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水仙十字之梦》 第1章 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与结尾 “吉约丹先生,我最后再确认一遍。您是否决定转让芒荒湮灭技术以及您发明的一系列自律机关相关技术专利,并将其无偿捐献给沫芒宫?” 庄重典雅的沫芒宫中,身着华丽的审判官服的那维莱特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面前的一位老人,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份未盖章的文件。 如果此时有外人看见办公桌上的文件,他一定会为此感到震惊。 枫丹科学院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只能发明两三个专利,还不一定能卖出去。阿兰这一出手就是包含了上百个专利的转让协议,若是按科学院的专利收费标准来看,把欧庇克莱歌剧院加上沫芒宫卖了换来的摩拉都买不下。 更何况这份转让协议中还包括了芒荒能源体系——这可不是能简单地以摩拉来计算的。 在水神发明出谕示裁定枢机的今天,通过审判产生的混律偿能已经成为了枫丹的主要能源,但芒荒能源在许多领域依然有无可取代的优势。 比如说,枫丹廷内随处可见的自律机关就是以始基矿转化的芒荒能量为动力能源,且始基矿在枫丹境内随处可见。 如此庞大的专利转让规模,除了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也没人有这个权利来处理这件事了。即使是那维莱特,看到这份专利转让协议书后也不敢马上签字,而是花了不少功夫请阿兰到沫芒宫当面商议。 阿兰现在很烦恼。 不久前,他的机械工坊里那个尽职尽责的管理人去世了。管理人是很多年前那维莱特以个人名义帮他找的,这些年也把工坊管理得井井有条。 管理人去世后他没再招人,因为阿兰觉得和人接触太麻烦了,更别说费心挑选新的管理人。没想到工坊没有管理人后,那些眼馋他的专利的商人都跑来骚扰他本人。 阿兰不喜欢有人在他的工坊附近活动。他的保镖是他研发的自律机关,他的助手是他研发的自律机关,甚至他的宠物狗都是他研发的自律机关。在他眼中,只有这些冰冷的完全为他所掌控的机械才是他忠实的伙伴。 一下子那么多人跑来打扰他的研究,阿兰也有些不知所措。得知那些人来找他是为了购买专利后,阿兰干脆决定把专利都转让给沫芒宫。 阿兰·吉约丹的白发与皱纹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仍闪烁着智慧的光。 签署协议时,他未多看一眼文件内容——比起专利的价值,他更在意能否用这一纸契约堵住那些贪婪商人的嘴。毕竟,管理人离世后,工坊外的喧嚣已如涨潮的海浪般汹涌,几乎淹没了他最后的安宁。 索性这些麻烦事总算是解决了,阿兰的心情由阴转晴,缓缓道:“如果没有其他事了那我就回工坊了。” “且慢,吉约丹先生,有一位美露莘希望我邀请您去看一场歌剧,不知您是否有时间?” 阿兰刚想拒绝,脑中却又浮现出一个经常出现在他工坊附近的小小身影。他问道:“是艾瑟蕾吗?” “她让我保密。”那维莱特不置可否,但阿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平时接触最多的美露莘就是艾瑟蕾,她也曾说过希望阿兰不要整天都呆在会把人闷坏的房子里。 除了艾瑟蕾,还有谁那么希望他和其他人交流呢? “好吧,看在她的份上……买票了吗?” “还没有,但今天晚上芙宁娜会出演新剧目,她让欧庇克莱歌剧院给我预留了两张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等我下班后一起去。”那维莱特道。 等待的时间不短,但阿兰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的生活。他只觉得自己走了一会儿神就看见了夕阳,一如他失去玛丽安的每一天。 “让你久等了。”那维莱特从办公室走出,看了一下挂钟道:“我们现在乘船到伊黎耶岛刚好离演出开场差不多十分钟。”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美露莘塞徳娜,她也是去看新歌剧的。 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塞徳娜体贴地没说话。想来她也曾听说过阿兰的古怪性情,于是选择了沉默。但阿兰眼睛中的故事实在太复杂,让她想起那深不可测的海底。 他想说些什么,但他说不出。塞徳娜的直觉告诉她。 美露莘……阿兰对她们的情感确实非常复杂。 她们的身躯来源于曾经重创枫丹的巨兽厄里那斯,她们的诞生来源于那场夺走了他的妹妹玛丽安的生命的大战,可她们的信物又是自他手下诞生的自律机关的零件。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兰算得上是美露莘这个智慧生命种族的半个父亲。 阿兰有充分的理由去恨她们,但他的心太过柔软,他也有理由去亲近她们,但他总是把情绪藏在心里,从来不会主动说出来。 他听那维莱特说过有一些美露莘认为她们伴生的零件有某种特殊的涵义,想要借此去寻找她们诞生的意义。 而他知道真相,却从来沉默不语。 面对艾瑟蕾时,阿兰有犹豫过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她,但最后还是想着维持原状。 他会保守这个秘密,就像他从未与人谈起他查抄格式塔时的所见,也未曾将枫丹的末日预言告诉任何人,因为他知道有些事不该说出口。 但有时候他还是会犹豫,因为人性从来如此。阿兰想:或许直到温柔的水波淹没身躯,灵魂归于地脉,死亡赐予他无需在选择中挣扎的借口,他才能真正的解脱吧。 金碧辉煌的欧庇克莱歌剧院中,观众正在进场。直到倒计时结束后,主持人上场,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让全场的目光都集中于一处。 “欢迎各位造访欧庇克莱歌剧院,我是主持人克劳德,同时也是今天即将上演的歌剧《白淞之恋》的旁白。” 一阵掌声响起后,主持人又说道:“想来大家之前也听说过,我们的剧本得到了水神大人的垂青。是的,这是我们剧团的荣幸。芙宁娜大人将会在《白淞之恋》的首演中饰演女主角尤莉娜,让我们将欢呼献给水神大人!” 现场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了,阿兰有些无所适从。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他想。 《白淞之恋》讲述了一个悲剧爱情故事。贵族小姐出身的尤莉娜为了反抗家族对平民的压迫,与平民出身的爱人德里安逃离枫丹廷,来到了德里安的家乡白淞镇。故事由此开始。 这出剧目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作者没有陷入前人的窠臼中。在男女主角看似要迎来好结局之时,剧情发生了反转。 德里安为了自己的理想害死了白淞镇的人们,他还欺骗了尤莉娜,装作对此一无所知。最后尤莉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亲手杀死了曾经的爱人,为白淞镇的镇民们报了仇。 最终,在女主角凄厉的独唱中,故事落下帷幕。 歌剧结束了,观众陆续离场。他们谈论着芙宁娜幽美的歌声,极具戏剧性的情节,以及精美的道具。只有那维莱特注意到阿兰依旧坐在座位上,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那维莱特的直觉告诉他阿兰有心事,但他也拿不准此时他应该怎么办,只好坐在座位上等阿兰回神。 歌剧落幕的寂静中,阿兰的思绪如退潮后的沙滩,凌乱地散落着记忆的碎片,每一片都被咸涩的海水浸透。直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传来,他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 “嗨,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的演出,今天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吗?”少女娇俏的声音从那维莱特的背后响起。 “自然,你的表演还是那么精彩,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起身面向芙宁娜道:“不过今天要麻烦你等一会儿了,我的客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剧中没回过神来。” 芙宁娜这才注意到一边的阿兰,迟疑了一秒后,她才问道:“吉约丹先生?你也喜欢歌剧吗?” 阿兰起身向芙宁娜行了一礼,回答道:“那维莱特大人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我知道歌剧是一种绝妙的艺术,但我实在是没有欣赏它的天赋。” “只是没想到芙宁娜大人还记得我,我上次见您还是在十几年前。” “呃,哈哈,身为神明,我当然记得枫丹的每一位子民,更何况像是吉约丹先生这样为枫丹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杰呢。”芙宁娜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说实话,阿兰的外貌与十几年前比较实在是差距太大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几岁,她都差点没认出来。 是因为当年那场大战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吧。芙宁娜心想。 “芙宁娜大人,我看完这场歌剧后有个问题,不知您能否为我解答?”阿兰突然问道。 “当然。” “作为《白淞之恋》的女主角尤莉娜的扮演者,您认为尤莉娜在得知真相后还爱德里安吗?您又是怎样看待德里安呢?” 芙宁娜敏锐地察觉到阿兰似乎不只是在问她对人物与情节的看法,更像是……在叩问他自己。 这个问题本身对芙宁娜来说可谓是送分题。为了演好尤莉娜这个角色,她曾详细地剖析过剧中人物的心理,甚至她还给扮演德里安的演员讲过戏。 但她不知道阿兰的言外之意,就像人凝视海面时无法看清下面的漩涡。 只是不回答也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讲了:“我认为尤莉娜依然爱德里安,故事的最初就是因为只有德里安能理解尤莉娜,所以她才会爱上德里安。” “爱和恨是可以并存的。故事的最后,德里安在尤莉娜质问他时没有反驳,而是坦然地直面她的枪口,这足以说明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是最能理解尤莉娜的人。德里安知道他们还爱着彼此,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被尤莉娜原谅。” “至于德里安……他是个很复杂的角色。简单概括的话就是他的理想很崇高,但他却在行动的过程中忽视了实际,比如白淞镇的镇民们的悲剧就是由此而来。” “如果你想要更详细的分析的话,我改天让人把我的分析笔记送去……” 阿兰有些局促地打断了芙宁娜的话:“不必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您不用如此费心。” 话音刚落,一个少女就走到了不远处。阿兰看见她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两位大人,我的助手来接我了。” 一向波澜不惊的那维莱特看到那位少女的面容后也不由得吃了一惊——她的长相分明和已经离世的玛丽安一模一样。 “她不是人,是我研发的自律机关。但关于她的技术我不想公开,希望两位大人理解。” 眼前的机关人偶不仅外貌与人类相似,就连走路的动作也没有枫丹廷内大规模使用的自律机关的滞涩感,简直就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芙宁娜好奇地问道:“她能说话吗?” 一谈起自己研究的机械,阿兰顿时显得健谈了很多,说了一大串旁人听不懂的话后总结道:“从技术层面来说是没问题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找到想要的音源,就暂时没安装语言模块。” 相互道别后,他们在伊黎耶岛的港口分了两路。 回沫芒宫的船上,芙宁娜忍不住说道:“那维莱特,你也发现了吧。那个人偶机关的外貌和玛丽安一模一样。看来就算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放下当年的事啊。” 那维莱特低低地“嗯”了一声——这是他们方才和阿兰聊天时都特意避免提及的事实。 “唉,我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我说的不只是阿兰,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因公殉职的逐影庭探员的家属。沫芒宫固然在物质上提供了帮助,但情感上的伤害却无法弥补。” “芙宁娜女士有何高见?” “呃,这,这不是正让你和我一起想吗!”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对人类情感方面的问题束手无策。” 不同于他们船上的热闹,阿兰的船上只能听见水与螺旋桨碰撞的声音。 船行到一处水域时,阿兰忽然说道:“停船。” 待船停稳后,他走上甲板,远处格式塔的影子倒映在水中。阿兰无声地注视着格式塔和它的倒影。 这算是一个习惯了,每次坐船时如果到了格式塔附近,阿兰总会让船停几分钟,孤身一人来到甲板上眺望那座高大而沉默的格式塔。 阿兰也不做什么,就只是静静的看着它。在月光的清辉下,那座塔越发显得渺远。潮声呜咽,塔身的裂缝间渗出尖锐的风声,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也许我从来没有完全地了解过你,反而是你看穿了我。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那时看到的还是‘雷内’吗?”也许是今天看的歌剧让他的情绪有些波动,阿兰第一次在格式塔前说话。 “但我还是怀念在水仙十字院的日子,怀念当初没有隔阂的我们。” 格式塔没有任何回应。 一座塔又能有什么回应呢?它只是矗立在那里,像一块被永恒冻结的冰川,沉默地隔绝了阿兰与过去的联系,只留下冰冷的回声。 阿兰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他的这些话就算想对着那个在他面前跳进原始胎海的人说,也无法传达到那人耳中了。 半晌,阿兰回到船舱,对开船的人偶助手道:“我们回去吧,桑多涅。” 文案放不下,就在这里写了 本文为《原神》中枫丹地区的大型世界任务水仙十字系列任务的衍生同人,看完剧情后阅读体验更佳。但因为官方给出的信息不是非常完善(小声蛐蛐一下,比如阿兰的信息就少得可怜),所以文中会有大量私设。 无CP,主要是因为我是究极杂食党,前后两代水仙这些人里我能磕上十几对,所以也不会带着任何一对CP滤镜写文,磕到某一对cp时可以在评论区和段评里说,但不要拉踩其他cp是我的底线。 由于官方在游戏里太谜语人,不看原学解说视频就很难理解,所以深受谜语其害的我励志要把这篇文写的没看过剧情的人都能看得懂。(这里给没了解过水仙十字的人推一下B站的骚橙的视频,我觉得总结的不错。)(不过真有圈外人会刷到吗) 镜头会在水仙f4中来回切换,也可能切换到路人视角,总之这应该算是群像剧。 原作向!原作向!原作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文中人物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虽然是原作向但会加入作者的一些脑补,文中出现的情节不一定在游戏中出现过(先叠个甲)。 目前按大纲来看是至少二十万字以上的大长篇,所以希望各位读者能多多留评,情绪价值对作者来说还是很重要的,长期得不到反馈很容易弃坑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与结尾 第2章 比孩子的童话更早的故事 若要完整地讲述这个故事,那还要从比孩子的童话更早的故事开始说起。彼时枫丹的水神还不是芙卡洛斯,而是厄歌莉娅。 在漆黑的灾厄降临之前的几十年间,水神厄歌莉娅不知去向。于是,枫丹的贵族与豪绅篡夺了神明的权力,将众水源流的正义之国变成了人间炼狱。他们大量征收不合理的税务,将金钱送进了自己的口袋。 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承担高昂的税务和官僚贵族的压迫,逃到了枫丹廷的地下,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中生活。随着居民增多,简陋的自建房也越来越高,于是被人们称为“灰河”的地下之城就此诞生了。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地上秩序无法触及的地下之城也成了滋生罪恶的温床。 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资源,大大小小的帮派在灰河中兴起。有的只是为了抱团取暖,有的却仗着自己的武力干起了敲诈勒索的勾当。 于是大多数来到灰河的穷苦人,依然是在水深火热中过日子。 这种局面一度持续了很久,直到被后世称为“灰河教父”的爱德华多·贝克来到了灰河。 最初,他只是用捡来的铜管击退了下水道里的鳄鱼,后来,他组建了自己的帮派“渡河会”,保护商贩店家免于强人帮派的勒索,调解灰河同胞的矛盾,为新婚者送上祝福。 到最后,他的帮派建立了地下的秩序,他制定的规则令众人心悦诚服。人们自发地追随他,就像飞蛾追逐着光,河水流向大海。 他说,让地上的归他们,灰河中的归我们。 但地上的得利者的贪婪是无穷无尽的,他们的眼中只有能开发的区域与理应被清理或“迁移”的垃圾。 将走投无路之人从地上驱逐至地下后,他们又将目光投向了灰河。一场名为“灰河整肃运动”的风暴正悄然酝酿中。 灰河深处,一栋与周围的废铁自建房别无二致的小楼像一艘沉没在深海中的破船,被无尽的黑暗与压力包围。 十几个人围着一张长桌坐着,桌上放着一张蒸汽鸟报社发布的报纸,头条新闻的标题用加黑加粗的字体写着“让水神大人的荣光照拂枫丹的暗面——灰河整肃运动即将开始”。 他们面色凝重地听着属下汇报那些从地上传来的消息。直到传信的人离开,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真是够了!”一个棕发男子起身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见鬼的灰河整肃,他们都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了都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有人响应他道:“我看要不我们和他们拼了!杀进沫芒宫,看是那些人的脑袋硬,还是我手中的栓枪硬!” 有人泼冷水道:“杀进沫芒宫?你真当那些特巡队的人吃素的?” 有人怯怯道:“要不我们还是和他们谈判吧。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会费换取灰河的自主权。” “谈判?那群强盗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妥协!” 一时间,十几个人各执己见,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 “安静!”坐在首位的人用手杖跺了跺地板。 他手中拿着的说是手杖,但却与枫丹廷的所谓贵族拿的那种大不相同。那是一根生了锈的黄铜水管,与它一丝不苟的主人搭配在一起有种格格不入的反差感。但在灰河,它已经成了渡河会的象征,因为它的主人的征途正是由此开始。 他是唯一在之前的喧闹中一言未发的人,也是这里所有人的领袖,爱德华多·贝克。 听见首领发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我想此时我与大家的心都是相通的。我们聚集在灰河,是因为我们无法容忍地上的得利者的暴行;我们此时坐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我们的灰河的同胞。” “我已有断决,但我们不能放任情绪支配我们的大脑,所以,请各位休息二十分钟,然后我们再来讨论各自的任务。” 众人纷纷走出房间透气,最后只剩下爱德华多和方才第一个发言的男子。 “说吧,你想和我聊些什么,奥利维尔?你今天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爱德华多问道。 奥利维尔闻言再也绷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摊在座位上,神情恍惚地问道:“贝克,我听说这场“清洗”是因为我写的那部讽刺贵族的歌剧在光荣剧场大出风头,而我又躲进了灰河才导致的。如果我……” “够了!”爱德华多打断了他的话:“看着我指的地方,你还记得这个圈代表着什么吗?” 奥利维尔抬头望去,爱德华多的水管正指着一副挂在墙上的枫丹廷的地图,一道浅浅的凹痕在地图上勾勒出了一个圆。 “那是……沫芒宫附近?”他不明白爱德华多画出这个圈的用意。 “那是城市优化行动的开始,他们驱逐了沫芒宫附近,也就是这个圈里的贫民。” “后来,他们又把那些被他们逼得无家可归的人们往圈外赶。”水管画出的圆又比之前大了几分。 