管从什么地方看,上官骏都被你姐姐要爱得深沉,他被自己的感情蒙蔽了双眼,所以没发现你姐姐其实没有那么在乎他。我将这个发现告诉上官骏之后,他也认同我说的话,觉得你姐姐对他的感情并不算很深,所以才决定主动放弃。” “我姐姐在乎他!只是因为她很害羞,所以表现得并不明显!你自以为是地暗示动摇本就不坚定官骏,才让他同样觉得我姐姐不在乎他!这都是你的问题!” “轰隆——!”一道炸雷劈过,闪电照亮的苏和卿愤怒的眼神,直直印入沈砚白的心中。 苏和卿没说谎,她姐姐是真的同样心悦上官骏。 这个认知让他原本坚定劝分上官骏的信念霎时间崩塌。 他第一次有了无言以对的感觉。 他想开口道歉,但是苏和卿极快的语速先他一步又响了起来: “当然,你觉得我姐姐不在乎官公子也不奇怪,因为你觉得我姐姐是看上了上官家的地位,想要攀高枝对吧?这是一门对我苏家很有利的婚事,但是只有你在这样想!上官骏就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件事情!只不过他没有主见,过于软弱罢了。” 第139章 指责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的姐姐!” 沈砚白解释道:“我不觉得她想要攀高枝,我觉得你姐姐和上官骏不合适,另外的原因是你家人的教养上不得台面!” 更大的闷雷声砸了下来,将本来怒火中烧的苏和卿砸懵了。 她微微睁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沈砚白,感觉自己有些不太理解他口中的“上不得台面”是什么意思。 不过接下来他的话就解答了苏和卿的这个疑惑: “你母亲毫无大娘子的庄重,见我第一面就直接问起我的婚姻关系;我送你父亲的礼物他也要当着我的面拆开;还有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是在跟一群公子哥们赛马斗狠,全无闺阁女子的风范,这样的礼数规矩放在全京城都会招人耻笑的!” “所以这就是我劝上官骏三思的另一个理由,若是他有这样一个岳母,她会在其他朝臣面前抬不起头......” 沈砚白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 寒凉的秋意让他有些过热的脑子很快凉了下来,他走失已久的理智慢慢回复,让他逐渐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了怎样伤人的话。 他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弱了下来: “抱歉,我的意思是在说,我并没有觉得你姐姐是在攀高枝。” 但是他的这句话抱歉过于苍白无力了。 他看着苏和卿有些惨白的脸色,心中深深懊悔刚刚竟然被她的话激得上头竟然会口不择言,同时绞尽脑汁地思索该怎么说些挽回的话。 但苏和卿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看着对面这个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几乎是忍不住的冷笑一声: “终于把你的真心话说出来了吧?” 沈砚白怔怔地看着她。 “我早知道你瞧不上我家的诶礼数,不然你也不会留下罚抄《礼记》的任务。但是我紫阳郡的礼数就是这样的,我家人这么多年一直都在紫阳郡生活,行为举止自然是那边的规则,有什么问题吗?” “在紫阳郡,来家中拜访的人但凡面见长辈,都要被问及婚姻之事;且我们那边送礼,收礼的人当面拆开礼物对送礼的人尊重。” “沈先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句俗语你没听说过吗?我苏家刚来京城,和你们京城的人行为不同也是正常的事情吧,就至于让你这么看不顺眼?” “至于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你的好弟弟和他那帮兄弟合起伙来欺负我,你不说帮我,竟只觉得我又是风范,真是好笑。” 苏和卿上下扫视了沈砚白一眼,声音变得更轻却又更锋利,直接将沈砚白原本指向她的矛头拧了回去! “对我苏家挑三挑四挑出了这么多毛病,现在该说说你了吧?” “全京城的人都捧你,称赞你德才兼备、温文尔雅,你不真信了,以为你自己就是这样吧?” “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直白表明瞧不上我的人,怎么会是谦谦君子?” “你嫌弃我家,不肯喝我父亲给你倒的茶、不想吃我家的午膳,对我父亲送给你的礼物不屑一顾。” “你更瞧不上我,在太学的时候你觉得我和姐姐不配待在你的班上,对我送给你的药材不屑一顾。” “你还觉得我配不上裴穆,所以你从中作梗,多次私下试图改变裴穆的心意,想让他放弃和我成婚。” “更甚至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弟弟,觉得我成为沈家妇丢了你的脸。但是你又觉得我十分貌美,所以才在今日像我告白,然后一台小轿让我给你沈砚白做妾,对吗?” “我告诉你,从第一面见你,你的傲慢无礼、自私自利和对别人情感的漠视就让我觉得,哪怕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绝不会嫁给你!” 沈砚白又后退了一步。 苏和卿劈头盖脸的指责让他觉得闷到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透不过气,苦味顺着传到了口腔和眼眶,让他整个脸都觉得又酸又涩。 他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越来越不想对上苏和卿的目光。 他不想她这样讥诮冷漠地看他。 他受不了这样的眼神。 于是他慌乱的垂下眸子,没再看苏和卿一眼,声音低沉地抱歉: “......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许多时间,给你带来了这样的困扰。” 说完这话,他便转身,脚步匆忙地离去,没一会就消失在苏和卿的视野中。 苏和卿胸口的起伏还未平复,却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倒退两步,重新靠回凉亭的石柱上,顺着冰冷的柱子慢慢滑坐下来。 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雨滴不停地滴落。 苏和卿望着地上一片被大雨打落在地的属于,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 这世事真是荒诞,她前后两世,竟然被两个不同的沈家人表白。 她的命运的引线的另一头好像串联这庞大的沈家祖宅,让她如此坎坷地经历这么多波折。 苏和卿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秋风冷冷地从她的裙摆顺着脚踝往小腿上钻。 她抱紧腿,放空的心中又开始思考该怎么见到了悟大师。 见到他......或许就能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和卿!” 一把伞挡住了苏和卿的视线,大着肚子的谢依然撑伞找了过来,她一脸焦急,伸手将她拉起来,关切地问她:“你还好吧?” 苏和卿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默默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谢依然担心极了,但又不敢多问,弯腰要去将苏和卿裙摆上的雨水拧干。 “我没事。”苏和卿扶住了她的手,“你当心些,别伤着肚子。” 说罢,苏和卿就牵着谢依然的手,撑着伞带她一同回到她的小院中。 十分冷静地问她:“今晨的药你喝过了吗?” 谢依然小心翼翼地点头。 苏和卿没说话,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半晌之后收回了有些冰凉的手指。 “胎象基本稳定了,你好好养着,不要再操心别的事情,这一胎就能平平安安地落地。” 第140章 道歉信 谢依然又点点头,担心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显然现在苏和卿的状态很不好。 之前她把脉的时候都会将自己的手指尖搓热,但是今日她已经没有心力关注这一点了,连自己指尖的凉意让谢依然打了个抖都没发现。 她这样失魂落魄的状态,就连平时性格活泼的李明一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同样小心翼翼的看她。 “我......有房间给我休息一下吗?我觉得头有点痛。” “好的,我旁边的房间就可以。”谢依然赶紧让清露带苏和卿过去,自己又拉过一边的李明一,狠狠拧了一下他的耳朵。 “你去你哥哥那里问问,看能不能知道些什么回来告诉我!” 李明一跑的飞快。 就在刚刚苏和卿自己出去之后,谢依然就跟她讲了上官骏和苏和卿姐姐之间的纠葛,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 所以这时候谢依然派给他任务他做的非常积极,希望能将功补过,很快就从那边搜集到了一些消息。 “据说......”李明一说这话的时候头也不敢抬,“好像是跟沈大人......吵架了,沈大人到哥哥那边,也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了。” 吵架? 谢依然皱起眉头,觉得有点不对劲。 按照苏和卿的性格,和沈大人又不是很熟悉,怎么能吵的起来呢? 但也不一定,她们也有可能因为苏沉香和上官骏的事情而争执。 只是让谢依然嘴没想到苏和卿吵完架之后的状态这么不好,按理来讲这种情况吵赢了肯定是意气风发啊,怎么会这样疲惫不堪呢...... 谢依然想不清楚,只好叹息一声,安静的等着苏和卿休息。 * 屋内,苏和卿只闭着眼睛,没有睡着。 纷乱的思绪全部在脑中,苏和卿一会儿想到破旧书卷上的内容,一会儿想到上一世被缩在沈家小院中和家人断联的无力,一会儿又想到今生的事情...... 她猛的睁开眼睛,不愿在被这些情绪所扰,干脆起身,看着窗外的、谢依然的小院。 小院中种着一棵石榴树,石榴丰满的果实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好像马上要掉到地上摔碎成泥。 苏和卿呆呆的看着,直到雨停,风声安静,天色也暗了下去。 她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熟悉的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缓慢而轻柔: “和卿......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马上要回琼州去。” “我知道我今日伤害了你......但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看看我的信,不要给我宣判处刑。” “这封信我放在这里,读与不读,何时读,皆由你心意。我只求自己将自己全然剖白,对你再无隐瞒。” 苏和卿没有转身,只听见一片寂静过后,那封信被放在桌子上,紧接着就是脚步离开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谢依然强硬过来拽着她出去吃了晚饭,再把她送回屋中,明亮的火光中,苏和卿的目光才落到了桌上那封包裹完好的信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信纸拆开。 【致和卿: 收到这封信时,请不必害怕,我写信的目的并非要纠缠你,引起你的不快。只是今日的谈话,对与你的指控,我全盘接受并且认真反思,赞同你对我看法。 只是仍有一些部分,是我想解释的——事情的真相。 裴穆的事情并非我一手主导,我当时是劝谏过他你们两人不合适,但那不是处于对你家境的指控,而是因为从那时起我就爱慕于你。 我心中万般纠结,实在不想见我心爱的女子嫁与他人,但是我油亲眼见着你与他情投意合,对那门婚事无比欣喜。 我无法阻止你们两人的感情,但在我眼中,裴穆确实无法与你相配。 他性格太软,又在他一个人的肩上承担着整个裴氏一族的复兴的重担,对他而言,选择一个门第更高的妻子确实是一个有利于他的选择,这样的一个选择自然也是他母亲的意向。 所以我在那时就提出过这个问题,也提出过苏家在京城的官职问题,但并不是蓄意贬低,只是因为想要让他明白当时的时局。 但是他意坚决,我也不好过多干涉,所以才导致后来京城的风言风语。 这件事情,如果再来一次,我仍旧会这样做,甚至会直接出手阻止你们当时的定亲以此保全你当时的名声。 第二件我想解释的事情是你指控我拆散了你姐姐和上官的事情。 我确实因为你家和京城格格不入的缘故而有过迟疑,但是那并不是主要原因。在我们争执的时候那样伤人的话是我的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这样不理智的行为。 从我的视角因为我对你姐姐的不了解,以至于我做出了错误的判断,是我的问题。 但对当时的我而言,提醒我的朋友是我的义务,我希望他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所以才将我的看法告诉他。 令姐是那样的我温柔而端庄,但是正是如此的举动,也让我觉得她心中对待上官骏波澜不惊,我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爱慕之情。 后来查案需要,上官骏需要接近柳家,我刚好借这件事情想要试探令姐的真实态度,但当时我注意到的是,令姐只有一瞬间的惊讶,之后就是全然的冷漠。 你和她一同确认了她在故乡中还有一位感情笃定的青梅竹马,当时的言辞更令我对我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继续劝说上官骏的离开。 虽然我的这个举动让两位有情人错付,但是上官骏心中仍旧思念令姐,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让我将原本的错误从新改过。 至于你说我傲慢无礼、自私自利、对他人的情感漠视...... 我想,我在遇见你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因为你的出现,给我带来了改变我这样性格的机会。 在这样的改变中,我也做了很多错事。 第141章 看他表现 我是一个循礼守旧的人,所以很多事情做的迂腐可笑;加之不善言辞,话一出口又常常显得刻薄。但你对我却格外包容,即便在最生气时,也未曾当面点破让我难堪,这份体贴,我一直心怀感激。 今日细思,我才意识到我的迟钝与自私。伤害了你那么久,却只能在信中抱歉,我很惭愧。 最后,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占用了你的时间让你读一封对你很没有必要的信。诚挚地祝你幸福。 沈砚白】 苏和卿合上了厚厚的信纸,抬眼才注意到屋内的蜡烛已经换了一轮新的,谢依然也在她对面不知道坐了多久,见她终于抬头,小声地问她: “你还好吗?” 苏和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示意自己没事,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完全和笑看起来没关系,反而心事重重,一片愁云惨淡的忧思。 但是谢依然还来不及更仔细地探究,苏和卿就将她拉到床上,给她放下床帘。 “孕妇不能熬夜,你快休息吧。” 谢依然反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将她也拉过来不让她走。 “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嘛好不好!” 苏和卿被她缠住,没有办法,只好也去洗漱之后在她旁边躺了下来,安静等谢依然开口。 终于,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谢依然小声开口了:“和卿......那封信是什么?” “一封解释信。” “那......你们之间的误会算解释清楚了吗?” “嗯。” “那你还会喜欢他吗?” 听到这个问题,苏和卿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谢依然,轻声反问她: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他?” 谢依然:“......只是一种感觉,从太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与沈大人挺配的。而且我能看出他喜欢你,加上他现在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从朝廷功绩还是他的个人能力,都是未来好夫君的不二人选。” 苏和卿听到她这个理由,不由的轻笑了一下,伸手捏了捏谢依然软软的脸颊。 “可是我对他来说不是好妻子的人选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沈家是不会有人同意我做正室的。如果我也喜欢上他,结局要么是我委身当了小妾,要么就是我另嫁他人喽!” 谢依然听到这话浑身一震,不由地把这件事情带入了自己。 自己曾经那么喜欢沈朗姿,最后还不是嫁做他人妇?但若是当小妾......绝对不可能! 这两种选择谢依然都不能接受,她摇了摇头,最后叹息一声。 “也罢,看来你和沈大人没有缘分呐!这样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喜欢上他为好,不然自己还怪伤心的嘞。” 说着谢依然伸手拍了拍苏和卿的肩膀安慰她:“好喽好喽,没关系的,我说的话可作数呢,等我哥哥们收兵回京,我一定介绍他们跟你认识!” “好。”苏和卿应了一声,就开始催促谢依然睡觉。 谢依然早就困了,问完心中的问题,眼皮就控制不住开始打架,不消几分钟就睡着了。 苏和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脑子里面乱乱的,想得最多的还是今日在凉亭中两人的争吵,以及信中沈砚白诚挚的道歉。 思索半天仍旧是剪不断理还乱,苏和卿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了,等明日早上回家去跟姐姐说一下这件事情。 究竟是要真的回紫阳郡去还是和上官骏在一起......还是个未知数。 * 第二日一早,苏和卿就离开了李府,回到家中找姐姐。 才到苏府门口,就见姐姐要上马车出门去。 苏沉香也看到了她,赶紧过来拉住她的手臂。 “我正找你呢!舅舅家来了信,说舅妈这胎怀的不稳,马上到最后三个月了,却开始出血,舅舅担心得很。” 苏和卿闻言立马拆开手中的信。 【承舅母之妊,近况未安,吾心深以为忧。恨无良医在侧,然祖父年高,恐劳舟车,不忍以此相累。故修书询尔,可能归否?】 “是叫你去青州的,”苏沉香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苏和卿抿唇。 京城到青州在路上就要走大半个月,当然是尽早出发为好。 只是父亲尚未回京,柳家真正的处置还没下来,刘媛媛也仍在深闺中,不知道她安不安全...... 这么多未完结的事情让苏和卿觉得自己无法抽身。 但是苏沉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京城剩下的也只是一些收尾工作了,只留我一个人在也能盯着动向。” “至于柳媛媛那边,我昨日收到父亲的信,说这次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谢家的长公子,他回来了,到时陛下处罚柳家的时候,他能帮柳媛媛说话的。” “舅妈那边宜早不宜迟,舅舅能写出这封信也一定是心急了,你早些准备去吧!” 苏和卿抿唇,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舅舅的性子,平日只报喜不报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写家书来麻烦她们小辈的,所以这个青州是越早去越好。 苏和卿回到自己的小院,叫小冬与小夏帮自己收拾行李。 她拉住同样想帮忙收拾的苏沉香,带她去外面,慢吞吞地问她: “姐姐,你对上官公子——” “我对他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来。” 苏沉香打断她的问话,冲苏和卿摆了摆手。 “我俩没有缘分便罢了。” 苏和卿为难地抿唇,看着苏沉香又问道:“若是上官公子对你有情呢?只不过他是被他人的言语蒙蔽了双眼。” 苏沉香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苏和卿的眼睛,像是不明白她刚刚在说什么。 苏和卿觉得十分羞愧,低下头小声说:“是沈砚白......他在上官骏那里说看不出你对他的在意,所以影响了上官公子的判断,这才......” 这才拆散了你们两人。 “姐姐,你还愿意原谅上官骏吗?” 苏沉香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但是声音却仍旧冷静: “看他表现吧。” 第142章 被抓 距离苏和卿离开京城已经七天了。 一周前,她交代好了京中的一切事宜,就坐上了前往青州的马车。 离开前,姐姐虽然没有明说会不会原谅上官骏,但是她的表情骗不了人,苏和卿知道姐姐还是想再给上官骏一个机会。 只是不知道这机会来得是快是慢,上官骏会不会很快处理完公务回到京城。 苏和卿正在靠在软垫上胡思乱想着,整个马车就剧烈一晃,马儿嘶鸣了一声,紧接着狂奔起来。 “啊!” 坐在对面的小冬脑袋重重地磕在窗框上,眼泪都磕了出来,但她顾不上后脑的疼痛,掀开车帘问赶车的德子: “马怎么受惊了?” “不是马!”德子将小冬推回车厢里,“你坐好!有人在追我们!” 追我们? 小冬惊呆了。 她们府上的马车什么装饰都没有,从外面看起来旧旧的就跟大街上四处可以租借的马车一样,为什么还有人来追她们? 苏和卿听到这话也疑惑地蹙眉,但是她脑子转得更快,立马问道:“德子,我们如今到了什么地界?” 德子的声音从外面断断续续地传来: “......琼州北界......” 琼州?她们现在路过了琼州? 苏和卿记得,她出发之前谢依然跟她说过,上官骏当时就在琼州逗留,但是她没细说,苏和卿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问题。 不过照这样看来,琼州恐怕是出了大问题。 苏和卿立马从荷包中拿出药粉,递给小冬,让她涂在裸露的皮肤上,没一会儿,小冬脸上的皮肤就变得很红,像是得了什么皮肤病一样。 “小姐,这是什么药......” 小冬话还没问完,马车就一个急刹,外面传出了大声喊叫的声音。 “踏马地跑什么跑!还叫老子追你们半天!” 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车帘一下被掀开,露出一张穷凶极恶的脸。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 小冬吓得抖了一下,悄悄地看向苏和卿。 但是拦车的人可没那么大的耐心了,他追车追了半天,如今又见车里面的人磨蹭着,直接一把将车帘扯了下来。 “刺啦——” “看你娘的看!再不下来老子就把这马夫抹了脖子!” 苏和卿立马下了车,看到德子被几人压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把闪亮的大刀。 那持刀之人露在外面的手腕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点刺青。 像是......斧头帮的刺青,苏和卿心中已经有了怀疑,但是她并不能确定。 现在她们三人被劫持,只能静观其变。 唯一好的一点是苏和卿和小冬两个女孩身上都抹了药粉,现在看起来红红肿肿的,让这帮土匪对她们分外嫌弃。 “我呸!什么东西长得恶心死了!” “就是,老子看着她们就要把中午饭都吐出来了!” 说着话,两人手上的动作就变得更粗鲁起来,直接将苏和卿和小冬绑上马,一路飞奔到他们的窝点,将两人关在柴火房里。 苏和卿双手绑在身后,被狠狠一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上。 柴火房的窗子全被木板和纸浆封死,透不出一点儿光线,里面伸手不见五指黑,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苏和卿听见了隐隐抽泣的声音。 苏和卿以为是小冬害怕,赶紧安慰她:“小冬,别害怕,先别哭。” 小冬:“我没哭啊小姐!” 小冬没哭,那这屋里还有别人? 正这样想着,下一秒一道怯懦的声音就从屋中响起。 “是、是我在哭......” “我也在哭。” “还有我。” 苏和卿:??? 小冬:??? 竟然有这么多人? 苏和卿挪了一下身子,努力将自己撑起来做好,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可都是被绑来这里的?” “是,我是出门的时候被绑的,我知道我家人找我多久了。” 屋内的其他女孩儿带着泣音回复:“我是在逛首饰店的时候被绑的......” “我是在茶楼里被绑的......” 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把原因说出来,苏和卿大概摸清楚了,她们基本都是琼州有钱人或者官员的小姐,各个都家世不俗。 这帮匪徒将这些小姐们抓到这里来,却只是关着,什么都不做? 有点怪。 苏和卿这样想着,眼睛已经适应了一点黑暗的环境,开始在这个柴火房摸索。 现在首要的是要解开绑着自己手的绳子,接下来才好见机行事。 很快她就在墙角的位置找到了一把立着的锄头。 苏和卿把小冬叫来,两人艰难地将锄头放倒但不发出声音,然后两人背对着被,小冬手里攥着锄头,苏和卿双手在借着不算锋利的铁边不断地磨手腕上的绳子。 两人就在柴火房沉默了一下午,苏和卿才勉强感觉到绑着自己手腕的绳子松开了些。 就在这时,柴火房的大门猛地被推开。 小冬一惊,立马挪动身体,挡住身后的锄头。 好在这帮土匪对这一屋子娇弱的女子并不设防,所以并没有仔细看,而是直接将几个馒头丢在地上就关了门出去了。 “我去.....”小冬惊呆了,“这是喂狗呢!” 旁边的女孩小声说道:“能有吃的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小冬想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我们吃了饭喝了水,去哪儿上厕所。” 旁边的女孩小声回答:“晚上的时候会同意带我们去一次。” 听到这里,苏和卿和小冬同时在心中确定了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 两人赶紧扑过去,将地上的馒头咬进嘴里,吃下去保持体力,然后又背对着背继续磨手腕上的绳子。 晚上到了,果然有人打开房门,将屋里的女子们轰出去,让她们在外面上厕所。 苏和卿落在大部队后面,听见了两个看手在说话。 “我们已经抓了这么多人了,他们怎么还不放了大哥?” “哼,那两个官儿是外地来的,自然对咱们抓住的本地女子毫不在乎。” 第143章 交换人质 “但是今天抓的两个人可不是琼州的吧?看她们来的方向可是京城。”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车夫嘴很严,他都被打成猪头了还不说。” 苏和卿心中一跳。 但是接下来的话更是她觉得不妙。 “头儿说我们还是太好心了,只是把这些女眷抓起来而已。这两个官若是还不肯放人的话,那就叫这些这些女子生不如死。” “怎么个生不如死法?是我想的那样吗嘿嘿......” “嘿嘿嘿!到时候兄弟们爽完,就把她杀了挂到城门口去。” “嘿嘿嘿!那这件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 “头儿说今晚就成,让咱们从中挑一个出来。” 两人凑在一起猥琐地笑着,目光还不停地往这边看过来。 小冬一哆嗦,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们看向小姐的目光。 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小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苏和卿垂下眼帘,心中也在思索着这个问题。 她手上绑着的绳索现在只用轻轻用力就能挣开,她可以带着小冬跑,但是剩下的这些女娘怎么办?被另外关起来的德子怎么办? 苏和卿没办法放下他们。 现在唯一能做的方法,就是对斧头帮投诚。 苏和卿心中打定主意,走向两个看守,告诉他们:“我要见你们头儿。” “哎?”其中一个小兵吹了个口哨,本来想说什么话,但是目光触及到苏和卿脸上的红肿,又立马变了态度,一脸的嫌弃,冲她淬了一口。 “哪来的丑女人,滚滚滚,我们头儿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苏和卿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还想不想救你们老大?我认识那两个京城的官员,可以给你们提供信息。” 两个小兵的神色变了,他们互相看了看,最后决定带着苏和卿去找头儿。 “你知道那两个官员的底细?”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抽着手中的烟,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苏和卿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和那两位大人是熟识,你若不信,可以带我去见他们。” 大汉噗嗤一笑:“就凭你?一脸包的女人?” 苏和卿:“......你究竟还想不想救你大哥了?” * 是夜。 火把无数,一片灯火通明,苏和卿被带到官府门口,见到那帮匪徒往里面射了一把带火的箭,院子里很快燃起了火光。 没一会儿,郡守就披着大衣出来,一脸怒意地看着站在街对面的一群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们这些舍得露面了。” 大汉听到这样话也不急,冲郡守嘻嘻哈哈地笑。 “其实我也不是很急,该急的应该是你们吧?毕竟那么多女子失踪了,你这个郡守还能睡得着觉?” 郡守的眉眼压了压,只觉得对面这帮人智力都有问题。 自从琼州接二连三地有小姐失踪,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是斧头帮把人掠走了。 但这斧头帮向来藏得很深,他们全州搜索,都没确切地找到他们的老巢。 而他们想找到斧头帮成员做交易,用牢里那个换这些女子,结果根本就找不到人! 而他们的人也不主动出现! 所以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悬而未决的事情了。 郡守这两天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大泡,千盼万盼,终于见斧头帮的人盼露面了。 “行了行了,”郡守摆摆手,“你们不就是想要牢里那个人吗?把你们抓的人带来,我们交换!” 大汉一愣,觉得有诈。 这帮当官的能这么轻易就松口?一定有问题! 他不信,一定要见京城中来的那两个官。 这不见不要紧,一见他的眼睛就看直了。 那个受伤的,不就是大哥想要刺杀的人吗?他若是将大哥换回来,还将那人抢过来杀了,大哥肯定重用他的! 这样想着,大汉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交换条件,没一会儿哭兮兮的女子们连同小冬和德子都带过来了。 “好了,把我大哥放出来!” 郡守让开,身后是浑身伤痕累累的斧头帮大哥。 两拨人在双方的监视下换了人,在最后一个人质安全到达官府的时候,郡守府的人忽然亮出武器,一把将斧头帮的大哥抢了回去! 大汉一愣,紧接着猖狂大笑:“哈哈哈哈,你们没想到,我还留了一手吧!” 一直冷静的沈砚白闻言皱眉。 这斧头帮的人......有这么聪明,还知道留后手? 从这段时间他们的行为动向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离了他们大哥,就是一帮蠢货。 抓了人连来谈条件都不知道,只是一味地躲着。 所以今日他们忽然出现在官府门口,是有些奇怪的,像是受了什么指点,忽然开化了一样。 只是这指点之人是什么来头......沈砚白的目光转向那些被平安换回来的人质,在中间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是苏和卿的侍女和侍从! 沈砚白心中瞬间狠狠地跳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灯火通明处,对面的大汉从马车中抓着一个人的头发,将她扯了出来,然后将泛着寒气的刀架在那人脖子上! 苏和卿! 沈砚白想叫她的名字,但是嗓子发紧,竟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到那寒光一闪,苏和卿纤细的脖子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痕。 “你放开她!什么条件我们都能满足!” 大汉眼睛一眯,这才意识手中的这一个人质是有多么好用。 这下他就更不能放过她了。 他瞬间大爷似的,连话都不说,只是抬了抬下巴,沈砚白就要慌了神,让郡守将人质还给斧头帮。 人命关天的事情,郡守自然答应,于是他叫人带着犯人,上前去和斧头帮交接。 但是这回斧头帮不愿意了。 上一次交接,那帮当官的耍心眼子,把大哥重新抓了回去,说不好这回他们还会这样做。 “先让我们大哥回来我才能放人!” 郡守眉头一皱。 “不行,我们同时交换。” “老子说了才算!你若是不让我们大哥先回来,那就算了!老子就留着这个小娘子给老子做压寨夫人!” 第144章 逃脱 这大汉智商不怎么样,但是对男女之事却精得不能再精。 他一眼就看出自己手中的女子和对面的官员之间关系匪浅,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他今日就要榨干这女子身上剩余的价值,然后一刀抹了她的脖子,仰天大笑离去! 他心中想得很好,再去看对面之人的时候,果然见他们更紧张。 可是郡守和沈砚白也知道,若是真的轻易将人质交出去,那苏和卿被放回来的概率就更低了! 一时之间,两方人马就僵持在这里。 但很快,对面的匪徒就开始不耐烦了。 只见他大手一挥,现就在苏和卿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而且这道口子比上一道深很多,血液已经顺着苏和卿的脖子汩汩而下。 “你们还不同意是吧!好,那我们就这么拖着。”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就在她身上划一道口子,看看她会不会因为你们的拖延流血而亡。” 一时间,所有人身上都被吓出了冷汗。 再深一点,只要再深一点,苏和卿的伤口就无论如何都无法止血了! 小冬的眼里蓄满了眼泪,盯着对面的小姐不知道该怎么办。 德子此时也六神无主了起来。 实在是小姐的位置太危险,若是他们这边有什么异动,那边的人手一抖,小姐就会被抹了脖子,他们根本没有从中周旋的可能。 他于是将目光看向沈大人,看着沈砚白平静的神色,觉得沈砚白能想出办法。 但沈砚白只是看上去平静而已。 他现在紧张地觉得胃部挛缩疼痛,隐在袖子里的手也在轻轻颤抖着。 他设想了所有可能,每一种的结果苏和卿都不能善终。 他恨不得此时被绑住的人是他,至少他更加强壮,总能有一搏之力。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他好像,真的无法保证苏和卿的安全...... 就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对面的苏和卿开口了,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答应他。” 郡守听到这话都愣愣地盯着这个小姑娘。不明白在这种九死一生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这么平静。 而沈砚白几乎在苏和卿话音刚落的时候就急切地接上了话:“不可以!不能答应他们,你会有危险的!” 苏和卿:“难道我现在就不危险吗?你真想看我流血身亡?” “我还没活够呢,我还没结婚生子,不想死。” “反正嫁给大哥也是嫁,挺好的,省得我还要自己费心找夫君。” “你放人吧,不要为难我。” 沈砚白听到这样冷冰冰的话语,只觉得一颗心完全被冻住,疼得他不得不微微弯下腰才能呼吸。 他......他...... “按我说的做。” 他只能按她说的做。 至少,这样做能先保住苏和卿的命。 他艰难地抬手,冲郡守挥了挥。 郡守一脸无奈,却也只能将人放回去。 现在好像天时地利人和全在对面,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在牢狱里被关了一周的大哥慢慢走向自己的兄弟们,实在没忍住放声大笑。 虽然他手下的兄弟是蠢了点,但是眼光好啊! 从人质中挑出了这么好一个人选,竟然牵制的对方毫无办法,只能放人。 大哥得意地走过去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大笑着:“好小子!这门婚事哥允许了!” 没想到那大汉还不乐意,小声对他嘀咕:“我才不要满脸是包的丑婆娘呢!” 大哥一愣。 京城中来的贵女怎么会丑,他不禁将注意力放在了人质的脸上,借着火光打量她的脸,却正对上她抬眼看他的眼神。 这双眼睛,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紫阳郡郡守的女儿,苏和卿。 他几乎瞬间喊出声:“小心!” 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慢了。 只见苏和卿原本被捆在背后的双手突然挣开,她一只手伸上来推开匪徒的胳膊,另一只手的手肘狠狠用力,撞在身后人的肋下,夺过他手中的刀。 一个利落的转身,将刀身送进他的腹腔! 大汉睁大眼睛呆呆盯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刚一开口,血液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 他至死仍然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让人毫无防备的弱女子,竟然能有这么迅捷的身手...... 另一边的大哥眼睛都红了,他从小弟腰间抽出斧头,直直地冲苏和卿砍下去。 苏和卿抬腿就要跑,但奈何她离得太近,即使她已经用尽全力躲避,也很难逃出他的攻击范围。 就在这时,只听“噗”“噗”两声利刃破肉的声音,苏和卿转头看去,就见大哥的胳膊和心脏穿出了两支箭头,他的动作停住,然后同他的小弟一样,直直地倒到地上去了。 血液飞溅到苏和卿的脸上,但是她来不及抹去,拼命地向官府跑去。 在他身后,还有愤怒的、誓要杀了他的匪徒。 “和卿!” 这时候一个人却迎上她,从前面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垫后,让苏和卿跑在他前面。 苏和卿有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端午夜的小巷中,身后一把回头从上劈下来,也是这个人忽然将他护住,自己背上却狠狠挨了一刀。 一想到这,苏和卿就更加拼命地拽着沈砚白往前跑,生怕慢了一步,又有尖厉的刀锋落在他的背上。 她不想再欠他的人情了,她想,千万不要和沈府的人扯上关系。 面前,数名军士拉满弓往她身后射去,一声声刺耳的利刃破肉的声音此起彼伏,但是苏和卿心中却在害怕。 这些声音,是在匪徒身上响起的,还是在沈砚白身上响起的? “和卿......” 她拽着沈砚白的手忽然一斤,一股力量将还往前冲的苏和卿拉了回来,紧接着苏和卿落入一个甜甜的、满是温暖的怀抱。 “别怕,不用再跑了,已经没有危险了。” 心跳砰砰砰砰,快得吓人。 第145章 位置 苏和卿呼吸急促,激烈的心跳强有力地撞击着耳膜和肋骨,让她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沈砚白松了些抱着苏和卿的力道,伸手轻抚她的背,帮她顺气,另一只手拿出手帕,轻轻地按压苏和卿脖子上的伤口止血。 口中安慰着她:“没事了......你安全了。” 嗯,这位小姐确实是没事了,但是大家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周围的人将目光移开,不是数夜空中的星星就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就是不看月光下两个相拥的人影。 只有上官骏诧异地盯着沈砚白瞧。 允执什么时候还有这么丰富的感情了?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别人了呢。 上官骏在心中啧啧称奇,同时又十分酸涩。 允执与苏二小姐这样抱在一起,应该是好事将近了吧。反观他自己...... 正这样想着,就见苏和卿伸出手轻轻推了沈砚白的肩膀,将自己与他隔出距离来。 声音平淡地问他:“沈先生可有受伤?” 怀中骤然空虚,连心底都跟着空了一片,沈砚白抿了抿唇,轻摇了一下头。 见苏和卿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沈砚白心中黯然,低声道歉: “刚刚情急,多有冒犯......” 他不提这事还好,现在一说出来,苏和卿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毕竟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以互相气死对方为目的大肆指责,之后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火光中又拉又抱的,着实尴尬得很。 就连苏和卿这样经历过两世的人都觉得不好意思,只能转开视线,假装没听到他这话,把目光落到后面受伤的上官骏身上。 上官骏:??? 停停停!这种时候看我做什么? 他立马拔腿想跑,只是脚还没从地上抬起来,就听到苏和卿对他说话了: “上官大人,你受伤了?” 上官骏的嘴角抽了抽,不敢看沈砚白的视线,弱弱地回复苏和卿:“只是小伤,不碍事的。” 说完他就再次想溜走:“我现在很困,我困得很。我先去——”睡觉了。 但是他到底没逃掉。 苏和卿时隔这么久遇见这个弃姐姐在京城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上官大人准备什么回京城,什么时候见我去见我姐姐?” 上官骏彻底僵住了。 苏和卿提到了他一直不愿意面对,也无法面对的事情。 对苏沉香的亏欠让他宁愿麻痹在公事中,也不愿意仔细思索回京的事情。 他无法面对苏沉香和她竹马即将订婚的事情。 只能用沉默回答苏和卿的问题。 苏和卿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这人是什么意思?姐姐都已经决定原谅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了,他现在想要当缩头乌龟了? 苏和卿的不满都不用特意看她的眼神,周边的所有人都能从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 就在这时沈砚白上前一步挡住她看向上官骏的视线,声音低低地解释。 “是我还没告诉他......琼州事情未决,加上他还负伤,所以我想等他伤好再说。” 苏和卿的不满立刻转移到沈砚白身上。 但是天家的事情毕竟重要,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气气地看着沈砚白。 眼见着这位小姐这样厉害,连连让两位大人都哑口无言,郡守只觉得除了一身虚汗。 这两位可是天子近臣、朝中要员,现在众目睽睽下失了面子,若是怪罪起来,都是自己这个郡守的不是了。 于是郡守立马插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苏和卿看向沈砚白的视线。 “那个,这位小姐。”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大脑疯狂运转,绝妙的岔开话题: “你可知道他们斧头帮剩下的人的藏身之处吗?这边还需要和你核对一下这些事宜,有助于我们抓住斧头帮剩下的成员,你愿意吗?” 郡守心中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毕竟这位小姐被绑架之后又被当做是人质,一定会很害怕,不愿意回忆当时的情景。 但是没关系,只要让这位小姐转移注意力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他可以慢慢再去调查。 但是让他惊讶的是,苏和卿格外好说话,立马答应了郡守的请求,甚至都顾不上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郡守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这样一个人证在,接下来的事情会好处理很多。 但是他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触及到沈大人冷冷的眼神,然后听见他问话: “这么急做什么,好歹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苏和卿没有眼睛是看着郡守的,话也是对着郡守说的,“撒点金疮药就好,还是你们的事情要紧。” 啊这...... 两位的一件实在是很不一致呢...... 郡守悄摸的偷看沈大人的神色。 只见他抿着嘴唇,却又什么都没说。 于是郡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那小姐,我们现在就去议事厅?” “好的。” 郡守又偷瞧沈大人,见他安安静静地没有反对,就知道自己处理对了。 不过,为什么他与苏小姐议事,这位沈大人要跟着啊! 真是让人压力山大啊! 不过这位小姐倒是淡定,像完全没看见沈砚白一样。 于是郡守强制自己的精神从沈大人身上收回来,问苏和卿:“小姐可只那个地方在哪里?” 苏和卿摇了摇头。 “我没有看到路,但是知道一些小的细节。” 