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话本子炮灰呢》 第1章 渡仙洲 时四月,湖边的花开得正盛,岸旁边的鸟雀被惊起,足趾在水面上撩起涟漪,似乎要将期上的雾气荡开。。 薄薄的一层水雾,在其中仔细窥视,能看见中央的岛前划过一帆,透过薄雾,传来孩童清亮的声音。 “那少年好生英姿飒爽,凌空而起,手中的青剑如... ...” “如果你再装睡,我就把你扔到湖里去!” 船头一女童,叉腰鼓颊,手上比她都高的船桨被重重地拍在水面上,一时水花四溅,好些溅到了一旁托着下颌偏倚在矮木桌上的男人。 大约是脑中的精彩被打断,青年微微紧了眉头,抬眼时露出那双像蒙了雾的湛蓝湖水一般的眸子。 “是吗?”回答的语调带着一些戏谑的味道,“你费了力气把我救上来,又要把我丢下去,这不好吧,而且林家雇人来接我,你家里却偷懒,叫你这么个孩子来,是生怕我死不了?” 他看着气呼呼的女孩,勾唇笑了一声,将桌上早已冷了的茶抿了口,表情略微嫌弃地开口。 “不如你在岸边把我放下,回去就说,我不愿意回去所以跑了,你有钱拿,我又懒得应付人,不是挺好?林家总不会为难你一个孩子,小小年纪,可不能死心眼。” 双手抓着船桨的女童哼一声:“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而且林老爷都找了你那么多年,胡子都白了,林家家大业大,够你一辈子挥霍了,有什么不好,你这人,真让人觉得奇怪!” 林洲心里冷笑一声。 那么老了胡子不白才奇怪吧,而且谁要当那劳什子少爷啊,他在茶馆听书听得好好的,睁眼就躺在这船上了,被迫躺了一天一夜,身边的女孩还哭着喊着让他回去见见那个所谓的“父亲”。 解释了八百遍不是她口中的林洲,对方笃定地说: “不可能!我会认错我家少爷吗?你脖子右边有颗红色的痣,而且脖子上那个平安符,你从小都戴着!我绝不可能认错!” 先不说要怎么解释‘物是人非’这种事情,就是应付这个小丫头,都足够林洲头疼一整天了。 而且对方说的一字不假,这些事情,在以前总听的书中亦有记载。 林洲,云州林府八年前丢失的独子,被找回后拜入义天宗门下,本是天之骄子,却因嫉妒成魔,被首席弟子沉涣斩碎魂魄,灰飞烟灭,此后沉涣便携挚友大损魔界,留下一段佳话。 好一段令人叹惋的故事,如果故事的主角和他无关那就更好了。 “啧。” 林洲第十五次不满于他成为了另一个人的事实,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后,偏头看向把船桨放下瘫坐下的女孩,视线却没落在实处。 他笑着唤了人:“好吧,就算我是一时糊涂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小沄,问你个问题。” 小沄脑袋靠在船桨上,微微仰着头微微点了一下:“问吧!” 林洲抬起手,指尖在小沄肩侧的位置一偏,朝着指向的方向问:“那边那个房子那,聚着的那些人,不会就是你说的,林家给我找的侍卫吧?有点老啊。” 小沄闻言,表情愣了一下,接着才顺着林洲的指示看过去。 湖泊上虽然飘着清晨时的迷雾,让人的视线受阻,但眼力好的人,也能透过那层层迷雾看见湖泊中央的小岛,还有小岛不远处,不知道谁搭的木房子立着。 大约是渡湖的船夫的。 那小木屋旁有人划着船驶入,浩浩荡荡地挤满了船只,船头朝着林洲这边的方向,两船隔着半个岛屿,林洲隔着那些雾气看清船上的人。 并非他口中说的‘有点老’,反而年长的那些,大部分发须尚黑,精神抖擞,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青年,更是个个持剑抬胸,飒爽恣意的样子。 小沄朝着那边看了几眼,最后鼓着脸颊转回来,狠狠瞪了林洲一下。 “我不认识,你眼睛花了吧,一堆老头能是侍卫吗?你看他们都戴着剑,一看就不好惹,而且!” 她大声吸引林洲的注意。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趁着没被他们看见,我们还是快走吧,免得他们问东问西的,最讨厌应付那些老东西了。” 这话说得,好像她能应付似的。 林洲笑了笑,看着小沄把船桨拍在水面上,船只动了起来,他的视线便再次落在那些人身上,其中的几个,手里捏着奇怪的符纸,随即利剑飞疾向中央的小岛,只是长剑破空也没法靠近那岛半分,甚至还被弹了回去,隐隐有被震碎的趋势。 他朝那迷雾深重的岛上瞧上一眼,轻晃上手里的茶杯,忽地又叫了一声小沄。 小沄头也不回地应他:“又怎么了大少爷?” 这丫头从一开始就对林洲没大没小,兴许是因为原本的林家少爷是个好相于的人。 林洲指了指岛边的人,又指了指那岛,问:“那些人,是仙门子弟吧,聚在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那岛里有不得了的东西?” 说完,作一副惊恐的样子,但也只表现在眼神上。 小沄放缓船只的速度,她瞥了眼林洲指的方向,满脸的鄙夷。 她瘪着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是我听林老爷说过,那个岛以前是一座塔,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落在这湖里,就变成岛了,里面是什么没人见过,因为他们进不去。” 林洲挑了挑眉。 小沄看眼色知道他要问什么,抢先回答。 “那岛落下来的时候,听说有人看见魔界的那位从里面出来,就是那位魔尊,我可是听说他食人血肉,残忍至极,有他出现的地方必定见血,旁人躲都来不及,这地方大概就是他的地盘,所以很少有仙门子弟来这里,就算是有人能进去,出来也是一身伤,几乎半残,好像,好像是岛上有很厉害的封禁。” “封禁... ...” 林洲嚼着两个字,目光从被一道浪柱上收回。 不远处的人御剑而来,稳稳落在船头,来人一身白衣,持着的黑剑因挥下的动作稍稍震颤,他横瞥一眼林洲,气势外泄。 “这位小友,何故在此泛舟,若无人护你安全,还是快快离去。” 小沄的视线被挡住,愤愤地站起身,抱着船桨开始撒泼:“你是谁啊!干什么到我们船上来,会飞了不起啊,报上名来!我看看是哪个宗门弟子这么嚣张!敢挡我们云州林家的船!” 说完她跺了跺脚,十分嚣张。 前来询问的青年诧异地看向小沄,背身的剑往下抵在船头,刻下一道明显的划痕。 他冷哼一声,将剑收入剑鞘,面向来处冷眉自语。 “这地方不通官道,周围也并无人家,能来此的都是仙门世家子弟,若非宗门传讯... ...,等等,你说林家?云州林家?” 林家不是向来不参与这些事情吗?怎么会派人过来? 他遽然转身看向林洲:“还敢问小友姓名?” 林洲只叹息手里的茶不热,旁的人有些聒噪,因此听见对方的试探时,稍显不爽。 他抬眼看过去,泛蓝的湖色瞳孔里也添了点风吹草动的意味。 “抱歉,我刚刚没听清,你说什么?” 船头的男人面色一沉,却因林洲一瞥而咽下了嘴里难听的话,他沉吸一口气,背身朝湖中央区。 “小友也是来此捉拿那邪魔?怎么身边只带了个不知礼数的小童?若小友想寻方便,不如与我们一同进那渡仙洲,好过一人单枪匹马,带着一个累赘好。” 说完,觑了眼气势汹汹的小沄,指明了那‘累赘’是谁。 小沄听着这明显的指示,却不恼,而是单手挥起手里的船桨,朝船头的位置‘放’上去,脸上笑得花一样,大声喊道:“让一下让一下,你挡到我划船了,还有如果你想替代我,可以直说的,我不介意哦!我家少爷他很难伺候的。” 小沄口中的“他”借着抿茶的姿势弯唇笑了一下,看着船头的那人被一个木头做的船桨扫得慌了神色,差点从船头掉下去。 只可惜没掉下去,那人踏空,一脚踮在剑上,接着双手合抱,却不是朝着船上的人。 “叫你问问,怎么迟迟不回去?” 严肃的话语由远及近。 林洲嘴里的‘那么老’的人抚着白须,踏剑停在半空,觑眼瞧着林洲。 身边的青年赔笑:“方长老,本是来劝这位小友离开的,只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无意经过,而且这船,似乎是林家的。” 那老者垂下手,稍显浑浊的黑目发出精光。 “原来如此,我瞧着这位小友,似乎确非仙门子弟,可是... ...林家寻的那位小公子?” 林洲挥挥袖站起来,姿态略显谦卑:“晚辈确姓林,确并非仙门子弟,只是游玩至此,见此奇景,便来看看,前几日落了水发热,只能在这附近找了人家借住,这船也是借的,正要走了。” 老者呵呵笑一声:“不用刻意遮掩,你这船上刻着林家的字样,你身上戴的平安符,我可是不能认错的,你也不必担忧,说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叔伯。” 小沄嚣张的气势敛起,她看了看高处的老头,又看看林洲,直到对方不动声色地叫出那一声“叔伯”,才将手里的船桨放平,端着桌上的茶冷哼一声往船篷内去了。 见人进去,林洲扬起唇,朝数十几人围聚的那处看去。 他脸上满是好奇:“只是叔伯,这渡仙洲,就是这湖中的孤岛?” 老者面上一惊:“流落在外,竟是一点没听过?也罢,在外多年,未曾听过仙门的事情,也属正常,今日叔伯便让你见识见识这渡仙洲的厉害!” 说完,他挥袖抬手,嘴中念念有词,几息时间,金印从手掌中推出,径直挥向岛屿上空。 霎时天色昏暗,闻雷鸣轰轰不见落闪,周遭升起黑雾,均聚于岛屿上方,同时涟漪渐扩成潮,将林洲的衣摆浸湿。 整艘船晃晃荡荡,像纸灯一样随着潮流靠近中央,白浪滔天。 御剑而行的老者倏然睁眼,停下咒法,那打过去的巨大金印被他抬手抵挡,金印于身前,猛坠入湖面,腾起的水柱几乎挡住了几人的正面视线,水柱落时,湖面上又静谧无声了。 “渡仙洲并非小洲孤岛,是一座塔,上仙界镇压邪魔的镇仙塔,数百年前被魔界的魔族夺去,上仙界仙众拼尽全力夺回,将一人镇压于此,只是最近这塔有异变,我等奉命来查看。” 林洲定定看着浓雾后瞧不清的形如塔顶的建筑,询问。 “里面是谁?” 老者轻叹一声。 “堕魔之仙,罪不可赦。” 开文啦[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希望这本能改进一些[青心][青心][青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渡仙洲 第2章 绿萝裙 “逢那魔界魔尊入世,云山大乱,上仙界被攻,人心惶惶,为首的云渡宿星却与那魔头暗通款曲,里应外合,搅得上仙界不得安宁... ...” 台上的人讲得激动,台下的人听得也入神,只是有一人,撑着下颌要睡着了的模样,却不肯离开这茶馆。 “这书你非要听吗?而且你点的茶,你怎的一点也不喝,还有,我的少爷,在外面睡着的话,很丢人的,”小沄看着台上的说书人,皱起眉头叫了小二来,“小二,换你们店内最好的茶,把这些撤下去吧。” 小二赔笑将茶端了下去,林洲动了动撑了半天的手,放在台上的注意力稍稍分了一点给气鼓鼓的小沄。 他忍笑从茶桌上捻了块茶点,递过去半哄:“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是湖上那些人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现在发作到我身上了?还是这说书的给你说烦了?我倒觉得挺有趣的。” 说完,半惺忪的眼眸移开,倒上一壶茶看向另一边,就是不看台上,哪里是有兴趣的样子。 小沄伸手夺过林洲手里的茶点,用力地咬了一口,嘴巴鼓着,话却没停下。 她气鼓鼓:“我气这说书的胡说!” 林洲这时起了兴趣,挑挑眉:“怎么胡说了?” 周围的听客不少,见这小女娃如此生气,都挑起了兴趣,纷纷跟着林洲囔道:“对啊,哪里胡说?” 台上说书的一听,吹起胡子把手上的折扇一收,停了话,看向台下看过来的女娃。 他愣了一下,忽地哈哈笑一声:“你这小娃,是对我说的不满?那你来说说,那魔头如何?难道不是恶贯满盈,罪劣深重?我方才说得哪里有错?” 小沄抱胸嚼下嘴里的茶点,含糊不清地道:“才不是说那个,你说的那个什么上仙,根本不是他和那个魔头串通了要攻打上仙界,我娘说了,是为了一个法器,那个上仙是为了一个法器叛逃的,和那个魔头根本没有关系!我娘以前可是仙门子弟!” 说完,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好生自信。 “哈哈哈!你这女娃娃!”说书先生挥开折扇,仰头笑了两声,“那好,是我知道的少了,不过你居然是仙门子弟之后,想必已是踏进仙门半步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小沄站起,没觉得多自豪,相反脸上挂着一丝不满,她哼一声:“我才不去呢那劳什子仙门呢,就算要学,我也是仗剑天涯的女侠,才不做看人眼色做事情的人,想想都浑身不自在。” 说书先生笑着摇摇头,只当小沄是年纪太小,没再说些什么。 他拾了桌台上的一块桂花饼,小沄高高兴兴地接过,三下除五就吃掉了。 林洲听够了书,又看两人论了一番,拖着慵懒的身子站起来。 小沄跟着站起来,见林洲要离开,急匆匆地叫住人。 “少爷,你要去哪里?” 林洲偏笑着纠正她:“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不是你家少爷,可别唤我少爷了,不过你可留一住址,我用的那些银钱,改日我会送过去。” 小沄急性子地跑到他身前,双手紧紧抱住林洲的手:“你骗谁呢?明明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你是不是回去不就知道了。我娘说的绝不可能错,你脖子上就是有红痣,我救你上来的时候,平安符也在,你就是不想跟我回去,你就是怨林家把你弄丢了,你不愿意见林家的人吧?我知道的!” 林洲叹了一口气,想解释点什么,但如果真解释,恐怕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毕竟模样相同,特征相同,这平安符,似乎也一直戴着,也说不准,是他溺水脑子坏了。 “那我先跟你回去,和那位林老爷——” “在这!” 小沄完全没听林洲说了什么,朝着远处望了两眼,随后笑着挥手,显然不是在和林洲说话。 林洲心中疑惑,转身瞥了一眼,目光触及的地方,七八个穿着劲装的男子持剑而来,气势逼退了旁的过路人。 几人停在林洲面前,小沄便松开林洲的袖子跑上去,抱胸气鼓鼓地训斥。 “你们怎么这么慢?少爷都等急了!” 林洲无奈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下几人的装束,他们肩头无一不刻着一个字样——林。 “少爷!请随我们回林家!” 齐齐抱拳大呵的声音让林洲的脸有些微微红,他轻咳一声,借着掩唇的动作小声提示。 “不如,我们找个茶馆先坐坐?也不急于一时,总要找些车马,此处距离云州,还是尚远。” 对面的一群大男人面面相觑,最后把视线投向小沄。 小沄大人模样地支着下巴,思考着林洲会不会趁他不在忽悠人跑掉的可能性,眯着眼睛盯了人半天,最后拍板。 “那行!你们几个要看好少爷了,少爷落水脑子有点坏了,总想着跑,可不能放跑人,不然回了云州,老爷要把你们炖了喝汤!” 一群人忙点头,不敢说半个‘不’字,对面前这个小丫头毕恭毕敬得很。 小沄见状,脸上满意,心里也就愉快,于是掏出钱袋子,塞到林洲手里。 她指了指山城的人:“山城好玩的可多了,可惜我们不能久呆,少爷你要是喜欢什么,快快买些,我去找车夫,找到了我们就离开!” 林洲颠了颠钱袋子的重量,份量还不轻,他点点头抬手挥:“行,快去吧,其实你把我丢在这,也不是不行。” “少!爷!” 小沄气呼呼地朝林洲叫了一声,见林洲安分地收好钱袋子,且姿态十分诚恳地说了声“开玩笑”,才狐疑地三步一回头离开了。 林洲见人没了影子,手指勾上绳套,指向一人:“这位仁兄,我看你身强体壮,她一个孩子还是不安全,劳烦你跟着她了。” 说完,那人便立刻跟了上去,有种林洲就算是让他去死,他也会照做的感觉。 耳根上干净了,林洲便四处看了一圈,选了个书肆,挑了几个话本子,找了家茶馆坐下来慢慢看。 桌上的热茶冷了又热,见底又盛满,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手里的话本品了又品,却不见小沄半个人影。 林洲放下见底的茶杯,合上书,瞥眼看向门口,他们距离与小沄离开的地方不远,而且等在茶棚内,还被一群人围着,不至于这都看不见。 他站起身,拧眉看了眼天色:“你们可有看见小沄经过?” 身边守着的几个人都摇了脑袋,表示没看见。 林洲心里预感不好,扔下银子便往小沄离开的方向找去,他寻到了路边的车夫,匆匆问着: “大伯,可有见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一身绿色衣裳,挺跳脱的一个孩子。” 车夫见林洲有些着急,压了压手:“公子,我是没见过,我问问其他伙计!” 说完,带着人往城东的方向去,挨个问了一遍,摇着头回来了。 车夫这边打探不到消息,只能去衙门报官,正走到了官府的门前,逢人跌跌撞撞跑过来,惊恐地撞开了人群。 来人手上沾了不少泥块,前几日下了雨,大约是城外的路上沾的,头发也散作一团,以至于发钗虚虚地挂在发髻上。 她身上却是穿的一身锦缎,模样秀丽,惊恐的表情也没能让人看起来可怖。 “救命!救命!有,有鬼,鬼杀人了!鬼杀人了!” 那女子跌倒在林洲不远处,眼睛瞪大了看过来,确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 林洲顿了下,还是弯腰将人扶起. “这位小姐,先平复一下心情,再和知府大人好好说?” 女子看了眼林洲,尽力平缓呼吸,但腿始终软着,林洲就只能一直扶着她。 府衙的人很快就出来了,跟着一块来的,还有几个青年。 知府见了林洲身边的女子,拍腿大叫一声:“哎呀我的大小姐哦,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快快快,扶方小姐进去!” 林洲闻言,松了手,眼看着知府要带人进去,他侧身站在两人身前,横出手。 “大人,我——” 话没说完,知府大人不耐地挥手。 “别挡路别挡路,再胡闹就叫人给你扔出去。” 他说完,抬眼看了下身边的一位青年,又挺了挺腰,接着话说。 “若没什么急事,稍后再说,这位是贵客,耽误不得,何况方小姐说还死了人,更不能耽误了。” 林洲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算他现在拦了几个人下来帮忙去找人,人家恐怕也不会找仔细,何况是丢了人这种事,对于官府来说,本就是个麻烦事。 他微微侧身,准备离去——离开的市集那边留了人,自己得回去看看那小孩找回来了没。 知府见林洲识趣,立刻弯腰扶着方小姐往府衙里进。 女人的状态缓和了一些,说的话也完整了。 “死了很多人,我们商队的全死了,要不是有个小孩用了点方法让我跑出来了,我也要死了。” “对,快,快,回去救她,你们快派人回去救她!” 林洲脚步一顿。 知府:“方小姐,别急别急,你慢慢说,什么人,在哪?” 方小姐停住脚步:“是,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穿的,穿的... ...” “穿的什么?” 一只手抓住了女人的手腕,淡漠如冰的眸子里映出人影。 “绿裙子,腰间挎着一个布包,是与不是?” 女人愣愣着,被林洲淡却骇人的语气吓住。 林洲的手被强行甩开,她站在知府身后,怔离开半天,拉住知府要抬起的手应声。 “对!是你说的那样!你认识她?” 本是欣喜的表情在下一刻再度变成恐惧,窒息感瞬间来袭,她身前的知府被搡开,男人高大的身体笼罩住她瘦弱的躯身。。 身前的男人淡声询问:“哪个方向。” 平静到极点的声音,却能听出其中的疯狂。 “这位公子!” 始终站在一旁不言语的为首青年扶起知府大人,出言安抚。 “请不要激动,在下稍懂得一些术法,同几位仁兄是一起去义天宗的,听这位方小姐说,那处有邪祟出没,你一人去怕是没办法救下人。” 他往前一步,抬手间手中出现一把剑。 “我们与你同去,且不要冲动,莫要吓着这位姑娘。” 林洲抬眼,瞥了眼容貌俊逸的青年,稍稍松手,把方小姐拎到前方。 “带路。” 来噜[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绿萝裙 第3章 密林骨 山城郊外几乎全是荒地,上面留着几个风吹都能吹到的残破木屋,木屋的旁边堆一些草垛,上面偶尔有乞丐和逃难的人休憩。 林洲带着那位方小姐走在前面,只匆匆看了那些人几眼,但前面的方小姐看见他们,却活像是看见了鬼,忽地惊叫起来跑回去,两个成年男子都拉不住。 后边跟上来的知府见方小姐离开,立刻指了指前方的树林,又对着三个衙役道:“你们快跟上方小姐,人丢了陈老爷要问责的,可得把人好生护回陈府。” 说完,这才看向林洲:“前面那个林子就是方小姐说的地方了,我随你们去看看究竟,走吧。” 林洲默然,迈开步子快步往前走。 那片小树林不算远,走得近了,路上生出一些稀稀疏疏的野草来,再离得近了,那些杂草又忽然没了,只剩下林立的树,树头枝干偶落下一只黑乌鸦,却不见其他植被和生物,连个虫子都没有。 “唰!” 一声剑出鞘的声音。 林洲身侧的青年持剑向前一步:“这地方有古怪,大家小心。” 他谨慎地朝周围观察,身边那位俊逸的青年却不怎么听话地往前快步走,走得有点急,惊动了林间树干上的乌鸦。 乌鸦叫了一声,在静谧的林间显得有些阴气森森的。 林洲走在前面,身后拿剑的男人追上去,小声提醒:“公子,此处鬼气很重,不如我和另外几人先去探探路,你们手无寸铁,还是在外面等着吧,你说的那位小姑娘,我一定给你带出来。” 他横出剑,想要把林洲拦下来,但对方脚步太快,且丝毫不理会身边的人,但对方追得紧,还是停下来看了人一眼。 林洲:“这位小兄弟,我若是怕那些鬼东西,就不会过来了,而且我的人还是略懂一些对付邪祟的办法,放心吧,此处威胁不大,只是那位知府大人,怕是不能进去。” 他微微侧目,便见那位知府大人已经颤颤着手,瞧林洲看过来,又挺起胸膛。 “看我做什么,走啊!沉涣仙长,不如你走前面吧,这地方当真有些怪怪的,我,我觉得冷飕飕的。” 说完,缩在一位衙役的身后搂搓着手臂。 林洲迈开的脚步一顿,他看向身边的那位青年,也就是知府唤的那位。 他微微蹙了蹙眉,挥袖道:“我已经说过,知府大人恐怕不适合进去,信与不信,是你们的事情。” 语落,只留下衣袖的一抹清风。 林间无风,但耳边依然有树叶被吹风的簌簌声,似乎还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声。 林洲一直往方小姐说的方位走去,没一会就看见了散落在发黄的土地上的衣物残留。 布料被横生的枝节勾住,就那样挂在高处,显然不是普通人能达到的高处,且也没有什么人会突然在这种环境下突然兴起去爬树。 那些碎布块,更像是一种战利品的炫耀。 林洲顿住,抬手从垂落下的枝条上扯下来一块碎布,碎布上方有血,血迹已经变成黑色,显然存在依旧。 他攥住碎布块往前走,阴冷的感觉开始明显,身后跟上来的沉涣和其他几人都作出了防御的姿态。 几人又往前走了一会,不对劲的感觉更加明显。 明明这林子不大,绕上一圈估计也就一刻钟的时间,怎么会朝着一个方向前进这么久,还没有看见方小姐所说的‘人’。 知府大人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时不时惊恐地朝一旁看一眼,发现什么也没有后又松了一口气。 直到被他吩咐走在前面的衙役忽然倒下。 “啊!” 林洲停下,在身后知府惊呼时,拨开前方挡住视野和路的枝叶,视线落在一堆人骨上。 那些骨头堆积起来的小坡后,是一辆马车,三具尸体,其中一具是车夫,一具身穿白衣,身边的剑已断,显然是他命去保护小沄的侍卫,而两人不远处,被鲜血染红的绿裙上落下一只漆黑的乌鸦。 “知府大人!” 知府身边的衙役忽然大唤,沉涣转身,快速接住了昏死过去的知府。 他将人平放在地上,只见人嘴唇发白,额发都渐渐发灰,整个人开始呈现快速衰老的怪状。 沉涣愣了一下,看向其他几位同行,其他人皆摇摇头,表示并不知道其中蹊跷。 他看了眼还尚站着的几位衙役,果断道:“快把知府带出林子,严兄,你先带着人出去,我和其他人留下来查看究竟。” 被唤作严兄的青年上前将晕倒的衙役扛起。 他看了眼朝突然顿住又前方继续走的林洲,拧着眉头开口询问。 “这位公子,你与我们——” 话在林洲拨开挡路的那些枝条后乍然停止。 林洲听着他的话转身,在看见那样残忍的一幕后,他的表情依然平静,眉眼没有一点别样的情绪,仿佛不远处躺着的人,并不是他要找的人,或者与他毫无干系。 “不用管我,”林洲淡声开口,叫上后边跟过来的那些侍卫,跨过树木的阻挡,蹲在了小沄的尸身前。 小丫头生前爱笑,死时的表情也轻松,腰侧的小挎包被她紧紧攥着,上面沾满了血。 林洲伸出手去,在鼻下探了探,又查看了另外两人的情况,死得透透的了,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他低下头,捏住小沄的手臂,很僵硬,冷得僵硬,像千年不化的冰一般,冻得手发疼。 沉涣将剑收起,走过来看了眼被抱在怀里的少女,又瞥了眼剩下那两人怪异的死像。 他蹲下身,轻动了下鼻尖。 “什么气味?” 沉涣皱起没问。 “有种类似花香的味道,还有尸臭,混在一起辨不出来。” “这气味,好像在哪闻到过,啧,太杂了分不清。” 林洲把小沄稍微松了的发辫简单拢在手心,把人抱起。 他走到跟来的侍卫面前,示意几人把剩下的尸体带上,随后转身看向沉涣几人。 林洲提醒道:“是脂粉味。” 人群中挠头苦想的那人立刻应和:“对!对对对,就是脂粉味,哇母亲最爱这些东西,每日都要涂抹,就是脂粉味,只是这味道大都不同,不容易分辨是哪家的,不过... ...” 他看了眼身后满地的骨头。 “这些人,不会都是这气味的主人杀的吧?” 一时无言,沉涣叹了一口气,看向林洲企图安抚:“可惜来晚了,公子你... ...” 他想对那抱着少女的青年说声节哀,但看见对方平淡的表情,嘴里的话又咽下去了,最后添了句: “公子,随我们快快出去吧,这地方古怪,像是魔族的地盘,我等又只会一些简单防身的术法,若是遇到那害人的邪祟,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林洲看向他,疑惑问:“你们不留后路就跟着进来?” 沉涣几人一愣,都羞赧地低下头。 旁边的青年道:“我们也没想那么多,毕竟人命关天,而且我等是要进仙门的人,自当行侠仗义,而且知府大人邀我们去府衙,也是为了城内的怪事,说不准与方小姐遇到的有关,所以就来看看。” 林洲轻应了一声,没再理会其他的,迈开脚步往前。 “虽说不知道是不是魔族搞的鬼,但此处似乎设有阵法,很是诡异,知府进来会被影响,你们... ...” 他看向比起之前稍显疲惫的几人。 “也会,所以快点离开,呆久了可不好。” 几人互相看了眼,纷纷跟上。 沉涣小步跑到林洲身边,好奇心驱使他询问:“公子是仙门弟子?” 林洲顿了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沉涣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淡声开口:“并非仙门子弟,只是略懂。” 以前最少算个散修,现在却连简单的术法都用不了,林洲略感烦躁。 树林来时的路很长,离开的路却短了起来。 林洲抱着小沄,没一会就能通过密集的交叉枝叶看见前方的空地。 几人立刻欣喜起来,走在前头的,迈出大步子将前方的枝叶遮挡砍断,收起剑指着前方。 “到了。” 话音刚落,天色忽然暗了下来,那隐隐约约的风声似乎凝成实体,树木之间有落雨从间隙钻到人身上。 冰凉的触感落在手上,带来一丝被冻僵的感觉。 沉涣仰头看去,瞬间丁点的雨水成了猛扑的野兽,忽起的狂风惊飞了枝桠上的乌鸦,枝条互相打缠,发出的声音和无端出现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 见状沉涣立刻拔出了剑,侧身挡在林洲面前,正想说点什么,转头却见林洲盯着地上的一只乌鸦愣神。 他看了眼那只倏然振翅飞起的乌鸦,收回视线,再落回林洲身上时,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立刻扬剑朝林洲刺过去。 肩侧的阴冷气息如影随形,林洲抱紧了小沄,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慌了身后那个‘东西’。 他现在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陡然攻击,只会把自己陷入危险之境。 林洲抱住小沄的手动了动,手指划破皮肤,鲜血在还算干净的布块上写下一串符文。 术法他是不能用,但镇符可是不需要灵力的。 沉涣出声的下一秒,林洲撕扯下身上那块写了符文的布料,侧身把东西迅速朝身后扔出去,嘴里迅速念出符文生效的咒法。 同时地上的那只乌鸦倏然惊飞起朝他疾飞而来,尖喙从耳旁掠过,引来一声惊叫。 沉涣的剑刺入空出,却传来皮肉绽开的声响。 来啦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密林骨 第4章 怨鬼至 “哇——” 嘶哑的乌鸦叫声停止在喉咙被贯穿的那刻,羽毛惊落,下刻便随着身体成了一团烟尘。 “唰——咚——” 长剑击打在身后那东西身上,却只得到一点碰撞到硬物的声响。 林洲应着那声音迅速转身后撤,身旁护着的几个侍卫迅速挡在身前,他通过几人间的缝隙瞧清楚了。 不是一个东西,是一群,如同方小姐所说,是一群怨鬼。 雨点打击在脸侧,阴冷的感觉叫人身体都忍不住发颤,林洲抬目,发觉天空已经渐渐看不清颜色,连雨点都隐藏在忽然漫起的迷雾中。 那些怨鬼快速退开,退至迷雾之后,让人抓不住它们一点行踪。 “大家小心!” 沉涣持剑往前逼,周遭的迷雾随着他的动作散开一些,再往前进,脚踩上一根树枝,引起明显的折裂声。 紧接着,一声嘶哑的低笑在他耳边响起,一双手倏然出现在双眼前仅一寸的地方。 林洲往前一步,抬手抽出前方侍卫手里的剑,疾步往前将剑横在那双虚幻的手和沉涣双眼中央。 剑只是普通的剑,被那双鬼手即刻攥住,剑刃碎裂的声音十分明显,随后被猛地一拽,抓着剑柄的人随着动作往前跌去。 林洲抓住不远处的树木枝条,手臂也被身后的侍卫扯住,他稳住身形的同时立刻松开剑柄,抬眼时那双竖起的瞳仁近在咫尺,发出幽深邪恶的色彩来。 “少爷!” 侍卫发出惊慌的呼唤,手上用力要将林洲拉回来,可抓住林洲的手被一双忽然出现的鬼爪抓住,猛地往下一折,侍卫忍不住痛呼,另一只手及时反抗,却也因为疼痛而松懈了力道。 林洲被卷入前方的迷雾当中,只能堪堪瞧见身形。 无数双鬼手出现在他身前,而手的上方,也出现数张压根就瞧不清面容的脸,它们朝林洲围聚过来,将其他人挡在外边,它们张牙舞爪地嬉笑,双眼肆无忌惮地打量面前这个‘食物’。 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在一群怨鬼面前,就只是一个美味的食物。 一双红瞳倏然靠近,黑色的迷雾里显出一个人的身形,只是身形,没有实体。 那双眼睛的目光牢牢地锁住林洲,对于包围之外的其他人像是丝毫不感兴趣,它的手朝林洲径直伸来,捏住林洲的下颌,露出满口的尖齿,嘴中发出之前听到的嘶哑的笑声,让人觉得恍惚。 “公子!接住!” 林洲听见身后沉涣的声音,悄声割开皮肤而流血的手指慢慢攥紧,他侧目看过去,一柄剑越过那群怨鬼的包围被扔来。 这剑上大约是有什么阵术,将一群人阻挡在外面的那群怨鬼无法触碰,甚至惧怕地躲开,连抓着林洲的那只都要不例外。 身上的桎梏消失,林洲立刻抬手接住那柄剑,剑很轻盈,剑柄上刻着一个‘渡’字。 林洲抬剑将身前怨鬼再度伸来的鬼爪挥开,一道携带浓郁灵气的风刃砍断了那只鬼手的手掌——这是一柄启了灵的剑。 林洲朝沉涣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拿着那柄简单的黑剑和身前的怨鬼缠斗,但毕竟是一把普通的剑,没多久就落了下风。 阴风到了额前,林洲收回散发的思绪,手腕一挽长剑向前挥击,剑光乍现,将迷雾驱散部分,那些袭击过来的怨鬼被击退数步,此刻愤怒地露出獠牙,再次朝林洲冲来。 林洲将长剑立于身前,手上被割破的地方擦过剑刃,鲜血将其染红,磅礴的灵气被激发。 他倏然抬眼,嘴里念着什么,双目炯然明锐。 下一秒,剑风如雨,数个怨鬼被一剑斩断身躯,剩下的一些见状,便不再执着于其他人,皆转了目标朝林洲围聚过来。 林洲双手难敌,握着长剑的手臂上很快就布满了黑色的痕迹,那些被鬼手割伤的,被咬伤的部位冒出的鬼气逐渐侵蚀血肉,黑色的纹路一直往上漫延,很快就布满了半个手臂。 手臂上的异样并不能引起林洲的关注,他抬剑不断抵挡那些怨鬼的攻击,只是抵挡,并未攻击,但动作却十分流畅果断,而那柄剑在他手中发出的暗淡的光彩似乎也在压抑伤口处的侵蚀,或许这是林洲没有一点担忧神色的原因。 沉涣见事情不对,立刻叫上同行的几人和林洲的那些侍卫一同往隔开他们和林洲的鬼群里冲过去。 有人的剑柄都被折断,无法使用时只能从衣襟内拿出几张符箓,咬咬牙割破手指,将符箓贴在挡路的怨鬼身上。 几声凄厉的尖叫声过去,林洲瞥眼看了下身后想要过来的沉涣几人,抬剑立于身前。 他转身用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线,嘴里喃喃着什么,剑尖离开地面的那刻,心口一疼,猛地突出一口血。 “别过来,出去找人!” 林洲叫住就要奔过来的侍卫和沉涣,他站直了身,那双嵌入了天空的眼眸内渗入了一丝冰冷。 “不用管我。” 说完,林洲扬剑,将袭来的一只怨鬼斩断半身,尖利的叫声让身后几人回了神。 沉涣愣愣看着林洲手里那柄剑,在对方话落后,他压紧了唇,捏出一张符箓贴在袭来的怨鬼身上。 暂时的禁锢让几人都有了逃脱的机会。 沉涣决心沉声:“走!” “可是——” 随林洲进来的几名侍卫不愿意离开,他们的剑已经无法使用,但依然试图冲进去把人带出来。 沉涣眼见有人要冲进去,伸手要去抓人,还没等他动手,不远处的那位挥动长剑,巨大的剑气将几人都挥出了好远,几乎只需要踏出几步就能走出这迷雾。 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怨鬼数量数之不尽,它们像树林里燃起的星火,愈来愈多,到了斩不尽的地步。 没人知道这里死过多少人,但数目一定是不可估计的。 见其他人离开这层层的迷雾,林洲抹掉嘴角和雨水混为一体的血液,他剑尖直指前方一棵巨大的枯树,另一只手竖起两指,指尖捏着一张符箓。 符箓这东西,林家不少,随行的那些侍卫生怕林洲有什么事情,争着抢着塞给他。 符箓被贴在剑柄上,随即一串火焰迅速燃起,剑身被抹上林洲的血,所散发出来的气焰叫周围的那些东西忌惮。 骤然上方卷起风,雨水聚在旋涡内,林洲被包裹在其中,那些怨鬼被尽数卷入,只有林洲剑指的那棵枯树屹立不动。 树叶只是稍稍颤了颤,随后树下的土地上浮现一个巨大的阵法,血气漫延开来,吞噬周遭的一切,试图和林洲弄出来的那道旋涡抗衡。 普通人的身体使用阵术是十分困难的,林洲虽然能借用那柄剑伤的灵气启动阵法,但时间一久,他依然不敌。 风雨的气势弱了,林洲握着剑的手也开始颤抖,他被血气压得将剑插入土中,整个人被迫依靠着剑身才能不跪倒在地。 而剑身上的符箓引出的阵法渐渐落了下风,雨水再次打击在林洲身上,将他嘴角流出的血晕开。 “哇——哇——” 怨鬼嘶哑的笑声里混杂入几声乌鸦的鸣叫,在被雨水冲击的视线内,林洲似乎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缓缓落在他身前,手持着伞,腰间挂着一个玉牌,样式很精致,一只手伸出来,在朦胧的意识彻底消散前,加速了过程。 男人伸出的那只手在林洲胸前轻拍了一掌,冰凉的气息渗入胸膛。 林洲闷哼一声,嘴里的甜腥味再次浓郁起来,在失去意识前,林洲都觉得自己简直倒霉透顶。 陷入黑暗的时间不常,出乎意料的林洲没死在那片小树林,反而被好好地带回了山城。 “少爷,茶来了!” 在一旁守着的侍卫欣喜地走过来,扶着已经醒来有一一会的林洲坐起。 林洲瞥了眼周围,他抓着侍卫的手,再次瞥见自己手上的伤痕。 这些伤口无一不表示他所遇到的那些并非梦境。 林洲深吸一口气,此时才感觉到伤口的疼痛,虚弱地倚着,也不忘询问。 “我怎么回来的?小沄呢?” 侍卫端了一杯热茶过来:“小沄被知府大人送去查验尸身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起在野外发现尸体的事情了,但官府一直都找不到原因,后来就传成是鬼怪作乱,传的多了,知府大人也怕,所以才留下沉公子他们帮忙。” 林洲接过茶,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侍卫:“我们离开那林子之后,没走多久就遇到了一群仙门的人,但是赶到的时候,林子里的那些怨鬼都不见了,只有您躺在地上,所以我们就先把少爷您带回来了,至于其他的,我不是很清楚。” 他说着,忽然跪下。 “少爷,请您罚我们!” 林洲端茶的手一顿,他带着笑疑惑看向侍卫:“罚你什么?” 侍卫低头不敢看林洲:“我们学艺不精,遇上那样数量庞大的邪祟,哪怕实力并不强劲,也没法保护好少爷,还要,还要... ...” 他说不下去的样子,脑袋低得要贴上了地面,羞愧极了。 