随着爱德华多的讲述,他手中的水管画出的圆越来越大。最后,水管停留在了灰河的入口。 “最后,无路可退的人们只好离开枫丹廷,或者来到灰河生活。地上成为了他们的世界。” “现在,”爱德华多直视着奥利维尔的眼睛问道:“明白了吗?” 奥利维尔抹了把脸,咬牙道:“明白了。” 他是个聪明人,不然也无法在渡河会走到如今的位置。爱德华多想告诉他——只要枫丹的贵族还存在一日,他们的野心就没有终止的那天。即使没有他写的那部歌剧做借口,那些人也迟早会找出其他的理由对灰河这块肥肉下手。 “你也去透透气吧。”爱德华多点点头道。 休息时间结束后,人们准时回到房间里。 “诸位,灰河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就像一片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妥协只会带来更加肆无忌惮的侵略,唯有反抗才能换来一线生机。有人有疑问吗?” 在座的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用行动表示自己完全听从于爱德华多的指示。 “很好,我看到了各位的决心。” “谈判换不来和平,但盲目的拼命也会让我们陷入万劫不复。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制定一个能让灰河摆脱现状的计划。” 说完,爱德华多讲起了他的计划,并将任务分配下去。 “首先我们需要分清灰河的优势与劣势。我们的优势在于灰河的地下通道如同交织的河流,错综复杂,足以让任何入侵者迷失方向。只要灰河的同胞们团结一心,我们的力量定能如海啸般势不可挡。如果特巡队的人要武力强闯灰河,在我们已经有所准备的前提下定然讨不到好。” “但我们也要明白,灰河常年不见天日,农作物无法在这里生长,我们需要囤积足够的粮食。地上的舆论也被贵族把控,我们很难得到来自地上的普通民众的助力。” “吉□□,我需要你带人在灰河各个入口处设陷阱,一旦他们决定武力入侵,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一道防线。” “奥利维尔,帕西法尔,我需要你们带着宣传处的人动员民众,务必让每家每户都知道灰河整肃运动的消息,号召同胞们团结起来保卫灰河。” “汤普逊,我记得你在地上有一定的影响力,粮食供应这一块就交给你负责。” “罗莎,你对地上的舆论方面的知识有充足了解。我希望能听到地上的民众抗议灰河整肃运动的声音,尽量让舆论的汪洋延缓灰河整肃运动,为我们地下的布防争取更多时间。” …… 将任务一一分配下去后,爱德华多宣布散会。众人都离开后,他依然留在房间里,注视着墙上的枫丹廷地图。 门突然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头戴魔术帽的女子走进房间。 “首领,”她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会议上说?难道有人被收买了?” 爱德华多摇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会议上的都是渡河会的核心人物,我相信他们的忠心,但你真正的任务太过危险,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包括你的妹妹约瑟芬。” “帕西法尔,我需要你秘密潜入地上,不计任何代价,从沫芒宫等地盗取有关灰河整肃运动的情报。” “放心交给我吧。”帕西法尔摘下头顶的魔术帽,行了一个开场礼,用她向来夸张的语调庄重地承诺道:“伟大的魔术师,怪盗帕西法尔永远不会让她的观众失望。” 完成今天的工作后,爱德华多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家门。路过灰河某个路口时,他瞥见帕西法尔的暗色斗篷在阴影中一闪而过,像一滴墨水融入夜色。 “愿厄歌莉娅庇佑她……”他低声自语,耳畔却传来铁链拖动的刺耳声响——几名渡河会成员正连夜将成箱粮食搬进仓库,铁皮墙外隐约回荡着蒸汽机的轰鸣。 爱德华多回到家中,走到一扇紧闭的门敲起了暗号。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门开了,一个瘦小的孩子探出头,他的肤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看见门外的人是爱德华多后,孩子终于放心地扑进他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爸爸,你今天怎么比之前晚了那么多才回来啊?我好担心你。” 爱德华多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温和地说道:“渡河会里有一些事必须要我来处理,但让雅各布担心是我的不对。下次爸爸会努力更快完成工作,然后回来陪你。” “今天在家里都做了什么?有没有认真看书?有没有人闯进家里?”一边说着,爱德华多一边抱着雅各布走进了他的卧室。 房间里铺着一张半旧的毛绒地毯,一张缺了角的小书桌摆在角落,上面放着几本书和几只油画棒,微弱的暖黄色灯光为这间卧室平添了几分温馨。 雅各布从爱德华多怀里跳下来,小跑到书桌旁找出了一幅画。“我今天看完书后就在画画。看,爸爸,这是我今天画的画。” 画面的中心是一只正在游水的小企鹅,背景则是雅各布窗前常见的景象,整个画面不知为何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像是坠入了看不见光的海底。 “雅克画的是企鹅吗?但是企鹅不会来枫丹,它们生活在至冬的冰山上。” “可是《雪翅雁童话集》里有一只很勇敢的小企鹅,我想和它做朋友。”雅各布的声音有些沮丧。 童话吗?爱德华多突然明白那种莫名的压抑感从何而来了。在他还是个像如今的雅各布一样年纪的孩子时,贝克一家的生活条件还算可以。那时的爱德华多看的《雪翅雁童话集》是一本有着精美的彩色图画的绘本。 画上有着蔚蓝的天空,洁白的冰山,以及同样的小企鹅。 然而雅各布的小企鹅没有蓝天,它只有石与铁的灰色屋顶;它没有白色的冰山,只有窗前那滩静默的死水。 平心而论,雅各布的画还是很有艺术感的,如果他出生在地上,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名画家。 但如今身处灰河的人们只是活着就要拼尽全力,爱德华多作为渡河会的首领,也做不出为雅各布请私人老师这样损公肥私的事。 爱德华多没有说出刚才自己心里想的事情,他掩去眼底的阴霾,轻声安慰雅各布道:“那等我们雅各布长大后去地上看小企鹅好不好。和它一起在明媚的蓝天下,白色的冰川上与它的小伙伴生活,在大海里抓鱼吃。” “好,我还没有见过蓝天呢。”雅各布眼中满是憧憬。 雅各布的无心之言像一根针,刺痛了爱德华多的心。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发酸,手上的画也被他无意间捏出了褶皱。 是啊,他的孩子,出生在灰河的孩子,他头上只有灰色的屋顶,他还没有见过蓝天啊。 雅各布睡着后,爱德华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却久久无法安眠。 爱德华多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回想起会议上愤怒的呐喊,灰河里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穷苦人的脸,还有那铁皮屋顶在滴水声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崩塌的自建房。 为什么人能贪婪到这个地步,连居住在下水道的人那所剩无几的自由都要剥夺呢? “神明啊,若您还爱您的枫丹,爱您的子民,那为何又不再出现?又为何不曾为灰河的人民投下目光?”爱德华多喃喃道。 也只有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只有他一人的房间里,爱德华多才敢稍微放纵一下自己的情绪,质问那不知在何方的水神厄歌莉娅。 回应他的只有灰河里无处不在的漏水声。 嘀嗒,嘀嗒…… 爱德华多是被一阵抽泣声吵醒的。他点燃床头的煤油灯,只见雅各布抱着枕头站在床前,脸上还挂着泪痕。 “对,对不起,唔,爸爸……我不是故意要,要吵醒你的。” 雅各布呜咽几声,吸了吸鼻子接着说道:“刚刚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梦里你还有渡河会的叔叔阿姨们,都……都一个个离开了我,把我孤零零地丢在那儿。” 说着说着,雅各布的声音越来越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我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心里慌得不行,实在没办法,就想赶紧过来看看你,就想确认那不是真的……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你们真的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没事的,”爱德华多抱起雅各布,把他塞进温暖的被子里,“那只是个梦而已,我们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爱德华多决定转移雅各布的注意力:“既然雅克和爸爸分享了你的梦,那爸爸也把自己的梦分享给你好不好?” 这招果然有效,雅各布也停止了哭泣,只是偶尔还会打几个哭嗝。“那爸爸梦见了什么呢?” “我梦见有一天,地上和地下的人们再也没有隔阂。没有生来的高贵与低贱,人人都能享受蔚蓝的天空与清澈的水。种植粮食的人不会饿死,编织衣物的人不会冻死在寒风中。” “没有人需要为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劳而获者付出额外的代价,地下的孩子和地上的孩子能够接受同样的教育,刀剑只会对准伤人的魔物而非有良知的人。” “那就是我梦中的世界。” 爱德华多并没有做梦,他本来只是想编一个故事哄雅各布入睡,却在编故事的同时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他扭头一看,雅各布已经睡着了,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是梦见了那个爱德华多编出来的美好世界吗? 爱德华多熄灭了床头的煤油灯,准备入睡了。他还得养好精神去应对明日的挑战,他是渡河会的主心骨,绝不能在这种时候掉链子。 如果连渡河会都不复存在了,那别说创造梦中的美好世界,就连渡河会这些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秩序都会消失。届时,像雅各布这样的孩子又能怎么办呢? 爱德华多没有退路,灰河的所有人都没有退路。 第3章 玫瑰与白淞 雅各布最终还是看见了蓝天。曾经隔绝了地上与地下两座城的墙倒塌了,但并非是正义战胜了强权。 曾经使灰河居民不得不离开的地上的《土地征用优先权法》改头换面,以《地下设施安全管理条例》为名重新回到了人们的生活中,但这一次没有可供他们逃离的“灰河”了。 地下的孩子依旧无法与地上的孩子共享同一片天空,雅各布是以被流放的罪犯之子的身份离开灰河的。 渡河会的反抗失败了。尽管最初的陷阱防线挡住了特巡队的铁蹄,但他们却封锁了灰河的所有入口,禁止粮食和药品进入灰河。 随着渡河会的存粮的减少,每家每户能分配到的食物也越来越少。有些人甚至饿到去吃长在污水旁的苔藓,最终因疾病而死。此消彼长之下,反抗的灰河整肃运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倒是投降的声音大了起来。 面对如此反人类的行为,地上的民众举行了大规模的游行和罢工,但这并不能阻止那些掌权者的野心。他们甚至宣称要用灰河这片土地来实验最新研发的大规模伤害性武器。 内忧外患之下,渡河会选择了投降。 那一天,蒸汽鸟日报的头版标题刺目如血——“灰河叛贼伏诛,正义终得伸张。” 许多渡河会的成员都死在了战斗中,直到死亡的前一刻,还在喊着“让地上的归他们,灰河的归我们!” 可他们的声音被炮火的轰鸣吞没,血渗进下水道的砖缝,像一条干涸的暗河。 活下来的渡河会高层被套上镣铐,押往审判庭。雅各布缩在人群里,听见贵族法官用咏叹调般的嗓音宣判:“这些蝼蚁不配享有枫丹的荣光,流放至沙漠,永世不得返回。” 爱德华多一行人被押送着离开灰河的那一天,灰河的居民都在道路的两端送行,氛围压抑得像是在送葬。唯有特巡队安装在灰河各地的广播喇叭还在放着欢乐的乐曲,播报《蒸汽鸟日报》上的文章和最新颁布的用来压迫他们的行政法案。 有人看见了队伍中的雅各布,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水神大人在上,我看到了什么!一个年幼的孩子!他们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啊!” 然而那质疑的声音并没有引来更多的声讨,因为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词后,子弹就贯穿了他的心脏。原本还在小声地骂特巡队的声音也消失了,只有那中枪的人逐渐微弱的哀嚎还回荡在几近凝固的空气中。 这样的行为虽然不合规,但押送着他们的特巡队并未出声指责。因为他们认识开枪的人手臂上的家徽,那代表着整个枫丹最有权势的兰道夫家族。 方才那人的话就像一颗落入海中的石子,溅起一朵孤独的水花后便沉到了海底。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爱德华多挣脱了押送他的人,用带着镣铐的双手捂住了雅各布的眼睛。那个负责看守他的特巡队队员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阻止爱德华多,还往雅各布手中塞了一颗糖安慰他。 那双捂着雅各布眼睛的手一直没有放下,直到某一刻,他闻到了一阵花香。 他们已经走到了灰河的出口。 那双手离开后,最先跳入他眼中的,是光,是早晨八点的阳光。 那光像一把烧红的匕首,扎进他从未见过日月的眼睛,烫得他几乎流泪。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紧紧地盯着天空。 没有灰河铁皮屋顶的锈褐色,没有煤油灯晕染的昏黄。那是一整片流动的蓝,像父亲故事里至冬的冰川融成的水,又被风揉碎成千万片粼粼的箔。云絮在其中游弋,比帕西法尔魔术帽中飞出的白鸽还要轻盈。 蓝天之下是蔚蓝的屋顶,而那些房子大都刷了一层白色的漆,与大理石铺就的灰白色地板相映成趣,使得整个街道显得干净整洁。 大路两侧是整齐的行道树,其间还有灌木丛和花丛点缀在草坪上。路上的贵妇人的丝绸裙摆窸窣作响,那上面没有污渍,没有机油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孩童举着彩色风车从这头跑到那头,那纯真的笑颜就像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 这就是地上的世界吗? 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来描述雅各布此时的感受,他只觉得自己看童话书时想象的世界都不及现在眼前所见的世界美丽。 短暂的惊艳后,怨恨涌上心头——他们都已经生活在这样美好舒适的世界了,为什么还要破坏灰河的宁静,为什么还要剥夺像他一样的人的微薄幸福,凭什么? 路上的行人看到他们后纷纷避开,眼中那不加掩饰的高傲和嫌弃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有小部分人眼中还留有同情的色彩。 一群拿着留影机的人凑了上来,漆黑的镜头就那么直愣愣地怼着他们拍。快门按下的咔擦声伴着闪光灯响起,刺目的白光让众人的眼睛都有些难受。 离开枫丹廷城区后,特巡队带着他们到了船上。他们要先乘船到海露港后再到须弥与枫丹交界处的沙漠。这意味着接下来几周他们都会在船上度过。 雅各布上船不久后就出现了严重的晕船症状,不久后还发了高烧。好在那些押送他们的特巡队成员中有一部分人让雅各布到他们的房间居住,还把自己高价买的药给他吃。 时光如细沙般无声地滑过雅各布高烧的指缝,病榻上的昼夜在昏沉与呓语间悄然流逝。 直到某一刻耳边突然传来炮火声,船舱震动,轰鸣声不绝于耳。雅各布本就病重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他像是融入了大海的一滴水,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 “首领!雅各布好像醒了!”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抱着他的人惊喜地喊道。 雅各布睁开眼睛,他看见了一缕微卷的金发。爱德华多闻声走来问道:“雅各布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些?要喝水吗?” 不料雅各布突然哭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是你们吗?爸爸,还,还有罗莎阿姨……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雅各布乖,我们不要哭了。” 雅各布点了点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爱德华多想去给雅各布找点水,却被罗莎劝住了:“首领,照顾雅各布的事我来就好,解释的事也让我来吧,你还有那么多事要处理。” 爱德华多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去处理那些没完成的事。他安慰雅各布道:“爸爸不在的时候你要听罗莎阿姨的话,我很快就来陪你。” 罗莎先是给雅各布喂了些水和药,收获了雅各布一声“谢谢罗莎阿姨。”后就开始给他解释现状了。 灰河整肃运动刚有苗头时,罗莎就来到地上后收购了一家快倒闭的报社,把员工都换成了灰河的人。他们印刷对灰河有利的报纸,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塞进地上的居民的信箱。 “只是后来我怀孕了,就减少了工作时间。还好你汤普逊叔叔帮了我,他一个人做两份工,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一定很辛苦。但他却说他作为孩子的父亲这是应该的。”提到汤普逊时,罗莎的语气里满是幸福。 “哎呀,我好像跑题了。” “没关系的,罗莎阿姨。我不着急。” 后来罗莎突然生了病,那时众人还在与特巡队作战,灰河的医疗资源十分紧张,汤普逊就动用他的人脉让她在地上就医。没想到就在她养病时,汤普逊带来了渡河会投降的消息。 “不久后我出院了,我们的孩子在两个月前也顺利出生。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在你们的流放路上劫狱。” “说起来我还以为大家会被流放到梅洛彼得堡呢,没想到他们居然选择把你们流放到沙漠里。不过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肯定是怕首领这样有本事的人在梅洛彼得堡这种三不管之地干出一番事业。” 决定劫狱后,他们打听到了押送路线,又悄悄回到灰河召集了还愿意跟随爱德华多的部下,收集了一些武器。最后,他们到秋分山西侧的白淞镇购买了一些制作火炮的材料。 “说起来,那位白淞镇的镇长也是个有趣的人。他看出了我们是要制作火炮,抓了去采购的帕西法尔。可他知道了我们的目的是劫狱,劫的还是渡河会的人后又主动给我们降价。他虽然也是贵族,他治下的白淞镇却不像枫丹廷一样有诸多的压迫。” “我不喜欢贵族,爸爸说,妈妈就是被他们害死的。”雅各布把头埋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 罗莎笑道:“阿姨之前也是贵族啊,还是你最讨厌的大魔头兰道夫家族的长女。” “但是罗莎阿姨已经脱离你的家族了,还嫁给了汤普逊叔叔,而且你还为我们渡河会做了很多事。”雅各布反驳道。 “所以雅各布要记住,我们评价一个人不能只看那个人的出身,还要看那个人做了什么。依我看,白淞镇那位佩特莉可镇长是个像首领一样好的人哦。” “像爸爸一样好吗?那好吧,我不讨厌他了。”雅各布一脸正经,引得罗莎不由得笑了起来。 正说笑着,爱德华多突然喊他们过去,罗莎抱着雅各布来到了他身边。爱德华多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笑容,他举起那根具有代表性的黄铜水管,宣布道:“渡河会的同胞们,经过我与白淞镇镇长的洽谈,他同意暂时收留我们。” 聚集在海滩上的人们欢呼起来——自灰河整肃运动开始以来,他们的精神已经紧绷了太久了,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能短暂放松的地方。 “船已经修好了。现在,让我们向着白淞镇出发吧!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赶上晚饭。那位镇长说他会用美味的白淞鲜汤欢迎我们。” 第4章 如命定般的相遇 雷内·德·佩特莉可在许多人看来是一个非常早慧的孩子。 有不少大人来找他的父亲雷诺·德·佩特莉可商量工作上的事时,就看见他手中捧着一本连很多大人都看不懂的像砖头一样厚的书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雷内虽然拥有超出他年龄的智慧,行为上却并没有显得老成。他依然和其他的孩子一样喜欢玩游戏,打打闹闹,会有一个看不见的幻想朋友。 有一次,他的父亲雷诺心血来潮,想要考验一下雷内。