她的马车从京城出来,一路向东走,马车被截停之后,绑匪走的方向大概是东边向右,所以大概方向是在南面。 而且一路被马驮过去的时候,苏和卿能清晰地感觉到她们穿过了一片芦苇荡。 苏和卿将这些小的细节说出来,郡守立马派下面的人去查证。 琼州北界往南,又去的是有芦苇荡的地方,郡守知道终于知道为什么遍寻不到这斧头帮的踪迹了。 他们所处的那个位置,正是两地交界的山林处,平常人根本不会往那里去,只有猎户回去那座山上打猎。 第146章 母老虎 所以他们才一直找不到人。 现在得到了准确消息,郡守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位小姐身后的沈大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个......当时小姐你被挟持的时候,斧头帮的这个小头目被换回去的时候,好像认识你啊!” 这话一出口,沈砚白的脸就沉了下来,只觉得被这样盘问得浑身不适。 什么叫这个小头目认识她?意思是和卿和斧头帮会私联呗? 而且和卿的伤口刚刚止住血,肯定还没缓过来,这时候来帮忙已经算是非常仁义了,却还要被这个死老头盘问,让她回忆刚刚那些恐怖的场面。 这样心理会出问题的! 沈砚白猛地站起身,本来打算安静当个背景板的他上前拉住苏和卿的手臂:“现在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苏和卿摇头,轻轻从她手中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回答了郡守的问题: “我和他是认识的。” 在场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 “这人曾经在紫阳郡就是个小流氓,还是很聪明,混得很有来头的那一种,他在当地组建了一个帮派,而且还发展得越来越大,最后就开始威胁抢钱,让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我父亲自然不能任由他们这样发展,于是就开始抓这些流氓地痞到牢中。” 郡守听到这里,心中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了他们二人是怎么相识的画面,叹息了一声,满是同情的问苏和卿: “所以你父亲抓了他太多小弟,让他狗急跳墙,然后有一天他闯进你家把你掠走了?” 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毕竟闺阁小姐们只待在家中那一亩三分地,除了被抓走,再没有别的可能和这样的匪徒碰面。 这位小姐也真是命途多舛啊!以前被抓过,现在又被抓过。 但是苏和卿却否定了他的猜测: “当然不是!” “我那是后跟着我父亲,陪他处理他的政务,就帮他想办法。” “是我带着德子将他的手下一网打尽的,当时我去抓人的时候是跟他打过照面的,所以他认得我。” “只不过可惜了,这人也算是有点运气,本来应该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抓住的,但是这人喝多了尿急,出去更衣去了,所以让他变成了漏网之鱼。” 苏和卿遗憾地耸耸肩膀。 没想到时隔几年再见面,他已经凭借自己的本事混成了另一个帮派的小头目。 人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一直不走正道儿,最后在刚才被沈砚白两箭射死了。 苏和卿心中惋惜着,完全忽视了对面的郡守惊讶得合不上的嘴巴。 “你、你从小就跟着你父亲参政?”郡守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原本存在在他认知中贵女落难英雄降临的故事完全被推翻了,变成了一个智勇双全的虎女捉拿地痞的故事。 这对吗? 这位小姐不会是刚刚被吓坏了出现幻觉了吧? 他抱着这样的希望对上苏和卿的眼睛,却没能从里面看到惊恐害怕的情绪,只有无限的平静与自信。 她开口,声音清脆悦耳:“我从小爱动,不喜欢在院中窝着,所以是跟着父亲长大的,在他身边自然就帮他干活。” “是你们过于迂腐,觉得女子只能困在后宅中。” 苏和卿说完这话,将话题转移到今日被救下来的那些贵女身上: “那些女子只是被囚禁起来,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希望郡守大人能好好安抚她们的情绪......还有,保护好她们的名声。” 自古女子被掠失踪又回来,不管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会默认这女子丢了清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逼得走投无路唯有自尽才能保全自己和家人的名声。 但是凭什么? 被绑架又不是她们的错,她们是受害人,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像一片地衣,一阵风吹过就能让她们的死亡。 “郡守大人,我既已帮了你这么多忙,这个简单的请求,对你来说也不算难吧?” 郡守莫名其妙地觉得苏和卿身上散发出和沈砚白一样的威压,让他不由的吞了吞口水,说话自然就慢了一拍。 就是这一拍,让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少女蹦了进来: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姐姐!”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就让她们都先在这里住下,然后对外说是我邀请她们来玩的,这样就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苏和卿转头看她,冲她认可地一笑。 郡守的脸色变了又变,盯着女儿,气得胡须颤抖。 “不是叫你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么,出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办你不能办的事情!”小女孩冲他摆了个鬼脸,然后亲热地拉着苏和卿的手,“姐姐,这件事情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吧!” 苏和卿起身点头,向郡守行礼: “我知道的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就不打扰郡守和沈先生谈话了。” 说完拉着小女孩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房间,还贴心地把房门带上。 本来想跟着但被留下的沈砚白:...... 郡守看着关上的门,最近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他心弦一松,忘记了什么官职差别,开始跟沈砚白吐槽起来: “我儿实在是不听话!都跟她说了多少遍女人要柔弱,她偏不听,非要跟我扭着干,现在好了,还来了一个像老虎一样的女人,她们一拍即合,更是没救了!” “到时候我儿变成下一个母老虎,我看哪个正常男人还会娶她!” 郡守忧心忡忡地嘀咕着,忽然感觉脖颈凉凉的。 他嘟囔着摸了摸脖子,忽然动作一僵。 等等,他刚刚是忘乎所以,当着沈大人的面说他喜欢的女人是母老虎,还说他不是正常男人? “不不不!”他瞬间慌张地摆手,“我没有说大人不好的意思!我也没有说母老虎不好!”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越描越黑啊! 就在郡守都开始担心自己的乌纱帽的时候,他听见了一声从喉咙里滚出的愉悦轻笑。 第147章 上药 “你不喜欢母老虎?” 郡守被问得沉默了。 他不喜欢吗? 说实话,当所有人全部紧张处一身汗,为不能保下那位小姐而忧心焦虑的时候,她反身用刀抹了匪徒的脖子,真是帅到郡守心里去了。 就连之后她质问这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让他们哑口无言,都让郡守悄悄在心中爽爆了! 毕竟这两位京官从第一天来琼州,他就小心翼翼地当做天仙侍奉着,不敢出差错。 但是有人能让天仙吃瘪,这难道不爽吗? 而且这个比自家丫头只大几岁的小姑娘,自信沉稳而胜券在握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要不是这是京中来的小姐,他都想让这丫头当他的义女,这样出去脸上才大放光彩的嘞! 如果自家淘气的女儿能变成她这样——简直是大好事一件啊! 光是想想,郡守脸上的笑容都开始藏不住了。 而他这样表现,正是对沈砚白的这个问题的最好的答案。 郡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我说错话了。” 沈砚白不在意他的冒犯,轻勾了勾唇角:“我被她吸引,是不可控制、心甘情愿、情理之中的事情。” 爱上苏和卿,再简单不过。 她就是有这样的魅力,能让身边的人不自觉地注视她、靠近她,被她深深地吸引不可自拔。 甚至连从未见过面的郡守的女儿,只是听到苏和卿说的话,都变得对她亲热有加。 不过这种情况也有点让他烦恼。 毕竟现在郡守的女儿和她在一起,他肯定不能待在两个女孩的屋子里吧! 沈砚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郡守大人,还是麻烦你去帮我说一声,叫她们不要熬得太晚,明日起来仍旧可以想办法。还是要早些休息为好。” 毕竟是受了伤的人,好好休息才能快点恢复。 至于她为什么忽然乘着马车到了琼州这么远的地方,沈砚白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所以干脆去问德子。 德子伤得不轻,这会儿已经被大夫治过了伤口,但是躺在床上浑身疼得睡不着,睁眼盯着天花板瞧。 房门被推开,他眼睛一亮,还以为是小姐来看自己,但是目光触及到来人的脸时,原本期待的神色又收了回去。 沈砚白看到他的神色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他:“......你想见什么人?是苏小姐身边的那个侍女吗?需要我去帮你叫她来吗?” 德子脸上的一闪而过了些惊讶,随后开口:“她的名字叫小冬。不用去叫她。” 他没想到的是沈大人会在这时候过来,还问他需不需帮忙。 真是稀罕事,平时沈大人对什么事情都冷冷淡淡的,再加上京城中向来主仆之间尊卑分明,奴才的事情通常都入不了主子的眼,是以德子根本没想过沈砚白会主动问他这些问题。 至于他为什么会屈尊降贵来找自己,自然是因为...... “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奴才,奴才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一说出口,德子就注意到沈大人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松了口气的表情。 看来是真的要问自己小姐的事情啊! 德子摸了摸脑袋,努力撑着自己坐起来,等沈砚白问话。 沈砚白抿了抿唇,问她:“苏小姐为何到这里来?” 德子慢慢回答:“我家小姐不是到这里,她是要到三爷家中去,所以路过这里,没想到被匪徒劫了。” “三爷?” “小姐的舅父。” 沈砚白正想继续问,德子的房门就被推开了。 苏和卿第一眼看到沈砚白,第二眼就看到德子正正地坐在床上,身后连个靠背都没有,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绕过沈砚白走到窗前拿了床靠放在德子身后。 “你身上有伤,坐起来干什么?” 德子身体往后一靠,因为放松下来而减轻的疼痛让他松了口气,慢吞吞地回答苏和卿: “躺久了不舒服......” 但实际在屋子中的三个人都清楚,德子这时候坐起来是因为谁。 但是他既然这么说,苏和卿也就没有拆穿,而是拿出药膏来,叫德子将外衫脱去。 “我给你上药,这样你今晚好睡一点。” 苏和卿这话说得顺口,丝毫没觉得有问题。 因为她是大夫,看了太多病人,给伤患包扎的时候自然要暴露伤口。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砚白几乎是下意识就拦住了德子要脱衣服的动作,嘴比脑子更快: “我来就行。” 苏和卿:? 德子:?? 气氛一时之间微妙的尴尬起来。 沈砚白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尴尬地把目光从苏和卿脸上移开,手掌握拳轻咳: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上药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别人来吧,叫朝墨来就行了。” “那便麻烦了。”苏和卿并没有对他的提议提出反对,而是从善如流的将药瓶放下,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之后转头对德子说: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苏和卿转身快步离开。 她现在面对沈砚白,心思并非完全清白。 这个人,在一周之前的雨幕里向自己表白——他说出口的话姑且算作是表白——在一周后的今天,又逆着箭雨奔向自己,再次将自己保护起来。 苏和卿就算再不喜欢沈家人,这时候也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了。 所以她走得很快,希望能赶紧回到郡守为自己准备的屋子中去。 但事与愿违,苏和卿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沈砚白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和卿。” 苏和卿深吸一口气,脚步停了下来,转身看他。 沈砚白往前靠近她一步,想说的话有很多,但张口却全部化为会不会冒犯她的担忧,最后兜兜转转,出口的话变成了解释: “琼州的事情结束了,你姐姐的事情我会在今晚转达给上官骏的。” 苏和卿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砚白抿了抿唇,不敢看苏和卿的眼睛,只觉得说话的声音十分晦涩,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楚: “等你重新回到京城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吗?” 第148章 梦 “什么意思?” “你会不会跟你姐姐一样......我是说,”沈砚白难为情地抿了抿唇,“你应该会回京城来吧?” “当然了!我家已经搬到京城了,我不待在京城还待在哪儿呢?”苏和卿抬起眼睛,盯着沈砚白浓密乌黑的睫毛,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靠他更近。 “沈先生,有什么话想问就说出来,不要吞吞吐吐。” “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我会不会直接在我三舅舅家嫁人?” “我不会的,但是我也不会嫁给你,我不会去沈家,在那里委曲求全做一个高门宗妇。你和你弟弟,与我都没有缘分。” 沈砚白忽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苏和卿觉得有些痛。 他神色激动,声音却笃定:“你与他没缘分,但是你与我一定有缘分!” 车厢轻微地晃了一下,苏和卿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小冬正歪在车厢壁上,睡得正熟。 苏和卿心中长舒一口气,神色有些恹恹。 ......竟然做了这么离谱的梦。 苏和卿叹息着揉了揉自己的手,将梦中遗留在皮肤上的感觉揉掉,倒了一杯热茶,掀起车帘去跟前面的德子说话: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需不需要在前面的客栈休息?” 德子回身接过苏和卿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按照正常行程来就行。” 他们今日一早就出了琼州郡守府。 德子昨晚涂了药睡了一夜,起来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出发上路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去找小姐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起身赶路。 小姐三舅母的预产期很近,他们若是路上再多耽误几天,会误了时日。 德子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小的时候和小姐总待在一起,经常去三爷家中。 三舅母从来不把他当做下人,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从来都是给他们孩子一人一份,甚至有时候还会专门给他一些他喜欢的礼物。 他还记得那时候三夫人在街上给他买了个弹弓,但是小姐没有,气得小姐直哭,最后还是三爷从树上掰了个枝子下来给小姐做了一个,他和小姐才没有闹矛盾。 这样好的三夫人,德子也是打心底关心她的,希望她生孩子能够平平安安,所以得赶紧跟小姐到三爷家中去。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原因。 德子的思绪不禁飘回昨晚。 他目送小姐离开之后,本来想躺回床上,却不经意听到了小姐和沈大人的对话。 沈大人问小姐回京之后还是不是一个人! 这话问得,德子立马反应过来沈大人话中的意思——这不就是在问小姐的感情私事嘛! 他是知道沈大人对小姐有意思,但是没想到他昨日都已经那样直白了问出口了,简直是让德子惊掉下巴!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礼数周全的沈大人吗?竟然会说出如此直白的话,太让人惊讶了。 不过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避重就轻,对沈大人回答得十分官方: “当然不是。小冬、德子都会跟着我一起回来的。” 嗯,一句很委婉的拒绝。 两人之间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德子赶紧在房间里发出痛呼,让沈大人回过神,以叫朝墨的借口离开了,不然两人之间不知道得有多尴尬。 所以德子建议尽早上路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他不想让小姐为难。 若是她不喜欢沈大人,那就离他远远的,省得心烦! 这样想着,德子看向身后从马车内探出个脑袋的苏和卿: “小姐可是嫌车里闷得慌?要不要出来骑马走走?” “好。” 这话正合了苏和卿的意,她从车内取出帷帽带好,然后从车前一跃坐在马上。 秋风潇潇,但这里离南边越来越近,秋意的寒凉随着他们离京城越远而越被落在身后。 天高云淡的广阔天空,终于让苏和卿的思绪脱离那莫名其妙的梦境。 “等我们去了青州,可要到山上的庙里好好拜一拜。” 苏和卿心情好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向上飞扬的劲儿。 “顺便求一求姻缘签。说不定还能在这里遇到了悟大师呢!” 青州离紫阳郡近,就算是了悟大事不再青州,大不了苏和卿再去紫阳郡找他,一定要问问清楚自己的命运之事。 “现在的生活小姐应该也算满意吧?”小冬也醒了,探出头加入了两人的对话,“至少没和沈家五公子之间有牵扯呢!” 苏和卿点头。 虽然未来的事情仍是迷茫,但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没有同前世一样,进了沈府做一个毫无尊严的妾室。 * 京城。 沈家三房,沈五郎院中。 沈朗姿昨日受了寒,今日有些发热,刚吃了要睡下,但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在做梦。 梦中,还是这个沈府,还是这个院子,他却不想现在一样孤身一人,而是已经纳了一个小妾。 而今日正是他要去迎小妾进府的日子。 沈朗姿十分高兴,看着那顶小轿落地,他上前去掀开轿帘,露出了里面一张令他朝思暮想、见之惊艳的脸。 “和卿。”沈朗姿听到自己的声音饱含着柔情,伸手去拉她下车。 但是苏和卿狠狠地甩开他的手,目光冷淡。 “沈朗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朗姿心中重重一跳,没想到苏和卿当下就发了难。 她这时虽然已经进了沈府,但是还没有洞房,若是她现在想走,最多是名声受损。 所以沈朗姿立马安抚她:“我想娶你的心天地可鉴!可是我沈家是大哥的一言堂......他不让我娶你当妻子,只说你家的家室与我家的不匹配......” 眼见苏和卿的神色冷了下来,沈朗姿又赶紧补充:“但是我求他了!他答应我先让你入府,等过两年苏大人的升官,就立马让我立你为夫人!” 说着沈朗姿撩起自己的袍角,楚楚可怜地说:“你瞧我的膝盖,跪祠堂都跪青了。” 他这样卖惨,果然看到苏和卿的表情有些松动。 沈朗姿的嘴角翘了起来。 他骗她的。 第149章 归家 都是骗她的。 膝盖是前几日骑马不小心磕青的; 娶她为妾也不是因为大哥的阻止,而是单纯的觉得她家世不好,当不得自己妻子的位置。 他的夫人,应当是一个家室极好,能扶他直上青云的人。 沈朗姿笑着看苏和卿,心中的思绪却阴暗而嫉妒。 他19岁就过了殿试,能在如此年纪得到这样的成就,本应该是整个家族都以他为荣耀! 可是沈家这一辈偏偏就出了一个沈砚白,处处压他一头,连带着三房都被他压得抬不起头,连小时候颇为疼爱自己的祖父都因为沈砚白求学归来而转移注意力,只关心他! 他们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沈砚白身上! 他考了功名欢欢喜喜的回来,那些人除了说些客套话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恭喜,甚至连祖父都没有参加他的庆功宴,只因为那天沈砚白仕途高升,得了陛下的赏识,成了太学祭酒。 所有人都在恭维他,拍他的马屁! 明明在同一个府中,大房那里是锣鼓喧天,自己的庆功宴却门可罗雀。 凭什么他沈砚白要抢自己的风头! 沈朗姿心中的嫉妒扭曲成恨意和无限的攀比。 沈砚白,他不是在所有人眼里都很牛吗?可惜他是个感情缺失的怪物。 京中的公子们到了年纪就成家,他却偏偏要拒绝祖父帮他相看婚事。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这个做弟弟的让他丢脸了。 他不仅要娶妻,还要比沈砚白早娶妻,还要自己的妻子贤惠温良,身边还有美妾作伴! 他沈砚白纵使天纵奇才又怎样,还不是孤苦一人,成为沈家的耻辱,到时候人家提起他,可不仅是在夸他,还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那个沈砚白啊,我瞧着脑子也是有点问题,他弟弟都已经娶妻生子,但你看看他?” 一想到之后身边的人都会这样说,沈朗姿就觉得快意的不行,嘴角控制不住的勾出一个笑容来。 “你笑什么?” 苏和卿冷冰冰的声音响在耳边,沈朗姿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拉住苏和卿的手腕。 “和卿,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现在实在为难。” “你知道的,现在沈家是大哥在当家,他不允许的事情,就算我求到祖父面前也没用。可是我实在爱你,所以才出此下策,先迎你进门,等过两年我的权利再大些,能跟大哥抗衡,一定扶你为正妻,我发誓!” 沈朗姿说得信誓旦旦,举手发誓的时候情真意切,却在看在苏和卿松动的表情的时候心中轻笑。 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反正和卿在他府上,他好吃好喝的养两年,她就会将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再娶妻,她肯定也不会反对了。 至于现在她的怒火,就让那个远在外地押送犯人的大哥承受去吧! “和卿......”沈朗姿脸上浮现了深情,伸手揽住她的腰,看着怀里这个自己喜爱的女人,倾身吻了下去———— “公子,起来喝点药吧。”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朗姿睁开眼,原本如花儿一般娇嫩的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昏暗的烛光和深色的窗帘。 侍从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 “大夫说这药公子要每隔两个时辰就起来喝一次,现在时间到了,公子快起来喝药吧。” 沈朗姿猛地将药碗打翻。 “啊!”侍从吓了一跳,顾不上泼在自己身上滚烫的药液,赶紧跪扑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 沈朗姿将目光缓缓地挪到烛火上,哑声开口:“滚。” 那侍从连滚带爬地从屋子中离开,一切都恢复寂静无声的时候,沈朗姿才慢慢的坐起来,表情阴郁盯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在梦中,就是这双手搂住苏和卿的腰,那柔软的感觉好像还停留在指腹。 梦里的情节实在太真实,就跟自己曾经经历过一样。 可是为什么...... 自己明明去苏府提过亲了,同梦里做的一模一样,可是现实中的苏和卿为什么没嫁给自己?她心中是不是还有裴穆那个废物? 还是说现在时间还不到? 可是梦里苏和卿嫁给自己的时间,正是这时候,沈砚白出京城办公务的时候。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沈朗姿决定明日再去苏府问问。 如今已经卯时,沈朗姿被吵醒之后睡不着,干脆起身在院中走动,一直等天光大亮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写了帖子去拜访苏府。 苏大人如今不在,他的贸然上门让苏母还有些惊讶,也幸好她不是很熟悉京城的规矩,不知道家主不在,府中成员是不能迎客的,这才给沈朗姿有了可乘之机。 他拿了礼物来,彬彬有礼地向苏母问道: “不知苏二小姐可在府中,晚生有事一叙。” 苏母露出了些惊讶的神情:“老二早离开京城了,你不知道吗?” * 青州,宋氏门府前。 苏和卿的三舅宋庆文正伸着脖子往远处看。 旁边的侍从同样翘首以盼,敲着锣鼓,给周围的围观的百姓洒花钱。 “今有宋氏表小姐将至,实乃阖府之喜。特颁喜钱,与众同乐!” “同乐同乐!” 得了喜钱的百姓欢欢喜喜,有活泼的小孩专门跑到远处去看,然后喜气洋洋地回来报喜: “我看到马车了!我看到马车了!就在前一条街上,马上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这个喜报童将马车的位置传了回来,被宋府的下人在手中塞了好几片银叶子,直叫这小孩喜笑颜开。 而宋庆文听闻这个消息,更是立马让请来的乐师吹吹打打起来。 苏和卿的马车刚拐过一个弯,就已经听见了喜乐的声音。 本来昏昏欲睡的小冬立马兴奋了起来,拉住苏和卿的手,开心地直叫:“我们到家了!我们到家了!” 只有在家里,才能听到这样的喜乐! 一定是三爷为了迎接她们而吹奏的! 小冬迫不及待,甚至直接掀开车帘跑了出去,和德子以前坐在车前。 果然,车子一拐弯,鞭炮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第150章 第一胎 “恭迎二小姐回家!” “二小姐到,喜报到!” “祥云绕府,瑞气盈门。今有二小姐兰仪归省,诚为家宅之荣,庭闱之庆。敬奉喜赏,阖第同欢!” 侍从们欢天喜地地念着吉祥话,将鞭炮放得震天响,将自家小姐归家这件喜事传了一条街。 小冬也借着这个热闹劲,赶紧从荷包里掏出铜钿,往道路两边抛洒。 就这样热热闹闹,马车穿过重重人群来到府门口,德子当先从马车上跳下来,然后将苏和卿从马车上扶下来。 苏和卿脚一落地,就向宋庆文行礼,宋庆文赶紧将她扶起,上下打量她: “乖囡囡瘦了!快进家门来,舅父亲自给你下厨做了好吃的!” 说着就领着苏和卿往里走。 苏和卿跟着三舅脚步不停,向门内张望。 “舅父,舅母如今在哪里,身体可好?” 虽然她也好久好久没有迟到舅父做的菜了,但是舅母才是重要事,得先问清楚。 宋庆文听到这问话,这才停下兴冲冲的脚步。 刚刚的热闹褪去,他的脸上浮现了深深的忧虑,竟然向着苏和卿一拜。 苏和卿吓了一大跳,赶紧躲开舅父的礼,扶住宋庆文的手臂: “舅父这是做什么呀!” 宋庆文声音低低:“麻烦你从京城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这一路真是辛苦了!” “舅父说的这是哪里话!为了舅母和小侄儿,这些都在所不辞的!” 苏和卿说完这句赶紧转移话题:“现在快到舅母的预产期了吧,她胎可还安稳?” 宋庆文微微叹了一口气:“挺安稳的,当日给你写信的时候还不太,但是我找了很多医师,再加上你祖父中间还来看过一次,开了些药,是以目前的状况不错。” “但是......” 苏和卿眨眨眼:“但是什么?” “你舅母怀的是双生胎。” “什么!”苏和卿和跟在身后的小冬德子同时惊呼出生。 女子生产可是难事,那可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活计,若是双生胎,那危险的情况更是成倍翻倍! 宋庆文也是愁得抹了一把脸。 “当时知道的时候我就劝阿薇把小孩打掉,但是她不同,非要生下来。” “怀的时候已经够辛苦了,我都不敢想生的时候......” 宋庆文蔫头耷脑地说着。 “而且请的大夫和你祖父都说了,这两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小得很,怕是很难养活。所以我心中十分担心,怕普通的乳母和嬷嬷养不好,这才非要麻烦和卿你来帮忙。” “你懂得医理多,有什么问题也能尽早发现,算是能多个保证,不是吗?” “和卿就多在青州待一段时间,帮忙照顾一下阿薇好嘛?” “当然可以。”苏和卿立马答应,“舅父的事情侄女在所不辞,一定会尽我所能照顾舅母和小孩的!” 这样说着,苏和卿连饭都不吃了,就要先去看舅母。 她知道舅舅宋庆文现在是有多忧虑。 一方面要担心着妻子生产,另一方面又要担心小孩的养育,这时候先去看看舅母,好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于是苏和卿很快带着小冬去了后院。 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了舅母的声音:“和卿,你们来啦!” 接着一个小肉团子就扑进了苏和卿的怀里:“姐姐!” 苏和卿笑着将小肉团子抱起来,摸了摸她的鼻子。 “快一年没见,你又重了哦!” 小肉团子一扭头:“哼,人家还在长身体嘛!” 说着宋晓晓的手就指着妈妈:“姐姐快来看,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刚刚在踢妈妈呢!” 苏和卿笑着走过去,坐在舅母林薇的床边。 林薇从身后掏出一堆东西。 “来,这是给你织的围巾,京城那边的冬天可不比这边,冷得不得了!” “还有你小冬,这是给你和小夏的!” “呐,这个是给德子的。” 她将礼物一一塞进几人的手中,笑着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眉头一皱。 “怎么了吗舅母?” 林薇缓过这一阵疼痛,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小孩在踢我,你别紧张。” 苏和卿:!!! 怎么可能不紧张,她看到舅母已经破水了! “来人啊!”她几乎是立刻就叫了起来,“舅母要生孩子了!” 德子一听这话立马从屋内冲了出去,四处找人去了,小冬也赶紧跑去小厨房,拿起水壶和水盆来,就在屋中烧起了热水。 这些活她们曾经在祖父的医馆中做过不止一遍,但是两人还是感到了紧张。 稳婆进来,帮林薇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躺下,但是苏和卿却皱了皱眉头,最后出去让德子找粗且稳固的绳子和木棍进来。 舅母肚子里有两个孩子,生着是费劲的,躺着更不好用力,让她坐着生,能更省力一些。 苏和卿前前后后地忙着,一会儿给林薇把脉,一会儿看她宫口开了几指。 小冬也不闲着,给三夫人一会儿喂糕饼,一会儿喂水,一会儿擦汗,终于等到林薇开了十指。 “现在开始慢慢用力!”稳婆扶着舅母的后背,给她加油打气。 舅母到底是生过一胎的人,所以配合起来很顺利,匀速地用劲,很快就见到了小婴儿的脑袋。 “出来了出来了!夫人用劲啊!” “啊——好痛!”剧烈的疼痛冲击着林薇的神经,让她头晕目眩,只想昏过去,但是屋内熏了醒神的香,让她勉强能保持一丝清醒。 她伸手,声音干哑:“我要水......” 紧接着温热的水就被喂到了嘴边。 林薇愣了一下,偏头看去,就对上了小冬流泪的眼睛。 “傻孩子......哭什么。”她无力地给小冬擦眼泪,“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话是这么说,被安慰的小冬眼泪更止不住了,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亲眼见着从小对她这么好的三夫人受这种苦,她心里难受得不得了,恨不得自己替她疼! 不过好在,这一个孩子生得很快,一个带着脐带丑丑皱皱的小孩就被捧了出来。 第151章 闭眼 苏和卿熟练的用烈酒洗手洗剪刀,然后将剪刀在火焰上仔细烤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小孩的脐带剪断,给他放在温水中简单的冲洗一下,然后用准备好的布将他裹好,顺带着拍了拍小孩的屁股。 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恭喜夫人!”稳婆将小孩抱到林薇面前给她看,“是个小少爷!” 林薇看着皱巴巴的孩子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些脱力地在产凳上坐了下来。声音带着力竭之后的虚弱: “这小孩小的,就跟个猫儿一样。” 稳婆笑着接她的话:“双生子都是小小的,夫人别担心,这孩子哭声响亮着呢,好养活!” 双生子的其中一个已经健康生出来了,另一个还会远吗? 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大家都在看到一个孩子的时候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蹲下看了一眼的另外一名稳婆就变了面色,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变得磕磕巴巴: “不......不好了,另一个小孩,是腿在下面的!” 这话一出,屋中本来轻松的氛围立刻就凝固住了。 要知道,小孩只有头朝下的时候才能顺利娩出,可是任谁也没想到,肚子里的另一个孩子是双脚冲下! 这样的情况下,它出来一般就会被卡住肩膀,活活被憋死! 苏和卿变了面色,赶紧上前去看那个小孩。 “要给它调整一下位置。”苏和卿眉头轻轻皱着,“让它在肚子里转过来。” 林薇听了这话,也认同地点头。 她是知道宋家家族医术厉害的,这样将腹中胎儿调整到正确的位置的手法公爹没少做过,苏和卿作为得了真传的孙女,会的也不少。 就在她准备起身去床上躺下让苏和卿帮忙扎针的时候,就感觉一阵宫缩的剧痛。 肚子里的小孩好像一秒也不愿意多待,要马上出来一样。 疼得林薇整个人弯下了腰。 苏和卿面色一白。 舅母这是要生了。 可是,可是小孩的头还没有调过来,若是它从子宫进入产道,就来不及了! 苏和卿立马吩咐小冬扶着舅母去床上躺下,过去看她的情况。 这时候的产婆已经浑身颤抖了。 “小孩子已经进了产道了,没办法拐弯了。” 苏和卿咬住嘴唇。 这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宫缩来得比第一次要更剧烈,疼得林薇忍不住打滚,又被旁边的侍女和稳婆按住。 “夫人,夫人忍忍,用力生下来就好了。” 稳婆安慰着她,给她加油打劲。 但是现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们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这个小孩的手不要张开,不要把自己卡住! 但是事与愿违,折腾了一个时辰,这第二个孩子也没能落地。 林薇已经被折磨得精疲力尽,躺在床上喘气的声音都十分微弱。 稳婆颤抖着手拍她肩膀,让她不要睡觉。 “努努力,努努力孩子就生下来了。” 林薇却知道自己气数已尽了。 她声音虚弱,费力抬手拉住小冬。 “小......冬......你去......叫三爷来......” 小冬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一个劲儿地摇头:“三夫人,你一定会没事的!菩萨会保佑你顺利生下小孩的,你别丧气!” “快......去......” 林薇的眼角也落下了一颗眼泪,喘着气说道: “我还想......再见三爷最后......一面。” 苏和卿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叫德子去请舅父过来,然后让小冬去熬参汤过来。 然后走回舅母身边,给她擦额角的汗珠,然后从医药箱中拿出银针来: “舅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林薇看着她手中的针,声音微弱: “和卿......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孩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不,我不是要让它转过来,是要让它别再卡住。” 苏和卿面无表情的说完,就摸着林薇的肚子,然后将常长的银针缓慢的刺下去,然后快速地抽回来。 如此三次,她重新拿了根针,换了另一边去扎。 稳婆看着她这样的动作,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 “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苏和卿淡淡地回答:“让小孩将伸出去的胳膊收回来。” 它如今生不出来,是因为胳膊展开卡住了宫口从而无法往下。 那么,她就要小孩把手收回来! 两个稳婆听到这话面面相觑:“这......有可能吗?” 只是将胎儿在腹中转过来的技术就已经够强了,这样让胎儿在肚子中收回手......当真是闻所未闻啊! “古载,前朝妃嫔有孕,然胎婴缠颈,帝大惧,必欲太医拯之。太医乃于腹上施针,脐带遂解。后娩一子,其掌际果有针痕一点。” 苏和卿淡淡地说道:“既然从前有人这样做,说明是可行的。” “这么厉害!”稳婆的眼睛都瞪大了,看着苏小姐一派稳如泰山,心中立马也定了下来。 于是小冬端着参汤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屋内的氛围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 “舅母,你将这药喝了,再试试,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好......好的。”林薇听到了刚刚苏和卿的话,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慢慢的将滚烫的参汤喝下,果然觉得有了些力气,正要使劲时,房间的大门被推开,宋庆文跌跌撞撞地扑进屋中。 “娘子!”他一个大男人,眼泪流了一脸,哭着拉住林薇有些冰冷的手,“你可别留下我一个人啊!” 林薇没吭声。 只是疲倦而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屋中所有人一下就慌了起来。 宋庆文更是不顾面子地号啕大哭:“娘子!娘子你别抛下我和孩子!你不活我也不活了了!我要给你殉情呜呜呜呜——” 苏和卿看着忽然闭上眼睛的舅母,也是感觉心脏跳得厉害,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 难道她真的没将舅母救回来? 第152章 小孩 就在一片悲伤中,一直看着情况的产婆忽然一声大叫: “生了!夫人生了!” 她说着,一双手就将一个瘦瘦小小,已经憋得有些青紫的小孩拿了出来。 苏和卿反应最快,立马重新烧红剪刀将脐带剪断,然后将小孩倒过来,不断拍打她的脚心。 拍了好一会儿,小孩才发出微弱的哭声。 稳婆欢喜地将她也包起来:“小孩活了!这简直是天赐的奇迹!” 她想将这两个小孩抱给孩子的父亲看,但他只是抓住床上的人的手,不断地哭泣。 原本闭着眼睛的林薇淡淡叹了一口气,叫产婆将这个小女孩放到她旁边,然后轻拍宋庆文的手: “我没事,刚刚就是闭着眼睛使劲呢。” 其实根本不是。 她嫁给宋庆文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人流眼泪,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林薇怕继续盯着他的脸能给自己看得笑出声来,失了力气,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 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行为竟然让宋庆文反应那么大,所以林薇此时识趣的没有说出真实原因。 但是她还是看不得宋庆文哭得都皱起来的脸,没忍住将头撇开过去。 宋庆文以为老婆生他气了,立马发誓:“以后绝对不生孩子了!我发誓!” 当着侄女的面提起这个话题让林薇有点脸红,嗔怒地看了他一眼:“行了行了,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赶紧出去给我熬汤药去!” 宋庆文原本劫后余生的大脑空荡荡的,听了夫人的使唤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林薇这才有空感谢苏和卿。 但是她还没来得张口,就见苏和卿猛地扑过来,脑袋埋在她的床边痛哭出声: “舅母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刚刚那股冲上心头令人绝望的害怕此时还萦绕在苏和卿的心头,一阵一阵地冲击她的情绪。 刚刚她的淡定是假的、胸有成竹是假的、干脆利落也是假的。 实际上她怕得要死。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对于这个方法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吓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但还是强撑着给所有人吃定心丸。 此时情绪一松下来,她真的绷不住哭了起来。 林薇一愣,赶紧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和卿乖,不哭了,舅母没事的。” 安慰她的时候心中开始微微懊恼自己,真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和卿还是个孩子,让她见识到这么凶险的生产,实在是不该。 她心中思索着,想多安慰几句,苏和卿就自己止住了哭声,将新的一碗汤药端过来给林薇。 “舅、舅母,你喝药。”她眼睛红红的,端着药碗的手都有些细微的抖,但是却没再哭,而是将药吹凉喂给林薇。 本来想亲自伺候夫人的宋庆文见苏和卿这样,没敢抢着干活,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夫人将药喝完,然后又看着和卿忙活着收拾她那一堆道具。 宋庆文小心翼翼地开口:“和卿你一路舟车劳顿,去休息一下吧。” 苏和卿摇头:“小妹妹生下来的时候被憋住了,还是得有人看着才好,这是我的任务。” 说完之后苏和卿就出门,带着小冬去奶娘的屋子看小宝宝。 直到走到没人的地方,苏和卿的眼泪才再一次涌了出来,和小冬两个人抱头痛哭。 小冬明白小姐的难过,她刚刚也下的魂都要飞了,控制不住的流眼泪,但是小姐却在那种情况下稳住了所有人,实在是不容易,现在就让她她哭吧! 因为小冬自己也想哭!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奇观,流水小桥的回廊上,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得上气不接下去的,一个比一个哭的声音大,一个比一个眼睛肿。 给来看宋夫人的小姐惊得在原地停住了脚步。 那位小姐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己的姨母,又十分疑惑地看向哭成一团的两个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去安慰一下这两个人。 “那个,姐姐们......”苏和卿抬眼,就见一方带着甜香的手帕递到自己面前,一个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关切地看着自己,“你们还好吗?” 苏和卿吸了吸鼻子,结果手帕道了一声谢。 “你来找谁?” “哦,我姨母和宋夫人是好友,听说她生孩子,特意来看她。” 苏和卿点了点头,伸手指了指里屋:“舅母在里面,但是请你们不要打搅她,让她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姐姐提醒,我们不会打扰她的,只是去看一眼。” 小女孩向苏和卿行了礼,随着旁边那位贵夫人走了。 小冬也抹了抹眼泪,声音带着哭后的嘟囔:“这位小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苏和卿也这样觉得,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和谁长得像,干脆不想了,正事要紧。 她和小冬赶紧跑去看生出来的小妹妹。 小妹妹哭了之后,身上还的青紫下去了不少,但是状态还不是很好,吃奶都没有力气。 苏和卿在她的小窗周围贴了一圈厚厚的棉片给她保暖,然后叫小冬熬些药来喂给她。 小孩喝了药之后就沉沉地睡着了,苏和卿却担心得一时半刻都合不上眼睛。 