林洲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手将人拉起。 他看着人哭笑不得,眼底略带戏谑的滋味。 “就是要罚,也不是现在,”他站起身,抬手压压止住侍卫要来扶的动作,“你这样说,显得我多容不得你们一样。” 侍卫跟在他身上,摇着头表情紧张:“不敢不敢。” 看着像是怕,但这种害怕似乎不是对林洲。 林洲也不深究对方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自顾自地继续问。 “你方才说,来了人及时去救我,可到的时候却什么也没看见,那些怨鬼也不见了,是这样?” 那侍卫抬头看向他:“是。” 表情真挚,语气更挑不出什么问题,没有隐瞒。 林洲轻咳一声,捂住胸口,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都使不出来。 他现在整个人,就跟那柳叶一样,风衣吹都能飘起来。 他捂住胸口的那只手动了动,低头看了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没多就,林洲开口:“来得可真及时。” 说完看向窗边。 “来的是何许人?” 侍卫朝着他看的方向瞟了一眼,是一个被追赶着惹起慌乱的乞丐。 “似乎,是途经山城,从渡仙洲那边来的几位,似乎认识少爷。” 林洲重新倒了杯热茶,等楼下的闹声过了,他轻晃着抿下一口,眼睛里是浓浓的兴味。 “原来是他们。” [可怜][可怜][可怜][可怜]来玩啦各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怨鬼至 第5章 林中阵 街市上的热闹很快就被前来的衙役解决了,林洲把手上的茶饮尽,便离开朝着知府大人的宅邸过去。 知府姓云,前两年才担任官职,但根据侍卫打听来的消息,时常发现死尸的情况早在这位知府任就任前就有了,不在少数,那些人不仅死状奇怪,更是没有证人能说出什么线索,就是有知晓情况的,也都避之不谈,偏偏说是中了邪,被鬼给缠上了。 牵扯了数条人命,驻在此地的仙门百家却没有人能解决,也是一桩奇事了。 “山城之内,可有什么叫得上名字的宗门?” 林洲问着身旁跟随的侍卫,进了一家裁缝铺子,四处看了下,指着一条绿色的衣料。 “做件衣裙,样式要好。” 他抬手,在另一只手臂上比了比。 “大概,这么高。” 说完双手合掌的姿势,中间空出一些。 “比较瘦,尽快。” 话落就扔了一锭银子,掌柜的见状,也不敢含糊,立刻就叫人来拿了衣料去裁剪。 跟着他的侍卫朝掌柜看了眼,收回略微悲伤的目光,也没问为何买女子衣,两人皆心知肚明。 他回答林洲的问话:“在此地的宗门是没有,但有和咱们林家一样收纳各方散修的家族,是姓陈,世世代代都在这山城,陈家祖上,也出过能上临天界的天资英才。” 林洲迈出门槛的脚步顿了顿:“临天界?” 见人一脸好奇,侍卫立刻解释:“是浮天的一座山,仙门百家每年都会有天资足够的少年英才进入其中,学习更为精巧复杂的阵术咒法,可以说上了临天界,就迈入成仙路的半步了,便有被上仙界点召成仙的机会,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他如此说着,脸上却没半点激动的神色。 林洲心里笑一声:也并非求之不得。 “成仙啊... ...” 林洲喃喃,朝前走。 “那可真令人羡慕。” 云知府的府邸不远,林洲被带着没多久就到了,只是门外的小厮说,知府并不在府中,而是带着几个衙役,去了郊外。 能在郊外的哪里,林洲自然能猜得到,他向小厮道过谢,立刻转身去了郊外。 郊外距离林子不远的地方,有些大娘互相拥挤着朝前看,若不是外面有衙役拦着,怕是要冲了进去。 林洲走近,听着大娘们七嘴八舌。 “你说死得多惨啊!那么多年找不到,竟是在这林子里找见了,可怜啊可怜啊!” “哎呀谁说不是呢,以前就听说这里常常听见人哭,都传是鬼怪作祟,压根没人敢来,没成想,真有鬼啊,还死了这么多人!” “你说那些大仙进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出来,不会... ...” “呸呸呸,可不能乱说!” 林洲悄无声息地混入大娘群内,他看着前方,云知府着急地拢着袖子等待。 “里面进去的是谁?” 身边忽然来个人说话,本给人吓一跳,身边的大娘一时气恼正要斥责一声,瞥眼见林洲如星的眸子和气宇非凡的身姿,立刻亮了眼笑开来。 她‘嗐’了一声:“听说是几个大仙,就是会法术的那种,能制服妖怪,先前说是进去看看究竟,可进去半天了也不见出来,怕不是个半吊子道士,称什么大仙。” 她见林洲脸上起了兴味,指着那位知府大人道:“小公子,我看你穿得不像本地人,你不知道吧?昨晚上,知府大人带人把困在里面的陈家未过门的媳妇救了出来,那林子里可是有鬼的,就茶馆里常说的那种秽物,那可害人不浅啊,你是没看见,被害的人的尸骨,堆起来都成坡了!吓人得哟!” 林洲佯作惊吓的模样,眉头挑了挑:“这么可怕?那大娘,里面进去几个人,带出来的除了那些尸骨,你们可看见其他什么东西了吗?” 大娘皱着眉深思,随后摇头:“没有,进去半天了... ...哎呦!” 她忽然大叫一声,拍着腿惶急的模样。 林洲:“大娘怎么了?” 大娘忙作转身:“我还得给陈家的新娘子送嫁衣过去呢,差点忘记了,我先走了!” 她一走,围在周围的几个大娘也没了什么耐心,等了好一会不见里面的人出来,新鲜也没看着,还总被衙役催敢,甩了甩帕子也就离开了。 人群一散,里面的人就看见了被微微挡住的林洲,巧逢沉涣出来,见到熟悉的面孔,便挥着手过来了。 “林公子!” 沉涣不知道如何知晓林洲的姓,扬手走了过来。 他绕过衙役,走到了林洲面前,手中拿着一把破损严重的黑剑。 林洲在剑柄上停留了数秒的视线,在沉涣关切地询问时收回。 沉涣:“林公子身体如何,可有什么不适?你看着面色不太好。” 在那种吸人血气的地方呆上一会,普通人都会有些气色不足,得好几天才能养回来,林洲自然不可避免,何况他还受了点伤。 “只是略微疲惫而已,无事,”林洲应着,看向幽深的林道,“可是有发现什么?” 沉涣叹息一声摇头:“前来搭救的几位前辈倒是问出了点东西,但太少了,而且林子里的阵法,到现在都没有看出个究竟来,找不到阵眼,没有解决之法,只能等前辈通知仙门长老,说不定他们有办法。” 林洲大致了解:“那阵可不简单,怕是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什么,对了,问出什么了?” 沉涣看着从林内出来的几位,为首的人抚着白须一脸愁容,赫然是前几日在那渡仙洲见到的那位老者。 林洲心中道着果然如此,便见沉涣抱拳朝那老者。 “赵前辈!” 赵擎闻言,顺着沉涣的呼唤看见他身后的林洲,眉下的忧虑被欣喜替代。 他快步走过来,浅浅朝沉涣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林洲。 “林小侄,你醒了!” 林洲笑笑,抱拳示好:“赵伯伯,我已无事,就是不知其他人如何了?我之前瞧着,那位方小姐,似乎状态不太对。” 赵擎挥了挥手:“你是说陈家的那位新娘子吧,无事无事,她好得很,只是这几日遇上这样的事情,怕是要推迟婚事了,不过到时候,林小侄也可去吃个酒,沾沾喜气,也就这几天了。” 林洲脸上露出疑惑。 若是按年龄来算,那位方小姐也不是适合出嫁的年纪,而且如果他猜的没错,对方偏偏要从这山城内传得玄乎的林子里过路,怕不是因为好奇心,恐怕是想直接通过这林子,抵达不远的下城,若是走寻常的路,到了晚上怕是抵达不了。 不好对其他人的家事多问,林洲只是应了声“当然”,随后便顺着话问起他疑惑,且其他人也疑惑的事情。 “赵伯伯,我的侍卫说,你们找到我时,我晕倒在地,周围并无旁人?那些怨鬼也不见了?” 赵擎听了这话,面色严肃起来:“对。” 他背手朝林子里看去:“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只有一把灵剑,东西已经物归原主了,本想通过问灵来问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但问出来的,也只有几个名字而已,所以我很好奇,林小侄,是如何逼退那么多怨鬼的?” 林洲露出有些奇怪的表情,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看向一旁的沉涣,出言感谢。 “这还要多亏了沉小友的那柄宝剑,又恰巧有人教过我怎么用符,而且身上还有我爹给我的护身符,这才能稍稍应付一点。” 他看向沉涣,投过去一些感激的视线。 赵擎闻言,瞧了下林洲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又看向旁边的沉涣,他愣了一下,不知道到什么,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他瞥了眼沉涣手里的那把黑剑,忽地皱起眉:“沉小友的灵剑怎么不带在身上?我瞧过两眼,可不是俗物,便是我都没有那样好的灵剑,敢问沉小友,家中父母,可是仙门子弟?” 沉涣捏紧了手里的剑,眼里闪过一些抗拒的神色,他抿了下唇,还是露出得体的笑容回答:“我很小就失去了家人,已经记不起了,那把剑是父亲留给我的东西。” 他垂下眸子,表情略显暗淡。 赵擎顿觉自己的话让气氛尴尬,他干笑了两声,走过去拍拍沉涣的肩膀。 随后诚恳地道歉:“是我多言了,我听说你们一行小辈,都是前去宗门的弟子大选的,若有想法,来我义天宗,我瞧着你资质极佳,若是得到好的教诲,必定前途无量!” 沉涣微微低着头合拳:“多谢赵前辈。” 一番拉拢看得林洲顿觉有趣,他视线从沉涣身上挪回来,招招手唤了身后的侍卫,偏过头在对方耳边说了点什么,接着便笑颜对几人。 “各位前辈,我还有些事情,家中的侍女遭了祸,既然已经知道此地有人调查,我也能放心去办后事,希望各位前辈能找到残害我家中侍女的祸根,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赵擎拦住他:“稍等。” 他抬手叫了一位仙士前来。 “这位是我弟子,林内的阵法还没解决,那些怨鬼也逃散了很多,林小侄又无防身的法器,便叫我这弟子随行吧。” 林洲看向那位弟子,扬笑得嘴角不明显地往下压了一压,他点点头。 “那多谢赵伯伯了。” 说完,便迈开步子朝城内去,只是还没到城门口,便看见一群人走过来,看着像是某个世家中的婢女仆从。 为首的一位丫鬟径直朝林洲走来,一身素衣,面容清秀,大概是从哪里赶来,脚上沾着一些泥土,她在男人身前停下后行礼。 “林公子留步。” 林洲打量着她。 丫鬟解释来意:“奴婢名阿鸢,是城内陈家的丫鬟,我家老爷听闻各宗门的仙士和林家的公子进了城,还搭救了我家少夫人,特地让我来感谢各位。” 她说完,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帖子。 “这是我家老爷的邀帖,希望林小公子赏脸。” 林洲双手接上,翻开看了眼,的确是邀帖,看样子是为了答谢对方小姐的救命之恩。 他将邀帖收起,微微欠身,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眼,姿态得体有礼。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来咯[柠檬][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林中阵 第6章 陈府 邀帖收得很干脆,但林洲却没有立刻前去陈府,而是借口受了些惊吓,还有丧事要处理,推了几天的时间。 两日后,在裁缝铺里做的衣服被人送来,林洲便叫了人给小沄送行,落棺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长着几棵长势不错的树,看着年头不高,但也能挡住一些山坡上的情形。 此时黄昏,起了风,乌鸦也叫了起来,空旷的地方声音稍显寂寥,‘哇哇’得声音不停歇,时而惊起又歇下。 林洲顺着鸦声惊起的方向看过去,目光的尽头触碰到一只尾羽发红的乌鸦,瞧着与其他的乌鸦不同。它安静地落在一块墓碑上——那是是用简单的石块做的,连基本的形状都没有打磨好,牢牢地固在土地上,上面刻着谁耗费时间刻出来的瞧不清的姓名。 林洲只看了一眼,继续烧着手里的纸钱,等纸钱烧尽,那乌鸦还在一声声地叫,像是在刻意呼唤着同伴,可半天也未见其他乌鸦前来。 又或许,它是在驱赶进入此地的林洲。 半晌后,林洲揉了揉半跪着而麻痹的膝盖站起身,他朝方才瞥过一眼的墓碑迈开一步,那乌鸦便忽地飞起,却未飞走,而是在碑前扑腾着转了几圈,随后落在坟土上,静静地看着林洲,嘴里时而发出嘶哑的呼唤。 是一点也不怕人。 林洲和那乌鸦大眼对小眼看了半天,刚抬起脚,那原本安静的小家伙忽地腾起翅膀,猛地朝林洲飞过来,嘶哑刺耳的鸦叫让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直到林洲退开,小家伙才像哑了声一样飞远了。 耳边清净后,林洲垂下捂耳的手,看着它远去的方向,等身影完全消失,才转头移步,走到墓碑前,好奇地看向碑上的字。 他蹲下身,手指附在墓碑上的字痕处,粗糙的感觉之外,还有一层如同被冰凉的黏液裹住的触感。 是活气,坟墓里怎么会有活气? 没等他去猜想原因,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熟悉声音的呼唤。 “林公子!” 沉涣快步跑过来,身边不再带着那边黑剑,而是将之前林洲用过的灵剑背在身后,剑刃上被布裹住,看着并不打算使用的样子。 林洲转身过去,人就到了身前,微微喘着气看向他。 “林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 林洲两指捻了捻手,稍歪着头不解:“小友找我何事?怎么如此匆忙,是官府那边的调查有眉目了?” 沉涣点头:“对,前几日虽说没问出什么眉目,但我们还是问出了一些人的名字,拿着他们的名字四处打听,打听到了一点。” 林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沉涣见状,道:“恐怕,是与那陈家有关,林公子可还记得那位方小姐?” 林洲想起那张不算平凡的脸,还有那时惊慌的表情,笑了笑。 “自然记得,若是没猜错,她是陈家少爷的未婚妻吧,此时与她有关?” 沉涣沉了沉神色:“那日我们找到她时,她躲在一处废弃的草屋内,去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去,再一打听,说是陈家的那位少爷,得了无治之疾,病症十分奇怪,常年卧病在床,方小姐声称,她是被诓骗来的,婚约她并不知晓,所以才想离开。” “无治之疾?” 林洲抬手朝沉涣身后跟过来的几个侍卫招招手,有人走上来,他便问。 “前几日托你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沉涣好奇地看向林洲的侍从,侍从点了点头,拿出一张纸,打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卖身契’几个字。 林洲一目十行扫过,接着便将东西递出:“沉小友,可看看这东西。” 在沉涣接过后,他解释:“前几日在林子外,恰巧听见有人似乎与林中死去的一人相识,便想着能不能问问,这卖身契,是我从别处买来的,印的是陈家的印章。” 他看着沉涣在看着契书时的表情变换不停,适时提出请求。 “此事也与我有关,我把小沄当妹妹看,怎么样也要给她一个交代,虽说家中长辈让我快快回去,但我放心不下,毕竟那林中阵法,必定是人为,就想你们所说的,与魔族必定脱不了干系,所以沉小友,可否为我做个幌子?这卖身契,算是交换。” ———— 陈府门前热闹,挂起的红灯笼吸引去周遭人的视线,可从这过路的却像是没看见,甚至个别瞥了一眼后,都抓着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走开了。 本是该喜气洋洋的事情,却活像办了丧事一样叫人避让。 林洲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悠悠闲闲地坐在一旁的茶摊上晃着扇尾,晃出来的风将发髻旁垂落的长发勾起,把玩几时,也不见停下来的样子。 茶摊旁的人不少,坐在一桌上的几个公子叫了壶茶,看着不远处陈府门前北被装饰起来的匾额,谈笑着指向带着一群丫鬟出来的管家,一群人正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那管家的手上拿着一张宣纸,上面有些笔墨的痕迹。 “你们说这陈家,今年又要招多少个奴仆?” “谁知道呢,每年都要招,哪年不是被他们家那个病秧子折磨走好几个,要不受不了上吊,要不就跑了连个人都找不见。” “谁让陈家那病秧子脾气暴呢!不过陈老爷倒是个善人,收了人家的卖身契,就能管一家子,我爹可做不到。” “谁叫咱们山城就陈家一个有仙缘的家族呢,家底丰厚,可不是咱们能估量的,对了,三天后这喜酒,来吃吃?” “哈哈哈哈哈,瞧你说的,可不得去看看那陈家小娘子,倒多大霉啊。” 林洲晃着手上的茶杯,半晌下去,茶水冷了也不见抬起手抿上一口。 旁边的侍卫知道林洲这是嘴巴刁了,走过去付了茶钱,随后回到林洲身边俯身询问。 “少爷,可要去别家茶馆,听说城东那边有家茶馆,里面那个说书的很受欢迎。” 林洲摇着折扇的手一顿,手指一拢将折扇收起,他把茶杯放下,站起身来,握扇背在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侍卫。 “那我定然要去看看。” 说完,却没往城东的方向去,而是走到陈府附近走过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身前,捏着几枚铜板,笑着指了两个形状饱满的糖葫芦。 “小兄弟,来两串。” 小贩看了眼林洲,见人穿得一身贵气,立刻笑盈盈地将糖葫芦递给林洲身边的侍卫,随后眼睛一转笑着问: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我这糖葫芦可比其他小贩的甜,现在又天凉,不会化,放好几天都可以的!公子多买些?” 林洲从侍卫手上取了一根,转动着缓慢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小贩闻言,又要伸手去拿几根糖葫芦,被林洲开口叫住。 “不过,”林洲露出狡黠的笑容,“我有条件,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买你十串,怎么样?” 小贩哪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立刻殷勤地献笑,只是言语间还有些怀疑的态度。 “自然自然,公子您问,我知道的,一定回答!只是我也不一定全都答得上来,还请公子海涵。” 林洲笑笑不语,叫人挪到一旁的小巷,他瞥了眼陈府的匾额,问道:“我听说这陈府要办喜事,迎进门的姑娘却在前几日逃婚了,这是为何?” 小贩一看林洲是想听听八卦,立刻就收了对林洲的打量。 他摇着头,像是叹惋:“公子有所不知啊,这事全城的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提罢了,这陈家的公子啊,十岁时便得了怪病,一夜白头,面容消瘦,连房门都出不来,那模样,吓人得哟!” 林洲从钱袋子里取出一锭银子,他晃了晃银子,在小贩直勾勾的目光下继续询问。 “怎么个吓人法,难不成,比鬼还要可怕?” 小贩伸手,接过林洲递来的银子,挥了挥手一副晦气的样子:“可别提了,我见过一次,被吓得好几天吃不下饭,那模样就像被女鬼吸干了一样,公子听过话本子吗,话本子里都这么写,面色发青四肢松软,像死人一样,当真可怕!” 他把银子快速收进自己衣襟内,一只手放在嘴前小声提醒。 “公子,可别怪我没和你说,这陈老爷,虽然表面看着和蔼极了,但你可不能对陈家少爷表露出一点的嫌弃来,不然可有麻烦要应付,公子,这堆糖葫芦,都是您的了!您拿去吧!” 他把串糖葫芦的棒子递给林洲身边的侍卫,觑了眼陈府前的仆人。 “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洲笑了笑,摇头将折扇打开。 “没了,我只是好奇问问,麻烦了。” 说完,瞥了眼身边跟着的几个人,挥挥手叫他们把那些糖葫芦送给了在街边乞讨的那些孩子。 “少爷,”侍从发完了糖葫芦,走到林洲身边,“这些事情,赵仙士那边,不是已经告诉过您了吗?怎么又要再问一遍?” 林洲摇了摇折扇,停下来后顿在唇边,向侍从看过去。 他小声道:“你家少爷看起来像是谁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样子吗?好了,先回去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有人要上门去请了。” 侍从满头疑惑地跟着他走,直到在客栈内坐了半天,看见陈家派来的一群人后,恍然醒悟。 “林公子!可还记得我?” 走在前面的丫鬟欠身行了礼,开口便询问林洲,不像是把林洲当做客人的样子。 “自然,咳咳!阿鸢姑娘可是有事?” 林洲起身说完,抬起手轻咳了好几声,他此刻面容稍显苍白,看着便是害了病的样子。 林洲温和的视线在一众人间扫过,春风里下着细雪一样的目光,让人觉得无端心疼。 阿鸢愣了一下,接着便立刻道明来意:“听闻林公子那日在林内受了惊吓,我们问过了,这症状瞧着与我家少夫人的大致一样,家中有郎中懂得如何治愈,开了药,少夫人喝了几天,今日精神便极好了,老爷念及公子对陈家有救命之恩,又是旧识之子,特地叫我来请公子去府上小住,也让那郎中瞧瞧看!” 她伸出手,移向门外的方向,做出一个‘请’的姿态。 “林少爷,可能给我家老爷一个面子,在陈府小住几日?” 林洲笑笑,扬袖挥下。 “那便,有劳了!” 一行人直往陈府去,进了府,便看见挂满的红灯笼,但府内却并没有什么笑声,甚至于来往的奴仆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看见外人像是看见了什么麻烦一样。 林洲被带到正堂,堂内布上简单的桌椅,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副菩萨像,菩萨像下的简单雕琢过的木桌上摆着香炉,香炉内的烟袅袅,散发出的香气令人心情舒适。 堂内相聚的人不乏一些世家贵族,剩下的,便是林洲眼熟的赵擎一行人。 他抬眼,看向上座的男人,他的额发稍白,面容却是抖擞,手上捧着精雕玉琢的茶盏,半眯着眼睛和他人谈笑,见林洲进来,便匆匆起身过去。 “林公子不必多礼!” 林洲被陈老爷扶起,便让身边的人将祝礼送上。 “晚辈这几日身体不适,未能早些来问候,陈老爷莫要见怪,听说贵府近日有喜事,这是我挑的一些珍珠,是从南海运来的,样色不错,便选了一些送来。” 说完,他点点头,侍卫将东西赠上。 陈老爷哈哈笑一声,半弯着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他拍了拍林洲的肩膀,眼睛睁开了细细打量。 “不错不错,我很喜欢,对了,林兄近日可好?” 林洲不卑不亢:“家父一切都好,听闻我在山城,托我向陈老爷问声好。” 陈老爷被哄得高兴,手上拍打的力度都重了一些:“好好好,不过怎么对我这么生分,想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叫我陈伯伯就好!” 林洲瞥了眼身边低头发笑的侍卫,面不改色地唤了声“陈伯伯”。 陈老爷让人带林洲落座,他被安排在了沉涣的身边,几人礼貌地点了一番头,呆了没多久便叫人送到了偏房的屋子里安置下来。 陈家不大,瞧着要比云知府的宅邸小上许多,但加定确实如外人所说,多得很,便是送林洲到房间的仆从,都有三位,精心安排好衣食,又将房间再打扫了一遍后,便离开了。 在屋内呆了没多久,林洲朝偏房外的池塘中央的凉亭走去,没叫人跟着,坐下看着池塘内的锦鲤,好半晌才等来人。 沉涣远远喊了一声“林公子”,林洲偏过头去,笑笑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看着人坐下后,他将摇晃的扇子收起,边抚摸着扇面的花纹,边目不转睛地看向小路上来去匆匆的丫鬟们,去的方向,看着像是正堂的另一侧。 他瞥了眼饶有心事的沉涣,开口询问:“沉小友,是查到什么了?” 沉涣看着林洲满目的笑意,不知道这人是希望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低下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林洲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沉涣:“方小姐我们已经取得联系,她一直被关在南边的偏院,按理说就算是出嫁,也不能在成婚前呆在婆家,根据她本人的概述,她是被骗来的,下城那边,从未有人听过陈家少爷是个得了怪病的疯子,所以她才想跑,因此误入了那落下阵法的树林。” “方小姐说,她愿意配合我们。” “再有,方才在正堂内,赵前辈在那些丫鬟和家丁的身上,都看见了死气。” “可死气,绝不会出现在活人身上啊。” 林洲抚伞的手顿住,他将视线从过路的那些仆从身上收回,嘴角勾起的弧度显得整个人颇为惊喜,转过头来,却是懵懂的表情。 “哦,所以说,他们原都是死人了。” 来咯来咯,今天短短[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陈府 第7章 陈家少爷 听着林洲说完,沉换愣了一下,他看向对方那张有着柔和气息的面庞,却忽然觉得林洲嘴角那抹笑有些意味深长,并不像是寻常的得知什么真相后一样拥有喜悦感,反而像是早早知道,略感失望。 路过亭子的人又来了一批,沉涣就歇了想问的心,他点点头,看着林洲站起,别过头去才发现那一批人哪里是路过,分明是来寻他们的。 一家丁停在凉亭外,弯着腰恭敬地来请林洲:“林公子,老爷在府内设了宴席,唤我请您前去品尝一下山城的特色,两位随我前去吧。” 他抬手朝路上指着,身后一排的丫鬟便齐齐排开,连恭敬得表情都一般无二。 林洲收起折扇,站起身背上一只手,他笑意未散,对那家丁投去温柔的神色,应答的动作语气也展现着温和的姿态。 他托起家丁下压得厉害的肩膀,笑着道:“不必行此大礼,既然摆了宴席,那便走一趟吧,还烦请小哥带路了。” 说完,林洲又忽然松开了手,他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地捻搓了几下。 来请人的家丁后退两步,等林洲迈步了,他才看向沉涣,稍稍抬手说了句“沉公子,请”,语气要稍显敷衍许多。 两人被一直带着往南侧的院子,经过一条林荫小道,越过小竹林,顺着石子路,到了一间看起来和另外几处建筑完全不相契合的木屋当中。 到了地方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旁边的厨房内传来小声的锅铲交碰和交谈声,食物的香气掩盖掉周围浓郁的青草气。 林洲被送到,家丁带着其他人离开,他看向一半敞开一半关的木门,心想还真有点饿。 守在门外的家仆见林洲到了,立刻上前将人引进去。 这方的院子不大,除了侧边的一个小花园,园内种的不知道是什么奇花异草,极为茂盛,浓密地交织在一起,连地上的黑土都瞧不清,只剩下一阵亮眼的花色和叶绿。 林洲多往那花园瞧了几眼,身边的家仆便有些着急地唤着他。 “林公子,可是有什么需要的?饭菜马上就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老爷等急了。” 一番话叫林洲不得不收回了视线,他在那位家仆的脸上定定地看上两眼,从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他似乎看见了一丝慌乱。 林洲没回答,身边又有沉涣看着,那家仆的表情就表露出着急来,甚至语气也略显不满了。 “林公子,你看我做什么,若是有什么难事,也可跟我说说,我们家老爷很好说话的,不过这宾客都到了,就差您了,您看... ...” 说着,视线朝着屋内略微闪躲开。 林洲勾起嘴角,平静的表情涌上一丝戏谑的意味,他收回视线,没和那家仆说点什么,径直朝木屋内走去。 陈老爷正和几位宗门的长老谈笑,见林洲进来行了礼,便乐呵呵地叫人带林洲到席上入座。 林洲身旁的两位,都是在脑子里有一张脸的人,一个是沉涣,另一位,是在渡仙洲时见过的那位青年,先前没瞧见,本以为对方与赵擎等人并非一路,现在想来是错了。 那青年从林洲进门开口便一直盯着看,他紧皱着眉头,脸上显露出的不满同对陈老爷的敬重之意结合在一起,表情就显得怪异很多。 陈老爷眼尖瞧见,察觉到了高泽对林洲的敌意,很快移开视线,笑着举起茶杯朝各位致意。 “各位莫要嫌弃,我这山城小菜,虽说算不得什么山珍海味,但也是味美极了,诸位敞开吃,敞开喝,我便先以茶代酒,敬诸位一杯了,我那还未过门的儿媳的事情,还望各位费心了,莫要让那等邪祟再害人了!” 说完,手臂高抬起,真真喝出了一口酒闷的气势,叫人看得也站起身,回了杯茶。 林洲晃着手里的茶杯,在唇边轻抿一下,连茶水面都没沾到,做个样子便放下了,可能是他太挑,来了山城那么久,没有一种茶是以前爱喝的滋味,总是苦涩涩的,兴许是和地域有关系。 陈老爷见众人皆回了茶,笑眯眯地一挥手:“快去给各位贵宾上菜,动作都快一些!” 身边候着的家仆点点头去厨房里吩咐,没多久便将菜给上齐了,山城的本地菜肴的确不错,一群人吃得滋滋有味,谈的话围绕各家宗门的喜事或者是相关的消息谈论了个遍,林洲听得有些发困。 陈老爷丝毫没有在意撑着手没有再动筷子的林洲,更没法发现他嘴里的‘好侄儿’快睡着了,和颜悦色地对高泽进行一番长辈的夸奖。 “听说高小友进了义天宗仅仅三年,便能拜入赵长老门下了,真是可造之材啊!” 高泽被捧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他微微仰着头,还算谦卑:“陈老爷谬赞,还是师父教得好,我不过一介庸才罢了,宗门内的各位师兄师姐才是天资英才,我是远远比不上的,不过在一众同辈当中,还算排得上名号。” “哈哈,好,好,”陈老爷顿了一下,哈哈笑两声,随后便向赵擎看过去,“赵前辈的徒弟,果真非凡啊,不卑不亢,好!唉,只是可惜了... ...” 他忽然举起茶杯,长叹一声,面上显露出悲伤来。 “家中长子,本也可同高小友一般意气风发,现在却只能躺在床榻上,一辈子都下不来,寻遍了名医,没有一个能有办法的,我儿真是命苦啊... ...” 这一番苦情戏,听得昏昏欲睡的林洲有了点精神,他掀眼朝上座看过去,陈老爷捂着眼似乎在擦拭眼泪,放下手后,真能从那眼眶内看出悲伤的意味来。 陈老爷说动了情,座下几位仙士也顺势便问。 “此话怎讲?” 一青发灰衣的男子问着,朝对面的赵擎投去视线,随后便顺着问题提出。 “先前有听闻令郎君身体不好,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我们当中也有药宗出身的,说不定可以看看,毕竟药宗的弟子,多少是与寻常郎中不太相同。” 陈老爷失落的表情稍收敛住,他看向那位男子,眼里露出欣喜,在对方话落后,便激动地站起身。 陈老爷:“这,这不会耽误各位吗?我本是想去药宗求一些药的,但奈何府内都是一些小门小辈,没有人能进那药宗的山门,实在无奈,若是各位愿意看看我儿的病——” 他拉长声音,像是要宣布天大的事情,脑袋和眼睛都往上,感动上天的同时‘噗通’一声跪下。 “我感激不尽啊!” 林洲掀起的眼皮完全撑开,他勾了勾唇,看戏似的看着赵擎和几位前辈快速站起去将人扶起,周围的小辈都站起身,林洲才慢悠悠地收起笑,捂唇轻咳好几声,随后悲悯地看过去。 陈老爷被搀扶起来,双手握着赵擎的手臂,言辞恳切:“上天能让我遇到你们,真是天大的恩赐啊,赵仙士,你们就是我陈家的救命恩人,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和陈某说,陈某一定赴汤蹈火!” 赵擎摇着头:“举手之劳而已,陈老爷不必放在心里,不过还不知道令郎君生的是什么病,只知道他卧榻不起,不如让我们随行去看看?随我出行的,有一药宗弟子,他定能看出些什么。” 说完,便伸手指向他身后站着的青年。 陈老爷看了那青年一眼,立刻点点头,他抬手叫来几人:“好好好,我这就带你们去,小张,去,把少爷的房间打扫干净,不要让客人见了脏东西。” 被叫住小张的,正是那位之前来‘请’林洲的家丁,此刻回了话,便匆匆往门外去了。 不出一刻,小张回来了,陈老爷便站起身,带着众人往外走。 出了屋子才发现,那所谓的少爷的房间,并非内院,而是在这偏僻的小院后面,那个小小的竹林之后,一栋简单的竹屋内。 竹屋外有一处空的土地,土地上的泥土和周围的新土颜色有些冲突,小小的一片,周围长出几朵孤零零的花,白色的稍显杂乱的花瓣将黄色的花蕊稍稍包裹一些,花的下方,生长破土之处,覆着许多枯败的叶片。 林洲奇怪地看了几眼,被身边的沉涣叫了一声,回了神。 竹屋实在太小,里面只能堪堪站上几个人,可即便是站在门外,林洲也能听见屋内传来的愤怒的驱赶。 “滚,滚啊!滚出去!我没病,我没病,都滚出去!” 前方的人群被推搡,林洲眼疾手快地退到门框边,他肩膀抵着门沿,被撞疼的同时也觑眼瞧清了里面的情形。 竹屋内很暗,窗户紧紧关着,竹子的阴影笼罩,还是靠着几个家仆举着红蜡烛才能看清屋内。 屋内的摆设简单极了,一把椅子一张桌子,放置物品的架子和一张床,那床竹床上躺着一个人,他的头发完全白了,甚于百岁老人的发须,散乱的白发下,是一双深深凹陷下去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他的眼睛下方,浓重的黑色形成诡异的纹路将整张脸都覆盖,脖子上可见清晰的青筋,硕大的脑袋挂在摇摇欲坠的骨头支架上,喊出的那一声嘶哑刺耳,已经花光了他所有力气。 忽地一声,他摔倒在了地上,引起一阵惊呼。 林洲往后退一步,皱起了眉头。 “这是... ...” 被借了灵。 “这是借灵!” 随着陈老爷进去的赵擎忽然说道。 “他这是被借了灵。” 来了[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陈家少爷 第8章 借灵阵 “借灵,那是什么?” 赵擎身边的那位药宗弟子一脸不解,帮忙搀扶着陈公子到床榻上后,便虚心请教。 “赵前辈,这是阵术咒法,我似乎从未见过。” 不仅仅是他没见过,周围的一众人都没有见过,都在那弟子问出口后,疑惑地看向了赵擎。 赵擎看着床上昏死过去的陈家公子,瞥了眼因为伤心而摇晃着要被家丁扶住才能站稳的陈老爷,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指尖相交蓄出银蓝色的灵力来。 他将灵力汇聚在陈家公子的额心,那面上布满的灰暗的颜色便稍稍退却一些,但这种行为也只是缓兵之计,很快那些灰暗在赵擎松手的时候卷土重来。 赵擎收起手,看着那些始终退却不去的死气,背过身低头叹息。 “此术,我等恐是解不了。” “这术法是魔族禁术,我也是在少时随师尊游历,见过一人中此秘术,从师尊口中得知一些,这秘术在百年之前,有所记载的书籍便被销毁了,少部分留下来的,也都被封在了禁阁,此术不可逆,所中之人,会被不断吸取灵气和生命力,直到他被死气蚕食从而老死或是病死,而这老死病死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具为一夜白头,骨**破。” 陈老爷晃悠悠才站稳的身体再次瘫倒,被家丁扶着才没至于摔倒在地上,他看着赵擎,伸出去的双手都颤抖。 他苍老如枯干树皮的手紧紧地抓住赵擎的衣袖,泪眼里皆是恳求。 “赵仙士,赵仙士,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啊!若是你们都没有办法,我儿难道只能等死吗?他才二十岁啊,他才二十岁啊!” 泪声俱下的场景令众人动容,陈老爷哽咽的请求更是叫一群人心里升起同情。 沉涣看着跪坐在地上的陈老爷,动了动唇,接着皱起眉转头看向林洲,正想说什么,却见林洲含着笑意瞥向地上的陈老爷,是一点做戏的表情都没有,若不是被挡着,怕是要被人底下说上一嘴。 林洲感受到身侧的目光,却也没收敛起笑容,而是抱着胸,对沉涣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那样令人动容的‘感人场景’,转身悄声离开了这小方地方。 他循着来时的方向,再次回到当时与沉涣碰面时的凉亭内,端起早就冷了茶,抿上一口,又皱着眉放下。 沉涣跟着他到了凉亭,正要坐下,被林洲唤住。 “沉小友,怎么出来了?戏是你们要演的,到了**的部分,独自离开不好吧,要是遗漏了什么细节,可对判断有所影响。” 林洲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抬眼看向沉涣,说实在,他不希望和沉涣扯上什么关系,若真是成了自己读过的话本内的人,自己还是远离剧情得好。 