他想知道雷内看的那些书中的知识有没有进入他的脑海里,结果令他大为震惊。雷内不仅熟练地掌握了书本上的知识,还能举一反三提出新的问题。 因此,雷诺萌生了让他早点上学的想法,但却被雷内拒绝了。 “在合适的时间就要做合适的事,比如说船在涨潮时靠岸,退潮时启航;比如说小孩子在有大人的保护的情况下就应该快乐地度过童年,这才是大多数人眼中的普世真理。” “虽然也不是不能早点去上学,但很多人都会觉得奇怪,然后追着我问个不停吧。再说了,即使是大人眼中幼稚的童话和游戏,也会成为我们最珍贵的记忆,然后在此之上会生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愿望,然后形成我们自己的人格与灵魂。” 面对父亲的提议,雷内这样反驳道。 至此,雷诺再次确认了一件事——雷内确实是一个早慧又有主见的孩子。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吧。 在雷内还不记事的时候,雷诺便离开了家族封地佩特莉可镇,来到白淞镇出任镇长一职,他的妻子和尚在襁褓里的雷内也跟着他来到了白淞镇。 佩特莉可镇距离须弥的拜达港较近,四周的海域中也有丰富的鱼类资源,居民大多从事商业和渔业,比起以矿业和渔业为主的白淞镇显得更加繁荣。 雷诺并没有失落,他相信在自己的管理下,白淞镇的居民总有一天也能像故乡佩特莉可镇里的人那样富裕。 他积极发展加工业,让原本廉价的水产品和矿石卖出了更高的价格。同时,他也大力发展白淞镇的公共设施建设,修建了镇上第一所学校。 经过多年的努力,白淞镇在他的手中逐渐繁荣,仿佛枯涸的河床被春水浸润,裂痕中涌出蓬勃的生机。镇民们对待彼此就像是亲人一样,镇长雷诺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好人。 不久前,白淞镇接到了一大批订单。大家正高兴时,偶然路过的雷内却看着放在桌上的订单陷入了沉思。 晚上雷诺回家后,雷内问道:“爸爸,那个订单是什么人下的啊?发往哪里?” “你是说今天的那笔最大的订单吗?收件人是一个名叫约瑟芬的少女,收货地点离白淞镇不远,往枫丹廷方向,走水运也就半天时间就到了。这订单有什么问题吗?” 雷内走到柜子上拿出一张白纸,默写下了那张订单上的所有商品,然后指着上面的几样东西说道:“爸爸你看,这三种都是制作火炮的必备原材料,还有这些,这四个,如果有手艺高超的工程师,那这些东西改一改就能当作武器了。”雷诺的表情越听越凝重。 “也许只是巧合?”雷诺虽然相信雷内的话,但他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不,我觉得不是巧合。”雷内摇摇头,“我去来往的水手那里打听过了,从白淞镇往枫丹廷方向的陆路上有山贼出没,听说前几天还发生了火并事件。收货地点也是那附近,那么多巧合加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吗?” 这下子,雷诺是彻底坐不住了。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对雷内说:“现在还不是很晚,我去找大家商量一下这件事,你去跟你妈妈说一声。”说完,他就换衣服出门了。 雷内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后就回房间睡觉了,他知道有些事不该由他来操心 第二天,雷诺很晚才回家,没想到家里还留着一盏灯,雷内正在那盏灯旁看书。 雷诺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儿子,小声说道:“没想到真的被你说中了,我们抓住了那个人,从她的身上搜出了灰河的渡河会的标志。她就是打算从我们这里买那些原材料自己制作武器,然后救出被判流放的其他渡河会成员。前几天的火并也是渡河会在和山上的山贼作战。” 雷内同样小声地问道:“那爸爸你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啊?” “我们确认了她的身份后就放她离开了,没想到她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魔术师帕西法尔。对了,还给她要买的东西打了个折,就当是抓了她的赔礼。” 雷内皱了皱眉,道:“这样做的话很危险吧,万一枫丹廷的人发现了……” 但雷诺在这件事上却意外得坚持,他说:“雷内,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读过的关于厄歌莉娅大人和伊黎耶的童话吗?我们水之国枫丹立国之初,伊黎耶的治国理念就是正义,正义之于枫丹就像自由之于蒙德,契约之于璃月那样重要。” “我知道现在沫芒宫里的那些大人物背弃了枫丹的正义,但我不想因为海洋的浑浊而放弃自身的清澈。我相信总有一天厄歌莉娅大人会归来,肃清所有的罪孽。” “而且我在佩特莉可镇时就听说过渡河会的大名,那是一个惩恶扬善,扶危济困的正义组织,为枫丹廷的地下之城灰河带来了公平与秩序。想来也正是因为他们不肯和那些掌权者同流合污,才有了今天的下场吧。所以我想做些什么来帮助他们。” 见父亲铁了心要帮他们,雷内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提了一下有可能遇到的麻烦就回房间休息了。 还是查一查那个渡河会吧,万一爸爸被骗了就不好了。雷内躺在床上想。那就拿出一部分零花钱去买一些枫丹廷那边的报纸吧,虽然那里有很多报纸本身的立场是偏向官方的,但总会有一些事实无法被春秋笔法掩盖。 几天之后,雷内通过各方面的消息确认了渡河会确实是个还不错的组织,同时也从雷诺那里得知了一个新消息——他们和那位渡河会的会长爱德华多·贝克会面详谈后,决定让渡河会暂时在白淞镇停留一段时间。 作为交换,渡河会的工程师需要把那些枫丹廷内才有的先进技术教给白淞镇的人。 在欢迎渡河会的成员到来的晚会上,远道而来的人们与这里的居民一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白淞鲜汤。擅长音乐的奥利维尔弹起了曲调激昂的船歌,大伙儿打着拍子用跑调的嗓子跟着唱,听起来还挺和谐。 帕西法尔一时兴起,给大家变了个刚想出来的魔术。罗莎和汤普逊先他们一步离开了,因为罗莎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他们要照顾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生命。另一边,雷诺和爱德华多正一人拿着一杯酒,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显然他们聊得很投机。 雷内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心中却总有些不安。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呢?雷内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雅各布缩在爱德华多身后,时不时探出头来往雷内所在的方向看一眼。雷内心里明白这是为什么——白淞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房间一时有些不够用。于是雅各布就被安排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雷内一起睡。 雅各布早年在灰河和朋友一起玩时被绑架过,他活了下来,但他的朋友却死了。那时的渡河会还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这件事也给雅各布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导致他后来一直不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雷内听爸爸讲过雅各布的经历,还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新舍友。 既然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主动一点会比较好啊。 雷内走到雅各布身边,向他伸出手,他的手心里还有一颗糖。 “你好啊,我的名字是雷内·德·佩特莉可,你可以直接称呼我雷内。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是你的室友。对了,你要吃糖吗?” 雅各布条件反射地看向爱德华多,见他点了点头,便收下了那颗糖,道:“谢谢你的糖,雷内,我叫雅各布·贝克,叫我雅各布就好。” “天已经这么晚了,要不雷内你先带雅各布回去吧。雅各布的病刚刚才有所好转,需要多休息。”雷诺建议道。 爸爸肯定是想和爱德华多叔叔聊些他们觉得小孩子不应该知道的事,但现在天还没黑完,这个借口也太生硬了吧。再说了,雅各布又不是罗莎阿姨怀里抱着的婴儿。雷内虽然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还是听话地带雅各布回到了房间。 孩子们的友谊往往是最好建立的,有时候只需要一本书为契机。雅各布是个爱看书的,只是地下的书籍就像沙漠中的淡水一样宝贵,他只有一两本已经起了毛边的书。恰好雷内的房间里有很多书,雅各布顿时就移不开眼了。 雷内注意到了雅各布的视线,问道:“你也喜欢看书吗?这里的书你都可以看哦,如果有不会的词可以来问我。” 于是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两个孩子就从陌生人变成了朋友。 已经到佩特莉可家的熄灯时间了,雅各布还是珍惜的抱着书不想撒手。雷内纠结了一会儿,起身挪开床头柜,打开地板上的机关,露出了一个能勉强容纳两人的地下空间。 “我之前晚上看书看上头了就躲在这里面看,这样爸爸就不会通过门缝发现我没睡觉在看书了。” 他们又在地下空间看了一会儿书,到了零点时,雅各布还是在雷内无法忽视的目光下把书放回了原位。 “那个,雷内,谢谢你给我解释那些我不会的词。我们渡河会在白淞镇举行一些文艺活动,我听说明天是帕西法尔姐姐的魔术秀,我们一起去看吧。”雅各布难得的主动发出邀请。 “好啊。” 第二天来看魔术秀的人有很多,基本上没有工作的人都来了——帕西法尔是枫丹最出名的魔术师,她甚至在贵族云集的光荣剧院演出过,接受过《蒸汽鸟日报》的记者的采访,大家都很惊讶她居然是渡河会的人。 “我是大魔术师——【伟大者】帕西法尔!亲爱的观众们,你们将要目睹的是不曾想象的梦幻世界!”此时的舞台上没有人影,中央却突然响起了帕西法尔经典的开场白。 原本在两边的帷幕突然合上,就在观众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双手又拉开了它。 帕西法尔站在舞台中央,向观众露出自信的笑容。“现在,我手中有一枚普通的货币。”她空无一物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摩拉。 “我想用它来变出金鱼。不过金鱼的价值显然比一枚摩拉高,所谓等价交换,即使是在有魔力的世界也成立的。所以,我需要更多摩拉。”她把那枚摩拉抛到空中又接住,掌心顿时多了一捧摩拉。 帕西法尔将摩拉放进鱼缸里,入水的一瞬间,它们变成了一尾橙红色的金鱼。现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随后她又表演了几个不需要大型道具的成名魔术,都无一例外的获得了人们的欢呼与掌声。直到演出结束,在场的观众还在热烈的讨论。 “帕西法尔姐姐真的好厉害,真想知道那些神奇的魔术都是怎么做到的啊,特别是那个毛毛虫变成蝴蝶的魔术,蝴蝶还飞到我手里了。”散场后,雅各布向雷内提起方才看的魔术。 “虽然我确实看出来她用的手法和原理了,但魔术的魅力,就在于表演时的那种惊喜和神秘感,观众只需要享受这种快乐就好了,而不是去揭秘背后的技巧。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啊?你真的知道了啊?我只是说说而已。”雅各布惊讶道。 “哦?我自认自己的手法高超,应该不会有破绽啊。小朋友你真的发现了那些魔术背后的奥秘吗?不妨说给我这个魔术师听听?就当是我身为魔术师的胜负欲起来了。”帕西法尔像水渗入沙砾般,无声无息地绕到了他们的身后。 “啊!帕西法尔姐姐!你吓我!”雅各布被吓了一大跳,而雷内依然如刚才一样波澜不惊。 “魔术是一种以随机应变为核心的表演艺术,借助各种道具,通过巧妙的手法、特殊的装置、科学原理及心理学等多方面技巧,以不易察觉的方式进行操作,在观众面前呈现出违反常规、超乎想象的现象。” “虽然看起来很神奇,但不难猜到原理。” 雷内指了指帕西法尔的袖口,指尖在空气中划出微不可察的弧度:"比如说,摩拉从袖中滑落的时机要配合观众的视线转移,比如帷幕合拢的瞬间。至于金鱼……" 他顿了顿,"鱼缸底部应该提前放置了吸水膨胀的汐藻凝胶颗粒,摩拉表面涂了遇水溶解的色素,所以看起来像是‘变成’了金鱼。" 帕西法尔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迸发出更明亮的光彩:"哎呀呀,这可真是……以你的天赋,学几个月估计就可以从魔术新手变成大魔术师了" 雅各布呆呆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突然拽了拽雷内的衣角:"那蝴蝶呢?明明有翅膀碰到我手心的触感!" "藏在观众席顶部的机械轨道。"雷内抬头望向横梁阴影处,"用极细的丝线操控仿生蝴蝶,让它停在观众的手中。其实这里如果有助手配合的话,还可以飞到更多人的手里。” 助手…… 听到这个词后,帕西法尔的神情有些伤感:“是啊,几个月前我还有能陪我同台演出的人,这个魔术确实本来应该是你说的那样。” 雅各布听说过帕西法尔的助手在灰河整肃运动中身亡的,为了打断那些不好的回忆,他突然揪住雷内的袖子晃了晃,说道:"你要是上台变魔术,我就给你当助手!" 他伸出手,模仿帕西法尔抛摩拉的动作,"我可以帮你撒亮片,或者假装被锯成两半!" 这招确实有用,看着还没她腿高的雅各布,帕西法尔的神色也变得温柔起来。 “好了好了,聊了这么久,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还不快回去吃饭。小家伙们肚子不饿吗?”帕西法尔从口袋中掏出怀表给他们看。 “确实,再不回去妈妈要生气了!”雷内看着怀表上的时间,拉着雅各布就跑回家。 “啊?哎哎,雷内,你慢点,呼呼,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帕西法尔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以那个叫雷内的孩子的才智,以后说不定会做出一番大事业呢。 第5章 白淞之围(上) “这不是英戈德先生吗,幸会,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我还以为我这小小的咖啡馆突然有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呢。” 卡尔·英戈德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说道:“那您可要习惯一下了。我喜欢每天早上吃完饭后喝一杯咖啡,又懒得自己在家磨,以后大概会经常来打扰您。” 宾诺咖啡馆是离蒸汽鸟报社最近的一家咖啡馆,报社里的记者和编辑都喜欢在休息的时候来这家咖啡馆。老板见过的报社记者不说上百也有几十了,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他面前的卡尔。 那时的卡尔还不是如今名满枫丹的大记者,但他敏锐的洞察力让老板记忆犹新。那时他便有预感,卡尔将会在这个行业中掀起属于自己的波澜。 二十多年前,卡尔还只是蒸汽鸟报社的报童,后来他因为性格讨喜被一位记者收为徒弟,从此开始了自己的记者生涯。 在枫丹学习了一段时间后,他跟着师父离开了枫丹,长期在璃月,蒙德和至冬三国的蒸汽鸟报社分部工作。从繁荣的商港到破败的小镇村落,从春风和煦的平原到白雪皑皑的山峰,他踏足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许多兼具深度和人文关怀的报道。 “看来这些天来报社的传闻是真的?您打算回总部工作?” 卡尔点点头道:“就算大海是那么美丽辽阔,离开港口的船也还是会回来。我已经在枫丹廷内挑选合适的住所了,以后没有意外的话就留在枫丹工作了。” “看来我这小咖啡馆又要多一位常客了啊。”老板笑道。 告别咖啡馆的老板后,卡尔走进了蒸汽鸟报社。 他办完工作交接的手续后,同事突然说道:“主编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好像是有一些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可我才刚回来,程序都没走完。这种时候有什么采访工作也不该让我来吧?”卡尔有些诧异。 “这我就不清楚了。”说完,同事又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听说,只是听说啊,这事和白淞镇那边有点关系。那边现在……你懂的。” 白淞镇? 卡尔有些茫然,他才刚回到枫丹,手上还有一篇至冬那边的稿子没写完,自然也就没来得及关注枫丹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不过看同事这样也不好直接发问,他干脆打了个哈哈把这事糊弄了过去,随后便去了主编办公室。 还没进门,卡尔就听到了办公室里传来的哀求声。 “沙普隆先生,我那个任务,就是去白淞镇的那个,真的太危险了!我光是听见炮火声就吓得直哆嗦,求求您,您看能不能把这任务转交给其他人。我从来没去过那么危险的地方,到那里,要是炮弹打到我头上了我都不知道往哪里躲。” “这个任务已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了,谁都不想接,你说我能怎么办?交给谁?” “这……” 主编此时正好注意到了门外的卡尔,便招呼他进门,问道:“他嗓门大,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吧?” 卡尔微微点头,迈进办公室,神色镇定,目光在急得快哭了的小记者和主编之间平稳扫过,开口说道:“是,沙普隆先生,我听到了。” 刚才那位记者满脸窘迫,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卡尔,他嗫嚅着说:“卡尔,你也知道这白淞镇危险,我……我实在没这胆量。” “既然英戈德也到了,那我就先说明一下这件事的大致情况吧。”面对卡尔,主编面色稍有缓和。 “灰河整肃运动期间,带头反抗的渡河会首领爱德华多·贝克及大多数高层被捕。在被押送去流放的路上,渡河会的残党救了他们。然后,他们跟在秋分山附近混的一帮匪徒勾结起来占据了白淞镇,并劫持了负责押送的执律庭成员,并据此提出许多不合理要求——这就是我目前能得到的所有消息。” “沫芒宫那边来人说我们报社必须出一篇文章。他不愿意接下这个任务,你呢,卡尔?” 卡尔微微颔首,目光中透着坚定与自信,他语气沉稳的说:“主编,把这个采访任务交给我吧。之前在至冬挪德卡莱发生的冲突中,我也曾身处险境,积累了应对危险状况的经验。比起他,我能更妥善地处理各种突发情况。” 刚才的小记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连忙上前一步道:“谢谢,太感谢你了!要是我去,估计还没开始采访,就先被吓瘫了。” 主编听闻卡尔答应后,他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快步走到卡尔面前,用力地拍了拍卡尔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赏道:“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不过万一遇到危险还是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你的命比一篇报道更重要。” “对了,既然你接下了这个调查,那你的转接申请我会走快速通道,不用担心程序的问题。前期的调查资料和外出经费最晚后天也能发到你那里。” 小记者也应声道:“其他的我帮不上忙,但等你回来后我会帮你整理资料的。” 卡尔自信满满的说道:“那就多谢了,我一定尽我所能完成任务。” 卡尔离开后,小记者和主编又谈起了其他的事务。 将这些琐事都处理完后,他突然问道:“对了主编,卡尔他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该说吗?我看过他的报道,他对那些恶行的批判都很鞭辟入里。这些话在其他国家说没关系,但在枫丹不一样,万一,万一他的言论触怒了哪位大人物他就完蛋了。” “不用担心,审稿的时候我会注意的。”主编摇了摇头,“年轻人总是有些时候会热血上头的,如果我只是提醒他哪些事能说还可能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有句话说得好,旁人的教导只能让人明白哪些事不该做,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才能让人知道那些事为什么不该做。等他摔个跟头就明白这些事了。” “毕竟……我曾经也是个热血上头的小伙子啊。” 两天后,一个名叫卡尔的吟游诗人来到了枫丹廷最大的港口。 一艘艘货轮和客轮整齐排列,船身被海水拍打出了斑驳的锈迹,渔夫们忙碌地整理着刚捕捞上岸的渔获,码头工人正将一箱箱货物搬到船上。 那个吟游诗人说自己来自蒙德,为了寻找灵感踏上了环游提瓦特的旅途,来到这里是为了找人带他去白淞镇。 