就算是健康的小孩出生之后都容易生病,更何况这难产又羸弱的小孩。 苏和卿心中真的没把握,只能一刻不停地盯着,希望她别出什么事情。 小冬看着小姐眼下的青黑,让她去睡觉,自己看着小宝宝,和小姐轮换着来。 但是苏和卿却摇摇头。 “现在不行,得要我亲眼盯着她能喝得下奶水,我们才能换班。” 苏和卿在小床前看着那样小猫一样的孩子,心中不断地祈祷这个孩子能够好起来,一会儿有是试探她的体温,一会儿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的鼻息。 幸好喂下去的药起了作用,小孩儿睡了一会儿就又哭了起来,奶娘赶紧将她抱起来给她喂奶,小孩喝到奶肚子饱了,才又沉沉睡去。 苏和卿也总算松了口气。 现在总算是度过小孩的第一个难关了...... 第153章 忧思 但是龙凤胎本来就小,妹妹生的时候又窒息了,后面的问题简直一大堆。 苏和卿几乎使出浑身解数照顾这个弱弱的、感觉一只脚总在阎王殿里踏着的小小孩,每天都担心她会有异常。 才十几日,苏和卿就累出了大大的熊猫眼。 “小姐,我来帮你看着小小姐吧。”小冬劝她,“你好歹休息一下,这样下去要把自己熬倒了。” 苏和卿摇了摇头。 “马上新生儿的危险期就过了,到那时候再好好休息也不迟,现在还得我看着她。你不知道她什么样子是危险的,看护不好的。” 苏和卿疲倦的话音刚落,屋门就被推开,一道爽朗洪亮的声音带着笑意从外面传来: “丫头,那你信得过我吗?” 苏和卿的眼睛一瞬间睁大,迫不及待地看向来人:“祖父!” 祖父竟然从紫阳郡来青州了! 苏和卿从小可以说是被祖父带大的,加上前世的记忆,她已经有十一年未见这个精神健硕的老头了,鼻子开始泛起滚烫的酸意,声音带上了哭腔: “祖父~” “哎哟乖囡囡!吓到了吧?我都听你舅母说了,你把她从死亡关拉了回来,真是厉害,让我这个老头佩服你!” 祖父举着大拇指就冲苏和卿走过来。 苏和卿吸了吸酸涩的鼻子,走过去被祖父抱住,声音哑哑的:“我猜不要当厉害的人,我就想永远待在祖父身边。” 做永远被祖父罩着的小女孩...... 祖父知道她这一年肯定是受了委屈,慈祥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现在来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这里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小冬听到这话,立马拉着苏和卿往卧室走,生怕慢一步小姐就反应过来不走了。 苏和卿本来是不想走的,但是奈何小冬太坚决,她只好跟着回到卧室,整个人被按到床上。 她本来想等小冬走之后偷偷起来,但没想到脑袋一挨枕头,眼皮立马就抬不起来了。 小冬还在跟她说着什么,她却听不清楚,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小冬:...... 她看着一秒入睡的小姐,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将床帘放下来,然后离开了。 本来她想跟小姐说她去寺庙问到的事情,但是现在小姐已经完全睡着了...... 罢了,等她睡醒再说。 * 苏和卿再醒来是被小冬摇醒了。 屋内已经点上了蜡烛,外面的天暗了下来。 小冬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裙子,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三夫人今日设了一个小的宴会,请小姐去参加呢!” 苏和卿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任由小冬在她身上捯饬,给她打扮得美美的,跟着小冬一起前往宴会厅。 三夫人林薇看她俩了,立马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给今日宴请的好友介绍道: “这是我的侄女,一个非常厉害的女医,是托相公之请特地来照顾我的呢。” 林薇的话瞬间将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各位夫人都热络地跟苏和卿打招呼,有些大方的,还立马将自己好看的首饰取下来送给苏和卿。 苏和卿礼貌地笑着接过,不卑不亢地同各位夫人寒暄。 本来只是客气一下的夫人见她这样的性格,心中对她的喜爱更胜,拉着她的手就要给自家的儿子说媒。 “我那儿子是个读书人,今年刚过了会试,过两年就回去京城赶考,前途大好这呢!” “哎呀我儿子才好呢,是个会赚钱的生意人,嫁到我家来可是吃穿不愁的呢!” “你们都停!我儿子才是最好的......” 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给本来就没睡够的苏和卿听的晕晕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好,一个小救星穿过人群挤到她面前来。 “姐姐,是我。” 苏和卿揉了揉眉心,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和小冬抱头痛哭时见到的小女娘。 她今日也来了宴会,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苏和卿。 “姐姐,刚刚听宋夫人说你的医术很好,你真的能帮我看好病吗?” 她这话一出,原本争先介绍儿子的夫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落到了那个小女孩身上。 她们都知道这个小孩,她从京城千里迢迢来到青州,就是为了到青州来养病的。 而且林薇还专门带她去紫阳郡找她那厉害的公爹看过病,只说这小孩是先天的弱症,需要好生养着,没什么治疗的方法。 这小孩因为这件事情不高兴了好久,如今竟然像宋夫人的侄女提了出来。 这先天的弱症,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啊! 小女孩的姨母这时候出声叫她:“绾绾,你不要这样,过来这里坐。” 小女孩一听到这句话,原本亮晶晶的眼睛就暗淡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苏和卿看着她无精打采的背影,忽然叫住她:“或许我可以帮你看一下。” 小女孩一听到这话,眼睛立马就重新亮了起来。 “真的吗!” 苏和卿点了点头。 “不过不是今晚,我们现在先吃饭好吗?” 小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乖乖地开始吃饭。 小冬在苏和卿身旁拽了拽她的衣角,小声地问她:“小姐,不是说太爷都没办法治吗?” 苏和卿同样小声回答她:“先哄哄她。” 她见不得小女孩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身体天生就不好,常年卧病在床,看起来又是个顶顶聪明的孩子,肯定整日没事就躺在床上瞎琢磨。 忧思伤脾,脾的运化不好,不能够好好地吸收水谷精微,身体不能得到好的营养,更加不利于她养病。 所以么,苏和卿想让小女孩至少心情好一点。 生病归生病,至少人能是开开心心的。 不然她只能被自己不好的身体困在后宅中,实在是可怜。 苏和卿转头向她看去,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不禁欣慰一笑。 只是让她仍然觉得奇怪的是,这小丫头长得实在是面熟得很啊! 第154章 按摩 第二日苏和卿给她诊病的时候,就觉得她眉眼更像熟人了。 小姑娘很少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小脸都羞得粉粉的,声音磕磕绊绊地问她: “姐姐......你干嘛这样盯着我?” 苏和卿猛地回神,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在认真望诊呢。” 小姑娘觉得有点怪,但是勉强接受了,跟苏和卿介绍自己:“我叫沈绾绾,姐姐你可以叫我绾绾。” “好的绾绾。”苏和卿收回搭在她手腕上把脉的手,声音淡淡的说,“你是先天虚弱没错......” 眼见沈绾绾的目光暗淡下来,苏和卿又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但是养得很好呢,比你以前恢复了很多。” “真的嘛!”小姑娘开心的都要跳起来,激动地拉着苏和卿的手问道,“那我可以去河边玩吗?” “青州这里的小朋友们都会水,我只能远远地站在旁边看着她们玩,现在我可以自己去玩了吗!” “我还想学琴!姨母弹琴很好听的,但是她不让我学!” “还有我可以去山上的寺庙吗?我可想跟着姨母去上香拜佛了,但是姨母每次都不让我去......” 苏和卿听的眉头都皱了起来,目光移向沈绾绾身后的李夫人,轻轻皱了皱眉头。 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的,沈绾绾的心情也不好身体也不好了啊! 苏和卿默默收回目光,看向沈绾绾,邀请她:“我今日要去寺里上香的,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沈绾绾还没来得及回答,她身后的李夫人就出声了: “苏小姐,此举不妥。” “绾绾身子娇弱,不能走太多路。” 沈绾绾难过地低下头。 “夫人,适当运动对病患的身体是好的。绾绾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该怎么对抗病邪?” 对面的夫人是长辈,苏和卿本来很少顶撞长辈,但是却在这件事情上分外强硬: “夫人什么都不让绾绾做才是对绾绾最不好的。” “你!”李夫人气结,眉毛都挑了起来,“你懂什么?现在到了秋天,随便一阵风都能让绾绾受凉,到时候难受的是她又不是你!” 绾绾赶紧站出来阻止李夫人:“姨母别生气,我不去就是了。” 李夫人满是怒气的眼神触及到沈绾绾可怜巴巴的小脸,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她解释道: “绾绾,姨母怎么对你你是知道的,真不是姨母故意要阻止你,实在是你的身体......” 看着小姑娘难过的眉眼,李夫人决定退一步: “好吧,你去吧,只是要坐府上的马车去,知道吗?” 沈绾绾一下跳了起来,狠狠地亲了李夫人一下! “多谢姨母!我就知道姨母最好啦!” 看着小姑娘跟着苏和卿蹦蹦跳跳出去的背影,李夫人笑着之余就是对她的担忧。 她不禁对身边的嬷嬷说出自己的担忧:“第一次见苏小姐的时候她就哭着,一看也还是个小孩儿呢,虽然宋夫人说她医术了得,可我总觉得不安心。” “绾绾娇贵,那么长的路程她光是坐马车就受不住,我真是担心的不得了!” 事已至此,旁边的嬷嬷唯有安慰她:“夫人也别太担心了,苏小姐既然知道咱们表小姐的这么个情况,肯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就随她们去吧,别太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绾绾从小就是京中贵女,连大步走路都不曾,身体不好更是不经常走动的,如今就要跟她们青州的小孩一样爬上爬下了吗?” 嬷嬷看着李夫人眼中的担忧,咽下了心中要说的话。 她知道,自己夫人从京城嫁到青州的这些年,还是不太能适应这里的风土人情。 这里更为开放,对孩子的要求也不严格,那些小孩们小小的时候并没有在私塾读书,而是整日在外面跑着,在水里游着,在树上爬着。 夫人从京城来,时常看不惯这样的孩子。 但是表小姐和她们都不同,她从京城来青州养病,打小在京城中学的礼仪规矩都对夫人的胃口,夫人对她真是十分喜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碎了,生怕绾绾小姐日照风吹。 嬷嬷知道夫人是真的心疼小姐,她从前也认为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在青州待久了,嬷嬷反而对这个一直根植心中的观念动摇起来。 在青州的这些小女孩儿们都是个顶个的身体好,好想来这边之后,就很少能见到像京中那样柔弱的女孩了。 所以,绾绾小姐跟着苏和卿去,说不定也是个好事呢! * 另一边,苏和卿将一碗药端给沈绾绾。 “李夫人说你一吹风就生病,所以,为了防止你生病,先把这个喝了。” 沈绾绾乖乖地喝下去。 “嗯!这个跟老先生给我开的药是一个味道的!” “我祖父开的药吗?”苏和卿笑了笑,“这是玉屏风散,药如其名,像屏风一样帮你挡风的。祖父给你开这个药应该能让你不出很多汗,我给你喝这个药是为了让你不要那么怕风。” “这样吗!”沈绾绾眼睛睁得圆圆的,“这药这么神奇!” 她一下对医学有了兴趣,一路上都缠着苏和卿问个不停。 苏和卿也很耐心地解答。 但是随着她们坐车的时间越来越长,沈绾绾的脸色就越来越差,后面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苏和卿问她:“你怎么了?” 沈绾绾痛得轻哼:“姐姐,我的腰又酸又痛......” 苏荷奇怪让她趴在轿子的软垫上,伸手摸她的腰。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 沈绾绾看起来软乎乎的,腰上的肉却硬得像钢板一样! 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筋伤成这样! 苏和卿抿了抿唇,让沈绾绾放松身体,帮她推拿腰部。 刚开始沈绾绾被按得呲哇乱叫,后面时间长了,她感觉自己的腰好像放松了一些,没有之前那么疼了。 沈绾绾眨了眨眼睛。 “姐姐,我现在感觉好点了。” “嗯,”苏和卿收回手,“别坐着了,我们下去走走。” 第155章 缘分 “现在吗?”沈绾绾揉了揉脑袋,有些疑惑。 平常她腰疼的时候姨母都让她卧床休息的,为什么姐姐还叫她下去走走? 不过沈绾绾是个听话的小孩,苏和卿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下车跟在苏和卿身边慢吞吞地爬山。 没一会儿就觉得双腿酸得不行,连抬起来都觉得困难。 而苏姐姐还在前面,根本看不出一丝疲惫的感觉。 沈绾绾本想再咬牙坚持一下,又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只好叫停前面的苏和卿: “我......我走不动了姐姐......” 苏和卿闻言停下脚步,扶着她重新回到车子里面,让她靠在车壁上好好休息,还给她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沈绾绾小手捧着个点小口小口的吃完,因为疲倦很快眼皮打战,也顾不上淑女利益了,不再坐得端端正正,而是直接靠在软软的马车壁闭上了眼睛。 眼见她睡熟了,苏和卿揽着她的脑袋,将她平放在马车的地板上。 虽然让人家直接睡在地板上真奇怪,但是这马车铺了软软的地毯,还有毛茸茸的靠枕,为了让沈绾绾睡得舒服一点,只好这么做了。 而苏和卿这样做的效果显而易见的好,沈绾绾一觉睡到寺庙中,才悠悠转醒。 “啊!”沈绾绾猛地从车厢的地板上爬起来,脸红得不行,“不、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在新认识的朋友面前睡得像猪一样是一件多么失礼的事情,说不定自己还偷偷流口水了! 沈绾绾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嘴角,果然摸到一道干涸的痕迹,心情瞬间变得低落起来。 自己这样不知礼数......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讨厌自己。 苏和卿完全不知道刚醒来的沈绾绾内心的想法这么丰富,给她到了一杯茶水递过去:“喝点水醒醒神,然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庙里了。” 沈绾绾颤抖着手拿过茶杯。 苏和卿:??? “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怎么手抖成这样? 苏和卿不问还好,一问沈绾绾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呜呜呜——姐姐你不要讨厌我,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小冬露的嘴巴张大了,呆呆地看着流眼泪的沈绾绾。 这话说的,好像睡觉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想? 苏和卿却立马理解了沈绾绾难过的点在哪里—— 前世的时候,沈朗姿也不让苏和卿在马车上睡觉,说这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苏和卿不知道这有什么失礼的。 在紫阳郡,小孩子们出去都是跑跑跳跳的,等坐在回程的马车上都困得不行,自然而然就睡了。 所以紫阳郡的马车上大部分都放着柔软的金丝枕和软软糯糯的蚕丝被,以供乘马车的人在上面休息。 更有些豪华点的马车还会铺着软软的地垫,孩子们玩完了洗干净手脚,上了马车就可以直接睡在坐在软软的地垫上吃点心。 所以马车在苏和卿的印象中一直是一个十分舒适的地方。 但是在京城完全不一样,大家为了端庄体面,时时刻刻都地注意着。 很明显的,沈绾绾也是这样的,她坐马车坐一会儿就腰疼也和她正襟危坐有关系。 苏和卿伸出手,摸了摸沈绾绾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刚刚也睡着了,在马车上睡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呢。” “真、真的吗?”沈绾绾呆了呆。 “当然啦!”苏和卿笑了笑,“别再担心这些了,若是再多耽误一会儿,太阳大起来,要把你晒黑了。” 听到这里的沈绾绾赶紧一口喝下杯中的热水,跟着苏和卿下了马车,一起走进殿中拜拜。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沈绾绾整个人东看看西瞧瞧,整个人动个不停,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正殿出去了。 苏和卿上了一炷香再回头,就找不到沈绾绾了。 苏和卿:“她去哪了?” 小冬:“我也没注意......” 谁都没看到的沈绾绾已经顺着回廊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迷了路。 沈绾绾开始感觉到有些害怕,大着胆子冲空气问道:“请问有人吗?能送我去找姐姐吗?” 她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一个回音都没有。 沈绾绾紧张的捏了捏巾帕,决定按照记忆中的来时路一路走回去,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有个和尚正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 “啊!”沈绾绾被吓得大叫,有些恼火,“你悄无声息地站在别人身后干什么,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这和尚被骂却并不恼火,彬彬有礼地向沈绾绾行了一礼。 “失主,你我有缘。” 沈绾绾一顿,眨眨眼睛问他:“我们有什么缘分?” 和尚继续高深莫测地说:“这说来话长了,我们中间还有另一个有缘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我姨母吗?” 和尚摇了摇头。 “那......是我母亲?” “不对。” 沈绾绾挠了挠头,想不到别人,却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你快告诉我吧。你有什么条件才能告诉我?” 和尚笑了一下,冲沈绾绾双手合十行礼:“施主若是想知道就需要加深我们之间的缘分,只需拾缘。” “十银圆?好吧。”沈绾绾身后进去荷包中,“我没带这么多,可以先赊账吗?” 这回和尚还没回他的话,远处就传来了一道骂声: “哪来骗人的秃驴!僧人哪有问人家要钱的!绾绾别给他,他就是个大骗子!” 沈绾绾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立马跑过去,躲在找来的苏和卿身后,乖乖地告状:“他问我要十个银元宝呢!” “你是哪来的骗子!竟然这么无耻,要骗一个小女孩的钱!” 苏和卿将躲在她身后的沈绾绾护住:“你跟我走!让方丈看看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敢骗钱!” 那和尚并没有心虚要逃跑的意思,反而嘴角挂上了笑容:“缘分......这不就来了。” 第156章 了悟大师 苏和卿才不管他现在在这装神弄鬼什么,扯着他的袖子就带着他往回走,不敢这个和尚怎么跟他搭话都不理他。 和尚边走边叹气。 “这......苏小姐没想到你真不认识我了,你现在不跟贫僧说话,等会儿贫僧也不跟你说话了哟!” 苏和卿心中腹诽,这话说得像谁想跟他说话一样。 不说就不说! 她才不跟骗子说话! 但是沈绾绾却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 “姐姐......要不就算了,毕竟他没有真的骗到钱。” “不行。”苏和卿拒绝得干脆,“今日放过他,不知他还要骗多少无辜的人呢!” 和尚无奈地笑了笑,就这么被拽到了方丈面前。 沈绾绾当先跳出来跟眉毛胡子都白了的方丈告状:“你们庙里可是有个大骗子!你知不知道?” 方丈看到这个被拉住的年轻人,眉心跳了跳,只觉得心中都抖了三抖。 赶紧让苏和卿放开手。 “哎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他可不是骗子啊!” 沈绾绾睁大眼睛,叉腰问方丈:“那你的意思是我在胡说呗?” 方丈赶紧摇头:“但是、但是了悟大师不可能是骗子啊!” 苏和卿抓着和尚衣服的手一僵。 方丈说这人是谁? 了悟大师......她一直都在找的了悟大师? 小冬也震惊的睁大眼睛。 她打听到的消息是这里的方丈或许知道了悟大师的信息,但是没说了悟大师真的在这啊! 刚刚小姐还把人骂了一顿又抓着人家的领子,多冒昧啊! 很显然,苏和卿也这么觉得,慌忙松开抓着了悟大师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目光。 但是沈绾绾不知道这些暗流涌动,她还坚定地站在苏和卿这边,脑袋扬得高高的,继续说: “管他什么大师,叫大师就不能是骗子了吗?他明明刚刚还问我要十个银元宝呢!你们寺里的僧人难道要收钱?” 啊这,僧人肯定是不收金银的啊! 方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偷看了悟大师。 这人究竟为什么这么做啊......谁懂这位大师呢...... 不过苏和卿没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她转而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那本书......是你给我的?” 了悟不吭声。 苏和卿:? 沈绾绾:? 不是,他真不说话了啊! 沈绾绾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别这样啊......你要实在没钱,我给你就是,你不说话还让人怪尴尬的。” 了悟轻哼一声,对沈绾绾说:“我说的拾缘,哪里说是十个银元宝了?” 之后又看向苏和卿,冲她扬起一边嘴角:“真让人伤心啊,苏小姐竟然不记得我了。不过也是,毕竟有十年了,就算是曾经相熟的人,也容易遗忘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带着笑意,但苏和卿却笑不出来了。 她目光沉沉的看着了悟,余光瞥见小冬气的用手指着他说:“明明是一年,你果然是个骗——!” “小冬。”苏和卿阻止了她剩下的话,垂下眼眸,“你带绾绾出去玩好吗?我有话要和了悟大师讲。” 小冬动作一顿,还是带着沈绾绾退了出去,沈绾绾不愿意走:“姐姐要和这个骗子在一起?不行,万一她有危险怎么办?” 小冬拉着她,头也不回:“没事的,有危险也不会是小姐有危险,别担心了,她在里面可能要教训这个和尚。” 沈绾绾果然相信了小冬说的胡话,蹦蹦跳跳地跟着她出门去。 小冬强颜欢笑地陪她,心中却很担忧,余光看到小姐和那个和尚走进内室。 * 屋内,了悟给苏和卿倒了一杯茶,冲她笑:“咱们上次见面,究竟应该说是在一年前,还是在十年前呢?” 苏和卿抿了抿唇,带着些警惕地回复:“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不记得了。” “看来我魅力不够大,小姐记不住我正常。”了悟打了个趣,看着苏和卿瞬间无语的眼神,冲她点了点头,“现在不紧张了吗?” 苏和卿抿唇。 “我听说你一直找我,想必是有很多问题,现在问吧。” 了悟做出聆听的样子,本来以为苏和卿第一个就会问姻缘的事情,没想到苏和卿的第一个问题是关于他的。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着见我的?” 了悟心中无奈地笑了下,只觉得苏和卿确实和印象中一样的与众不同,果然不能按揣测常人那样揣测她啊! “我说了,只是缘分。” “那你给我书也是缘分喽?” 了悟点了点头,似乎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引导着苏和卿转移了话题:“问问你最关心的事情吧,别这么好奇我。” 苏和卿默了默。 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信任在她面前的这个年轻的僧人,但是又......不得不信。 除了他,没人能解答自己的问题了。 “所以......像书上说的一样,我今生只要逃离沈朗姿,就不会像前世那样悲惨。可是我的姻缘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做过尝试,我以为我和裴穆会有很好的姻缘,但是后来还是被阻止了。” “书上也说了,我和沈朗姿是天作之合,会不会所有人和我的缘分都无法打破这段孽缘?” 了悟挑眉:“小姐很聪明,想的已经差不多了,只不过有一点说错了。” “不是所有人都无法打破你和沈朗姿之间的红线的。只要那个人比沈朗姿更厉害,他的心紧紧被你牵住,那月老就是用铁穿的线,也会被他的心的热度融化。” 苏和卿的眸光闪了闪。 竟然是这样程度的爱......她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如果是上辈子的自己,是一定会相信这样的真爱存在的。但是已经经历过一世,她的心早伤痕累累,无法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情感了。 所有的选择都是利益的。 裴穆就算对自己再多次表白,在他的家族复兴面前,他都没有办法反抗他的母亲来选择她。 第157章 梦2 而且,裴穆也并没有沈朗姿厉害,无论从心计还是手段还是家世,没有一样比得上的。 若是按照了悟大师这样的说法,她真的很难找到合适自己的姻缘。 苏和卿有些倦怠地垂下眼眸。 从重生到现在,她不是在反击想来伤害自己的人,就是在计划如何保全自己和家人,见到祖父那天竟成了苏和卿重生后睡得最好的一天。 本来以为之后的日子都会变好,但是今日听了悟大师这样说,只觉得日后依旧十分艰难...... 能满足了悟大师所说的这种条件的人,未必能看得上自己。 苏和卿有些疲倦地叹了口气,喝下了了悟给她倒的茶。 “多地大师指点,我想问的都已问清。” 苏和卿慢慢起身:“告辞。” “苏小姐。”了悟在她身后出声叫住了她,“有些时候,有些命数,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高深莫测。” “他就在你的身边,只能你能把看见他。” 苏和卿微微转身,向后看去。 了悟对上她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我会一直在这里,直到你需要我来解答你下一个疑惑。” * 苏和卿上了马车,就对上了小冬和沈绾绾八卦的眼神,有些无奈眨了眨眼睛。 “姐姐,那个大师跟你说什么了?” 苏和卿知道自己今天不说是没法将这两个人糊弄过去的,干脆把了悟那句隐晦的“命运就在你身边”告诉了两人。 “这说的是什么啊,不明不白的?”小冬皱眉。 沈绾绾也同意她的话。 “这些和尚文人净说些让人听不懂的酸文假醋,让人根本没有聊天的兴趣。” “哎,看来绾绾也是深受其害了。”苏和卿同样叹息,实在不明白了悟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她多发展一下身边的关系? 苏和卿的脑子里构建出一副庞大的关系网。 她的姨母——朋友们的儿子,可以叫姨母介绍给自己,是线下最接近自己身边的人。 她的外祖——紫阳郡家那边也有很多望族与她家交好,从小长大的关系算是过去的身边人啊,可以发展发展。 她的好友——谢依然的哥哥、表哥、堂哥,也是好几十人,她们都在京城,算是未来的身边人,那也要接触。 这么多人......要和他们相处,然后判断是不是良缘,苏和卿光是想想就觉得头晕了。 她有气无力地拍了拍小冬的胳膊,让小冬帮忙给自己整理一下。 沈绾绾听了,立马也开始推荐自己的家人:“我的哥哥也很好的!肯定配得上姐姐!” 苏和卿扶额:“这人也太多了吧!” 头大。 她有点不想跟这么多人接触,但若是不加快进程的话,不知道在京城的沈朗姿会不会想些阴招。 苏和卿不知道的是,她真的猜到了沈朗姿的动向。 * 京城,苏家。 沈朗姿一脸惊讶地看着苏母,觉得有些荒谬:“家中父亲远行,母亲仍在,她怎么就走了?” 苏母:? 这人啥意思,自己又不是只有苏和卿一个女儿。 苏母忽然觉得有点不爽,清咳了两声:“沈公子没事还是不要来老二哈。” 她隐晦地上下打量他一眼,说的话却不客气:“整得不清不白的,白白瞎了我家老二的名声。青松,送客。” 沈朗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苏母就这么赤裸裸的将他直接赶出去了。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对待过! 苏府门口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经过的人很多,看到他被赶出来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沈朗姿一甩袖子,面色难看地离开。 他不知道事情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梦里和现实完全相反。 他几次三番遭到苏和卿的拒绝,现在竟然连苏母这个乡下村妇都敢对自己不敬。 这想着,忽然被人撞到肩膀,撞得沈朗姿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 “什么人!”侍从立马上前抓住那人的领子,“你眼瞎吗?走路不看路?” 那人反握住他的手,沙哑的声音哂笑着:“这位小友,不要这么大的戾气嘛!” 他的目光转过去看向沈朗姿,冲他伸出手:“公子,我想你一定为你的梦困扰吧?” 沈朗姿浑身一震,皱着眉看向他。 那人嘴角勾起一起弧度,声音沙哑:“公子,你还会继续做梦的。” “什么?”沈朗姿还想再问,但是侍从忽然痛呼一声,手被拧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离开。 “公子......”侍从扶着手臂艰难地叫他,将想要追上去的沈朗姿叫了回来。 沈朗姿不耐烦地回头看:“怎么?” “我的手臂......” 他的整个手臂使不上力,只能用另一个手臂托着自己的手腕。 沈朗姿愣住,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叫他上车。 “回府吧,让府医给你看看。” 至于那人......罢了,就是个江湖骗子,不用管他。 但是当夜,沈朗姿闭上眼睛,又沉入了梦乡。 这次,火红的喜烛光影在窗纸上摇晃,他喝的晕乎乎,脚步踉跄的走向屋内。 大红锦被的床上整坐着以为身材曼妙的娘子。 沈朗姿心中一动,急切的叫她:“苏和卿。” 那个女子的身影动了动,轻轻掀起盖头的一角,满含笑意的看向他。 沈朗姿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厉害,疾步走过去,想问她这是怎么会是,也想问她为什么不答应自己的求娶。 但是这些问题他一个都问不出口,只是走过去,挑开她的盖头,让她来给自己宽衣解带。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的手臂一痛。 一低头,就见苏和卿狠狠地打了他的胳膊一巴掌。 沈朗姿:!!! 刚刚不是要圆房吗?怎么被打了? 只是他还没能问出口,苏和卿就生气地看着他:“你在我面前为什么不帮我说话?” 沈朗姿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不是不帮你啊,这件事情真的是你的错,母亲说得很对。” 苏和卿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 第158章 告知 但是梦中过的自己并没有安慰她,而是叹息这让她懂事点:“和卿,你总要适应沈家的规矩的,母亲让你抄佛经不是为了罚你,是让你长教训知道到吗?” 梦境一转再转,苏和卿见他,从每次眼中盈满了笑意到小心翼翼再到面无表情,最后甚至是有些不耐烦。 沈朗姿只觉得心中有些烦躁,认真地扶住苏和卿的肩膀跟她说:“你别跟我闹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孝顺婆母是媳妇的职责,我不想你出去被人说不孝啊!” 苏和卿掀起眼皮,嘲讽一笑:“我是什么儿媳妇,我就是个小妾而已。” 沈朗姿一愣,他心中很痛,不希望苏和卿对自己是这种态度,于是继续安慰她:“和卿,你现在心里不舒服一定是因为我们没有孩子,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 沈朗姿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惊到了一旁守夜的小厮。 “公子?” 沈朗姿大喘了几口气,问他:“现在几时?” “回公子,现在丑时三刻。” “丑时......”沈朗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忘掉刚刚梦中的画面。 他竟然......梦到和苏和卿...... 沈朗姿不敢继续想下去,让侍从给他接杯水。 只是喝了水,他身体里的冲动仍然没有消下去,这种情况下他也睡不着,干脆道院中舞剑,剑声破空的声音让侍从们都瑟瑟发抖。 公子是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他只有在庆功宴那天晚上才没有成夜不睡觉练剑,难道今日也是因为大公子吗? 众人惶惶猜测,但只有沈朗姿知道自己的心潮澎湃。 他是真的喜欢苏和卿,梦里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是不会这么对待苏和卿的。 梦里的一切一定让他下定决心要娶苏和卿,苏和卿只能像如梦里一样,做他的人。 沈朗姿吹下眼眸,脑子里香烟的一幕总是挥之不去。 不。 他闭了闭眼睛,手掌微微颤抖。 苏和卿不愿做他的妾,那就娶她为妻! 沈朗姿下定决心,心中急得恨不得现在到早膳时间,他要将这一决定告诉母亲,让母亲去苏家提亲! “公子......”昨日胳膊脱臼的侍从舟山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给他递毛巾。 沈朗姿结果毛巾擦了擦汗,声音冷静地吩咐他:“你去库房看一下,将里面的物品列成清单给我,我要挑一些做聘礼。” 舟山愣住,呆呆的重复:“聘礼?” 沈朗姿点头:“我要娶苏家的二女儿。” 苏家二女儿?公子疯了吗?苏家和沈家云泥之别,完全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夫人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舟山自小跟着公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夫人她对您的婚事有很大的期望......” 沈朗姿垂下眸子,感觉原本发热的头脑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慢慢变得理智。 和苏家的婚事对他半点好处都没有,半点都没有。 他原本在沈家就不如沈砚白,哪哪都受忽视,若是娶了个家中一无是处的妻子,那他会更加透明。 沈朗姿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内心挣扎至极。 利益和强烈的情感在心中冲击,让他煎熬备至。 于是在早膳时,他这样恍惚的状态被祖父注意到了。 饭后,老头将他叫到书房来关心他: “朗姿,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沈朗姿顿了顿,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将心事说出来。 “祖父。”屏风后面忽然绕过来一道月白身影,是沈砚白。 他先是向祖父行了一礼,然后淡淡和沈朗姿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祖父笑呵呵地跟沈砚白说:“允执你先坐吧,我和你弟弟说说话,你先等一会儿。” “我不着急。” 原本平常的对话,落在沈朗姿耳朵里就变了味道。 凭什么他和祖父显得这样亲昵,凭什么他能坐下而自己只能站着? 自己好不容易到祖父这里来一次,他却如此驾轻就熟,让自己的拘谨显得可笑。 沈朗姿的嫉妒简直道溢出来,原本还用理智压在心口的思量因为剧烈的情绪而变成一片空白,他看了沈砚白一眼,开口: “祖父,我心中......有了一个人。” 老头一听这话就乐了起来:“来来来,快说。” 沈朗姿瞥了沈砚白一眼,心中有些得意。 “我心悦一女子,但是因为她的家世和我有差别,所以我不知该如何处理。” “哦,你告诉祖父是谁?” 沈砚白原本一直垂着眼静思,却在听到这话之后慢慢抬眼看沈朗姿,注意到沈朗姿冲自己笑了一下。 “她是苏家的女儿,苏和卿。” “刺啦——”椅子划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让在屋中的两人都忍不住捂了一下耳朵。 “你说你喜欢谁?” 沈朗姿被提问,他慢吞吞地抬眼,不悦地看了一眼发出噪音的沈砚白。 只是一眼,他就注意到了他大哥眼里的惊慌。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只觉得无比兴奋。 为什么惊慌?因为自己要提前结婚吗?还是因为自己口中说的那个人......苏和卿? 沈朗姿压下自己的嘴角,又发誓似的试探了一句:“我喜欢苏家二小姐苏和卿,就是今年刚从紫阳郡前来任职的苏大人家的女儿苏和卿。” 果然,他这样详尽的解释让沈砚白眼中的情绪翻涌得更厉害。 哈。 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这个好大哥,和自己喜欢同样的人。 沈朗姿在心中冷笑一声。 大哥,你不是事事优秀要完全压住我的光芒吗?你不是被京城中所有人夸赞吗? 如果大家知道你没本事和你喜欢的女人结婚,他们会不会将这件事情当做风流韵事讲呢? 若是大家知道你喜欢的女子嫁给了事事不如你的弟弟,会不会嘲笑你宛如死木一样无趣呢? 沈朗姿慢吞吞的眨眼,冲大哥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怎么,大哥你知道苏小姐吗?” “这是弟弟最喜欢也唯一喜欢的女子,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吧!” 第159章 相争 “哥哥支持弟弟,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沈朗姿嘴角擎着笑意,带着隐晦挑衅的望着沈砚白,冲他轻轻挑了挑眉,紧接着将目光转向老太爷: “祖父,苏大人这次办差有功,回来之后肯定会升官。这么算起来,他是因为在紫阳郡的优秀表现被调任到京城,如今在京城未满一年又升官,他的前途一片大好。 苏家虽然现在和我们相差许多,但是假以时日,相信苏大人在朝中定会有一席之地的。 祖父觉得这样可以吗?不知道我父亲母亲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祖父您可一定要帮帮孙儿啊!” 老太爷的目光在沈砚白脸上滑过,落到沈朗姿的脸上,点了点头。 “你如今处事是有自己的思想,越来越稳重,思量得不错。 若是你真的喜欢这女子,便去她家提亲吧。祖父可以支持你。” 听到老太爷的这话,沈朗姿脸上的笑意加深,超越沈砚白的想法让他兴奋的睫毛轻颤。 沈砚白,你没想到吧,我会比你先成婚,还是跟你喜欢的女子成婚。 祖父都同意了,这回你是抢不过我的。 但是下一瞬,他就听到了沈砚白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什么情绪:“我不同意。” 沈朗姿的怒火一下窜了出来:“你敢违逆祖父的决定?” 沈砚白并不答这话,而是转身跟老太爷解释:“堂弟此举实属突兀。前段时间他曾经去过苏府,那时候他向苏大人提出想要纳苏家二小姐为妾,苏大人没有同意。 如今等苏大人回来了再去提亲,一定会让苏大人心里不舒服的。” 沈朗姿一顿,就感觉老太爷如炬的目光看了过来:“还有这事?” “是的。”沈砚白初夏眼眸,声音冷静的分析: “是的,苏大人这次任务完成得漂亮,升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五弟这样的表现,在苏大人升官之前让他的女儿当妾,升官之后又说为妻,显得我们沈家势利,一定会引起苏大人的不满。” 老太爷点头认同沈砚白的话。 眼见沈砚白仅凭几句话就要把自己的事情搅黄,沈朗姿心中升起一丝恨意,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解释道: “祖父我本不是这样想的。苏家和沈家家世差距过大是事实,我知道我跟父亲母亲提起这事他们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但是我对苏家二小姐一见倾心、寤寐求之,实在想与她共结连理枝,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但是回来之后孙儿就意识到这个错误了,这才心思沉重,幸得祖父爱怜,才将这样的隐秘心事宣之于口。 有祖父的支持,我才好和父亲母亲说起此事。” 沈朗姿此番言辞恳切,果然见老太爷重新动容,悬在嗓子眼的心慢慢往下沉。 只是心还没落到实处,他就听到沈砚白一声冷笑。 “五弟说的一见倾心,可是第一次见苏小姐的时候和那群公子哥们一起合伙羞辱她吗?” 沈朗姿眉心狠狠一跳。 沈砚白这话,完全是将他推到老太爷的雷点上! 老太爷希望子孙们友善和睦、兄友弟恭,个个都要有文人风骨,是最见不得欺男霸女之事的。 他这么一说,就是要老太爷完全厌弃自己! 真是狠毒。 沈朗姿赶紧楚楚可怜的回嘴: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呢?这样说真让我难过。 那日我确实是和朋友相约去京郊马场骑马的,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苏二小姐,更没想到孙启明会出言侮辱她。 我是阻止过他们的并且要帮助苏小姐,但是苏小姐性格坚毅,没接受我的帮助就自己一个人完美的处理了他们,让他们所有人难堪。 大哥,你只知后来那一点点事情,怎么就能直接说是我侮辱她呢!” 沈朗姿一副被委屈的模样,看起来有点难过,但是却忽然抬头,直直的对上沈砚白的眼睛: “若是说侮辱,大哥身边的朝墨对苏小姐说的话才是真正的侮辱吧?苏小姐当时听到他的话可是生了气呢。” 老太爷的脸色沉了下去,问沈朗姿:“那个奴才说了什么?” “他当时上下打量了苏小姐,满是嫌弃地让她一直牵着大哥的马,但实际上苏小姐当时碰都没碰那匹马一下。” 老太爷的面色已有不悦:“他是我们沈府的奴才,做人做事都代表着沈府,如何能够如此冒犯?来人,将朝墨带过来。” “祖父。”沈砚白上前一步,“这件事情是朝墨做得不对,我当时就处置过他了。这种小事,不需劳动您。” 老太爷听到这话,紧皱的眉头松开了。 “怪不得后来跟在你身边的都是云水,这件事情你处理了就好。但是倘若有下次......” 沈砚白立即懂事地接话:“若有下次,我必定将朝墨捆了送到祖父面前。” 沈朗姿站在一旁,见沈砚白几句话就从这件事情中脱罪,心中的恨意又上了一层。 刚刚若不是他反应快,受到责罚的就是他自己了!但是他将事情栽赃在沈砚白头上,沈砚白两三句话就能帮他的奴才脱罪! 越是这样比较,沈朗姿就越不想沈砚白好过。 于是他将话题绕回婚事上。 “大哥是惩罚了朝墨没错,但是当时对苏小姐造成的伤害是一定存在的。祖父,若是我能八抬大轿地迎苏和卿过门,让她知道我沈家的诚意,她自然就不会在意从前的那些事情了。” “嗯,你确实是长大了。”老太爷点头,“说得很好,只是你之前的行为确实不妥,所以这门婚事还得慢慢筹划才是,容我想想。” “多谢祖父!”沈朗姿立马向祖父行了一礼,脸上的笑容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祖父这话已经将他和苏家结亲的事情定下来了,沈砚白,你拿什么和我抢! 沈朗姿的余光瞥见沈砚白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只觉得爽快极了。 于是特意在屋外等着沈砚白出来,挑衅他: “大哥,你不会也喜欢苏小姐吧?” 第160章 家主 “但是那又怎样呢?祖父已经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沈砚白看着沈朗姿挑衅的笑容,垂下的眼睛:“我不答应。” “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大哥,你不会以为自己是朝中新贵、祖父最喜欢的孩子,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吧? 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也根本改变不了祖父决定的事情。” “沈朗姿。” 沈砚白的声音低沉下来,明显带了些怒火,他冷冷的看着他,说出的话不留情面: “所有违背苏小姐意愿的事情我都不会让它发生,包括嫁给你这件事情。 你说得对,我什么都不是,但我不会让你胡作非为的。” 沈砚白说完这话转身离开。 