比如现在,他打算先借着病重的理由,在陈府呆上几天后,假借陈老爷的手彻底‘消失’。 沉涣没听出林洲话里的驱赶,挥挥袖子坐下,亲切地看着林洲。 接着他问道:“林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 林洲顿了一下,心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正要回答,不远处出现一个令人不太爽快的身影,随着出现的还有那不太爽快的声音。 “他一凡夫俗子,能看出什么。” 高泽大袖一挥,落座在沉涣身边,他看向沉涣,也是微微向上抬起下颌瞧不上人的姿态。 林洲垂眼看着瓷杯,杯沿的水渍分散又聚起,指尖抹去后,只留下一点湿润的痕迹,随后便干透了。 他偏过头,看向高泽不屑的脸,不愠不恼地道:“自然是比不上高小友天资独厚,我这样的闲散人,别说是修仙了,就是这身子骨,从那渡仙洲出来,都一日不如一日。” 说罢,他抬手,掩唇轻咳了几声,接着嘴唇微微发白,病得不轻的样子。 高泽见状,冷哼一声,在石桌上倒了一杯水,他抬手饮上一口,斜睨着看向沉涣。 “两位小友不知口目众多,莫要多言吗?这来来往往的丫鬟和家丁如此之多,若是被谁听见了——” 他再次压低了声音:“哼!” 沉涣抿了下唇,欲要反驳的样子,被林洲看了一眼,只能压下了话,可高泽不打算只是说说几句,他转头,再次将矛头投向林洲。 “说到这,林公子为何突然离开那竹屋到这来了?而且我有一事想知道,林公子前几日为何出现在渡仙洲,那地方就是一般的仙士呆上几天,都会被湖底的阵法影响,而我见你时,你却好好的,莫不是——” “高前辈,”林洲自己还没恼怒,沉涣就先牌桌了,他站起身来,怒目圆瞪,“前辈若是觉得林公子和魔族有所勾结,或者什么邪魔外道,你不如直说,何必那样弯弯绕绕,而且林公子也按照你们说的做了,你怎么还这么咄咄逼人。” 林洲诧异地看了眼沉涣,对这人的‘好管闲事’性格再次有了一个明晰的认知,跟自己挺像的,但管得有点急了。 他挥开折扇,目光转向高泽,不慌不乱地反问。 “高小友这是觉得我出现在渡仙洲有所图?我好大的冤屈啊——” 他忽然伸出自己的手,手腕中心印着一道灰暗的痕迹,像是会动的雾一般,和刚才看见的陈公子脸上的死气不同,他手腕上的东西更加虚幻,好似随时会消失。 “赵前辈在我离开前便帮我查看了身体,高小友说我不受影响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这手腕上的魔气可是好生折磨了我一番,还有,小友似乎很厌恶我,怎么,是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了?不如说出来,我看着避避。” 明明是十分温和的退避姿态,但说出来的话加上现在的气氛,让高泽的脸十分烫,不知是气的,还有些羞愧在脸上。 赵擎能放人走当然是因为没有在林洲的身上发现什么,但高泽就是气不过,他可是赵擎的爱徒,赵擎凭什么因为这个凡人当场落了自己的面子把人放走! 虽然他答应用先天聚灵之体让陈老爷把他视作目标,又以体弱病重之由散播要离开山城的消息让陈老爷着急,但演这点戏,又伤不到他,矫情什么! “嘭!” 高泽拍桌而起,拔出腰侧长剑将其架在林洲肩侧,剑刃距离脖颈裸露的地方仅仅一指的距离。 他瞪着林洲,全然没有了风度:“少惺惺作态,若非有鬼,为什么在渡仙洲看见我们之后选择避开,又为什么让我师父快快让你们离开,怕不是呆久了怕露陷,被一剑斩杀吧。” 林洲瞥了眼锋利的剑尖,抬手拦住气愤着要冲上去的沉涣,另一只手举起抵住刀背的位置往外推。 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浮现恐惧:“高,高小友,这是做什么?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天生便能聚灵,所以才被劫走丢失了十几年,我虽然不懂得那些术法,但凭这副身体在渡仙洲里呆上些时间,也不至于就死在那边,不过的确有些影响,再加上前些日受了惊吓,在那林子里受了魔气影响,你也瞧见了,能来陈府一趟,已经是尽力了咳咳!” 他低头别脸咳一声,怎么看怎么无辜。 高泽蹙起了眉头,启唇:“你在说——” “高仙士!” 一道女声打断了高泽的话语,女子出现在凉亭内,她伸手抓住高泽的手臂,一副惊恐的样子。 “高仙士莫要冲动啊,有什么事情,好好聊聊就行了,林公子是林家独子,高仙士又是义天宗弟子,两位可莫要起冲突啊!” 一番话点醒了高泽,他本意是想来探探林洲的口风,看能不能从逼问里发现什么不对,没成想被气昏了头脑,那一剑差点就刺下去了,虽说林家不算什么名门,但绝不好惹。 他瞧了一眼那丫鬟,收起剑,冷哼一声挥袖离开。 人一走,林洲便收了拦住沉涣的手,他转头过去,看向沉涣,面色一缓。 “沉小友,下次可不要为我出头了,他还不敢拿我怎么样,不必担忧。” 沉涣似听不懂话里的疏远意味,愤愤地将从背上拿下来的剑再次背起,他看向高泽离开的地方,瘪着嘴像没长大的孩童。 他不满道:“高泽仙士即便是义天宗的弟子,也不能那样仗势欺人,就是瞧着林公子你没有还手之力,就能肆无忌惮地污蔑你。” 提到这,他顺其自然地朝着回云州这个话题讲。 “林公子,不如你早些启程,回云州吧,林家对你身体里的魔气一定有办法的!” 林洲眉头微动,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忽地方才劝架的丫鬟猛地开始咳嗽,两人齐齐看去,只见丫鬟咳出了血,手掌心的鲜红因为动作擦在了嘴边,挺吓人的模样。 “阿鸢姑娘,你怎么了?” 林洲关切的呼唤却叫阿鸢顿了一下,女人抬眸往进那双包涵情绪的双眼内,心脏不知缘由地跳了跳,紧接着她便一副虚弱的模样摆着手。 阿鸢:“我无事,多谢林公子关心,只是老毛病罢了,过一会就好了。” 说完,抬唇咳了几声,撩开了肩侧的头发,拿出手帕将脸上的血迹擦了擦。 便是这一擦,林洲和沉涣的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他们一齐瞟向阿鸢脖颈上那一小块的灰暗,颜色熟悉得叫人心惊。 那和陈家少爷脸上的死气一模一样。 沉涣瞥了一眼后收回视线,似乎早知道会看见这一幕,但他脸上的惊讶却明显地闪过。 他走上前,扶住阿鸢:“阿鸢姑娘,身体要紧,我送你回去吧?” 阿鸢不作推辞,任沉涣和林洲两人送了她回去。 阿鸢住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子内,就在陈府的旁边,院落不算小,和阿鸢住在一块的,还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同样也是陈府的丫鬟,只是面生,大约是不在人前伺候。 阿鸢谢过两人,想要留下人来,被林洲温言拒绝。 离开小院之后,林洲走了一会突然停下,手中的折扇不再摇晃。 男人清冷的声音传入沉涣耳中。 “沉小友,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们瞧出那小树林的诡异,猜测他们用了禁术,让我用天生能聚灵的理由去当诱饵,现在我做了,不过我有一点需要告诉你,陈老爷若是被逼急了,后续的事情和我可没关系了,我现在身体损伤严重,别说是聚灵了,上次耗费精血驭剑已经是到了极限,其他的事情我不会再做,你们帮我暂缓回云州的时间,我很感激,不过做到这里就行了,沉小友不必跟着我了,过几日我便离开了,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说完,甩了甩衣袖离开。 沉涣愣愣听着,在林洲迈开脚步时伸出手,但又迅速收回,他看着林洲离开的方向,几秒后把背上的灵剑取下,盯了许久。 越过集市,林洲朝边缘走,下一秒身后便出现一个身影。 “少爷,为何要替他们惹起陈老爷的怀疑,若是您有危险可如何是好?” 林洲步伐不停:“就算不故意露馅,陈老爷若是和此时有关,也定然不会放我们走,早晚要对峙,不如早一点拔出野心。” 身边的人有些不解:“那为何又与那些仙士划清界限?不如借他们的手,也好过少爷独自查这件事。” 林洲收起手上的扇,他看向侍卫,没回话,却是问了另一件早早交代出去的事情。 “我让你查的人,查了吗?” 得到消息回来的侍卫点点头:“已经查过了,城内名字为鸢的一共有七人,其中三人已经远走他乡,另外四人中,一位是城南的裁缝店老板,一位是已经出嫁的妇人,另外一位,便是阿鸢姑娘,但叫阿鸢的死人,没有记载,不过——” 他顿了一下,四周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之后,继续道。 “我发现阿鸢姑娘几年前曾经是在茶楼里做工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签了卖身契,去了陈府,我问过很多人,甚至在茶楼周围都问过了,说阿鸢姑娘是因为陈家老爷救了她将病死的娘,所以才愿意为陈府做事,但阿鸢姑娘的娘亲,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说是——病死了。” 林洲脚步放缓:“哪家茶楼,去看看。” 侍卫有些犹豫:“少爷,你一定要自己查这件事吗?交给仙门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还是说,少爷你想为小沄报仇?” 林洲顿住,忽然转头看向他,湛蓝的眸子幽深起来。 他忽然问:“你觉得小沄死了?” 侍卫有些不明白。 “不,不是已经下葬了吗?少爷,你查阿鸢姑娘做什么,是怀疑阿鸢姑娘吗?” 林洲扬起笑:“只是想知道,一个被刻上墓碑的人,怎么死而复生... ...好了,我累了,不要再问了,带我去茶馆。” 一说累,侍卫就立刻噤声了。 两人安静地找到了调查到的那家茶楼,楼内人不多,林洲一进门,便被店小二迎着到了雅座,等人要去端茶时,他叫住人。 “等一下,小兄弟,能否见见你们掌柜的?” 说完,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叫那店小二双眼都发出精光。 店小二直勾勾盯着银子,生怕林洲反悔似的,拿过去便死死攥在手里,他眼睛咕噜转了一圈,堆起令人反感的笑容。 “自然自然!客官您稍等!我这就去叫我们掌柜的。” 人一走,林洲便打开雅座旁边的的窗户,偏头看着窗外的街市。 没多久,那店小二便端着茶回来了。 他给林洲盛了一杯,笑吟吟地把茶放在青年面前,苦涩的茶味溢出来,叫人提不起一点品味的兴趣。 “这是我们店最好的茶了!可不便宜,客官慢用!”店小二说完,直起身便要走。 林洲抬手拉住他,垂目瞥过一眼那品质低劣的茶叶,嘴唇微微勾起,叫旁边的侍卫看得惊心胆战。 之前少爷这样笑的时候,他被甩了八百里,差点就让人跑了。 店小二蓦地被抓住手,心里慌了一下,可看见林洲依然一副温和的表情,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在林洲松开手后,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的样子询问。 “这位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店内还有些点心,不如我带些上来让公子尝尝?” 林洲稍微歪了下头,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的样子。 他看向那杯苦涩涩的茶,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懂茶,不如和我讲讲,这经过两手的茶,有什么好处?” 店小二一听,喉间滚了滚,但依旧理直气壮,哼了一声把汗布往肩上一搭。 “这位公子是什么意思,我在茶楼呆了那么多年,什么好茶没见过,公子这是想污蔑我用坏茶敷衍你?难不成是不想付茶钱,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公子可别把我当傻子。” 他见林洲和另外带着剑的男人都没有什么愤怒的表情,认定两人好欺负。 “而且,我们家掌柜哪里是随便就能见的,公子还是等等吧,说不定花的钱够了,掌柜的就能出来——” “那就拿着银子,把他‘好好’请出来。” 他的话湮灭在一声破空的剑气当中,横着看的眼睛往脸侧瞧了眼,瞥见剑光后,在一道略微低沉的男声发出时,一点声音都没法发出。 持剑的那位一身白衣,身材颀长,黑发用黑绳挽起,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他略冷的黑眸看过来时,几乎感觉到让人窒息的愤怒化为实质。 横在脖颈的剑偏了一寸,男人再次开口。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倒看看,谁是蠢货。” 来咯[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借灵阵 第9章 卖人情 剑柄呈天青色,剑身泛出的剑光晃眼,被周围流转的灵气裹住后,便有种被水雾裹着的姿态,乍一看,林洲觉得他在看一场朦胧的烟雨。 持剑的那位剑锋一转,店小二便被吓得双手双脚并用往外爬走,嘴里还一直喊着“掌柜的,掌柜的”,那被欺负了的样子,不知晓的,还以为有客人闹事砸了招牌。 令人不快的人一走,林洲拉开男人出现时站在他面前的侍卫,店小二不值得随身保护他的人投上目光,可面前这个男人,却让侍卫忍不住拔出了剑。 “把你的剑收起来。” 林洲淡声地对侍卫说上一句,在对方不情愿的目光里稍微冷了眼色,对方不敢不听,收起了剑,但没从林洲身前侧开身位,以至于林洲始终瞧不清来人的模样。 “抱歉,他只是担心我受伤,并非有意对公子无礼,还望不要见怪。” 他抬手,将身前的人拉开,却也只能瞧见出手那人的背脊。 男人挺拔着背,执剑的手朝身后虚虚举着,他的手很大,也很长,像几根长势格外好的竹子上的竹节,不显瘦弱,反而有力。 握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紧,林洲打量的视线便收回。 “无事。” 男人的话语情绪很淡,大概是并不想和‘报恩’这种事扯上什么关系,林洲也是这样想的。 “这位公子,多谢你方才出手,请问府上在何处?明日我差人送点上好的茶叶去。” 林洲正想叫身旁的侍卫去拿一副纸笔,把对方的住处记上,想法刚成型,另一人便不留情地把林洲的示好挥了回去。 男人跨出的步子停下,并未转身:“你怎知我是帮你?” 林洲愣了愣,轻笑着看向那连背影都稍显冷淡的男人,他往前几步,男人的剑便横了过来,只得停在不远处。 他看着那柄剑仔细瞧了几眼,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又瞥见男人因为练剑而显得粗粝的手指,猛然回神。 林洲不缓不慢地解释:“我进门时,这楼下几乎没人,楼上的雅间也没有动静,茶楼生意冷清得很,又足够安静,我在此等人等了很久,就算公子是有什么不满,也该早早向那店小二宣泄了,而不是在刚刚,若公子是在我之后来的,那我更没有理由听不见了,毕竟那位店小二的嗓门,挺大。” 将林洲拦在门内的剑被收起,那男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太小,听得不够真切。 “你倒是好眼力,”男人把剑放回了剑鞘内,但却还是没有停留的打算,他大跨步向前走,离开时留下一个写都不知道如何写的名字。 “封灼。” 封灼... ... 心里默念一声,看着人影消失,林洲便收起了笑,他看向身边退开的侍卫,走过去时的表情有些可怕。 “公,公子,我们,还要去见见那掌柜的吗?” 林洲觑了眼窗外,冷哼一声:“当然要见,还有,我已经和你们说过许多次了,没事不要和鬼一样跟在我身后,叫窗户外边那些人回去吧。” 他说完,朝窗户的位置瞥了一眼,忽地窗外就跃过几个人影,留下叶片掉落的声响。 店小二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叫人,人跟着瑟瑟发抖地回来,掌柜看着坐在雅座里气定神闲的林洲,又不见店小二口中所说的那持剑的‘恶人’,便抖着声音上前。 他抱拳屈腰地询问:“公,公子,是本店招待不周,还,还望您海涵,这样!您的茶钱全免了,以后来我这茶楼,绝不收银钱,店内还有些上好的茶叶,不如公子带回去一些?” 他低着头,见林洲半天没反应,便抬手朝身后的店小二身上猛一拍打,店小二也心里发怵,就怕刚才拔剑的男人和这位是一伙的,话都不敢说就转身要出去拿茶。 “不必。” 林洲话音一出,叫转身的店小二立刻软了腿,他左右看了一圈,不见方才的男子,却看见林洲身边似乎是侍从的人走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顺便把腰侧的剑拔开一些,见了剑光。 “咚——” 身后有人倒下的声音叫掌柜的抬起了头,瞬间便与林洲算得上和煦的笑眼相撞,他喉间滚了滚,丝毫没有因为这点笑意而觉得对方平易近人,反而一身的冷汗落下来,忍不住抬手擦了擦额头。 他再次把头低下,不敢与林洲对望。 “那,那公子,想要什么,您尽管说,我一定办到!” 林洲垂眼,瞥了下掌柜发抖的手,他站起身来,温和地叫了声掌柜。 “这是什么话,既然已经免了茶钱,我定当不会追究,只是掌柜的,我有一个人想向你打听打听,不知道,你能回答多少呢?” 掌柜的哆嗦着起身:“公子,我认识的人不少,你要是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告诉你,就是不知道,您打听的,是谁啊?” 林洲看着对方那双精明的双眼,笑了笑,手里的力度重了一下,仅仅一下,便叫那掌柜的挣脱不开,于是眼底的算计渐渐消去,又装满了恐惧。 林洲松开一只手,抬手轻拍着人,声音也轻了些。 “掌柜的别怕,只是问问一个人,这人你一定认识,以前在你家茶楼的,名字叫——” “阿鸢,弋鸟鸢,听说是她娘给她起的,您记得吗?” 掌柜的双眼瞬间睁大,他张开嘴,半晌才回过神来。 “阿鸢,嘶... ...您是说,被陈家买走得那个丫头?” 林洲起了兴趣:“您说,有什么知道的,都可以告诉我,最好是说说她和陈家的关系,还有身世。” 掌柜的微微弯着腰,还是不太敢看林洲,但也如实地把关于阿鸢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这丫头,从小就是孤儿,被张大娘收留了,这才有了阿鸢这个名字,不过好景不长,几年前山城遭大旱,饿死了好多人,张大娘也饿死了,我本来看那丫头可怜,让她在茶楼做事,每日也能有吃的喝的,但这丫头实在是... ...她不愿意呆在这里,趁着夜出去拦了陈老爷的马车,也不知道怎么,那陈老爷就答应让她入府做事了,之后我就不知道了,她和茶楼断了联系,几年也不见来一次,真是白眼狼!” “对了,我记得她,好像还和张大娘还捡了个丫头,那孩子也可怜,前些年生了病,话都说不了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我都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 “一个女童?赵仙士他们没和我提起过,只说那阿鸢丫头心思不正,身上那些死气,来源估计也和陈家少爷的相同,我们还需要派人跟着她吗?” 林洲停下步子来,靠在一旁的店铺木柱上,好笑地看着沉涣,他瞥了眼对方抱着的那把灵剑,眼里的趣味就更浓烈了一些。 他问:“沉小友,你一路问到茶楼找到我,又在一旁偷听了那么久,什么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你来找我做什么,不如说说?也免得跟在我后面,让我总想动手了。” 说完这话,一点不遮掩地朝身边的侍卫瞧了眼,一句话点名了两个人,叫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沉涣抬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答:“说起来,我想问的事情,确实有些无礼,但我心里又实在好奇,只是没找到什么好的时机,又怕公子离开了山城,我便是连问都问不了了,这才鼓足了勇气跟了上来。” 林洲视线从沉涣抱着的那柄剑上收回,他大概能够猜得到对方想问什么,毕竟灵剑这东西是认主的,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就算用血咒暂时使用,对常人也十分困难,搞不好会被反噬。 而林洲,现在的确和普通人一般无二。 “你想问我为什么能用你的剑?”林洲的直截了当叫沉涣一愣。 沉涣忐忑又期待地看着林洲:“林公子你知道我要问这个?” 林洲笑出声:“你一路上,看看这把剑,又看看我,视线就没落在其他东西上过,别说我知道,其他人怕是也知道,只不过他们不敢问我,倒是你这个毛头小子,不怕我身上有什么灵宝,从而昧了你的灵剑,反而还想来独自来问我,你胆子挺大。” 沉涣睁大眼,显然是被林洲那句‘不敢问’吓到了。 林洲觉得吓吓小孩挺有趣,继续开口:“你不知道我林家的名号,也总该看得出义天宗对我的态度吧?你这等宝剑,别说是义天宗了,便是我林家都羡慕,世上夺宝杀人的事情常见,小兄弟怎么如此不防备,若不是你那灵剑过于认主,怕是早被心术不正的人取走了。” 沉涣听完,脸上却忽然冷静下来,他取下身后的灵剑,笑着摇头。 “林公子,没事的,我这灵剑上有十一层咒术,如果不是我启用的话,就算是临仙界的仙人来取,也要被伤上几分,而且旁人就算是用血咒,也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一定要知道... ...林公子,为什么能用。” 林洲扬起的笑滞住,他想答,但又答不上来,两人只能互相对望着,直到沉涣叹了一声气把剑收起。 “没关系,若是关于林家秘辛,我能理解,林公子不必纠结,不过我还有一问。” “你可曾见过一人,名云渡。” 林洲皱了皱眉,脑海里回转了一圈。 他冷冷回答。 “未曾。” “沉小友,问题问完了,我再卖你个人情如何,你带人去找一个人,若是找到定然会让陈家的事情有所进展,若是找不到,知会我一声,我也能用消息换你们跑一趟。” 沉涣:“去哪里?” 林洲:“见见那位阿鸢姑娘,在城外的万人坟岗内,靠西边往上数的第十八个墓碑,便是她的墓... ...” 见黄昏,坟岗外聚集了不少人,一瞧正是赵擎那群仙士,还带着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人停在了坟岗外,低语说了点什么,便领着其他人朝西边的方向径直走去。 林洲就躲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他瞥了一眼旁边要冒出头去的侍卫,冷声呵止。 “别被发现了。” 侍卫一听,伸出去的头就收了回来,他瞧着那满山坡的坟,肩膀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好奇问林洲:“少爷,你是怎么知道那阿鸢姑娘早死了?又是怎么肯定阿鸢姑娘是故意露出那些死气,还觉得她和陈老爷不是一伙的?这不是摆明了要引起注意,然后把我们卷入局中吗?少爷,要不我们早点离开——” “你很吵,”林洲皱着眉把手里折下的枝条一扔,睨了人一眼,“再吵换别人来,而且你家少爷我不想回家,我就想看看这位阿鸢姑娘打的什么主意,再找找人。暂时先不回去,云州那边继续帮我用病推着。” 侍卫张张嘴,欲要说点什么,被林洲又一瞥,立刻忠诚地点点头。 “是少爷,我肯定办到,保证老爷一个字都不会怀疑!” 林洲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看向坟山坡上那些已经找到阿鸢墓碑的几人,湛蓝透光的眸子暗了暗,里面似乎酝酿着什么风雨。 他抬手,朝那边轻指了一下。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知道阿鸢的早死了,还记得上次我来葬小沄吗?” 身边的人想了想,点头。 林洲接着说:“有只鸟引我过去看了,又突然离开,之前只觉得是我惊扰了那乌鸦,现在想来,是有人想让我发现,又有人不想让我发现,毕竟对于那些秽物而言,最容易操控的就是鸟雀鱼虫,而且... ...” 他顿了顿,盯着几人所踩的泥土看了眼。 “一个从城内来迎人的丫鬟,怎么会脚上挂着湿润的泥土,当时她脚上的可不少,我看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如此不小心。” 侍卫惊觉:“少爷你是说,阿鸢姑娘,就是故意引你接近真相的人?她这么做,是因为被陈老爷威胁了?那不想让你发现的又是谁?陈老爷?” 林洲默了片刻,摇着头,他看向墓碑前开始施加咒术阵法的那些人,倏然抬手拉开身边的人。 “未必,不过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走!” 侍卫愣住,被扯开的同时看向不远处的坟地,几人停留在墓碑前,无数黑色的异如同急速生长的藤蔓伸展开来,周围施加术法的人被困在浓密的黑雾当中,他们的脚下生长出如同蛛网的阵痕,阵痕不断扩大,马上就要漫延到林洲这边。 这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拘魔阵,他们引动了阵法! “少爷,快跑!” 侍卫忽然顿住,拔出剑挥出几道剑光,将迅速追寻过来的魔气斩断,但剑气没法阻止那些扩张的黑色痕迹,周围被那东西沾到的植物全部瞬间变成灰烬。 林洲看了眼沉涣的方向,他已经被卷入阵中,撤掉布条的灵剑被挥出,威力却折了大半。 沉涣连挥几剑,将那些从地面上钻出的黑色从手臂上砍掉,露出同被灼伤一样的皮肤,但看上去,更像枯死的树干一样。 他仰头朝高处的人喊:“这些东西在吸取灵力,快走!” 不止,不止吸取灵力。 林洲眼看着走不掉,停下脚步抬手将侍卫的刀抢过,他一掌将人往后推,在被那些东西裹住时猛地将剑往地上一抵,借着力道侧翻向沉涣那边。 沉涣被揪住后领,猛地失了力朝阵外退去,他睁大眼,看向林洲伸手。 “林公子!” 林洲抬剑抵住忽然疾袭来的黑纹,通过纹路的缝隙看见山坡上并不惊慌的几人,冷眼一瞥。 “去找阿鸢,我们死不了。” 话落,身形便完全消失在黑雾之中。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卖人情 第10章 万人坟 人声被隔绝在黑雾之外,被击退又瞬间袭来缠绕在林洲手臂上的黑纹遽然散开。 黑色藤蔓般的东西在手臂上留下一些热意,等它们退开时,林洲低下头,手臂上留下一串如同枯败的植木一般的异纹。 是死纹,和那日他从陈家少爷还有阿鸢身上瞧见的,一模一样。 林洲松开剑,脚下那些黑纹便如同安静的孩童一样匍匐在了地面,坟坡的位置,从那些墓碑下的墓土内钻出一些通体黑而目红的东西,乱挥的手臂上缠着同样的异纹,不禁叫坡上的那些人心生疑惑。 “怎么会?” 赵擎面露惊讶,抬手念诀施咒,将前方一只弱小的怨鬼擒住,他抓着对方的手臂查看,纹路和记忆里的没有差别。 “死魂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咒术!这怨鬼身上又无灵力,只有鬼气魔气,怎么会有这种咒术,奇怪,实在是奇怪... ...除非... ...” 周围的人发现雾内的这些怨鬼似乎没有什么攻击**,先前那些疯狂漫延的阵痕也停息了下来,他们将剑横在身前,走到赵擎身边。 “是那借灵之法?” 赵擎摇摇头:“我也不知,若是那借灵之法真能吸取魔气鬼气,那我们现在所在的万人坟,就是个巨大的借灵阵,步入其中的人,都可能会被用作借灵,进而让因此阵得益的人能获取更多灵气和生气,若不是为己所用加快修炼,便是是——续命。” 此话一出,意指何人显而易见。 “陈家怎么会接触到如此恶毒的阵术?据我所知,近几十年来,陈家都鲜少与仙门百家来往了,就是近几年入府的散修都少得很,莫不是... ...” 说话的人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难不成和魔族有所勾结?” 赵擎并未反驳,他瞥眼看向坡下的林洲,将剑收起,边朝着林洲的方向走去,边回答:“暂时不能确定,先观察观察,但这里的东西必然和魔族脱不了干系,偏偏是在这条路上,保不准是那魔头留下来的东西,被姓陈的借用了而已。” 说完跃下小坡,朝林洲露出关切的表情。 “林小侄,你——小心!” 话音骤然拉长,在赵擎几乎失声的呼唤中,林洲抽出插入湿透的泥土内的长剑,猛地朝身后挥去。 剑刃擦过一双完全被死气侵蚀的手臂,类似流水的声音在两者碰撞后传入林洲的耳内,被剑刃割伤的那处流淌出黑色的液体,接着身后那东西便如一滩水散落下来。 林洲愣了一下,失神间那东西迅速地聚起,它渐渐有了脸庞,一双血红的眼睛逼近,那双眼睛的下方,巨大的青蓝色剑痕令人不得不在意。 一把长剑击退了林洲身前咫尺之隔的怨鬼,他侧身迅速躲避到安全的地点,对前来相救的赵擎点点头,于是看见赵擎连同其他人的震惊神色。 “是沧鸣剑留下的剑痕,那把剑果然来过这里!” 众人大喜,但也没有因为喜悦冲昏了头脑,纷纷架势御咒准备随时可能的危险。 赵擎将林洲护在身后,他朝林洲深深看了两眼,有许多想问的,但终究还是选择了让林洲安静呆着。 “保护好自己,这阵我们之中没人能破,虽然算不得什么死阵,但一直呆下去,没有人前来援助也找不到出去的突破口,不是被那些源源不断的怨鬼磨死,就是被这阵吸干了灵力精气变成和那些怨鬼一样的东西,若是有机会,你和几位不懂术法的后辈先出去,我们暂且有抵御的办法。” 说完,他抬手设阵,一阵青白的光将众人笼罩。 林洲觉得手臂上一冷,那些附着在他身上的死纹退散开一些。 他点点头,持剑背身。 “多谢赵伯伯,我有自保的法子,不必担心我。” 赵擎犹豫几秒,叫上几人去阵外对付那些忽然暴起的怨鬼,剑光在阵外惹得人眼花,林洲在阵内盯着方才袭击他从而被捆仙绳捆起来的怨鬼,眼下那道横下来的刀痕,实在是惹人好奇。 沧鸣剑... ...这又是个什么不得了的灵剑,听着挺厉害,应当是比沉涣的那把好用,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见,顺便... ... 这边想着如何把剑拐跑,那边忽然发生了变故,赵擎身边的高泽被怨鬼伤到,见了血,那些怨鬼便如迅速地朝高泽聚集过去,并且一个比一个来得快,像看见了久旱的甘露一般,张牙舞爪地要将高泽啃食干净。 高泽见那些怨鬼都停止动作转而朝他奔来,而自己身前这只怨鬼,则是突然暴起,普通的长剑已经抵挡不住,他唤出自己的法器,嘴里念着咒法,才堪堪在被包围前击退怨鬼转移到其他地方。 小坡上的墓被毁得一滩糊涂,些许地方露出其下的木棺,下一秒数只苍白的手掌破棺而出,木棺碎裂,里面爬出数个死尸,其中不乏一众人都见过的阿鸢。 眼看着寡不敌众,护阵内留下来保护跟来的一些无法对付怨鬼的仙士出去好些,帮忙对付那些从地下爬出来的鬼东西。 “尸鬼!” 旁边少年的一声惊呼,林洲明白了那些皮肤苍白毫无生气的‘人’是什么东西了,他挑挑眉,却一脸惊慌。 林洲:“尸鬼?那是什么东西?” 少年不作犹豫:“我爹说过,这东西一般是被强大的怨鬼操控的,他们白日是活人,到了晚上,便是傀儡!而且一旦变成傀儡,看见了猎物,那就是不死不休!” 林洲皱着眉看向那些东西,行为的确和尸鬼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尸鬼大体都一身魔气,但这些东西身上,只有死气裹缠,与那些缠人且不易生成的尸鬼还是不同。 而且,它们白天可不是活人。 赵擎将高泽从那些‘尸鬼’的围剿中扯了出来,那些东西虽然不太怕咒术阵法,但身体却脆弱异常,他举起长剑,单手捏诀。 骤然火焰将那些‘尸鬼’的身体吞没,痛苦的嘶吼声从火焰中传来,燃起的火光暂时止住一些‘尸鬼’的前进,却也引起了怨鬼的暴怒。 身前的护阵因为施阵的人不在,威力大大降低,且一直都没有灵力供给,而那些怨鬼似乎也明白阵内那群人没有反抗之力,此刻迅速地涌了过来。 数双鬼爪拍打在护阵上,不出几息便出现了裂痕,怨鬼脚下的阵痕漫延进来,要缠住边缘少年的手脚。 “后退!” 林洲将人迅速往后拉,抬剑朝阵痕钻入的地方猛地一刺,被牢牢刺在地面的黑色纹路动了动,即刻便如同蚕丝般分散聚拢。 众人发出惊呼,如同被砸落的蜂群一般四散逃离,有人一脚迈出了护阵,阵外的怨鬼即刻停下拍打护阵的手,将迈出一只脚的少年抓住。 那人被抓住脚踝拖在地上,身体被石块磨出血痕,以至于尸鬼的注意力也转了过来,他的声音湮没在细细密密的咀嚼声中,那只被拖着的腿在声息后立刻变成了一具残破的披着一层皮的白骨。 没人再敢向前,有人抖着声音大喊:“前辈,仙长!救命啊!快把这阵破了呀,快把这阵破了啊!我不想死——” 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不少,少部分是先前跟着沉涣来的,此刻也都一言不发,更多的,便是赵擎那些人带来的,据说是要上云州去考核,想进入义天宗或是其他宗门的世家子弟,身份虽然算不得皇亲国戚,但若是让他们出了事情,必然也是会不好交代的。 几个人大声喊着外边的人,但阵外的人被那些数不尽的人‘尸鬼’缠得紧,稍得空隙想来帮忙的,又被挡在阵外的怨鬼拦住,脚步堪堪停在几步之外。 林洲冷静地看着坡上被围住的高泽,对方的法器能勉强抵挡那些击退了又迅速站起的‘尸鬼’,但数量有些多,他勉强用出几个咒法,便开始觉得力不从心。 这阵现在在借灵。 林洲笃定,他看了眼高泽手里的法器,收回视线时,手中握着的剑被他举起,他将另一只手咬破,双手交替,剑柄上被染上红,随即长剑劈斩,将从缝隙中再次钻进来的阵痕斩裂。 这次那阵痕没法重聚了,而是变成一块一块的碎片,同雨水蒸腾般消散。 身边的人见林洲能应对那东西,齐齐躲在林洲身后,抓着对方的衣角把人往前退。 “林公子,林公子快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弄出去!” 林洲不满地扯出自己的衣角,冷眸给了半分又收回,他咬咬牙,将口中的血腥咽回去,将被咬破的那只手附在剑刃上,猛地一按。 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淌,灵气聚集起来一时让怨鬼退散,却叫阵外的那些和‘尸鬼’一般的东西,疯狂更胜。 护阵上的裂痕随着撞击不断增大,最后被贴在地上的符箓倏地燃起,阵破! 借灵阵阵痕迅速漫延,逼近的同时收敛周围的一切生物,将植树吞噬,将虫草摧毁,留下黑色的繁复的纹路。 一条阵痕逼到林洲脚前,那黑纹急速地攀到脚踝上,刺痛的同时却令那阵痕退开几分,林洲愣了下,没来得及思量其中的缘由,抓住身边惊慌失措的公子哥往后拉,举剑将阵痕挡住。 一剑又一剑,剑身残破,碎裂时有‘尸鬼’突袭,鬼手攀上林洲的肩膀,随即捏住脖颈。 剑落时,被缠住的赵擎突围了出来,他瞧见林洲的险境,瞪圆了眼,将剑横在身前,嘴里念咒,朝林洲那边快速赶去。 断剑落在地上震颤,被侵蚀得只剩一层铁皮的剑身发出痛苦的嗡鸣,千丝万缕用血液连接起来的东西迅速熄灭。 林洲喉间一疼,他模糊的视线看清了身前的这只怨鬼,模样极为熟悉,一头白发,形容枯槁的身体,还有那一身华贵的衣裳,不正是那陈府病重的少爷吗? “呜嗡——” 沉黑的地下,被石门关着的密室内,有人的脚步声盖过了剑的嗡鸣声。 “尊上!宁北山城有动静,我们要派人去看看吗?” 前来通报的人恭敬地半跪,觑眼看着抱着青色长剑的男人。 男人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了顿,他看着剑伤刻着的一枚字,幽深的眸子里恍惚出现深情,但下一刻抬眼,便让人觉得令其看上一眼如坠寒冰地狱。 他站起身,将剑好生放在兰锜上,转身时如有实质的压迫力让下方跪着的人忍不住下压了身体。 “剑有反应了,叫人去瞧瞧,若是有谁死了,便叫他陪葬。” “是!属下告退!” 跪拜在地的人觑了眼男人,忍不住握紧手中剑,片刻不敢停留地应了声离开。 “噗呲!” 手臂穿透身体的感觉让林洲不太舒服,但他却翘起了唇角,盯着身前那尸鬼的身体笑出了声,将手臂从那具迅速消磨的身体内拔出。 “果真如此。” 只见被手掌洞穿的那处,没有血色溢出,只有一些草木灰的尘屑从手腕边沿磨蹭出来,掌心刻下的咒法让那‘尸鬼’身体内的东西被燃尽,最中心的支撑点消失,这具‘尸鬼’的身体便如同散了的烟尘,扑簌簌地倒了下去。 林洲脖颈被松开,他晃着瘫坐在地上,猛地呼吸空气,等意识回笼时,耳边划过利落的剑气,痛苦的鬼嚎在四周溃散,他心里一松,知道是来了救援,便任由意识跟随身体的疲惫沉没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耳边时而有人声,有些熟悉,有些却从来没听过,还有一道令人记忆深刻的,只说了一句话,可醒来时,又记不得是什么话了。 守在一旁的人见林洲醒来,立刻端了水上来。 “少爷!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要带人去砸了那陈家了!