大部分船长听到他要去的地方后都摇摇头拒绝了他,还劝他不要去那里。他们说白淞镇附近围着军舰,没人敢去碰枫丹海军的霉头,只有一艘不大不小的船看在他开出的价实在是太高了的份上载他过去。 到达白淞镇后,卡尔本以为自己看到的会是破败的房屋和行尸走肉般的人们,只是这里确实有被舰炮轰炸过的废弃房屋,但白淞镇街上的人们看起来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甚至还误入了一对夫妻的婚礼,被新娘手中的花球砸中了脑袋。 其乐融融的白淞镇和外界传闻中的白淞镇的反差引起了卡尔的好奇——是什么让这些镇民们在炮火的威胁下依然积极向上?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便利用吟游诗人这个假身份向镇民们打听信息。 几天后,卡尔躺在旅馆房间的床上看着手中这些天来收集的所有信息,其中大多数是白淞镇的普通镇民的想法。 一开始他以为渡河会是通过武力占据了白淞镇,但从镇民的反应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比起枫丹廷官方,他们显然更信任他们的镇长雷诺·德·佩特莉可和那位渡河会首领爱德华多·贝克。 在酒馆,一个最近刚和卡尔混熟了的白淞镇镇民喝醉了以后和卡尔聊到:“在雷诺镇长来到我们这里之前,枫丹廷指派的那些镇长都只会巧立名目收取杂七杂八的税务,还指定我们的水产品只能低价卖给一个和他有人情往来的商家。” “枫丹廷的官方更是混蛋,他们经常来我们这里抓苦力,我们还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和保障。之前我兄弟断了一条腿,他们就只是象征性的赔偿了几千摩拉,连治疗的钱都不够。” 至此,卡尔已经彻底明白了——真相并不是主编说的渡河会武力侵占白淞镇那么简单。比起渡河会的武装割据,这次的事件更像是白淞镇对枫丹官方的不平等政策的反抗。 渡河会得到了白淞镇的民心,也难怪他们能在被军舰包围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 “不行,还是要想办法见一见那位渡河会的首领和白淞镇的镇长。”卡尔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些被劫持了的执律庭人员怎么样了。” “卡尔先生,您点的咖啡到了。”房间外传来敲门声。 “好的,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卡尔穿上鞋,走到玄关开了门。 等在门外的人却并不是他熟悉的服务生,而是一个头戴魔术帽的陌生女子。她手上拿着的也不是咖啡,而是一封信。 “吟游诗人卡尔……又或许,我应该称呼您为蒸汽鸟报社的记者英戈德先生,我们的首领在总部期待您的大驾光临。当然,您也可以选择就当作没看到这封信,然后马上逃回枫丹廷。毕竟您在白淞镇这些天收集的资料也够您完成任务了,我代表渡河会承诺不会阻拦你。” 卡尔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在胸腔中发了疯似的跳着,但这些年积累的经验还是让他迅速镇定了下来。他直视着眼前这位头戴魔术帽的陌生女子,从她的眼神中试图捕捉更多信息,可那女子的目光平静如水,仿若深邃幽谧的深潭,让人难以捉摸。 短暂的沉默后,卡尔接过信,语气平稳地问道:“不知你们的首领找我所为何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应该称呼您为帕西法尔小姐吧。” “没猜错,看来你来白淞镇之前看的资料里应该有我的一份。顺带一提,你的潜伏能力还不错,如果不是小雷内的提醒,我们可能还没那么快确认你的身份。” “至于目的,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的首领曾经看过你的报道,他只是想要与一位心怀正义的记者进行一次面谈罢了。” 帕西法尔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下卡尔拿着信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了身份。 她刚才说……雷内?是了,不久前他在酒馆听到过这个名字。那时他看有两个小孩在酒馆里就忍不住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正是雷内。 想到这里,卡尔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他不过是看他们都是孩子便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没想到就这么被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卡尔关上门,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打开信封。 信纸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内容简洁明了:“我们已经知晓你的全部,明日下午三点,希望能与你在镇长德·佩特莉可先生家中进行一次详谈。” 按理来说,此时立即离开白淞镇才是最保险的选择,但卡尔依旧心怀不甘。他还没有找到那些被劫持的执律庭成员,就这么灰溜溜地逃走不是他的风格。 将信纸折起,卡尔微微发颤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深处那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安。直到某一刻,他站起身把信放回信封中,在自己的行程表里为明天那一栏加上了一项行程。 第二天下午,卡尔提前十分钟来到了信中提到的镇长家。几个像是护卫的人确认了一下他身上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后便领着他到了屋后的庭院。 庭院中的向日葵追逐着太阳,粉色的藤本月季从篱笆上沉甸甸地垂挂下来,与葱郁绿叶相互映衬。一张大圆桌坐落在草坪上,桌边的三张椅子中有两个坐了人,卡尔猜那两人就是白淞镇的镇长和渡河会首领,而空着的那个位置明显是留给卡尔的。 “很高兴见到您,英戈德先生。”其中一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摘下帽子向卡尔致意。那人身形消瘦,却意外的身着整洁的旧西装,手中拿着一根黄铜弯管,想必他就是那位传闻中的渡河会首领了,而他旁边的人就是白淞镇的镇长吧。 “也很荣幸见到两位,贝克先生,还有德·佩特莉可镇长。说实话,我还以为这次谈话会在一个更严肃的场合进行,现在这样更像是在喝下午茶。”卡尔故作轻松道。 雷诺温和地说道:“是的,我们都希望能以一种更轻松的态度进行谈话,但请放心,我们决然没有轻视您的想法。” 他用肢体语言示意卡尔入座,德·佩特莉可夫人恰到好处地端来了一壶冒着热气的红茶,为他们的杯中添上茶水。 “好了,让我们来谈一谈正事吧。”雷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白淞镇的这些天,您应该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不少了解吧?” 卡尔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也挡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自然,我这些天探访了很多人,他们都表示白淞镇的人一直遭受着来自枫丹廷的不合理的压榨。不过既然各位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我又怎能确保……这不是一场演给我看的戏呢?” “如果这只是一出戏,我想身经百战的大记者不至于看不出破绽吧。”爱德华多接话道:“如果连白淞镇镇民的表现是真是假都确定不了,那我可要质疑一下您之前的报道是真是假了。” 眼见气氛逐渐紧张了起来,雷诺又转变了话题:“就这么相互质疑下去可就没法谈了,不如我们来聊一聊英戈德先生会感兴趣的事吧。比如,那些被劫持的执律庭成员。怎么样?” 这正是卡尔此时最关心的事,眼见对方主动提起,他也顺势道:“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就请带我去见一见他们。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当然可以。”爱德华多点点头,向屋内喊了一声:“库尔图瓦,接下来就麻烦你为这位记者先生带路了。” 库尔图瓦? 卡尔还记得他拿到的资料里,那些被劫持的执律庭成员中就有一人叫库尔图瓦,是巧合吗?还是说…… “是,首领。”库尔图瓦走进庭院中,向在场的人行了一礼,然后又转身面向卡尔道:“想必您已经认出我了。前执律庭第五分队队长,现在的渡河会成员库尔图瓦,向您致意。” “为什么……” “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很惊讶,但请您相信,我并不是被胁迫的。”库尔图瓦顿了顿,语气复杂地说:“我是自愿加入渡河会的。” 卡尔的手指微微收紧,杯中的红茶泛起涟漪。 “比起执律庭,我却更能在一个被枫丹廷官方通缉的组织里看到正义,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加入渡河会。我们中还有几人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加入了渡河会。” 卡尔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道:“请带路吧。” 他们首先来到了白淞镇的一座工厂中。 库尔图瓦介绍道:“这里是那些愿意参与劳动的执律庭成员所在的工厂,他们和白淞镇的居民有着同样的工作时间和工资待遇,也拥有一定限度的自由。” “我们不会透露您来了的消息,您可以去看一下他们最真实的反应。” 卡尔秘密采访了他们,发现情况确实如库尔图瓦所说。参观完了工厂后,他们又来到了白淞镇的最大的地下室中。 地下室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几盏破旧的油灯勉强照亮着这个空间。剩下的执律庭人员被关押在不同的区域,周围有守卫看守,但他们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被限制了自由,神情中带着几分疲惫和焦虑。 “他们不愿意参与劳动,也不认同渡河会和镇长。所以我们只好把他们安排在这里。不过这里除了环境和伙食差了些,其他地方都还算不错了,我们也没有虐待他们。”负责看守这里的人向卡尔介绍道。 卡尔逐个与他们交谈,了解他们被劫持后的情况,倾听他们的想法,得到的结果也证实了负责人说的话。 “其实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里的人没有明显的反抗?”卡尔问道。 库尔图瓦回答道:“你知道吗,首领和镇长先生在把我们押到白淞镇后并未动用武力。他们只是让我们亲眼看看白淞镇——看看那些因曾经的白淞镇镇长的贪婪而饿死的孩子的坟墓,看看那些被枫丹廷强征劳役累垮,只能靠周围人接济度日的老人。” “也就是在那时,我开始质疑我之前开枪守护的到底是谁。想必他们也产生了同样的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我先他们一步明悟了,然后做出了我的决定。” 卡尔再次沉默了。 再次回到雷诺家的门前,卡尔的心情已然与之前大不相同。屋子里传来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几个之前没听过的声音在聊天,这其乐融融的氛围让他略显沉重的心情有了些许缓和。 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停了下来。雷诺一开门发现外面的人是卡尔后小声说道:“有什么事等会儿去会议室说,客厅里有孩子。” 等屋里的其他人都离开客厅后,卡尔跟着雷诺来到了会议室,爱德华多安置好其他人后也走了进来。 爱德华多刚一落座,卡尔便诚恳地说:“两位,我深知白淞镇的困境和你们的诉求都并非无端而起,但现在的局势依旧紧张。长此以往,无论是镇民还是渡河会,都将面临巨大的危机。” “所以,我想成为白淞镇和枫丹廷之间的调解人,为双方传递谈判要求。” “英戈德先生,我知道您的心意是好的,但您的想法太天真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的境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谈判的余地了。”爱德华多摇摇头说道。 雷诺也叹息道:“是啊,您只要将白淞镇发生的事原封不动地报道出去,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厄歌莉娅大人在上,我们派出去的密探都说现在的舆论对我们很不利,那些人恐怕也不会轻易让您的文章刊登在《蒸汽鸟日报》上。” 卡尔身上的无力感更重了,有一口气始终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那,我可以为两位拍张照吗?就当是留个纪念。” “当然可以。”雷诺和爱德华多异口同声道。 拍完照后,雷诺看完照片后主动问他能不能再帮他们拍一张合照,卡尔很痛快的答应了。 这年头留影机还算是个稀罕东西,卡尔手中这种拍的很清晰的更是只有小部分记者才舍得花大价钱买。这些年卡尔也没少遇到过想借他的留影机的人,所以他也只是有些惊讶雷诺作为镇长,家里居然也没有留影机。 雷诺出去后把那些现在在他家里的人都叫了过来,还特地问了下午突然生了病正在卧床休养的妻子要不要来。德·佩特莉可夫人对此兴致不高,便婉拒了拍合照的邀请。 卡尔到来前那些在客厅的人都来了,卡尔甚至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小朋友,你叫雷内对吗?”卡尔走到那个孩子面前,问道:“你旁边这位小朋友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雅各布吧。” 见卡尔突然来搭话,雅各布明显很紧张,整个人像一只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的猫;而雷内则要从容许多。 “是啊,叔叔你记忆挺好嘛。我猜,你过来是为了问我怎么看穿你的伪装的,对吗?爸爸和爱德华多叔叔应该不会在和你的谈话中提到我,所以应该是帕西法尔姐姐去找你的时候提到我了吧。” 卡尔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惊讶了,但雷内的聪慧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是啊,叔叔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手上的茧。你手上的茧明显是常年握笔造成的,而不是弹琴弹出来的。”雷内认真的解释道。 “然后我特意提起了三起分别发生在蒙德,璃月,至冬的大事,并且故意说错了其中一部分内容。而叔叔你明显对这些事了如指掌,因为那就是你曾经报道过的事件,所以你下意识地纠正了我说错的地方。” 卡尔哑然失笑道:“你猜出了我的身份,我却没能看出你是来试探的。叔叔这一回可输得很彻底啊。你这么聪明,以后肯定干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雷内却认真地说:“我只是恰好读到过这些报道而已,再说还有雅各布的帮助呢,如果不是雅各布的掩护,我也没有把握不被看出来。” 见话题突然来到了自己身上,雅各布涨红了脸,小声地说:“还,还是雷内厉害些。” “要拍照了!大家快过来站好!” 一阵呼唤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爱德华多站在花园中央,像拐杖一样撑着他那根形影不离的弯头铜管。他的右边站着雷诺,他新换的衣服领带有点歪,但大家都故意不告诉他,包括雷内。 雷内和雅各布分别站在他们的父亲的前面,雅各布的一只手还抓着雷内的衣袖,对着摄像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雷内瞪大了双眼好奇的看着留影机,但这一举动让他在摄像头里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 两位主事人的左边是卡尔还挺熟悉的大魔术师帕西法尔,她看上去十分轻松地靠在栏杆上,露出了标志性的舞台笑容。 罗莎·里德抱着婴儿站在帕西法尔左边,她的丈夫汤普逊温柔地看着身旁的妻儿。站在最右边的人则是汤姆·阿尔特。 傍晚的夕阳与庭院中人们的笑容一起永远定格在了这一刻,无论前路如何,留影机中的太阳永远也不会落下,留影机里的人们也永远不会走散。 他们看着前方,面容被留影机的灯光照得发白。他们注视着的似乎不是卡尔,也不是留影机。 而是未来。 第6章 白淞之围(中) 为世界带来光与热的太阳落下了,夜间的白淞镇笼罩在月亮温柔的纱衣中。白日里总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鸟儿睡着了,风儿也不再喧嚣。 房屋的轮廓在夜色中影影绰绰,窗户大多黑着,只有寥寥几户还透着微弱的光,在这大片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从那些亮着灯的窗户里,偶尔传出几声轻轻的咳嗽或是婴儿的啼哭,旋即又消失在寂静的夜里。 白淞镇的夜晚安静极了,只有海浪还在唱着摇篮曲。远处的码头,一艘艘货轮和客轮静静地停靠在岸边,船身随着微微起伏的海浪轻轻晃动。 然而这片宁静中亦有不和谐的声音。若是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海域,就能发现枫丹海军的钢铁巨兽正朝着白淞镇的方向行驶。 暴雨将至。 枫丹海军的炮口对准了这个看似平静的小镇,随着一声令下,炮弹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打破了白淞镇的安宁,舰炮发射的火光将夜幕撕裂,留下了刺目的白光。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纷纷跑出家门观察情况。 大火在废墟中肆虐,滚滚黑烟不断往上冒,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火药味。炮弹爆炸的声音震耳欲聋,大地在颤抖,好像随时都会裂开,将那些渺小的人类一口吞下。 雷内和雅各布也被吵醒了,他们刚一开门,就看见衣着凌乱的雷诺提着大衣正要出门。 “抱歉亲爱的,我必须出去主持秩序,孩子们就拜托你了。房间里还有一把铳枪,如果遇到了实在无法挽回的情况……总之,注意安全。” 德·佩特莉可夫人含泪道:“嗯,你也要平安归来啊。” 见雷内和雅各布也出来了,雷诺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将他们抱在怀里,喃喃道:“愿水神大人保佑我们,愿世间的正义保佑白淞镇。照顾好自己,雷内,雅各布。” “爸爸,答应我和妈妈,你一定要回来!”一向冷静的雷内此时也慌了,他紧紧地抱着雷诺的胳膊,想着如果时间能再慢点就好了。 雷诺只是抱着他们,没有说话。 然而告别的时间毕竟短暂,雷诺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德·佩特莉可夫人擦干眼角的泪水,拉着雷内和雅各布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听好了雷内,等一会儿我会守在客厅,你们就藏在这个房间里。我看那个床头柜下的小地洞就是个好地方,不仅隐蔽,还可以放一些水和面包。如果那些人真的闯进来了,你们要好好躲着。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不准出来。”德·佩特莉可夫人叮嘱道。 “妈妈,你怎么知道……”雷内有些惊讶。 “打扫卫生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更私密的空间,就没管你把这个小储物洞改造成现在这样的事,没想到如今……” “不说这些了,记住,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德·佩特莉可夫人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神依然温柔,但她的语气明显变得坚决了许多。 另一边,离开家的雷诺与爱德华多在白淞镇的警卫厅会合了。爱德华多就住在警卫厅附近,雷诺到达时他已经在有条不紊地主持救援工作了。 “去前线侦察的人还没有回来吗?还有,帕西法尔那边有消息吗?”爱德华多刚让渡河会的人去那些被轰炸的房子搜救后,便着急的问起了前方的消息。 “两边都没有。第二批派去前方的人不久前才出发,估计还没赶到。” 看见雷诺赶来后,爱德华多面色凝重地说:“白淞镇内部的救援和疏散工作还是由你来,现在我们与枫丹海军对峙的前线情况不明,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好,镇里的事就放心交给我吧。注意安全。” “你也是。”说完,爱德华多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爱德华多还没到前方,就看见一个带着渡河会标志袖章的成员正慌不择路地向着白淞镇内部赶来。 “站住!你是从前线来的吗?”爱德华多叫住了他。 