留下沈朗姿站在原地,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沈砚白远去的背影。 他竟然和苏和卿那么熟悉,熟悉到知道苏和卿不愿意嫁给自己? 不对,他是骗人的。 他不可能和苏和卿熟悉到她会连这样的事情都跟他讲的地步,他们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太学,就算如此,他也仅仅算是她尊敬的一个师长罢了。 他就是因为嫉妒而说出这种话的。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沈朗姿揪紧的心稍微缓和,但是他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沈砚白没有通天的本事,但是他不得不防。最好找一个能让他方法,能让他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他沈砚白再牛,圣上的话也不得不听吧? * 沈砚白回到院中,很罕见的到了库房中,打开装着金银的箱子。 云水不知道老太爷书房发生的事情,看着沈砚白来到库房,以为公子又要挑些礼物送去青州给小姐,于是安静拿出一个锦盒跟在沈砚白的身后。 沈砚白的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将手中拿着的翡翠镯子放入锦盒中,问云水: “小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云水摇头:“小姐的病仍旧不好,李夫人说她还是常常失眠受凉,只能整日待在家中。” “呵,”沈砚白喉中发出一抹轻笑,“家主是干什么吃的,掌管这么大一个家族,连一个小女孩的病都治不好。” 云水听到这话脊背瞬间冒出一片冷汗,赶紧走到门口,往四周张望没见到人,然后把门关紧才松了口气。 “公子怎么能这样说,家主可是您父亲......” 公子是沈家公认的下一届家主,现在也已经掌管是家主的事务,但到底还没有请宗族长老,在祠堂行过拜礼,所以明面上现在的家主还是他的父亲。 刚刚那样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叫旁人听到......恐怕家主会大怒。 到时候传出公子不孝,总会对公子的名声不好。 他以前最注重这个了,今日究竟是为什么? 沈砚白将一串东海珍珠放进锦盒中,转头看向云水:“你去与大夫人说,我要去青州看小妹。” “去青州?” 苏大人应该快回京了,柳家案件在这时候审理,公子为什么突然这时候离开京城? 云水错愕不已,劝道:“还是等京城这边的事情解决吧,大理寺还需要您来审案。” “沈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人在大理寺任职,家主难道不也可以审案吗?将柳家的事情全部移交给他,让他处理。 至于我,思念病重的小妹,要亲自去青州看她,这样告诉圣上,他不会拦我的。” 云水呆呆地看着沈砚白一件一件的将价值连城的珠宝不要钱似的丢进锦盒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公子和他妹妹总共也只见过两三面而已,哪来的思念之情? 家主虽然在大理寺任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处理案件的能力很一般,不过是担个虚名罢了,若是柳家案件在他手上出了问题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狠狠丢了沈家百年望族的脸?到时候家主之位都会被摘掉—— 难道公子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云水脑中一个机灵,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到。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家主之位是一定会传给公子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为何要走这么一步险棋?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啊?”云水猛地回神,有些惊慌地看向沈砚白,对上了他沉沉的目光。 云水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我、我刚刚走神了。” “不是走神,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沈砚白搀着他的手臂,将他拽了起来,又将一个点翠宝石花簪放进锦盒中,然后扣上锦盒的盖子。 仓库中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云水抖了一抖。 “我是要他给我让位,不然我等继承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沈砚白挑眉,“要想继位家主,恐怕得找个合他心意的媳妇吧?” 云水呆呆地看着沈砚白。 “是为了苏小姐?” “是为了我自己。”沈砚白淡淡地回答,“我若是家主,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娶不娶妻、娶谁为妻都是我的事情,没人能管得着,不用束手束脚。” 沈朗姿说的话提醒到他了。 现在他是沈家最受器重的长孙,但也仅是如此而已。 若是他提出想娶苏和卿,沈家的长辈没有一个人会同意。 沈家宗妇,不能是一个紫阳郡出身的官员的女儿。 今日祖父能答应沈朗姿答应得那么轻易,肯定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若是想要绝了他的心思,那让苏和卿嫁给沈朗姿就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他自己能选择自己想要的,当然是越早成为家主越好了。 云水听了沈砚白的话,吞了吞口水,觉得公子这样说有些太不近人情: “家主和老太爷毕竟都是公子的长辈,他们都是爱您的......应该不会做出违逆公子意愿的事情吧?” “是吗?”沈砚白淡声反问,“爱我的人,会送年仅三岁的我去离家几百里外的书院读书吗?” 云水一下噎住。 “他们的眼里只有家族利益和荣耀,绝不会任由预备家主的妻子不在他们掌控之中。但是,他们是没办法掌控家主的。” “所以,我的是家主。” 第161章 骨折 一个月后。 青州。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 德子摇着小船,载着苏和卿与沈绾绾往湖中划去。 沈绾绾从前是从不被允许坐船的,水上风大,她的身体一旦吹了风就会立刻发热。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不同。 自从上次和苏和卿一起去山上的寺庙回去之后,她腰不疼腿不麻,还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吃了满满一碗稀粥之后,姨母便不再反对她出去玩——只要是和苏和卿在一起。 所以沈绾绾天天都往宋府跑,不是去看刚生下来的小宝宝,就是和苏和卿在院子中打果子吃。 今日本来是要去后院摘杏子的,但是苏和卿一听蒋家那位公子来了,立马带着玩玩偷溜出来划船。 但是她们的船刚从岸边划出去没多远,就被赶来的林薇截住了。 “德子,快把船划回来啊!蒋家的那个哥儿都来找和卿几次了,和卿怎么每次都是跑?快点回来!” 见德子就跟耳背的九旬老人一样头也不回,林薇开始放大招:“你再不把船划回来我就要跳下去找你们了!” 德子:! 秋日寒凉,刚出月子的宋夫人怎么能跳水呢? 德子叹息一声,慢悠悠地转向将船往回划。 苏和卿也是没招了,舅母已经这样说了,她们也只好回到岸上去。 但即使是上了岸,苏和卿被抓进马车中,她还是不想见蒋家的那位。 “人家好好的公子哥你为什么看不上?一个月前可是你要死要活的说让舅母我给你多介绍几个公子,舅母给你安排上了,你倒是躲起懒来了。” “我才没有!”苏和卿撅嘴,“可是舅母也不能让我每日都见一个新的公子吧!这也太多人了!” “这有什么的?我当初和你舅舅见面之前还相过不知道多少次亲呢,我那时候可都没喊累!”林薇拍拍她的肩膀,“你这就是见的男人太少了才会出现这种问题,多见见就好了。” 旁边的沈绾绾偷笑着,被苏和卿发现了也不害羞,直接顺着林薇的话跟她说: “宋夫人说得对,这才哪到哪儿,等姐姐回京城之后还要去见我哥哥呢!” “可别了!”苏和卿是真的怕了,急忙摆手,“现在这样我都已经头大得不行了,回京城我要好好休息!” “那可不行!”沈绾绾摇头,“我已经写信给哥哥了,说让他递请帖到你家去,到时候姐姐总不能不见她吧!” 苏和卿一听这话只觉得天塌了。 该死的命运,不要这样折磨她啊喂! 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和卿扑在软枕上无声哀嚎,安慰自己半天才虚弱地问沈绾绾: “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哥哥是谁呢,我现在知道也算有个准备。” “我哥哥他是——” 绾绾的话被马车剧烈的晃动给打断了,绾绾的被吓得脸色苍白,嘴唇打颤的说道: “姐姐......我怎么感觉我们好像,压到人了?” 苏和卿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她安抚了一下舅母和绾绾,就探头出去,问德子什么情况。 德子赶了这么多年马车,不会平地撞人,一定是有人忽然冲出来让他来不及反应。 果然,德子也被吓到了,声音颤抖着和苏和卿解释:“那个女人是被推出来的......我来不及让马停下。” 苏和卿闻言拍了拍德子的肩膀让他不要慌张,迅速从马车上跳下来查看被压的女人的情况。 她躺倒在地上,捂着扭曲的小腿呻吟。 苏和卿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女子的穿衣打扮与普通人不同,看起来像是歌女或者舞女,若是第二种情况,那就麻烦了。 苏和卿叫德子过来,将受伤的女子抱到车上去,但是女人却挣扎得厉害,嘴里大叫着: “别碰我!别碰我!你们别的男人都不能碰我!只有蒋公子可以!” 德子被她长长的指甲在脸上划开了一道血痕,实在没办法近她的身,有些无错地看着苏和卿。 苏和卿深吸一口气,按住女子乱挥舞的手,高声问她:“我们没人认识蒋公子,你指出来是谁,我让他来抱你!” 那女子听到苏和卿这话,这才慢慢停止哭闹,擦了擦脸上的泪,向人群中看去,但是半天都没有找到她口中之人。 “你的腿已经骨折了,总不好一直在这里坐着。我先扶你到我的马车上,然后带着你去找蒋公子可好?” 苏和卿柔声安慰她,看着女人神色空茫地点头,叹了一口气。 蒋公子对她来讲一定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在伤得这么重的情况下还心心念念着。 罢了,医者仁心,以她现在这样的状态肯定不愿意好好配合自己资料,还是先找到蒋公子再说。 德子在前面拉着马,慢慢地穿过围观人群,女人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一个又一个人的脸上,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 苏和卿干脆问得详细一点,好帮她的忙: “可能是刚刚围观的人太多,所以不好找。你跟我说说你们分开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有蒋公子长什么样子,我们有一车人呢,找起来更快。” 女人慢半拍地点头,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和蒋公子分开之前在争吵,他不想要我了,但是我想要她,所以抱住了他......后来就感觉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推倒了,然后马车就从我腿上压了过去。” 苏和卿听到这里眉头紧皱,和从车帘里探出头的林薇对上了眼神,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像是那位蒋公子将她推倒的啊! 但是双腿受伤的女子却浑然不觉,继续呆呆地说着:“他长得不错,眉毛很浓,丹凤眼薄嘴唇,总是戴着一块流云纹的玉佩......” 这下,连年纪最小的绾绾的脸都皱了起来。 这个世界上姓蒋的公子很多,但是符合这些标准的蒋公子,他们不久之前还见过。 甚至他今日还来了宋府...... 第162章 治疗 苏和卿心中沉沉的,带着女子找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没见蒋公子的身影。 而女子因为剧烈的疼痛,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整个人虚弱得摇摇欲坠。 “我们先不找了,等把你的腿治好之后再去想别的事情吧?”苏和卿提议。 本来以为女子不会同意,但是她眼神暗淡的点了点头。 马车调转方向,往最近的医馆去,但是不知为何这里的医馆今日停业。 家中有夹板和绑带,苏和卿需要这些在骨折复位之后帮助固定,所以他们得先回府中,只是宋府距这里的距离挺远。 刚刚耽误了太久时间,女子现在看起来像是要痛昏过去,时间很紧张。 于是绾绾提议:“要不去我府上吧!这些医疗用品我家也有的,而且我家离这里最近。” 说走就走,李府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车轱辘一圈又一圈地往前转,苏和卿轻轻地给女子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原本紧闭双眼的女子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我听到蒋公子的声音了!” 苏和卿一愣:“哪有声音?” 她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啊! 但是女子很坚定,指着旁边的茶楼跟苏和卿说:“他的声音就从这里面传出来,就是这个窗户!停下!快停下!” 眼见女人又要挣扎起来,苏和卿只好觉德子将车停下来,自己当先下车,走到女人手指着的窗子旁边示意她。 女人看到她站的位置疯狂点头,屏息凝神等苏和卿将蒋公子叫出来。 苏和卿抬手,正想敲敲窗户,却在听到里面的声音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屋内的对话持续地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蒋兄,你真把那个舞女甩了?” “那当然!我现在遇到更好的结婚对象,几次三番想见她的面都没见着,肯定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 哎,想要娶京城的小姐,就要先把外面的那些关系断干净,没办法的事情。” 蒋公子叹息着,像是一个老道经验的传授者: “我今日去找她却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干脆先来把这个舞女处理掉了。” “哈哈哈!蒋兄之前不是还说要攒钱给那舞女赎身吗?可是要食言喽?” “害,那不过是说着逗她玩玩的话罢了,好男人怎么能在还没成婚之前就有外室呢? 再加上她现在双腿都废了,连舞都跳不了,想必以后只能去卖身过活了,谁想要一个破鞋。” 男子嚣张的声音在沉默中蔓延开来,坐在马车上一直忍痛的女子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嘴,双腿骨折的疼痛都没让她落下一滴眼泪,这时候却咸涩的水却一直往下流。 她好绝望。 她伤了双腿之后还一直在找他,希望他带自己去看病,然后给自己一个安稳的居所能够好好养伤,而不是继续留在青楼中,每天住在嘈杂的房间中不得安眠。 原来从前以为的甜蜜时光都是骗人的,神情许下的誓言也是假的不行。 这有这些不小心听到的话,才是蒋公子的真心话。 女子硬撑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眼见就要跌下马车,苏和卿眼疾手快,跑过去将她扶住。 但是宋夫人的暴脾气忍不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挑选让和卿接触的公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好色花心在外面养戏子不说,还这么不负责任! 他就算不想替人家赎身好好说清楚不就行了,为什么要在看到马车的时候还要将人家推出来,让她双腿被压断! 林薇一把推开木窗户,在屋内两人惊恐的视线中直接翻窗进去,抄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蒋公子的额头狠狠地砸下去。 “嗯!”蒋公子不砸地闷哼一声,感觉有热热的液体从额角流了下来。 他伸手一摸,见到鲜血的颜色,整个人两眼一翻白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啊啊啊——”旁边的公子哥发出了乌鸦一样的难听尖叫,“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宋夫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地将他扔回椅子里,对吓得像鹌鹑一样不敢出声的男子冷哼一声。 “一个两个,还以为是什么温润公子,没想到是怂货畜生。” 她朝地上晕倒的蒋公子啐了一口: “见了这么一点血就吓晕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没有把握的太监,胆子这么小。人家女孩子忍痛忍了那么长时间就为了找你这么个畜生,真是天可怜见。” 越说越气,宋夫人又对着蒋公子的身体狠狠踹了几脚。 “舅母!我们得赶紧走!” 宋夫人还没骂爽,但还是病人重要,她又回头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从窗户翻出去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德子抱着受伤的女人飞奔进李府,来到前厅,请了府医来。 苏和卿也冲过去,给女人针灸让她醒过来。 绾绾跟在后面心惊胆战的看着,有点害怕地往宋夫人身边靠了靠。 宋夫人知她是害怕了,将她搂到自己怀中,摸她的脑袋安抚她。 原本昏迷的女人身体忽然动了动,醒了过来,让在场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苏和卿给她喂了一点儿汤药,就扶她最好,要给她的骨头复位。 “我会尽快,但是可能有一点点疼。” 说完这话,苏和卿一只手拉着女人的脚踝,狠狠往外一拉,灵异咒摸着她的骨折断处,感觉断掉的骨头分离开来,苏和卿将女人的脚腕上一抬,然后将腿往回推。 女人的小腿骨就被接回原位。 德子赶紧将夹板拿过来,夹在女人腿的两侧,然后给她用绑带绑好。 “这条腿就接好了。” 苏和卿说完,又用同样的方法将女人的另一条腿接好。 原本对疼痛都呆呆的女人看到自己被夹板夹着的两条纤细白净的腿,忽然呜呜哭了起来。 “我的腿......我以后再也没办法跳舞了呜呜呜......” 女人低沉的哭声让人闻之心碎,绾绾的眼泪都跟着一起流了下来。 “没事的。”苏和卿看起来冷静地安慰她,“好好休息你的双腿就能恢复。” “好好休息......我没有家,要上哪儿好好休息呢?” 第163章 邀请 苏和卿听到这话觉得有点难过,抿唇安慰她: “你的腿断了也有我们的责任,所以你别担心,我一定会给你安排好养伤的住处的。” 绾绾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有地方让你好好休息的!” 大家都在尽力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女人听了之后却连连摇头: “不是你们的错!都是我自己不好,是我自己傻了,尽然相信一个把我推到车轮之下的人的话......” 女人目光呆滞,眼角留下一行清泪,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回忆。 “我从小就被卖到青楼,跟着师傅学习跳舞,一学学了十一年。在青楼,不想卖身就要技艺惊艳绝伦,还好我有跳舞的天赋,让我成为了青楼的花魁,才避免了卖身的悲惨命运。 但是我也不想一辈子在青楼任人观赏,我想要稳定的生活,想要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家,想要一个安静的、独属于自己的房间。 可是我算过了,我得一直跳到三十多岁,才能攒够我的赎身钱,所以我想着,若是有一位恩客能替我赎身,我一定会好好侍奉他、报答他。 这时候蒋公子出现了。 他对我十分温柔体贴,也是给我钱最多的一个人。他会给我买各种各样的礼物,还会送我他自己亲手做的小玩意儿。 我本来也以为他和从前那些人一样的一时兴起,但是他这样坚持了一年,还说他马上攒够了要赎我的钱。 我是真的相信他了,所以在他说结束的时候真的舍不得。谁知他这样对我,竟然狠心将我推到车轮底下...... 我的腿坏了,以后再也跳不了舞了,如何还能够攒到赎身的钱?去过我想要的生活?” 女人越说越哽咽,声音颤抖着,字字泣血,饱含着绝望和愤怒,但是却被现实打败,只能无能为力地痛哭出声。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的哭声打动,心地很好的小孩绾绾甚至跟着流下了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像第一次见苏和卿一样,走上前将手帕递给哭泣的女人。 却被女人神经质地拉住了衣角。 “啊!”绾绾惊呼一声后退,却没能挣脱女人的手。 女人攥着她的一副的手用力到发白,声音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可以救我!是我的竹马,他住在九街巷的最末尾,你将我的荷包拿给他,告诉他我受了伤,让他来找我好吗?求你了小姐!” 绾绾愣了一下,很想问她为什么答应大家对她的帮助,在府上先住下来,而是这么急切地想要找人,万一那个人也不理她怎么办? 但是不等绾绾将这个疑惑说出口,苏和卿就轻轻将她拉回来,让德子去找人了。 于是绾绾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和大家一起等待。 一个时辰后,拿着荷包的德子带着怎么出去的就怎么回来了。 “这......我去的时候那位公子的家人已经知道小姐摔伤腿的事情了,她们不让他过来。” 女人苦笑了一下。 “是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吧。好啊,好啊!就这样吧......” 绾绾见事情都尘埃落定,安排侍女带女人去偏房休息,走到苏和卿身边,疑惑地问她: “为什么她已经被蒋公子骗了还想要别人救她呢?明明我们已经承诺可以照看她了。” 苏和卿揉了揉她的头,目光看向远处的池水,淡淡地叹息一声。 “因为她没办法掌握她自己的未来。 她就算得到我们的照顾腿伤好了,她也不确定以后还能不能跳舞。这件事情让她很惶恐,所以她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保证,就要再找一个她熟悉的人来救赎她。” 绾绾听到这里更不解了:“那些男人说的话就是确切的保证?这样说很奇怪哎!” “是很奇怪,但很现实。这世上的男子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未来,可以努力读书争取去做官,或者做些生意、拥有一门手艺,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起来。 但是女子与他们不同。对大部分地区的女子来讲,婚嫁是她们唯一可以脱离当下苦海的路,所以他们就视男人的话为天,如果那男人是骗她的,那她的天也就塌了。” 绾绾听到这话,觉得有些惊讶又很合理。 姨母经常在家同她讲,女子要好好规范自己的礼仪,以后才能嫁一个更好的夫君。 但是小小的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根本还没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付出这么多努力。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正准备问和卿姐姐,宋夫人就找到她们两人了。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可叫我好找!”宋夫人一手揪住一个,把俩人带走,“李夫人知道我们在府上,特意请我们去喝茶,我们快些去。” 说完正事,她开始和苏和卿抱怨: “没想到这个蒋进是这个人!原本以为他经常来找你是个老师孩子,没想到差点看走了眼!和卿你别急,让舅母再帮你找找别人。” “舅母,最近相看了太多人了,您让我缓口气再说吧。” 三人绕过回来,林薇掀开门帘,边走边说:“哎哟,别觉得累啊!你见更多男人,才知道怎么样的是你喜欢的嘛,总比以后一无所知就嫁了人要强不少吧? 李夫人从屋中迎上来,自然而然地接上这个话题,跟着一起劝苏和卿: “你舅母说得对,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多见些男人,就能更了解男人的特质,对你是有帮助哒!” “我已经足够了解男人的特质了。” 苏和卿垂眸跟着两位夫人走进屋子,靠在屏风上轻声说道: “男人们无非是分为三种,一种品行下作、一种傲慢自私,唯有一种还不错的,但耳根子太软,没有主见轻易就被别人左右。 无论跟他们哪一种人生活,总之都不会太顺心。” 宋夫人和李夫人听到这话都惊讶地看着苏和卿。 其中宋夫人反应最大:“苍天保佑!” 第164章 见面 “苍天保佑!和卿,你这话说得真是充满怨恨与偏见。男人也不完全是你说的那样,你自己说说,你爹爹和你舅父难道不好吗?” 苏和卿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重,于是垂眸抿唇,不说话了。 “你不要因为你见过的那几个烂人就轻易定义所有人,这就是舅母让你多相看的原因。会有好的人,你在真正遇见那个人之前,总要经历一番磨难。” 苏和卿撇嘴,手指绕着自己光滑的发丝,有些失落地问道: “我在婚事上经历得还不够么......” 上一世的沈朗姿,这一世的裴穆,还有这些相看过的公子们,简直要将她折磨得精疲力尽了。 “舅母,我已经受不了啦!”苏和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像上天拜拜,“老天爷你别再让我走弯路了,快降临一个真命天子到我身边吧!” 就在苏和卿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姨母,绾绾可在?” 苏和卿猛地睁开眼睛,与大步绕过屏风的沈砚白撞了个满怀。 “苏小姐。” “沈先生。” 两人异口同声,互相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两个认识啊?”一边的李夫人放下茶杯惊叹,“可是在京城认识的?” 沈砚白转身,冲李夫人点头:“苏小姐曾经在太学中读书,我那时曾教过她几次。” 接着他又转过身来,回答苏和卿的问题:“我听说妹妹的病迟迟没有好转,所以来这里看看她。” 苏和卿的目光转到绾绾的脸上。 怪不得总觉得她长得十分眼熟,原来是沈砚白的妹妹......她一直住在李家,也从没跟自己提过她的姓,上辈子苏和卿在沈府也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讳,根本没有往这里联想。 没想到重活了一辈子,竟比上一世认识的沈家人还要多。 苏和卿看着绾绾调皮地眨眼睛,忽然意识到她要说什么,赶紧冲她摇头示意,但是沈绾绾才不会好好听话。 她拉住沈砚白的衣袖问他: “哥哥你收到我上个月给你写的那封信了吗?” 沈砚白这才将目光从苏和卿身上收回,摇了摇头:“我出发的时间早,刚好和那封信错开了。” “啊~竟然没看到。”沈绾绾撅了撅嘴,“里面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李夫人挑眉,“既然你哥哥来了,那你就直接当面跟他说呗!” “好呀!”绾绾使坏地笑了笑,“我让哥哥与和卿姐姐相看呢,写信问问哥哥的意见。” “所以哥哥愿意吗?” “我......”沈砚白生平第一次有些失语,目光看向苏和卿,有些不自然的躲避开,不知道该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 不答应会下了对方的面子,答应了万一和卿又不愿意,岂不是为难...... 但是剩下的人可没给沈砚白和苏和卿纠结的时间,李夫人几乎是立刻化身红娘,笑得牙不见眼的: “这是好事啊!允执你同龄人娃都抱上两个,你还一个人,当然要相看啊! 而且苏小姐很好的,医术又好人又漂亮,优点可多嘞,你们多聊聊!” 苏和卿的舅母也立刻赞同好友的提议:“对呀,和卿刚刚还许愿真命天子的出现呢,你家哥儿就来了,看来两人是有缘分呢!” “舅母!”苏和卿被打趣得不好意思,但是两位夫人现在来了兴致,可没空理她。 “是啊是啊,我家哥儿人很好的,又有学问又上进,而且绝不可能是苏小姐刚刚提到的那些品行下作、傲慢自私、没有主见的人,两人肯定很配呢!” “哎呀要是这样的话让你家哥儿以后和绾绾天天来我家,我让相公给两个孩子做好吃的。” 眼见着两位夫人聊美了,完全没人在意两个话题当事人,沈砚白轻咳一声,缓缓往苏和卿面前走了一步,低声说道: “两位夫人的话你不要介意......我不会去打扰你的。 还有,你说我的那些,我已经在改了。” 苏和卿低着头,因为被李夫人戳破刚刚的话有些难堪,抿唇尴尬地笑了一下。 “我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希望你不要在意。” “不是。”沈砚白会很快地接上她的话,“你说的是对的,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苏和卿知道自己那日说的话难听,沈砚白这样坦诚的态度反而让她更不知所措,目光从屏风移到窗框上,就是没有看沈砚白。 当然,觉得不知所措的不止她一人。 对面的沈砚白同样无措,手指下意识转着小指上的尾戒。 但他还是又开口了:“上次听德子说你们要去舅老爷的家,我以为是在紫阳郡。” “没有,不是的,是在青州。” 沈砚白轻轻点头:“你住在你舅舅家,可还习惯?” “感觉很好,比在京城感觉要好。” “这样,我知道了。” 双方接话接得都飞快无比,毫无缝隙,像是不需要思考一般,把旁观者沈绾绾看得目瞪口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说话迅速,还说得这么没有营养的话题...... 她都替两人尴尬了。 于是她在试图在中间调节气氛:“嗯......哥哥,和卿姐姐很厉害的,她给我调养身体之后我的身体好了不少呢。” 两人终于从对话的尴尬氛围中抽身而出,沈砚白转身看向自己的小妹妹,摸摸她的头:“那真是一个好消息。” “嗯,所以你要好好感谢和卿姐姐!”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苏和卿,却见她摇了摇头。 “沈先生,感谢就不用了,你在京城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她话题一转,“我还有事,要回府一趟,就先告辞了。” “哎!和卿姐姐你别走呀!”绾绾想拉苏和卿的手,却被哥哥阻止了。 绾绾疑惑回头,对上哥哥黑沉沉的眼睛。 他轻轻冲她一笑:“让她去吧,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陪哥哥说会儿话。” 第165章 马车 沈绾绾:...... 其实他俩根本没什么话好说。 她和这个哥哥也就见过两面,今日要不是他先出声叫了她的名字,沈绾绾根本认不出他嘞,真是不知道两人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沈绾绾是个心思细腻的小孩儿,她隐约从哥哥的刚刚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些苦涩的滋味,于是便没有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而是乖乖地跟着沈砚白一起坐到桌边。 他们这才把两位夫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和卿呢?怎么只剩你们两个了?”宋夫人睁大了眼睛,转身去找,只听见绾绾跟她说苏和卿早就走了。 “这孩子怎么走了啊!” “可能是害羞吧!” 两位夫人瞬间又一拍即合,宋夫人开始计划起来: “这样,你们明日来我家,我让老宋好好准备一下,做一顿大餐,正好把他们两人安排在一起,让他们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明日?明日我可能没空。”林夫人摆摆手,“明日我要去寺庙上香呢!” “哎哟喂!”宋夫人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一激动把你每月上香的日子给忘了。那明日是不行了。” “谁说明日不行了?”李夫人凑近她挑挑眉,“可以让他俩明日陪我一起啊!顺便让主持看看他们的八字合不合......” “哎呀真是好主意,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明日一同上山去!”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沈绾绾也赶紧凑到李夫人身边,“我现在腰不痛呢,能和大家一起走。” 李夫人爽快地答应:“行,那你明日也跟我们一起去!” 三个女人欢欢喜喜,没人问沈砚白的意见。 沈砚白:...... 他明日还是找个借口推辞掉吧,长辈的要求苏和卿不会拒绝,但是两人现在的关系十分尴尬,她肯定不会想见到自己。 若是强逼,只会将苏和卿越推越远,总之这次青州之行自己不会很快回去,剩下的事情可以徐徐图之。 但让沈砚白没想到的是,他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沈绾绾竟然跑去宋府将苏和卿请来替他看病! 屋中,沈绾绾对看诊很有兴趣,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沈砚白瞧,让他难得感觉脸有些热。 “我......我只是连日赶路太过疲惫了,只需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不劳苏小姐费心。” 苏和卿也明白沈砚白这样说是推辞,于是也点头,对沈绾绾说:“沈先生从京城连日赶路来是多有疲惫,需要休息的。” “这样啊!”绾绾点头,转身出去,边走边说,“那我去跟姨母说,咱们改日再去寺庙吧!” “不可!”沈砚白将要走的沈绾绾叫了回来,无奈轻叹,“别去麻烦姨母了,我去就是。” 他本也只是推脱,若是因为他扰乱姨母的计划,那就是他的过错了。 沈砚白慢吞吞地起身,像沈绾绾示意:“我现在要换衣服了。” “哦哦!”那我和姐姐出去等哥哥。 苏和卿落后一步,临走之前跟沈砚白说道:“长辈之请不可辞,还请沈先生稍微忍耐,不要觉得为难。” “我没有觉得为难。”沈砚白趴苏和卿误会,赶紧接了一句,剩下的半句默默在心底跟着说出——我只是怕你为难。 但是这半句到底没有说出口,沈砚白匆匆换好外衣,来到门口的时候宋府的马车和李府的马车已经挺好了,他撩起袍脚,刚登上李府的马车,就被李夫人赶了下来: “我们姐妹两个有话要说呢,你小孩子坐后面那车去。” 沈砚白无法,本想要匹马来骑,哪只经过李夫人的精心策划,小厮们都对沈砚白严防死守,无论问几个人要马,都只是摇头说没有。 沈砚白只好坐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刚上去就见绾绾盘腿坐在地上,坐没坐相的靠着一个金丝软枕,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沈砚白眉头皱了皱,拿出手帕将她脸上的点心渣擦干净,轻斥了她一句:“坐没坐相。” 沈绾绾小嘴瞬间撅了起来:“和卿姐姐都没有说我,你上来就说我!” 沈砚白神色一怔,下意识看向苏和卿,就挺沈绾绾继续抱怨他:“你跟姨母一个样子!总是要我坐得板板正正的,但是人家那样坐着腰很痛嘛!这样很舒服的,地上也铺了软毯子,有什么不能坐的?” 沈砚白虽然仍旧觉得不妥,但是他不想刚来青州就教训妹妹,只是低声接了句:“这样......不合规矩。” 之后就不说话了。 苏和卿给他倒了杯茶,替沈绾绾解释道:“青州不如京城规矩繁杂,在我们这儿是允许这么坐的。” 沈砚白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 苏和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大家关系好的人坐在车厢里,不怕丢不丢面子的问题,肯定是以自己坐得舒服为重。” 沈砚白轻轻点点头,没再说话,目光却不自觉地注意起苏和卿的坐姿。 她不像沈绾绾一样仿佛没有骨头的坐着,依旧脊背挺直,坐得端端正正,完全符合京城的规矩。 沈砚白心中忽然有些难言的滋味。 她端然静坐着,腰背笔直,这样的规矩礼仪她只用了短短一年就学得如此好,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所以她不喜欢京城,也不喜欢自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沈砚白想到这里,只觉得坐立难安,盯着茶杯中晃动的水面,只想能快点到姨母上香的寺庙中。 但是偏偏事与愿违,这是一段很长的路,车厢内一片寂静,却让沈砚白这个习惯安静的人煎熬至极。 不过好在有沈绾绾在,她耐不住寂寞,很快开口打破这样的沉默、 “姐姐,你说上次那个大骗子还在不在庙里啊?” 苏和卿如实回答:“不知道。” 据说了悟大师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云游在各个寺庙中,没人知道下一刻他会出现在哪里,说不定这时候跑到京城的寺庙去了呢。 第166章 命定之人 虽然他上次说他会一直等到解答苏和卿的下一个疑问的那天,但是苏和卿现在扪心自问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问题好问的,所以很难说了悟到底还在不在。 她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话题本来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没想到沈砚白却接上了这个话题。 “寺庙里有个大骗子?” 沈砚白心里松了一口气,顺着沈绾绾的话往下说,不想车厢里一直安静着。 沈绾绾也确实很给他面子,他一问,沈绾绾立马就将那天的事情全部告诉沈砚白。 “这样这样......然后那样......叫和卿姐姐多多相看男人......” 沈砚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心中确信这人确实是个四处行骗的江湖术士,甚至连这里的方丈都被他骗得团团转。 沈砚白看了苏和卿一眼,直言不讳的话被他全部压了下去。 既然苏和卿已经信了,那就不能那么直白地说出来让她觉得不舒服,得想个办法让她自己发现这人心术不正。 沈砚白想得越来越专注,手指下意识地轻敲起桌面。 对面的苏和卿一眼就知道他心中认定了悟是骗子。 倒也不奇怪,毕竟谁听见这人的做派都觉得他有点问题,就连自己最开始也根本不相信他。 这样想着,苏和卿忽然一股冲动从心头涌起,非常想知道沈砚白这样惊才绝艳的天才是否会在临考前去寺庙抽上一签,保佑他殿试顺利。 于是苏和卿直接问了出来。 沈砚白听了摇头。 “子不语怪力乱神,更何况是命运这样虚无的事情,我不觉得能靠抽签决定。” 他说完,看着苏和卿若有所思的眼神,又立马补充:“但是抽签寻个心安也是好事,或许可以尝试......” 他这一通话说得前后相悖,连沈绾绾都不由的睁大眼睛看他:“哥哥你怎么说话自相矛盾啊?你到底同不同意去寺庙中求签呢?” 沈砚白可不敢回答这话,只好折中回答:“都行。” “咳咳。” 苏和卿没憋住轻笑了一声,赶紧用咳嗽掩饰。 真没想到沈砚白对妹妹的时候确实和他平时那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竟然会思前想后说出这么模糊的答案。 这样的沈砚白实难见到,于是苏和卿起了些打趣的心思,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这个了悟大师确实是个骗子喽?” 沈砚白仍旧模模糊糊地回答:“嗯......不好说。他能成为方丈的座上宾确实有他的本事......” 总之他先别把话说死,到时见见这个了悟才好确定这人行骗的本事。 沈砚白几次回答都十分中庸,苏和卿在心中笑累了,也就没再继续“折磨”沈砚白,转而和沈绾绾玩起了翻花绳。 没能跟苏和卿多说点话,沈砚白心中难免失落,但是看到她与绾绾一起玩时脸上的笑容,又觉得满足,就这么看了一路,直到李夫人前来撩起马车的帘子。 “下来了下来了,我们到地方了!” 三人鱼贯而下,跟着李夫人的流程一起上了香念了经,吃过斋饭之后李夫人按以往的惯例去找主持求签,宋夫人跟着一起,剩下的三人就闲了下来,一起在寺庙的后院闲逛。 绾绾走着走着看见了前面开的一大片秋海棠,飞奔着去看了,苏和卿紧随其后,沈砚白也加快了步伐,但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 “沈大人,好久不见。” 沈砚白回头,见到一个小和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沈砚白确定以及肯定,两人从未见过面,这人却说“好久不见”。 他停住了脚步,脱口而出此人的名字:“了悟。” “沈大人果然聪慧过人。”了悟叹息,“只是听令妹和苏小姐说起我,还没见过面就知道我的样貌了。” 沈砚白眉头皱起,视线紧紧盯着此人,沉声问他:“你在搞什么鬼?” 一会儿一个说法,竟真有几分哄人的好本事。 了悟并不因为这句话而愤怒,还冲沈砚白眨眨眼睛:“沈大人,我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人,你可不要这样严肃。” 沈砚白自然是不信,凑近他说了一句:“若是被我抓到你行骗的手段,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了悟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真是熟悉的威胁呢!您放心好了,小僧可不想被沈大人下狱,一定会实话实说的。” “实话实说?”沈砚白有一种莫名的窝火,“你叫苏小姐到处相看男人为了所谓的宿命,这就是实话实说吗?” “菩萨保佑!好大一股醋味!”了悟夸张地在鼻子前扇了扇,“沈大人怎么知道我这不是实话实说呢?自古女子婚姻不易。婚前多见见世面,这样能找到更好的夫君,难道不对吗?” 这话说得对是对,但是...... 被戳破嫉妒的沈砚白深吸一口气,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话反驳这个和尚。 了悟像是知道他心中的所想,出声安慰他:“其实我本意不是那样的,真是苏小姐会错了意而已。不过这回沈大人你放心好了,小僧会替你说话的。” “谁要你替我——”沈砚白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看见了跑回来的沈绾绾,于是闭上了嘴。 沈绾绾远远地跑过来大声说道:“大骗子!你休想骗了我和苏姐姐之后又骗我哥哥!” 了悟挑眉:“我什么时候骗你和苏小姐了?” 沈绾绾气哼哼的:“你用谐音骗我,而且苏姐姐现在都没遇到合适结婚的公子,怎么不算骗?” 苏和卿也在这时候走了回来。 “是啊,为什么还没找到那个人呢?大师再给我解解惑呗?” “可。”说着了悟的目光从苏和卿脸上移向了沈砚白,郑重其事: “苏小姐,能解你宿命之缘的这个命定之人——他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沈砚白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命定之人......和卿的命定之人,说的是他吗? 沈砚白感觉头有点昏昏的,这时候的第一反应竟然是: 幸好刚刚在马车上没有咬定这人是个骗子。 第167章 喜欢 沈砚白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一声声撞击着耳膜。 了悟那句“命定之人”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惶恐和一丝荒谬感。 他几乎是本能的,将目光投向了苏和卿。 她会怎么想? 她会信吗? 她之前相信这个和尚,现在可还会继续信这听起来如此……直白,甚至有些莽撞的断言? 目光流转中,沈砚白看到苏和卿的表情变得显而易见的错愕。 她先是愣住,像是没消化了悟话语中的含义,随即,目光猛地转向了沈砚白,带着探寻、难以置信,或许还有一丝窘迫。 那双清澈眼眸望过来的瞬间,沈砚白像被烫到一般,慌乱地垂下眼睛,紧抿着唇,几乎要将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色也抿去。 理智在脑中尖锐地嘶鸣:就是现在! 这是拆穿谎言的最佳时刻! 顺着她可能对他的不悦,顺着她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个前提,轻松就能将了悟打入“信口开河”的骗子之列,化解眼前的尴尬,也……切断那点不该有的、因一句谶语而疯狂滋生的妄想。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那句“荒谬”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口。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唐突了她,更深层的是,他发现自己心底竟可耻地生出了一丝贪婪—— 贪婪这“命定”二字所带来的,哪怕只是虚假的关联。 若在此刻他直接否定,难道不是给她了选择远离自己的机会? 对立的思绪在沈砚白脑海中激烈地冲撞,让他只能像一块被骤然投入激流的石雕,僵硬地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内里却早已天翻地覆。