还有那阿鸢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的,心思歹毒得很!现在人都跑了,少爷你慢点喝!” 林洲听着身边的人絮絮叨叨,大致了解了他昏睡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那日前来搭救的并非沉涣几人,而是义天宗一行人,为首的是义天宗的四长老,将他们从万人坟带出后,却也只是隐瞒陈家说是查探线索时被邪祟钻了空子。 陈家如此着急引他们去那万人坟,这两天却安静得很,甚至连林洲受伤昏迷,也只是叫人来慰问一番。 而且这期间——阿鸢不见了。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万人坟 第11章 方长老 林洲将茶杯放下,他掩唇咳了几声,还是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像什么东西过分填充,鼓胀得厉害。 该不会是随口胡说的受了魔气影响,现在应验了吧? 喝完水,他才恍然想起什么一般询问:“你方才说,谁不见了?” 问完,瞥了眼有些眼生的人,又问:“我没见过你,之前在我身边的那个小兄弟呢?他人去哪了?”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警惕。 在一旁端茶送水递衣服的小兄弟听见,顿时瘪了个嘴,他转过身来,沮丧的小模样看着林洲。 随后他解释:“老大他觉得没保护好少爷,心里羞愧,不敢见人,所以把我调过来了,失踪的是阿鸢姑娘,那天老大抓着沉涣去找人的时候,屋子全空了,仙门的人都在找,毕竟找到了阿鸢姑娘,或许就能确定设下阵法的那个人。” 他说完,看向林洲,企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些赞赏来,被调过来照顾少爷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一定要让少爷安全得感觉在净土,不让少爷操心忧心,这种问题,他早早知道少爷要问,心里回答好几次了。 大哥太窝囊了,居然在那么危险的时候丢下少爷跑了,他肯定不会。 林洲看着面前这个新侍卫陷入自己的思想里想美了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很耐心地等对方回神。 见人看过来,林洲披上外衣起身。 本以为林洲会问阿鸢姑娘和陈老爷的事情,但话出口,却是八竿子打不着。 “之前那是你大哥,那你在你们兄弟里排第几?我数了数,你们好像有十八个人,你在里面排第几?对了,还一直不知道,你老大叫什么,还有,你懂医术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对面的人表情呆滞,他怔怔看了林洲几眼,接着迅速扬起笑。 他指着自己,将名字大声喊出来:“十三,我叫十三!老大他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叫大付。” 林洲点点头,看着人又笑了下:“我问的是姓名,不是称呼。” 十三闻言,垂下手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们都是被捡来的,没有名字,要说姓的话,是跟少爷你姓!” “行吧,”林洲不再纠结于他姓什么叫什么,“所以十三啊,你会医术吗?” 十三听见林洲叫自己的名字,背挺得更直。 “不会!” 明明是否认的话,说得却像他是什么大能一般。 说话时气势浩浩荡荡,声音大得能顶破屋顶,说完顿觉羞赧,把高高抬起的头低下,半天抬不起来头。 林洲走过去,抬手在十三肩上拍拍:“那林家有药宗出来的仙士吗?” 十三摇摇头:“没,没有,不过少爷要是想让林家有,我可以去学!” 林洲笑了笑:“那不用,你先... ...” 打发人的话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林洲抬眼朝门口看去,透光显出来的影子不止一个,随后便听见外边的人呼唤。 “听说林小侄醒了,我来看看,可好些了?” 声音不大,却叫里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林洲放下手,带着十三过去。 十三开了门,如林洲所料,赵擎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跟在两人身后的,几乎都是林洲似乎见过但又记不住名字和脸的人,估计都是义天宗的弟子。 他抬眼瞥了眼脸上露出忧虑的沉涣,压住想要皱眉的情绪,走过去抱拳向赵擎和那位老者行礼。 “赵伯伯,”他唤了一声,看向那位老者,略微迟钝地询问,“这位是?” 赵擎哈哈笑了一声:“这位是义天宗的四长老,也是我师傅,你没见过,自然是不认得。” 说完,他向那位老者:“师傅,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林小侄,他悟性很不错,天资也好,是个苗子。” 老者点了点头,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在林洲脸上逡巡而过,明明挺和蔼的面容,就是叫林洲不舒服。 林洲保持体面的笑容,眼神示意了一下十三,十三十分有眼见力地走过去在林洲耳边报了来人的名字。 “这位名方既,为人随和,少爷不用紧张。” 林洲奇怪地看了眼十三,笑而不语。 他看起来是紧张的样子吗? “方长老!小辈失礼了。” 林洲抱拳略表歉意,方既上来握住他的手,慈和地看着人拍拍肩膀,把人上下又打量了一遍,随后才如梦初醒般地看向赵擎。 “不用多礼,不过我之前听说,林老爷前不久才打听到消息,这么快就找到了?怎么现在在山城,我那日接到信,带人来看看情况,正好遇上你们遇险,一开始瞧见这含仁怀义的孩子,还觉得眼熟,没成想是林老爷的孩子。” 他放下落在林洲肩上的手,将林洲的手掌拢住,手指落在腕心的地方,微微用力。 林洲感受着手腕处不易察觉的灵气流动,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 “还未曾回家,在外多年,已经习惯了到处走走,我爹说不着急,就让我在山城多呆几日,而且我身体不好,也不好赶快路。” 他说完,方既便收了手,沉思着点头:“既然如此,等此地的事情解决了,便随我们一同去云州,正巧五年一次的宗门选拔要开始了,今年就在云州办,还是你父亲操办,也算同路。” 说了这么多,却一点没将赵擎话语里的意思放在面上回答。 赵擎欲要开口,方既却忽然叫了站在一旁的沉涣。 沉涣走到方既面前,看了眼林洲,接着淡声唤了一句:“方长老。” 方既满意地看着沉涣,话题回到了天资这条路上。 “我过来时,听小沉说与林小公子相熟,正好,若是在大选上入了哪家宗门,以后定然有机会来往,我这把老骨头,见林公子没事就行了,你们两个小辈好好聊聊吧,小沉好几天都念叨着你的伤势呢!” 他说完,看了眼赵擎,把剩下的人浩浩荡荡地带走了。 赵擎心里疑惑,见远了些,忍不住出声问:“师尊,林家少爷的天资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趁机把人收入宗门啊?何况他还是林家的少爷,若是顺势——” “好了,”方既打断他的话,“你别胡闹了,虽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就能聚灵,但他现在这副身子,别说聚灵了,修炼起来都困难,而且啊,体内魔气太重,怕是在渡仙州被伤到了,没法根治,活不久,一时冒头算什么,不要看一时得利益,还有,林家厌极了我宗,你觉得他们会放人吗?怕是消息传回去第一天,就打上宗门了!我知道你想收了他,稳固你的地位,但不急于一时,沉涣那孩子,不比林家小子差。” 赵擎听着,找不出理来反驳,他只得把想法藏在肚子里,尊敬地说了一声:“师父教训得是,是我莽撞了。” 几人远了,沉涣便急声问:“林公子你没事吧?” 林洲稍稍站远了些,叫沉涣那来得莫名的热情关切落了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沉涣,心里的疑惑更甚。 于是问出了口:“沉小友,你我点头之交,怎么对我如此关切?我们在山城认识,陈老爷也是山城之人,你这样叫我很是怀疑啊?难不成我长得像你什么故人?” 沉涣愣了一下,垂下头:“我也不知,抱歉,是我唐突了,我来此是想看看林公子是否无恙,也把这几日的消息告诉给你,谢谢你那日救了我。” 林洲将后面的话细细品味,笑着:“举手之劳,我怕我身边那个傻大个找不到人,所以才将你推出去的,不过就算是两人也没抓到那阿鸢姑娘,她应当早有预料,所以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说到正题,沉涣的表情深沉起来。 “公子一行人被救回来后,方长老去那片坟地问了灵,问灵的结果与当初赵前辈他们在密林内问的一样,死去的那些人,不是以前为陈家做事的,就是得到过陈家恩惠的人,而且——那些从地里爬出来的东西,身体居然是稻草,也就是说,那些棺材里面不是尸体,是傀儡,有人把那些人藏起来了,陈家定然脱不了干系。” “我们准备,今天晚上去探探。” 林洲听着,手往腰间一放,没拿到他心爱的折扇,扬起的唇角敛下几个弧度。 “探探?怎么探?” 沉涣笑笑:“林公子,还记得方小姐吗?” 那位有些可怜,即将出嫁的方小姐。 “明日,她便要大婚了。” 夜里陈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府外挂的红灯笼要比之前多了几个,飘起的红绸快要把陈府的额匾遮住,府外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停留,大都是一些乞丐,碗里被陈家的家丁塞满了吃食,却一直停留在外不愿意离去。 “走吧走吧!明天少爷大婚,老爷今天高兴,若是你们一直在这里呆着不走,就别怪我们动手了!东西也给了,够你们吃上好几天,怎么,还想要钱不成?” 守在外的家丁拍拍手,手上的油渍擦拭干净,便拿起一旁的扫帚作势驱赶,却也只是挥了挥木把,表露凶恶,扫帚边是一点没沾到人。 林洲站在屋顶上,夜里暗,没人发现他在这里呆了半天,虽说是沉涣那群人过来探探虚实,方姑娘还愿意配合,但保不准是陈老爷做的局,他心里总有点担忧,像落了笔的白纸,不写就觉得不适了。 他憋着气往下看,心里一边气这种事情怎么缠上他,又一边气自己那多管闲事的好奇心实在是难以控制。 被驱赶的乞丐张大嘴,‘啊啊’了好几声,手中的碗眼看着要打翻,门口的家丁也不愿意让人近前一步,忙着挥动手里的扫帚,抵着一个小乞丐的手臂,把人驱赶到别处去了。 林洲瞧了两眼,微微眯起眼睛恍若在思考,下一秒又忽然笑起来没个正形的样子,像是被哪个话本子逗笑了,可这里又没有说书的,只能是那小乞丐把他逗笑了。 他看着‘逗笑’自己的小乞丐哭丧着脸离开陈府附近,往城门的方向去了。 城内乞丐见过不少,都是前几年旱灾留下来的,但大都聚集在城西的一处巷子内的破烂屋里,去外边的,大都是些外城来的。 可那小乞丐又说不了话,谁知道是不是外城的,说不定搞错了。 没再多看,林洲趁着门口的几人远了一些,跳进了陈府,他避开府内来来往往的人,找到方小姐所在的小院,爬上屋顶。 赵擎几人已经来了,除了带上现在被义天宗重视的沉涣,还有一些生面孔,应当是方既为了避免意外让其跟随来的。 他蹲下去,却难听到里面说着什么,应当是设下了什么结界,等了好一会,门内有了动静。 林洲掀起微微阖下的眼皮,一脸兴味地朝下方看去,看见的却不是赵擎几人,而是门内的几个丫鬟。 正疑惑的时候,林洲身后响起一人的声音。 “林小少爷,到我陈府来做客,怎么不知会一声,我好招待,呆在屋顶上偷听做什么?” 林洲下倾的身体顿了顿,便见赵擎几人被横抬了出来,里面还传来方小姐的哭喊。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嫁人,我没答应!” 倏然身后落了脚步。 “林小少爷,那日的茶,滋味如何?” 话落的瞬间,林洲脖间一疼,眼前一黑。 小林:笑而不语.jpg[好的][好的][好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方长老 第12章 无舌女 那一掌挨得实在结实,林洲悠悠转醒时,脖颈上的酸痛还没消去。 他稍扭头,便瞧见火光之中沉涣几人的脸,一群人现在已经醒了,正怒目直视着一旁拜佛念经的陈老爷。 地下暗室里有不少人,关着林洲几人的是最中间的和牢房一样的房间,铁门上的锁链很重,拽着锁往下,挂在了门上,上面还系着几根红色的飘带。 不止锁链上系着那红色的飘带,陈老爷身前摆放的佛像的供台上也放着红绸,就连盛放供品的盘子都是红色,多喜庆,但这里却只有恐惧在漫延,像极了牢狱。 林洲看着陈老爷虔诚的背影,能瞧出他心情不错,再转目朝另一个房间内看过去,有些眼熟的脸齐齐出现,大都是曾经在陈府见过的人,家丁,丫鬟,厨子,什么都有,随便揪一个出来,在场的应当都见过。 好大的能耐。 林洲心里讶然。 能使唤这么多人为他所用,也是个能人了,若不是入了歧途,想必陈家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渐渐败落的情景。 耳边传来低声的啜泣,林洲瞥眼一瞧,便是那新娘子都被关进来了,此刻抹着眼泪,身上却穿着婚服。 她怨恨地看向陈老爷的后背,倏然站起来朝铁门处跑去,手十分用力地摇晃,将门上的铁链晃得叮当作响。 “快放了我!我爹从来没说要我嫁给你那个残病的儿子,你这是强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姓陈的,你不想被灭族,就放了我!” 方家怎么说也是云州内的百家之一,即便方小姐一点术法都不会,在外也没人会轻易得罪她,陈家只是个小家族,若真惹上了,怕是要全族都陪葬。 这里的人都知道,方老爷爱女如命。 虔诚的背影呵呵笑一声,转身看过来,他盯着方小姐,视线里交织着浓烈的狠毒,忽地佛像前的人消失,一声惊呼后,手掌紧紧地攥着细长的脖颈,叫人说不出话来。 方小姐伸出手去扒弄脖子上的手,但她的力气无法撼动分毫,脸颊涨红时,吐出几个“你”便再也出不了声。 眼看着人要被活活掐死,沉涣愤愤地起身,又被林洲拉着坐下,沉涣疑惑看过来,见林洲不作其他动作,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陈老爷缓缓松开了手,女人得到喘息,开始剧烈地咳嗽,她身体无力地往下倒,被人接住没至于摔到脑袋。 陈老爷看着门内几人恐惧的目光,冷笑一声:“残废,方小姐,就算你是方家人,在外面说话,也要掂量掂量,可不要祸从口出啊。” 旁的人忙着去安抚方小姐,林洲的视线却不自觉的放在了陈老爷左边的一个房间内,那房间里大都是府内的丫鬟,有个面容格外眼熟,此刻把自己抱着,瑟缩的模样叫人怜爱。 只是她格外瘦了,先前能挡住脖子上死纹的头发全被高高盘起,此刻低着头看向地面,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的模样。 似乎感受到这过分浓烈的视线,她忽然抬头,黑亮的眸子看过去,发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她没有舌头。 沉涣跟着林洲紧锁的眉头瞧过去,看见了挤在人群内的人,眼睛睁大了叫出她的名字。 “阿鸢?她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又想到阿鸢是陈府的人,在这里并不奇怪。 林洲皱着眉头收回视线,问:“看见了吗?” 沉涣愣了下:“什么?” 林洲:“她的舌头,她没有舌头。” 此话一出,沉涣立刻愣住,他再次看向那畏畏缩缩的阿鸢,却不能从对方的脸上找到一点伤痕,可一个人如果突然被拔掉了舌头,能像现在这样好好地呆着吗? 距离阿鸢忽然消失,也仅仅只是过去了两三天而已。 林洲看着阿鸢那双和之前全然不同的眼睛,心里的疑惑不断升起,之前的阿鸢也仅仅是一个安分守己的性格,眼神很沉稳,现在这个,即便一脸的疲惫,目光里却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光。 难不成... ...不是一个人? “陈赴!你太卑鄙了!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再错下去了,郊外的万人坟和林子里的阵法都是你弄得鬼吧?此法伤身伤心,不可再错下去了!” 赵擎将惊吓过度的方小姐安抚好,走到铁门前苦苦劝说。 “我保证,只要你改邪归正,义天宗会饶你一命!” 远处忽然从供台上拿起一把刀的陈赴闷闷笑了一声,他抬手,便有几人抱着用稻草包裹的木桩子进来了。 木桩是人的模样,头,手,脚,胸膛,各处都被贴上一张符纸,纸上空荡荡,看着也就是几张黄表纸而已。 “饶我一命,”陈赴握着刀转身,面色发冷,“好冠冕堂皇的话,义天宗能饶得了我一命,药宗能吗?云天宗能吗?其他宗门能吗!” 他突然往前,叫人打开铁门,赵擎想要上去夺下他手里的刀,被一掌击飞,站起来竖指施咒,但一点灵气的影子都没看见。 陈赴抓住一人的手腕,刀尖刺入对方手腕处,一声尖叫后将流出的鲜血用碗盛上,在那人晕死过去后,拿着碗叫人搬来一个稻草人,将碗内的鲜血用毛笔沾上,在稻草人手臂处的黄表纸上笔走龙蛇。 血光大盛,被刺破手腕的人忽然睁开双眼,双目发红,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周身被迫压制住的灵气倾泻而出,银蓝色的灵力被剥丝抽茧般地取了出去,最后汇聚在门外的稻草人身上。 稻草做成的手臂肉眼可见发生变化,被灵力包裹住后,晃眼间,变成人的皮肤,还留下了几道深刻的死纹。 “血傀... ...你在做什么!快停下,他会死的!” 赵擎瞪大了眼,站起身要去阻止,被一群家丁拦住,他们被下了药,别说是用术法了,就是力气都不如常人,身体软软塌塌,能站起来都是极好的。 站不起来的林洲看着被刺破手腕的人再次被刺破额心,痛苦的哀嚎声在幽暗的室内回荡,赵擎渐渐不再说话,只是愤愤看着外面的陈赴,脸上时而划过懊悔。 不出半个时辰,血傀制成,和在万人坟看见的一样,其内是稻草或者其他制成,其外,是血傀献祭者的模样,虽是人身,但除非被彻底毁掉身上的术法,想要这种载体消失,就只能杀了被取血的人。 血傀这种东西,大都出现在魔族,用于壮大出战的人数,虽然不算厉害,但每次仙魔大战的时候,这是血傀也因为数量赵成了麻烦,而魔族用在血傀身上的引子,却是魔气,消耗甚小。 陈赴的咒文不全,引子还是灵气和血液,做成一个血傀要吸掉本体的一般精气和灵力,而现在那些灵力却在血傀身上围绕一圈后,竟然扭转了方向,朝着佛像后方聚集去。 银蓝色和突然迸发出的死气汇聚在一起,将死气压下一些后,陈赴骤然仰天长啸,他看着死气消弭,血傀制成,被抓住的那人昏死过去,让人抬下去后,笑意不减地看向林洲几人。 视线在一群人中逡巡,找寻猎物的目光好几次落在林洲身上,又转到一边赵擎和高泽的身上,稍加思索几秒,视线死死锁住高泽,发出满意地目光,随后抬手。 “去,把那个给我带过来。” 他冷声,将手上的刀放在下人抬来的水中清洗。 高泽见一群人走过来把自己架着就要抬过去,立刻明白了陈赴的用意。 他无用地挣扎,被拖到人面前时,开口劝说:“说实在,我天赋一般,修为也不算出众,你想要灵气充沛还能很快就补充好的人,不如找别人吧,而且你伤了我,当真真不怕义天宗找你麻烦吗?你知道义天宗什么手段。” 他看着陈赴的表情有些松动,无视身后赵擎疑惑的声音。 “高泽,你要做什么?” 赵擎不妙地朝林洲看了一眼,这些人里,被抽取灵气又能很快补充的,也就只有出生时便能聚灵的林洲了吧,可若是让林洲遇险... ... “不可!” 高泽扭头看了一眼赵擎,冷哼一声:“师父,难不成你要为了一个外人,把我交出去吗?你没瞧见刚刚那家伙的样子吗?他就算没死,以后修行也会很困难,师父,你忍心让我变成那样吗?” 赵擎微微一愣,他看了林洲一眼,对方因为药物的原因此刻面色发白,看着并不比刚刚被吸取精气和灵力的人好上多少,但林洲始终是林家人,即便赵擎实在是想收对方为徒,碍于义天宗和林家的关系,也很困难,本想着打好关系,让林洲自己提出入宗门的请求,可观察了那么久,这个青年似乎对于仙门并无向往。 对啊,高泽是我的弟子,林洲始终是外人,我怎么糊涂了,这种情况,哪怕林家要找麻烦,也找不出理由来。 赵擎回神,没再说话。 高泽见状,得了生机的样子,那鬼术法若是用在他身上,伤到还是好的,那些死纹长在身上,短时间内是消除不去的,还会不断影响修炼,到时候下边那些师兄弟,说不定就爬到自己头上去了。 想到这,高泽不再作犹豫,指着林洲道:“我天资平平,方才那人你也看见了,没法完全压制那些死气,但林小兄弟不同,说不定可以稳定压制,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和魔族为谋,这样的术法伤身伤心,如果不是找不到稳定的供给体,你也不会伤及那么多无辜的人... ...” 陈赴的手顿住,他将握着的刀松手,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擦拭手上的鲜血,目光饶有意味地看着林洲。 “你留下林小兄弟,不也是听说他的天资吗?”高泽势在必得的样子,“现在你把他抓进来了,就算你有了想放走他的想法,就确定林家不会找麻烦吗?” 陈赴蹙了蹙眉,似乎是在深思。 “我直接和你说吧,这家伙活不久了,他在渡仙洲被影响,身体里留有魔气逼不出来,就是我师父都束手无策,我师父惜才想收他为徒,我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陈赴两眼一眯:“渡仙洲?” 话落,忽地大笑起来。 “好,好,好!原本我以为你只是天资尚好的小生,没成想,你还有如此奇遇,林家于我陈家有恩,放心,我不会伤及你性命。” 他顿了顿,伸出手,下人递给他一把干净的刀。 “只需要,取上一点点你的血,让我儿能活得像个人。” 林洲被强硬地拉起,身边想要阻止的沉涣被一脚踢开,他低头看了眼摔得不轻的少年,心里忽然有点不爽。 “别拉我,我自己走。” 说完,陈赴还真挥挥手叫那几个下人松开手,一脸的兴奋。 林洲颤巍巍地出去,路过高泽时,忽然停下,垂目看着对方。 高泽抬眼,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掠过寒冰似的冷锋,他后脊一冷,忽然觉得面前这个状态不佳的贵少爷有些难以招惹,可再抬眼,林洲又恢复一脸的沉默。 陈赴抓着那柄小刀,朝着林洲快速走过去,他哈哈笑两声,抓住林洲的手,抬手作势便要刺下去。 刀尖堪堪停在手腕处,刀柄被击退的瞬间林洲本就酸痛的后颈一疼,闭上眼前,只听见陈赴的惨叫。 周围的下人被一掌击晕,林洲落在一人怀中,手腕处的鲜红被那人用手按住,来人穿着一身黑衣,样式与林洲身边常常跟着的几个侍卫相同,他把人抱起,戴在头上的斗笠没移动分毫。 抬头时,蒙面的脸上显露冷意,随后便是极具恐吓性的话语。 “我家少爷身体抱恙,陈老爷,可知是为何?” 他看过去,幽深的眸子叫陈赴一颤。 没等人回答,来人忽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句令人恐慌的话。 “陈老爷大恩,放我家少爷一命,我林家必定相报,陈老爷可得等着。” 男人的声音落下不久,还没等陈赴反应过来,上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方既沉稳的话语传下。 “陈赴,若不想你儿子有事,放人。” 陈赴闻言,不可置信地捡起地上的刀,将近身的高泽抓住,刀尖横在高泽脖颈前,他朝上高声威胁。 “你怎么会找到我儿?这地下百余人,我劝你别轻举妄动,否则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都给我儿陪葬!” “你们都给我儿陪葬!” [耳朵][耳朵][耳朵]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无舌女 第13章 “少爷!” 陈府后院竹林外,方既为首的数十名仙士御剑在空中,他一声令下,百余的剑光将竹屋摧毁,空无一人的房屋坍塌,被剑气掀开的地方露出一处通道,直达陈赴关押人的地牢。 陈赴听见上方巨大的轰响,心中一颤,手上的刀便将高泽的皮肤割破,惹得高泽紧张地抓住对方的手,语气屈服几分。 “别!别冲动!” 他睁大眼睛,求救的眼神落在赵擎身上,赵擎自然也听见那阵轰鸣声,猜出方既是真找到了陈家少爷,他握紧双拳,慢挪着步伐往前。 手心凝聚的灵力渐渐在恢复,他上前一步,试图劝说:“陈赴,你现在回头还有回转的余地,你不想你儿子以后都背上没所谓的骂名吧,我看得出,你想救你儿子,如果有办法,我们会尽力帮他——” “办法?”陈赴打断他,“有什么办法?若是你们真有办法,几百年前云渡那件事上方仙界又怎么会束手无策,别说笑了,你们到了这山城,我就注定活不了,倒不如搏一把,让我了却此生愿望,既然不能得偿所愿,那就给我儿陪葬!” 说完,他面露凶相,忽地一阵剑风割断陈赴手上的短刀,痛呼从破空的声音里倾泻。 “啊啊啊啊!” 赵擎面露喜色,朝着剑来的方向大声呼唤:“师尊!” 方既不满地看了眼他的弟子,抬手将剑唤回,随后对身后几位仙士道:“陈家家主陈赴,与魔族勾结,伤及无辜性命,暂押回义天宗天牢,让各宗门掌门定夺所归。” 说完,身后几人身影一虚,将还在试图挣扎施咒的陈赴拿下。 他被捆仙绳禁锢无法动弹,目光死死地盯着方既,想要杀人的表情让面容狰狞。 方既冷哼一声:“我已给过你机会。” 说完,侧身抬手,朝着那具被擦拭得光亮的佛像抬手,手指轻点,佛像轰然炸开,露出其中熟悉的面庞。 “那是——陈家少爷... ...” “少爷要是有事,我把你送去喂猪信不信?你怎么跟个人都能跟丢,我还能放心把少爷交给你吗?” 大付被气得脸红,揪着十三的耳朵在其他兄弟面前怒斥。 “你说,怎么跟丢的?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回来?哪儿发现少爷的,跟谁接触了?” 十三被一串的问题砸得晕头转向,但又老老实实地逐一回答。 “少爷说去尝尝西城茶楼的茶,叫我去隔壁买一点点心,我就去了,然后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没找到人,是客栈的厨娘看见我,说有人送少爷回去了,见了血,我就赶忙回来了,其他我真不知道了,疼,大哥,真疼!” 大付像是信了,下一秒又揪着十三的耳朵往一边揪。 “你看我像傻的吗?” 十三欲哭无泪,愧疚又无助地看向其他几人,得到统一性的侧目眺望远方。 “大哥,我... ...” “你们有点吵。” 十三话没说完,被熟悉的声音惊喜,他睁大眼睛看向林洲那边,耳朵不疼了,脸也不红了,拍开大付的手就往林洲那边去,接着开始哭嚎。 “少爷我对不起你,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离开的,我也以后再也不走出你范围八尺了,我死都要粘着你,少爷你疼不疼啊,你都流血了呜呜呜!” 林洲耳朵发麻,十三这家伙看着年纪小,嗓门却比那天黑茶馆的店小二还大。 他看过去,十三呈仰天哭泣的模样,眼角还真流下那么一点泪珠,明明都成年了,还到了娶妻的年纪,如此经不起事情。 “行了,我脑袋疼,你小点声。”林洲把嘴里的教训咽回去,没舍得骂一个小孩性子的人。 本以为会清净一点安静再休息一下,可客房内的几人一听,脚步声整齐划一,说的话也十分趋同。 “少爷我去找大夫!” “少爷你不舒服吗?谁干的!我去干死他!” “少爷你没事吧?要喝水吗?” 林洲顿时觉得脑袋更疼了,他撑着身子,被大付眼疾手快地扶起来,靠在床榻边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总觉得比晕倒前更疼了。 谁打的他? 十三瞧见林洲的动作,红着眼睛问:“少爷你被打了吗?” 林洲闻言,抬起的手顿住,他看向十三,回答也不是,不回答倒显得他故意逞强,于是只能收起手,瞥了一眼大付,伸出手来指了指一旁桌上的茶杯。 “你瞧着少爷我像是能被人打的样子吗?” 十三看着林洲虚弱的面孔,还有那双结果茶杯的过分细长的手,手腕上肉很少,看着并不健壮,文文弱弱的。 他想说‘是’,从小不说谎的道德感和怕林洲生气的情绪交织,他默了两秒,紧紧闭上嘴巴不看林洲。 林洲喝了茶,嗓子好受了些,脖子上的痛意却让他十分在意,心情也没因为那还不错的茶好上多少。 他瞥眼看着恭恭敬敬不敢说话捧着茶杯准备离开的大付,叫住人。 “站住。” 林洲伸出手,小姑娘似的命令:“扶我起来。” 十三十分有眼见力地往后退一步,他看着大付心虚的表情,心里的那点委屈立刻就被看热闹的喜悦冲淡了。 大付低着头走到林洲面前,十分诚恳地认错:“少爷你罚我吧,是我没看好阿鸢姑娘,让他跑了,还叫十三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来保护少爷你,少爷你罚我吧!” 林洲沉了沉面色,十三健壮立刻拦在大付面前,道:“少爷,同我一起罚吧!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这样一说,剩下几个也作势要出来求情的样子,被林洲抬手伸出一根手指打断。 “嘘,”林洲收起竖在唇前的手,风雨欲来的脸忽然出现一抹无奈的笑,“谁说我要罚你了?” 大付闻言,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洲,正要说出感谢的话,林洲又打断他。 “好了,”林洲站起,将外衣理了理,抬眸看着屋内的一群人,“你们能不能别一堆人在屋子里,这客房就这么小,我又不是死了,出去。” 剩下几人立刻转身出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林洲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继续道:“大付,我问你。” 大付一脸坚毅:“少爷你说!” 林洲:“谁把我带走的?” 大付敞开了嗓子回答:“回少爷!是——” 他的话猛然卡主。 “对不起少爷,我不知道。” 说完又低下了头,看起来自责极了。 林洲抬手摸了下还有些酸痛的脖颈,但也很明显地感受到一股灵气在上半身流转,试图缓解身体上的不适。 是有人在他身体内传入了灵力,可是谁呢?原主的旧识? 不多想,林洲想起陈赴,他询问:“陈老爷如何了?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大付眼见着有自己能帮得上的地方,将事情事无巨细地道来。 “陈赴已经被义天宗的四长老拿下了,现在被关押在衙门,那位陈公子因为身体实在是太差,他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义天宗几人准备把人带回义天宗,想办法解了他身上的阵术咒法,山城这样的地方,虽然偏远又小,但事情不可能发展这么久都没有一点风声传出去,而且我们听到,那种借灵的阵法,不止郊外有,城内各处都布上了,只是还没有生效,可以说,这座城都是献祭给陈少爷的祭品,陈家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他们怀疑他身后有人,想揪出那个人,至于阿鸢姑娘... ...” 大付摇摇头,一脸的惋惜:“她在被救出来后,因为陈少爷的血傀被毁坏,她已经开始迅速衰老,不久前... ...和那些其他被用作血傀血引的人一样,去了。” 林洲一愣:“去了?” 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继续问。 “我叫你去查查她收养的那个孩子,查到了吗?” 大付抱拳点头:“查到了,就是前几日少爷送阿鸢姑娘回去时,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只不过她... ...她被拔掉了舌头,又不识字,心智不高,还怕人,我们没法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还有方才负责郊外林子里那些尸身的仵作传来消息,说是已经找到了那些尸身身上的味道,说是一种香粉,香粉是外地传来的,我们查了几天,只查到一个人。” 林洲看向他:“人呢?” 大付摇摇头:“是绣花楼的胭脂姑娘,不过人已经不在了,我们去找的时候,人就失踪了,而且也问不到来处,说是好久前逃难来的,本名也不知道,胭脂这名字,是绣花楼的老板娘取的,我们也按照少爷的吩咐查过了,近几年来,没有魔族在此作乱,也未曾出现过魔族,郊外的那些怨灵,几乎都是因为借灵阵被无辜牵连的逃难百姓。” 林洲面露凝重。 阿鸢的身份不明,现在也无从对症,那被她收养的哑童和被关押起来的阿鸢一样被拔了舌头,现在和郊外那些尸身有所关联的胭脂也不见了,很难不联想到是事情败露,有些人看着就跑了。 至于陈赴,他没能力布下那么多借灵阵,别说修为一般,就是那作血傀的咒法都不是一般魔族能用的,如果是和魔族有所勾结,为何在山城找不到任何魔族的踪迹? 那胭脂的身份,可不简单啊。 林洲收起表情,边往前走边吩咐:“去城外找到那群乞丐,说不定能有线索。” 大付和十三跟在后面,见林洲十分决绝地样子,握住拳头想问又不敢问。 林洲瞧出大付的犹豫,道:“想说什么就说。” 大付鼓起勇气:“少爷,你这么想查到底,是因为小沄吗?” 林洲大跨的脚步顿住,他的手抵在门框上,作势往外推。 “不然呢,总不是我闲得慌,给自己找事情做吧,你家少爷我,重情重义得很,血仇当然要血偿。” 门被推开,迎面撞来匆匆忙忙的沉涣。 沉涣见了林洲,大喜:“太好了,林公子你没事!” 林洲后撤一步,拒绝了对方过于热情的关心。 “命比较大,多亏方长老来得及时。” 沉涣看着他,却顾不得什么方长老圆长老的,他上下扫了林洲一眼,忽然松了一口气地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擦去因为跑得太快而冒汗的额头。 “林公子你没事就好。” 林洲见状,不解问:“怎么了,如此着急?是发生什么了吗?” 沉涣严肃着脸。 “陈赴跑了。” 从数十位宗门弟子的看守下,跑了。 小林:干死他吗,那很好了[666][666][666]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少爷!” 第14章 待“兔”归 “跑了?” 林洲略微不可置信,义天宗和其他仙门派去看守的几乎都是能以一敌三的仙士,却看不住一个修为平平的陈赴,说出去都觉得荒谬。 他拧眉思索几秒,倏然抬眸往前走。 沉涣见状,忙跟上脚步。 “林公子,你现在出去很危险,还是先呆在客栈吧?” 林洲停住,稍冷的眸子看向沉涣:“沉小友,你是不是过于小瞧我了?陈赴那种程度的仙士,还奈何不了我,而且我身边的人很多,看起来要比你安全,沉小友还是先回去,我有事离开一趟,没法招待你了,抱歉。” 说完,挥开袖子便叫大付把人送回去。 林洲一直往郊外赶,到了临近树林的地方,走入一间破烂的房屋内。 大付清楚地记得这是当时方小姐受惊逃跑后呆的地方,找到人时,已经晕倒在屋子里。 屋内的血腥味很重,四处都有血迹溅开的痕迹,而地上更是惨不忍睹,尸横遍地,凸张的眼睛表示出生前的挣扎和恐惧。 林洲抬脚从满地的尸身内走过,眼睛一遍遍扫过那些人的面庞,没多久,他松了口气,叫来大付。 “烧了吧。” 大付走过去,点起火折子,有些犹豫。 他不忍心地看着地上的无辜百姓,叹了一口气:“少爷,不通报官府让他们来收拾吗?” 林洲转身挥开袖子:“就算报官,这种事情他们也解决不了,上报朝廷也是让仙门去处理,这些人身上留有术法的痕迹,对方目的明确,就是不想让陈赴没说出来的真相流露出去半分,而且陈赴能跑,你觉得谁有这个能力?魔族?太好猜了,魔族的人不是傻子,一个小小的陈赴,杀了便是,何必找时机把人‘偷’出去?陈赴上边的人,定然藏在仙门内,否则,这些说不了话的乞丐,就不会活这么久了。” 大付一听,就确定了林洲必定要把这件事查到底,并且因为怀疑不想和义天宗等仙门扯上什么关系。 他上前去还想劝说,被林洲一瞪,嘴里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好的少爷,我这就把他们安葬好。” 黑烟升起,林洲站在不远处,灼热的温度有些烫到他,但他依旧没有移动半分,映入火焰的瞳孔里蕴藏的情绪深不可测,叫大付头一次觉得,他这位看上去不太正经又过分娇贵的少爷,似乎危险得很。 林洲留下了几个人收拾屋子留下的残余,回到城内去寻人。 跟在他身后的变成了十三和其他两人,剩下的,被林洲打发去打听消息了。 十三想起林洲的吩咐,心里忧愁。 “少爷,”他看向林洲停的地方,“你打听沧鸣剑干什么?而且...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茶楼的小二甩着擦布往外看了一眼,眼见着来了客人,敞开笑往前迎过去。 “欸!