那个渡河会成员看见对面来人后脸上先是有些茫然,但看到爱德华多腰间的黄铜水管后顿时挺直了腰,带着哭腔道:“报告首领,我是第一批侦察员中的一员。还在前线坚守的人要求我一定要把消息传到您手中。” “枫丹海军在开炮后突袭了我们的前三道防线,却唯独没有进攻安置了大量陷阱的第四道防线,只是守在第四道防线外。我离开时大家正准备进行第三波反击,但直到我离开时,我们所有的反击都没有取得成效。” “经过探查,我们发现他们正在逐步包围白淞镇,但也只是包围,似乎没有进攻的意图。” 只是包围,没有进攻? 这一奇怪的现象引起了爱德华多的深思。如果不是为了一鼓作气拿下白淞镇,那么枫丹海军那么大张旗鼓地炮轰又是为了什么? 白淞镇的占地面积并不小,要包围白淞镇也就意味着每个地方分布的人力都是有限的。如果能等他们完成包围圈后集中一点进攻也很容易突围。 他们究竟有什么意图?莫非…… “快,回去告诉雷诺镇长进行排查,看镇上有没有多了谁都不认识的人。我怀疑有枫丹廷官方的人混进了白淞镇,准备在后方生事。” “至于我,我会到前线指挥,争取突围。虽然不知道他们准备做什么,但破坏敌人的计划就是在情况不明时最有效的反击方式。” “不好了镇长!我们在巡逻时遇见了一伙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入侵者。他们的队伍中不乏一些有神之眼,能使用元素力的人。呼,呼,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到白淞镇就开始屠杀镇民,咳咳,我们队的其他人都去组织他们的暴行了,只有我回来报信。” 一个气喘吁吁的警卫还没进雷诺的办公室就扯着嗓子喊道。 被爱德华多留下来辅助雷诺的奥利维尔连忙赶到他身边扶着他,“你先喘口气再说,那些来路不明的入侵者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或者可以你描述一下他们的衣着特点。” “他们统一穿着一身蓝色制服,每个人都装备着一把铳枪和一把长剑,头上还带着帽子。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的帽子上还有一个很像天平的图案。” 奥利维尔的脸色刷一下变得苍白,“天平……我知道了,不,那不是天平,那是逐影猎人的标志,他们是逐影猎人!” “逐影猎人?你说的是逐影庭吗?”雷诺皱着眉问道:“在佩特莉可镇的传说中,他们是聚在黄金猎人身边,猎杀强大的魔物,守护枫丹的组织。后来他们被水神大人组织起来,形成了逐影庭。他们的使命是猎杀魔物啊,怎么会杀害白淞镇的平民?” “或许你会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奥利维尔语速飞快:“我还没有加入渡河会时偶然遇到过一位逐影猎人。那时我被魔物包围,是他出现救了我一命,我看见了他帽子上那形似天平的图案。” “没想到……唉,世事难料啊。”奥利维尔有些遗憾,但眼下的局势容不得他多想。 “如果袭击白淞镇的只是枫丹海军,那我们还能勉强对抗一下。如今我们虽然不知道逐影猎人为什么要杀普通民众,但他们要杀手无寸铁的镇民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我们只有带着镇民逃离白淞镇才有一线生机。” 雷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好,我这就去……” 还没等他说完,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便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一个身上满是伤痕与弹孔的警卫撞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有人偷袭……快,快逃……”说完,那个警卫便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呼吸。 雷诺和奥利维尔看着倒下的警卫心头一紧,还不等他们反应,几个身着蓝色制服的身影便闯了进来。 雷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从腰间抽出佩枪朝着门口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白淞镇的百姓下手?” 那些闯进来的人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用一种看猎物似的冰冷眼神看着雷诺和奥利维尔。他们刚闯进来就第一时间站到了最适合进攻的站位,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精英。 看着这架势是不可能谈和了。雷诺率先发难,举枪朝着堵住门口的逐影猎人射击。 逐影猎人反应极快,身形一闪便轻松躲过子弹。他一边向着雷诺开枪,一边挥舞着长剑,如鬼魅般冲向雷诺。 雷诺连忙侧身躲避,同时不断开枪,试图压制对方。奥利维尔也没闲着,他从一旁拿起一根铁棍帮着雷诺挡下其他人的攻击。 他们本想通过偷袭撕开一条通往外界的裂缝,但对面的明显看出了他们的计划,始终没有从门前让开。 渐渐的,雷诺和奥利维尔开始力不从心,在众多逐影猎人的围攻中落了下风。雷诺只能一边后退,一边用铁棍勉强招架,身上很快就被长剑划伤了好几处,鲜血渗透了衣服,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而奥利维尔的情况更加惨烈,他为了掩护雷诺身中好几枪,现在已经意识模糊了,只是凭借着本能在抵抗。 雷诺看着身受重伤的奥利维尔心急如焚,一不小心分了神。一名逐影猎人瞅准这短暂的间隙,手中长剑如闪电般刺出,精准地穿透了雷诺的肩膀,剧痛瞬间席卷他的全身,手中的枪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 “雷诺!” 奥利维尔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可回应他的只有逐影猎人的冷哼,以及射入他心脏的一枚子弹。 雷诺强忍着伤痛,弯腰捡起地上的枪,朝着逐影猎人再次射击。然而他的动作因疼痛而迟缓,这一枪并未击中。逐影猎人轻松避开,长剑高高举起,狠狠刺向雷诺的胸口,而雷诺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雷诺的身体缓缓倒下。他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没有闭上眼睛,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伸向天空,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又像是在牵挂着什么。 就在雷诺和奥利维尔与突然闯入的逐影猎人搏斗之时,白淞镇已经沦为一片炼狱。逐影猎人在镇里肆意屠杀,所到之处尽是一片血海。到处都是喊杀声和百姓的哭喊声,还有枫丹海军的舰炮落在房屋的轰鸣,战火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有些人好不容易带着家人逃到了白淞镇的出入关口,迎接他们的却不是生存的希望,而是早已包围了白淞镇的枫丹海军。 雷内和雅各布紧紧蜷缩在狭小逼仄的地洞里,四周的黑暗仿佛要将他们吞噬。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两只在雨中相互依偎取暖的雏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咔嚓 ——” 地洞外传来木门被暴力破坏的刺耳声响,紧随而来的是密集的枪响,激烈的交火声瞬间充斥着整个空间。 两个孩子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雅各布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雷内感觉自己的肩膀渐渐湿润,那是雅各布无声落下的泪水。 “雷内……”我们能活下去吗?白淞镇能顺利度过这场危机吗?如果我们没有来到白淞镇,是不是就能避免今天的惨剧发生? 还没等雅各布问出这些问题,雷内就迅速伸出手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在他的手心里写到:“别说话,也别发出哭声,会被发现。” 写完后,雷内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小臂递到雅各布嘴边。他继续写到:“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咬我。” 外面的枪响骤然停止,死一般的寂静瞬间笼罩,这种寂静比枪声更让人胆寒。紧接着,德·佩特莉可夫人的惨叫声如一把利刃,刺穿了掩盖地洞的木板,直直地刺进两个孩子的心里。随后便是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他们的心上。 “你们这群魔鬼……死后水神大人会审判你们的罪行的,我会在地脉中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德·佩特莉可夫人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我的孩子,快跑,快跑!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雷内身体紧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血红的月牙印。他紧紧地咬住牙关,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尽全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靠在他肩上的雅各布此时却起身给了雷内一个拥抱,雅各布还在掉眼泪,但他还是用颤抖的手捂住了雷内的嘴,就像方才雷内所做的那样。 “我们不能辜负阿姨的努力。我们必须活下去。”雅各布在雷内手心写到。 “看来有人逃走了,我们要追吗?”翻找的声音停了。 “不用,老大说我们不用管那些,他们逃不掉的。走吧,去下一个地方。看这进度,天亮前我们应该就能完成任务了。” 直到那两个逐影猎人离开,奄奄一息的德·佩特莉可夫人依然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快跑……不要回头……”而此时,还藏在地洞里的雷内已然泪流满面。 外界的喧闹同样惊动了被关在地下室的执律庭成员,他们被炮火声吵醒后便聚在一起讨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他们能获得的信息有限,实在讨论不出来什么。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地下室的死寂。他们警惕地靠近牢门,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这种时候会来这里。 库尔图瓦踉踉跄跄地朝着他们走来。他的身上满是伤口,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渗出,将他的衣服染得通红,每走一步,地上就会留下一个鲜红的血脚印。 “水神大人在上,库尔图瓦,你这是怎么回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问话的人是当初和库尔图瓦一起负责押送任务的执律庭第四分队队长加布里。他虽然不认可库尔图瓦加入渡河会的选择,但看到好友如此凄惨的模样,加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感到着急。 库尔图瓦费力地抬起头,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看不清锁孔的位置和友人的面容,只能用手一点一点摸索着打开牢门。 “快走……逐影猎人来了……他们正在无差别屠杀白淞镇里的人。我是为了掩护一个孩子逃跑才搞成现在这样的。” “先别说了,我记得这里是有纱布的,先包扎一下伤口吧。”加布里从医药箱里翻出纱布和止血药,但库尔图瓦却摇摇头劝道:“别管我了,我受到的都是致命伤。” “那些人,不,我已经不想将他们称作人了,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想必也不会放过你们。快逃吧,记得……”还没说完,他就靠在墙上永远的睡去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听完库尔图瓦带来的消息后,地下室里的执律庭成员们面面相觑。 加布里蹲下身为库尔图瓦合上眼后转身说道:“逐影猎人屠杀平民……这件事虽然听起来很反直觉,但无论真相是什么,屠杀平民这种事我是一定要去阻止的。” “愿意和我一起去救人的就跟我来,不愿意的就快逃,能活一个是一个。我要做的是会丢掉性命的事,不强求你们和我一起。” 说完,他甚至没再多看一眼自己的队员,便毅然决然地冲了出去阻止这场暴行。 几个愿意追随加布里人跟着他来到了白淞镇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他们曾在雷诺安排的人的带领下参观过这里,如今此地只有身着蓝色制服的逐影猎人在搜寻着那些炮火下的幸存者的气息。 他们来得很巧,一名逐影猎人刚好发现了一个被埋在废墟中的老人,准备用手中的铳枪把他的灵魂送进地脉。加布里毫不犹豫地冲向逐影猎人,用在地上捡到的铁棍挑翻了他的铳枪。 虽然偷袭取得了短暂的效益,但双方实力悬殊,逐影猎人战斗经验丰富,又有神之眼加持,战斗几乎呈一边倒态势。 加布里被一名闻声而来的逐影猎人用铳枪击中腿部。他单膝跪地,却仍咬牙用铁棍勉力抵挡对方的长剑攻击。身旁的成员们也状况百出,他们有的被元素力击中受伤,有的在近战中难以招架。 一个年轻成员被火焰困住,他一旁的同伴想去救援,却被其他逐影猎人拦住。加布里不顾伤痛,起身冲向那个用火元素力攻击年轻成员的逐影猎人,却被另一个腰间佩戴着冰系神之眼的逐影猎人从背后偷袭,长剑划伤了他的后背。 此时,又有几名执律庭成员倒下,剩下的人也伤痕累累。加布里看着同伴们,心中满是悲痛与不甘,他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逐影猎人砸去,换来的只有对方面无表情的进攻。 最终,他们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觉的角落,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留影机默默记录了下来。 卡尔躲在一处废墟的阴影里。他紧紧贴着墙壁,手中紧握着相机,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仿佛在压抑着内心的怒火,紧握着相机的指关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看着那些拍下来的照片,卡尔的心中满是自责和痛苦,每一声哭泣都如同重锤般敲打着他的内心。 他脑中感性的那一部分希望自己能冲出去与逐影猎人战斗,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冲动只会让自己白白送命,只有将这里发生的真相公之于众才是真正对白淞镇负责。 卡尔坐在角落翻看留影机拍出的照片,其中的每一张都记录着逐影猎人的暴行。然而其中一张照片中,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突然闯入了卡尔的视野,也撕碎了他的理智。他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想要冲出去质问那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卡尔走出藏身地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后脑勺传来的剧痛,然后是一块带着麻药的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最后,他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卡尔终于恢复了意识。可他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 我死了吗?是被逐影猎人送进地脉了吗? 就在卡尔刚萌生出这个念头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碎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睡醒了?醒了就把你的脑袋从我肩上挪开,重死了。” “帕西法尔?你,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这是在哪里?”后脑勺传来的阵痛和帕西法尔肩上传来的体温再次提醒了卡尔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一个地道里,我之前为了一场在白淞镇举办的魔术表演特意挖的。现在,这里是我和你的藏身地。”帕西法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怀念与怅然。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之前明明……对了,我之前被人迷晕了。”卡尔坐直了身。 “呵,你还有脸说?我看你明明躲得好好的却莫名其妙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在你背后逐影猎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你了?我当时刚好就在那个逐影猎人身后便出手杀了他,然后把你迷晕拖到这个地道,否则你早就没命了。”帕西法尔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卡尔一顿嘴炮输出。 “抱歉……”似乎是感觉现在的氛围有些尴尬,卡尔岔开了话题:“对了,你那个时候怎么会在那里,我以为你会和渡河会的人一起镇守前线,毕竟你有神之眼,比我们强多了。” “首领让我像去打探情报,我确实得到了情报,但……我回来得太迟了。我们内部出了叛徒,那个人把从白淞镇前往外界的地道泄露给了枫丹廷官方,那些地道本不应被他们知晓的。那些逐影猎人乘着夜色从地道进入了白淞镇,接下来的事情自不必说,你已经看到了。” “我赶回白淞镇时,枫丹海军启动了一种杀伤力极大的新型武器,双方交战的那片土地被炸出了一个十米深的坑。所有反攻的渡河会成员,还有正在与他们战斗的枫丹海军,他们都死了,我只在废墟中找到了他们的残躯,有些人甚至只剩一捧灰烬。” “后来我又不死心地回到了白淞镇里,结果只看见了眼前这般地狱景象。雷诺先生也死了,不,应该说,我就没看到几个活人,除了那群逐影猎人。” 卡尔顿时更尴尬了,沉默在两人的身侧蔓延。他本想转移一下帕西法尔的注意力,没想到却让她想起了更让人难过的事情。 地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墙壁上不断有水滴落下,“滴答滴答” 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时间流逝的倒计时。微弱的火光从上方的地道口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不断有逐影猎人从他们所在的地道附近路过,他们的影子随着外面的火光摇曳,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两人都不知道地道外的时间过去了多久,在这漫长的黑暗中待久了,好像连时间本身都失去了意义。 “你要听一个故事吗?”帕西法尔不知为何突然打破了沉默。 “如果你需要一个倾诉的地方,我可以当你的树洞。”卡尔纠结了好一阵子才想出了他自认最适合现在的回答。 “让我想想这个故事该从那里开始说起……嗯,就从一对小偷姐妹开始吧。” “她们出生在灰河,然后像众多不幸出生在灰河的孩子一样,早早失去了父母,在还不记得父母赋予她们的名字的年纪就成了孤儿。” “于是理所当然的,她们为了活下去吃了很多苦头,然后靠着行骗行窃的天赋得以在灰河生存。直到有一天……” 讲故事的人又想起了那个改变她们命运的日子,还有那些现在看来太过浪漫以至于令人感到不真实的游侠戏剧故事。 那时姐妹俩刚从光荣剧院里出来,在灰河水道边的小吃摊上聊起了科培琉斯的新戏。她们本来盯上了一个有钱人,想趁着戏剧开演时偷走那个人的钱包,却在等待中为舞台上的游侠戏剧故事所炫惑,忘记了入场的初衷。 没偷到钱的姐妹俩只能在这个脏兮兮的小吃摊凑合着吃一餐,但她们并不后悔,还在小吃摊上兴致勃勃地聊起了刚才在剧院看到的表演。 “说起来,后面的魔术表演虽然没有科培琉斯大师的戏精彩,但还是很好看的。” 妹妹半是开玩笑地说:“表演魔术看起来和我们平时干的没什么区别嘛,无非是演技与手法。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能靠自己的演技和手法,登上那闪着金光的舞台呢?” “我也觉得我们能做到那些魔术师能表演的魔术。不,我甚至觉得我们能设计出比他们还要厉害的魔术。”姐姐兴奋地说道:“我们的魔术师之路,就从给自己起一个艺名开始吧。刚刚科培琉斯大师的戏里有个神出鬼没的怪盗,我们的艺名就用那个好了。” “帕西法尔?