他甚至能感觉到妹妹绾绾好奇的目光在他和苏和卿之间来回逡巡,这更让他如芒在背。 他在等待——等待着苏和卿的宣判。 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风吹过庭院,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钟声,都清晰地刺耳。 终于,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里,他听到了苏和卿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是沈砚白?” 怎么会是他? 明明她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如他们沈家一样傲慢又高高在上的人,沈砚白明明在自己不喜欢的、避之不及的人的名单中,为什么自己的命定之人会是他? 感情在苏和卿心中疯狂叫嚣着无法相信,理智却在混乱的土壤中开辟出一条羊肠小径,在苏和卿的心中慢慢悠悠地提醒她—— 不是沈砚白又会是谁呢? 他满足了悟所说的一切条件,是她身边熟悉的唯一一个比各方面都比沈朗姿强很多的人。 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苏和卿抱着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失神。 明明她重生一世的愿景之一就是远离沈家人,为什么命运却仍旧将他们交织在一起? 是,现在的沈砚白是喜欢自己,但是以后呢? 他独身一人早已成为习惯,性格又冷淡,难保时间一长,自己会碍着他眼,让他怎么都看不惯。 前世的沈朗姿不就是个活脱脱的例子吗? 最开始的时候见三夫人,她若想要刁难自己,沈朗姿还会给自己撑腰,时间久了,连他也开始嫌弃最开始喜欢自己身上的那些特质。 来自紫阳郡的口音、活泼的性格、甚至连自己会医术都成了他厌恶的原因。 他不断要求自己成为他想要的那个样子,像一只只能供主人赏玩的金丝雀,若是主人不能够满意,那么金丝雀的生活也不会过得太好。 苏和卿好不容易从这样的前世逃了出来,难道这一世还要陷入这样令人厌恶的循环吗? 最好不要是他,最好自己还能有其他选择。 苏和卿目光移向沈砚白,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开口的话却是问着了悟的:“大师是不是算错了?” 沈砚白听到这话,睫毛颤了几下,陡然抬起眼睛,与苏和卿的目光对视。 这回,狼狈移开视线的人变成了苏和卿。 沈砚白久久地看着她白嫩小巧的侧脸,阳光十分偏爱她,这里站着的有四个人,但是柔和的阳光独独落在她脸上,照得她脸上细小的容貌清晰可见。 明明看起来那么温暖,对自己却冰冷异常。 沈砚白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手攥着,攥得他的呼吸都痛,连了悟的回答都变成了虚幻的背景声音: “贫僧......绝对无错......出家人不打诳语......” 是吗?他既然这样笃定了,那自己也只能笃定了一点了。 沈砚白目光看着苏和卿,听到自己声音冷淡地回答: “你行骗这么久,还敢说自己出家人不打诳语?只凭借你一张嘴,说我是命定就是命定? 我沈家百年世家,我又一定是下一任家主,族中宗妇向来门当户对相敬如宾,苏小姐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 更何况论起婚事一看八字二需纳吉,你什么都不问,就如此武断地判定所谓命定,岂不可笑?” 抱歉,又对你说了这样重的话。 但是就让这句话作为这场闹剧的结尾吧,挽救起你的不愿,也挽救一下我多次岌岌可危的自尊。 沈砚白心里想着,终于将目光从苏和卿的脸颊上收了回来,严肃地看向了悟,却看到他露出了看透一切的迷之笑容。 “你们八字绝对契合,沈大人若是不信,我现在就来给二位看看?” 沈砚白:...... “不用了,我没兴趣再参到你可笑的谎话中。” 说完沈砚白立马转身,不敢再多留一秒。 哪怕他脚步慢一点点,他都害怕自己真的重燃希望,将自己的八字双手奉上,妄图求取一个美好的结果。 不行,他绝不可以这样做。 沈砚白离开的脚步坚定而迅速,连沈绾绾追在身后唤他也没有回一下头。 留下了三人站在原地。 了悟耸了耸肩,冲苏和卿道:“看啊,人被你气走了。苏小姐,明明你也喜欢沈大人,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推走呢?” 第168章 夹菜 苏和卿猛地看向了悟:“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了悟摊手:“我要说我无所不知你们肯定又要觉得我是骗子了。” 苏和卿想笑一下,却连笑的力气都丧失了,只好面无表情的,跟了悟说道:“我要去求求菩萨,让他能给我多一点好运。” 她循着来时的路,重新回到大殿中,了悟沉默的跟着她。 殿内的降真香幽幽,苏和卿点了三根香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像,心中忧愁。 命运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若是不选沈砚白,就仍会和沈朗姿纠缠不休;若是选了沈砚白,不一定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 苏和卿三叩九拜,线香烧了很多,眼见香灰马上就要落到她手背上,了悟终于出声: “苏小姐犹豫的点我觉得很奇怪,新日子总好过早就经历过一遍苦日子吧?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苏和卿伸出的手微微一颤,即将坠落的香灰终于飘散而下,落在蒲团前,像一小撮冰冷的雪。 她缓缓将剩下一截线香插入香炉,青烟袅袅,模糊了她凝视菩萨的视线。 “大师说得轻巧,”她开口,声音带着香火熏染后的微哑,“你怎么知道,新的日子,不会是另一种苦日子?” 她转过头,看向了悟,眼底是重活一世之人特有的、与年龄不符与审慎:“沈家的门槛,哪能容我我以真实的模样跨进去吗?上辈子当小妾尚且束手束脚,更何况是家主的妻子?无论怎么样,都不得自由。” 了悟静静听着,脸上那惯常的、略带戏谑的笑容淡去了些。他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才道: “非也。沈大人与沈五公子再像,也不是同一个人。你将他二人视作一体,因一人之过,预判另一人之罪。这对沈大人,是否公允?对渴望跳出循环的你自己,又是否是一种画地为牢?” “我……”苏和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理智上,她知道沈砚白与沈朗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沈砚白的喜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而非沈朗姿那种居高临下的占有。可情感上,那道由前世伤痕烙下的警戒线,依旧鲜明刺目。 大概经过了十年磋磨,她终究是失掉了最纯真的勇气。 她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别的人。 但是旧路不通,她也只能选择新路。 不论这个新路会是什么样子,至少现在的自己仍旧拥有改变它的能力。 最坏的结果也不会像前世一样为人奴婢了,她总会为自己挣得一番大好的前程。 最后一节线香也燃为灰烬,苏和卿站起身来,向了悟点点头,向着光明的殿外走去。 外面,绾绾正眯眼晒着太阳等她,见她出来,小猫一样地凑了过来。 “姐姐,哥哥一定要走,姨母怎么也劝不住,就同他一起走了,我想等你。” 他已经回去了? 苏和卿愣了一下,心中也明白沈砚白心中的气,柔和地摸了摸绾绾的脑袋:“那我们也回去吧。” * 李家,李夫人在沈砚白门外叹息。 “这孩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让人担心。” 她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从里面拉开,沈砚白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姨母,我不是小孩子了,真的不用担心我。” 李夫人一见他出来,立马拉住他:“哎呀,你是姐姐的孩子,在我眼中总归都是小孩儿啊!既然没事就好,我们去吃饭。” 李夫人说话故意说得简略,其实不是要一起在李府吃饭,而是一起去宋家吃饭。 等沈砚白想要走的时候已经完了。 “姨母。”沈砚白疲惫地叹息,“您就不要再撮合我与苏小姐了,她不喜欢我,在京城就不喜欢。” 李夫人一愣,看向沈砚白,沈砚白为了让她相信,只好把自己告白的事情告诉了李夫人。 “这......”李夫人觉得尴尬极了,没想到第一次撮合人就撮合了一对冤家。 但是这顿饭原本就是与宋府约好的,不能临时不去,只能委屈一下沈砚白这一次。 李夫人面露难色,最终还是软语劝道:“砚白,姨母知晓你的难处了。只是这饭局早已定下,宋家那边……实在不好推脱。就当是寻常家宴,吃完我们就回,可好?” 沈砚白看着姨母恳切的眼神,终究不忍让她为难,疲惫地点了点头。 到了宋府,气氛果然有些微妙的尴尬。 席间,苏和卿的位置就是特意预留的,在沈砚白旁边。 他刻意避免与她视线交汇,只沉默地用着饭菜,味同嚼蜡。 苏和卿几次光明正大地看他,却发现沈砚白根本不回头。 苏和卿:......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不过到底气的程度如何,试探一下。 苏和卿抿了抿唇,盯着侍女端上来的一盘清蒸鲥鱼,心念一转。 她主动用公筷夹起最肥美、刺最少的那块腹肉,放到沈砚白的盘中。 “沈先生,”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这鱼是今早刚送来的,很新鲜,你尝尝。” 沈砚白执筷的手猛地一顿,向来不吃鱼的他这次却没有任何解释,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将鱼肉吃掉。 哦?还会吃自己夹的食物?那应该还是有转圜余地的。 于是苏和卿再接再厉,又给沈砚白夹了一块东坡肉。 不吃肥肉的沈砚白:...... 默默地一口吞了下去。 “这个香芹炒肉也好吃,沈先生尝尝。” 觉得芹菜是苦味的沈砚白:...... 他开始思考苏和卿是不是也心里不爽,所以在故意报复他。 但是他们二人接触的不多,苏和卿应该不知道他不吃什么才对。 于是沈砚白默了默,又慢吞吞的将碗里的香芹炒肉夹起来放到口中好。 对面的宋夫人看的一脸开心。 “没想到去了一趟寺庙回来两个孩子感情变得这么好啊!我们和卿都主动给你侄儿夹菜了!” 李夫人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 这......沈砚白真是苦了你了。 第169章 了解 沈绾绾盯着哥哥慢慢地吃下那口香芹炒肉,也觉得苦得不行,歪着头问他: “哥哥竟然能吃得了芹菜,我和姨母都觉得这个很难吃很苦,有一股怪味,没想到哥哥能吃哎!” 这话一出,苏和卿要夹下一筷子的手一僵,睁大眼睛看了过去。 苏和卿知道有人不喜欢芹菜的味道,儿时她的邻居就是这样的,一家人基本上都不吃芹菜,因为他们都觉得芹菜的味道很怪。 如今沈砚白的妹妹不吃、姨母也不吃,那他大概率也对芹菜吃不惯。 苏和卿抿了抿唇,看着沈砚白一口一口细嚼慢咽,还是打消了继续给沈砚白夹菜的念头,放下了公筷。 沈砚白余光中看到了她的动作,面不改色地咀嚼着,喉结轻轻滚动,将那口芹菜咽下,然后抬眼看向妹妹,声音平静无波: “不苦。” 沈绾绾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忽然拉住她旁边的姨母的袖子,声音清脆地问她: “姨母,哥哥真的是咱们家的小孩儿吗?” 李夫人懵了一下,没能立马理解沈绾绾的意思,于是沈绾绾就给李夫人解释: “你瞧哥哥跟咱们其实挺不一样。姨母你吃不了芹菜,祖母吃不了芹菜,舅舅、妈妈、我都觉得芹菜很苦,但是偏偏哥哥就不觉得。 而且他很小就离开家了,他会不是妈妈生的? 我昨日看的话本就是这样写的呢,大家族领养的孩子很早就会外出求学,特别可怜。” 李夫人听的眼睛睁大,恨不得立马捂上沈绾绾的嘴巴,慌乱的解释:“你以后少看那些写来骗人的玩意儿!一天天净瞎说话!” 沈砚白确实很小很小就离开家里,李夫人知道他和家中人都不亲近,生怕沈砚白听到绾绾的话会多心,一直小心翼翼地看他,但只能看到沈砚白慢吞吞地嚼着芹菜根,脸上并没有对绾绾的话露出过多的表情。 但是旁边的苏和卿听到这话,却有些惊讶。 沈砚白......很小就离开家了吗? 她以为,像他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一定被父母亲视若珍宝,捧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日得关系他四五回,每每提醒他注意添衣、多喝茶水。 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养成沈砚白那样傲慢的性格。 但沈绾绾说他“很小就离开家了。” 苏和卿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对沈砚白有很深的偏见。 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沈砚白。 他正垂眸喝着汤,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关于身世的玩笑与他无关。 苏和卿觉得有些尴尬,但实在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倾身到沈砚白身边问他:“你几岁离开家中?” 沈砚白淡淡回答:“三岁。” 三岁?一个还会尿床的年纪怎么就离开家人了? 苏和卿听到这个答案是实打实的惊讶了,不可置信地继续问他: “只有你一人吗?你父亲、母亲没有人陪你吗?” 沈砚白轻轻摇了摇头:“还有奶娘和朝墨,但是奶娘只在我身边一年,就嫁给了私塾里的一位先生,便不再照顾我们了。” “那然后呢?你们身边就没有大人了?” “有的,书塾里的先生们都很照顾我。” 那怎么能一样? 父母亲是孩子最亲近的人,再不济有个奶娘,也算是个依靠,若是周围一个亲密的大人都没有,只有一堆零冰冰的先生,他的感情需求怎么能被满足? 苏和卿忽然意识到,沈砚白或许不是她认为的那样冰冷高傲,或许他只是......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感情。 毕竟祖父从小一口一个“囡囡”地叫自己,父亲抱着她天天叫“乖乖”,她早就习惯了他人的亲近,加上和姐姐从小玩闹着长大,生气了就吵架,吵不过就打架,然后两人一同站在院中对着母亲哇哇大哭。 可是这些童年时刻,沈砚白或许都没有。 一个人带着和他同样年纪的朝墨,成日死气沉沉地读书,冷了的忍着、伤了得忍着、难过了地忍着,根本无人安慰他。 也没人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 或许现在他家中都没人知道这些。 所以沈砚白根本就不会表达感情,也不会说话! 一股怜惜涌上苏和卿的心,她忽然凑近沈砚白,再一次确认自己的推断,问起了俩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 “那时候你说我不如专业的驯马师,是不是瞧不起我的意思?” “没有。”沈砚白停下手中的筷子,面向苏和卿,“如果你觉得我当时说的话伤害到了你,我给你道歉。 我当时只是让你继续接触小黑。 它性子太烈,之前已经伤了无数驯马师,你虽然成功过一次,但是我怕它性格不稳定,过一会儿发起疯来再上了你,所以才说的那样的话。” 苏和卿这下确定了,这个沈砚白是真的完完全全不会说话。 他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关切的说成嫌弃的,暖心的说成冷冰冰的! 苏和卿抿唇,继续问他: “那你罚所有人抄写《礼记》,是觉得我礼数不佳吗?” 沈砚白有些惊讶地微微挑眉,对苏和卿这样问觉得费解:“我是为了你!” “什么?” “当时太学里满是你的流言蜚语,我不止一次听到过,说什么的都有,怎么难听怎么说。我叫他们抄写礼记是为了让他们闭嘴,这件事情我当初不是讲过吗?” 苏和卿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 当时沈砚白是讲过来着......但自己根本没信这个理由,反而还觉得他虚伪。 苏和卿想想就更不好意思了,没看沈砚白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腰间挂着的玉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但是沈砚白的声音却安安稳稳的托住了她的情绪: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你对我有太多误解。” “那,你让我抄《女戒》是什么意思?” 苏和卿最讨厌这种对女子的条条框框。 第170章 桂花酒 苏和卿最讨厌这种对女子的条条框框,什么三从四德、侍奉夫君,她是好好的一个人,凭什么像没有自由的奴婢一样卑躬屈膝地活着? 苏和卿对沈砚白的讨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他这样的人眼中,她们这些女子,恐怕从来就不是能与他们并肩的、完整的人。她们是附庸,是点缀,是需要被“德”规范被“道”约束的存在。 她们的才思、性情,乃至喜怒,都必须在他们划定的框框里,才算是得体和正当。 自那以后,苏和卿便看沈砚白哪哪都不顺眼。 他那份超出年龄的沉稳,在她看来是迂腐刻板;他那份待人接物的礼节周全,在她看来是虚伪冷漠;就算是他对她伸出援手,也被她看做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 苏和卿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自然也不会接受他的好意。 今日,此时此刻,苏和卿对沈砚白的话有了些动容,才决定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希望他能拯救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虽然苏和卿觉得可能性不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拥有那样的思想已久,也根本不可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想到这里苏和卿微微垂下了眼帘,没再用期待的眼神看他。 下一瞬,沈砚白低沉的声音就让她精神重新为之一振—— “我一直想找机会为这件事情对你抱歉,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很抱歉那日让你抄这本书,我从来没看过书中的内容,只是人云亦云。 那日你和裴穆离开之后,我打开书看了一下,没想到书中的内容那么叫人——恶心。” 说到这里沈砚白眉头皱了皱。 “那日我只是想让你抄写清醒一下,思来想去,我书架上的书只有那一本像是你会比较熟悉,所以便拿来给你。” 苏和卿看着他,微微挑眉: “一定要是我熟悉的吗?我见你的书有《策论》、有《盐铁论》,这些不都可以吗?” “苏小姐,我那时并不知道你读过这些书,又怕给一本你没读过的书,你抄着抄着睡着了......毕竟那一天,我见你真的挺困的。” 苏和卿一时语塞。 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不是轻视,不是刁难,而是……怕她抄着陌生的典籍会睡着? 这个答案太过朴实,甚至带着点与她先前所有预设都格格不入的关切,让她积蓄已久的不满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温暖的火烛下,他向来沉静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几分。 “那你……”她顿了顿,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现在知道了?知道我读过《策论》《盐铁论》?” 沈砚白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她因惊愕而微启的唇瓣上,又很快移开。 “是和沈大人谈话的时候知道的。”他答得简洁,却没有敷衍,“苏小姐的才学,并非局限于闺阁,是我先前……狭隘了。” “狭隘”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不只是一句道歉,更像是一种对自身过往认知的否定。 苏和卿心头那点因被看轻而竖起的硬刺,忽然就软了下去。 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一直误会重重,以至于并不能看清彼此真实的样子,今日在青州的晚宴,竟然让他们彼此之间的误会进一步消除。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桂花香气。书房里的空气仿佛不再凝滞,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淌。 苏和卿觉得这样的氛围有些怪,刻意移开视线,忽然想起舅舅家中的树下好像还埋着她几年前做的桂花酒。 她忽然提起,祖父听到这话就不干了,瞪了一眼宋庆文: “你脑子干啥的,连这种小事都没记住。若是今日囡囡想不起来,我还喝不上桂花酒了!” 苏和卿听了这话偷笑,站起身来安抚祖父:“我这就去把它们都挖出来,让祖父一醉方休!” 宋夫人见苏和卿起身,立马看向沈砚白:“沈大人想去看看那棵树吗?那可是一棵又高又大的桂花树......” 沈砚白颔首起身,李夫人送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视线:“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 月光如水,倾泻在宋家后院。 那棵老桂花树果然如宋夫人所说,高大葳蕤,虽已过盛花期,但仍有残余的甜香萦绕在枝叶间,与泥土的气息混合,酿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苏和卿早已从下人那里取来了小铲,正挽起袖子,就着灯笼的光,在树根旁比画着回忆具体位置。她专注的侧脸在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褪去了平日的些许棱角。 沈砚白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确定下来位置,也拿着铲子跟她一起挖了起来。 苏和卿兴致勃勃地挖掘,将翻出来的泥土堆到身边,忽然注意到湿润的泥沾在了沈砚白月白色的衣角上,分外显眼。 “没事的。”沈砚白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轻轻地摇头,“咱们快点挖吧。” 苏和卿没说什么,收回视线,这回下手的动作小心了一些,没让剩下被翻出来的土沾到沈砚白分毫。 两人挖了一会儿,苏和卿就见到了封坛用的红绳。 “找到了!”苏和卿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捧出一个粗陶罐,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带着几分炫耀看向沈砚白,“我埋这酒的时候舅舅说要等他孩子出生的那年挖出来喝,没想到真的实现了!” 苏和卿当先打开一个小罐子,递给沈砚白: “喏,你要不要先尝尝?” 沈砚白伸出的手一顿,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个坛子。 难道他要......抱着酒坛喝? 苏和卿见他神色为难,很快反应过来,让小冬找来一个小碗给沈砚白倒了一碗酒。 沈砚白这回并未推辞,一仰头全部喝尽了。 “甜甜的桂花味。” 很香,还有米的清甜。 “怪不得你祖父一定要喝,是真的好喝,我能再喝一碗吗?” 第171章 醉酒 就这样,沈砚白连喝三碗桂花酒,回去的时候他一个人抱着好几坛子酒走在前面,苏和卿抱着打开的坛子走在他身后,仔细看了他的脚步半天。 终于忍不住犹犹豫豫地问他:“你......是不是喝醉了?” 沈砚白脚步未停,背影依旧挺拔,声音也听不出什么异常: “未曾。” 可苏和卿分明看见,他迈过月亮门那低矮门槛时,脚步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抱着酒坛的手臂收得更紧,像是在努力维持平衡。 她快走两步跟上,绕到他身侧,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看他。 他面色依旧沉静,只是那双总是清冽如寒潭的眸子,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眼神不似平日那般聚焦,看人时带着点迟缓的专注。 被她这样盯着,他微微蹙眉,似乎想表示不解,但连这样的反应都……慢了一拍,在夜风的吹拂下甚至有些天真的可爱。 “真的没醉吗?”苏和卿这回问话的语气有点掩盖不住笑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砚白,像是坚硬的外壳被酒意泡软了些许,露出底下不那么游刃有余的内里。 沈砚白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她,似乎想认真反驳。可他忘了怀里还抱着沉重的酒坛,这一转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后仰。 苏和卿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手臂。“小心!” 她的触碰隔着衣料传来,沈砚白身体一僵,垂眸看着她的手,没有立刻避开。 过了片刻,他才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研究什么难题一样,仔仔细细地看。 “苏小姐,”他终于开口,语速比平时慢,每个字都带着桂花酒的甜糯气息,“我酒量……尚可。” “不会三、三碗就倒。” 苏和卿咬了一下唇肉,憋住自己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点头:“嗯嗯,你酒量很好,我知道了。” 沈砚白看出苏和卿不信了。 于是他把抱着的酒坛子都放下,张开手臂,在苏和卿面前转圈。 苏和卿:?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沈砚白在她面前稳稳当当地转了两个圈,衣袂翻飞间,甚至还带着点平日里绝不可能见到的、刻意展示得流畅。 他停下脚步,身形笔直地站定,微微扬起下颌看向她,那双蒙着水汽的眸子竟透出几分得意,仿佛在说:看,我没醉。 苏和卿看着他这副与平日大相径庭的模样,那句“嗯,你没醉”刚到嘴边—— 变故陡生。 或许是转圈后的眩晕迟来了片刻,或许是那三碗后劲十足的桂花酒终于彻底发挥了效力。沈砚白刚要开口,身形便猛地一晃,不再是之前那种细微的踉跄,而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哎!” 苏和卿惊呼一声,下意识张开手臂想去扶他。 下一刻,带着浓郁桂花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一个沉重而温暖的身体直直栽进了她怀里。 沈砚白的头无力地靠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他整个人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双臂在她身侧软软垂下,竟是彻底醉晕了过去。 苏和卿彻底僵住了。 怀里的人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熟了。 苏和卿完全用腰力托着他,整个人抱着开坛的就马上就要被扑倒了。 “沈砚白!沈砚白!”苏和卿叫他,“你醒醒!” 均匀轻盈的呼吸就在耳边,完全没有一点变化。 他好像……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 廊下的灯笼静静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长,投在青石板上,模糊地交叠在一起。 看着是如此唯美的场面,实际苏和卿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这个重得不行的人压在身上让她无法动弹,手中还抱着一坛子酒,完全无法伸手扶他。 两人竟然就这么陷入了一场僵局中。 “囡囡......” 远处传来了祖父的呼唤,苏和卿顾不上被祖父看到这样的场景,立马回应他: “阿翁,我在这里!” 外公顺着声音寻来,在看到“相拥”的两个人的时候震在原地。 “阿翁你快来!我马上要摔倒了!” 外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沈砚白从苏和卿的身上扒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走去抱着打开的那坛子酒开始喝。 苏和卿:? “阿翁,你别光顾着喝酒啊,帮我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让他在这儿睡一整夜吧?” 祖父将一坛酒都喝见底了才冷静下来,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沈砚白,半晌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他喝了几口酒就醉成这样?” 苏和卿一愣,眨了眨眼睛。 “你不问问我和他怎么回事?” “这有什么好问的?少年少女之间的感情不就那回事。”祖父摊手,话题又绕回去了,“这小子怎么酒量这么差劲?” 苏和卿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点曾经熟悉的感觉。 都怪她在京城蹉跎太久,都忘了在紫阳郡的民风开放,礼制并不严格,小辈们和异性相处只要不跨越红线都是能被允许的,祖父自然不会多问他们两人。 苏和卿原本紧张想要解释的心放回肚子里,接上祖父的话: “京城的酒淡的和白水差不多,他自小在那里长大,自然喝不得烈酒。” “这酒也不烈啊。”祖父嘀咕了一句,倒也认可了苏和卿的话,走上去,就在她以为要将沈砚白抬起来的时候,祖父摸着胡须将手指放在了沈砚白的手腕上。 “这小子身体不好啊!”祖父捋胡须的手变快了,“身弱之人,跟他相处起来费劲,你就是要上山打猎他都不一定跟得上你的步伐。” 苏和卿笑了起来,跟祖父蹲在一起,也伸手摸了摸沈砚白的脉搏,煞有其事地跟着点头: “那等我成婚的时候,我骑着大马去接他好了,让他坐在轿子里面,省得被风吹。” 第172章 道歉 祖父闻言,白眉一扬,哈哈大笑起来,声震回廊: “好!好!这才是我苏家的女儿!” 笑罢,他却又摇头,指着地上的沈砚白:“不过囡囡啊,你看他这身子骨,怕是坐轿子都要晕轿。啧啧,京城里养出来的公子哥,中看不中用。” 苏和卿想起刚刚宴会中沈砚白平静地讲述过去,心中仍旧有些恻隐,拉了拉祖父的袖子:“阿翁不要这样说,他小时候很可怜的。” 祖父轻轻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这个小孙女儿这时候就开始心疼上了。 心疼男人是爱上男人的开端。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年纪大喽,还是不要掺和这些小年轻的事情。 这样想着,他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沈砚白扛上了肩头,动作利落得完全不像个老人。 “走吧,先把这‘娇客’安置到客房中去,总不能真让他睡在院子里喂蚊子。” 苏和卿连忙抱起地上剩下的酒坛,快步跟上。 祖父边走边絮叨:“明日他醒了,定要头疼。我去给他弄碗醒酒汤,顺便抓几副调理的药。这底子不打好,以后怎么陪你漫山遍野地跑?” 廊下光影摇曳,将祖孙二人的身影拉长。苏和卿看着祖父肩上那道即便昏迷也依旧透着几分清倔的背影,又想起他方才转圈后直挺挺倒下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弯起。 将他安置在客房的床榻上时,沈砚白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唇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呓语。 苏和卿俯身去听,却只捕捉到一点温热的气息,带着桂花酒的甜香。 祖父在一旁看得分明,嘿嘿低笑两声,摇着头出去了,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屋内烛火昏黄,苏和卿坐在床沿,静静看了他片刻。 此刻的沈砚白,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疏离与克制,眉眼舒展,长睫在眼下投出柔和的阴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乖顺。 当真是一副好颜色。 从前厌恶他的时候,他的脸好像被一层厚厚的雾蒙住,不想在青州,他这张让人为之惊艳的脸倒露出了阵容。 “沈砚白,”她轻声叫他,声音柔和而清亮,带着些微微的歉意,“从前是我一直在误会你......今后不会了。” * 第二日,沈砚白转醒的时候只感觉头痛欲裂,他捂着发闷的额头坐起身,就看到沈绾绾正站在他床边,手中捧着一个碗。 “哥哥你醒了。”沈绾绾伸手叫药碗递到沈砚白面前,“这是醒酒汤。” “多谢。”沈砚白伸手接过,仰头喝下,试图从混乱的大脑中找到昨晚的记忆。 他昨日好像只喝了三碗酒,然后开始觉得天旋地转,转着转着好像——转到了苏和卿怀里? 沈砚白捏着瓷碗的手指节发白,试探地问沈绾绾:“昨日我是怎么到这个房间的?” 沈绾绾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哥哥说要和和卿姐姐去挖埋在树底下的酒,但是一直没回来。和卿姐姐的外公就去找你们两人了,过了一会儿你没回来,他俩回来了,说你喝多了,已经把你送到客房休息去了。” 沈砚白心中沉沉叹了一口气,捂着疼得要裂开的额头,觉得这下苏和卿肯定对他又要避之不及了。 他问:“现在苏小姐可在府上?” 沈绾绾回答:“不在了,和卿姐姐大早上就带着侍女出门了,叫我留在这里等你醒。” 看吧,一大早上连绾绾都不想见,肯定是对他厌恶至极。 昨夜夜宴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升温,却因为自己醉酒而一落千丈。 罢了,他不要留在宋府继续碍苏和卿的眼了,他现在就走。 沈砚白强撑着宿醉过后疲软的身体起身,却听到了床边沈绾绾抽泣的声音。 “哥哥呜呜呜......” 沈砚白:? “和卿姐姐叫我......给你道歉。”沈绾绾一想到这个事情就难过的落泪,“对、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那样说你的呜呜呜......对不起!” 说着她快速退后一步,狠狠地给沈砚白鞠了一躬。 昨晚和卿姐姐回到宴席上的时候,特意去跟她说,她昨晚说的那些话伤到了哥哥的心。 可她是无意的!她只是觉得哥哥很像她看过的话本的主角所以才这样说的,她不是故意让哥哥不高兴的。 但是和卿姐姐告诉她,如果说了叫别人伤心的话,最好能想办法让那个人不再生气。 撒娇、讨好、谄媚......哪一种都行,但沈绾绾都不会,只好这样生硬地给沈砚白道歉。 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委屈,哥哥从小离开家又不是她造成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她道歉! 沈砚白没发现妹妹心中的不服,只是觉得这样小小一个人儿哭着鼻子很可怜,所以将她拉过来,轻轻给她擦掉眼泪。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你别再哭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吗?” 沈绾绾吸了吸鼻子,勉强忍住眼泪,睁着大眼睛看沈砚白。 沈砚白笑了一下:“这个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哦!其实哥哥也觉得芹菜很苦。” 沈绾绾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马睁得更大了,呆呆地看着哥哥,不由地问他:“那你为什么......” “因为不想让苏小姐觉得为难。她是好心给我夹菜,如果告诉她我这不吃那不吃,会让她觉得很尴尬的。”沈砚白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她觉得尴尬。” “原来是这样吗!那哥哥肯定就是妈妈生的了,不是被领养的小孩!”沈绾绾话都说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立马把嘴巴闭上,小心翼翼地看着沈砚白,“对不起.....” 沈砚白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绾绾不用觉得抱歉,哥哥从小离开家不是你的错,所以不需要绾绾说抱歉,也不需要你为这件事情难过。” 沈绾绾呆呆听着哥哥说这话,眼睛中又浮起了水雾。 这时她才真正明白,和卿姐姐为什么叫她撒娇讨好,而不是直接道歉。 原来哥哥一直都不怪她,是她自己纠结,所以才会觉得委屈难过。 沈绾绾仰头“哇”的一声哭出声来,这下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哥哥对不起......” 第173章 私奔 出门的苏和卿可不知道家里的沈绾绾已经哭过好几回了,她现在正带小冬在街上的成衣店买布料。 老板娘认识苏和卿,见到她立马惊讶地迎了上来: “苏小姐!年前听说苏大人升迁去京城了,没想到现在能在这儿见到你!可是因为你的弟弟妹妹来的?” 苏和卿笑着接下老板娘的话:“正是因为此事才到青州来的。” 老板娘点头,回身到柜台中,拿出两双小巧的虎头鞋和虎头帽递给苏和卿:“恭喜你舅母生孩子做的。你替我给你宋夫人带回去吧。” 苏和卿收下,向老板娘询问有什么做骑装的料子。 老板娘闻言,眼睛一亮,连忙引着苏和卿往店内走:“苏小姐可问着了,前儿刚到了一批新料子,正是适合做骑装的。” 她说着,从架子上取下一匹淡紫色的布料,手感厚实却又不失柔韧: “这是新到的锦纶缎,耐磨耐刮,透气也好,最适合骑马穿了,还有粉色、翠色、红色,小姐想要什么颜色的?” 苏和卿愣了一下,赶紧摆手:“我想要深色的。” 老板娘愣了一下,将另一个衣架子推过来:“这些全都是深色的,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苏和卿一眼就看中了挂在最边上的鸦青色。 这匹布上还用银丝绣了如意云纹,在昏暗中透露出一抹亮色来。 “就这匹了。”苏和卿让老板娘将这匹布料取下来,又将一个写着尺寸的纸条递给她,让她找楼里最好的绣娘缝制骑装。 老板娘看到尺寸的时候顿了下。 “这是给......男子做的骑装?” 苏和卿点点头。 马上就要到青州的秋猎了,沈砚白待着这里还不会那么快回去,到时候大家都去山上打猎,就留他一人在家的话感觉有些可怜,所以苏和卿今日来就是为了给他做件骑装,好方便大家一起出门玩。 选黑色也是因为黑色更耐脏一点,沈砚白喜洁,给他做白色的骑装很容易弄脏。 老板娘看到苏和卿点头,变得又惊又喜,凑过来八卦地问苏和卿:“是哪家的二郎?瞧着这身量是高,肩膀也宽,就是不知道长得和你配不配?” 苏和卿被老板娘问得有些羞涩,微微偏头避开老板娘热烈的视线。 就是这一偏头,苏和卿看到了外面匆匆而过的舅母。 苏和卿放下订金,带着小东追在舅母身后,终于在舅母走进茶楼之前把她叫住。 苏和卿看着舅母紧皱的眉头和急匆匆的神色,担心地问道:“除了什么事?可是弟弟妹妹那边有什么问题?” 舅母摇了摇头。 “两个小孩有公爹照顾着,在家安安稳稳地睡着呢。是我姐姐的孩子......她、她竟然跟着男人私奔了!” “什么?”苏和卿也惊讶得睁大眼睛。 就算在青州这样民风开放的地方,私奔也是不被允许的。 若是想要婚嫁,只需要双方父母亲同意就可举行婚礼事宜,她却选择私奔? 舅母低骂一声。 “她指定是被那男人哄骗了!我早说过那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姐姐拦着别叫兰丫头与他私交过密,却没想到......” 说着舅母摆摆手,就急匆匆地要走。 苏和卿赶紧跟上她的步伐。 “这男人是谁家的?他们两人私奔逃走,那咱们就去找他的父母,先在口头定下婚事,也能让他们两人有个名分,总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 “谁知道那男人的家人在哪儿?”宋夫人提起这个就气得直跺脚,“他不是青州人,说是随着老师来这边拜访游学,我们自始至终就不知道他父母在哪里!” “那他的老师呢?我们去找他的老师,总能得到一点儿有用的消息的!” 宋夫人恍然大悟:“是了!那徐文轩是跟着周夫子游学来的!” 她拉着苏和卿就往城南赶。 周夫子住在一条清静的小巷里,院中种着几丛翠竹。听闻来意后,周夫子捻须沉吟: "文轩昨日清晨确实来辞行,说家中有急事要返京回禹州城。老夫见他神色匆忙,还特意多问了几句,可他只说归期未定。" "那他可曾提起具体去向?"苏和卿急切地问。 周夫子摇头:"他只说要往北走,其他一概未提。" 苏和卿仍不死心:"夫子可知他平日与哪些同窗交好?或许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周夫子沉思片刻,唤来书童:“去把前日与徐公子一同学习的几位学子请来。" 不多时,三个年轻书生匆匆赶来。可问了一圈,众人都说徐文轩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深交。其中一个书生倒是提供了一条线索: "前日见他往城隍庙那边去,说是要求签问卦。" 这下至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往那边去,宋夫人的家人全员出动,沿着城隍庙的方向往禹州的方向找。 一直找到日落,却没人寻到两人半点影子。 宋夫人的姐姐林晴哭得眼睛都肿了,恨不得一头撞到墙上去。 “这个孩子怎么干出这样的蠢事!她心里光想着她的爱情,竟一点儿都不顾及她的姐妹!她这是要把我家孩子的名声都毁了!” 林晴剩下的两个女儿都缩在母亲身后默不作声地流泪。 和男人私奔的事情一旦败露,青州人人都会瞧不起这私奔的男女及其他们的家人。 那徐文轩倒好,人在禹州受不到留言的波及,可是林家就生活在青州,女儿跟着别人跑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林家是要遭人耻笑的! 苏和卿紧皱着眉,问林晴:“她究竟为什么要跑?” 林晴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见她与徐公子相识了这么久,便去问她徐公子的意愿,是否愿意娶她,什么时候来府上提亲。她只说徐公子是真心爱她,但是剩下的问题一概都回答不上来。 我觉得这事情不对,便不让她和徐公子继续交往,谁知第二日侍女就发现她的房间没人,她连同那位徐公子竟然双双消失不见了!” 第174章 顺利找到 听起来像是两人一起去禹州见徐公子的父母了,但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逃跑实在不符合逻辑。 苏和卿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若是真叫兰儿跑了不回来,她剩下的两个妹妹这辈子是无缘嫁人了。 苏和卿抿抿唇,忽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假设:“他们可能根本没有去城隍庙,也没有往禹州的方向走,所以才找不到人。” 林晴愣了一下,过来紧紧的攥住苏和卿的手,满是希冀地问她:“那你觉得他们二人如今在哪里?” “我不知道,”苏和卿摇头,“说不定还在城中,若是现在去报官,说不定会好找一些。” “绝对不行!若是报官,这件事情就彻底败露了!”林晴摆手后退,“绝对不能这么做!我们继续找找,继续找找应该能找得到的......” 会客厅的气氛一时压抑极了,现在事情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若是找不到人,事情迟早被发现,但是现在不报官的呀,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但苏和卿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事情没什么结果,宋夫人不想苏和卿在这里劳神耗力,叫她回家去休息。 苏和卿也知道自己待着这里做不了什么,于是起身告退。 等苏和卿提着灯回到宋家时,就见会客室灯火通明,沈砚白正站在会客厅的窗边,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清瘦的身形上,鸦青色的衣袂在夜风中微微拂动。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立即迎上前,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关切:“你还好吗?我听姨母说了你家的事。“ 苏和卿将灯交给丫鬟,实在是笑不出来:“人还没找到,舅母不愿报官,现在也不知从何找起。“ 兰儿因为一己私欲做出这么不顾及家族的事情,害得她的两个妹妹无言见人,也让她......在沈砚白面前抬不起头来。 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放在凉亭中吵架时沈砚白说的那些话。 她的家人缺乏礼节,时常表现得非常失礼。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事实再一次印证了他的话。 沈砚白,经此一事应该会更加瞧不起她吧。 苏和卿感觉十分疲惫,冲沈砚白缓缓摆了摆手:“没事的,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找得到找不到都会有结果的,多谢沈大人关心了。” 