客官可是要喝茶——” 话及时停住,迎接的动作一换,变成了心虚离开的姿态。 “站住。” 青年温润的嗓音落下来,叫店小二顿觉后背发凉,他睁大眼睛,攥着擦布的手颤抖个不停,逼迫着自己走到林洲身前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这位少爷,要喝点什么?” 林洲微微一挑眉,店小二便抖着腿差点软在了地上,还是被十三给拽住,才不至于过于丢脸,可小二一看见十三手里的长剑,本来能站得住的腿又一软,整个人呈现被十三架着的姿态。 “怕什么?” 怕什么?你身边的侍卫个个举着把长剑,一个个健壮如牛,谁看了不怕,你当然不怕了,我怕啊! 这等话店小二自然不敢和林洲说,挤出一抹笑时林洲出言。 “小兄弟,别笑了,笑得挺丑的,我来没什么事情,有事找你们掌柜的,不知道能不能把人请过来呢?” 明明是格外温和的语气,却叫店小二忽然站起,拔开腿就往茶楼里面跑。 林洲找了一处坐下,等掌柜的来了,他开门见山:“我上次问你阿鸢姑娘的事情,还记得么掌柜的?” 掌柜的捏着袖口擦擦额边的汗:“记得!记得!公子可是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洲拿起茶桌上的杯子,修长的指节在杯面上敲打,他瞥着面露紧张之色的掌柜,温和地露出一抹笑容,伸出手示意对方坐下。 “掌柜的不必紧张,我来此只是问一个人,又不是劫匪打劫,放心,你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掌柜的哪里敢坐,看着林洲身后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能流畅地说出话就不错了。 他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站着就行,那什么,这位公子,你,这次要问谁啊?” 林洲抬起手,发觉折扇不在身上,略微失望后答:“先前你说阿鸢身边带着一个孩子,我想问问,那孩子的模样你可还记得?能否画得出?若是记不起,那便问问,他现在几岁,是男孩还是女孩,身上可有什么特点?” 掌柜的抓挠着头,沉思一会后,他倏然抬头。 “是个女孩,我记得她被捡回去时五岁,现在约,十岁!” “那孩子很早就和阿鸢分开了,后来就没见过了,不过在我这里做过事,手上有道烫疤,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看着!” “手臂... ...” 林洲忽然轻笑一声,他站起身来,拍拍衣袖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那就多谢掌柜的了,这个,归你了。” 出了茶楼,十三好奇地看向林洲:“少爷,你给他银子干什么?” 林洲抬起手指,竖在唇间:“封口,懂吗不过他看起来有点傻,你去提醒提醒,等会到义庄附近等我。” 十三道了声“是”,转身准备离开时,又侧头过来盯着林洲。 “少爷,你去义庄干什么?” 说话时眼底露出探究怀疑的目光。 林洲抬手在他额头一敲:“有人跟着我我还能跑了?怎么,不放心其他人?我去义庄逮人,你不用担心。” 十三闻言,这才傻笑着离开了。 近日发生的事情很多,义庄一半的尸身都是从陈家搬出来的,陈家被用作血傀的那些下人,尽数老死病死,这种无法逆转得结局本该是痛苦悲伤的,但义庄只有在忙碌的几个仵作和木匠,少有死者家属前来。 林洲没进义庄,而是在不远处的小路上找了棵树,跳上树后,身后跟着的侍卫就在他的指示下躲了起来。 他站在树干上,肩膀一偏抱拳靠着树身,视线在来往的人中寻找,等到黄昏近时,路上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身影。 打眼一眼,是那日在陈府外见过的小乞丐,她大约是洗干净了脸,连衣服都换了一身,不再是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而是穿了一身不太合身的衣裙,纯白色的衣裙。 她在路上走动时,像只受惊的刺猬,眼睛在周围四处瞟,旁边有个女人路过,她便大动作地躲开,不去看那女人的脸,对方也看不见她的,只皱眉说了句“小心点”快速走开。 林洲看着那单薄的肩膀,敛下视线,不等小乞丐走近义庄,从树上跳下后迅速把人的嘴捂住。 小乞丐剧烈挣扎,他稍微收敛一些力气:“别动,我没有恶意,你想见你姐姐,就老实一点义庄里守株待兔的人可不少。” 方才他在上面观察时便发现了,那些木匠制作物件的事情,并不熟练,甚至慢且不仔细,一个仵作在尸身旁边走过三回,看了同一个人的口鼻三回,在纸上写了三回。 被‘折磨’的死者林洲有过记忆,是陈家的,也并非病死,官府也知晓,此举简直把身份暴露得一览无遗。 林洲把人带走,直到落脚在一处几乎不会有人绕路过来的荒地上,放在小乞丐嘴前的那只手才松开,露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咬得还挺用力,”林洲并未生气,而是笑笑抬手,侍卫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接着说,“你会说话吧?小哑巴?” 小乞丐圆溜的眼睛瞪大,她警惕地往后推开,从腰后的腰带内掏出一根发钗,发钗样式独特精美,不像是在山城这种地方有得。 她将发钗往前举,小狮子似的瞪着林洲。 林洲见她不愿意开口,上前一步,胸膛到发钗尖的距离仅一寸。 女孩的眼神渐渐涌上恐惧,她握着发钗的手微微颤抖,在林洲再次前进一步时,紧闭上双眼往后退一步。 “别过来!” 约是许久没有开口的原因,或者是害怕填满了情绪,她的声音有些破调,像不熟乐曲的人拨动琴弦,拉出来的曲调呕哑嘲哳。 她把发钗试探性地往前伸一点点,装作一副要鱼死网破的姿态,可颤抖的手依然暴露想法。 林洲瞥了眼那双手,手指间沾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和不知道谁留下的指痕划痕。 他轻声开口:“不用这么恨我,你的那些朋友,或者是家人,让他们的身体归于大地,总比被牵连进一些被必要的纠纷里被剖尸验身得好,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人是被陈赴毒哑的,他们中大多不会写字,更不识字,年迈体弱,以前不是威胁,但现在却因为陈赴跑了被杀,我有一个猜想。” 林洲往前,倏然伸出手攥住小乞丐手上的发钗,一个常年吃不饱的女孩自然是比不过一个成年男性力气大。 他攥着那只发钗,目光灼热:“你知道阿鸢死前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姑娘吗?她和你一般大,但没有舌头,我的人告诉我,陈府的人几乎都死了,只丢了那么一个。” 小乞丐的神色紧张起来。 林洲继续说着。 “陈府的人,都被借灵阵吸干了,那孩子却失踪了,她身上出现了问题,暗处的人想找到她,而你,想替那孩子入局吧?” “我听说,那孩子在茶楼做事时,被烫伤过手,可我没在那孩子手上看见过,但我却在你手上看见了。” “但你的伤疤痕迹很奇怪,剑伤盖着烫伤,灵气留下的痕迹长此以往,百年之后可能会消失,但普通人... ...” 林洲忽然拔出身后侍卫的长剑,将其抵在小乞丐的脖颈上。 “你是谁,还有,发钗从何而来,那陈家少爷,与你有何关系?人被你带去哪了?” 小乞丐睁大的眼睛稍稍敛下,她紧紧抓着发钗的手松懈,无力地想后退上一步,颓颓地跌坐在地。 嘶哑的嗓音发出,令人心颤。 “我,我,不能,说... ...” “杀了,我!”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待“兔”归 第15章 围城 “直接,杀了我!” 坚定的目光被林洲收入眼底,他没放松手里的发钗,而是再次用力,另一只手抬手扒开对方放在上方的手,将发钗拿了过来。 “把她按住,”林洲叫身后的两人把人控制住后,走上前去,仔细地盯着那双怨愤坚毅的眼睛。 他露出笑容,嘴里说着令人震惊的话语。 “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是安静听我说,再安静地回答,而不是表露出现在这样一副要和我同归于尽的模样,杀他们的不是我,给他们带来痛苦也不是我,你的愤怒用错地方了,可以冷静一点吗?现在。” 小乞丐的气愤没有降低分毫,她挣扎着肩膀,朝前质问:“那,你为什么,找我,我不会,上当!” 林洲笑出声来:“性子挺烈。” 他抬手挥了下,架着小乞丐的两个侍卫便松开了手,对方即刻便冲了过来,掌心聚集起灵力,掌心向前,要朝着林洲地命脉击打去。 “你杀了我,这山城的百姓都会死,可我有办法救活他们,你信吗?” 林洲手上的长剑被一道灵气击落,手腕疼痛的同时,面前的女孩停下来,疑惑地看向他,面露紧张。 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林洲扭了扭手腕,走上前将手里的发钗举起查看,发钗的钗尾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刻痕,上面写着某家商铺的字样。 “全城布下的借灵阵已经达到了数十个,虽然有些因为某些原因还没有生效,但迟早会因为此地生机的匮乏引发一连串无法挽回的局面,比如陈赴利用不完全阵法的漏洞来延续他儿子的生命,又比如你这幅身躯的完好。” 小乞丐的目光在林洲的话语中渐渐退散了怨恨和警惕,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头一次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终于能够得来一个好的结果。 她迅速上前,却被身后的侍卫拦住。 林洲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举动,他扶起被压制着跪倒在地的女孩,如水的眸子里沁入了清风和绿叶。 将人扶起来,林洲继续道:“这借灵阵的破绽很多,若是让人来解,自然能解,毕竟不是完整的,可要解阵,得找到阵眼,你知道阵眼是什么,你也能解,但你害怕,对吗?” 林洲看着面前的那双眼睛露出诧异,他的笑意温和了很多,说的话也像是在轻哄着。 “阵眼是这座小城,据我所知,几年前这里发生过旱灾,可这里钟灵毓秀,城外山林连着山林,上有河下有湖,每逢入夏便多雨,更是盛产湖鱼,以前也是商队的必经之路。” “旱灾若不是天意,那便是人为了。” 小姑娘看着他,表情难看起来,被猜透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危险,可同时又不得不承认。 久未张开的嘴翕合半天,才能完整地说出话来。 “借灵阵不是十几年前设下的,在我出现在人类的躯体里,承载了他们的的意志时,这里就是围城了。” “一个一个借灵阵把山城围了起来,我试图摧毁它,因为它并不完整,那时我的记忆还算完整,曾经在主人的口中听过,借灵阵不止借灵,也复灵,它汲取阵内的灵力生机,同时也在维持阵内的灵力生机。” “可借灵阵始终是个禁阵,一毁,则阵内万物毁,城内的百姓何其无辜,我见过很多人一瞬间在我面前老死,即便我将他救了回来,他依旧是个不生不死的怪物,这样的人我数不清见过多少个了,他们的脸总是在变,总是在变... ...所以,这种痛苦记不起是最好的,你想问什么,只能从我嘴里得到信息,阿鸢她不知道,陈家少爷更是不知道。” 她定定看着林洲,脸上的忐忑稍显,试探的话最后还是说出来。 “我破不了的阵,你怎么确定你一个连聚灵都成问题的人能破?你的话没有丝毫说服力,今日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当做我们没见过,你离开这里,放我去城内。” 林洲听她说完,挑了挑眉:“你知道我不能聚灵?” 小乞丐冷笑一声:“我又不是人,当然看得出,只有你身边那些自视甚高的仙士才觉得你是天资独厚,你说你有办法救下这座城,我如何信你?” 林洲理解她的顾虑,也并不因为对方的油盐不进而觉得苦恼,他再次往前走上一步,看向对方手上的那道痕迹。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现在赌不起了不是吗?” “郊外的那些乞丐被灭杀,陈家父子不知所踪,仙门认定是魔族搞的鬼,你就算是下定了决心去求助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冒着风险去找罪魁祸首,毕竟这种事情向来是仙门管不了的,通知临天界那边,也无非就是派几个人下来查一查,找不到线索,就干脆定性为魔族所为,很合理不是吗?或许你运气好,碰上几个心善爱管闲事的,可也会连累他们,这也是你一直不曾对外求助的原因吧?” “你认为,此事并非魔族所为,而是嫁祸他手,陈老爷是被迫,陈家少爷和其他人则是无妄之灾,你不敢赌。” 对面的少女瞳孔震缩,她惊讶地看着林洲,从那张温和的面庞中却瞧出一些深不见底的探究和统筹。 她动了动唇:“你,你又怎么敢确定,是仙门所为,你不是也是仙门百家的子弟吗?别想套我的话!我如何确定你会帮我?” 林洲抬手,手掌拍上她的肩膀,肩上的力度一落,便有颤颤的动作显示,他看着那张故作镇静的脸,收起笑。 “大概是因为,我有些好管闲事,而且有人引我入局,我当然得热情相待了。” “我帮你当然有要求,你是剑识,却被剑身所伤,这是因为你入了他人身,既然能入他人身,你帮我瞧瞧,我这副身躯,是否易主。” 这问题来的太简单,也与山城之事毫无关系,小乞丐瞧着林洲,犹豫几秒后抬起手,手指搭在林洲递来的手腕上,薄弱的灵气侵入身体带来的些微不适,随后便是温热的暖流。 “林小公子莫不是被伤了脑子?” 林洲听着这不太像回答的话,不恼,反而讳莫如深地笑了一下,挥开袖口转身。 “看来,这事情,我是非管不可了,就看你,愿不愿意配合我。” 小乞丐松开了双拳:“我可以告诉你,但那人我只在这副躯体的记忆里见过一次,模样已经不清楚了,只留下这根发钗,其他的,你便是再问,我也记不起来了。” 林洲抬手,身边的侍卫将长剑递上来,视线在林洲身上看了一眼,正好奇自己家少爷要做什么的时候,只见林洲忽然将长剑一挥,剑尖堪堪停在小乞丐的手前。 他翻转过一圈剑柄,四指并拢:“那便请姑娘,拿着这把剑,叫我看看诚意。” 一个时辰后,林洲回了城内的客栈,进门的时候便看见一桌子的人,见他进来都齐齐望过来。 在此等候的赵擎起身,走到林洲身前:“林小侄这是去哪了,我们正等你呢。” 林洲笑着叫小二奉上茶水,指了指一旁的茶桌:“赵伯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我方才觉得不太舒服,去东市的医馆瞧了瞧,买了几副药。” 赵擎顺着他的话往林洲身上侍卫的手上一瞧,果然拎着几副药,药味有些大,靠近了便难忍。 他尴尬地笑了两声:“无事无事,只是想问问,你可曾在城内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那疯子把义庄烧了个干净,还杀了好几个人,官府正在找她呢,我们听说那女人去了林小侄你在的东市,便想着你会不会有危险,正派了人出去,不过他们还没回来。” 林洲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若沉思的模样,下一秒恍然叫一声。 “赵伯伯是说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我记得的。” 赵擎闻言大喜,蹭地从椅子上坐起,桌子都连带着晃了晃,丝毫不顾及长辈姿态。 林洲见他的模样,疑惑问:“赵伯伯问这个做什么?这样的事情,不是该官府管吗?莫不是她沾染了什么妖邪?她看着挺疯的。” 赵擎叹了一声,悲愤地锤了一下桌子:“城内的借灵阵,很可能和她有关系,我们的人查到,那孩子很早之前和陈赴有过交际,那位叫做阿鸢的姑娘,和她的关系也匪浅,而且陈家少爷的血傀被毁掉之后,陈赴营造出来的假象全都消失了,死的死,伤的伤,个别还没有启动的借灵阵内的百姓也受到了影响,今天城内人心惶惶,老死的病死的本来是要被送去义庄的,可半路上义庄着火的消息就传了过来,只能暂时把他们放在衙门。” 他上前,一脸的忧心忡忡:“那孩子一定知道点什么,说不定她是魔族那边派来监视陈赴的,见状不对,就想灭口,而且知府翻找了以前的卷轴,得知城外那些乞丐和陈府的那些下人关系很深,我问过了,那些乞丐都不能说话,也没什么人注意,仔细查的时候才知道,是被拔掉了舌头!” “若是让那人跑了,不知道要错过多少线索,林小侄在哪里看见的,可否带我们去?” 林洲捧着杯子的手轻敲。 他笑了笑,一脸无辜。 “找人?赵伯伯不用找了。” 赵擎一顿,疑惑地看过去。 林洲把杯子放下,站起身挥挥衣袖。 “我在医馆的时候,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了看,便瞧见一个小疯子拿着一把剑在跑,本来想追上去看看的,可惜——” “她自刎了。” “赵伯伯恐怕得去衙门瞧瞧了。” “我有些受了惊,就不陪赵伯伯去了。” 吹空调感冒了,一感冒症状就好严重,所以我好几天没码字嘻嘻,已经没有存稿了呜呜呜[爆哭][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围城 第16章 做好事 虽说是不陪着去衙门,却是打开了客房的窗户,朝着窗下看去。 街市上零星来往几个人,迈着不太灵活的老腿,手上拿着衙役的刀,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太合身。 他们停在路上哭嚎的老者面前,将人扶起悉心安慰,却没多久便跟着哭了起来。 这种场景,林洲在回来的路上见了不少,被陈赴转换平衡的平衡点被打破,受阵法影响的人也不堪其威力,独身一人的静静等着自己的容颜老去,家中有老小的,哭着喊着求苍天开开眼。 死气漫延了整个山城,便是连他们住的这家小客栈,都已经没了主人。 翌日,没被影响的云知府带着几位衙役将各家各户死去的人搬到了附近的加急建起的义庄。 说是义庄,也不过是被几根柱子撑着,铺上干草,在下方放上好些草席,就成了义庄,可其实其中帮忙置放尸体的人也不过是普通百姓,因此也只是短暂存放,等把城内的尸体都搬到一块了,再送去葬下。 天色有些暗,林洲出门时拿了把伞,没走出几步就用上了。 大付过来报,仙门的那些人都帮忙去运尸了,留下的一部分,也都在陈府继续查探线索。 “沉涣他们呢?” 大付正要离开,听林洲一问,又转身过去。 “少爷,沉涣他跟着那赵擎去义庄了,在城西那边,我们要去城东,不会遇上。” 本以为林洲会高兴地笑出来,抬头时却见自家少爷一脸深沉。 大付看着他摇摇头,随后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林洲严肃地拍上大付的肩膀:“我认为你十分可靠。” 大付两眼一亮,拍拍胸脯:“这是自然少爷,我可是我们兄弟里面武功最高的!不过当然不及少爷,少爷只是独身在外,迫不得已隐藏实力,否则陈赴那小贼怎么能伤少爷分毫。” 林洲若有其事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大付的笑容僵住片刻:“... ...实话,实话。” 林洲这么一打岔,大付也没问他问沉涣做什么,只是按照林洲的吩咐,去城西找人,并尽量把那边的一群人都引到城东来,可至于引过去做什么,林洲也没细说。 大付一走,十三就接了他的职在明面上跟着林洲,城东要比城西冷清多了,以往的叫卖声不再,只剩下偶尔传来的低泣。 两人一直往前走,走到城西的菩萨庙内,自行点燃了几根香,虔诚地拜上三拜后,停在那位菩萨的佛像前闭眼似祈祷。 十三觉得眼前的佛像眼熟,认真瞧了半天才认得出——许久之前在老爷的书房内见过其画像,虽说极少有人能画得出,但这位仙子额间的印花却是极为好认的。 一数七瓣,无花蕊,多于额心,是上天界那位云渡宿星点化法印,而云渡宿星座下弟子只有两位,一位身死于几百年前的那场叛逃,一位在受了指令下界化解天灾时,再无音讯。 而现在那位已经渐渐被淡忘的失了踪迹的仙子,佛像却出现在了山城,山城并非她的管辖之地啊! 十三睁大了眼睛,他瞥向自家少爷,企图在对方睁眼时开口,被脑后长了眼睛的林洲打断。 “嘘,”林洲竖起一指,“拜佛需虔诚,莫要吵闹。” 闻言,十三便紧闭上嘴,看着他家少爷一拜三叩,当真虔诚。 寺庙内的香火冷清,前些日子上的香已经燃尽,林洲又点燃了好几支,拢在掌心看着要再去拜一拜,走到软垫前时,忽然转过头,伸手将手中一半的香递给一旁忽然出现的女子。 来人蒙着面,穿着不太合身,手臂上横过一条长长的剑痕,痕迹瞩目,女子却没有涂上任何脂粉掩盖,她走上前来,周身传来些许冷意,像山泉一般。 十三看着这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女子,瞬间警惕起来,拔出腰侧的长剑横在女人身前,言辞警告。 “你是何人?” 明明方才没有听见一点脚步声,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一个人? 站定的女子瞥目,朝着林洲看过去,她视线内的青年微微一笑,抬手往下压住十三的长剑。 “她可不是人,”林洲与十三讶异的目光撞上,话落时看着讶异变成震惊。 十三猛地挡在林洲身前,但手上的长剑被林洲两指夹着,因此也并未作出什么十分无礼的举动,只是害怕面前的女子来着不善。 他看向对方,严声问:“你是谁?魔族派来的?还是陈家上边的人派来的,若敢轻举妄动,可别怪我拔剑无情。” 那女子听着十三的警告,忽地笑出了声来,那双潋滟的眸子扫过十三一眼,又转回到林洲身上。 她上前一步,丝毫不惧怕十三已经夹起的数张符箓。 “林少爷,我的诚意具现了,你的诚意,是否有些让人心生胆怯了?” 说完,她抬手,指尖跃起火焰,将手中的香点燃。 “抱歉,”林洲侧身,拍了拍十三的肩膀,让起退开一些,“只是我一介凡夫俗子,实在是需要一些保障,毕竟谁都能杀了我,谨慎些总是好的。” “十三,你退下吧,我与这位姑娘有要事相商量,半刻钟后再进来。” 十三面色稍显犹豫,被林洲再次唤了一声,只能捏出几张符箓塞到林洲手里,再把佩剑放下,这才三步一回头出去了。 林洲闭上眼,不知道心里默许离开什么愿望,微微扬起的嘴角显出他十分愉悦的心情,这种情绪甚至叫身边女子的话语都软了一些,没有最初开口时的剑拔弩张了。 “林公子可认识这位仙人?” 林洲摇摇头,又点点头:“要说认识,记忆里没有见过,可要说不认识,这佛像又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世人所雕刻的佛像大都与原本的仙人有所区别,便是仙门掌门都难能见到,何况寻常百姓,或许只是按照大家所熟知的模样来想象雕刻的,大约是我以前在什么地方瞧见过这位仙子。” 他说完,将香插上,一拜三叩后,转身看向女子。 “还敢问,姑娘姓名。” 女子拍拍裙摆站起,那双和林洲眸子相近的瞳色里闪过疑惑。 “唤我阿离便好,”她答完,继而循着疑惑问,“林公子让我背了那罪名,叫那些仙门的人无从下手,又为何敢肯定他们还会追究下去,山城的生气愈颓,过不了几天这里就是死城,林公子怎么敢肯定那些愚钝的家伙能找到阵眼,却不叫我直接告知他们?而且,你竟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约你来此。” 林洲看着她举起手中的香,将其插下,看着不算高大的佛像空了神,又喃喃道。 “莫不是想断了那些人的线索,自己把利全受了,再拿去上仙界邀功?自己藏的那一身本领又足够对付我,我的伎俩实在不足挂齿... ...林公子若真有如此报复,我可不敢随意相信你,现在,你该交出你的诚意了。” 她偏目,朝着林洲脖子上的那枚护身符看去。 “这法宝戴在身上,当真是少了许多麻烦。” 林洲看出她的心思,也并不因为这一点的得寸进尺厌烦,反而抬手捏住那枚护身符,晃了晃扯了扯。 手上的力度不小,却没法将一个小小的挂绳扯断,忙活了半天,阿离就是失了神智也能瞧出来,若是林洲能给她瞧瞧,早用这东西作为报酬了,毕竟也是难能一见的法宝,上仙界的人都未必能在林洲不愿意的情况下伤得了他。 “若是能取下来,我送给姑娘也不是不可。” 林洲微笑着说道。 “... ...是我冒昧了,”阿离不情不愿地收回视线,捡起十三放在地上的长剑,她挥动手腕,剑气横出掠过林洲颈侧,剑气割断了几缕林洲的发髻,却没也恰到好处地停下。 她嗤笑一声:“你要是用这把剑和我过招,我便是再死伤几次,没有你身上那东西,杀你也是轻轻松松,林公子千万别摘下来。” 林洲笑笑,脸上没什么变化,却是抬手用力地夺过阿离手上的长剑。 “自然,多谢姑娘提醒。” 他将剑放好,看着不知道为何又开始不满的阿离,几眼后移开视线,盯着前方的仙人像发怔。 “那么,你叫我来的地方我来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这阵眼在哪,又是何人。” 城内的低气压持续地影响着情绪,大付去时气势冲冲,回来便和蔫了的草一样垂头丧气。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沉涣和赵擎一群人,却不见方既带来的那些仙士。 林洲一直待在寺庙,等待城东的那帮人被大付带过来的时候,他正帮着寺庙内的小和尚搬取庙外的杂物。 余光瞥见沉涣时,便送了手上的东西,站直身来看向大门处的一群人。 沉涣大概是被大付用什么苦肉计骗来的,看起来面色急得很,看见林洲毫发无伤之后,便安静地站在赵擎身后。 赵擎略微表露出关心,一边上前,一边询问林洲的情况。 “林小侄,我听人说城东有位公子晕倒在寺庙了,赶忙带人过来看看,见你没事,那便好了。” 话落,又瞥见林洲身边那位蒙着面,似乎从未见过的女子。 他“嘶”了一声,视线飘过去。 “林小侄,这位是... ...” 林洲拍了怕手指,结果阿离递来的手帕擦拭,那只拥有明显疤痕的手已然肤若凝脂,丝毫看不着什么痕迹来。 他顿了下,笑着答:“我方才途径城东常去听书的茶楼,听说只剩下掌柜的独女,便进去瞧了瞧,瞧着她可怜,准备带回云州,在我手下做个丫鬟,够吃够喝,也算是积德。” 赵擎闻言,笑着点点头,可打量阿离的神情,明显带着怀疑。 “既然是遗孤,看着年岁也不小了,不如给她一些银两,叫她去其他地方谋个生计?这陌路之人,带在身边总归是不好。” 林洲像是没听懂一般:“那可不行赵伯伯,女子在外,总归是危险的。” 说完,听见一声冷哼。 “说得冠冕堂皇,这女子有戴着面纱,说不准,是看上了人家,想带回家做侍妾吧。” 高泽在人群前,大着嗓子讽刺林洲,怕极了没人能听见。 林洲温和的眸子冷了一瞬,抬眼看了高泽一眼,叫高泽忽地身体一颤,后面更难听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内。 高泽动了动唇,见自己被林洲一个活不久的废物瞪怕了,心里郁气涌上。 “看我做什么,怎么,说中了?” “闭嘴!” 赵擎呵止住,怒眼看向高泽。 “你若是不懂得什么是分寸,便回去抄写符咒经书一百遍,好好静静心!” 高泽被自己的师傅落了面子,气得脸色涨红,冷哼一声瞪了林洲一眼,便挥着袖子扬长而去。 赵擎见人走,好生好气地给林洲道歉。 “抱歉啊林小侄,这孩子太骄傲了,又有点不服管教,你别介意。” 林洲弯起眼睛,没有笑意的双眼落在赵擎身上。 “无事。” 赵擎心里舒了一口气,又听见林洲说。 “不过我的确看见一人晕倒在庙外,看着好生吓人,不过拿人没多久就醒了,疯跑着朝城门的方向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城门了。” “那男子似乎和我之前在万人坟瞧见的血傀相似,我的手下已经追过去了。” 赵擎一听,猛一拍手。 “糟糕,我们早该想到的!” 说完,匆匆留下一句“失陪”。 阿离看着人离开,翻了个白眼。 “你什么时候派人出去了?” 林洲耸耸肩,一脸无辜。 “骗骗人怎么了,我看着像不会骗人的吗?” “而且,我这身体,想进仙门查东西,就得让他们怀疑我啊,露点破绽最好,不然不是对不起你死上那么一回。” 手上的香灰被擦拭干净,林洲捡起地上的剑。 “走吧,好戏可不能错过。”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做好事 第17章 地下墓 林洲走的速度不快,到达万人坟的时候,赵擎看着被翻腾了个底朝天的万人坟,懊悔不已。 他身边,那些小辈都在一旁设下了阵,施咒聚魂在找些什么东西。 林洲站到一旁正在施法的小仙士身边,问过:“这位仙士,这是怎么了?你们在做什么?” 虽然看得出面前这位小仙士是在紧急探测林洲随意胡说的那个男子,但为了维持才被认回林家除了保命的技巧不甚熟悉仙术的人设,林洲一脸好奇紧张。 正在施法的青年被打断,心中不满,转头见是林家的那位小少爷,脸上的怒意便收了回去。 方长老说过,林家虽然与大部分仙门都不往来,甚至和义天宗有嫌隙,但终究是得罪不起的。 他扯出笑回答:“林少爷,你说的那个男人估计是漏网之鱼,我们在找他的踪迹呢,只是在此找了一会,那人没找到,却发现这里的借灵阵发生了变化,原先方长老为了以防万一,在各处都设下了伏鬼阵,就怕那些怨鬼跑了出去祸害人,可别的地方没事,甚至怨鬼都自行散去了不少,这里的却是死气和鬼气愈发浓重,甚至伏鬼阵已经奈何不了那些死气魔气了,再找不到阵眼将其毁坏,恐怕这一片都要变成死坟,说不准还会引来魔族,到时候别说山城了,附近的城池都要遭殃!” 林洲睁大了眼睛,抬手虚虚捂住唇:“这么严重!那小仙士我来帮忙吧?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仙士看看林洲还尚显苍白的面孔,哪里敢让林洲做什么,而且对方什么都不懂,更是不敢让他动手以至于搞出点什么小差错来,他可担待不起。 “不用不用!” 他急忙往前走,看了一眼林洲身边的丫鬟,指向万人坟外。 “您和这位姑娘先回去吧,这里还是挺危险的。” 林洲点着头,带上阿离远了一些,但也没有离开,这样看热闹的好位置,他可舍不得让给别人。 修复伏鬼阵需要不少人力,赵擎那边的人几乎都过去了,他自己则是去捉拿一些胆子大跑出来挑衅的怨鬼,将其桎梏住后,聚在一起贴上符纸,聚神问灵。 可此地的死人太多,甚至现在在万人坟中的怨鬼,几乎都是近些年因为陈赴而怨生而出的,普通的借灵阵向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汲取灵气生气,一般无法察觉,像这样横生怨鬼的,可少见。 说起来,还得感谢陈赴的野心。 赵擎结束一轮的问灵,这才注意到已经跟上来很久的林洲,他走过去,打量了一下林洲身边的阿离,心里的疑惑再度升起。 他走过去,叫了一声抱胸沉思的林洲。 “林小侄。” 林洲恍若才听见看见,扬起笑迎上去:“赵伯伯,我有些担心,就跟上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赵擎摇摇头,心想你担心什么,这里也没有林家的人。 他收起心里的疑惑,看向远处不断被引出的阵痕,那些阵痕的攻击**弱了很多,而且也因为阵法的失衡不稳定,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 “本来这里是找过一遍了的,当时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可想把那些受难得百姓葬下时,却被人拦下,说是这里已经葬不下那么多人了,当时就有所怀疑,一个坟地存在的时间和下阵的时间如果相近,说不定真有关系,本是打算缓一缓等明日办了丧事再继续查 ,可先前听小侄说有人跑了过来,现在大家都知道这有问题,谁都不敢出城,怕出去就死,怎么会有人敢来坟地。” 他说着,看了眼林洲的表情,又匆匆收回视线:“不过林小侄,你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在此地找了有一会了,一点留下的踪迹都没有,就算是遗留下的血傀或者是什么死物,也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林洲就知道他要问这一遭,他开口解释:“的确是看见了的,寺庙内的两位方丈都瞧见了,那人就闯进来那么一闹,接着就跑了。” 男人虽然是林洲瞎编乱造的,但寺庙里的两位被阿离一洗脑,自然是说什么是什么,又没有过路的人,城东的人都去了城西帮忙搬运安置死者,更是不会有人往城门的方向去,而且暗中保护自己的那些侍卫,又不是没有脑子的,都会帮忙着处理。 “难不成,真是我看错了?我真记得有的,就跑往城外的方向,或许不是来这里了,去了其他地方?” 赵擎摇摇头:“其他地方在我们离开后都被设下了严密的阵法,一般人根本进不去,怨鬼更靠近不了半分,而着周围我们设下的阵法中,受损的只有此地,却不是人为,我认为... ...” “此地定然藏有阵眼,且此阵眼因为陈家少爷的原因,现在格外不稳定,所以才造成伏鬼阵被死气强行破开的局面,还是多亏小侄提醒了我,不然我们恐怕要走很多弯路。” 林洲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这是怎么说?” 赵擎拍了拍沾上尘土的手:“可还记得我说过,这借灵阵在仙门无人能解?其实也不然,虽然是禁阵,但若是找到阵眼,也能将阵毁坏,只是需要损失一些东西,而禁阵的阵眼,向来藏得很深,大都是十分强大的妖邪或者是仙灵,需要足够的灵气生气来维持阵法的启动,因此绝非常人能承受。” “此阵的阵眼,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方才我瞧小侄你在寺庙,恐怕不知吧,一般有仙门百家驻守的城池,向来都会供奉一位仙神,只是山城的仙神许久之前便放弃了此地,可城内的寺庙仍然拜着神仙,那此地定然有散仙!” “只是我瞧着那位仙人不甚熟悉,也没法向宗门书信求证,便想着,来此地碰碰运气。” “能维持数个阵法的运行,也只有仙人能做到了。” “嗤。” 赵擎话落,眼睛朝发出笑声的姑娘看去,他愣了一会,愠恼地抬起手指向阿离:“这位姑娘可是觉得我说得有什么不对?” 阿离掀起眼眸,看了赵擎一眼,便移开视线不说话了,看着不想丫鬟,比林洲这个少爷还要高高在上。 林洲笑着将手横在阿离面前:“抱歉赵伯伯,我这丫鬟被刺激过,现在脑子可能有点不太好,时而哭时而笑得,现在估计是犯病了,您多担待。” 说完,抬眸朝阿离看过去,如水的眸子浸了冰,叫阿离到嘴反驳的话就咽了下去。 阿离垂眸看着林洲那双眼睛,严厉而熟悉的目光叫她愣住了神。 “不过,此地只是一个小小的城池,以往百年来,能叫得上名号的只有陈家祖上的太爷吧?” 赵擎摇摇头:“非也。” 他看向远处匆匆跑来的弟子,弟子挥着手大声喊着。 “师伯!我找到一个空墓,陪葬物都没有,棺材下面还有个通道!” 赵擎面色一喜,招手叫上林洲:“快去看看,我稍后与你解释,这事情一两句也说不清,你看见了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用于固阵的是谁。” 林洲佯装疑惑地迈开脚跟过去,可脚步并不急,不远不近地和前面的人拉着距离,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传话。 “阿离姑娘,我认为有时候做哥哑巴也挺好的,你说对吧?” 阿离被瞧了一眼,心虚地别开视线。 “... ...哦。” 找到的空墓棺材内什么都没有,破开棺材,下方是一条仅仅容纳一人通过的入口。 赵擎点了灵灯钻进去,没多久就朝上传来消息。 “下来吧。” 林洲看着前面的人依次下去,他弯下腰拉起衣摆,迫不及待地跟在前面小仙士的身后下去了。 墓下的空去并不潮湿闷热,反而凉得让人退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冷意,将身上的疙瘩都引了出来,林洲缩了缩肩膀,感叹一声该叫十三回去拿件大氅的。 他跟着前方的人顺着楼梯往下,灵灯的照耀范围并不能让林洲清晰地看见前方的路,等走到底后,才能借着墙壁边被点燃的蜡烛看清整个墓穴的情形。 墓穴不算大,赵擎站在不远处,他的面前是一口红木棺,棺周钉下数十枚银钉——绝不是寻常百姓或者达官贵人会用的墓钉。 林洲靠近几步,看着稍稍冒出头的银钉,钉头刻画着繁复的纹路,眯眼仔细看时,他觉得有些像写下的子文,而这种繁复的纹路不止钉子上有,棺木上也有,像一根根绳子将棺身缠绕,要困住其中的人。 “是仙棺!” 赵擎收起手中的剑,心神一动长剑消失在手中,他抬手合掌,朝那被叫做‘仙棺’的红木棺材倾。 “收起剑来。” 显然,对于仙人的东西,别说是棺材了,毛发他们都敬畏得很。 周围的人很听赵擎的话,纷纷收起手中的剑,林洲笑着,将手背向后方,袖口遮掩着手掌,两指夹着的银针闪过的光很快被遮盖。 他微微往一旁,与阿离肩并着肩站在一起,随后便像是不忍这地下的冷意,忍着咳了几声抬手。 “阿离,扶住我。” 阿离猛地被唤,心里不愿,却也还是身后扶住了人,可抬手接过林洲搭过来的手掌时,双目骤然紧缩,她朝着林洲看过去,手心绷紧,嘴角颤了颤扯出一抹笑。 “少爷,”嗓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妥协,“我们去前面看看吧?” 林洲点点头,也没人拦着他,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沉涣沉默得很,要不是林洲路过时看见他,还以为人没跟着下来。 也是,这么令人期待的场景,话本主角在场也是应当,只不过林洲没在那话本子里听过而已,也兴许是听得太多,弄混了弄杂了弄忘了,对他并无影响。 林洲没走太近,能看得清楚那棺木的全貌,也能把赵擎脸上的表情瞧的干净。 和赵擎一块站在前方的,还有药宗和其他宗门的几位弟子,药宗的那位是长老首徒,和赵擎站在一块,抚着白胡子沉思。 他忽然指向那棺木:“这棺木上都是防止尸体腐化的药物,虽然味道很淡,但我浸淫药草理学已久,绝不会闻错,可这是一副仙棺,应答放入落仙山内,怎么会出现在此,除非被贬下上仙界,成了一介散仙,那里面是... ...”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显然是不敢置信此地怎么会有仙人葬身。 赵擎确定了心中所想,目光直愣愣地朝着林洲看过去,林洲脸上也是一副迷茫。 他收回视线,想起方既和他说的话,没把林洲脸上的那些无辜看进心里,一挥手,便喊着‘开棺’,要看看里面的究竟。 他倒是要看看,这里面的人物,究竟和方既忌惮的林家有无关系。 他那位林小侄,能不能认得出。 [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地下墓 第18章 云瑶仙君 红色的棺木周身晕着微白的光,显得那过分刺目的红被云雾拢住了一般,被阴风晃动的烛火摇曳,照映出林洲颀长的身形。 他看着被赵擎等人强行拔出的棺钉,棺盖上的符文随着棺钉数量的减少而暗淡,黑暗暗的阴影中冒出那么一两缕浓厚的灵气,灵气显白色,要比下界多数人的灵气更加纯粹,冒出头头的那一瞬间,林洲被吹起的衣摆停下。 “哐咚——” 棺盖被彻底掀开,巨大的响动带起遮掩的尘埃,几人眯着眼睛挡住棺中强盛的灵光和封棺阵破炸开的威能。 林洲停下的衣摆再次被掀起,剧烈的能量冲撞向他,他未抬手挡上分毫,不如其他人一样因为仙人留下的灵气膨胀而觉得被压制,反而觉得身置一片浩荡的海,潮湿气息夹着温和的抚揉。 等威能散去,林洲才后知后觉抬手挡在身前,他微微歪了歪脖子,酸疼的感觉完全消失,身体里涌起一阵暖意,而那阵炸开的灵气,有种熟悉感。 “开了!” 赵擎收起挡住威能的剑,和几位仙士向前去查看,他目光落在那口红木棺内,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眉头却蹙起显露不解。 随后他向其他仙士询问:“各位,这位仙人,可有人认得?” 一旁的几位仙士开开口,其中一位视线朝林洲迅速地瞟了一下,被心思缜密的林洲捕捉到。 林洲背过手,了然他们这出戏。 想让我开口... ...可我要是开口了,连累了林家,岂不是罪过大了。 林洲还在想折中的办法,那几位已经开始互相飙戏。 “嘶,我从未在经阁内见过此仙人的画像,几位仁兄可知晓?” “这位仙人的仙身格外完整,可没听说过山城有过此等人物,莫不是被贬下的罪仙?” “可她身上并无罪火的痕迹,若是罪仙,也不该在此,当是在镇仙山内啊。” 几人说着,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赵擎看准时机,侧过身让开来,手中亮起的灵灯照耀了棺材内的那位的面庞。 林洲兴致盎然地冲进赵擎的陷阱当中,悄无声息地上前几步,视线落在那张如同娇嫩花蕊一般的面庞上。 那仙人的眉眼温和,额间刻有七瓣无花蕊,发髻稍稍遮住一些眼角,眼角旁粘着一朵鲜红的花,同是七瓣花红蕊,却比额间的那朵要显得枯败无色许多。 “这额间的法印,似乎有些熟悉... ...” 赵擎看着林洲落在仙人身上认真的视线,话语顿了下,抬手聚气准备查看这副身躯上缠绕的那些咒法,抬指的那刻,林洲的视线迅速从仙人的身上转移到赵擎身上,视线里的不满表露无遗。 赵擎勾了勾唇,心想师傅说得果真没错,林家必然和这山城的事故有所关系,说不定正如师傅所猜想,这阵法便是林家的人设下,否则为何敲好林洲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却要比很多世家子弟都要聪慧,气性也不一般,绝不是一个流浪多年的孩子该有的特质。 而且恰好在渡仙洲遇见他,恰好找到林洲的那个丫鬟死了,恰好那么多次,都死里逃生。 高泽的怀疑没有什么错,方既的忌惮也一步步在证实,师傅的话也没错。 ‘林家不能成为友,就只能是敌。’ 赵擎的眸子被紧眯着的眉眼挡住期待的情绪,手中的咒法却在缓慢,紧张的眉眼在表情的紧绷下显得狰狞。 “我认识她。” “赵小侄,你说你认识——” 赵擎带着不忿和疑惑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看着站在抬手拍打衣摆的林洲前方的女子,脸上露出遏制不住的愤怒来。 他稳住差点失控的灵气,看向那位林洲才收留的丫鬟。 “这位姑娘,这可是仙身,仙人的寿命可不是凡人能想象的,你却说你认识,姑娘莫不是说笑呢?” 虽是笑着打趣,话语里却隐隐喊着警告的意味,特别是看过去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叫人顿感压力。 林洲拍干净了在走入地墓时沾染的灰尘,笑着将阿离往后拉。 他站在阿离身前,一副维护的姿态。 “赵伯伯莫要着急啊。” 林洲视线扫过那些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脸庞,伸出手去,一直跟在身后十分安静地十三拿出一块手帕放下。 他轻轻擦拭着手心,对于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不甚关心,却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洲往前走几步,一步一疑惑:“赵伯伯,你不认识这仙人吗?我以为几位在山城调查这么久,也该听说过的?不过或许是因为这几日太多怪事,陈赴有和魔族勾结的嫌疑,后面又跑了,今天又忙着安置死者,毕竟死者为大,只不过都放在了城西,却是没去过城东... ...” “赵伯伯可记得我方才所在的寺庙?庙内的佛像,额间可是有一模一样的法印。” 这样一说,赵擎的记忆中浮现出那尊佛像的样子,不多的画面中有熟悉的印记划过,他看向一旁的仙士,仙士思索一番,蹙着眉点头。 “这样一说,确实有相同的法印,只是那尊佛像年久失修,面容已经分辨不太清楚,且世间大多人供奉的佛像都有想象的部分,大都是通过身上的法器和法印辨认,或是有格外特殊的特点。” 赵擎轻咳了一声,心里怀疑着自己,又看了一眼红木棺内的仙人,挥了一道手将脸上的疑虑收起。 他看向林洲,怀疑却一点不少,视线落在阿离身上时,沉思的表情里透露出一股子明了通透的情绪。 他呵呵笑了两声:“我的确没仔细看,实在是听说有人出了事情,担心林小侄,不过这位姑娘。” 话顿了一下。 “你是靠那枚法印认出的?可你一介平凡女子,怎么会认得法印,难不成是有什么奇遇?” 山城的人不多,若是有奇遇,早早就被奉上了天,哪里会呆在小茶馆里,便是女儿家,也得被家中送去陈府找个前程,何况阿离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谈何奇遇。 此话显然是在暗搓搓地试探阿离,林洲没有插话,像是没听懂般地看向阿离,他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澄澈,若不是手上的动作时而变换,压根瞧不出心中的期待来。 他也很想知道,这位身陨的仙人,和这剑识有什么关系。 阿离觑了一眼林洲,紧闭的唇微张:“我... ...” 赵擎身体往前倾,手掌抬起。 阿离眨了眨眼,低下头一副害怕的样子,她看了眼棺材,往林洲身后躲去,也不敢看赵擎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眼睛,咬了下唇。 “我,我从小就拜这位神仙的,绝不可能认错,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曾给寺庙捐过香火,每年都去,只不过前几年灾情严重,寺庙将积攒起来的香火钱都用去赈灾,就一直没有修缮过,后来又有无缘无故死人的事情出现,大家觉得是仙人不再庇佑山城了,寺庙就没落了... ...” 她眼神真切,眼尾带泪,字字句句包含着悲伤,却不知是悲伤神仙抛弃了这座小城,还是悲伤自己如同浮萍的后半生,又或者是对那仙人误解后的忏悔。 众人怀疑的目光转变为同情,沉涣见阿离流了泪,左右在身上找了找,递出一块帕子。 “姑娘莫要伤心。” 阿离抬眼,看了一眼沉涣,视线在他身上停留许久,才堪堪将对方递来的手帕接过,道了一声谢。 赵擎听了阿离的回答,打量的视线从女人身上移开,他抬手抚摸着略长的胡须。 “原来如此,那姑娘可知道这位仙人,名号是何?” 阿离抬眼。 “名为,云瑶仙君。” 话落,赵擎为首的几人皆面色一沉,他们齐齐朝那口棺木看去,显然是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赵擎沉声,拔出自己的佩剑,一副防御姿态上前去查看仙身,他在指尖微微凝聚起灵气,缓慢朝着仙身探去时,一阵灵光晃了眼睛,数条血色的细纹在仙人白皙的皮肤上显现。 她如同碎裂成多块的陶瓷,惊得赵擎立刻收了灵气,不敢再轻举妄动。 “魔族的印记!果真是她,几百年前,从镇仙塔下逃走的仙者!” “赵兄是说镇仙塔被毁时叛逃出界的罪仙?她不是死了吗?” 不知道谁大声惊呼,众人的目光死死盯着仙身上血色的符文,那些咒印散发出浓郁的魔气,魔气震荡开时,叫刚刚才收手的赵擎一时反应不及,被生生震退了好几步,索性有人接着没砸在墙上。 “魔族的咒法,难不成... ...” 赵擎拔出剑,心里的想法还没成型,只见那仙身上的符文忽然炸开,这次真当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又化作血色的雾散去,磅礴的灵气震开,将魔气遮掩的情况下,整个地墓被灵气打开了一个豁口。 林洲朝着豁口看过去,明亮的光从其中倾泄而来,光的终端落在那位仙子的面庞上,最后被收纳入一双如雪的眸子当中。 “宵小之辈,何故扰我清净。” 同眸子颜色一般冷的声音自仙人的胸膛中传出,一字一句无不蕴含威压,身边的几人都弯下了腰。 十三面露痛苦地挡在林洲面前,拔出那把随身佩戴的长剑。 下秒,冰冷的眸子一瞥,铁剑成了散落的粉末。 十三的手臂上传来断裂的声响,林洲在他闷哼时把人往后拉住,他抬眸,与那双冰冷的眸子相对。 赵擎见那仙身忽然睁了眼,威压袭来时没反应,被直直地击飞到墙壁上重重摔下,他手心发颤地看向前方的云瑶仙君,第一次对于方既说的‘不可逾越’有了清晰的认识。 他咽下喉间的血,半跪着抱拳:“仙者息怒,我等并无恶意!” 女子泛寒的眼睛未移开半分视线,她静静看着林洲身侧的沉涣,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瞧着像是欣喜,又瞧着是怨怼。 半晌没等来回应,赵擎抬头,便顺着视线瞧见了沉涣,少年此刻也不好受,整个人被迫半跪在地,说不出话,嘴角被自己咬出了血色,而那位一直朝他施加威压的云瑶仙君,则是气定神闲地抬起手。 “你... ...叫什么?” 话落,周身的气压瞬间散开,冷色的眸子忽然映入了沉涣那张紧张的脸。 少年的脖颈被捏住,他依然神色自若地抬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赵擎见沉涣如此没有眼见力,心中着急:“沉涣,还不快快回了仙者的话!” 沉涣瞥目,咬紧的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那仙人却是抬起手叫停。 他疑惑地抬头,见那仙人动了动手,额间的法印蕴出清亮的白色,白光极为强盛,双眸中却是闪过猩红,沉涣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他顿了下,背后的那把灵剑骤然失控地升起,剑身腾转,剑尖直指沉涣。 “这把剑,”云瑶仙君往前走过一步,落在沉涣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他身边的林洲身上。 她抬手,林洲脖颈上挂着的护身符被猛地拽向前,上面散发出的滚烫愈发浓烈,可又在上方灵气即将溃散时,骤然停住。 “这把剑,”她重复着,抓着护身符的手松开,转为握住那柄灵剑,“从何而来,而你,又是谁?” 后面的话显然是对林洲说的,沉涣咬牙站起身,挡在林洲身前。 “抱歉,他和我的剑无关,请仙者手下留情,此剑是家中宝物,并非抢夺而来。” 仙者听着,却没收起落在林洲身上打量的视线,她弯唇笑了一声,平了掌将剑横起。 “既然他与此无关,那你便死吧。” 话落,一道强劲的掌风挥出,可她手心的那柄剑千钧之际剧烈颤动,挣开了他人的束缚,腾跃起牢牢地挡住了掌风。 剑气和灵气碰撞至地墓内风尘铺满了脸,林洲忍不住咳意,抬手掩唇后挡住视线内的风尘,动作间从衣袖中取出几张符箓,正要用,被阿离抬手拦住。 “你挡不住的,走!” 阿离说完,朝仙者的位置深深看了一眼,拽起说不出话的十三,拉着林洲就要往地墓外跑。 赵擎一群人见此仙人并不打算放过他们,纷纷退避三舍,只是转身准备离开时,却瞧见将出口堵住的一群怨鬼。 “我有说叫你们走?” 冷淡至极的嗓音如同寒冰地狱的恶魔呢喃,冷视线一个一个扫过,随后垂下眸子,将被她打晕的沉涣扔在地上。 “这地方的东西,是你们弄出来的,便由你们自己受着,我便是一缕残魂,也叫你们跑不出去一步。” 林洲被抓着往外跑,还没跑到阶梯出,就被一阵气震得往后跌了好几步,他迅速站起身,扶住猛吐出一口血的十三,让其靠在墙壁边上,随后拽住要上前去‘拼命’的阿离。 湛蓝的眸子在阿离身上掠过:“你认识她。” 是肯定的语气。 阿离身体短暂顿了一下,她回过头,没再往前。 如此说,林洲便也没再问,只听阿离传音道:“她受了借灵阵的影响,身上还有那么多繁复的咒法,又是残魂,现在根本分不清是非好坏,要是唤不醒她的一丝神智,今天呆在这里的人都得死,你别拦我,我试试能不能唤醒她——” “你唤不醒。” 林洲笃定地说道。 话落,一只白皙的手掌击穿了林洲肩侧。 “林洲!” 阿离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双原本冰寒的眼睛里尽是杀戮的红。 “呃!” 林洲眉头一紧,嘴角的鲜血淌下,他抬手,将手中攥着的符箓贴在了那只穿透身体的手上,随后迅速往前脱身,衡扫过腿侧翻过身抓住灵剑剑身。 剑身颤颤,在两只手中不停抖动,血色将剑尖染红,忽地那柄上的血色消弭,仙者的手被震开,长剑在林洲手掌间转过一圈,数十道剑气将对面的仙者震退,剑尖直逼命门。 “轰——” 上方泄露下来的光将众人的视线照亮,怨鬼聚集在上方,却因为恐惧而迟迟没有下来。 阿离伸出去拉人的手顿住,她看着被手掌抵住的剑尖,心中顿感不妙。 “你是谁?” 仙者再次问了一句,探究的视线在杀意尽显的红瞳内也十分明显。 她将长剑捏着,往前一步,抬手想要抓住林洲的脖颈,即将碰到时,却想被灼伤一般快速退开,随后疑惑的视线落在那块护身符上。 她平静的眸子内浮上愤怒,低低地笑了一声后,抬手结阵。 “不好!她要结阵,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有人惊惧地唤出声,几人闻言纷纷上前去阻止,却被上方忽然跳下的怨鬼缠住。 林洲攥紧了手心,脸上的表情奇怪,他抬手抓住自己的护身符,低头看时,在上面瞧见了一些魔气的残留——是存在许久的,方才那位仙者也无法摧毁的魔气残留。 而且——她并没有对自己下死手,反而是将心中积攒的那些魔气震碎,让长时间积攒而来的病灶消除了。 是在帮自己?为什么? 林洲奇怪地看了眼结阵的仙者,对方额头的法印趋于透明,这意味着对方作为借灵阵的阵眼,因为长期接受死气和怨魔之气,已经不能算得上仙人了。 她要成魔了。 [裂开][裂开][裂开]怎么一个都不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云瑶仙君 第19章 破障 混乱不堪的灵气互相碰撞,聚合,分散,它们像一团乱麻把底墓死死地堵住,而那些前去阻挡的怨鬼忽然停下了动作,怨鬼周身的魔气汇聚成一串奇异的猩色符文滞于半空,浓郁的血腥气味伴随着周遭的炙热叫人难忍。 众人仿若至于火炉。 林洲看着那一串串猩色的符文,刺痛的眼睛受不住地闭上,他的胸膛开始发热,要比肩膀处再次淌血的伤处要更火热。 他抬手,在肩膀处用力点了几下,堪堪将血止住。 地墓内的光线被魔气挡住,先前那些亮起的灵灯也都熄灭,林洲智能通过那些猩色的光瞧见些许景象。 原本属于沉涣的灵剑立于上方的豁口中央,下方的云瑶仙君结印设阵,她手中的符文不断被贴在那些暴怒的怨鬼身上,被攫取的魔气逸散,在借灵阵的阵眼苏醒后,充斥了整个万人坟。 而在豁口之下,仙士们的皮肤逐渐像被蒸干了的皮,那些年纪尚小的,他们澄澈的目光浑浊起来,一张张年轻的脸覆上了皱纹和疲惫。 “啊!我的手!” 有人惊觉身体的不适,低头看了一眼,惊慌地大叫起来,他的叫声震撼了旁的人,原本抵御的姿势一散,便被那些怨鬼趁虚而入,将御阵中的人一网打尽。 周围起此彼伏的痛呼声,林洲抬手捂住了一只耳朵。 他看向还在设阵的云瑶仙君,抬手,手心缓慢地开始聚灵。 方才对方那一剑,把身体里的魔气给击散了,虽然不多,但对于林洲这原本一点灵都聚不了的身体来说,已经是火中送炭了,说不准自己还得感谢那位就要杀光这里的那位仙君。 灵气从浓郁的死气中被提取,掌心咒印结成时,林洲另一只手从腰侧的锦囊内取出数十张符纸,这些符箓至少是能给他们争取到逃脱的时间。 掌心合拢,灵气注入,他捏着符纸站起身,两指夹着一张符纸贴在冲来的怨鬼上,怨鬼惊叫一声,还未靠近便散作一团黑雾消逝了。 林家果真舍得下血本。 来不及惊叹这些符纸的威力,林洲退开两步,从混乱中找到一把脱离主人的剑,他执剑而起,手中的灵气尽数施加在指尖的符纸上,随后用剑割破手指,用血在符纸上画过一道咒文。 符纸被林洲贴在了剑刃上,血色隐藏于强盛的灵光下,他抬剑,目光凌厉地望向不远处的云瑶仙君。 “等一下!” 剑还未挥出,身边的女人便抬手抓住了林洲的剑柄,她看向林洲胸膛处的伤口,视线停留了数秒,瞥了下那被鲜血浸透的剑刃处,微白的灵光叫她瞳孔震缩。 “请让我来。” 在恢复本体后,难得能和林洲恭敬地说上一句话,现在的神态却格外卑微,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怜惜挂在眼内,叫林洲竟然一时不能拒绝。 他看了眼即将结阵成型的女人,垂了下眸子却没将剑放下。 扭动手腕后,林洲回答:“你若是可以,我并没有阻拦你,何须通过我的同意,若是不用我出手,自然是最好不过,不过若是这里有人死了,我可不会替你背罪责。” 说完,瞥眼扫过周围已然昏死过去的仙士,便是赵擎,此刻都因为被吸干了灵气而无力,被怨鬼找到机会后,挥出最后一道剑气便失去了意识——也显而易见地看得出,那位云瑶仙君,暂时不想弄出人命,至少现在是这样。 阿离抬头,与林洲冷淡的双眸对视,她抿下唇,忽然笑了一下,随后撑着腿站起身,身体因为周围的魔气出现一些奇异的符文——这是在被侵蚀的状态,人在其中尚会失去理智,剑识在这些魔气包裹下,也不免被影响。 她抬手,手中咒文成印,嘴里喃喃着复杂难懂的咒语,随后猛地朝前冲去。 林洲握剑的手紧了一下,他看向阿离前去的方向,在对方靠近时,那把悬在豁口处的灵剑骤然震颤,聚在周围的魔气被瞬间震散。 云瑶仙君抬头看去时,灵剑脱离了那一串串的猩色符文,迅速落入阿离的手中。 剑影落下,却不是朝着云瑶仙君本人去,而是斩散了她周围聚合的那些怨鬼,接着甩出几道剑风,打断了云瑶仙君的结阵。 她迅疾而去,长剑在她手中不断挥出残影,剑阵落下,灵气将周围的浓黑搅乱拆解,破空声和剑落的碰撞声不断,豁口方向洒下来的光照亮了中央处的两人。 阿离不断甩出剑气,手中术法不断,岩石被揉碎,飞烟被斩断,被裹挟在黑暗中的两人进进退退,瞧不出胜负。 林洲眯着眼睛,待阿离又一次将剑阵落下时,他侧身躲开,瞥了眼再次裂开的伤口后,抬手将痛觉屏蔽,擦掉嘴角的鲜血,随即盯着云瑶仙君后撤的位置,视线移动间,剑风落下,却砸在了空处。 “无用之举,”云瑶仙君闪到阿离身后,眉眼上抬神色嘲弄,“为了一群垃圾,也值得你如此?不如你也一起?” 她瞥向不远处的林洲,脸上浮现笑意时却忽地脸色一变。 林洲盯着对方被刺穿的手掌,立刻扬起剑,手中的灵气往剑上灌注而去,在云瑶仙君愣神的间隙,骤然朝前冲去。 剑尖刺入了女人的胸膛,林洲却听见一声闷哼后,抬眼看过去。 那双寒冰一样的眸子似乎融化了,眼睛主人的右掌被阿离紧紧攥着,手心的伤口处没有鲜血,只有源源不断的死气涌出,那些死气被阿离死死堵在其中。 可一处被堵住,另一处却是像被冲破的顽石,流水不断从破空中淌过。 林洲顿了顿,因着对方丝毫不抵抗的姿态疑惑,又望进那双忽然温和的眸子里,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双眸子,可仔细想的话,这种温和的眼神,同那已经‘死去’的小沄一模一样。 “你,”云瑶仙君动了动唇,她开始消逝的身体脆弱极了,林洲忽然就动不了,认真听着对方的话。 “还活着,活着就好... ...” 艰难地说完,她抬手,拔出林洲刺入自己胸膛的那把长剑,剑身已然被死气摧毁得不成样子,随后从中漫出来的死气聚起,托起她无力抬起的手掌。 “不要!” 阿离神色一变,慌张地喊出声,松开手中的长剑想要抓住云瑶仙君,却依旧是慢了一步。 两人被掌气击退,重重地被攮在墙壁上,胸口的热意喷薄出来,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抬眼看去时,远处的人抬手结印,周遭的怨鬼嘶吼着朝中心冲袭过去,数息间,如同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终于... ...” 至此,阵落,却非死阵,而是祭阵,以己魂,渡众生。 这位‘罪仙’,终是让这阵内的无辜生灵,忆起了当初,赎了罪。 地墓内的嘶吼声变为低声的呜咽,似乎持续了很久,又似乎很快就消散,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地下,一个渐渐清醒的灵魂,还有那口红木棺。 林洲撑着站起身,抬手唤来沉涣的那把灵剑,他看向云瑶仙君,心里涌起莫名的难受,却只得压下那抹莫名的情绪,站起身,手中聚灵,他持剑高举,接着便听见一声剑鸣。 破空的长剑挥下,云瑶仙君的消散的身躯被斩毁,灵气把周围的死气魔气驱散部分,通过上方的豁口,可以得见数十名御剑而来的仙士。 手中的灵剑发出震颤,林洲醒神,抬手解开肩侧的穴口,疼痛瞬间袭来,下一秒,他便昏死了过去。 狡辩的技巧林洲不熟练,但装死什么的,他要比躺在地上那些早早昏死过去的仙士要熟练多了。 地墓下的人被救出,林洲醒来的时候,他身边围着一群人,抬眼一瞧,除了那位方长老,一个都不认识。 见床上的人醒了,方既抬眼示意身旁的人上去查看。 林洲才微微转醒,就被人扶着靠在了床榻上,手腕被人抓过,随后按压住手腕的脉络,心跳声清晰地传入耳内,他抬眼,瞧见对方穿的一身苍青色衣衫的老者抚着长须为他把脉。 只是对方的手放上去半天,眉头皱的愈发紧,结束之后,面朝着方既的位置摇了摇头。 “这位小公子身体内的魔气侵蚀太深,怕已经成了顽疾,恐怕以后修仙的路,难了。” 他说完,却并无惋惜的神色。 方既点了点头,走过去看了林洲几眼,这才露出悲伤的表情。 他开口安慰:“林小公子以后莫要跟着他们胡闹了,这次是那残魂持续不久,又有人出手相助,也好在我们及时赶到,否则诸位仙士的伤恐怕就不止是简单修养两日便够了。” 方既从袖口中拿出一块瓷瓶,将其放置在一旁的柜台剖上后,一挥手解开了屋内的阵法。 林洲看着那道闪过去的光,嘴唇动了动,听着方既继续说话。 “只是我们去时,那云瑶仙君的残魂已经无法再造成什么威胁,可墓内却落下伏魔阵,此阵威力要比我们设下用来困住怨鬼的伏魔阵威力要大得多,哪怕是我,设下这样强大的阵法也需要半日,林小公子,可瞧见是谁设下的阵法?” 林洲动了动手指,叹一声气虚弱不堪的样子,他摇了摇头:“不知。” 说完,转过头又问。 “那位云瑶仙君,魂散了?” 方既朝一旁的人瞥上一眼:“确实是散魂了,她是阵眼,魂散阵便也就无法再支撑下去,那些怨鬼也被我们尽数除尽,山城的祸事已过,之后我们会派人驻守在山城,以免此地的阵法再次被有心之人利用。” 林洲顿了顿,勾出一抹苍白的笑:“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方既挥袖背过手:“既然林公子已经醒了,想必并无大碍,我宗的那些弟子还需要仔细诊治一番,对了。” 他忽然停下动作。 “沉涣看着伤得不轻,他的剑我们碰不了,看见的时候又是一直被林小公子拿着的。” 几人的目光朝床边的灵剑瞧去,上面还沾着不知道谁的血迹,将干净的褥子都沾染得脏污不堪。 方既转身。 “便劳烦林公子,自己还给沉涣那孩子吧,想必你们是极为亲近的人,这灵剑,可太过认主了。” 人走后,屋内清净了许多,林洲偏头,看着一旁的长剑,勾起的嘴角压下,他抬手将剑横起,视线仔仔细细地扫过剑身,眼中的情绪变换。 随后手顿住,抬起捏住自己的护身符。 “真是把好剑。” [摊手][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破障 第20章 旧钗 山城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云知府忙着安抚民众的情绪,剩下那些还没启用的借灵阵和万人坟留下的残余魔气也需要人去处理,因此没有人能管得住林洲的动作,翌日清晨他便买了几辆马车准备回云州了。 回去前,顺带叫阿离把灵剑还给了沉涣,对方十分识趣地没问阿离怎么能用灵剑,也十分识趣地没有跟上来,随着那些仙士一同去了外城解决残余的怨鬼。 晨间的风挺清爽,因此不速之客拦住林洲的马车时,他也并未显露出半分不耐。 “方小姐!” 林洲掀开了车帘,笑着对展开收手拦住马儿的方小姐。 “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小姐纠结着脸,似是不好意思开口,在车前扭扭捏捏了半天,还是林洲示意十三去问,这才说明了来意。 “林公子不用客气,我还未告知我姓名吧?我叫方苒,荏苒的苒,你唤我名便好。” 介绍自己时,视线不免瞥着林洲所坐马车后跟着的那几辆,她深吸一口气。 “林公子可是要赶回云州?你我同是要回云州的,可能,能带上我?” 林洲抬眼,方苒身边带着的那些侍从丫鬟早在他初次到山城时便遇害了,城内又雇不上车夫,一个女子,独身在外难免想家,怕是等不及让方既那群仙士护送她回去了。 他垂下眼皮,笑了笑掀下帘子,帘子内传来林洲温柔的应答。 “方小姐可在后面一辆车内,我近日感染了风寒,怕传了病,就不邀小姐同坐了。” 方苒听出对方的疏远之意,也不恼,红着脸兴奋地道了谢朝后方稍微小一些的马车内去。 十三见人上了车,拉动马绳动身,也不忘八卦:“少爷。” 他听见帘内传来闷闷的回音。 “少爷,这方小姐,怎么不和那些仙士一块回去,跟着我们做什么?她一个女子,独自跑来乘少爷你的车,没一会估计那些仙士全知道了,你说她是不是因为少爷你英勇的身姿——” “十三,”林洲打断了十三歪到姥姥家的话,“方家虽是名门大家,却也比不上林家,那些仙士不敢拦我们,可说不准会不会把方苒留下,毕竟她绝不可能是游玩至山城才被陈老爷盯上,方家与陈家的关联那些仙士要查,当然不会轻易放人走,不过她很聪明,舍得来求我。” 十三听得一头雾水,他放慢了速度,转过头去:“我没明白,少爷,她是差点被害的人,怎么还得被怀疑?而且那些仙士不放人走,也未免太过分,不怕方家找麻烦吗?怎么说也是仙门百家的大头,闹起来可不好,不过少爷你真贴心,还为方小姐着想这么多。” 车内传来一声沉沉的叹息。 “回去后,去私塾请个师傅,还有,你家公子我不喜欢这种柔柔弱弱的女子,强壮的也不喜欢,困了,我睡一会。” 十三一听林洲要睡觉,立刻就闭上了嘴,再次放缓了马儿的速度,让马车行驶得平缓沉稳。 从山城到云州最快的路都需要途径下城,郾城,抚州三个城池,几人马不停蹄地赶了五天路,才在黄昏时抵达了云州。 云州乃富饶之城,便是晨昏时热闹都不歇停,几人乘着马车过了城门,一路听着吆喝和交谈嬉笑声到了林府前。 马车才在林府前方晃过一眼,门外候着的人便双眼放出精光,手舞足蹈地推开府门朝里跑去。 他一边跑,还一边喊:“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我看见付大哥了,肯定错不了,老爷别吃了!” 林洲在车上昏昏欲睡,听着这道呼喊硬生生清醒,他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一眼浩浩荡荡跑出来的家丁,喉头一哽有言难语。 十三下了车:“少爷,咱们到家了!” 声音听着很是高兴。 林洲“嗯”了一声,挥挥手拒绝对方撑着自己下车的动作,轻踏着跳下,随后喊来大付。 “你将方小姐好生送回方家,对了,记得替我向方叔叔问一声好,我身体抱恙,过几日再去问候。” 大付奇怪地看了眼林洲,这一路上自己家少爷对方小姐冷淡得很,连吃食都不在一起,之前也表示过不会与方小姐有什么接触,这回怎么又改了注意,要对方家献殷勤了? 大付不懂,但他听话,抱拳点点头立刻就牵着马车朝方府的方向去了。 林洲目送大付转身,转头便看见了跌跌撞撞跑出来的中年男子,男子穿着华贵,行为却没那么矜持。 他见了林洲,稍小一些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嘴角还尚留有一些食物留下的油渍,咋一看像涂了一层蜜。 跑到林洲跟前时,旁边的老者眨巴眨巴眼睛拉住男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林洲看着自己那位便宜父亲傻笑着用袖口擦掉嘴角的油渍,绣有精美图纹的衣服上便添了污渍,他丝毫不在意地挥挥袖子,抓住林洲的手,鉴宝似的把人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要是条件允许,那眼神都想把林洲里里外外都检查一遍,确保人没问题。 “路上辛苦了,瘦了!” 林桓憋了半天,道出这么一句,叫林洲顿时想笑。 别说是刚刚认回来的,就是在林家长大的,都不存在瘦了这一说,林洲什么都能苦了自己,可不能在衣食住行上苦了自己。 要论少爷脾气,他是当真有的。 林洲露出笑颜,也憋了半天,朝林桓唤了一声“爹”。 这一声喊出来,林桓的嘴角都要咧到天上,他拉住林洲的手,轻拍着把人往府内带,一边询问一边安排身后跟来的管家做事。 “路上可吃得好睡得好?快马加鞭赶回来累了吧?” “管家,快去厨房叫人重新做些饭菜,可不能敷衍,再去把少爷的房间好好打扫一遍,叫几个丫鬟过来,等会安排到少爷房里,人要选好了,不要弄一些没眼色的进去。” “孩子,你是先吃饭还是休息一会?累了的话我等会叫人把饭菜端到你房里?怎么灰尘扑扑的,改明儿叫铺子里送一些锦缎来给你做衣裳!” 林洲没法抵抗林桓的热情,一问就一答。 “我很好,您不用操心。” “是有一点饿了,其他人也该好好吃顿饭了,叫厨房多准备一些,人不少呢。” “衣裳不急,得空了,我自己去铺子里瞧瞧!” 路上话不断,坐下来吃饭时话也不断,林桓丝毫没有仙门百家的姿态,话说得起劲,菜也夹得津津有味。 他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往林洲碗里夹去一些,小巧的一个瓷碗,满满当当的盛再不下东西。 林洲无奈地伸出手用筷子抵住碗沿:“爹,我够了,不用总给我夹菜,您也吃!” 说完,乖巧地给林桓也夹上几块鸡肉,叫林桓脸上的嘴都要扬起到天边去。 林桓吃上几口,又忍不住开了口:“对了,明天我叫大夫来给你看看,山城的大夫始终不如家里的好,听说那边又出了事情,你没受到什么影响吧?怎么风寒还不见好?定是那群家伙苛待了你!放心,你爹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林洲扶额苦笑:“没有苛待这一说,我与那群仙众来往并不密切,只是病重时来问候过而已。” 他将一些事情轻易地揭了过去,结果管家递来的羹汤,搅动几下后,倏然抬头。 “爹,”林洲忽然叫人,嘴唇上扬,弯着的湛蓝色眸子里掀起涟漪,“我有件事情问你。” 林桓放下筷子:“什么事情?你爹我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林洲满意地点点头:“那爹,云州,是不是要办那什么弟子大选?各大宗门的人都会来?爹你一定知道具体在哪办吧?” 他直勾勾看着林桓,一副期待的模样。 林桓的笑容滞住,他低下头,抬手掩在唇边重重地咳了两声,看着像是不太舒服。 林洲适时关心:“爹你怎么了?” 林桓摆摆手:“无事无事,呛到了而已,菜要冷了,快吃快吃!可不能饿到了。” 林洲没拿起筷子,看着林桓端起碗后继续问:“爹,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吗?你是林家家主,你肯定知道,难道爹你骗我?” 林桓端着碗的手一抖,他遽然放下碗筷一拍桌子:“胡说!” “我怎么会骗你!” 说完,又瞥了一眼林洲,抬手放在嘴边轻咳着。 “总之啊,你爹我只是去走个过场,到时候给你再选几个天资好的孩子,培养好了叫他们保护你,你就别去了,太危险了那地方,在家乖乖待着,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林洲看出来林桓不想让他和仙门沾上半点关系,“哦”了一声把人拉下来,也没再问弟子大选的事情,而是解开腰侧的锦囊,从里面拿出来一根发钗。 他又问:“我还有一个问题,爹,这发钗哪里有卖的?我新带回来的那个丫头,发钗有些旧了,我想着给她买个新的,得一模一样!” 林桓眼睛又瞪起来,他接过发钗,瞥了眼林洲:“你说外面站着的那丫头?一根发钗而已,买个别的就行了,何必买一模一样的,嘶,不过这样式确实只在云州有,你娘以前就爱戴,就在城西铺子里,别家都没卖的,那丫头哪来的这发钗?” 他仰头,朝门口的阿离身上瞧了一眼,嘴角压了压。 “看着也不像贵家小姐啊,你不会喜欢这丫头吧?” 林桓说到这里,倏地就站起来。 “那万万不可!” 说话的气势像是要丢了命一样的坚决。 林洲愣了下,轻笑着看向门口的阿离。 “爹,你说什么呢?只是报答救命之恩,了却心愿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拜托了,便想着问问,爹你想到哪去了?” “而且你儿子我,喜好很挑剔的。” “真,真的?”林桓半信半疑地慢悠悠坐下,把发钗还给林洲后,轻咳了一声放下戒心来。 “既然是这样,必定不能亏待了那位姑娘,我就把她收作义女吧!你... ...” 接着又得逞地笑开。 “可得好好对你妹妹!” “等身体养好了,城西几间铺子就由你管吧,她喜欢什么,拿回来就是!” “不用谢谢爹,快叫人进来认人!” 林洲的笑容凝固住:“... ...好。” 阿离:[害怕][害怕][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旧钗 第21章 久不见 喝了几副苦药,被迫在院子里呆了一天,院子外的那些侍卫一被撤下去,林洲就按捺不住收拾好准备出门。 出去时林桓瞧见了,只嘱咐十三好好跟着,然后把身边带着的阿离留下,美名其曰好好培养一下父女感情。 阿离也笑着跟人走了,只是眼神瞥过来时像要把林洲剁碎了包馄饨一样。 “少爷,”十三看着收回视线的阿离,把手里的账本抱紧了,“阿离姑娘,不是,小姐她是不是... ...” 十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儿有疾?要不要叫大夫回来看看?” 林洲移目看向十三,将手里握着的折扇挥开扇动:“她没事,只是有点不高兴而已,下次有热闹再带她去,去铺子里吧,账本给我。” 伸出手,十三便将账本送到了林洲手上。 林家的珠宝铺算得上云州最大的珠宝铺了,在城西中心,距离林府倒是不远,林洲带着十三,两人慢悠悠地逛到了店铺前。 铺内的掌柜早就知晓少爷要来,一早就候着,见了来人,更是什么话术都用上了。 “少爷真是风流倜傥,外面那些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少爷,可是将这账本看完了?竟然能这么快就看完,果然和老爷一样,是行商的料子!” “少爷,这身莫不是前几日外域进的锦缎?在少爷身上,真真叫人移不开眼,人家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别人穿这锦缎,却没少爷如此出众,那话也不怎么值得信!” 马屁拍得响,也没拍到马屁股上,林洲晃着手里的折扇,听着掌柜的恭维停下动作,合掌拢扇在柜台上一点。 “掌柜的真会说实话。” 