那我就是被你劫走的蓝宝石魔女约瑟芬喽?”妹妹的笑声点亮了不见天日的地下之城。 就这样,姐姐以“帕西法尔”之名成为了枫丹的传奇魔术师,而妹妹则是她身侧看似不起眼,实则拥有和姐姐同样实力的助手约瑟芬。 起初她们的表演是在爱德华多的酒馆中,水渠旁,摊贩边上,后来又搬到了地上城的街道,最后姐妹俩如愿登上了最高的舞台,在聚光灯如太阳般明亮炽热的光荣剧院中有了一席之地。演出的光彩与惊喜平等地照耀着地上和地下两座城,她们的表演令所有人都津津乐道。 后来爱德华多找到了已经出名了的姐妹俩,邀请她们加入渡河会。她们被爱德华多的理想光辉感染,协助他一步一步建立了地下之城的秩序。 妹妹一直在姐姐身边,作为那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不可或缺的助手。姐姐也问过她要不要当一次主演,她来当助手,但妹妹却说她喜欢助手这个位置。 在灰河整肃运动中,姐姐正如科培琉斯那场戏的里的义贼帕西法尔一样抗争着得利者的不义之举。当以约瑟芬为名的助手回到她身边时,只看到了还未完全干涸的血。 没有了主演,助手便也失去了助手的位置。 既然人们只记得帕西法尔,那约瑟芬也可以“成为”帕西法尔,正如妹妹也曾为了演出的完整性在舞台上短暂地与姐姐交换过身份。 “姐姐,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登上光荣剧院的舞台时,其中一个魔术中我们互换了身份。我们长得很像,所以没有一个人认出来,也没有人知晓。这是独属于我们的魔术。” “姐姐,为我骄傲吧,我要表演一场前所未有的魔术了。” 少女失去了她所安于生活的位置,也由此设计出了只属于她们的“大魔术”。 “我会代你活下去,以帕西法尔之名。” 第7章 白淞之围(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卡尔听完这个故事后欲言又止。 帕西法尔,不,现在应该称呼眼前的少女为约瑟芬了。她回答道:“这两个名字也承载着我们姐妹的新生,姐姐离世后我发誓以她的名行于世间,以她的性格行事,以此来铭记她。” “可我还是违背了这个誓言,我发现我永远无法真正的模仿她的性格处事。我甚至希望有人能记得我真正的名字,希望在我离世以后,这世上依然有人记得这个真名为约瑟芬的少女曾在大海中激起过一朵小小的浪花。” 卡尔听着这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约瑟芬像是在交代遗言似的。他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甩走,但终究还是无法放下心来。 “别冲动,现在外面的形势不容乐观,你贸然出去只会白白葬送性命。”卡尔劝道。 “啊?”约瑟芬听完后明显愣住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卡尔是在担心她出去和那群逐影猎人同归于尽。 想明白这一点后,约瑟芬忍不住笑了。“哈哈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你以为我要学故事里的英雄去送死?”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么放肆地笑过了。 这件事本身其实也没多好笑,但她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喉咙里漏出嘶哑的气音,肩膀不受控的震颤,笑声像卡在生锈管道里的水。 到最后,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感觉到氧气在气管里横冲直撞,她弯下腰剧烈咳嗽,指节抵住抽搐的胃部,却停不下失控的痉挛。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灰河整肃运动中活了下来,而姐姐她却死了吗?”约瑟芬用气音说道:“因为我比她更能忍耐啊!” “她,还有爱德华多,甚至是我刚认识不久的雷诺,他们都是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不会在看到如今的惨剧后选择躲起来,而我会,所以我活了下来,他们都死了啊!” “他们都死了啊……咳咳咳……” 就在约瑟芬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时,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以为是打喷嚏溅出的口水,直到第二滴、第三滴相继落下,她才惊觉自己满脸都是滚烫的泪。 “你怎么了?我,我也没说什么吧,别哭啊!”身处黑暗的地道中,卡尔看不清约瑟芬脸上的泪水,但他听到了她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约瑟芬刚想开口说没事,喉头却涌上更汹涌的哽咽。 那些强行压进胃里的呜咽,此刻正顺着失控的笑声往外倒灌。她听见自己发出某种类似坏掉的老旧风箱的声音,呼哧呼哧地在哭腔里漏气。 卡尔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用手臂搂住约瑟芬发抖的肩胛骨,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 不知过了多久,约瑟芬的情绪终于平复了。她推开卡尔,说道:“大记者,看在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躲过雨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把白淞镇,还有发生在这里的事,这里的人都忘掉吧,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不可能!”卡尔的声音中带着坚决:“我一定要把真相公之于众,不然等我归于地脉之时,我又有何颜面去见那些死不瞑目的镇民?” “真相?那种东西重要吗?真相对于死者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活人才能从中得到些许慰藉。可如果将真相公之于众的代价是还活着的人的生命,那还不如就让真相埋藏在地底腐烂!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如果不这样做,我将终身活在愧疚中。我无法忍受这种折磨,那对我而言比死亡更加可怖。”卡尔坚定地说道。 “呵,”约瑟芬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看来你还没弄明白你的处境。蒸汽鸟报社的记者英戈德先生,你以为充当官方喉舌的蒸汽鸟报社能让你把真相刊登在报纸上吗?” “答案是不可能。他们以前会让你在蒸汽鸟日报上刊登其他国家的真相,那是因为七国高层之间交流少,不存在利益瓜葛。一旦触及了那些人的利益,你能不能留个全尸都成问题。” “去翻一翻之前的《蒸汽鸟日报》吧,看看那些家伙是怎么评价我们的——社会公敌,叛国者,暴徒……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你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一个得利者团体吧。” “至少,让我去试试……”卡尔的声音逐渐微弱。 “那你去啊,反正我也管不着你。”约瑟芬这下是真生气了。只是一想到他们今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彼此,她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大记者,如果最后你失败了,要记得努力活下去啊。” “那你呢?你劝我不要公布真相,劝我活下去。等那些逐影猎人离开后,你又会去哪里?打算做什么?” “我没有爱德华多那样强的领导力,重组渡河会是不可能了。以后,大概就像科培琉斯大师的那场戏剧的原型人物,蒙德贵族劳伦斯统治时期的侠盗帕西法尔一样,四处流浪,当个劫富济贫的侠盗吧。反正我一开始就是小偷,也算是干回老本行了。”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应该不会了。” 说着说着,卡尔突然感到一阵困倦涌了上来,可他明明不久前才被约瑟芬敲晕过去,现在怎么会这么困? “看来我延迟生效的迷药药效上来了啊,就是生效时间晚了点,大概是剂量问题吧。别担心,等你醒来后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必须走了,但小偷不能让自己的行踪被无法信任的人知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将信任交付他人,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了。”约瑟芬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卡尔身上,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一场美梦。 “我走啦,大记者。这应该就是永别了。希望你能活久点……至少活得比我久一点。” 地道里静谧得能听见两人微弱的呼吸声,卡尔感觉自己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意识也逐渐模糊。他挣扎着抓住约瑟芬留下的披风,布料从指间滑走的触感就像一捧水流过。 "你也要……活下去……"后颈残留的钝痛与迷药在血管里拉锯,卡尔含糊地从口中挤出破碎的音节。 原本大踏步离开的约瑟芬脚步一顿,回头望向卡尔。 卡尔在说完那句话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也错过了约瑟芬接下来的话。 “可是这世上哪有从不失手的小偷呢?” “不过大家都说人的灵魂在死后会进入地脉,在失去所有记忆后作为新的生命回到人间。” “希望当我再次来到这个世界时,枫丹会变得稍微美好一点。”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快步离开,只留下空荡荡的地道诉说着这段即将被遗忘的离别。 卡尔再度转醒时,地道外的炮火声已经停了。他强忍着残余药物带来的困倦,挣扎着爬出地道。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曾经整洁有序的房屋如今大多沦为废墟,断壁残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凄凉。墙壁被炸出一个个巨大的豁口,烧焦的木头和破碎的砖石散落一地,墙壁上的窗户只剩下空洞的窗框,像是一只只绝望的眼睛。 镇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他们或残缺不全,或面目全非,但卡尔还是认出了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和他在酒馆聊过天的工人,曾在婚礼上将花球砸到他头上的新娘,他采访过的执律庭成员……他们鲜血汇成一条条河流,顺着地势缓缓流淌,将岩石染成红褐色。 街道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烧焦味。卡尔压下着胃里传来的翻涌,脚步有些踉跄地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 在卡尔目不能及的地方,一个负责收尾的逐影猎人早在他走出藏身的废墟时就发现了他。就在那个逐影猎人快要把手中的长剑刺向卡尔时,一枚带着雷元素的子弹打中了他手中的剑。 剑哐镗一声掉落在地,卡尔惊恐地回头,与眼中带着惊讶的逐影猎人打了个照面。 “住手!这个人我认识,他不是我们要清剿的匪徒。“刚才制止了那个逐影猎人的人跑了过来,他的腰间还悬挂着一枚紫色的雷系神之眼。 “埃马纽艾尔……我没看错,那时,真的是你,为什么……“卡尔有些语无伦次。 眼前之人正是他还在水仙十字院时的童年玩伴埃马纽艾尔·吉约丹,也是当初让他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出来确认的人,刚回到枫丹时他们还一起喝了酒。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能在这里!而且还是以逐影猎人的身份在这里! “是,长官。 “那个逐影猎人向埃马纽埃尔行了一礼,随后又向卡尔鞠了一躬表示歉意:“抱歉让您受惊了。请问先生您是?” 卡尔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搭理他,埃马纽艾尔便出来打圆场:“这位是蒸汽鸟报社的记者英戈德先生,刚才他可能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像我们一样面对危险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 “蒸汽鸟报社的记者英戈德先生”? 卡尔在心里自嘲——瞧啊,你能从逐影猎人手中活下来不是因为你比白淞镇的镇民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只是因为你运气好有埃马纽艾尔为你担保,也因为你不是白淞镇的人,你是蒸汽鸟报社的记者英戈德先生。 多么讽刺啊。卡尔无端地痛恨起这个他习以为常的头衔了。 “你先走吧,接下来的收尾工作我一个人来就好,看你把人家记者吓得。” “是,那我先离开了长官,如果英戈德先生需要精神损失费可以找我,刚才的事实在抱歉。” 埃马纽埃尔只当卡尔是作为记者来调查白淞镇的,便笑道:“你小子真行啊,我以前只能从报纸上了解到你干了些什么,但对于那些事的危险程度都没什么感受。没想到你竟然孤身一人跑来白淞镇这个贼窝。” 卡尔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他内心的堤坝轰然倒塌,愤怒如洪水般涌出。 “埃马纽艾尔·吉约丹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贼窝!”他不顾一切地把拳头砸向埃马纽艾尔,而对方则下意识躲过了他的攻击。几个来回后,他自己反倒先脱力倒在了地上。 埃马纽艾尔一头雾水,“你这是怎么了?我解释什么?还是你先解释一下怎么突然对我动手的事吧。” “白淞镇不是什么贼窝!镇民们也只是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他们或许会在生活中犯些小错,会抱怨枫丹廷官方的统治,但你们没有权利这么草率地定义他们,夺走他们的生命!”卡尔朝他吼道。 埃马纽艾尔眉头紧锁,他摇摇头道:“卡尔,我知道你作为记者可能会有一些不同的视角和想法,但据我收到的情报来看,这里的人不是无辜的。你一定是被蛊惑了。” “那什么才能算是无辜?他们确实支持反抗官方的渡河会和雷诺镇长,但那也是官方有错在先。” 卡尔站起身,从自己从不离手的公文包中甩出一叠资料——上面记载的都是枫丹廷官方对白淞镇等边缘地区的不平等政策和公文。 “看啊,这件事本来只需要一点点公平,可结果导向了最残忍的方向。” 埃马纽艾尔看到这些资料后有些许动容,但还是坚决道:“在这个方面上官方确实有错我不否认,但我们不是为此而来的。作为逐影猎人,我们的职责是铲除威胁枫丹的强大魔物。我们是收到白淞镇被噬魂兽控制的情报才来这里执行任务的。” “这里的镇长可出身于佩特莉可镇,而佩特莉可镇就是枫丹最大的噬魂兽封印地。我得到了封印松动的消息,但没有发现魔物。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魔物从封印中逃出来后附身了白淞镇镇长,杀害了原本的镇民并控制了他们的躯壳。正好打探情报的人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想。” “可是你看到那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后难道没有一丁点怀疑自己的情报是否正确吗?”卡尔愤怒地问道。 “我们不能怀疑!之前就有魔物杀害了普通人将他们做成傀儡,伪装成无辜的平民,我当时怀疑过我们是不是找错人了,而代价是数位战友的生命!”埃马纽艾尔同样回以怒吼。 两人吵过一架后都在大喘气,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 卡尔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脑子也晕乎乎的。“好,既然你说你是来剿灭魔物的,那魔物呢?凡事都要讲证据,如果你说魔物附身在了人身上,那你们逐影猎人应该能用什么秘法探寻到魔物附身的痕迹吧。” 埃马纽艾尔也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用就用,要是证明是你搞错了,这笔材料钱你出。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自己买的,逐影庭不给报销。” 这种秘法是很久之前的逐影猎人传承下来的,能精准地识别魔物,但这种秘法也有很大的缺陷——材料耗费大,布置起来费时费力,所以现在的逐影猎人都不怎么用了。 正好枫丹海军和其他的逐影猎人都离开了,卡尔和埃马纽艾尔便绕着白淞镇的边缘布下阵法,将整个白淞镇都纳入了检测范围内。两人忙活了一个上午才完成这些。 秘法启动后,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埃马纽艾尔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秘法的作用时间结束,他依然没有发现魔物的痕迹。 “不,为什么,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魔物的痕迹……”埃马纽艾尔看着眼前消失的阵法崩溃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脑中不自觉地回想起逐影猎人们杀害白淞镇镇民的景象。 褪去了剿灭魔物那层正义的外衣,埃马纽艾尔眼中那层光鲜亮丽的滤镜终于被残酷的事实剥落,露出底下浑浊的血迹与尘埃。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引来了成群的苍蝇。它们嗡嗡嗡的噪音落在埃马纽艾尔的耳中却成了死者的哀嚎。 他低下头,脚边的小水坑倒映着埃马纽艾尔戴着面具的脸。那面具是逐影庭发给为枫丹效力而面部负伤之人的,但现在水面映出的不再是代表正义的逐影猎人,而是一个在作案现场颤抖着的罪人。 “为什么?为什么啊!”埃马纽艾尔看着水中的倒影嘶吼着。 卡尔看着埃马纽艾尔痛苦的模样,眼中并无半分胜利的快意,唯有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因为白淞镇——从来就没有什么魔物啊。”卡尔的声音沙哑,像是一声沉重的哀叹。 “你是逐影猎人,大多数时间都在和魔物厮杀。而我是记者,比起可怖的魔物,我见得更多的是人心叵测。” “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伤害其他人,这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承认吧吉约丹,你就是他们手上的一颗棋子。”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真相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人们不接受而改变。”卡尔脸上的神情逐渐坚毅起来,“如果你还相信正义,那就和我一起将真相公之于众,把那些真正的罪人送上审判庭。” “把真相……公之于众?”埃马纽艾尔喃喃道。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死死地掐住卡尔的肩膀哀求道:“这些证据……你不能公开,至少现在不能。你在这个风头上你和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对着干就是在找死。” 卡尔猛地挣脱他的手,肩膀传来的痛觉提醒他肩膀应该是青了。“你以为我千辛万苦拍下这些是为了把它们锁进档案室然后等所有人都不关注这些了的时候再拿出来?白淞镇的冤魂需要真相!而真相需要有人关注!” “那我的部下呢?我了解他们,他们都是笃信正义之人!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被魔物杀死的危险来当逐影猎人。若他们知道这是场骗局,他们践行的正义是在残害无辜……多少人会发疯?多少人会自杀?” “杰克下个月就要当父亲了……萝拉的父母去世了,她的弟弟还在等她寄学费……卡尔,你也说了我们只是棋子,和那些镇民没有区别!” “白淞镇的人已经死了,但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包括你。” 卡尔沉默了。半晌,他轻声道:“吉约丹,你真的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埃马纽艾尔·吉约丹吗?那个在我被那些大的孩子们欺负时挺身而出的埃马纽艾尔,那个玩游戏时要当勇者保护大家的埃马纽艾尔,那个说要守护正义的埃马纽艾尔去哪了?” “为什么,我感觉现在的你那么陌生呢?” 就在两人站在原地僵持之时,一边的废墟突然传来了一阵砖块滑落的声音。埃马纽艾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卡尔你快过来,那边的废墟里可能还有幸存者!” 