沈砚白原本来这里是想跟苏和卿讲述自己的看法,但是看她倦滞的样子,到口中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只是冲苏和卿点了点头。 “苏小姐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 小冬送他出了会客厅,回来迟疑地问苏和卿:“沈大人在家中等小姐就是为了问问小姐还好吗?” 苏和卿慢慢摇了摇头。 “他可能是来确定事情的真伪的,确定了之后,便叫李夫人离我们宋家远些。” “沈先生应该不会这样做吧?” 苏和卿心情低落,她也希望事实不是这样的,但在这么大的丑事面前,一切都十分难说。 * 沈砚白离开宋府后,并未回住处,而是径直去了青州知府衙门。 知府陈大人正要歇下,听闻沈砚白来访,连忙整衣相见。烛光摇曳的书房里,沈砚白开门见山: “陈大人,深夜叨扰实在抱歉。有件急事想请大人相助。“ 陈知府立马向沈砚白行礼:“”沈大人之事,陈某定当竭尽全力。” 沈砚白身后扶住他,交代事情。 “宋家外甥女兰儿姑娘今日失踪,同行的还有一位徐姓公子。“沈砚白压低声音,“此事关乎姑娘清誉,不宜声张。但我推测二人应当还在城中。“ 陈知府沉吟道:“沈公子为何如此思量?“ “两人只离开一日,跑不了多远,这周围的地方,往北只有一处客栈,却没有接见过一男一女。他们肯定不是往北边去的。剩下的三面方向相去甚远,离得最近的紫阳郡也要两日才能到达,我派出去的人没在路上找到与符合他们身份的人,所以两人大概还在城中。“ 陈知府点头:“那我现在就让衙役去搜查客栈。“ “还有偏远地方最近出租的地契房契。”沈砚白补充道。 “本官这就派几个便衣差役去客栈暗中查访。“陈知府提笔写下公文,“定会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人找到。“ “有劳大人。“沈砚白郑重行礼,“此事还望保密。“ “放心。“陈知府点头,“本官会对外宣称是查缉流民。“ * 一夜不平静。 苏和卿一晚上一直在做关于前世的噩梦,好不容易挣扎醒来,外面的天还黑着,小冬正窝在小榻上睡得正熟。 苏和卿实在睡不着,起身去外面转转,不知不觉转到宋夫人的别院,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还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苏和卿觉得奇怪,推门进去,就见祖父抱着一个小孩,沈砚白抱着一个小孩,两人正说着什么。 沈砚白一见她进来,立马往前走了几步,导致他怀里本来安静的婴儿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好了!”祖父赶紧将哄好的那方放回婴儿床里,将这个抱着拍背。 沈砚白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自然地躲开苏和卿的目光。 “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可是三更天,他不在李府,却在婴儿房中。 祖父也立马接话:“就是!小年轻身体本来就不好,还不好好睡觉能行吗?” “阿翁你别说了。”苏和卿将沈砚白从婴儿房中拽了出来,两人站在如水的月色下,苏和卿冲他挑眉,等他的解释。 “我来找你,但是忽然想起现在三更天就没去打扰你休息,然后我听到哭声,就到这儿来了......” 沈砚白在县衙等了一晚上,终于等到知府将两人押了过去,于是立马起身来找苏和卿,到了静悄悄的宋府才恍惚察觉现在的时间不适合谈事。 但是现在苏和卿醒着,沈砚白还是第一时间将消息告诉她:“我们找到你妹妹和徐公子了。” 第175章 穷巷 苏和卿走近一步,问沈砚白:“找、找到了?他们在哪儿?” 同睡在一张床上,两人确实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苏和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她下意识抓住沈砚白的衣袖,有些六神无主地问道:“那现在他们……” “人已经悄悄带回衙门了,徐公子被暂时收押,兰儿姑娘在陈夫人那里。”沈砚白看着她紧握自己衣袖的手,语气愈发温和,“陈夫人心细,说是远房侄女来做客,不会有人起疑。” 苏和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慌忙松开手,却听见沈砚白继续道: “我猜你定是睡不着的,所以得了消息就赶来了。”他顿了顿,“此事尚未惊动旁人,要怎么处置,还得看你们家的意思。” 这体贴周到让苏和卿鼻尖有些酸。 她原以为他会瞧不起她,瞧不起她的家人,可他却默默帮她把最棘手的事情解决了。 “谢谢你。”她低声说,声音有些颤抖。 沈砚白轻轻摇头:“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小冬急匆匆跑来:“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沈公子过去说话,说是……事情他们都知道了。” 苏和卿与沈砚白对视一眼,一同往正厅里走去。 三更天的正厅罕见的灯火通明,宋夫人扶着已经哭软的林晴坐在一边,诸位上坐着的宋老爷和林晴的丈夫周老爷都是一脸愁容。 见到沈砚白和苏和卿一同前来,周老爷赶紧站起身来向他行礼:“此事多亏了沈大人,若是没有您,我周家就要声名狼藉了啊!” 周老爷说着悲从中来,就要给沈砚白跪下,被他扶住了。 沈砚白:“伯父不必多礼,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知府陈大人已答应保密,事情绝不会从他那边泄露。只是徐公子那边……” “那种登徒子,让他牢底坐穿才好!”周老爷怒道。 “不!不能这样!”林晴突然扑过来,“若是徐公子入狱,到时他的家人来青州闹事,将这件事情抖搂出去,那兰儿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那能怎么办!”周老爷使劲一甩袖子斥道,“徐文轩这厮带着兰儿私奔,不就是想要白嫖,不想给兰儿正妻的身份却想要占有她?他都已经这样做了,哪能轻易放过他?” “惩罚他就是毁了咱们家的名声!”林晴情绪失控的喊了出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徐公子放了,让他签下协议,这件事情就此了结,我们再给兰儿找一个新的夫家。” 苏和卿也在旁边劝周老爷:“为了保全表姐,这件事情也只能这样算了。姨父别生气了,兰儿姐姐已经入了穷巷,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才这没有出路的巷子里面找别的路,而是应该趁早回头,早早抽身而出才是。纵使没能让那登徒子受到惩罚,兰儿姐姐能回头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沈砚白点头:“正是此理。” 周老爷见这么多人都劝他,也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就这样办吧。” 将这件几乎系着所有子女名声的事情轻轻放过,让那个登徒子得不到惩罚,也只能这样了。 周老爷的身影一时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轻轻挥了挥手,让手下的侍从去办这件事情。 但是侍从连正厅的人还没出去,外面就传来一声高亢的“报——” 一名身着衙门官服的小吏走了进来,向沈砚白抱拳: “陈大人托我来告诉您,今晚这件事情恐怕是瞒不住了。” “什么?”周老爷猛地站起身。 小吏继续说道: “那位徐公子在大牢中招了。他说他临行前曾把他要带周小姐走的事情告诉过不少人,包括他的一部分同窗和他的一些酒肉朋友。现在没有流言蜚语只是因为还没有大范围传开,但是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恐怕是瞒不住的。”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劈到所有人头上,林晴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整个人头昏脑涨,就要栽倒在地上。 “姐姐!”宋夫人赶紧叫人扶她去休息,自己留在这里却手足无措。 还是苏和卿先反应过来,问那个小吏:“他是怎么跟别人说的?说要带兰儿姐姐私奔,还是只说带兰儿姐姐离开这里?” “只说带周小姐离开这里。” “那事情就还有转机。他没有明说和兰儿姐姐之间的事情,我们可以对外宣称是兰儿姐姐已经与他定下婚约,所以他们才要一起前往禹州。这样说虽然牵强,但是别人也挑不出错来。”苏和卿抬眼看向周老爷,“姨父觉得可以这样做吗?” 周老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点头。 “可以,这个办法可以。” “那烦请大人回去告诉徐公子,若是他不同意与兰儿姐姐成婚的话,那周家也不介意鱼死网破。” 苏和卿说完这话,目光示意周老爷。 周老爷显然没有理解苏和卿的意思,还是宋舅父先反应过来,沉声接上了她的话: “大不了就是将兰儿打死,好还周家一个清白。当然了,这样做徐公子也逃不了,得要在大牢里蹲个几年。” “没错。”苏和卿点头,“这件事情的选择权在徐公子手中,事情的结果会如何,在他一念之间。” “好的,我会转达。”小吏拱了拱拳头离开。 周老爷脱力地坐回凳子上,无力地拍着自己的脑袋。 苏和卿抿唇,也觉得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别太难过了。”身后传来沈砚白低声安慰她的声音。 她回头,勉强笑了笑:“我没有难过,只是觉得可悲。为了一个虚情假意的人,赔上自己和姐妹的未来,值得吗?” 第176章 嫁人 “情之一字,唯世上最难解之事。兰儿姑娘不过是为之奋不顾身的其中一人罢了,要说做错了什么,唯一的错处就是相信了一个负心人的话而已。” “那也很过分。”苏和卿低声呢喃,“明知私奔是错却还要如此,错得太离谱。” 但事情总归能处理得好的,也算不枉所有人为了周兰儿的夜以继日吧。 心情一松懈下来,苏和卿就感觉到了困倦,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等小吏来回复,倒了两给热茶,一杯递给沈砚白。 两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苏和卿醒神得差不多,见沈砚白还十分清醒的神色,她忽然生出点好奇来:“沈大人可觉得困倦?” “是有点倦意,但不是很困。” “熬了一夜也不困吗?” “熬夜看公文习惯了,过了人定之时便不困了。” 苏和卿挑眉,见沈砚白摇头,没忍住小声惊叹。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状元呢,这么拼命!” “你说什么?”沈砚白没听清。 苏和卿赶紧摆手:“我赞叹沈大人厉害呢!” 沈砚白被她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头去,就见之前离开的小吏现在又回来了。 “沈大人,”小吏见到他就拱手,“徐公子答应了!他说愿意迎娶周小姐为妻,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所有人松下来的气来。 周老爷再次上前向沈砚白行礼:“多谢沈大人,多谢陈大人!这份恩情,周某没齿难忘!" “不必。”沈砚白侧身避开,“这件事情能有这样的好结果是苏小姐的功劳。既然事情已有了结,晚辈就先告辞了。” 沈砚白请辞,苏和卿主动跟上去:"我送送沈大人。" * 两人并肩走在黎明前的回廊下,廊下的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用。”沈砚白声音平和,“我是托姨母之请才帮忙的,不用你谢我。” 沈砚白将这件事情绕远了,只说是李夫人叫他帮忙,那他这个小辈帮姨母的忙是应该的。 而这件事情最后的感谢是落在宋夫人和李夫人之间,和苏和卿便没有太大的关系。 苏和卿叹了一口气,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 两人站在廊下,看着那个被丫鬟搀扶着的、高高兴兴回家的表妹,沈砚白回身对苏和卿说: “去吧,和你表姐说说话。毕竟是段勉强来的姻缘,只怕日后是有很多难过的,你去跟她多讲几句,也好过她一无所知的就嫁去禹州,日后要永受苦楚。" 苏和卿却不是很想去找兰儿——至少现在在兰儿异常兴奋满足的时候,她不想去: “她已经求到她所求的了,现在如何能听进去别人说的泼凉水的话?他们日后能否举案齐眉,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别人提醒是没用的。" “那也不足以让她剩下的一辈子都为了她今日这个小小的错误买单,不是吗?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是人生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是日后她都过得不幸,也有点太过于凄惨了。” 苏和卿顿住脚步。 她现在越来越发现,沈砚白待人的方式都是隐晦的,对人的好是隐晦的,对人的帮助是隐晦的,连如此宽容的观念都十分隐晦。 若不是逼着他自己说出来,谁又能知道他的心意呢? 这次,她没有给他推拒的机会,直接将香囊塞进他手中,转身离去。 * 祠堂内。 兰儿被生气的周老爷罚跪在祠堂,但是她分外不服气。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情,反正青州民风开放,大家都是挑选自己喜欢的人当夫君,有什么问题吗? 偏偏到她这里,父母总是阻止她和徐文轩在一起! 身后响起了一些动静,周兰儿猛地把手边的香炉往后一甩,大声骂道:“又是哪个大胆刁奴想来看本小姐的笑话?” “兰儿姐姐。”苏和卿站在祠堂门口,声音平静地叫她。 兰儿回头看见是好久不见的远方妹妹,面色一软,招手叫她进来。 “你也听说了吧?我和徐公子能在一起是真的开心,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男子也要大胆追求知道吗?” 苏和卿摇了摇头,将徐公子本来就没打算娶她,是因为周老爷施压的事情告诉她,看着周兰儿越来越惨白的脸色,苏和卿到底心有不忍。 “姐姐,明知是错,你为何要做呢?” “爱不是私自占有,而是尊重。徐公子只想占有姐姐而已。” 见周兰儿整个人有些崩溃,苏和卿还是安慰地抱了抱她。 “姐姐,以后的路该如何走,需要你自己努力了。但是别忘了,你还是有家人的。” 若是实在过得不顺,家还是欢迎一个做了错事能及时回头的小孩。 * 周兰儿的婚事办得匆忙,但是该请的宾客,该摆的排面还是一样没少,甚至连知府大人都来参加婚礼,剩下的来宾更是不敢多说什么。 周兰儿穿着一身火红的嫁衣,上婚车之前忽然拉住了苏和卿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前些时日文轩喝醉了酒,我才听他说着,他家能给出这么多聘礼是因为沈大人在那边施了压,他家若是还想好好的当禹州的知府,就不可怠慢了我。 和卿,好好谢谢沈大人,多谢他帮我至此。” 周兰儿上轿离开,苏和卿的目光落到了和知府说话的沈砚白身上。 从前厌恶他权势滔天,如今却又幸得他的帮助,至少能让表姐的下半辈子过得安稳一些。 大抵是感觉到苏和卿的目光,沈砚白也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苏和卿笑了笑,向他走过去。 “沈大人,后天的秋猎,你可要参加?” 第177章 骑装 知府听了这话目光也看了过来。 秋猎向来是青州的大活动,他作为知府肯定是希望沈砚白这样京城的官员能赏脸来参加,有助于他的威望。 沈砚白颔首,确定自己要去。 苏和卿听到这话点点头就溜了,留下的沈砚白:? 她就是特意来问我一句? 沈砚白想了一天没明白苏和卿这举动的意思,在回李府的马车上他仍旧在想,完全没注意坐在他对面的云水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 为了让公子注意一下自己,他轻咳两声,试图换回沈砚白的注意力。 而他这么做也成功了,沈砚白果然被他可以发出的响动唤回了神,但是他第一时间还是没有注意到那个盒子,而是为自己一天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而懊恼。 苏和卿已经拒绝过自己好几次了,沈砚白不愿意再提及自己这些心意给她造成负担。 所以,不可以再想。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强行将今日之事从脑海中赶出去,抬眼问云水:“京城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云水在他抬眼的时候特意将盒子往胸前举了举,但是沈砚白的视线只是定定的落在他脸上,没有丝毫偏移,等着他汇报京城的情况。 剩下的路程就是云水给沈砚白汇报这些情况,沈砚白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点头,终于汇报完了京城的事情,也回到了李府沈砚白的院子。 云水伺候沈砚白将身上硬挺的外跑脱下,换上了一件柔软的银白色袍子,然后特意将盒子放在显眼的位置。 沈砚白还是没看到。 他垂眸沉思着,忽然吩咐云水:“朝墨那边的奏折可有保存好?若是柳家倒台,叫他一定第一时间呈给圣上。” “都准备好了。”云水给沈砚白泡茶,终于没忍住提醒他“公子要参加青州的秋猎,但是我们来这边的时候没带骑装。” 沈砚白:“那明日去买一套。” 云水:“呃,其实不用。其实知府大人给公子送了一套,我打开给公子看看吧。” 云水实在是没办法了,本来是苏小姐给公子准备的礼物,但是公子几番视而不见,为了让他能注意到,云水不得不自己打开这个盒子。 但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没一开始就说这是苏小姐送的。 他将那件折叠得工整的墨色银线骑装端起来给沈砚白展示的时候心里觉得惊艳。 江南这边的生活环境优渥,连衣服料子都用得这样好,银线在黑色的布料上显得十分华贵耀眼,云水看见这件衣服都忍不住想象公子穿上它之后的样子。 沈砚白的眼中也闪过一抹满意。 他的大部分衣服都是白色系的,但是他本人并没有多喜欢白色,而是更偏爱深色的衣服。 从小自己生活,浅色的衣服太容易脏,冬日朝墨和自己一起蹲在河边洗衣服之后手上长满冻疮,又疼又痒晚上睡不好,第二日上课的时候是要被夫子惩罚的。 所以沈砚白一直更偏爱深颜色的衣服,有了脏污不太容易看出来,清晰也更加容易。 但是回到京城之后大夫人觉得他穿黑色太沉郁,就叫来裁缝,将他的那些衣服几乎全部换成浅色系的衣服,只留几件冬天厚实的黑色斗篷。 沈砚白从小就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回到京城要和这么一大家人共处一室,有些事情没必要计较太多,所以大夫人将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换掉他也未置一次。 久而久之,大家好像都默认他更喜欢浅色的衣服。 这位青州知府误打误撞,却还真的撞对了点,送的这件骑装沈砚白十分满意。 “之前他帮过忙,如今就不适合再收下这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了。”沈砚白抬眸看云水,“你当时收这件衣服的时候怎么没与我说?” 云水:“因为不是青州知府送的,是苏小姐给我的。” 沈砚白在听到云水的这个答案的时候心漏跳了一拍。 他目光倏地落回那件墨色骑装上,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 “……她送的?” 云水见公子总算察觉,忍住笑意连忙道:“是,今日苏小姐身边的丫鬟送来的。”他顿了顿,小声补充,“丫鬟还说,这是苏小姐亲自去铺子里挑的料子。” 烛火噼啪一声。 沈砚白注视着那件衣裳,银线在墨色底料上蜿蜒出流云暗纹,在烛光的跳跃下隐隐闪耀。 她竟然送自己一套骑装。 这个认知让他心口发烫,连日来的困惑与克制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起身走到衣架前,伸手轻抚着银线绣的流云,触感细腻,仿佛能想见她立在铺子前垂眸挑选的模样。 沈砚白情不自禁地喃喃低语:“她为什么要送我衣服?” 云水在一边老实巴交地回答:“或许是因为苏小姐现在对公子也有好感了呢?” 沈砚白骤然回神,在云水面前漏了的心思让他有些羞恼。 “你如今也是胆子大了,倒也敢骗起我来了。” 云水听出公子不是真的生气的语气,赶紧讨饶:“这还不是想吸引公子的注意力小的才出此下策吗?公子,你还要把这件骑装送回去?” 沈砚白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你出去吧,明日可别让我见到你,小心我看你不顺眼,叫你打断你的腿。” 云水一听立马撤退,边撤还要边调皮:“那我明日就不陪公子和绾绾小姐一同去骑马了。” 沈砚白不想理他,但是思绪又不禁飘远。 说起骑马来,苏和卿的骑术不是一般的好,不知绾绾会不会贪玩,将她也叫去一起骑马。 若是要一起去,他要穿苏和卿送给自己的这件骑装吗? 这是送给自己秋猎用的,提前穿上会不会不太好? 第178章 他第一次见小白 第二日,沈绾绾见到一身黑衣劲装的沈砚白看得眼睛都直了。 从来见哥哥都是一身白衣温文尔雅的样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哥哥这样飒爽! 沈绾绾一下扑上去抱住哥哥的手臂:“哥哥哥哥!你穿玄色真是好看,平时为什么不多穿点啊?” 沈砚白躲开她炙热的目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好看以后多穿点。” “好呀好呀!”绾绾开心极了,一路上都说个不停,到了马场拉着沈砚白挑选马儿的时候小嘴仍旧嘚吧嘚吧的。 “我求了姨母好久她才同意我让我学骑马呢!这也有和卿姐姐的功劳,要不是有她在,我的身体也好不起来,姨母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宽和。” 沈绾绾兴奋地说着,指着一匹棕色的矮脚小马问哥哥:“我骑这匹马儿可以吗?” 沈砚白点头,驯马师就将马儿从马厩里牵了出来:“这匹马儿性格温顺稳定,谁很适合新手学骑马用的。公子要挑哪一匹马呢?” 沈砚白心思不在这上面,耳边是沈绾绾叽叽喳喳跟她说的事情,心里想的也是苏和卿会不会来,随手指了一匹马儿,让驯马师牵出来。 驯马师立马将这匹和沈绾绾同样颜色的棕马牵出来,笑着跟沈砚白介绍:“这匹马儿性格也是十分温顺呢!而且脚程还快,宋府的那位苏小姐以前来青州玩的时候时常骑这匹马。” “她经常骑?”沈砚白听到这话终于认真看了一眼自己挑选的棕马,毛色光亮顺滑,看起来就是一匹好马。 沈砚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脸,马儿乖顺地拱了拱他的手腕。 沈砚白心中生气一阵奇特的感觉。 他现在在远在京城几百里的青州,要骑一匹苏和卿曾经爱骑的马儿。这样想来,两人似乎有着不一般的缘分。 但这缘分好像总是差点意思。 沈砚白第一次在心中祈祷,若是这世上真有给人牵线的月老,是否可以让苏和卿和他的缘分更深一些,让他能够在此时与她见面。 “哥哥你怎么这副表情。”沈绾绾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略显忧伤的神色,“是不喜欢这匹马儿吗?” 沈砚白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牵着马往出走:“你不是要练习吗,我们快一点开始吧。” “好呀!”沈绾绾年纪小,对很多事情没那么纠结,听到自己能骑马的消息立马开心起来,屁颠屁颠地跟着沈砚白走到操场上,然后在驯马师的指导下骑上马儿。 “哇!骑马果然像和卿姐姐说的那样,好好玩呀!” 沈砚白掩下心中过的失落,冲她笑了笑:“那你就好好学。” “嗯嗯!我一定会的!” 沈绾绾兴致勃勃,边骑马边跟沈砚白说话,但是随着她的距离和沈砚白越来越远,她的话语也逐渐模糊起来。 沈砚白远远只听到苏和卿的名字,但是听不清沈绾绾在说什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笑自己的痴心妄想,又实在失落,看着这匹被牵出来的棕马一直低头吃草,也就没了骑它的心情,干脆返回马厩,准备找驯马师要点萝卜喂给它。 一走到马厩门口,就察觉里面的氛围不对劲。 原本按部就班工作的驯马师现在都围在一处,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被他们围起来的是一头高大的白马,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只是人围得密实,他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沈砚白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这匹白马长得跟自己在京城里桀骜不驯的那匹马几乎一模一样,并且在他看它的时候,这马儿也在看着他。 要不是知道京城离青州的距离,沈砚白都要以为小黑到这里了呢。 但是他还是放下了这个想法,走到放食物那边,准备拿点胡萝卜,但是这白马忽然看着自己的方向嘶鸣一声,将原本围在它身边的驯马师的目光都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面无表情地扬了扬手中的萝卜:“我给那匹棕马拿点吃的。” 没有人回复,但是驯马师们围成的那个圈散开了一个口,露出了里面被围着的那个人。 沈砚白看见她的一瞬间她也看到了沈砚白。 苏和卿正侧身站在白马旁,一袭胭脂色骑装将身形勾勒得清瘦利落。她指尖还停留在逐月的鬃毛间,阳光从木栅间隙漏进来,在她腕间跳跃成碎金。 白马恰在此时又仰头长嘶,苏和卿单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轻抚它颈侧,目光却落在沈砚白那身墨色骑装上。 "沈大人,"她唇角微弯,”你觉得这身骑装穿起来合不合身啊?" 驯马师们识趣地退开些许。沈砚白握着那根胡萝卜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情形比面对朝堂攻讦更令人无措。 他这才后知后觉到,身上这身骑装贴合腰线,做得是舒适又完全符合身材。 苏和卿却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小白很喜欢沈大人呢!沈大人可以给它喂一些胡萝卜,它也很喜欢萝卜。” 沈砚白顿了一下,拿着萝卜不自然地走向苏和卿,还没走到苏和卿身边,小白就伸着脖子过来咬他手中的胡萝卜。 沈砚白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苏和卿又躲闪了一下,马上口部对新的引起一个话题: “它们是一对的名字。” 话刚一出口,沈砚白就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心中懊恼,导致它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一时间原本围在周围的驯马师们都跑了。 这人身上的煞气这么重,他们可不敢继续在他周围待下去了! 只有苏和卿觉得无所谓。 她对沈砚白的冷脸已经习惯了,事实证明他冷脸的时候一般没什么事,可能只是内心戏多而已。 苏和卿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其实小白和小黑是姐妹,沈大人看出来了吗?” 沈砚白沉默地点点头。 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小黑第一次见苏和卿不犯倔脾气了。 第179章 多虑 但是她为什么要起一对名字? 而且真的好巧,他们确实很有缘分呢,两匹马儿竟然是姐妹,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还会更进一步呢? “沈先生?” 沈砚白的目光从手中的胡萝卜上移开,落在苏和卿的眼睛里。 “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话吗?” “我是说,”苏和卿冲他眨眨眼,“我当初把疾风的名字改成小黑其实是为了让你不高兴来着,你应该没生气吧。” 原来起名小黑是为了让自己觉得面子难看吗,他真是多虑了。 见沈砚白不回答,苏和卿抿了抿唇。 “苏小姐不必介怀,它本身也很喜欢你给它取的名字,我从前叫它疾风的时候,它都是不理我的。” “叫它小黑它就理你吗?” “嗯。”沈砚白从胸腔里沉沉地发出一声应答,目光又重新移回苏和卿的脸上,正撞见她促狭的目光——那里面分明藏着比戏弄更复杂的东西,像初春薄冰下流动的暗涌。 苏和卿,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沈砚白在内心问了一句并没有得到她的回答,毕竟没问出口的问题不会有人回答。 但是沈砚白却知道答案。 她不喜欢,也不愿意。 沈砚白手中的萝卜被小白吃了个干净,他转身回去又重新拿了两根,这回没走到苏和卿身边,而是站在马厩门口的阴影中对她说道: “我去喂我要骑的那匹马了,苏小姐请自便。” 沈砚白站在马厩门口的阴影里,背对着苏和卿方才所在的位置。 他本该径直走向自己的马,完成这疏离的退场。 理智在他脑中轰鸣,如同警钟——沈砚白,到此为止。你明知她无意,任何多余的靠近都是叨扰,是负担,是不该有的纠缠。转身离开,维持你一贯的冷静与得体,这才是你该做的。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被无形的藤蔓缠绕,牢牢钉在原地。情感如同汹涌的暗流,冲撞着理智筑起的堤坝。 他还能感受到她残留的气息,听到小白打鼻响的声音和她轻笑,他渴望靠近她,渴望与她说话,渴望看着她乌黑灵动的眼睛。 仅仅是回想着她方才可能流露出的、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情绪,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就从心底最深处滋生、蔓延,疯狂地叫嚣着。 可是苏和卿已经两次拒绝他了,这种时候,有君子之风的人自然是不会也不该继续纠缠。 沈砚白的内心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那个永远克己复礼、不愿让她有丝毫为难的沈砚白;另一半却是那个仅仅因为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方寸大乱,渴望抛却所有顾忌的沈砚白。 去喂马。他命令自己。脚步却迟迟未动。 他贪婪地捕捉着身后细微的声响——她是否离开了?她是否还在原地?她……会不会像他一样,因为这场仓促的结束而感到一丝失落?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他就听到身后轻快的脚步声和马蹄哒哒哒的声音。 沈砚白实在没忍住回头,就见苏和卿牵着小白笑着向他走过来:“今日绾绾约了我来骑马,沈大人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找她呢!” 沈砚白只觉得心跳快得不能自已,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生了什么病。 但是还好他的头脑没有眩晕,人也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直到苏和卿来到他身边,将小白的缰绳塞到他手中,问他要不要骑骑看。 沈砚白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不得不说,小白要比它的姐妹小黑脾气好的不止一点,即使是沈砚白这个陌生人,它也没有生气,而是听从他的指令,一瞬间就飞奔了出去。 “哇塞!”还在练小碎步跑马的沈绾绾眼睛都瞪大了,“这么快!这么帅!” 苏和卿走过去,鼓励地看着她:“你多加练习,也可以做到这么帅哦!” 话音一落,沈绾绾就苦着一张小脸了。 “姐姐,我只练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腿软了,什么时候才能像哥哥那样骑马呀!” “不着急。”苏和卿先让沈绾绾下来休息一会儿,“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做事情当然会比别人慢一点儿的,所以就慢慢来吧。” 沈绾绾嘟嘴:“那哥哥身体不好,他学骑马也学了很久吗?” 沈砚白刚好跑马一圈回来了,听见沈绾绾的话,面无表情地回答她:“不久,只用了不到一周。” “啊?哥哥这么厉害,叫别人怎么活嘛!”沈绾绾大大地叹了口气,搂住旁边和自己一般高的小马,和它脸贴脸,“咱们两个是比不过他了,算了算了,我们去草地上躺着吧!” 小马赞同地打了个鼻响,挤着沈绾绾一同走了。 沈砚白眉头皱了起来,叫住她:“练习怎可如此偷懒,你才学了多一会儿?” 苏和卿赶紧挡住她的目光,背后悄悄招手让沈绾绾离开。 “她已经练累了,是该休息一会儿了。沈大人,我们两人比赛跑马怎么样?” 沈砚白的目光从走远的沈绾绾身上收回来,有些无奈苏和卿的阻止。 “她这样疏于训练,赶在秋猎的时候肯定不能跟着我们一起跑马的。” “我知道。”苏和卿走过来,“但是她若是成日艰苦训练,说不定到秋猎那日就病倒了呢。到时候她只能待在家中,肯定会闷闷不乐。反而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到时候能骑着一匹小马四处逛逛,会很开心的。” 沈砚白没想到苏和卿会这样说。 他做事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只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最好,哪怕中途吃了再多苦,生了再多病也在所不惜,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但苏和卿好像就不这样认为。 第180章 赛马 在她心目中,很多事情要排在目的之前。 沈砚白抿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点点头:“是我太严厉了。” 他不得不承认,苏和卿看待世界的方式与他截然不同。 在他的世界里,目标明确,路径清晰,一切皆可为达成目的让路。而她的世界里,沿途的风景、同行者的感受,甚至对手的状态,都值得被纳入考量。 这种认知上的差异,让他显得如此生硬和不近人情。 “严厉又没有错。”苏和卿轻巧地接过话,仿佛看穿了他那一瞬间的自我审视,语气里没有半分责怪,反而带着一种宽和的接纳。 她总是这样,轻易就能化解掉可能存在的尴尬与紧绷。“所以沈先生,你要和我比吗?” 话题被她灵巧地转走,从略带沉重的自我剖析,转向了轻松明快的邀约。 沈砚白的心绪却还陷在方才的波澜里,未能完全抽离。理智在提醒他,应当保持距离,不该让这看似游戏的互动继续滋长不该有的期待。他应该找个借口拒绝,然后转身离开,回到安全而疏离的位置。 可情感却在苏和卿那带着一丝挑战、又隐含笑意的目光中缴械投降。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这样的她——鲜活,灵动,像一束光,不由分说地照进他过于规整的世界。 他看着她微微扬起的下巴,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如同碎星般的光芒,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仅仅是这样一个对视,就让他先前所有关于“远离”的心理建设,变得不堪一击。 “好。”一个字,几乎未经思考,便从喉间逸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与妥协。 他终究还是无法抗拒。哪怕只是片刻的并肩,哪怕这比赛背后可能并无他奢望的深意,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让两人之间这根无形的线,不要就此断开。 “怎么比?”他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朋友间的寻常赛马。尽管他心知肚明,有她在的任何事,于他而言,都早已不再寻常。 苏和卿眼睛弯了起来,像是早就在等他这句话。 她抬手,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草坡尽头那棵孤独伫立的老槐树:“看到那棵树了吗?就以它为界,先到者为胜。” “彩头呢?”沈砚白下意识追问。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这似乎显得他过于在意,带着某种急切的试探。 苏和卿却似乎并未察觉,她歪头想了想,月光流淌在她白皙的侧颈,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输的人……”她拖长了调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如何?当然,不能强人所难。” 不能强人所难。沈砚白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这像是为他设下的安全网,却又像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潘多拉魔盒。一个要求……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无数个隐秘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又被理智强行压下。 “好。”他再次应允,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入她布下的、名为“苏和卿”的迷局,心甘情愿。 为了公平起见,苏和卿并没有骑小白,而是重新从马厩里挑了一匹马出来,但是沈砚白原本骑的那匹棕马却不开心了。 从前苏和卿来这里都是骑它,凭什么现在骑别的马! 棕马甩着头,凑在苏和卿身边不肯离开。 沈砚白干脆将棕马的缰绳递给苏和卿:“还是你来骑它吧,我和你换。” 苏和卿弯了弯眼睛,自然接过沈砚白手中的缰绳,接触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沈砚白翻身上马,动作流畅而沉稳。他身下的黑色骏马似乎感受到主人不同往常的心绪,不安地踏动着蹄子。 并辔而立的那一刻,轻柔的秋风拂过,带来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沈砚白目视前方,专注于那棵作为终点的老槐树,却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在不受控制地捕捉着身旁人的一举一动。 “准备好了吗?”苏和卿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强行按捺下去,只余下专注。 “嗯。” “那么——开始!”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风声骤然在耳边呼啸,两侧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沈砚白伏低身体,熟练地操控着身下的骏马,将速度不断提升。 他能听到旁边紧密相随的马蹄声,能感觉到苏和卿与他并驾齐驱时带来的那种微妙的竞争感与……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他本该心无旁骛,只为取胜。 可他的眼角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瞥向那个与他齐头并进的身影。 余光中,她微微俯身,墨发在风中飞扬,侧脸线条因为专注而显得格外清晰动人。一种混合着力量与洒脱的美,在此刻淋漓尽致地展现。 沈砚白的心猛地一悸。 终点的那棵老槐树在视野中越来越近。 五十丈、三十丈、十丈…… 就在即将冲过终点线的前一刹那,沈砚白清晰地感觉到,右边的苏和卿的速度忽然变快,如清风一般略过自己。 沈砚白收紧缰绳,但是黑马也加快了速度,但是它仍旧慢了,旁边那道棕色身影以微弱的优势,抢先半个马身,冲过了终点! 苏和卿勒住缰绳,棕马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她回过头来看他,因为疾驰而微微喘息,脸颊泛着红晕,眼睛里盛满了获胜的璀璨笑意,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明亮。 “沈先生,”她气息未匀,语气里带着小小的得意和显而易见的愉悦,“承让了。” 沈砚白缓缓停下,望着她在月光下灿烂的笑颜。胸腔里,因为激烈运动而狂跳的心脏尚未平复,又因她那毫无阴霾的笑容,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 第181章 玉牌 有未能取胜的细微遗憾,有对自己不能拿到彩头的无奈,但更多的……竟是一种看着她如此开心,而随之泛起的、柔软的悸动。 他输了。 输掉了那个可以提出一个“要求”的机会。 可奇怪的是,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她,他心中竟生不出多少懊悔,甚至生出了些好奇来。 沈砚白稳了稳情绪,淡声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 “我啊……”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尖轻轻点着下巴,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最终落回他依旧平静的脸上,“还没想好呢。”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沈砚白的心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在苏和卿亮晶晶的目光中归于平稳。 他轻轻点头,将挂在腰间的玉牌拽下来递给苏和卿:“你把这个拿着,若是以后想好了要什么,就拿着那个玉牌来和我兑换。” 苏和卿原本的笑容愣了一下,快速扫了一眼沈砚白给她的玉牌,有些惊疑不定。 前世,除了沈砚白本人,只有这枚玉牌能代表沈家家主的身份。 苏和卿只有幸远远地见过一回。 那是沈家五房的公子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硬要将外室带回家中抬为良妾。 当时怀了孕的妻子左御史台司徒之女大闹了一场之后就要和离,娘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就要把她接走,朝墨匆匆赶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彬彬有礼,向着司徒大人行礼: “十一公子公然收养外室,宠妾灭妻,不行丈夫之职责,视为不义。遂家主吩咐,将他杖责二十,赶走所有妾室,禁足承恩寺一年,修身养性,派家主的侍卫亲自监管,还请司徒大人不计前嫌出丑相助,派侍从共同监督十一公子在承恩寺的苦修。” 沈家五房的父母自然千万般不乐意。 十一在朝中任职,若是一年都被禁足在承恩寺,他的官职怎么办?他的前途怎么办? 他们想据理力争,骂朝墨为何要参与沈家五房的家事,但朝墨一把这玉牌拿出来,原本吵闹的两人就噤若寒蝉。 本来沈十一在这时候闹着要外室进门,就是吃准了沈砚白不在那种,管不了他的事,没想到他的玉牌留在朝墨的手中。 见家主玉牌如家主本人亲临,谁说什么也没有用。 司徒大人满意沈家家主的态度,于是并不要求和离,只是将女儿接回府中养胎,而做下这等事情的沈十一被停了官职,当真被押送到承恩寺日日苦修。 当时的苏和卿远远的站在角落,心中全是羡慕。 若是这令牌对着的负心的沈朗姿,宣判他的罪行,然后让自己能够回家......该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那天回去后的苏和卿连着做了一个月这样的美梦,天天盼着那闪耀的玉牌出现在自己面前,却一直未能如愿。 没想到前世念而不得的东西今生就这样轻易的、明晃晃地被递到她眼前。 苏和卿恍惚了一瞬。 “你......这个给我了?” “是。等你想到今日骑马赢得彩头的时候,便可用它找我兑换,就算是我自己也抵赖不了。” 苏和卿抿唇,心绪复杂地将玉牌拿在了手中。 她甚至希望现在的自己能穿越回那个过去,将这个玉牌立在沈朗姿面前,叫他跪在脚下,趾高气扬地休了他,帮无助的那个自己逃脱如沼泽的牢笼。 只是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沈砚白看着苏和卿垂下注视玉牌时微微颤动的睫毛,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情绪不对,顿了一下不解地轻声问:“你不想要这个?那我换个别的信物给你......” “没有,就这个就好。”苏和卿躲开了沈砚白伸过来的手,将玉牌攥在手中,深吸一口气,“等我想到今日的彩头是什么,自然会去找你。” “好。”沈砚白看不透苏和卿的思绪,没再强硬的要求,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苏和卿将那玉牌看了一遍又一遍,白皙的手指轻抚着上面的纹路。 那一瞬间,沈砚白忽然觉得有些嫉妒的微妙情绪蔓延了上来。 只是一块玉而已......她这样喜欢,爱不释手吗? 不多看自己一眼,反而把这玉牌当个宝贝一样,仔细观赏把玩。 她甚至从来没这么认真地看过自己,从来没这么耐心地把玩过自己! 一阵风吹,沈砚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倒吸一口冷气。 “那、那个。”他赶紧出声打断苏和卿的动作,“日头高了,带绾绾去用午膳可好?” 苏和卿点点头,将玉佩小心地放进荷包,双手做成喇叭状,冲仍旧躺在草坪上的沈绾绾大喊:“我~们~比~完~啦~” 风声带着苏和卿清亮的声音传出很远,甜滋滋地一路传到沈砚白心中,也传到沈绾绾耳中。 她猛地蹦起来,牵着自己的矮脚马向苏和卿这个方向跑过来。 “姐姐!哥哥!你们谁赢了!” “是苏小姐。”沈砚白淡淡回答,“骑技高超,甘拜下风。” “和卿姐姐好厉害!”沈绾绾开心的抱住苏和卿的腰,兴奋地问她,“你从我哥哥这里套到了什么好东西?” 