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都冲到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废墟旁。他们用铲子把砖块移走后,一块看上去和旁边的地板有些不一样的木板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地道或者地窖的入口。”埃马纽艾尔一眼就看出了这块木板的不同之处。他尝试拉开这块木板,但下面明显是有人在用力阻止他。即使这点力道对于埃马纽艾尔来说不值一提,但他还是松开了那块木板。 那个藏在下面的人怕他。埃马纽艾尔悲哀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敢打开木板,因为他自己正是造成白淞镇惨剧的刽子手之一。 “我来吧。”卡尔叹了口气,走到那块木板附近。 他先敲了敲木板,然后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别怕,别怕,昨晚的事都过去了,现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们了。” “你是谁?”木板下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 “我叫卡尔,在白淞镇待过一段时间。不知道你见没见过我……”卡尔还没说完,那块木板就打开了一个小口子,一双黄绿色的眼眸闯入了他的视野。 “卡尔叔叔?”“雷内?”两人都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 “既然里面的人是你……那雅各布呢?我记得他一向是和你待在一起的。” 雷内把木板全部挪开了,露出了地洞深处的雅各布。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双颊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从炮火声响起后,雅各布就一直在哭,后来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的身体很烫,应该是受了太大刺激导致的发热。”雷内一副小大人的做派,但他声音中的颤抖还是暴露了他同样身体不适的事实。 “卡尔叔叔,爸爸他……”话说到一半,雷内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改口道:“不,白淞镇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 雷内了解自己的父亲,那个正直的雷诺镇长一定会为保护白淞镇流尽最后一滴血。他是个聪明人,看见昔日美丽的白淞镇化为废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雷诺没有活下来,也可以断定白淞镇没有多少人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存下来。 卡尔死死咬住下唇,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喉咙。“至少,谢谢你们,至少你们还活着……至少还有你们……” 到最后,连卡尔自己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只是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眼泪无声地砸向大地,像是一场绵延不断的雨。一旁的埃马纽艾尔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长剑从他手中滑落。 一不小心就写得太长了,所以更新会比较慢。还有人在看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白淞之围(下) 第8章 水仙十字院 枫丹廷城郊,一座雷穆利亚时期的遗迹静静地坐落在一道峡谷中。日月之光被峡谷两侧高耸的山壁挡住,即使是在白天,这座遗迹的内部依然是幽暗的。 数百年前,水神厄歌莉娅将孤儿与犯罪者子嗣教养院编入公共福利体制。这座遗迹稍加改造后被命名为水仙十字院,从此开始收留那些孤儿与犯罪者子嗣。 担任水仙十字院院长一职的是一位水神眷属,性情温和的纯水精灵。只是身为纯水精灵的莉莉丝虽然会给予所有孩子平等的关怀与慈爱,但她与生俱来的智能却略显不足。她不会说人类的语言,不会计数,更别提管理一座孤儿院了。于是水神又另设副院长一职,交由品德和执行能力俱佳的人类担任。 许许多多的孩子在这里长大,许许多多的孩子从这里离开。副院长换了一届又一届,但院长莉莉丝蓝色的身影永远是水仙十字院里不变的风景。 如今负责管理水仙十字院的副院长,前枫丹海军司令贝瑟·埃尔顿也是在水仙十字院里长大的孩子。为她安排退役后的工作的人可能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让她来当水仙十字院的副院长。 即使对于贝瑟来说,她的“主动退役”是枫丹廷高层争权夺利造成的恶果,但能与熟悉的院长一起共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伴随着叮铃铃的声音,信使来到了这处偏僻的峡谷,为贝瑟送来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信塞得鼓鼓囊囊,另一封倒是薄得像没装东西似的。 正好信送来的时候贝瑟已经忙完了手上的活,便想着把这两封信看了。她先拆开了那封塞得很满的信,里面装的不只是信,还有一份报纸。 “这是……皮克曼那家伙的信?”贝瑟先是看了一下信上的署名,右下角用端正的字迹写着“您曾经的副官纳撒尼尔·皮克曼” “看样子那个新来的海军司令没有好好对待我的士兵。连皮克曼这个老好人都写信来告状了。”贝瑟想。 我敬爱的长官贝瑟·埃尔顿: 许久不见。 请原谅我贸然打扰您的清闲,因为我此番来信并非是为了叙旧,而是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看到这里,贝瑟皱了皱眉道:“纳撒尼尔这小子怎么变得比我在时更文绉绉的了?跟我写信还那么生分,我又不是什么外人。” 旁边正好有一段小字解释:看到这里您一定会埋怨我把您当外人看了吧。请别误会,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长官。 只是新来的那位司令是一位贵族,交谈时总偏爱这般华丽的辞藻。我身为大副,是与那位司令打交道最多的人,可能不知不觉就被那种腔调腌入味了吧。没办法,其他兄弟都因为这个不愿意和那位打交道,只能让我去受苦了。 “在军中还不愿放下架子,看来这个家伙果然没什么本事。”贝瑟心里对这位新司令的评价又低了几分。 她接着往下看:就在两周前,我在军中听到了一些传闻。有一位记者在白淞镇军事行动前秘密潜入了白淞镇,得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那位记者似乎是得到了这起事件的一些内幕,直言白淞镇镇民的悲惨与无辜,将矛头指向沫芒宫里的那些大人物。(随信附上报纸一张,虽然只是不入流的花边小报,但写稿的人明显很有文字功底,像是大报社的记者。) 我将那篇报道与自身经历对比,一来二去发现其中有很多细节都对的上。就好像……那位记者就在现场看着似的。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位新来的司令欺骗了我们,他污蔑白淞镇的无辜镇民是匪徒,将本该守护枫丹的利剑挥向了我们本该守护的民众。 现在军中人心不稳,大家都在私下讨论这件事。那位新来的司令也听说了,然后就命令我去制止这些流言的传播。不久前发生的逐影庭的人大量辞职一事,更证实了报纸里的说法。其中有一位名为埃马纽艾尔·吉约丹的逐影猎人,我记得您曾说过他是您的旧友,便多关注了一下。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唉,要是您还在就好了,以您的威信,至少您能拒绝高层,让大家不参与白淞镇军事行动,再不济您也不会当个甩手掌柜,把所有事都甩给我。要是我们没有参与就好了,现在哪里还有这么多破事。 期待您的意见。 写到后面,纳撒尼尔的语气明显越来越激愤和苦恼,显然他这个大副当的是十分不顺心。 贝瑟看完后感叹道:“唉,我还是退役退得太早太仓促了,怎么连要把糊弄上层的那一套教给皮克曼的事都忘了。这种一看就是胡闹的破事装个样子就好!现在大祸都已经酿成,说什么都晚了!算了,至少他还记得写信向我求助。” 贝瑟拆开另一封信,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我明天下午会带两个孩子过来,这两个孩子以后就交给你和院长了,其余的事见面详谈。 信的右下角写着来信人的名字:卡尔·英戈德。 “卡尔也真是的,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什么事还搞得神神秘秘的。”贝瑟有些好奇的嘀咕道:“算了,明天再聊吧。” 她把自己放在一边的报纸拿起来,想看看报纸上都写了什么。一个熟悉的名字却又突兀地闯入她眼中,让她不小心捏破了报纸。 《白淞之围:一场被“正义”掩盖的屠杀》——揭露枫丹海军的秘密与逐影猎人误判的真相;无辜者血染故土,谁该为此负责? 通讯记者:卡尔·英戈德。 次日下午,卡尔带着雷内和雅各布来到了水仙十字院内。 “雷内,雅各布,以后你们这就是你们的家了。要好好听院长和副院长的话,平平安安地长大。”卡尔蹲下身,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 “我们会的。”雷内拉着雅各布的手说道。来到水仙十字院前,他们一直都暂住在卡尔家中。这个聪慧的孩子早就看出卡尔写了那篇报道后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自然也不愿再让他忧心。 “那就好……”卡尔叹了口气,带着他们来到了院长面前。“去吧,抱一抱莉莉丝院长,然后迎接你们的新生活。这是水仙十字院的传统,十几年前我刚来到这里时也经历过这个仪式。” 看到有新的孩子到来,莉莉丝显得很高兴。她无法理解眼前的孩子为什么会来到水仙十字院,只知道她有新的孩子了。她形似羽翼的手臂张开,像是在欢迎他们。 纯水精灵的怀抱是一种很特殊的感觉。雷内能感觉到有湿润的水汽打湿了他的衣服和皮肤,但那怀抱却并无水的清冽感,倒像是一团不会黏住衣服的史莱姆。 是一种很舒服,很温暖的感觉。 “现在你们正式成为水仙十字院的一员了。我是这里的副院长,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现在你们要去洗个澡,然后换一身新衣服,别冷感冒了。”贝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她看向两个孩子的眼神很复杂,是纯水精灵看不懂的眼神,但无意中撇到那双眼睛的雷内一下子就明白了——贝瑟一定知道那些关于白淞之围的事。 之前卡尔叔叔曾说过他和贝瑟是从小一起在水仙十字院长大的朋友,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那么她一定有很多话想要问卡尔叔叔吧。雷内想。 “雅各布,我们快去洗澡吧,不然你肯定又要生病了。” 雅各布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两个孩子走远了,贝瑟把卡尔拉到她的办公室。 “水神大人保佑,看见你完好无损的站在我面前,我真是松了一口气。”贝瑟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贝瑟,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我必须先把雷内和雅各布的情况给你讲完了再聊其他的。”卡尔拿出他惯用的笔记本,撕下几页交给了贝瑟。 “你应该猜到了,这两个孩子是白淞之围唯二的幸存者。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的心理状况都不是很好。” “雷内的情况会稍微好一些,他晚上偶尔会失眠,会做噩梦,以及听到类似枪声的声音后会有一些应激反应。雅各布除了雷内身上表现出的症状之外,还明显出现了交流障碍。目前雅各布只会说一些简单的短句。而且他本身的健康状况也不太好,长此以往,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先垮掉。” “好,我记下了。”贝瑟将那几张写满了病情记录的纸小心地收好,然后直直地看着卡尔的眼睛道:“现在也该说说你自己的事了吧。” “还是糊弄不过你啊。”卡尔坦白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白淞之围事发的那天我就在白淞镇。亲眼见证了那样的惨剧后,我不可能假装自己没看到。” “我写了一篇报道,本来是打算在《蒸汽鸟日报》上发表的。但不出意料,我的报道被主编扣下,我也被主动辞职了。我收集的那些照片也被主编拿去给了一个新人记者,写出了一篇令人作呕的报道刊登在《蒸汽鸟日报》的头条上。” “我看这条路行不通,就把那篇报道给了一个为了赚钱什么都写得出的地摊小报。哈,我以前可看不起他们了,没想到现在反而要靠他们才能将真相传播出去。”卡尔自嘲道。 卡尔用寥寥几句话便把这些天的巨变囊括进去。他说得轻巧,但贝瑟不敢想象他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有了现在的云淡风轻。 结合皮克曼的信,即使卡尔没说,贝瑟也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那篇报道像蝴蝶翅膀扇动的一阵风,在枫丹廷官方内部引起了惊涛骇浪——包括埃马纽艾尔在内的参与白淞之围的逐影猎人大规模辞职,枫丹海军内部人心惶惶。 但动荡之后,贝瑟并未从任何官方的渠道看到关于白淞之围的澄清报告,在枫丹海军的档案中,雷诺和爱德华多依然是挑起战乱的祸首。 在民众眼中,卡尔的报道不过是一个地摊小报的记者为了博人眼球在那里胡说八道。他们甚至还有可能为白淞之围而高兴——因为这件事后,通往白淞镇方向的航线终于解禁了。比起真相,大家终究还是更关注自己的切身利益的。 “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你做了那么多,但话语权终究还是在那些幕后黑手身上。这阵风过去以后,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报复你的。”贝瑟揉了揉眉心道:“你现在还能留在枫丹吗?我都担心你哪天出门被暗杀了。” “其实有人已经来暗杀了,那一次,是暗中保护我的埃马纽艾尔救下了我。这也是我坚持要把雷内和雅各布带到水仙十字院,而不是自己收养他们的原因。有你和身为水神眷属的院长在这里,那些大人物不敢明着对水仙十字院下手。白淞镇已不复存在,如果我还连累了他们……那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卡尔苦笑道。 “离开枫丹后你打算去哪儿?以后的工作有打算了吗?摩拉还够吗?”听完卡尔的话后,贝瑟心中一紧,她已经有了判断——卡尔必须离开枫丹,越远越好。 “你慢点问,别那么急。”卡尔故作轻松道:“我打算去蒙德那边当个冒险家,我在那边工作了那么多年,多少有些人脉。” 贝瑟皱眉道:“冒险家?你要是缺钱可以向我借,我这些年还是有不少积蓄的。冒险家赚的都是买命钱,你去蒙德那边干什么不好,当冒险家还不如去璃月做生意实在。” “如果是担心我的安危的话,你先看看这个吧。”说着,卡尔从他的包中摸出来一个绿色的草系神之眼。“如何,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你什么时候获得了神之眼?也不早点和我说一声。”贝瑟有些惊讶。 “这你可就误会我了,”卡尔看着那枚绿色的神之眼的眼神中五味陈杂,“我今天才从我整理的白淞之围调查报告中发现它,而这份报告我昨天才整理完,准备捐献给蒙德最大的图书馆。” “它没有在白淞之围那天,我救人的心无比强烈之时出现;也没有在我遇到刺客,求生的渴望无比强烈之时出现。” “偏偏它在我决心远走他乡,只求这份报告能流传下去,为后世研究白淞之围时增添一些可信的史料时,它出现了。” “如果神明是因为认可了我的愿望才降下神之眼,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白淞之围的真相也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贝瑟现在算是看出来了,白淞之围虽然才刚过去不久,却已经成了老友的执念。而这份执念甚至引来了神明的注视……无论如何,现在贝瑟也说不出让卡尔放下这种话了。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等到真相重见天日的那天。”最后,她唯有祝福。 “放心吧贝瑟,我已经答应了一个人要活得久一点,我不会食言的。冒险家的工作也不是只有那种很危险的活。你也不用给我摩拉,我在蒸汽鸟报社的主编沙普隆先生辞退我时给了我很大一笔摩拉,够我一个人生活十几年了。” “或许,他心里也不觉得我做的事是错的,只是他还有妻儿,不敢冒这个险吧。” 谈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 “德怀特之前知道你打算回到枫丹工作时还和我说,这下我们几个老朋友终于能隔三岔五的聚一聚了,没想到如今……”贝瑟叹了口气。 卡尔独自一人远走蒙德,埃马纽艾尔离开逐影庭。白淞之围像一场汹涌的洪流,彻底冲垮了他们共同的堤岸。两条河流的流向从此被永远改道,只留下滚滚的浊浪与堆积的废墟。 感觉是不是大家对第一代水仙F4都不怎么了解啊,想找人讨论一下卡尔在原作里可能的结局都不知道去哪讨论 以及这篇是真的没人看了吗?已经有点想停更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水仙十字院 第9章 新的开始 “唉,看来我们四个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啊,你们两个最倒霉的不用多说,德怀特今年的研究经费又被卡了,我这边上面拨下来的开销预算也是越来越少了。不过今年进来的孩子比较少,这笔拨款也勉强能用。”贝瑟像平时一样唠着家常,想缓解一下气氛。 卡尔多年来身为记者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他条件反射的掏出了本子和笔,而后才想起自己已经不是记者了。被蒸汽鸟报社封杀的他绝无可能将新的报道刊登在报纸上。 “科培琉斯大师的戏剧中有一段非常经典的独白——‘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它像一位拙劣的演员,在舞台上昂首阔步,焦躁不安了片刻,然后就再也听不见了。’我当时不解其中深意,现在想来这句话放在我和吉约丹的身上也算恰如其分。” “白淞镇毁于一旦,逐影猎人分崩离析,可那些高高在上的凶手还活得好好的,我做的一切就像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卡尔自嘲道。 “卡尔……”贝瑟刚想出言安慰,却被卡尔打断了。 “我必须走了,记得照顾好雷内和雅各布。我在蒙德安顿下来后会写信给你的。” 两人走出办公室,正好碰上了洗完澡的雷内和雅各布。他们穿着水仙十字院统一发放的干净衣服,局促地站在走廊中间。他们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中半是初来乍到的茫然,半是对未知的警惕。 雅各布紧紧挨着雷内,小半个身子藏在雷内身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雷内则站得笔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告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们听到了多少。卡尔蹲下身,视线与两个孩子平齐。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卡尔叔叔会写信回来的,你们在水仙十字院里要好好学习,至少要看得懂我寄来的信啊。” “不是……无意义,卡尔叔叔,救了我们。”自从踏进水仙十字院就没说话的雅各布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卡尔的脖子哭着说到。 “什么?”卡尔被雅各布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雅各布是说卡尔叔叔做的这一切都不是无意义的,至少你救了我们。你已经给了我们生存的必要条件——能够遮风挡雨的屋子,温暖舒适的衣物,还有可口的食物。”雷内挺直了小小的脊背,那双黄绿色的眼睛直视着卡尔说道。 “而且当时雅各布高烧不退,如果不是你,我一个人是无法把他背到枫丹廷看医生的,当时的我们也不可能有摩拉去买药。所以,你救了雅各布和我的命,就不能算是毫无意义。” 居然被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孩子教育了啊。 卡尔忍不住想到,他们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吧。 “谢谢你们。”卡尔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将他们的模样深深印在脑海里。不再多言,他用力拍了拍贝瑟的胳膊,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水仙十字院。 