苏和卿还没想好要什么,干脆没说,只是将玉牌给沈绾绾展示。 沈绾绾眼睛一下睁大了。 “哥哥把这个给你了?!” 好家伙,她曾经喜欢哥哥的这个玉牌,缠着问哥哥要,还让祖爷爷、父亲、母亲都问哥哥要,哥哥都没同意,现在就这么轻易地给和卿姐姐了? 沈绾绾无声地用眼神强烈谴责这个坏哥哥! 沈砚白避开她的视线,把缰绳递给驯马师,然后淡定地吩咐云水叫车夫去青州最大的酒楼。 “一上午体能消耗很多,中午吃点好吃的补充一下。” 沈绾绾不放过沈砚白,紧接着就拆他的台: “哟哟哟!哥哥你也能说出要去吃好吃的这样的话啊!真是稀奇呢! 也不知道从前在家中一起吃饭,毫不在意吃什么的是谁!” 第182章 软糯 苏和卿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听到她这话好奇地问她: “毫不在意食物?” 沈绾绾愤愤地点头: “对啊对啊!母亲问他喜欢吃什么他就说都可,喜欢什么口味他说都行,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这道菜吃一口那道菜尝一下,他从来不夹别处的菜,只吃自己面前的一盘。” 苏和卿睁大眼睛。 沈绾绾这么一说,她好像对这事情有点印象了。 和沈砚白为数不多的几次吃饭中,他确实只吃面前的几盘菜,唯一吃得多的一次还是上一次宋家家宴,那些菜还都是自己给沈砚白夹的。 他为何这样? 接收到苏和卿好奇的目光,沈砚白轻咳一声:“我不重口腹之欲,平日事忙吃饭也快,就没那么挑剔。” 可是苏和卿还是觉得很匪夷所思。 一大桌子好吃的,他竟然能忍住只看自己面前的这一盘? “可是若是家中做了好吃的红烧肉呢?还有松鼠桂鱼、鱼香肉丝、暖炉烤鸭、烤乳鸽、龙井虾仁、糖醋里脊、鸡汤空菜......这么多好吃的都在你面前,你能忍住不吃?” 沈砚白:“......家中不曾做过这些。” 沈绾绾跟着点头。和卿姐姐说的这里面大部分菜她都没吃过,但是听起来好香好香啊!听得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吃过红烧肉!”沈绾绾咽了一下口水,“刚入口的味道甜甜得像冰糖在舌尖化开,但很快咸鲜味就跟上来了,两种味道交织得恰到好处。肥肉部分几乎不用嚼,一抿就化在嘴里,像温润的油脂包裹着舌头;瘦肉炖得很透,咬下去能感觉到肉丝分明,却丝毫不柴。我们等会儿去就点这个菜吃!” 沈砚白听到她的这个形容轻轻的皱了皱眉。 不论从哪个角度想,这道菜的味道在他心中都不会好吃。 甜味就是甜味,咸味就是咸味,甜咸交织在一起算什么? 还有他不喜欢的油腻腻的肥肉和难嚼的瘦肉,竟然是混合在一起的,一想到油腻腻的口感带着瘦肉在口中,要被迫嚼很多下才能吞下去,沈砚白就觉得有些微微恶心的感觉。 但他却没有立马反对,而是将目光转向苏和卿,等着她的意见。 苏和卿当然是点头了! 她看着沈砚白的眼睛轻笑: “沈大人也尝尝吧,软软糯糯,真的很美味。” 沈砚白对上苏和卿亮晶晶的眼神,忽然感觉到有些饥饿。 刚刚沈绾绾形容的时候带给他的反胃感好像完全消失了,苏和卿眼中那种快乐和激动让他恍然觉得——这红烧肉好像不如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于是他点点头,轻声应道:“好。” * 青州最大的酒楼。 沈绾绾拿着小二递过来的菜单,一通狂点:“红烧肉、糖醋里脊、脆皮烧鹅——” “绾绾。”沈砚白沉声打断了她像报幕一样的点单,“尽挑一些油腻的食物,你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绾绾对上哥哥黑沉沉的眼神,委屈地撇撇嘴,不舍地将菜单递给一旁的苏和卿:“那姐姐你点吧。” 边说边用眼神疯狂暗示苏和卿: 千万别讲自己点的这些好吃的都删掉啊!千万别! 苏和卿看懂了她的小眼神,暗中冲她眨了眨眼睛。 沈绾绾瞬间不委屈了,整个人得意起来。 自己点的哥哥说不行是吧?好好好。 她就不信了和卿姐姐若是照旧说要吃这些菜哥哥敢反对一句吗? “绾绾点的这些都是这边的特色菜,每样只尝一点不会积食的。我再点几样蔬菜就好。” 沈砚白点头。 沈绾绾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哼,他只敢管着她,可不敢在和卿姐姐面前叫嚣! 说什么油腻说什么身体,就是看不惯她,幸好她已经发现了哥哥的软肋,不然总要受他人掣肘呢! 沈绾绾拿着自己的小碗坐得离苏和卿更近了一点,立马收到哥哥的一个皱眉。 “吃饭就吃饭,挨得那么近做什么?” 沈绾绾抬起下巴大声:“和卿姐姐都没觉得我坐得离她近,我挨着她又没挨着你,你管我!” 沈砚白:? 苏和卿看到他沉下去的脸色,赶紧打圆场:“没关系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绾绾理我近挺好的,方便我等会儿监督她不要吃得太多。” 沈砚白:“......好。” 除了好他还能说什么呢?这小妮子现在已经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知道苏小姐就是她的靠山,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她身上去。 之前对玉牌的感受有一次冲上了沈砚白的喉咙,他只觉得口干,不由地抿了抿唇。 他们都得到苏和卿这样的珍视,但是自己却一点儿都入不了她的眼...... 一股巨大的挫败和不甘让沈砚白的心中像是火烧一样的燥,恨不得现在一把将苏和卿拽到自己旁边,跟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 她身上一定很暖和,也很柔软,和自己腿贴着腿,胳膊挨着胳膊,皮肤的温度透过不算厚的衣衫和自己的体温融合到一起,一定很舒服、很软...软软糯糯的...... 沈砚白的目光又不由地落在了苏和卿的嘴唇上。 那里确实很软,像是云朵一样的软弹轻柔,带着特有的香气。 沈砚白的眸色渐深。 哪怕之前唯一的触碰是在自己窒息、头脑昏沉的时候,他还是对那样的感觉记忆犹新。 就在沈砚白想入非非的时候,沈绾绾不满地打断他的回忆:“哥哥你干嘛一直盯着和卿姐姐!” 沈砚白立马狼狈地移开视线,慌张的垂眸盯着悬在杯中的茶叶。 原本没注意的苏和卿听到她的话,扭头看起,就见沈砚白正垂眸喝茶。 “哎呀绾绾,”苏和卿小声地叫她,“你就别跟你哥哥这样计较啦!” 沈绾绾嘟嘴:“可是他刚刚真的是在瞪你!” “没有啦!”苏和卿摸摸她的脑袋,“沈大人有时候只是看起来凶凶的。” 嗯,应该是这样的,但说不好刚刚沈砚白因为自己也反对了他的意见而不爽。 第183章 甜点 毕竟是年少有为又大权在握的人,习惯了当高位者,被人忤逆自然心情不好。 但是他不说,苏和卿就权当不知道了。 但是没想到沈砚白竟然跟她解释:“我没瞪你,只是不想绾绾坐得离你这样近。” 旁边的沈绾绾一把抱住苏和卿的胳膊:“就座这么近又怎么样?” 眼见两人就要杠起来,幸好店小二端着菜上来。 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被摆出来,馋得沈绾绾眼睛都要掉到盘子里了。终于等到哥哥说可以吃了,她第一筷子就伸向红烧肉。 酱红色的肉块整齐地码在白瓷碗里,油光发亮,热气腾腾间甜咸交织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沈绾绾直接夹起一块放进口中。 “唔,真的真的好好吃!”沈绾绾吃的眼睛都亮晶晶的,整个人像是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跳一支舞蹈一样欢快。 沈砚白看着她笑得可爱的小脸和跃跃欲试的身体,默了默,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夹自己面前的这盘菜。 食不言寝不语和只夹自己面前的菜几乎已经成为沈砚白这么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所以他无意识中仍旧这样沉默地吃饭,但是却被旁边的苏和卿注意到了。 她看着沈砚白默默一个人吃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 “沈大人果然和绾绾说的一模一样呢,只吃自己面前的这几盘素菜,都要吃光了,是不是不想让我和绾绾吃?” 苏和卿本来是在开玩笑,但是沈砚白听了之后却是一愣,有些慌乱的抱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和卿赶紧用动作打断他的话,自然地夹起一块红烧肉,轻轻放到沈砚白面前的碟中,“沈大人也试试?” 沈砚白抿唇,盯着那块颤巍巍的肉,肥瘦相间,表层裹着晶莹的酱汁。他迟疑地拿起筷子,在苏和卿期待的目光中,小心地夹起一小块放入口中。 预想中的油腻并未出现。肉质果然如沈绾绾所说,肥处入口即化,瘦处酥烂不柴,甜与咸在舌尖巧妙融合。 是很好吃,但沈砚白并不觉得有沈绾绾形容的那么精妙。 他细嚼慢咽,就着米饭慢慢将这一口肉吃了下去。 “怎么样?”苏和卿轻声问。 沈砚白抬眸,对上她含笑的眼,喉结微动:“尚可。” “那就好。”苏和卿点头,又要去给他夹另一道菜,却被沈砚白轻轻抓住了手臂。 “我自己会夹的,不用你费心。” 苏和卿也喜欢这些美食,他希望她能像绾绾一样开开心心的吃饭,不要因为顾及自己而失去失去她原本的性质。 那一节柔软的手臂从自己的胳膊中轻轻脱离,沈砚白也垂下手,悄悄隐在衣袖中留恋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然后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学着苏和卿的样子,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到她碗中: “你也吃。” 苏和卿抿唇笑了一下,将沈砚白夹的那块红烧肉放进自己口中。 那样软糯的肉被苏和卿嚼进口中,她也同沈绾绾一样,吃得眼睛亮晶晶,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沈砚白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这红烧肉好像是真的好吃,不然她怎么会吃得那样高兴呢? 这样想着,沈砚白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尝尝。 这之后,他看着是安静的吃饭,其实用余光偷看苏和卿,苏和卿吃了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 有时候他还会给苏和卿夹菜,然后顺理成章地又夹一筷子放进自己的碗中。 这一顿饭吃下来,他只觉得十分满足。 沈绾绾看在眼里,偷偷冲苏和卿挤眼睛,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凑到苏和卿身边跟她蛐蛐沈砚白,声音却刚好让他本人也能听到: “哥哥肯定是发现这些菜好吃了!他在家的时候都是一个人不说话很快吃完饭就借口公务繁忙就走掉了,没想到今天他还能慢悠悠的跟我们一起吃饭呢!” 苏和卿看了沈砚白一眼。 他吃饭时安安静静温文尔雅的,但确实吃得很快。 苏和卿不觉得他是借口公务繁忙,而是他的真的忙。 所以他也从来不在这样的小事上花费心思。 可是生活就是由这样的小事一点一点构成的,他不在意这些事情,怪不得性格冷冷的。 这样想着,苏和卿招手唤来小二,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小二提着个食盒回来,里面装着几样点心。 “沈大人带回去,忙公务的时候也能垫垫肚子。”她将食盒推到沈砚白面前。 沈砚白一愣,目光从苏和卿脸上落到食盒上又回到苏和卿脸上,默默收下了那盒点心。 回府的路上,沈绾绾抱着食盒蹦蹦跳跳走在前面,苏和卿与沈砚白并肩跟在后面。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今日……多谢苏小姐。”沈砚白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苏和卿微怔,侧头看他。暮色中,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乎柔和了许多。 “沈大人客气了。绾绾很可爱,我也很开心。” 沈砚白脚步微顿,目光掠过她被晚霞染红的脸颊,又迅速移开。 “那道红烧肉……”他顿了顿,“确实不错。” 苏和卿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下次再一起去?” 沈砚白没有立即回答。直到走到府门前,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我到了,多谢沈大人和绾绾送我回府,你们也快回去吧,今日绾绾肯定也累了,要注意好好休息。” “好嘟!”绾绾今日过得十分开心,挥手和苏和卿拜拜,“姐姐我们先回家了,若是明日我要去马场练习,你还会跟我一起去吗?” 苏和卿点头:“好呀!” “那太好了!”沈绾绾脸上扬起笑容,“那明日我直接叫我的车夫去府上接姐姐。” 说完他们二人目送着苏和卿回府,沈绾绾馋馋的目光落到哥哥手上提着的食盒,讨巧地笑着: “哥哥,你给我一块点心呗!” 沈砚白将食盒提起来放在自己胸口,挡住沈绾绾的目光:“想吃叫云水再去给你买,不许吃我的这盒。” 第184章 奏折 京城,大理寺。 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响起滴答滴答的落水声,里面关着的正是想要劫粮车的斧头帮的囚犯。 被关押的这十余日,他们受了无数刑罚,却没有一个人松口,说出他们和柳家有联系。 呵,就京城这些小官也妄图让他们吐出消息来? 他们都闯荡江湖了,柳大人在他们背后给他们了那么多支持,他们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将柳大人卖了? 又是狠狠一鞭子落下,血液带着碎肉飞溅,被打的那个人已经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但仍然什么都不说。 沈父:...... “沈大人,”侍从在旁边给他低声汇报,“这人不行了,但是还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沈大老爷狠狠皱着眉,只觉得烦躁。 运送粮食的苏成回来了快一个月,这桩震惊朝堂的劫车丑闻却仍旧没什么进展。 这本是沈砚白在管的案子,他却在这个时间跑到青州去,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沈大老爷只觉得发愁。 “去写信叫允执回京城来!” 侍从应是,匆匆走出地牢,沈大老爷叹息着更衣,进宫面圣,将这件事情的进度报给陛下。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青烟袅袅盘旋。 沈大老爷躬身禀报着审讯进展,言辞谨慎。龙案后,圣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桌面。 “也就是说,十余日过去了,还是一无所获?”圣上打断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沈大老爷心中一紧:“陛下恕罪,这帮匪徒甚是嘴硬……” 圣上摆了摆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允执呢?还在青州?” 沈大老爷忙答:“是。臣已去信催他尽快回京……” “嗯,他是手段更凌厉些。”圣上颔首,语气明显缓和了些,但又很快皱了皱眉头,“他此番去青州,只是为了看妹妹?” 这话问得自然,却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沈大老爷心上。 这个让沈家更上一层楼的他的儿子,原来和陛下关系这么近,连他去青州要做什么陛下都要探寻。 “是的。” “这孩子心肠是好,又有责任心,又有关切之心。”陛下先是称赞了一句,又叹气,“只是他还是低估了他身上的责任,在这时候离开了京城。” 陛下思索几秒,目光落在沈大老爷身上:“是该让他成为真正的家主了,这样他才能认识到真正带领沈氏一族的人是他。” 这话一出,沈大老爷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现在人正值壮年,仍然在朝堂上替陛下办事,处处受人尊敬,他也享受这样的生活。 但是现在,陛下的意思却是要他直接将沈家家主传给沈砚白? 沈大老爷心里不愿,只能勉强维持着恭敬:“等允执回来将陛下的事情处理好,我们就办家宴。” 圣上“唔”了一声,重新拿起奏折,心中知道沈大老爷心中不爽,于是安慰他道: “你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是够厉害的,其他家族不知道有多羡慕你呢。不过允执从小不在身边,如今早些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他,也算是补偿他了。” 沈大老爷喉头有些发干,低头应“是”,默默退出了御书房。 心里百般不得滋味,但心中也知道陛下是在给他提醒。 他现在把沈家家主给沈砚白,他的名声只会更好,而且沈氏一族的发展也会更好。 但是沈砚白和他着实不亲,如今羽翼未丰的时候就敢跟他叫板,若是家主真的让他得到,他这个当爹的就根本管不住他了! 殿外的阳光晃眼,他眯了眯眼,看到了沈家三房的沈朗姿。 “大伯。”他也看到了沈大老爷,恭敬行礼。 沈大老爷正心烦意乱,乍一见沈朗姿,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窜起三分。 这孩子是三房最出色的子弟,年纪轻轻已在刑部观政,办事利落,又很乖巧听话,比沈砚白不知好了多少! 沈大老爷压下心中的烦躁,冲沈朗姿点点头:“嗯。来刑部办事?” “是,送份卷宗。”沈朗姿垂手应答,姿态无可挑剔。 沈大老爷看着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忽然想起沈砚白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的眼睛。允执那孩子,从来不会这样恭敬地对他这个父亲说话,更不会对自己有问必答。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同样是沈家儿郎,朗姿这般知进退,偏偏自己那个最出色的儿子,却与他离心离德。 他看他就是说得太顺遂,从小获得最好的教育,现在回到京城又受器重,家中老太爷和他母亲都宠着他,才让他性子清高! 哼,虽然陛下金口玉言,但是沈大老爷绝不会轻易将沈家家主之位轻易交给沈砚白的。 圣人言谓之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沈砚白要继承家主之位,总该先成婚吧,沈大老爷心中已经下好决定,回家就与父亲说明,给沈砚白选好妻子,让他回来就成婚。 这样以后还有个妻子管着他。 这样想着沈大老爷心头烦恶少了些,摆摆手:“去吧,好好当差。” 于是沈朗姿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随着公公进入御书房。 陛下抬眼,看到来人是沈朗姿,微微抬了抬眉毛。 允执的这个弟弟是很优秀,但是在他的对比下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所以皇帝根本没想到和他会有这样单独的、面对面的交流。 “陛下,”沈朗姿先开口,向上呈了一个奏折,“我听闻大伯父一直在查柳家的案子,臣虽然帮不上伯父什么忙,但是臣知道之前的一件事情,可以大体跟柳家扯上关系。” 皇帝看了跪在地上的沈朗姿一眼,打开奏折,一目十行看完,面色沉了下来。 “你是说,之前端午也动乱的时候闯进来的流寇是斧头帮成员,还是郡主联合柳家小姐放进城中的吗?” “是。” 皇帝啪的将奏折合上,看着跪在下面的沈朗姿,问道: “你既然知道你大伯父也在查这个案子,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消息给他,而是越过他直接呈给我?” 第185章 赐婚 要是毫无所求,又怎么会这样行事? 下面跪着的沈朗姿身子有些微微的僵,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 “臣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臣想用这份功绩来换圣上的一份恩典,并且臣......很急。” 哦? 皇帝挑了挑眉,沈朗姿的坦诚让气氛缓和了些,皇帝问他:“你想要什么恩典?” “臣......心悦苏家二小姐已久,请求陛下的赐婚。” 沈朗姿说着整个人俯身下去,将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恳切: “臣的长辈都不同意这门婚事,只因苏小姐家世低微,与沈家并不相配。 可是臣对苏小姐心心念念念,若是不能同她在一起便只觉得生不如死。 还请陛下原谅臣这样不恭敬长辈的行为,私自僭越到陛下面前,求陛下惩罚。” 皇帝挑了挑眉,本以为沈朗姿想要的是用这些功绩来换一个更高的职位,没想到是要他成人之美。 而且听起来这小孩儿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一片心意却被长辈阻止,是在没了办法才铤而走险用这种方法来求自己。 苏家......应该就是这次立了功的苏成,他的职位连跃两级,但是要配沈家的门第,确实是远远不够的。 皇帝挑了挑眉,原本脸上的不悦消失了,声音和煦地问沈朗姿:“你确定就是她了?说不定你父亲母亲是对的,你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对你最好。” 但沈朗姿却回答得坚定:“臣非苏二小姐不娶。” “好!”皇帝喜欢的就是这份少年坚定的心气,听到沈朗姿的回答龙颜大悦,一挥手就写下了一份圣旨,给沈朗姿和苏和卿赐了婚。 “朕喜欢你的坦诚,至于你那个消息,还是直接给你伯父吧,省得他知道你越过了他不高兴。” “臣……谢主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带着明显的颤音,又是一个响头磕下去,这次额角甚至微微泛红,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涌向四肢百骸。 皇帝看着他这副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模样,不由失笑,摆了摆手: “行了,去吧。朕准了你的请求。只不过现在朝中悬案未决,这圣旨一时半刻地颁发不下去的,不过好在马上就要春节了,大家一起图个喜庆。” 皇帝这意思是这张圣旨要春节的时候宣布。 只要皇帝一句话就好,到春节的时候这么点时间,他还是等得起的。 “是!”沈朗姿再次叩首,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大殿。直到转身背对御座,那压抑不住的、巨大的笑容才终于在他脸上彻底绽放开来。 走出宫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沈朗姿却觉得无比明媚。他紧紧攥着圣旨,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成功了!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最初,他确实是存了借此机会在陛下面前露脸,顺便给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大哥添点堵的心思。 然而此刻,当梦想成真,那种因算计和比较而产生的、略显阴暗的喜悦,竟如同晨雾遇见烈日般迅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汹涌的快乐,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苏和卿。 他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蜜糖般的甜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他心爱的姑娘穿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在洞房里羞怯地等着他; 看到她清晨为他整理官袍,指尖温柔地拂过他的衣领; 看到她在灯下为他缝补衣物,或者端上一碗她亲手熬制的、或许不算美味却充满心意的羹汤…… 那些曾经只在梦中出现的琐碎日常,如今都将成为触手可及的现实。 “呵……”他忍不住低笑出声,引来宫门口守卫侧目,他也毫不在意。 沈砚白?那个深受圣眷、才华横溢的堂兄?此刻在他心中,竟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他再得陛下青眼又如何?他再能力出众又如何?他终究是孤身一人,无人与他立黄昏,无人问他粥可温。 而自己,即将拥有苏和卿。拥有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说话声音轻轻柔柔,能让他所有烦躁都平息下来的姑娘。 这难道不是世上最好的事情吗?比任何官职、任何虚名、任何打压对手带来的短暂快感,都要好上千百倍! 沈朗姿挺直了脊背,迎着阳光,大步向前走去。脚步轻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他现在就要去苏府,他要亲自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心心念念的苏和卿!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惊喜、羞涩,或许还会带着点不可置信的可爱表情了。 至于沈砚白不允许……有了陛下这道圣旨,谁还敢反对?谁还能反对! 少年的意气风发与得偿所愿的狂喜,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他的人生,似乎从接过圣旨的这一刻起,才真正变得完整而充满光彩。 看着沈朗姿兴奋到走路得要蹦起来的背影,皇帝失笑。 “少年郎啊......”但是他忽然想起沈砚白,又不由地叹息,“这个允执!他弟弟都已经到朕面前来求娶了,他还像个苦行僧一样,不知道找个可心人!” 皇帝想到他就叹气,一旁的内侍笑着接话:“不然陛下也给沈大人赐婚好了,让沈大人也能享受享受齐人之美。” “罢了。”皇帝摆摆手,“允执那性子你也知道,朕不做勉强他的事情。只是有这样的大喜事,允执也该知道知道,朕写个信给他告诉他吧。” “哦对了,这件事情也告诉苏家,叫他们早做准备,这样就可以早日成婚。”皇帝又补充说道。 “是。”内侍答应着,来到苏家叫苏家这些人好好准备着参加春节的宴席: “只是叫苏小姐先回到京城来,请她参加春节的宴席。” 苏父应下,煤球就从苏家的庭院升空,快速地想着青州的方向飞去。 第186章 秋猎 青州,秋猎日。 苏和卿穿着一身红色骑装,骑着小白到场的时候,吸引了无数公子的视线。 等在一边的沈绾绾看到这样的场面拽了拽哥哥的袖子,提醒他:“若是哥哥你再不努力,和卿姐姐说不定就要喜欢上别人了。” 沈砚白低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她现在本来也不喜欢我......我总不能阻止她去喜欢别人吧?” 沈绾绾也跟着叹了口气。 那日在寺庙,和卿姐姐的反应确实是拒绝的。 但是最近自己一直在给哥哥和和卿姐姐创造机会啊,而且看起来和卿姐姐对哥哥也不像是讨厌的样子。 “那你就再试试呗!”沈绾绾攥紧沈砚白的袖子,“那个什么大师不也说了吗,你们可是天地良缘!绝配啊绝配!” 沈砚白听到沈绾绾这么说,也回忆起了悟的话,也想起苏和卿当时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是该想和苏和卿在一起,可是他不想再提起他那令苏和卿厌恶的感情,不想令苏和卿为难,不想苏和卿背负“命运”给她的任务。 她本来不喜欢自己,加上了悟的话,已经够纠结了不是吗?他不愿意自己的坚持给苏和卿带去更多的困扰。 “我希望她幸福。”沈砚白忽然答非所问的说了这样一句话,沈绾绾惊讶地抬头看他。 “这幸福的未来有没有我都没关系。” 围场的哨声响起,沈砚白翻身上马,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苏和卿送给自己的骑装的袖口,冲沈绾绾摆了摆手:“去坐席上等吧。” 马儿一扬蹄子冲了出去,沈绾绾皱眉叉腰撅着嘴。 “哥哥真是太奇怪了!” 小小的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喜欢一个人却能忍住看她和别的人在一起。 就连绾绾自己都恨不得天天黏着苏和卿,为什么哥哥能够说出“有我没我”这样的话? 算了,哥哥的事情还是哥哥说了算吧,绾绾是管不了了。 沈绾绾在看台上坐定,目光立刻锁定了那道飒爽的红色身影。 只见苏和卿弯弓搭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瞄准不远处一只惊慌窜出的灰兔——箭矢离弦,带着破风之声,精准地没入草丛。 “好!”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 主持者一敲手里的锣鼓,声音飘得很远:“苏小姐的魁首——秋猎开始!” 话音一出,所有人都开始骑马向深山中冲去。 苏和卿神色平静,并未因喝彩而自得,她轻轻一夹马腹,小白马便灵巧地向前奔去,开始主动寻找猎物。 她的骑术精湛,很快冲进山林中,在林木间穿梭自如,红色身影如同跳跃的火焰,很快便接连射中了两只山鸡和一头麂子,收获颇丰,引得看台上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沈砚白策马在不远处,他的箭术同样高超,箭无虚发,但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团耀眼的红色。 看到她英姿勃发、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心底那份压抑的情感如同被风吹动的野草,悄然滋长。 就在这时,一只异常雄壮、毛色油亮的梅花鹿从密林深处惊窜而出,速度极快,直往更险峻的西山深处跑去!那鹿角形态完美,显然是难得的头彩。 “是鹿王!”有人惊呼。 苏和卿眼睛一亮,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提缰绳,“小白,追!”红色身影如离弦之箭般追了上去。这鹿王不仅象征着头彩荣誉,其本身也是极难遇到的珍贵猎物。 沈砚白见那鹿王奔逃的方向山势陡峭、林木幽深,恐有危险,心头一紧,不假思索地也策马跟上。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很快便将猎场喧嚣的核心区域抛在身后,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西山深处。 越往山里走,树木愈发高大茂密,遮天蔽日,光线也昏暗下来。脚下的路变得崎岖不平,布满了盘根错节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鹿王显然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七拐八绕,利用复杂的环境竭力摆脱追捕。 苏和卿全神贯注,紧盯着前方若隐若现的鹿影,不时避开横生的枝桠和突起的岩石。她的骑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小白马在她的驾驭下,灵巧地跃过一道浅涧,稳稳落地。 但沈砚白的马却不如小白灵巧,很快就和苏和卿错开了距离。 沈砚白紧随其后,他的目光既要锁定前方的苏和卿和猎物,又要分神留意四周可能存在的危险——比如隐藏在草丛中的沟壑,或者是不稳定的斜坡。他看到她惊险地避开一处暗坑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好在小白躲了过去,一个转弯消失在沈砚白的视野中。 “吁——”沈砚白拉停了自己的马,看了看前面坎坷的路和苏和卿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决定绕路。 而苏和卿丝毫不知道身后紧追不舍的沈砚白已经落后,她的视线中只有鹿王,驾驭着小白离它越来越近。 就是现在,苏和卿松开拉住小白的缰绳,拉满弓,冲着鹿王射去一箭! 但是鹿王仿佛身后长了眼睛,猛地向右一跳躲开了这一箭。 苏和卿本也没想着能一箭就中,所以并不气馁,继续追着鹿王,就在下一次快赶上的时候,一支箭从旁边射了过来。 这一箭有点偏,并没有射到鹿王,却差点伤到小白,苏和卿紧急拉住小白的缰绳,小白扬起前蹄,才险之又险的避开这一箭。 苏和卿心有余悸的转头,看向射来这一箭的人。 是一个同样身着红衣的姑娘,她并没因为这差点伤到人的一箭儿抱歉,而是扬起下巴冲苏和卿高傲的说道: “今年的开场之首我没拿到,鹿王我势必不会让给你!”说着她一挥马鞭,“驾——” 飞一般地冲出去。 苏和卿皱了皱眉,紧接着也追上去。 鹿王她也势在必得,成色这么好的鹿角可是珍贵的药材,苏和卿是不会轻易拱手让人的。 苏和卿拍了拍小白的脖子,轻声在它耳边说道:“小白,我们再快一点!” 第187章 鹿王 两道红色的身影在山林间急速飞驰,马蹄踏碎落叶,溅起细碎的泥土。 另一位红衣姑娘性格骄纵泼辣,箭术亦是不凡。 她存了心要与苏和卿争个高下,频频侧身放箭,箭矢虽都冲着鹿王而去,但角度刁钻,屡次逼得苏和卿不得不变换路线闪避,极大地干扰了她的节奏。 苏和卿越追眉头就皱得越深。 自己已经带着小白避开了她好几次箭,可是谁能保证下一次箭射过来的时候能躲掉呢? 小白是苏和卿的爱马,苏和卿绝不会因为争一头鹿而让小白受伤。 苏和卿眸色一沉,拉住缰绳,让小白的速度慢了下来。 她仔细观察着前方鹿王的奔跑轨迹和周围的地形,发现右侧有一条被灌木半掩的小径,似乎能抄到前面。她可以从那边想想办法。 小白马与她心意相通,立刻调转方向,灵巧地钻入灌木丛中。赵凌月见状,冷哼一声,依旧沿着大路直追,两人暂时分道扬镳。 苏和卿选择的这条小径异常难行,枝杈横生,但她凭借着小白的敏捷和自己的决心,硬是开辟出一条路来。 片刻后,眼前豁然开朗,竟真的绕到了鹿王的前方!那鹿王显然没料到追兵会从侧面出现,惊慌之下想要转向,却因为惯性冲上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斜坡。 机会!苏和卿瞬间弯弓搭箭,眼神锐利如鹰,牢牢锁定了目标。 “咻——”利箭破空带来的凌厉风声是催命的符咒,直直地射到鹿王的脖子上,鹿王还没来得及转弯,就被一箭毙命,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下来。 苏和卿放下端着弓的手,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要去捡鹿王的尸体。 “住手!”红衣女子大喊一声,端着弓冲着苏和卿,眼睛微眯,“这鹿王是我的!” 苏和卿慢慢停下动作,抬头看她。 “我一箭将鹿王打死,凭什么这头鹿是你的?” “哼,当然是因为我已经伤到了它的腿,才让它速度慢下来,不然你以为你能打中它?” 苏和卿抬眼看去,确实看到了鹿王后腿插着一根羽箭。 秋猎一向是谁将猎物射死算谁的,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是这位红衣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确实她在抓这头鹿王的时候也有作用。 苏和卿不想多和她争执,她想要的不过是那对鹿角而已,所以干脆她也软下了语气: “这位小姐,你想要鹿,我想要鹿角,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我们将这头鹿分了。你可以把它带回去,说是你猎到的。” 但是对面的红衣女子并不买账。 “这头鹿就是我的!我既然能伤了它的腿,那迟早能将它打死,这是时间问题!而你,追了一般就不追了反而用抄小道这样的方法,就是作弊!” 苏和卿和她道理说不通,脸色也彻底冷下来。 “战略被你称之为作弊?呵,小姐,人可不能这样不讲道理。还有,我为什么避开你去另一条道小姐应该心知肚明才是,明明看到旁边有人还执意要拉弓射箭,完全不顾别人的性命,避开你也是理所当然。” 苏和卿言尽于此,懒得跟她多费口舌。 既然自己妥协的条件她不愿接受,那就算了。 苏和卿伸手,就要去拽鹿角。 “别碰我的猎物!”那红衣女子竟然直接就拉弓开弦,一只羽箭直直冲着苏和卿飞去。 “小心!” 就在那支羽箭即将射中苏和卿手臂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身影猛地从侧后方扑来! 是沈砚白! 他绕了路赶过来,看到鹿王已经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替苏和卿高兴,就见赵凌月竟敢对人放箭,想也不想便冲了出来。 他一把将苏和卿护在身后,同时抬起手臂格挡。 “噗嗤——” 箭矢擦着他的手臂外侧飞过,锋利的箭镞瞬间划破了他崭新的骑装衣袖,在他结实的小臂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一片衣料。 沈砚白闷哼一声,眉头因疼痛而蹙紧,但身形稳如磐石,将苏和卿牢牢护在身后。 他抬眼看向马上的赵凌月,目光冰冷如刀,带着前所未有的厉色:“赵小姐!猎场争胜,箭头是冲着猎物而不是冲着人的。” 赵凌月被他喝得一怔,目光落在沈砚白脸上就挪不开了。 她认得沈砚白,知道他是沈尚书家的公子,才华出众,模样更是清俊非凡,是京中不少闺秀的倾慕对象。 她方才只顾着与苏和卿争抢,没注意到沈砚白也在附近。此刻见他突然出现,还为苏和卿挡了一箭,心中先是涌起一股被撞破坏事的恼怒,随即,目光落在沈砚白那张因薄怒而更显棱角分明的脸上,以及他即使受伤也依旧挺拔护着别人的姿态时,那股恼怒竟奇异地转化为了更强烈的兴趣和征服欲。 这沈砚白……倒是比传闻中更有味道。 她非但没有因误伤而愧疚,反而慢悠悠地收了弓,嘴角勾起一抹娇蛮又带着挑衅的笑容:“我只是吓唬她一下啊!以她的身手肯定能躲掉的,要不是你突然冲出来,这里就不会有人受伤。” 沈砚白的动作一顿,转头去看身后的苏和卿,对上她澄澈的视线忽然意识到那红衣女子说得对。 苏和卿刚刚是可以躲掉这冷箭的。 但是能躲掉就意味着能放箭吗? 沈砚白眼神更冷,正要开口,身后的苏和卿就冲出来,拉弓向红衣女子的方向射过去。 “啊!”红衣女子吓了一大跳,从马上跳下来躲,红衣沾了泥土,失去了原本的光泽。 “你干什么!”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和卿冷冷地看着她,“反正以小姐的身手也可以躲开不是吗?” “你!”红衣女子气得胸口起伏,目光愤恨地瞪着苏和卿,但是看到沈砚白将苏和卿挡到身后,又灵机一动缓缓站了起来,紧接着往沈砚白身上扑。 “沈公子,我摔得好痛啊!”她动作很快,还真扑到了沈砚白身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袖。 第188章 心中难安 “我真的受伤了,从我那马儿身上掉下来浑身都痛~” 红衣女子说着冲天放了一个信号炮,然后更紧地贴向沈砚白: “沈公子,我们两个受伤的人就坐在这里等一下吧!很快就会有人上来帮我们的。” 沈砚白皱眉往后退了两步。 “赵小姐请自重。”他声音清冷,带着明显的疏离。 赵凌月踉跄一步站稳,非但不恼,反而眼波流转,顺势扶住自己的手腕,蹙眉嗔道:“方才躲箭时扭着了,沈公子,你既在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她说着又要往他身边靠。 苏和卿见状,上前一步,正好隔在两人之间。 她没看赵凌月,只抬手轻轻按住沈砚白受伤的手臂上方,指尖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微微的湿润——是血浸透了布料。 “伤口需要尽快处理。”她抬头对沈砚白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鹿角我已取得,我们回去。” 这话是对沈砚白说的,更是对赵凌月的宣告。 沈砚白垂眸,看着苏和卿按在他臂上的手,那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心中那点因“多此一举”泛起的微妙涩意瞬间消散,只剩下臂上传来的、清晰的痛感和……一丝奇异的暖意。 “好。”他颔首,毫不犹豫地转身。 “等等!”赵凌月还想阻拦。 苏和卿却已利落地从腰间取下另一枚信号烟弹,看也不看便拉响。 “咻——” 蓝色烟雾升起,这是召唤侍从处理猎物的信号。 她这才回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凌月:“赵小姐,你的马就在旁边,腿脚若真不便,稍后猎场侍从会过来帮忙。至于这鹿王,”她顿了顿,语气淡然,“评判自有公断。你若不服,大可去寻主管理论。恕我们不奉陪了。” 说罢,她不再多看赵凌月一眼,与沈砚白并肩朝小白马走去。 沈砚白很自然地伸手,想扶她上马。 苏和卿却摇头,目光落在他渗血的手臂上:“你受伤了,不宜用力。我自己可以。” 她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坐稳后,却朝沈砚白伸出手,“上来,我载你回去。你的马呢?” 沈砚白微怔,看着骑在马上向他伸出手的苏和卿。夕阳为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她微微倾身,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心底某个角落仿佛被轻轻触动。 “我的马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却没有立刻去牵,反而将未受伤的手递给了她。 苏和卿用力一拉,沈砚白借力轻盈地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为了避免靠近,他刻意保持着一点距离,手虚扶在马鞍后方。 “坐稳了。”苏和卿轻叱一声,小白马迈开步子,稳健地朝着营地方向小跑起来。 赵凌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共乘一骑远去的身影,尤其是沈砚白那虽保持距离却明显透着信任与配合的姿态,气得狠狠跺了跺脚,泥土沾满了华贵的红靴。 “苏和卿……沈砚白……”她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你们给我等着!” 回程的路上,风声掠过耳畔。 沈砚白看着前方苏和卿挺直的背脊,发丝偶尔被风吹起,拂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馨香。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却奇异地让他感到无比清醒和……真实。 “方才……”他犹豫着开口,“是我多事了。”他指的是挡箭之事。 苏和卿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 “没有。”她声音清晰地传来,混在风里,却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谢谢你,沈砚白。” 她叫了他的名字,不是疏离的“沈公子”。 沈砚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后面想说的话都哽在喉间。 就这样一路沉默回到帐篷中,医师将纱布和金疮药放到桌子上就离开了,苏和卿给沈砚白将胳膊上的伤口再一次处理,忽然开口。 “我想好要什么彩头了。” “什么?”沈砚白一愣,反应过来那枚玉牌即将回到自己的身边,他心中颇为不是滋味。 但是这是答应苏和卿的事情,他们两人势必得两清。 于是他沉沉地“嗯”了一声回应:“你说。” 苏和卿将金疮药的瓶盖旋紧,风声在低吟,苏和卿的话语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落入沈砚白耳中。 “我要的彩头……”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沈砚白,我们成婚。” “什么?”沈砚白眼底却是一片复杂的震惊,但又很快化作迅速沉淀下来的冷寂。 “不可。”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却比任何严厉的拒绝都更让苏和卿心头一沉。 苏和卿愣住:“为何不可?” 她顿了顿,补充道,“难道你现在不心仪于我了吗?” 沈砚白猛地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不是!”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但事已至此,他反而冷静下来。他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和清醒:“正因如此,才更不可。”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她过于直接的目光,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涩意:“和卿,你不必因为感激,或是因为觉得亏欠,更不必因为……怜悯,而做出这样的决定。我护你,是我心甘情愿,从未想过要你以此回报。” “我不是……”苏和卿想辩解,却被沈砚白打断。 “那日在了悟大师面前,你的反应,我看得很清楚。”他苦笑了一下,笑容里满是自嘲,“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或许不讨厌,甚至有些许好感,但绝非……绝非我期望的那种感情。我不需要你因为一次相救,或者因为旁人的几句箴言,就勉强自己接受一段姻缘。” 他抬起头,目光沉静而坚定地望向她,仿佛要看到她心底:“我希望你幸福,苏和卿。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欢欣,而不是背负着‘报恩’或‘顺应天命’的负担。若你将来遇到真正心仪之人,却因一纸婚约而被束缚,我此生难安。” 第189章 互通心意 沈砚白的慎重让苏和卿惊讶,也让她动容。 感情的一时浓烈过去,剩下的不过是一片荒芜,沈砚白却想在确保这片荒芜未来能变成美丽的花园。 若是这一世能够跟这样的人成婚,婚后的生活也一定不会向前世那样凄惨。 毕竟,纵使他们两兄弟再像,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苏和卿并没有像沈砚白预计的那样离开,而是离他更近,近到沈砚白能从她黑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略显惊慌的眼神。 “沈大人,你现在可还心悦于我?” “我......” “沈砚白,”苏和卿凑得更近,声音也更沉了一些,“我想听真话。” 沈砚白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苏和卿的指尖轻轻抵在他微动的喉结上,感受到那里急促的起伏。她眼底漾起一丝笑意,像是看穿了他所有的挣扎。 沈砚白确实挣扎了一番,但是到底放弃了那些心口不一的话,垂眸将自己的心再次放在苏和卿的面前: “我......”沈砚白的声音暗哑的厉害,“心悦你。” 这三个字落下,沈砚白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他还以为苏和卿又在戏谑他,本来有些微微的恼怒,但是却在抬眼对上她的笑的时候全部烟消云散。 他的眼中只剩下苏和卿亮晶晶的眼睛和甜甜的笑容。 罢了,她愿意拿自己开心也行。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苏和卿那含笑的清凌凌的声音: “我是认真的,沈砚白。” 沈砚白浑身一僵,觉得不可置信。 但是苏和卿的话语并没有因为他的愣神而停下,而是仍旧不疾不徐地继续着: “我想嫁给你,不是因为感激、亏欠,更不是因为怜悯。或许跟了悟大师的预言能算扯得上些关系,但是这些都不是绝对的理由。 我要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沈砚白活了二十三年的人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无法理解文义,苏和卿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清楚了,但是却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难道是说——她并不讨厌自己,想跟自己在一起是因为...... “你喜欢我?” 苏和卿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一向矜持的沈大人此时却这么直白,但这样的直白她乐见其成。 “是。” 听到苏和卿的这个回答,沈砚白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要将耳朵震聋了,他偷偷用手按住胸口安抚自己的心脏,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苏和卿也很耐心地又回复了一遍。 沈砚白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停滞了,苏和卿好听的声音就像美丽的烟花在他的世界中猛地炸开,绚烂得让他忘却了一切—— 但是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管的时候! 沈砚白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清醒,思考该怎么回复苏和卿的这句话。 想了一圈,还是觉得有些不相信苏和卿说的话。 她从第一次见他就对他冷冰冰的,后来更是多次冲突之后避之不及。 她这样说,肯定是因为被她舅母催得急迫,所以才马马虎虎地选择了自己。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 为了让苏和卿真正看清她的心意,沈砚白脑子一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据说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是完全不想跟那个人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的。 所以—— “你亲我我就信你说的是真的。” 苏和卿:? 看着苏和卿有些僵硬的动作,沈砚白心中又酸涩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样她总会放弃那些危险的想法了吧...... 这样想着沈砚白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在心中无奈地苦笑。 想必她应该会离开了。 紧接着就有一道柔软靠近,碰了碰沈砚白的脸颊。 沈砚白感觉到那温热的触感,整个人僵在原地。 苏和卿歪头,他是觉得亲脸还不够吗? 好吧。 苏和卿在沈砚白呆呆的视线中,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她的唇很软,带着清甜的香气,生涩却坚定地贴着他的唇瓣。这个吻太过突然,又太过美好,让他一时忘了呼吸。 直到苏和卿稍稍退开些许,他才如梦初醒。 “可以了吗?”苏和卿轻声说,气息拂过他微烫的耳垂,“沈砚白,这下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 沈砚白凝视着她染上绯红的脸颊,心底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重新带入怀中,低头覆上那双诱人的唇。 这一次的吻,不再只是浅尝辄止。 他含住她的下唇,温柔地吮吸,舌尖试探性地描摹着她的唇形。苏和卿温柔地回吻,两人之前的气温不断上升。 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日也思,夜也想,喧嚣中想,寂静时也想。 在这一刻将软软的苏和卿抱在怀中,亲上她的嘴唇,是沈砚白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他不舍地搂着苏和卿又亲了一下,却又怕过于冒犯她,还是依依不舍地松开她。 "现在信了?“苏和卿靠在沈砚白的肩上喘气,”沈大人可还要其他证明?" "是我愚钝。“他的声音还带着情动后的沙哑,”竟让你用这种方式证明。" 屋外秋猎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喧闹声音不绝于耳,屋内的两人却互通了心意,眼中只有彼此。 "和卿。“沈砚白唤她的名字,语气郑重地让苏和卿心头一颤,”我们成婚,等我回到京城中,就上苏府提亲。" 苏和卿抬眼看他,发现素来沉稳的沈大人此刻眼中竟带着几分忐忑。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永远冷漠疏离的夫君,与眼前这个会因为一个吻就耳根通红的男子,明明是相似的容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灵魂。 "好。"她轻轻点头,将手覆在他手背上,"我等你。" 沈砚白又没忍住将苏和卿抱住,脑海却逐渐清醒了过来,开始思考京城那边的情况。 如今已经答应了苏和卿,那京城中的事情也该收尾了,他必须尽快拿到沈家家主的位置,扫清障碍然后让苏和卿安安稳稳的和自己在一起。 第190章 离开青州 送苏和卿离开,沈砚白回到帐篷中,叫来云水,眉眼深沉: “京城那边的情况如何?” “柳大人的案子完全没有进展,家主大人肩上的压力很大,加上陛下的催促,应该是强撑不了多久了。” “嗯,”沈砚白垂眼,盯着自己的玉扳指,“剩下的证据收集得怎么样?” 云水点头:“青州这边几乎将斧头帮的成员全部抓住,但是紫阳郡那边的斧头帮就不是很好处理了......” 沈砚白皱眉:“难点在哪?他们的位置很隐蔽,不好抓捕?” “那倒不是。”云水挠了挠自己的头,“紫阳郡的斧头帮成员不做坏事。” 沈砚白:? 云水也觉得这样说很奇怪,但是事实确实如此。 “苏大人任职期间抓过好多残害百姓的土匪,也帮过不少人,其中就有一个人是现在紫阳郡斧头帮的小头目。 他加入斧头帮最开始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但是他个人能力太强,就慢慢做到了小头目的位置,等他接任后的斧头帮就做一些生意,并不烧杀抢掠,安安稳稳地在紫阳郡待着,更像挂了个斧头帮的名号。”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帮派明面上的营生,他们这一地方的成员养着一整个帮派。” 沈砚白指节轻叩桌面,眸色渐深:"明日起程去紫阳郡。你派人先递个拜帖,就说...京城来的茶商,想谈笔生意。" 云水会意:"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 "等等。"沈砚白叫住他,"派人暗中保护苏小姐,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待云水离去,沈砚白展开紫阳郡的地图。烛火摇曳间,他的目光落在标注着"斧头帮"的城西区域——那里竟是毗邻官衙的繁华街市。 * 另一边,拿着鹿王角去登记的苏和卿看见一只在等她的沈绾绾,向她走过去。 沈绾绾原本一脸笑意的向苏和卿挥手,却在苏和卿走过来的时候呆呆地盯着她的脸瞧。 “和卿姐姐,你的嘴唇怎么红红肿肿的?” 苏和卿心头一跳,面上却故作镇定地抬手轻抚唇角:“方才在林中被树枝刮了一下,无碍的。" 沈绾绾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可我瞧着...倒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该不会是我那个木头似的兄长吧?" 苏和卿又是一惊,在沈绾绾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一个小孩子从哪儿看来的这些?” 沈绾绾捂着脑袋瞬间恢复正常,哎哟哎哟地叫着: “以前姨母不让我出门,我无聊只能在家看些话本子,那里面写得可清楚了,被亲的人嘴唇都是红红肿肿的!” 苏和卿感叹这小孩真是知道的太多了:“看的都是些什么话本子!等下我就跟你姨母说给你全部收起来!” “哎别别别!”沈绾绾立马老实了,在苏和卿面前装乖,“和卿姐姐我就是开玩笑的啦!我那个哥哥就是铁树哪里会开花呢,我才不指望他。” 说着沈绾绾双手合十,在苏和卿面前拜拜:“姐姐求你不要给姨母说啊,我真的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了呜呜呜......” 沈绾绾一撒娇,苏和卿就心软了,警告她别再口无遮拦,还把自己应下的奖品送给沈绾绾,总算把这件事情揭过。 而沈绾绾确实是开玩笑的,她恨不得苏和卿将之前的事情忘掉,赶紧转移话题:“谢谢姐姐!我们现在回去看台上吧!” “好。”苏和卿和沈绾绾一起走向看台。 李夫人和宋夫人见苏和卿已经回来了,两人都笑着称赞她骑射优秀,宋夫人给她倒了一杯茶。 李夫人的目光却仍然在场中:“允执那小子去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 苏和卿把沈砚白受伤的事情告诉了李夫人。 “他怎么样,不要紧吧?”李夫人着急地就要去寻人,被宋夫人拉住。 “要是伤得严重和卿也不会这样淡定的在这里了,那小子还没回来应该是有别的事情,你别着急。” 李夫人一愣,慢慢坐下。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沈砚白,倒是等来了宋家的家仆。 那家仆步履匆匆,额间还带着薄汗,径直走到宋夫人跟前低语了几句。宋夫人脸色微变,随即转向苏和卿:"和卿,你父亲来信,说叫你快些回京城去。"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苏和卿立马有些坐不住,生怕是父亲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但是宋夫人摇了摇头,安抚她:“你父亲母亲姐姐都没问题,只是你父亲说他升官,京城春宴的时候他需要带家属到场,所以叫你现在尽快回去,越早越好,他好做些准备。” “这样啊......”苏和卿送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 来青州这么长时间,一直照顾弟弟妹妹,再就是带着沈绾绾四处去玩,骤然让苏和卿回到京城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她还真舍不得。 沈绾绾更是,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眶就红了,眼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拉着苏和卿的袖子不舍得松手。 苏和卿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好好在青州养病,等你养好病就来京城找我玩。” 沈绾绾低落地点点头。 时间紧张,顾不上大家的伤感,苏和卿很快骑马回宋家收拾行囊。 没一会儿小冬就来报,沈砚白在外面等她。 苏和卿放下手中叠着的衣服,出门去见他。 “听说你要回京城了。” “嗯!”苏和卿点头。 “我在青州的事情还没了结,不能陪你同去,抱歉。” 沈砚白声音低低,带着些掩藏得很好的失落。 苏和卿失笑。 “你怎么跟绾绾一样舍不得呢!你可是办完案要回京城的天子近臣呀,咱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不是吗?” 沈砚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心中仍旧酸涩。 好不容易和苏和卿在一起,没想到还没待一天的时间又要分别...... 沈砚白心中是真的舍不得。 第191章 狐毛披风 但是舍不得也没办法,沈砚白更多地觉得自己不能在路上照顾苏和卿。 现在马上就要到冬季,回去的路途会更好冷,一定比来时还要不好走。 苏和卿的马车看起来装得并不是很精致,沈砚白总担心车厢的木板并不能很好地保温。 万一路上苏和卿感冒,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忧心忡忡的嘛!”苏和卿拍了拍沈砚白的肩膀,“我先一步回京城,也好偷偷做做准备,让我爹爹给我准备一点嫁妆呢!” 沈砚白听到这话,原本低落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他轻轻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苏和卿白嫩柔软的手。 “你跟我来。” 苏和卿完全没想到沈砚白会忽然来牵住自己,愣愣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后知后觉的有些羞涩。 “你怎么......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她走快了几步,压低声音跟在沈砚白身后小声问他。 沈砚白愣了一下,转头回去,就看到苏和卿脸上泛起淡淡的粉红,如胭脂一般好看。 她竟然害羞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紧接着愉悦的情绪就像是烟花一样绽放开来,在沈砚白的脑海中不同地闪烁。 他含笑看了她一眼,完全忽视了府上目瞪口呆的那些仆从,手腕轻轻一用力将苏和卿揽到自己怀中。 “我想和你牵手。”沈砚白同样声音低低地回答了苏和卿的问题。 苏和卿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但是转念一想,喜欢的表现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在家和姐姐贴贴,在青州抱弟弟妹妹,和绾绾吃饭的时候都要挨在一起,沈砚白想和自己有轻微的肢体接触再正常不过了。 他这样的行动简直是在无意识地将他的心意赤裸裸地呈现给苏和卿看。 于是苏和卿也顾不上尴尬,跟他走得更近了一些。 哎,不得不感叹自己前世吃了一坨狗屎啊,毕竟那个渣男从来没拉过自己的手。 苏和卿在紧张又害羞的心态下胡思乱想着,转角就遇到了宋夫人、李夫人和绾绾。 “呃!” 三人明显是受到了眼前一幕的冲击,六只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苏和卿和沈砚白也颇为不好意思,赶紧松开了手。 沈砚白也觉得脸上一热,但还是往前一步将苏和卿的大半个身子都挡在身后。、 “姨母、宋夫人。”他顶着红红的耳朵面无表情地跟两位长辈打招呼。 李夫人:“你们......这......” 沈绾绾:“男女授受不亲!哥哥你凭什么碰姐姐的手!” 倒是宋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把捂住沈绾绾的嘴,不管她还在“呜呜呜”地说着什么,笑着对沈砚白道: “沈大人来找和卿想必是有要事,那你们就先忙。我在花厅摆了茶点,要和李夫人一起去喝茶,沈大人若是忙完了事情可以来找我们。” 沈砚白点头:“晚辈稍后就去。” 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手捂着沈绾绾的嘴一手拖着李夫人快速离开。 三人走远了还能听到李夫人震惊地大喊:“他们两人还未订婚这样像什么样子!孤男寡女——” “哎哟行了行了,在我们青州可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侄子都适应了,你还适应不了吗......” 沈砚白听到这里是彻底有些绷不住了,目光落在苏和卿的脸上又像是被烫了一样落在别的地方: “我、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我只是......” 只是忍不住想要而已。 但是他后面的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苏和卿也没让他说出口。 她反而主动重新拉住他的手:“我知道。” 喜欢一个人嘛,就是想要贴贴的。 被重新拉住的沈砚白感受到手中热乎乎软绵绵的触感,原本慌张的想法瞬间没有了,只剩下无尽的安心。 他拉着苏和卿的手,两人慢悠悠地走到宋府的侧门,就见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这刷了黑漆的马车一看就比苏和卿的马车上档次不少,整个车厢也要比苏和卿的车厢大,此时走近正散发着一股花椒的清香。 “这是?”苏和卿疑惑地看向沈砚白。 在马车前坐着的云水看到自己公子和苏小姐紧握的手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在沈砚白再三轻咳中才反应过来,赶紧撩开车帘。 “公子知道了您现在要离开青州,给马车的木板里面全部填了花椒保温。”云水呆呆地介绍。 “意思是我回去坐这辆马车?”苏和卿看向沈砚白求证。 “可是,这是你的马车......” 沈砚白在京城的马车风格都很鲜明,乌木配黑漆,通体纯黑的车厢还有在特别位置点缀的金漆,好看又华贵,纵使上面没有沈府的标志,也叫人能一眼认出来。 “给你坐。”沈砚白回答,“现在回京城,路上寒凉,我马车的空间更大,又刷了花椒,能让你回去的路上不至于太过受冻。” 说着沈砚白从云水手中结果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苏和卿眼尖地发现这是在学堂初次见沈砚白的时候他披的那一条。 “这件披风你也带着,是流川国那边贡来的极地黑狐毛的披风,十分御寒。” 反正总之是不想苏和卿在路上着了凉。 苏和卿也反应过来,但是她更多想到的是沈砚白。 “那你怎么办?你回去的时间比我晚,到时候肯定会更冷,而且你身体还不好......” 自己初春就能穿单衣,沈砚白那时候还穿厚厚的披风呢,现在他把这披风给自己了,他穿什么? “我没事。”沈砚白将披风塞到苏和卿的手中,“你带着暖和些。” 他是更喜暖一些,但是从小到大受过的冻也不少,只是回程路上的寒凉罢了。 但是苏和卿从小在更为温暖的紫阳郡长大,这还是她第一年要在进程过冬,沈砚白不想她受到太多的寒冷,这才给她备好了这些。 “哎呀,哎呀年轻人啊——” 两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感叹。 第192章 离开 “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祖父叹息着从两人身后走了出来,摇着头,看着另一辆骨碌碌慢慢行驶来的马车慨叹: “这花椒我也算是白铺了,这保暖措施也算是白做了哟!” 苏和卿回身看到那辆马车,走上前掀起车帘,果然也闻到里面一股花椒的味道。 “阿翁也在马车中给我刷了花椒!”苏和卿十分惊喜,爬上马车去里面摸了摸还没有干的车壁,开心地从车上蹦了下来。 “刷了也没用,”外祖父一脸没眼看的表情,“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苏和卿立马回答:“怎么用不上?我当然要——” 眼见苏和卿无意识就要说出让旁边人伤心的话,祖父眼疾嘴快地打断: “你当然要坐他的车走了,自然用不上我的花椒,你留着给你这位坐就行了。” 沈砚白一愣,像祖父行礼:“多谢......阿翁。” 祖父拍了拍沈砚白的肩膀:“小伙子也是有心了。” 说着他又转过头去看苏和卿:“我这大半夜不睡觉地把车用花椒酱刷了一遍,就是怕你在路上冻着。如今也有人这样念着你,祖父就放心了。” 这话一出口,苏和卿就觉得鼻头一酸,嘴角撇了下来。 “阿翁......” 苏和卿虽然安慰这个安慰那个,但其实要说离开青州,最不舍的就是她自己。 从前每一年过年都和祖父待在一起,今年却要到离家那么远的京城去过年...... 苏和卿的眼泪一下就在眼眶中打圈。 “好了好了。”祖父拍了拍苏和卿的肩膀,“多大的人了别哭鼻子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祖父还是将苏和卿搂到自己怀中安慰:“其实,我过年也要去京城。” 苏和卿:? 她的眼泪一下就不流了,有些疑惑地看着祖父。 “你现在不是要好事将近了,祖父总不能不去参加你的婚礼吧?” “那现在去也太早了吧?”苏和卿呆呆地发问。 “谁说要现在去了?”祖父敲了她额头一下,“我在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呢,晚点再去京城。所以你也不要惨兮兮地流眼泪了。” 这话一出,苏和卿的眼泪果然立马收了回去,变得欢欢喜喜: “那我回去要让我父亲将我旁边的那个院子修整出来,等祖父你来我家的时候住。” “行的行的,记得叫你爹买几坛好酒。” 祖父拍了拍苏和卿的肩膀:“快回去收拾你的行礼去吧,我也去继续照顾你弟弟妹妹了。” 祖父走了,只剩下苏和卿和沈砚白站在侧门口。 沈砚白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苏和卿:“你要坐上我的车试试看嘛?车里增加了你喜欢的装饰,若是还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苏和卿点头,上了车,果然见原本冷冰冰的车厢增添了很多小东西。 有柔软的地毯、大大的抱枕、还有软软的棉被。 苏和卿车上那些让人更舒适的物品全被照搬到沈砚白原本冷硬的车厢内,倒给这辆黑漆漆的马车增添了更多温暖的感觉。 苏和卿这摸摸那碰碰,实在是满意的很。 “多谢你,允执。” 这是苏和卿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字,透露着无尽的亲昵。 沈砚白原本对自己的字说不上好感,从小被先生冷冰冰的叫过太多次,让沈砚白对“允执”这两个字觉得十分疏离。 但是如今从苏和卿的口中听到,沈砚白直接的自己的心热乎乎地十分舒服。 原来,自己被这样亲近地叫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 沈砚白不禁靠苏和卿更近。 “你...再叫我一遍。” 苏和卿愣了一下,但是还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口中的话:“多谢你,允执?” “不用谢,卿卿。” 沈砚白叹息似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柔软的爱意。 “卿卿,我们可以吻一下吗?” 没想到沈砚白竟然这样直白的提问,苏和卿愣了一下,又觉得好笑得不行,干脆没有回答他的话,拽着他的衣领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想要我亲哪里呀?” 这下沈砚白没有回答,嘴唇落在苏和卿的唇上。 柔软如棉花的感觉在两人脑海中炸开,顺着嘴唇流入四肢百骸。 苏和卿闭上眼睛,忍不住在心中轻叹。 沈绾绾说得对,她哥哥就是个千年铁树,但是现在铁树开花,开的花是这样迷人曼妙。 * 苏和卿离开的时候晨雾还没有散尽,所有人都在宋府门口送她,包括沈砚白。 她坐在沈砚白的马车上冲外面的人挥手。 “我走啦!大家快回去吧,早上怪冷的!” 沈绾绾一直抱着李夫人的腿哭,十分不舍。 苏和卿知道自己多在他们面前一秒,离别的苦涩就会多留存一份,所以干脆毫不犹豫地坐会车内。 这样见不着,大家就都不会太难受。 这样想着,苏和卿伸手放下窗帘。 但是下一瞬,苏和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 紧接着,一个吻落在手背上,低沉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一路平安,常给我写信。德子,起程吧。” 马儿的鼻息在外面响起,车子缓缓移动,外面的哭声却听不见了。 苏和卿悄悄往撩起帘子的一个小角往外面看,就看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离开的马车上了,都呆呆地盯着沈砚白看。 满脸是泪的沈绾绾更是一脸震惊:“你怎么随便亲和卿姐姐的手啊!” 李夫人更是一脸快要昏倒的表情:“就算你们口头已经答应对方了,也不能这么逾矩!” 沈绾绾:“什么?和卿姐姐答应哥哥的求婚了?好耶!” 原本沉闷的氛围被甩开,大家都围着沈砚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装婚事,苏和卿松了一口气,坐了回去。 “大家都不伤心真是太好了。”小冬赞叹,“还是沈大人有本事,只用一招就让大家转移注意力了。” 苏和卿也笑着点头。 但是只有站在宋府门口目送的马车离去的沈砚白才知道,自己心中有多么不舍。 这样做根本不是要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仅仅是因为自己想这样而已。 第193章 纪应 目送车子在晨雾中离去,沈砚白和剩下的人摆了摆手。 “清晨困倦,大家都回吧。” 话音一落,沈绾绾就当先打了个哈欠,拉着李夫人的手往回走,走出好几步才注意到哥哥站在原地没动。 “哥哥快点一起走呀!” 李夫人也停下来等沈砚白,但是视线中却出现了另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他的面前。 “允执?” “姨母带着妹妹快些回去吧,我要去紫阳郡,处理一些公务。” 说吧沈砚白上了苏和卿的马车,云水在车上远远向李夫人行礼,紧接着调转车头向着紫阳郡的方向去了。 * 车上亮着一盏小烛,沈砚白借着微弱的光再一次看向滋养军的地图。 烛火摇曳间,他的目光落在标注着"斧头帮"的城西区域——那里竟是毗邻官衙的繁华街市。 这般明目张胆,这小头目要么是猖狂至极,要么...当真如云水所说,已洗心革面。 当时什么样,今日也算是能见见分晓。 一日功夫过去,直到月亮悬空,沈砚白才堪堪赶到紫阳郡城中。 城门在他身后缓缓落锁,云水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公子说道: “幸好是苏小姐留下的这匹马来拉车,脚程真快,不然我们今日就难进城了。” 说完这话,云水菜注意到公子的视线落在外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绛紫锦袍的公子,正收拾着几个空空如也的大桶。 "这是斧头帮的少帮主。"守城卫兵见沈砚白注目,主动解释道,"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此施粥放粮。现下到了日暮时分,他们也要收拾收拾回家了。" 云水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睁大。 这守城的卫兵就这么直接说出了此人的身份,好像还和斧头帮挺熟的,可是斧头帮不是朝廷严查的帮派吗?在官府任职都应该对斧头帮深恶痛绝才对啊! 云水惊讶地看向沈砚白,对上他的眼神,知道自己该问什么,清了清嗓子,看向刚刚说话的那个卫兵: “大人,我家公子在别的郡做生意的时候听说他们的官府都在严查这个帮派,为什么你们好像还蛮尊敬这位少帮主的?” 卫兵听到这话立马替小帮主纪应说话:“我们纪公子可跟那些土匪强盗不一样!他是个绝对温柔善良的人,对城中的百姓都很好的,经常帮大家解决困难,所以官府这才并不打压他。” “这样啊!”云水笑了笑,“多谢大人解惑。” 这样官府和帮派和谐相处的场面可是古今中外闻所未闻!若是一个黑帮的头目被百姓追捧,那大家分辨善恶黑白的能力就大大下降,甚至会盲目地加入帮派跟着做坏事而不自知,完全的被洗脑。 这影响太大了。 云水皱着眉看公子,见公子对自己点了点头,就知道自己这样想是对的。 “官府并不打压,说不定这儿的郡守已经跟他暗通款曲了。” “那我们查案的难度岂不是更大?”云水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不禁开始想象之前的紫阳郡。 据说在苏大人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不敢想象但是是一种多么繁盛的场面,可是现在的紫阳郡官匪勾结,处理起来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云水心中叹息一声,再一次和公子一样像外看着那位帮主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两人的视线太强烈,那公子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来—— 他眉目清朗,举止从容,全然不似江湖帮派中人,倒像是个读书人。 云水愣住,这人还真不像个土匪一样的五大三粗呢! 而那位少帮主的目光此时也落在马车上,与车上的两人对视一眼之后缓缓走来。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少帮主含笑走近,主动攀谈,"可是来紫阳郡做生意?" 沈砚白不动声色地回答:"听闻紫阳郡茶市繁荣,特来见识。" “茶市确实繁华,公子可要多留几日。三日后城南有茶会,届时各路的茶商都会到场。” “多谢。”沈砚白颔首。 本以为话题就要这样结束,但是纪应的手仍旧没有离开,而是继续问道:“公子是从哪里来?” 云水捏了把汗,生怕这个小帮主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但是沈砚白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回答:“我是京城茶商,前段时间住在青州。” “原来是在青州住过一段时间。”纪应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冲车上的沈砚白笑了一下,“兴许这位公子与苏小姐相熟,连拉着用的都是她的爱马。” 云水:? 等等,他认识苏小姐? 沈砚白也有些微微的惊讶,而且看到纪应的手部动作,心中更是对他和苏和卿的关系有更深的疑惑。 他竟然连苏和卿的马长什么样子都清清楚楚,只用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曾在京城苏府和青州宋府都见过苏小姐几面,但是来这里的时候是宋大人给我套的马。” 沈砚白真真假假的回答。 “看来是宋大人的贵客。”纪应笑着点头,“那更应该好好招待了。公子不介意同在下一起共进晚膳吧?” 沈砚白眸光微动,指尖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少帮主盛情,却之不恭。” 纪应朗声一笑,吩咐手下将木桶收拾妥当,自己则翻身上马,与马车并行。暮色渐浓,长街两侧灯笼次第亮起,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紫阳郡的夜市最是热闹,特别是西街的醉仙楼。”纪应侧首,绛紫衣袂在晚风中翻飞,“他们家的醉鹅是一绝,用的正是斧头帮每月初一十五施粥时剩下的陈米喂养的。” 云水在后头听着,忍不住插嘴:“用施粥的剩米养鹅?” “物尽其用罢了。”纪应转头对他温和一笑,“施粥难免有余,与其任其腐坏,不如寻个妥当的去处。醉仙楼的掌柜是个善心人,常年以市价七成收购这些陈米,省下的银钱又够多施三日的粥。” 沈砚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街景。 确如守城卫兵所言,沿途商贩见到纪应,无不热情招呼,更有老妪颤巍巍地塞来一包桂花糕,说是谢他上月替孙子请郎中。 第194章 老夫人 这绝非寻常帮派头目能得的礼遇。 醉仙楼雅间临街,推开窗便能望见郡守府高悬的灯笼。纪应执壶斟茶,动作行云流水: “公子既是茶商,不妨尝尝这紫阳毛尖——是去年苏小姐临行前,特意从官茶中拨给在下的。” 云水:? 不是,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若是苏小姐和他很熟的话,那不是说明苏大人在紫阳郡任职的时候也勾结了斧头帮吗?那他不是应该跟斧头帮关系很好吗?为什么还被暗杀呢...... 云水挠挠头看向公子,试图从公子的身上看出答案,但是沈砚白却没和他对视。 他端起茶盏,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的神色:“苏小姐与少帮主交情匪浅?” 纪应轻笑一声,茶香袅袅中他语含笑意,“为着城中百姓,我们的交集自然是不少的。” “这样吗......”沈砚白忽然叹了一声,“我还以为苏小姐作为前任郡守之女,和少帮主会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呢,不然京中怎么会发生那些事......” 纪应喝茶的手一顿,原本脸上的笑意已经不在,问道:“沈公子何出此言?” 沈砚白将茶盏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叩响。 “苏小姐在京中遭人暗算,险些丧命。”他目光如炬,直视纪应,“而行凶之人,用的正是斧头帮的标记。” “苏大人奉朝廷之命运送粮食,在半道被多次暗杀差点丧命,也是斧头帮的手笔。我以为,苏小姐会和少帮主有仇呢。” 纪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手中的茶盏微微倾斜,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却浑然不觉。 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将剩下的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轻咳几声。 “忽然想起帮中还有事务未来得及处理,纪某恐怕不能多留。”纪应站起身拱了拱手,“就先告辞了。” “好,在下不送。”沈砚白也同样回礼,目送纪应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 烧鹅很快被端上了桌子,楼下的纪应已经飞身上马离去了,云水这才走到沈砚白身边问他: “公子,你说这少帮主是什么意思?” 沈砚白垂下眸子,手指轻敲桌面。 “他应该是承过苏和卿和苏大人的恩,但是对斧头帮的行动不是很了解,所以不知道京城中发生的那些伤害他们二人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急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去查这些事情的真伪吗?” 沈砚白轻轻点头。 “只是不知,他是选择继续把斧头帮发扬光大,还是好好报恩了。” 云水抿唇。 他们此番来就是为了把纪应化敌为友,能让他提供更多信息来对抗柳明,如今也只能等着纪应作何选择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晚膳,云水准备找一家旅店入住,但是小白完全不听他指挥,哒哒哒地跑到一家宅子外面。 “小白!深更半夜的不要瞎跑了!”云水使劲拉缰绳,小白却动也不动。 这样的动静引起了门房笑死的注意,他打着哈欠出门看,在见到小白的时候立马清醒过来。 “小白!你回来了!” 小厮上前摆好马凳,撩起车帘向里面叫:“小姐!” 然后欢欢喜喜的等着自家离开一年的小姐从车内出来。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马车里走出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小厮:“......公子是?” 不等沈砚白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下一句:“我家小姐呢?” 沈砚白:“......她回京城了。” 小厮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不情不愿地打开府门,请沈砚白进去。 “不用了,”沈砚白摆手,“我们找个旅店住宿。” “公子请吧。”小厮牵着小白进门,“小姐的马既然带着你们来家中了,想必公子和我家小姐的关系匪浅,不然一般人小白是不会带回来的。” 这样说着,沈砚白也不好执意离开,跟着门房小厮往里走。 门房小厮一边引路一边絮叨:“老夫人要是知道小姐的马回来了,定要出来看看的。这些日子她总念叨,说小白跑去青州不知道能不能把她的乖乖孙女带回来......” 话音未落,正厅方向忽然亮起灯火。一个披着外袍的老嬷嬷快步走来,见到小白时眼睛一亮:“真是小姐的马!老夫人方才还在梦里听见马蹄声,非要老奴出来瞧瞧...” 她抬眼看见沈砚白,话音戛然而止,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公子是?” 门房小厮连忙解释:“是小白带回来的客人,说是认识咱们小姐。” 老嬷嬷眼神顿时热切起来,转身就往回走:“快去禀报老夫人!” 沈砚白还未来得及推辞,已被热情地请进正厅。烛火次第亮起,不过片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被丫鬟搀扶着走出来,虽衣着朴素,通身的气度却令人不敢怠慢。 “晚辈沈砚白,见过老夫人。”沈砚白躬身行礼。 老夫人仔细端详他,忽然笑道:“原来是你。和卿来信提过,说她在太学念书时有位俊朗的先生。” 这时,廊下又传来脚步声。两位中年男子一前一后走进来,较年长的那位朗声笑道:“母亲这么晚还不歇息,可是来了贵客?” 待看清沈砚白,两人都愣了愣。较年轻的那位目光在沈砚白和小白之间转了转,忽然抚掌:“莫非这位就是妹妹信中说的那位‘茶艺精湛’的沈公子?” 老夫人含笑点头,示意沈砚白坐下:“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和卿那丫头难得夸人,你且说说,是怎么结识的?” 云水在后面偷偷抿嘴笑,被沈砚白瞥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 二舅舅打量了沈砚白一眼:“可是京城沈家?难怪看着气度不凡。” 他凑近老夫人低语几句,老夫人再看沈砚白时,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深意。 “和卿那丫头性子倔,在京中没少得罪人。”老夫人轻叹一声,“难得她愿意与你往来,想必沈公子必有过人之处。” 正说着,老嬷嬷端来茶点。老夫人亲自执壶斟茶:“这是和卿去年亲手焙的茶,一直留着待客。沈公子尝尝。” 沈砚白接过茶盏,忽然听见二舅舅压低声音问大舅舅:“你说妹妹知不知道这事?她上次来信还愁和卿的亲事...” “咳咳!”老夫人重重咳嗽两声,瞪了两个儿子一眼,转而和颜悦色地对沈砚白道:“夜深了,沈公子若不嫌弃,就在府上歇下吧。明日让老二带你逛逛紫阳郡。” 云水在后面悄悄扯了扯沈砚白的衣袖,小声道:“公子,这苏府上下...倒是热情得很。” 沈砚白垂眸饮茶,氤氲水汽中唇角微扬。看来苏和卿这般性子,倒是一脉相承。 第195章 橘子 只是第二日还没等到苏和卿的舅舅带着沈砚白游逛紫阳郡,纪应就先一步上门找到他。 * 清晨,苏府庭院内的朝露尚未散去,门房便匆匆来报,称斧头帮少帮主纪应求见沈公子。 沈砚白正在花厅用早膳,闻讯并不意外,只淡淡道:“请纪少帮主进来。” 纪应大步流星走入花厅,一夜未见,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神色间少了昨日的闲适从容,多了几分凝重与急切。 他屏退了苏府侍立的仆人,待花厅只剩他与沈砚白二人,便开门见山: “沈大人,”他换了称呼,目光锐利,“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昨日所言京中之事,我连夜查证,确有其事。” 沈砚白放下竹筷,静静看着他,等待下文。 纪应深吸一口气,眉宇间染上一丝压抑的怒意: “但我以性命担保,苏小姐在京遇袭,绝非我斧头帮本意,更非我纪应所指使!至于苏大人运粮遭劫……其中牵扯更深,也并非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 “哦?”沈砚白挑眉,“愿闻其详。” “斧头帮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早已生变。”纪应压低了声音, “老帮主年事已高,近年帮中事务多由几位元老把持,其中尤以柳明势力最大。许多行动,尤其是涉及官家、牵扯重大的,全在京城那边。紫阳郡地处偏远,我的工作只是帮他们募集新鲜血液来壮大斧头帮,以及提供金钱上的支持,其他的事情一应不从我这里经手。” 他走到窗边,望向郡守府的方向,语气低沉: “苏大人任紫阳郡守时,紫阳郡的斧头帮和京城是一派,烧杀抢掠作恶多端。他以雷霆手段将这些人抓入牢中,却独独放过了我。 只因我从小父母双亡,依靠着帮派生活,苏大人知道如果斧头帮覆灭我将无处可去,所以没有将我赶尽杀绝。 那时候他告诉我,就算是依靠帮派,也能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好好生活。这份情义,纪应一直铭记于心。 我纪应虽身处江湖,却也知恩义二字如何写,怎会做出戕害恩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砚白:“沈大人,你昨日点破此事,绝非偶然。你并非普通茶商,而是为苏小姐之事,乃至为紫阳郡、乃至朝廷与江湖的局势而来,对吗?” 沈砚白迎着他的目光,坦然承认:“不错。我受人所托,需查明真相,严惩背后的朝廷官员。” “好!”纪应一击掌,“既然如此,我们目标一致。柳明不除,斧头帮永无宁日,苏家父女乃至紫阳郡亦难安稳。沈大人,我需要官府的力量,更需要一个契机。” “少帮主是想……里应外合?”沈砚白眸光微动。 “正是!”纪应眼中闪过决绝,“柳明势力盘根错节,硬碰硬难免两败俱伤,且容易打草惊蛇。他近日正策划一场大行动,目标是即将从紫阳的一批官银。我们可以借此设局,请君入瓮。” 沈砚白沉吟片刻:“计划可行,但需周密安排。纪少帮主,此举意味着你将亲手清洗斧头帮,甚至可能……” “我知道。”纪应打断他,语气坚定,“反正斧头帮也不是正道,迟早是朝廷心腹大患,也是紫阳百姓的灾祸。是时候刮骨疗毒了。是恩是仇,我纪应分得清。” 两人在晨光熹微的花厅中,迅速敲定了合作的大致框架。纪应提供了柳明核心势力的名单和可能的行动计划,而沈砚白则负责协调官府力量,布下天罗地网。 临别时,纪应郑重拱手:“沈大人,纪某的身家性命,还有斧头帮的未来,就托付了。望大人信守承诺,事后能给愿意改过自新的兄弟们一条活路。” 沈砚白颔首:“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要诚心悔过,协助朝廷,沈某必当尽力周旋。” 纪应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苏府门外。 云水这时才从廊柱后转出来,脸上带着兴奋与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公子,他……他真的会帮我们对付柳明?” 沈砚白望着纪应离去的方向,缓缓道:“利益交织或许虚妄,但恩仇分明,是江湖人的根骨。他选择报恩,也选择了斧头帮或许艰难,却正确的未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并准备好一切。” 他转身,看向郡守府的方向,目光悠远。斧头帮的风云,因苏大人曾经的一个善举,即将掀起新的波澜。 而远在京城的柳明......没几日的活路了。 * 窗外飘起了雪花,车内却是温暖如春。 上好的银骨炭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炉子上正温着一壶热茶,袅袅的茶香飘散在整个车厢中。 苏和卿正盘腿坐在软乎乎的地毯上,和小冬下着围棋。 眼见自己被杀得片甲不留,小冬着急地挠挠头,听到外面德子的声音,立马掀开车帘叫他进来。 德子哈着热气从外面蹦进来,苏和卿立马将汤婆子塞进他的手中,又给他倒了一杯暖茶。 “真是辛苦你了。”苏和卿看着德子大口喝完,又给他续上一杯,“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外面赶马。” “这有什么的。”德子笑嘻嘻地从兜里拿出两个橘子,在苏和卿和小冬惊讶的目光中放在炉火上烤,“俺们男儿火气旺着呢,在外面坐着也冻不着。况且小姐也时不时让我进来暖和暖和,我这一会儿都快要出汗了。” “赶紧把外套脱了!”苏和卿闻言立马说,“出了汗可不能吹风。” 小冬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那两个又大又圆的橘子上了:“德子,你这儿从哪儿整来的啊!” 德子将厚重的衣服脱下来,敲了一下小冬的额头:“我们买了阿婆家的粮草,阿婆就将这两个橘子给了。” “哇塞!”小冬丝毫不介意德子的暴栗,“这冬天的水果还这么香这么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