看着卡尔消失在走廊尽头,贝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她走到两个孩子身边,露出一个温和而坚定的笑容:“好了孩子们,不要伤心了,现在让我带你们去看看新家,认识新朋友好吗?” 雷内默默拉紧了雅各布的手。雅各布抽泣着,透过泪水看到贝瑟温柔的笑容后怯生生地点点头,止住了哭声。 贝瑟一手牵起雅各布,一手自然地搭在雷内的肩上,带着他们沿着水仙十字院略显古老的石质走廊向前走去。走廊两侧挂着一些泛黄的画作,孩子们的涂鸦在潮湿的墙壁上模糊成了一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与水汽。 他们走过一楼的教室与祷告堂,来到了通往二楼宿舍的楼梯口。“我们水仙十字院很大,有很多房间。你们住的地方在二楼,可以看到楼下的花园,只可惜大部分阳光被山挡住了,不然我们还能种一些更鲜艳的花。”贝瑟边走边轻声介绍着。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即将到达贝瑟为他们安排的宿舍时,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从木门中传来,像是什么精密的小型机械的发条转动的声音。 贝瑟脚步微顿,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她打开木门,示意新来的两个孩子走进去。 只见一个男孩背对着他们,低着头摆弄桌子上的某个东西。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像是没听见开门的声音。他穿着和雷内与雅各布一样的院服,但袖口明显沾着些黑色的油污,那头蓬松的浅金色头发在尾巴处扎了个小辫子,此刻正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走进宿舍,雷内和雅各布才发现他正在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密的小盒子,盒子上有一只漂亮的黄铜小鸟。盒子的底部被打开了,内部的齿轮联动装置清晰可见,此刻正随着他手指的调试,发出规律而清脆的机械声响。 “阿兰!”贝瑟的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无奈,“又在摆弄你的宝贝们啦?快起来认识一下新室友。” 被称为阿兰的男孩点了点头,但还是稳稳地坐在面前那张老旧的工作台上道:“等一下,这个齿轮有点歪,不调好小鸟就转不动。”他眉头微蹙,遮住了眼睛的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光,为他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研究员气质。观察完后,他拿起一枚细小的螺丝刀,极其精准地拨弄着盒子内部一个微小的部件。 雅各布看到陌生人后下意识地往贝瑟身后缩了缩,雷内则好奇地看着阿兰和他手中那复杂得不像玩具的发条机关——这只盒子这比他在白淞淞镇见过的任何玩具都要精巧复杂。 贝瑟见阿兰还沉迷于修理中便没打扰他,而是转身向雷内和雅各布介绍道:“别紧张,雅各布。阿兰是我们院里的小发明家,经常捡工厂不要的废品改造成小玩具。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要好好相处啊。” 贝瑟把话说完时,阿兰手上的工作也恰好完成了。他摘下自制的放大镜,露出了一双温和的蓝色眼眸。 “你好,我叫雷内,在副院长身后的是我的弟弟雅各布。”雷内先向阿兰打招呼道。 阿兰点点头道:“好的,我记住了。我叫阿兰,喜欢研究机械,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爱好不会让你们感到烦恼。” 把桌子上的工具一件一件收拾完后,阿兰把他刚才正在摆弄的小盒子拿到雷内面前说道:“我看你刚才一直看着这个八音盒,应该是喜欢它吧,送给你。” “可以吗?副院长说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对你来说一定意义非凡吧。”雷内接过小盒子,珍重地捧在手中。 “比起成品,我更享受的是制作的过程。刚才我因为在做自己的事忽视了你们,所以应当为你们被耽误的时间做出补偿。”阿兰说道。 雅各布悄悄从贝瑟身后探出头来,正好与阿兰的视线相撞。 “我这里还有一些之前做的小玩具,你也选一个吧,雅各布。”阿兰从床底下搬了一个箱子出来,里面全都是精致的发条玩具。要是副院长不说,谁能想到这些玩具出自一个孩子之手。 雅各布一眼就从琳琅满目的玩具中看中了一个发条蝴蝶,指着它问阿兰道:“这个,可以吗?” “当然。”阿兰将那只蝴蝶从箱子里拿出来,递给雅各布。 雷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想要这只蝴蝶呢?” “它很漂亮,让我想起了帕西法尔姐姐的魔术,有美丽的机械蝴蝶从我头上飞过。” 说完,雷内的表情有些惊讶,当然更多的是喜悦——这是雅各布自从白淞之围后说过的最流畅,也是最长的一句话了。 看着雅各布捧着发条蝴蝶,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雷内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转头面向阿兰,难得有些语无伦次,但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谢:“谢谢你,阿兰。这是雅各布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阿兰眨了眨眼,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困惑,似乎不太理解雷内话中的前因后果。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如果你们喜欢,我可以教你们怎么制作发条玩具。这样你们也能自己创造喜欢的东西。” 雅各布抬起头,怯生生地问:“真、真的可以吗?谢谢,阿兰哥哥。” “当然。”阿兰从箱子里翻出几个小齿轮和发条零件,摊在桌上,“先从简单的开始,比如没有风也会转动的风车,那是我第一个作品。” 贝瑟靠在一旁的门框上,看着三个孩子围在桌边,阿兰耐心地讲解发条机关的原理,雷内专注地听着,雅各布则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拨弄着零件。她的目光柔和下来,轻声说道:“好了,你们先玩,我要去做下午茶了。记得弄完之后要把宿舍收拾干净。” “好的副院长。”阿兰头也不抬地应道,他一边回话,一边拿起一枚小螺丝刀,给雷内和雅各布示范如何固定齿轮。 “阿兰哥哥,厉害,好奇,知道这么多。”雅各布学着阿兰的动作安装零件,却还是因为不熟悉出了错,手中的零件被阿兰接过重新组装。 “雅各布是想说你很厉害,他很好奇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机械相关的知识的。”雷内翻译道。 阿兰的动作顿了一下,声音平静:“我的父亲曾经是自然哲学学院的教授,我的这些技能都是从他买回来的书上学到的。齿轮转动的规律是固定的,只要计算好,它们就会按照预定的方式运转。就算坏了,只要找到出问题的地方就一定可以修好,不像人……”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总之,它们很好,只要你付出了努力,就会得到回报。 雷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追问。 阿兰会来到水仙十字院,无非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父母去世,又没有可靠的亲戚收养,二是父母犯罪。当然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像雷内和雅各布这种两者兼有的。 但总之,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一个适合闲谈的话题,就像他们自我介绍时都默契的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在水仙十字院,雷内·德·佩特莉可只是雷内,雅各布·贝克只是雅各布。 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发条风车在光线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雅各布轻轻拧动发条,风车便无风自转了起来。 “看,雷内!”雅各布小声惊呼。 雷内看着雅各布久违的笑容,心中某个沉重的角落似乎也被轻轻撬动。他转头看向阿兰,发现对方正专注地调整着风车的轴心,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自鸣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雷内惊奇地发现阿兰居然在没有做完手中的校准工作时就放下了他的小发明。 “怎么了吗?”雷内问道。 “刚才下午三点的自鸣钟响了,这是水仙十字院的下午茶时间。”阿兰反手拉起雷内和雅各布,带着他们走向楼下的花园。 “我看你摆弄那些发条机关的样子,很像是那种会为了自己的研究废寝忘食的大发明家。没想到你还是会记得下午茶时间的嘛。”雷内调侃道。 “之前我确实有几次忘记吃中午饭,所以你的感觉也不算错。”阿兰一本正经的说道:“但是贝瑟副院长的点心实在是太好吃了,所以我不会忘记的。” 能让阿兰念念不忘的点心究竟有多好吃?雷内很好奇。 这个问题一直持续到副院长在花园的草地上摆上野餐垫,将刚出炉的纸杯蛋糕送到每个人手中时。 “好吃!”一向喜爱甜食的雷内刚尝了一口就拜倒在副院长的手艺下。 “我还准备了红茶,别吃得那么急,小心噎着。”贝瑟目光温柔地看着他们。 不远处的钟楼上,自鸣钟的钟摆正在以不变的弧度摆动着。在齿轮与钟摆的缝隙里,时间正以最温柔的方式,悄悄缝合那些破碎的童年。 那一刻,红茶的热气模糊了三个孩子的倒影,仿佛命运也暂时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对于阿兰的身世作者有大量构史,下一章还会有更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新的开始 第10章 玛丽安的水仙王国奇遇记(上) 对于枫丹自然哲学学院的院长德怀特·拉斯克来说,今天是格外忙碌的一天。为了留出足够的时间去见一位老朋友,他要在上午处理完一整天的工作。所幸今天的工作不算很多,德怀特暗道一声水神保佑后就坐船来到了水仙十字院。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准时,德怀特。”贝瑟毫无形象可言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好久不见,你也是一如既往的豪放啊。”德怀特回应道。 “说正事吧,你真打算把玛丽安那孩子送到我这里?要知道,现在我这里可没你们以为的那么安全。几个月前那件事我还拜托了你帮忙才救出杰森,我甚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其他的孩子。”贝瑟将她刚泡好的茶水递给德怀特。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贝瑟。没人会想到一群人贩子竟有那样齐全的收养文件证明。”德怀特安慰道:“再说杰森也因祸得福被收养了,他的养父母你也私下调查过,都是很好的人。” 至于那些证明是从何而来的,那就不适合放到台面上说了。 “不,如果我早些察觉到拨款减少与那群人贩子大规模从水仙十字院收养孩子之间的联系,他们也不会被卖到国外去。现在我再想找他们,无非是大海捞针。”在老友面前发泄了一会儿情绪后,贝瑟正色道:“总之,我还是建议你找一找有没有可靠的人愿意收养她。” 德怀特摇摇头,遗憾道:“我已经找了很久了,她没有三代内的直系亲属,我找的人也不愿再收养一个能记事的孩子。” “再说,就算是看在她的哥哥阿兰就在水仙十字院的份上,我都觉得把玛丽安送到你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让他们兄妹团圆。” “她是阿兰的妹妹?你怎么之前没和我说过?可是既然当时阿兰的母亲还在世,为什么当初你会早早把他送来,不应该交给他母亲抚养吗?”贝瑟有些惊讶。 “你忘了?你退役那年刚修改的《枫丹婚姻法》第二百零一条中就提到双方离婚后,若一方去世且名下有子女,另一方可选择不收养。当时还引爆了舆论,你好歹关注一下时讯啊……” 贝瑟连忙打断他:“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一看到这些法律相关的就头疼,当年《海军法》我都是硬啃下来的,现在退役了我实在不想再听这些。” “总之,当时玛丽安和阿兰的母亲也在病中,实在没办法养两个年幼的孩子,我就只好把阿兰送到你这来了。唉,只是没想到她走的也这么早,我现在又要把玛丽安也送到你这儿来。”德怀特摇摇头,话语中带着惋惜。 贝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拨款减少带来的影响以及其背后可能的阴谋、院内孩子们的安全……种种顾虑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但当她睁开眼,看见窗外孩子们坐在一起吃点心的身影、听见他们的笑声时,贝瑟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无限的勇气。 德怀特说得对,血缘关系是割不断的纽带。对这对兄妹来说,失去了那么多之后能重新拥有彼此,或许是他们如今能抓住的唯一的慰藉。水仙十字院再艰难,也是孩子们互相取暖、暂时逃离外面风雨的港湾。 贝瑟的目光从窗外回到办公桌上,一张阿兰和雷内、雅各布一起在花园的小池塘中调试发条小船的照片映入了她眼中。照片里,三个孩子的笑容纯真而明亮,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暂时遗忘。 沉默许久后,贝瑟终于开口,说的话却似乎与他们此时正在讨论的事并不相干:“德怀特,在白淞之围里活下来的那两个孩子现在已经不会半夜惊醒了。其中一个孩子,他本来有语言障碍,现在也已痊愈。” “把玛丽安送来吧。我记得阿兰被送来时已经能记事了,他应该还记得玛丽安。我相信他会很高兴见到妹妹的。兄妹团聚,是件好事。” “而且,我希望她也能在水仙十字院获得战胜往日阴影的力量。” “当年水神大人设立水仙十字院的用意,就是在风雨中给这些失去巢穴的雏鸟一个栖身之地。我当初受过这份恩惠,现在也不应该袖手旁观。风险确实还在,但为孩子们排除这些风险就是我的责任。” 德怀特如释重负道:“谢谢你,贝瑟。我就知道你会帮忙的。玛丽安能交给你是她的福气。” “少给我戴高帽子。”贝瑟摆摆手,恢复了平日的利落,“你这个临时监护人这几天赶紧去给我把手续办了,尽快把玛丽安送过来。我会提前跟阿兰聊聊,让他有个准备。”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些,“另外,关于那些‘隐患’,我们的调查不能停。孩子们的安全永远是排第一位的。”德怀特郑重承诺道:“自然,我也会继续关注相关动向,有线索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两人仔细商议了玛丽安到来的具体安排,又紧锣密鼓地办起了手续。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德怀特终于起身告辞。贝瑟送他到门口,望着他略显疲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不由得轻叹一声。 她转身望向二楼,孩子们的说笑声隐约传来。想象着阿兰得知妹妹要来时的模样,贝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那个总是埋头摆弄机械的小发明家听到这个消息时,眼中一定会绽放出久违的光彩吧。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玛丽安怯生生地跟在贝瑟副院长身后,走进了水仙十字院略显幽暗的主厅。德怀特已经离开了,留下她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空气中回荡着其他孩子模糊的交谈声和某种……机械运转的细微声响?她有些紧张地捏紧了小行李箱的把手。 “别紧张,亲爱的,”贝瑟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力量,“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来,我先带你去见见我们重要的家人——莉莉丝院长。她虽然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和我们交流,但她能感受到每个孩子的情绪,给予每一个来到水仙十字院的孩子充满祝福的拥抱。” “莉莉丝院长……德怀特叔叔和我讲过。”玛丽安小声重复着,心中既期待又忐忑。她曾在德怀特口中听说过这位纯水精灵院长的名字,也对那个听上去很奇怪的拥抱的仪式很好奇。 门厅深处,莉莉丝的身影在玛丽安的眼中逐渐清晰——她仿佛由最纯净的流水汇聚而成,通体散发着静谧的蓝色光晕,由水元素构成的无形眼眸似乎正温柔地注视着新来的孩子。 贝瑟接过玛丽安手上的行李,用鼓励的目光示意她上前。 莉莉丝向玛丽安缓缓张开由流动水体构成的“双臂”。 那并非真实的肢体,却有着与人类手臂相似的触感。水汽浸润了玛丽安的衣服和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柔软。它不像水那样清冽,倒像一头扎进了一片棉花糖里。 一般来说纯水精灵摸起来都是冰冰凉凉的,但这个拥抱却让玛丽安感到一阵暖意。水流轻柔地抚摸着她,洗刷着她路上沾染的风尘。 “好了,现在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吧,浴室在那边,院服也在里面。行李箱我就先帮你拿到房间去了。”说着,贝瑟眨眨眼,说道:“对了,你的哥哥阿兰和他的朋友们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我稍稍提醒一下,你可别出卖我了。” 惊喜?是哥哥为我准备的? 玛丽安心底激起一阵尖锐的酸楚,还有一丝微弱的期盼。他们分开得太早了,关于哥哥的那些记忆太久远,她的回忆都蒙着一层哀伤的雾。 现在的哥哥会是什么样的呢?玛丽安忍不住猜想着。 浴室里水汽蒸腾。玛丽安泡在热水中,旅途的疲惫被一点点洗去。走出浴室门时,她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然而,当玛丽安站在浴室门外的走廊时,她才发现自己刚才忘记问贝瑟副院长怎么走了。眼前是数条十分相似的古老石廊,拱顶高悬,光线从玻璃彩窗斜射进来,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我该走哪边?是左边这条有漂亮的玻璃彩窗的?还是右边那条墙上挂着红色挂毯的?玛丽安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想着。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一些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从右边那条有挂毯的走廊拐角处传来。玛丽安屏住呼吸,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她的视野盲区中小跑着出来了。 那是一只小狗,而那些金属碰撞声来源于它脖子上的狗牌和怀表。 可是狗的脖子上为什么会有怀表?玛丽安第一眼就被那个外表很精致的怀表吸引了,而小狗见到玛丽安后也向她飞奔而来。 “呜……汪!汪汪!” 它跑到玛丽安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在她身边好奇地嗅来嗅去。一段时间后,小狗似乎是熟悉了玛丽安的味道,它抬起头,用它那漆黑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尾巴欢快地摇个不停。 “你是哪里来的呀?还有你脖子上的怀表又是哪里来的?我自己都迷路了,可没法带你找到主人。”玛丽安小声嘟囔着。 她蹲下身,试探着伸出手,而小狗也不怕生,反而亲热地舔了舔她的手指。这时,玛丽安注意到它的狗牌上似乎写了字。 她凑近了些,仔细辨认——上面写着“跟我来”! 观前提示:第一,这一章有着大量对阿兰身世的构史,包括但不限于虚构了阿兰和玛丽安的父母的故事。第二,作者对水仙十字院有大量构史(因为按理来说一个腐朽的时代中正直的人往往过的不太好,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上层的**会波及水仙十字院,但不是那种刻意的针对,因为对于上层的人来说没必要,但仅仅只是波及就很难受了)第三,其中的一些片段参考了爱丽丝梦游仙境与支线任务水仙的安。(我不知道怎么把作者有话说设置在最前面就只好放到最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玛丽安的水仙王国奇遇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