掌柜的闻言,喜笑颜开地弯腰抬手要将人迎到内室。 只是他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林洲开口:“不必,劳烦掌柜的把店内所有的账单都拿给我,我想先从... ...” 他顿了下,拿出那枚发钗。 “这种发钗什么时候有的,就从什么时候看起,我听说云州只有我们这里才有这支发钗卖,应该不会有错吧?” 林洲面容和善地询问掌柜,言语上却让人额间冒了冷汗,掌柜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紧张,伸出四根手指看着林洲笑得诡异的脸。 他磕磕绊绊地答:“少,少爷!这云,云州,确实除了咱们没有珠宝铺子能进得起这样的货,不过那也是近几年才垄断了货源,再往前推十几年,还是有两家铺子有的,这发钗上面的珠子,可是仙家宝地所寻,一年才能做五支,之前老爷在珠宝方面不怎么上心,后来才分了多一些货源,每年的账本上都细致地写着呢!少爷想知道什么,都能看见!” 林洲:“掌柜的可还记得是哪两家吗?” 掌柜的低头思索了一会:“一个改行做裁缝铺子去了,掌柜的姓邱,另一家,就在城西,咱们酒楼对面!” 得到准确的回答,林洲就收了他要笑不笑的表情,愧疚布上脸,招呼着掌柜的去忙。 “掌柜的辛苦了,这发钗店内还有吗?帮我包一支吧。” 说着,扔出一袋银子。 “这些够吗?” 掌柜的哪敢接那钱袋子,张嘴想要说话,十三便看见林洲的眼色,十分识趣地打断了掌柜的话。 “掌柜的,少爷不喜欢话多的,拿东西付钱天经地义,不够的话找我,我稍等就回府取银子,把东西包好了,将账本快些拿来吧,少爷还得去酒楼瞧瞧呢,就不待了。” 见林洲身边的侍从发了话,掌柜的也识趣没多犹豫,拿了钱袋子便叫店内的伙计打包好东西,再将账本摞成一摞,叫了个伙计帮林洲抱到了不远处的酒楼。 林家几乎在云州各处都有铺子,什么行当的都有,说不上富可敌国,也能叹一声家财万贯了。 城西最大的酒楼,凌云楼,便是林家的家产之一。 现在还不到晌午,但楼内依旧人来人往,林洲拿着折扇玩弄,等待十三和掌柜的交涉,给他们空出一间雅间来。 青年身穿绸罗锦缎,衣上绣有的花纹虽繁复,颜色却不深,淡蓝的色彩与眼内的波澜相接应,河流汇进江海一般,倾泄下的深黑又霸道地挡住其中的风情。 林洲抬手,捋了捋额间有些长了的鬓发,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十三交代完,带来一个小二,见林洲低垂着脸露出将两鬓的杂发撩起时,眨巴眨巴了眼上去笑着说: “少爷,你就应该好好养着,吃好喝好,现在比山城的时候好看多了,我在远处打眼一瞧,还以为谁家的花魁到酒楼来了呢,少爷你比那些女子都好看。” 林洲微微蹙眉,又勾唇一笑轻轻用扇子打了一下十三。 “你的意思是说你家少爷我之前不好看咯?” 十三猛地摇头,摇了没几下又突然停住。 “没有没有,我不会说话,我是说少爷你更俊美了!都比以前白了。” 林洲盯着他:“嗯?小十三,虽然我喜欢听人夸我,但我听着你的话,总觉得不对劲。我之前在你眼里,什么样?” 他心里十分有九分的警觉和怀疑升腾起来,说他吃胖了一些情有可原,可说他变白净了是何意。 林洲想起他落水醒来前,自己可是深受姑娘喜爱的,可到了山城,却很少遇到那种倾慕的目光,只是那时候好奇心太浓,自己的样貌也并没有改变,一时间压根没在意那么一点小差别。 “不是,不是!”十三深觉自己说错了话,“少爷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就是想夸你来着。” 林洲笑笑,抬手摸摸他的头,和人说话的语气哄小孩一般:“乖,我没怪你,你不说实话,我才生气,快说说,我以前什么样?” 十三抬眼,疑惑的小眼睛盛满了大大的震撼,他嘴唇动了半天,见林洲脸上的笑压下去,立刻挺直了背闭上眼睛从腰侧抽出自己的佩剑。 他将佩剑双手抓着横在自己身前。 “其实也没什么,我初次见少爷的时候,少爷还是很英气的,就是人有点黑,有点瘦,有点不像老爷。” 说完,佩剑往前递了递。 “呜呜呜,少爷人好多,你轻点。” 林洲挑眉,抬手拍了拍十三手上的剑,随即从一旁的柜台上拿过一面铜镜,这铜镜是账房的姑娘放在这的,现在却让林洲派上了用场。 他左右看着镜子里五官精致俊美无比的青年,心里冒出诸多疑惑。 这不是挺英俊的吗?话本子里的人眼光这么高?而且他哪儿黑了,一直都很白净,以前还有人说过,跟煮过的莲子似的,就是不能吃。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洲越看越满意,只是面上没显,他把镜子放下,帮一动不敢动的的十三收好了佩剑。 “我看着像是脾气那么不好的吗?” 十三瞥了一眼林洲:“不,您脾气最好了。” 如果刚刚看他的眼神不像是要杀了他的话,那就更好了,而且少爷原来这么讨厌别人说他不好看,回去要和其他人说。 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十三讨好地走到林洲身边,手里的剑也稳稳当当地挪到了腰后方。 他嘿嘿笑了一声:“少爷,雅间准备好了,我们还是去雅间吧,下面人太多了,少爷磕着碰着了,老爷要心疼好久的。” 林洲抬手,叫一旁的店小二将账本送到了楼上去,还不忘叫住一边候着的掌柜。 “把酒楼的账也拿给我瞧瞧,十三。” 十三听见林洲叫自己,一股子干劲就来了。 “是少爷!” 林洲指了指门口,正对的方向有家珠宝铺子,正是之前那位掌柜说的其中之一,他指了指十三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小包裹。 “去问问,这发钗,现在那店内是否还有,对了,可要对人家客气以前,若是可以的话,问问他家掌柜,最近几十年这发钗都流向何处,要是不愿意说,就把店给盘下来,我上去了。” 十三昂首挺胸:“是少爷!” 说完他才看着林洲缓慢远去的背影回神。 少爷刚刚说什么?盘,盘下来?是买下来的意思吗?怎么说也是鼎鼎有名的珠宝铺子,说买,就,就买吗? 老爷,少爷可真败家呀! 酒楼准备的雅间是楼内最好的,茶也快快地端了上来,叫林洲刚刚因为脸的事情而产生的失望消失殆尽。 他打开账本呢,命人推开了身边的窗户,他看翻着账本,不忘往窗户下边看过去,横栏往外看,对面便是他叫十三去的珠宝铺子,他看着十三从里面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手里拿着几个钱袋子,样式与林家的钱袋不像同。 林洲见人折身回来,收了视线,垂下眼查看账本。 账本被翻到十几年前,精准地找到了手中发钗出售数量开始增多的那年,发钗名为‘琉璃药’,是药宗仙山内围生长的一种岩石上获取的矿石做成,矿石上生长着一种植物,其枝液气味能疗百病,那石头沾上了,也能有此效果。 只不过现在林洲手上拿着的这支发钗,嵌入进去的银色矿石碎片已经没了,只留下一个虚有其表的外壳。 林洲盯着账本上的字,另一只手把玩着那支发钗,发钗的尖头在手指上摩挲,触碰出痛意来时,门外有了声响。 十三打开门,眼睛瞥向林洲,被瞧见了之后嘿嘿笑一声掩饰脸上的心虚,他磨磨蹭蹭地关了门,侧着身走到林洲身后,随时便看着林洲将账本倒扣在桌上,放下手里的发钗端了杯茶慢慢抿下。 茶尽,他起身,扭头对十三微微一笑:“走吧。” 十三后脖子一凉:“少爷,走,走去哪?” 林洲伸出手,摊开道:“被人撵出来了,还拿了人东西,总得去问问如何得罪了人家,赔个不是,若是没有得罪,自然是去找找公道了,我以为你在外人面前挺不好欺负。” “不过我叫你去问问,你说了什么被人家撵了出来,还... ...” 林洲垂眼,指了指十三藏起来的钱袋子。 “给了封口费?” 十三脸色涨红,把钱袋子双手奉上:“少爷,不是我好欺负,实在是,实在是... ...” 他低下头:“我打不过那个掌柜身边的伙计,真打不过。” 林洲发笑,用钱袋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是叫你去问发钗的,不是叫你去砸店的,你这样说显得你家少爷我像恶霸,说吧,怎么问的?” 十三撇撇嘴:“我就说——我家少爷要买你家铺子!掌柜的呢?给个价吧!” 多霸气,多符合他家少爷的身份。 林洲:“... ...” “算了,和我下去。” 酒楼对面的珠宝铺子名为逐阁,听说是前几年才改的名字,来前林洲其实也了解了不少,比如这家的掌柜之前是仙门百家中朱家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把生意还算不错的铺子卖了,卖给了一位封姓的人,至此之后便改名了。 林洲带着十三进了门,便有人上前来询问,可见到十三后,脸上的热情就退却了几分。 “这位公子要些什么?是送家中长辈,还是送给心上人?” 店内只有一人,手上拿着算盘盘弄,嘴里嗑着瓜子,见来了人,吐出嘴里的壳,走过来满面春风地询问。 女子的眸子很特别,极少有人的眼睛是呈银白色,和雪一般柔软的颜色,毫无杂质的,也叫林洲顿感兴趣的颜色。 和那位云瑶仙君的眸色,倒是相同。 店内的伙计似乎就她一人,那十三说的打不过的那位,便是她了。 林洲露出忍耐的笑容,拉过一边的十三:“之前多有冒犯,我手下的人不太会说话,不知道姑娘可否问问你家掌柜,可有时间,我亲自与掌柜的聊聊,对了,鄙人姓林,名洲,以林家的名义恳请掌柜见上一面,姑娘可否行哥方便?” 说完,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弯下,细柳一样拂过,叫人无法拒绝。 那姑娘却是瘪着嘴,狠狠瞪了一眼林洲身边的十三。 十三瞧见了那一眼,指着自己看向林洲,还没说委屈呢,就有人打断了他的话。 “何事。” 林洲偏头,看向声音的来处。 男子一身青衣,长发高挽起,锐利的眉眼将林洲拉回那个有些刻意的场景内。 他扬唇亲启。 “原来是相识之人。” “封公子,好久不见。” 来咯[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久不见 第22章 来者不善 “巧。” 男人磁性的嗓音传入林洲耳内,令他的笑容看起来更灿烂了一些。 “或许不是巧合,”林洲上抬着眉眼,视线在男人的眉眼上流转,“是缘分也不一定。” 说完,他在心里默默感叹:再次看这张脸,还是喜欢,不过我是不是有点过于流氓了? 可话落,瞥见对面封灼微微动了下的唇角,心里的那点矜持就随着跑了个干净。 他抬手,将手里从十三哪儿拿来的钱袋子放在一旁的柜台上,钱袋子沉甸甸的,放下去的声音让店内的几人转了目光过来。 封灼似乎是面对这些视线不适,侧过身抬手朝内室一指:“里面聊。” 虽说算不上不客气,但也没多礼貌,可林洲没有一点不满,拍了拍十三的肩膀,却没有动。 “既然是聊些事情,自然是我来找地方招待封公子,”林洲同封灼一样,微微侧身,指向外边,“小店的菜还不错,正好也近晌午了,不如边吃边聊?” 封灼回过身,冷淡的眸子瞥过两人,他转头对身边的姑娘嘱咐:“云溪,看好店。” 被叫住云溪的姑娘狠瞪着老板,脚一跺抱胸别过脸去:“知道了。” 三人往外走,林洲稍微落在后面一些,进了酒楼的门时,十三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偏过脸:“怎么了?” 十三一脸警惕地看着前方等待林洲跟上去的封灼,把人拉到不远处小声提醒。 “少爷,你要小心一点这个人,他刚刚对我可不是那种态度,差点就用把剑捅进我肚子里了,可怕得很,他肯定图谋不轨,不然怎么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还跟少爷你出来,在我们的地盘,他肯定有问题!” 林洲挑了下眉头:“用剑?方才对你用武了?” 十三瘪着下嘴唇,委屈地点点头:“对!太可恶了!” 林洲:“嗯,真可恶,放心,我给你讨公道。” 十三泪眼婆娑:“呜呜呜,少爷你真好。” 林洲:“乖!” 安抚完这边,林洲叫十三守在外面,自己带着封灼进了方才订下的雅间。 雅间里搁置的茶已经冷了,他唤了人来,换上了一壶热茶。 “方才手下的人不太懂礼数,封公子莫要见怪,我以茶代酒,赔罪了。” 林洲端起一杯茶,轻晃了两下饮尽。 他放下茶杯,见封灼一动未动,扬起的嘴角抿了一下。 正要打开话题,一言未发的封灼忽然开口:“唤我封灼便好,若是不介意,可同他人一般叫我阿灼。” 阿灼... ... 林洲在心里笑一声:这人看着冷冷清清的,话上倒是极为热情,愧之不如啊。 他为人斟上一壶茶,也顺着封灼的意思轻声开口。 “那么阿灼,”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的别扭,“酒楼的新茶,尝尝?” 封灼接过林洲递过来的茶,启唇轻抿了几口,但没发表任何意见,林洲也不等他开口,顺着话便继续了。 “那么看样子,阿灼是不怪罪我那有些傻的侍从了?” 封灼放下茶杯,轻嗯了一声。 林洲笑着,把倒扣的账本捧起来:“我那侍从不太会说话,若是不喜欢他的话,直说便好,他也能懂,不必给他银钱,他用不着。” 原本和谐的氛围因为林洲的一句话陡然转变。 封灼紧压的唇忽然扬起些微的弧度,幽深的眸子盯着林洲,像是要将人融化了拽进手心,他垂眼,瞥了下林洲翻着账本那只手,目光呆滞了几秒,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他忽然启唇:“你很体贴你的侍从?” 林洲被问得一愣,他歪了下脑袋。 “体贴?” “算不上,只是觉得他被欺负后委屈的样子挺可怜的,所以来给他讨点公道,阿灼你不愿意?” 封灼泛冷的眸子垂下:“自然愿意。” 林洲手里的账本又被他翻开一页,手旁的茶壶浮上来的热气将托着账本的修长手指蒸出了一丝红,他抬眼,像水雾的眸子含着戏谑。 “那便再好不过了,”话语间,视线直勾勾看着封灼。 “不过阿灼应该知道了我约你来此,是想说什么事情吧?十三之前也在珠宝铺子明说过了,铺子你可以说个让你满意的数字,我林家还是能承担得起,如果不卖... ...” 落在封灼脸上的视线收敛,手上的账本被翻回了上一页。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可能会用一些不得了的手段去获得我想要的东西。” 说话的人风度翩翩,说的话却像是耍流氓,也叫人听得牙痒痒。 只是听这话的人,游走的神智回来后,问了一句毫无干系的话。 封灼:“十三?是你那位侍从?” 林洲捧着账本的手放下,他微微向前倾身,视线炙热:“阿灼你对我家侍从很感兴趣啊?可惜了,我挺喜欢带着他在身边,偶尔能陪我说说话,可不会割爱!” 茶桌对面的男人垂下眼,与林洲的视线重重相撞,却不逼人,好像只是叫两人的目光揉搓在一起,成了一捧抓不住的云,又或者是几缕山涧石块中穿过的水流。 “什么?”封灼的脸上出现一丝皲裂,他的眼神微微透露厌恶,“我对他不感兴趣。” “那你问他做什么?”林洲接着他的话问,像是看不懂封灼想要避开的视线。 封灼抬手,倒了一杯茶:“铺子我不会卖,那么你说的了不得的手段是什么?烧了我的铺子还是半夜爬屋顶?” 林洲睁大了眼睛,把账本一拍,眼角下垂。 他惊讶道:“原来我在阿灼心里是这样的人,如此粗蛮,如此没有礼教的吗?那真是好伤我的心啊,我以为我们已经是好友,原来只是我的错觉,那便是我自作多情了... ...” 说完,低下头的模样失落极了。 封灼沉默了半晌,在林洲以为这种‘调戏’的话不奏效时,男人又开口了。 他轻咳一声:“没有,我没有这样想你。” 见林洲不抬头,他又问:“你要铺子做什么?除了铺子,其他都可以。” 话说到这,林洲才抬头,他盯着那双黑眸看了几秒,确定确实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也就不再浪费口舌。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不搞到手我半辈子都会难受的,”他顿了顿,“不过不用担心,说不定铺子到手了,我也会半辈子都难受。” “若是实在为难,那就算了,我会再想想其他办法的。” 反正也不止一家珠宝铺子,算术他还是会的。 “不过我还有事情好奇,”林洲笑起来,“封公子,之前去山城,是去做什么?是去找货,还是去探亲?或者是四处走走,如此年轻便能买下一个珠宝铺子,阿灼是哪家的世家公子?怎么从未听过?” 何止是从未听过,压根就没想去听,云州有没有封姓这一世家根本不在林洲的考虑范围内。 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人格外合他的眼缘,不是初见时的惊艳,反而像认识许久,久到林洲甚至进来时便觉得,封灼不爱喝酒楼的茶。 他也不喜欢。 而他对于自己的直觉向来笃信不疑。 封灼低头,看了眼林洲攥紧的账本,上面的褶皱有些明显,可以看得出拿着它的主人此刻也有些紧张,只是不表于色。 他极快地断定:“你怕我?” 林洲的手顿了顿,不太自然地笑着应对:“阿灼这是说什么话,我怕你做什么?” 说完,门外传来脚步,店内的小二将菜摆满了茶桌,为两人介绍完后便恭敬地离开了。 方才没继续的话题也没被这一茬打断,只不过透过敞开的门看见门外焦急等待的十三时,林洲还是加快了速度。 他开门见山:“怕是有点的,毕竟我也不是仙门子弟,同阿灼这样的人呆在一起,又不甚熟悉,总归是害怕,何况我才冒犯了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心怀怨恨... ...” “没有,”冷风似的声音打断他,“不会怨恨,也不会讨厌的,至于你想知道我是谁,先前已经通过姓名,改日有空,我会差人送邀帖去林府。” 他微张的唇忽地抿住,随即低头朝茶杯看了眼。 “我煮的茶,还算可口。” 林洲知道这是拿林家的身份压也没办法拿到珠宝铺子了,也就没在言语里施加压力,他畅然笑开。 “既然如此,我很期待!” 说完,倒上一杯酒,朝封灼微微颔首,饮了下去,呛得一脸红。 在门外等着的十三心焦如焚,时不时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听见林洲的咳嗽声时,差点就拔剑冲了进去。 一刻钟后,林洲推开门露了面,他命人将封灼好好送了回去,回来时,便叫上十三进了包厢。 十三跟在林洲身上,看着自己家少爷沉默的表情,毫不避讳地问:“少爷,你为什么调戏封公子?” 林洲转身,叫十三身后跟着的人将饭菜撤了下去。 他淡声一笑:“什么叫做调戏,对人对事都要有合适的态度,封灼自己不愿意,我还能强迫他不成,而且... ...” 对方也甚有意。 “算了,在外面站着走来走去,木板都要被你踏破了,有什么急事?” 林洲弯下腰,将一旁的账本收好,见笔墨纸砚被人摆了上来,正要坐下,十三忽然一声惊讶。 “呀!”十三指向外边,“我差点忘了,老爷叫咱们回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少爷我们快走吧,老爷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语气焦急,显然不是说谎。 林洲把账本交到十三手里,迈开步子:“回府。” 林府内热闹得很,许多生面孔出现在院中和正堂,林洲叫十三将账本收好,进入院内朝着屋内走去。 身后跟来的家丁急走到林洲前方,伸手拦住:“少爷,老爷说回家后让少爷你去西院那边再让大夫瞧瞧,说是开了新的药方,说是对少爷的旧疾有好处。” 林洲偏头:“旧疾?” 家丁被林洲忽然的询问吓得一愣,支支吾吾说了个“是”。 “那挺好,不过我现在不想喝药,”林洲抬手将家丁拦在身前的手下压,“听说家中来了贵客,我作为林家的人,不论如何也要招待招待,别让人说我林家的子孙眼高于顶。” 凌锐的视线落在身上,家丁伸出去的手垂下啊,没再敢说一句话。 “此次大选,不知道林家参加的小辈有多少?林家的面子可是不能落下的。” “哼,方长老也是关心起我林家的事情来了,我族内自然是会让想法的小辈前去,何须告知你义天宗。” “林兄,怎的火气如此大,前几日林府的小公子回了云州,你不是应当高兴吗?毕竟找了那么多年,可惜... ...那孩子招呼也没和我打一声,不知道可安好?” “哼!方长老想知道的也太多了。” “知道什么?爹,怎么不告诉我是方长老他们到了府内,这样我便快些回来了。” 林洲招招手,叫门边候着的丫鬟过来。 “去,煮上好茶,叫厨房备好菜,正好各位长辈留下来吃个饭?” 林桓本来黑成炭的脸在听见林洲的声音后放晴又下雨,嘴角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最后梗着脖子训斥:“身子还没养好,叫你回来休息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有我就行了!” 林洲笑笑,大概是听见了林桓的话,脸上露出狡黠。 他走到堂中,朝各宗门的长老一一行礼,随后嗔怪地朝林桓开口。 “我这不是好奇来了什么贵客,看见是赵伯伯他们,便进来问个好,而且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一点风寒而已,爹你不用担心。” 说着,看向林桓的目光偏移,话锋也一转。 “刚刚我在外面不小心听见一嘴,是仙门的弟子大选吗?” 他朝方既稍稍释放善意:“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所以好奇了些,诸位长老莫要怪我问得多了。” “多什么多!” 林桓站起来,叫身边的人搬了椅子来,说完又将话反了过来。 “知道多了就快歇着,少说点话。” 一副要斥责又舍不得的样子,看得林洲心里一种奇异之感。 默默然觉得,这便宜爹还不错。 方既笑着,端着茶杯的手不断摩挲杯沿,眯起的眼睛里视线在林洲身上不断上下移动,他觑了眼怎么看都着急把自己宝贝儿子和仙门瞥干净的林桓,将茶杯放下。 “这是什么话,林小公子想要知道什么,问就是了,只不过着弟子大选,各个宗门都会来,所以也不会在云州城内举办,恐会引起其他势力的阻扰破坏,因此选地还在犹豫。” “不过林小公子,若是对弟子大选如此有兴趣... ...何不自己一试——” “放你的狗屁!” 林桓怒气冲冲地站起,要不是旁边有管家拉着,怕不是要冲上去和方既打上一回。 他指着方既的鼻子:“好你个方既,好你个义天宗,其他人你们撬不动,打我林家的注意来了?你当我林家没人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地对望着,其他人更是低头抿着自己的热茶,林洲站起身,拍拍林桓剧烈起伏的胸膛,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抱歉各位前辈,”他抬手朝身边候着的丫鬟招手,“我爹身体不适,改日再邀各位前来相聚。” 他对上方既幽深的目光,笑笑。 “多谢方长老盛情邀请了,这么大的盛事,自然是要去的。” “管家,送客。” 小剧场: 十三看着摆满了厨房的菜:少爷,仙门那些人走了,咱们,还吃吗? 林洲抱胸看着他:谁说给他们准备的?全府289人,摆上几桌,给你家少爷我庆祝。 十三:庆祝什么? 林洲:庆祝我钓到一条漂亮的大鱼(bushi) 封*漂亮的大鱼*灼:咕噜咕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来者不善 第23章 差别 内室熏上了香,林洲将煮好的水倒入茶壶,灼热的雾气让他的手微微发红,不经意被烫到了,也是没什么所谓地“嘶”一声,随后神情淡然地将滚烫的茶杯托着放到林桓面前。 林桓表情不太好地看着林洲被烫红的手指,抬眼瞧见对方的笑颜时,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这是做什么?折磨自己?” 林洲接上十三递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手指上沾的水,他瞥了眼那杯热腾腾的茶,笑意不显,话却是要讨人喜。 “这不是给您赔个不是吗?我也是第一次煮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您试试?” 林桓不接他的梯子:“哼,滚烫的水倒下去,能怎么好喝?算了,放着先凉一会。” 他将茶掩到身前来,瞥了一眼伸出手来的管家,生怕被倒掉。 眼前的茶保住了,林桓便就事论事:“一杯茶可打发不了你爹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想法,想去弟子大选凑个热闹,想都不要想,那地方鱼龙混杂的,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林洲不甚赞同:“我一个废人,会有什么事情?难不成还有人为了专门来杀我混进弟子大选,图什么?” 擦着手指的手停住,手帕往桌上一放,他倾身抬眼,眸子直直地看。 “爹,你说他们图什么?” “图,”林桓磕磕绊绊的说出一个字,又在看见林洲得逞的笑容后佯作生气地拍了下桌子。 他侧开脸端起茶杯,被烫得差点拿不住,一口闷下后站起身。 “你爹我好歹也是仙门百家鼎鼎有名的,谁要是把你绑了,不得把咱家家底掏空啊,要是有魔族混进来把你掳走了,我想找你都找不见了!” 林桓叫身后的管家留下:“看好少爷,去哪都给我带上几个人护好了,你想在弟子大选玩玩可以,但想进仙门,哼,免谈!” “我是不会答应的!” 袖风带来了满室的怨气,林洲偏过头,看向站在原地尴尬的管家,他扯了扯唇,笑问:“管家,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管家严肃的面庞上展现出无奈。 “那个,少爷。” “... ...没有了。” “行吧!”林洲站起来,把手帕放回十三手里,“我有些累了,十三,帮我端点水来,管家就先去歇着吧,也不必那么听我爹的话。” 管家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在屋子里闭眼小憩了一会,十三端着热水回来,他将脸帕搭在边上,轻声唤了下闭眼的林洲。 林洲睁眼,坐端正,把手浸入温热的水中。 他侧目看着十三,忽然问:“义天宗什么时候到云州的?” 十三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不过以往都是到的第二天便会来林家,义天宗那群人,天天想着从林家挖点什么人去义天宗,好把林家也拉入义天宗的势力范围,明明知道老爷不喜欢他们,还年年都来打扰,真是好厚的脸皮!” 林洲笑着:“还有这样的事情?倒是没听说,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知道不少,那我考考你。” 十三拍胸示意:“少爷,你尽管问,大哥不知道的,我都知道,老爷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不错!”林洲甚是满意。 “那听过杨汩这个人吗?宣城杨家的大公子,他是否会参加此次大选?” 话本里开局便是沉涣与杨汩不打不相识,既然来到了剧情开始的地方,自然是要搞搞清楚,他到底是患了癔症,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杨汩?” 十三摇摇头,又点点头。 “宣城杨家确是是有好几个男丁来着,但是姓名我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应当和公子年龄相差不大,极有可能来此大选,不过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杨家只是小家族,我们不必打交道的。” “那你查查,杨家现在,是什么字辈。” 十三闻言,立刻回了声“是”,只是还没行动,头顶上便传来大付的低言。 “少爷,杨家现在的大少爷,确是叫杨汩。” 林洲眉眼向上,期间蓄满了烦闷。 “我觉得在头顶上偷听不是个好的看守方法,大付,你说对吧?” 大付沉默了几秒,应了一声,随即屋瓦颤动,显然是离得远了些。 被这样一打搅,林洲也得知了杨汩的存在,便没了再询问的想法。 他将擦了手的脸帕扔进盆内,唤了丫鬟倒水,叫上还四处寻找大付位置的十三。 “回来也挺久了,陪我去看看人。” 十三疑问:“少爷,你要看谁?” 林洲踏出步子:“带我去小沄家。” 小沄是林家的厨娘的孩子,因为几代都在为林家做事,小沄也因此与林桓较为亲近,因此在找到了林洲的消息后,便叫小沄跟着一块去找林洲了,十几岁的孩子,也懂事,路上更是不少暗卫跟着,林桓一开始是不担心的,却没想出了那样的事情。 带着一群人,拿上一些贴补的东西,林洲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盘发绾髻的女子,她脸上有笑,将眼角的皱纹挤了出来,见是个俊俏俏的公子,穿着一身华贵衣裳,便收起笑容退开半步将门半开着。 “这位公子,可是要找谁?” “媳妇,谁啊?” 门内传来不远不近的青年声,听着女子的询问,声音由远及近。 “是林老爷他们有事情吗?” “咔啦——” 门被敞开。 林洲扬起笑,对露面的男人道明身份。 “两位,我替林家来问候。” “替林家... ...” 男人的神情由疑惑变为震惊,他低下头,遮掩表情的动作极为生疏,身边的女人被他拉着往后,脸上的笑意也在听见林洲的话后瞬间收敛。 “原来是少,少爷,”有些紧张的情绪叫他短暂磕巴了一下,“少爷,快请进,家里粗陋,还望不要嫌弃。” 他把人迎进院内,端了把干净的椅子放在四方桌前,随后又叫妻子热了茶。 林洲悠悠坐下,打量着这不大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一株紫丁香,开得极为艳,一瞧便是被人精心照料着。 “自然不会,”林洲将落在那朵娇艳花朵上的目光收回,礼貌地接过茶杯抿上一口,随后似若无意地提起,“没想到嫂子还懂得照料丁香,这花比林府中开得艳多了,改天叫府内的人来找大娘取取经如何?” 包含深意的视线落在大娘身上,叫人托着茶壶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了出来。 男人笑着站起身,朝女人使着眼色:“抱歉抱歉,我这婆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有些紧张,快去把屋子里的吃点拿出来,招待招待。” 大娘放下茶壶,点点头:“哦哦,好!” 说完转身匆匆跑进了屋内。 林洲的视线便由远处到近处,落在男人笑得勉强的脸上,他将茶杯晃着,抬手叫身后跟着的几人上前来。 带来的东西都被放在不大的四方桌上,满满当当挤着,高叠起的一些,将林洲的脸挡住,瞧不清神色。 “这些是林府的慰问,”林洲清冷的嗓音从那些物什内透出,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压在心坎上,“想必两位已经知道小沄的事情了,此事我有错,你们为林府做事,林府必定会将你们视为自家人,不分彼此,只是逝者已去,两位莫要过于悲伤,不论你们怎么样看我,带着什么样的想法,我都会一并接受。” “咚。” 茶杯被放下。 “若是怨我,除了触及底线的要求,我都会接受,两位... ...莫要与林家生了嫌隙。” 林洲说完,站起身,平静的脸庞从堆叠起的物什上显露出来,他压着唇,挥袖侧开步子,双手抬起合抱弯下了腰。 “这是做什么!”男人着急地站起来,双手抬起托着林洲的手,身子也跟着微微弯下,“林府对我们一家都恩重如山,怎会怨林家!少爷你这是折煞我了!” 他将林洲扶起,脸上闪过自责和悔意,坚毅的脸上泄露出那么一些不真实的脆弱。 林洲看着大男人落了泪,也顺势抬手拍着对方的背脊安慰。 男人呜咽着开口:“小沄走得早,我们心里也很伤心,她才十二岁,我和她娘说好,攒够了钱,供她去学堂的,可惜... ...” 悲伤的话语引起旁的人同情心泛起,林洲却不在那之列,他看着低头的男人,冷静的视线让人看起来过分冷血,甚至不经意间,嘴角勾起的弧度致人心颤。 “小沄她是最喜欢少爷的,”男人抬手抹了下眼泪,将手背迅速往衣襟上一擦,“小时候每天都听老爷说少爷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才吵着要跟去,如今这样,也只是天命难违,怎么能怪罪少爷,怪罪林家呢!” 他忽然抬头,些许发红的眼睛看着林洲,双手将林洲的手臂抓着。 “少爷能记得她,她应当是高兴的,少爷莫要自责。” 林洲沉默着,不太赞同男人的话。 哪里有天命难违这一说,无非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推脱之词,又怎么可能因为身份的原因便化解了责任,足够喜欢小沄的话,怕是要恨死了他。 不恨的原因无非就只有两个,要么没死,要么不在意。 可夫妻俩就这一个孩子,回云州前也问过,便只能是后者了。 小沄没死,或者说,林洲葬下的那副身躯,是个幌子,可这幌子的作用,林洲却想不到。 是想让他卷入山城那事,还是想让他和方苒产生交集... ... “少爷?你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拉回林洲的思绪。 林洲安抚道:“我没事,大哥好好陪陪嫂子,这些东西是算我孝敬你们的,我把小沄当妹妹看,自然是把你们当亲人看待,所以不必推脱,茶已经喝了,来就是想看看两位,等会还得去铺子里打点,也是抽着空来的。” 他站起身来,抬手勾了勾,十三便放上来一个钱袋子。 大哥见状抬手便要塞回去,被林洲稳稳抓住手腕,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却被林洲一只手压制得死死的。 林洲将钱袋子塞到男人手心,笑意甚深:“若是推拒了,我恐怕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大哥还是拿着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铺子里了,下次有机会,再和你们一块去看看小沄。” 男人也没再推拒,只是神色奇怪地点点头,将林洲送出了院子。 走出一段距离后,已经远了那条小沄父母居住的小巷,林洲慢下来脚步,忽然停下。 “少爷,怎么不走了?” 林洲将手中折扇一挥,他问:“方才小沄娘说要去拿吃点,拿吃点,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十三一想:“是有点久了,咱们走了小沄娘都不见出来,什么东西要找那么久,少爷... ...难不成,她故意不出来的?” 林洲轻笑一声,扇尾轻点在手心:“算你聪明,走,回去,看看那嫂子,到底去拿什么好东西了。” 一群人离开没多久,那院门就紧闭上了,林洲停在巷口处,折弯的时候挥挥手叫其他人不必跟上来。 他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推了推,木门纹丝不动。 思量一会后,林洲四周瞥了一眼,指尖流转出薄薄的灵气,灵气顺着门缝进入,小沄娘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 “谢谢你,只是我不能再骗... ...” “稍等。” 熟悉的男声打断小沄娘的话,林洲皱眉,随即快速收起灵气的外放,手指却在门开时还保持着竖起施法的状态。 门后的男人垂眸瞧了眼林洲的手,很快地将目光落在林洲略微心虚的表情上,他推开门,嘴唇微微勾,笑意不深,好像是在高兴,但又好像不太高兴。 封灼轻声:“林公子,好巧。” 这句话换了个人说,叫林洲心里怪异得很,他点点头,看着封灼身后诧异的女人,笑着解了这奇怪的氛围。 “阿灼让我自在些,怎么自己这么生分,唤我阿泛便好,这是我的字。” 他保持着笑意,朝封灼身后的女人看。 “只不过,阿灼怎么在这里?与这家人认识?” 封灼立在门前,将小沄娘的表情稍稍遮挡一些。 他神色未变:“前几日家中的厨子病了,张大嫂帮忙做过几日的饭,味道不错,便想着能不能让她去府内做事,可惜似乎不行。” “原来是这样,”林洲看着封灼的眼睛,也不再追问,“那你品味不错,嫂子做的菜,味道可不比酒楼的差,不过人是不可能让出去了,阿灼要是想吃,今日来我林府蹭个饭也不是不可,正好我一人无聊得很,有人陪我说说话也挺不错,怎么样?我邀你,你来吗?” 说话时,林洲往前踏了几步,脚踩在门槛上,微微踮着倾身,两双眼睛的距离拉得很近,叫林洲能闻得到男人身上湿润的香气。 “抱歉。” 封灼垂下眸子。 “今日要去城外,下次我亲自去送邀帖。” 林洲默然了一会,还想说点什么,后边传来急促的脚步。 十三跑了过来,附耳说了点什么。 林洲听完,点点头对封灼歉意一笑。 “既然如此,便只能下次了,我还有事,十三,将忘记的东西拿上,回府。” 十三愣愣地进了院子,在地上找了一圈,避着人抓了一把空气应付。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差别 第24章 利换利 “什么时候来的?” 林洲进了府,也瞧见了再次出现在府内的陌生面孔。 十三将背在身后的剑拿下,姿态警惕地回答:“出门不久就回来了,说是有了确定的场地,来找老爷商量,谁知道是冲着您来的。” 他左右看了眼那群陌生面孔,抬手附耳在林洲耳边。 “而且管家说,来的不止先前那些小家族的掌门长老,甚至仙门百家顶上那几位都来了,一看就是要朝老爷施压,呸,一群仗势欺人的玩意!” 林洲慢下脚步,抬起折扇在十三嘴前一晃:“这话和我说说就好,别叫旁的人听见了,走吧,去瞧瞧我爹气成什么样了。” 正堂内的丫鬟家丁都挤了出来,见林洲回了府,齐齐上前去拦着人。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药堂那边的药已经包好了,正要煎药,少爷去别院等一会,我们稍后就送上来,老爷他和仙门的几位长老掌门有要事相商,此刻抽不出身来。” 林洲闻言,手中的折扇合拢被他放在十三手上,语气不急不缓,声音却正好挺大。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我爹了,让他与诸位前辈好好商量要事吧,我一介小辈在此,也不太妥当。” 说完,便感觉到正堂门前萦绕的桎梏消散,门内传来威严的话音。 “可是林小公子,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也与你有关,便进来喝口茶吧。” 声音微微粗糙,像未被研磨过的石磨。 拦着林洲的下人闻言,便没有了动作,林洲从一群人中往前走,推开门走近。 他抱拳行礼,眼睛也不空闲地将室内的每个人都瞧上了一遍,除却方既之前带来的几个人之外,多了三张从未见过的面孔,坐于林桓身旁的位置,身份要比方既要高上许多。 坐在林桓右侧的男人在一众人中格外突出,没有别的,相比于那些已经稍显老态的仙士,他却格外年轻,瞧着三十岁的模样,实际上怕是有好几百了。 “你,便是林洲?倒是一表人才。” 被林洲不断打量着的男人开口询问,同方才在门外听见的声音一样,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林洲抬眼,单薄的身躯在对方锋锐的视线夹缝求生般地弯了弯,他勾起唇角看似恭敬地笑,瞥见林桓黑沉沉的脸时,笑意又往下压了压。 “前辈谬赞。” “哼,姓丘的,人也见过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林桓盯着林洲,视线朝门外十三的身上一闪,眼角微微一扯。 十三立刻明了,迈出脚步便要将林洲给拉下去。 谁知道还没轮到林洲不愿意,那位姓丘的仙士忽然抬手,“嘭”地一声门被关上,他垂手再看向林洲时,眼底的狡黠浓郁。 “林兄这是什么话,只是见了人,事情可不能敲定,我瞧着,”他微微一顿,嚣张地看向林桓,“这位小辈,倒是也可以加到名单内,听说林小公子出生时便能聚灵,可惜天妒英才,叫魔族掳了去,灵脉受损,怕是难以修炼。” 林桓听着这话,手指敲动扶手的频率加快,他瞥了眼姓丘的那位,冷哼一声:“丘彷,惺惺作态什么呢,你巴不得我儿子不能修仙。” 丘彷脸上冷了几分,却依然保持着笑容:“林兄这话可多心了,我也是可惜林小公子的资质,这灵脉受损说重也不重,说轻,却是要费尽心力找珍贵的药材养着。” 林桓的面色更难看了,似乎是说到了什么痛点,敲击椅子扶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丘彷神色得意地继续:“林家若是想从药宗求些天材地宝,也得花上不少力气,可要论天材地宝,我们义天宗也不比药宗的少,林小公子虽然修炼困难,但也不是不可以修习,走些旁的路子,也是极好的。” “若是入了我义天宗,定然不会亏待小少爷,说不定,还能借着义天宗的名义,送去药宗,叫弗长老好好瞧瞧,他的医术,可是得天独厚无人能及的,这灵脉受损的病症,想必也是能治好。” 林桓死死看着丘彷,额间沁出汗液,额边的青筋明显,瞪出的眼睛叫人看得害怕,可这样愤怒,却没开口说上一句话。 林洲感受这那股无法抵抗的压力,身形被压迫得再次低下一些,他看着没法张嘴反驳的林桓,心里郁气顿生,紧咬着嘴唇,直到痛意将他的思绪拉回。 他抱拳,断了丘彷对林桓投去的视线。 “我这身旧疾记事起便有了,虽然偶尔病发时有些难受,但也不算太痛苦,可若是能治愈好我那损伤的灵脉,便是再好不过,晚辈定当感激不尽。” 丘彷漆黑的眼珠转动,他的视线落在林洲身上,如同毒蛇缠绕一般将人的身体完全裹住。 阴森森的视线移开后,坐在上方的人哈哈笑了两声:“既然如此,那弟子大选,可不能错过,我义天宗向来惜才,定不会埋没了有志的后辈。”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朝脸色阴郁的林桓点头致意。 “既然选拔的地点已经决定好了,那么我们就不久呆了,方既,叫上人,回客栈吧。” 说完,林桓蹭地站起,怒视着丘彷离开的背影,却是什么也没说,待人走完后,他看向不远处的林洲,微微叹了一口气,难得严肃地走过来。 “你可知道林家与义天宗的关系,若是去别的宗门,家里还能借着势力照料你一番,若是去了义天宗,便是把林家的命脉递了出去,他们能做什么,会做什么,无法预料。” 林桓沉沉地看着他,抬手搭着林洲的肩膀,言语中的担忧也显露在脸上。 他再次叹息一声:“不过你既然一定要去,我也不问原因,若是受了委屈,书信回来,你爹我就算是死,也给你找个公道,不过... ...” 林桓话语一顿,收回手背于身后,视线转向门前。 “这几日,便不要再外出了,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 林洲垂了眼眸,低声应了声“好”。 林洲所在的院子从林桓下了死命令后就被层层围着,平时在暗处保护他的那些侍从也都现了身,却哪都跟着。 他在院内池塘中的亭子里坐了好一会,看见阿离来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高兴。 阿离坐在林洲对面,自行倒了茶,她细细品着,看向林洲的眼神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待手里的热茶喝完,她将视线一扫,掠过周围几个丫鬟和侍从,笑了笑支起脸。 “你们先下去吧,放心,我不会让他离开视线半步的,我有话和我‘哥哥’说,不希望有人打扰。” 站在一旁的十三犹犹豫豫,之前林桓就嘱咐过,不要让小姐和少爷有过于亲密的接触,而且把阿离认作义女的原因府内的大家都清楚。 他张张嘴,想试试能不能留下。 “行了,”林洲晃着手里的折扇,视线望向池塘内游动的小鱼,另一只手抬手,将鱼食再次投入池塘内,其中夹着几条锦鲤,摆动尾鳍奋力地朝鱼食落下的地方游动。 “不用这么防着人,”他捻了捻手指上沾的细屑,“我不喜欢女人,如果放个貌美的小公子和我共处一室,我倒是很乐意。” 林洲抬头,笑眼看着还没离开的一群人,仿佛他说的只是一句“今日想吃鱼”,而不是“我喜欢男人”这样的话。 一句话惊得一群人张大了嘴瞪起了眼,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行动。 十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林洲脸上反复找着其他情绪,可玩笑意味没找到,倒是越看越认真,他转身,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为林桓的接受能力担忧,随后顺着林洲的话打发了其他人,接着自己也快速离开院子,瞧着是往林桓院子里去的。 阿离也怔愣着,人群散开后,只余下他们两人,她笑了下,有些嘲弄的意味在里面。 “你还真坦诚,被林桓知道了,得气吐血吧。” 林洲笑笑。 “我觉得他接受能力挺强的,而且他把你收作义女的意图,应该不仅仅是为了儿女之情,山城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而早在见面时,他就探了我的灵脉,我也并没有隐藏,毕竟有些伤身,他此番行事,不过是为了让仙宗的那群人瞧瞧,让他们知道对于我与仙门沾染关系这件事他十分不满,但又只是关禁闭,叫义天宗放松警惕,觉得我真是个容易让人拿捏的废物。” “他无法阻拦我,自然只能顺着我的心意,入义天宗后,必定会有助力,不必过于担心。” “而且... ...谁是钓我这条鱼的人,我放的鱼饵是否又符合我所钓的鱼的心意,我都很好奇。” 手里的折扇将垂下的发髻扬起,他收起折扇,发尾垂落在肩侧,手上动作停下后,侧目看着池塘内并未聚拢来的鱼儿。 “这鱼也懂得分鱼食的好坏,你看,有些就不上钩,得用上好的红虫,杆子钓得力气大,用鱼叉得快准狠,想进义天宗,就得付出点什么,他们觉得我有威胁,就得一点点打消这种感觉,要有耐心,等鱼儿上钩。” “咚。” 一块被掰碎的点心砸落湖中,那些远一些的鱼儿,在另一群惊慌散开时,悠悠朝着碎点心的地方过来。 阿离看着林洲将另外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几下嚼着,咽入了喉中。 她收起笑容,双手托着脸。 “你心思还真多,和我一个故人挺像,连眼神都一模一样的,刚刚说那话的时候,如果脸一样,我都以为有人死而复生了。” “我会按照约定帮你钓那条大鱼,可云瑶仙君为什么会出现在山城,怎么成为的阵眼,还有那个叫沉涣的家伙,他手里那把剑非常令人熟悉,从何而来,一切我都要知道。” “所以你带我进义天宗,我继续帮你驱除你身体里的禁咒,如何?” 林洲倏然抬眼,弯着的眼睫内传递出精明的算计。 “可以啊,不过利换利,大选上,帮我做个手脚。” “虽然只是残碎的剑识,但方既看不出你的真身,那位丘仙士也没感受到你的存在,那你就一定有办法把灵气遮掩。” “大选我要通过,但太张扬会让我很苦恼,就看你了。”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利换利 第25章 弟子大选 宗门弟子大选的地点定在了云州城外的一座寺庙内,庙内设下了禁制和通往秘境的通行阵法。 林洲来得不算太早,跟在林桓身后,走到紧闭的寺庙大门前后,看着另外几人抬手敲了敲门,手上捏着一块玉符,将玉符置于门上一块形状相同的凹陷内,便随着一道灵光消失在了原地。 他收回视线,看着林桓将手中的玉符递过来。 林桓看着门上的凹陷,不太情愿地说道:“把玉符按进去就好了,秘境通道设在很安全的地方,这次让阿离和十三和你一块去,总得有人护着你,我是没法进去了,等你出来,爹有事和你说。” 林洲捏紧手上玉符,上方蕴含的灵力很明显,他点点头,不作犹豫地将手里的玉符按下,人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眨眼瞬间,眼前不再是一扇笨重的门,空旷的草地上挤满了人,目光扫过去,没几个是林洲认识的,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在人群中着急的十三。 十三看见林洲的身影,急忙跑过去:“少爷,你没事吧,进入秘境通道常人多少会有一点不适,少爷你感觉怎么样?” 他说完,就要掏出带着的药。 林洲抬手止住他的动作,顿了顿说:“没事,一点点头晕而已。” 说完,目光精准地找到另一边的阿离,瞧见对方的视线也投过来后,他抓住十三,较为严肃地开口。 “昨天叫你去查查杨汩,查到什么了吗?” 十三点头:“差不多,杨家现今的长子,目前是在义天宗修习,天资不错,杨家这一代的家主十有**就是他了,而且他已经娶了赵家的小女儿为妻,赵家也是能和咱们媲美的家族,有赵家的助力,再拉拢杨家,咱们必定——” “你说什么?” “能——啊?什么?” 十三愣愣地看向忽然皱眉打断他的林洲,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话说错了。 林洲压着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深吸一口气,他缓和语气。 “你刚刚说,杨汩娶妻了?” 十三睁大他无辜的双眼重重点头:“对啊,孩子都有了呢!” 林洲:“... ...” 话本里怎么说来着,杨汩和沉涣情比金坚,传言两人有不可言说的关系,且终生未娶妻... ... 现在全乱了,他的猜想——成真了。 “还真是这样... ...” “少爷,什么这样那样?阿离!我们在这!” 十三看着林洲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似乎也没听见他的询问,于是抬手朝阿离来的方向招手。 阿离走过来,看着抱胸发呆的林洲,就知道他又陷入什么疑问当中,于是没立刻打招呼,而是拍上十三的肩膀,朝人群扫了一眼。 “刚刚聊什么呢?你和他说什么了?” 十三耸耸肩:“没说什么啊,少爷让我去查一个人,杨汩,你知道吗?” 名字脱口而出,阿离蹙了蹙眉,神情怪异,她瞧了眼从个人思绪中抽出的林洲,对方挑了挑眉,显然是想听她要说什么。 阿离故意顿住,收回手朝前看去,那些围聚在一起的世家公子小姐都朝一个方向看过去,视线的落点是一面巨大的水幕,而其中显示着各大仙宗派来的长老或是掌门,坐在中央的几位有三位林洲认识,其中一人是林桓,一位是之前见过的方既吗,还有一人,便是那日来过的丘彷。 “哎呀,阵仗挺大,怎么样,小十三,不如就此拜入仙门,别跟着林洲了,他现在连我都打不过。” 十三看了看阿离戏谑的表情,又瞧瞧林洲不爽的眼神,立刻将脑袋摇成浆糊。 “不!我誓死追随少爷!” 林洲听着,下压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拉回阿离转移的话题。 “你刚刚说的那话,是认识那杨汩?你和他有交集?” 阿离见是躲不过,也不隐瞒:“我可搭不上关系,毕竟常常被锁着,出去都困难,不过见过几次,应该和你说的那个杨汩不是一个人,算算年纪,他都能当你老祖宗了。” 林洲笑笑,拽下腰间的折扇打开往水幕那边去。 “那可不一定,先过去看看,杨汩的事情,我们之后再谈。” 三人随着人群往前去,巨大的水幕上浮现着一位白发苍苍的仙士的面庞,此人额间纹着一朵五瓣花,鲜红的色彩散发着点点的灵光色彩,这样的法印林洲在林家的藏书阁内见过,是药宗仙士都会有的一种印记,其刻印的术法也是药宗秘术,不过这种印记也只是在内门弟子身上得以瞧见,外门的弟子,大都刻印在其他地方。 是那位弗长老? 林洲心头的疑惑刚冒出头,水幕上显示的人便开口解答了。 “诸位小友,我乃药宗大长老,弗原,此次弟子大选,由我药宗主持举办,水幕结束后,中央会布置擂台,在测试完各位的灵根之后,可自由上擂比试,擂台比试只是一个结交好友的途径,莫要伤了和气,点到为止便可。” “之后我宗的弟子会进入秘境内测试灵根,请不要离开这片空地之外的地方。” 简单说完,水幕便消失在眼前,随后地面震颤,部分人被脚底下凸起的东西震向外面,林洲也随着人群往外退,他却没去看那擂台是如何出现,而是将视线投向这片空地之外的丛林。 林洲看着不远处被砍断的几棵树,树上的痕迹存在了很久,而那些断裂处,显然是被利剑挥断,上面似乎裹着一层蓝色的东西,粘液一样沾在截断上。 “这秘境很危险?” 林洲偏了脑袋,问着阿离。 阿离背过身,看着出现在擂台上身穿浅绿衣装的几人,抬抬下颌指了一下。 “是挺危险的,以前和人来过,里面住着个大家伙,所以叫你们别离开这里,药宗的人来了,你先去,我会帮你的。” 林洲闻言,便不再纠结于这秘境内有什么,他将目光投向高处的擂台,来的一共五人,每人手中攥着一块红色的石头,那是启灵石。 世间的大多数人都需要依靠启灵石来启灵,像林洲这样天生便自主启灵的实为罕见,所以很多人知道林家有这么个人,即便被魔族掳走了,也不断有人向林家献殷勤,当然,虎视眈眈想要吞并的也不少。 药宗的几位弟子朝着一处走去,停住时将手里的启灵石伸出。 “听闻此届弟子大选,有不少已经启灵的小兄弟,既然如此,便由几位打个样。” 说话的那人垂眸看向台下挺拔站立的少年,对方背着一把熟悉的背布条裹住的长剑,眉眼锋锐冷酷,伸手接过药宗弟子手里的启灵石时,又没有面上瞧着那样一股子傲气,反而谦卑得很。 沉涣看着手里的启灵石,却不专注,眼睛时不时朝四周散开,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人。 他微微一笑,行了个浅礼:“晚辈献丑了。” 说完,他将双手捧住的启灵石至于右手,手心收紧,按照寻常启灵的法子,割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将鲜血滴在上面。 霎那间红光将整个擂台都包裹住,台下的人感受到浓烈的热意,不似热火灼烧,像蒸腾上来的雾气,叫人呼吸都慢了下来。 红光盛开来,又忽然聚起,形成一道冲天的光束,直指天穹。 “天啊,这人是那位世家公子,天资如此之高?” “未曾见过,不过听说他是义天宗门下早就定好的内门弟子,待会我们去认识认识。” “虽说未曾在世家子弟中见过,可这样的天资,势必成为义天宗的中流砥柱之辈!” 十三睁大了眼睛,晃了晃林洲的衣袖:“少爷少爷!那沉小友这么厉害?这样的景象,我出生以来第一次见呢,见过最高的,也就只高八尺!” 林洲被晃着,无所谓地点点头:“嗯嗯,还行,一般般吧。” 语出惊人的话惹得周围的人齐齐瞧过来。 十三也那些目光带着扫射,侧了身微微挡住一些,他有些心虚地看向林洲,喉咙滚了滚,犹豫半晌问出了口。 “少爷你认真的吗?这话小声和我说就好了,可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说,会被打——” “确实一般般。” 十三话还没说完,那些隐隐越过他的嘲弄视线在阿离开口后更多了,他梗着脖子,看了眼阿离理所应当的表情,抿紧了嘴唇决定闭嘴。 “呵,居然说这种天资一般,那可是你们林家几代人都企及不到的天赋,说大话也不看看场合,从山城带回来的,果真是没见识的乡野之人。” 不远处传来一人的讽刺,声音稍有熟悉,林洲转目瞧过去时,眉头微微上抬,脸上露出不知意味的笑容,在外看来瞧着倨傲。 他拦住就要上去抬巴掌的阿离,微微抬头看着他:“高兄这是什么话?莫不是,瞧不上我林家... ...” 众人哗然,盯着林洲的目光从鄙夷变成了探究和戏谑,他们瞧了眼丝毫没有因为林家的名号而觉得抱歉的高泽,又瞧瞧林洲那张没什么攻击性表情的脸。 “高前辈,这位便是林家找寻回来的那位?我从小就听说林公子天资甚好,可惜遇到了魔族,好在老天怜惜,让林公子被找回了林家,不过呆在魔族的日子定然不好过,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必定是有什么我们比不上的地方,能否请教一二?” 说话的人是高泽身后跟着的少年,瞧着与沉涣差不多大,却要比沉涣有心思得多。 他笑着说上几句,就将林洲推入了风口浪尖,来这的人半数都知道林家与部分宗门的嫌隙,要说这嫌隙从何而来,还是百年前义天宗认为林家与魔族有所联系,虽然之后证明了其无辜,但无疑已经挑起对立。 从此以后林家与义天宗的关系,剑拔弩张形容再合适不过,现在林洲居然好好地回来了,更是把沉寂多年的矛盾挑了起来。 “在魔族呆了那么久,居然活着?” “之前就听说林家不干净,所以临仙界下来的几位都提防着,可偏偏林家势大,也不好打压。” “我见林家似乎也没什么厉害的仙士,难道背靠的是某个大仙?” “这你不知道了吧,林家整个家族延续了近千年,从初代祖辈开始就受一仙人庇佑,每个林家人身上都有那位仙人留下的法印,相当于一个护身符呢,要是有谁的法印消失了,林家家主就能召下那位仙人的灵剑,那灵剑,能劈掉镇仙塔!” “哼,什么仙人,”高泽冷笑着,“庇佑林家的罪仙,也配被称作仙人了,可笑至极。” 镇仙塔... ...他从湖中醒来时,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某个话本子时,还有那假扮作小沄的家伙引他去山城那时,听过这个名字。 那化作渡仙洲的塔内,究竟是什么?如果只是一副仙躯,那些人又为什么想要进去... ... 见林洲对自己的嘲讽毫无反应,甚至一副呆愣愣的模样,高泽心中郁气顿起,他猛地走上前去,抬手眼看着要搡上林洲,一把被裹着布条的长剑挡住了人。 沉涣将剑身朝前一推,不满地看向高泽:“高兄,这里不是义天宗,你此番行为,难免会招来赵长老教导无方的流言,还是要注意言行的好。” 高泽黑了脸,他砸在长剑上的手被震得发疼,听了沉涣的话,更是面上挂不住。 “嘁,”嘴里冒出一声不满,可看看沉涣,这个马上就要和他师傅平起平坐的少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避开沉涣的目光,瞧向回神过来盯着沉涣那把剑瞧的林洲。 “那就期待林少爷,惊艳众人了!” 林洲将视线收回,笑着看向高泽:“谢谢,那太高调了,我喜欢低调一些。” 主打一个气死人不偿命。 十三在旁边憋笑憋得难受,在看见高泽脸黑成炭,嘴巴都被气歪了大步离开时,忍不住得弯下腰捂住嘴。 他靠近阿离:“我以为少爷只是说话不加遮拦,没想到还有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技巧,爽,实在是爽!” “不过少爷可是灵脉受损啊,等会要怎么办?要不要我把兜里的符箓都拿出来,叫那些人说不了话?” 他等了一会,见阿离没有回答,于是转身看过去。 阿离的视线落在沉涣身上,又掠过林洲的脸,她紧锁着眉头,在十三出言唤她时,忽然有了动作。 “手。” 阿离上前去,朝林洲伸出手去。 林洲愣了下,瞧了眼阿离的表情,那表情精彩,便是在山城时,那位云瑶仙君魂散时都没有那样精彩的表情。 他轻笑了一声,抬手伸出,细弱的无法察觉的温和灵力没入灵脉。 “你!” 阿离的手忽然颤抖,她睁大了眼睛,面露的惊慌里又掺杂喜色,可喜色消逝得快,被一阵的恐慌占据。 “你是... ...” 林洲垂下的眼眸倏然抬起。 “要开始了。” 林洲收回手,手掌搭在阿离肩上,将人推动面向擂台,随后极小的声音附在耳侧。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做什么,现在,做你要做的就行了。”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弟子大选 第26章 “找到你了” 红色灵石上晕着淡淡的光,那些被原色晕染成红的光也照映在修长的指尖,显出一份诡异来。 林洲垂眼看着手指间的红色,其中暗淡的金色光点从其中流转穿越,按照轨迹看,似乎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图案。 他仔细描绘图案,脑海里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只知道是一朵花,七瓣无蕊花,与七瓣莲相比,少了那么一点特征。 “请割破手指,血滴于启灵石上。” 药宗弟子不太客气地高声提醒。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请不要浪费时间。” 林洲抬眼,对着说话的那位浅浅一笑,笑得特别假,最后添上一句平平淡淡的“哦,抱歉啊,我有点怕见血,晕倒了你们会抬我回去的吧”。 顿时给那药宗弟子气到了。 “哼,你闭上眼睛就是,快点。” 林洲听着催促,抬手咬破手指,指尖的鲜血顺着滴落在启灵石上,鲜红的颜色没入那层红光便消失得一干二净,手指上的咬痕也随着启灵石上散发出来的灵气影响,快速愈合。 他收回手指,指尖轻捻,几息过去,那启灵石却毫无动静,若不是那层微微发出的红光,便和普通石块并无区别了。 “呵,你的灵脉无法修——” 托着那启灵石的药宗弟子嗤笑一声,挥开袖子准备叫下一个人上来,只是话音未完,只觉手中灵石灼热,手心要被烫出一个洞来。 启灵石被药宗的弟子下意识往上一抛,并未因为重量落下,而是悬停在半空,灵石颤抖地厉害,好似里面要蹦出来一个什么东西,红光渐暗,露出启灵石原本的模样。 一枚通体为白的石头,剔透得与水一般,中心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咒纹,红色的咒纹感应到了什么,将色彩收敛,转而发出蓝白的光彩来。 这种颜色仅仅只是出现了一秒,快到众人还没瞧清发生了什么,启灵石便再次变为了红色,与先前沉涣启灵时一样,石头向上激发出强盛的红光,只不过林洲的这一道,不管是和沉涣相比,还是之前启灵的几位资质平平的相比,都要短暂逊色多了。 “这,”药宗的弟子取回启灵石,随后皱眉向后方的师兄走去。 他方才可是瞧见了的,启灵石显出了原体,这种状况从来没遇到过。 片刻后,在嘈杂的声音中,那位启灵的药宗弟子又拿着启灵石回来了,他抱拳朝周围的人致歉。 “抱歉,也许是因为沉小友的灵气太过纯粹,启灵石已经无法承受太多灵气的灌注,出现了一些问题,我现下换了一颗。” 说着,目光转向林洲,方才复杂的神色又偏向高高在上。 “还请林小公子,再测一次。” 林洲蹙眉,偏头看了眼下面的阿离。 阿离正托着下巴思虑什么,被十三撞了撞肩膀,回过神来,对上林洲的疑惑之后,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朝启灵石的位置眨了眨眼。 “林小公子。” 药宗的弟子再次提醒,不满已经表于脸上。 林洲偏回头,这回笑得真切了,也实实在在流露出歉意。 “抱歉。” 他再次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启灵石上。 一双双眼睛都盯着那枚新拿来的启灵石,都盯着林洲的脸,当他们看见启灵石上面的光彩盛起又迅速暗淡时,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 启灵石产生的光束仅仅越过林洲的头顶,细细量下来,一个手臂的长度,这样的天资,虽说比普通人强上不少,可在这群世家子弟当中,却算下等。 “好了,你的玉符,可在右侧的树桩前自行离去,或是在此稍等,参加之后的擂台比试。” 林洲接过玉符,与在秘境外按下去的那枚一样,想必是进出秘境的钥匙。 “多谢,”他勾唇转身,从可惜和嘲弄的视线内穿越而过,来到下方阿离的身侧,“怎么还把东西弄坏了。” 阿离瞧着他,抱胸转身冷哼一声,又软了语气。 “那你可得感谢我,费了不少力气呢。” 林洲盯着她看,见人不转身过来,于是作罢地收回了视线,将手里的玉符揣进腰间的锦囊内。 他抬头,在人群里找了一圈,视线由兴味变成疑惑,疑惑又在听见旁人的声音之后变为不耐烦。 “哼,不是说天纵奇才吗?怎么启灵石的反应如此地小,灵脉内的灵气不够纯粹,还把启灵石都弄坏了,真是笑话。” 高泽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人未至声先到。 “不会是在魔族的那些年,修炼了什么魔族的术法,灵脉被污染,所以才对外说灵脉受损,所以才无法修炼的吧?哈哈哈哈哈!” 哄声顿起,笑声传遍了这一方天地,林洲立人群,腰上的折扇被他拿起挥开,扇尾带的缝把鬓角的发丝吹起,扬出的朦胧挡在了视线前。 “高兄弟,”林洲平淡的嗓音顺着折扇扇动的方向传出,他侧目过去,平静的视线在高泽脖子上逡巡着,“有些话不是不能说,是我懒的说,有些事情不是不能做... ...” “唰!” 言语一顿,剑光顿出,冰冷的凉意在脖颈间落下,伴随着刺痛和麻痹。 林洲拔出十三腰侧的长剑,剑身掠过高泽脖颈,在其上留下一道血痕,下一刻手中的长剑悬于手侧,转了半个圈,剑尖抵在高泽的后颈。 高泽目眦尽裂,抬手时却被林洲死死抓住手臂,手臂上的力度叫他无法抵抗,另一只手欲凝聚灵气,却被一张符纸贴住,竟然没法挣脱。 他张嘴,话讲不出,却是发出一声痛呼,随后被踢腿半跪下。 “高泽。” 林洲轻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高泽下颌被捏住,强迫性地抬起了头,瞧见林洲那双漠然的眼睛。 “你也知道我是从魔窟里出来的,你们都说魔族的人杀人不眨眼,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在魔族呆了那些年,是不是也是那样的人?” 他仰着头,睥睨着高泽。 “就算我现在刺穿你的身体,林家也有资本让我无事发生,而你只是义天宗一个小弟子,天资虽然高,却也没有能叫义天宗为你挑起斗争的能力,像你手上那样的符纸,你没法解开,可我却有十几张,全用在你身上都不心疼,什么是差别你不知道吗?非要将自己的无能和低微摆出来讲吗?一点点好听的声音就让你忘记了你怎么进的义天宗吗?” “高泽,我查过你的,是你爹求着跪着——” “你闭嘴!” 高泽高声呵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了,脸涨得通红,眼睛等着林洲,要把人千刀万剁。 “满嘴胡言!还敢动手!来人,来人!把这个疯子抓住!” 后颈泛起刺痛,高泽的呼声小了一些,他看向擂台上走下来的药宗弟子,欣喜地投去目光。 “陈师兄,快让这个疯子把咒法解开!” 陈师兄走到两人身前,看着高泽脖子上的伤口,瞥了眼挂笑无所谓的林洲,眉心蹙起。 他抬手朝林洲抱拳,眉心也是不情愿。 “林小公子,林家虽然势大,也不可如此不顾场合,外面的前辈都看着,也瞧在义天宗的面前上,别闹得太难看。” 林洲勾了勾唇,手指轻点,悬于高泽身后的长剑倏然归来,他将其握在手中,淡然转身。 高泽松了一口气,张开嘴欲要说话。 “嗬!” “刺啦——” 长剑没入血肉又被拔出的声音盖过高泽的痛哼,接着又被周围世家子弟的惊呼覆没。 林洲将剑扔给十三,甩了甩手接过十三递来的手帕,微侧着脸,便擦拭便缓言。 “高兄以后可要注意说话,不是什么人都如我这般良善的,十三,送些膏药给高兄,当是我不小心伤了人的赔礼。” “你!” 高泽捂着胸膛前的伤处,他撑着站起来,手掌放在腰侧挂着的长剑剑柄上。 “逆徒!” 虚空出现一人,正眼瞧去正是赵擎,他手中捏着一块玉符,面色愠恼,走来便将高泽拎起,打断对方的动作后,露出稍微的歉意。 他朝林洲的方向道:“抱歉,这逆徒平日管教疏松了,小侄莫怪。” “师父!”高泽想要辩解点什么,被赵擎狠狠一瞪,随即听见脑中的传音。 ‘蠢货,你若是在选拔上将人伤了,你以为义天宗会保下你吗?若是这小子能入义天宗,义天宗与林家的关系也能缓和一些,林家的至宝我们就有机会去接触,再不济,这小子也是个合适的傀儡,你最好别坏了事情,回去收拾你!’ 高泽怔住,恨恨地低下头,他松开手中握着的剑柄,手掌握成拳头。 林洲将沾了血液的手帕扔给十三,笑笑侧过头:“这怎么敢,只是同辈间的打打闹闹,若是其他人也想玩,我一样奉陪啊,赵伯伯不必担心我,不过我这身子骨还是太弱了,此刻有些累,就不多待了!” 说完,叫着阿离十三:“我在外围等着你们,好了便去寻我吧。” 正要离开,阿离伸手拉住他:“你去哪边?” 林洲看着她严厉的表情,笑笑:“我与沉小友多日未见,去寻寻他,说些话,你觉得呢?” 阿离盯着林洲那张笑脸好一会,视线又在周围的人群里扫过,她记得十三对于那位沉公子的评价。 缠人,特别爱缠着林洲,好像把林洲当个宝似的。 “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阿离松开手,拉上十三往擂台上去。 林洲往前走,途径的人都让开了一条道,随后见他拿出玉符,在手中玩弄着,消失在边缘处,无人在意边缘的结界上,有些微灵气的紊乱。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洲挥手,解了身上的隐匿,他走到方才瞧见的被毁坏过的小片林子前,抬手掐着手指,闭眼让灵气在体内周转过一圈。 “封印又松动了... ...” 自从上次在山城,云瑶仙君给了他一掌后,被设置上了数层禁制的灵脉已经能够聚灵,部分禁制被解,还有部分林洲现在恢复的实力不足,只能感受,无法解开。 他叫灵气在身体四周再次周转一圈,发现不止是灵脉上的禁制多,四肢百骸都有禁制,而这些禁制似乎有部分是用来限制他灵脉上的禁制的,可谁会在破坏灵脉的时候,又添一道去保。 忽地,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洲收回心神,抬手迅速隐匿了身形。 以他现在的修为,如果不是赵擎那家伙来了,少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林洲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瞧去。 沉涣攥着剑前来,剑上包的几块布条已经被他拆掉,剑身上刻着的那枚‘渡’字,越是靠近,越是明亮。 沉涣也注意到了灵剑的变化,他脸上露出欣喜,加快步子往前去,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林洲身边的断树前。 是被剑气挥断的树桩,上方还留有浓郁的灵力气息,让上方的痕迹发出莹莹的光彩。 沉涣盯着那树桩很久,留下泪来,又将灵剑置于其上,随后双手合并,指尖翻转,用着仙宗陌生的术法。 林洲看了一会,在灵剑上的气息与树桩上的气息融合时,他恍然想起这是什么术法。 追魂之术——沉涣竟是妖族之人! 林洲震惊地看着身前的少年,他与对方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妖族的气息最难以掩饰,他无法发觉,竟然连义天宗的掌门也无法发觉吗? 难不成... ... 林洲伸出手,手中的灵力缓流向沉涣,他看向沉涣的额心,一枚七瓣无蕊莲印在其上。 “找到你了。” 耳边的话音刚落,林洲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他愣愣地收回手,看着发颤的手指,望向将他拉过来的阿离。 两人现在已经离开了秘境,处于寺庙外一处。 “你做什么?” 林洲不爽地看向阿离,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离深吸一口气,拍拍胸脯低声告诉自己别生气。 她无语地笑了下:“我干什么,我没赶到,你得把沉涣抓起来吧,一个妖族的人在修仙人士之中藏匿那么久,怎么看都有所图,又偏偏去秘境外面,用妖族的术法找一个死,死了的人。”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 “以你多管闲事的性子,怕不是要问个到底,然后掺和一脚,而且你对他那么感兴趣,挖深了,把自己赔进去怎么办?” 林洲偏头看阿离,沉默了一会,他忽然往前走。 “有一事我好奇。” “你知道他和那位云瑶仙君有所关系吗?不,应该是说那位云渡上仙,他额头的法印你不可能没看见。” “还有我身体里的那些禁制,你知道从何而来吧?你认识我,或者说,你认识在我身体里设下禁制的人。” 他捏住胸前的护身符。 “还有这个,当真只是护身符,而不是遮掩什么的法器?” “你是谁,我是谁,我很早就想问了。” “沉涣,他又是谁?” 阿离怔怔看着他,周围的空气仿若禁止,无数的话语堆积在嘴边,又因为无数的估计被拦住。 她动了动唇。 “无可奉告。” [柠檬][柠檬][柠檬]想喝柠檬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找到你了” 第27章 我的暗卫 “无可奉告?” 林洲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他伸手掐住阿离的脖子,对方毫无反抗,于是上前一步,冷眸内的警告落入阿离的眼中。 “你将我耍得团团转,现在告诉我无可奉告,阿离,你不怕我冲破那些禁制,把你杀了吗?” 阿离扭开视线,她当然知道这人绝对有这样疯狂的想法,谁都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毕竟在林洲眼里,他的行为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做着没必要也无意义的事情。 林洲自恋得很,哪里容得自己在别人眼中这样蠢笨。 脖颈上的力度在不断加大,却始终没有到达能让人窒息的程度。 阿离勾起唇,面露得意:“你不会杀我的,杀了我你能知道什么?你能把沉涣抓来问他吗?还是将那已经神形俱灭的云瑶仙君复活?林洲,你舍得杀我吗?” 被说中了心中之事,林洲的眼神变得危险极,他捏住阿离脖颈的手将其下颌抬起,嘴角冷笑令人心颤。 “我是不会杀你,但让你生不如死,我也能做到,而且我也保留你和我认识的可能性,你知晓我去义天宗是为了查明自己身份的目的,那你也知晓我丧失了部分记忆吧?” 阿离瞳孔震了震,心虚的瞬间想扭开头却被死死拧住。 她看着林洲继续说着: “你认识我吧,几百年前的我,或者说在我所存记忆之后的我,你是剑识,我知晓的剑不多,你是哪把?” “误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奇遇进入一个虚幻的记忆里时,你和我说我仍本真,模样也被身上的禁制改变,所以你开始没认出来,只是这禁制因为云瑶仙君的那一掌有所松动,所以你才认得出?” “还是说,你是通过其他东西认出的。” “上次你说你并不完整,那么你也想通过我来找你另一部分剑识吧,可你没提,你想隐瞒什么?” 几句话并不长,但如同刺骨的冰扎入阿离的心脏,她微微扬起下颌,咬紧了唇不愿出声。 林洲看了她许久,妄图对方能服个软,可等来的还只是一句: “你不会杀我的,你杀不了我。” 极为笃定的语气。 林洲的确杀不了她,不管是因为对方隐瞒的秘密,还是因为他莫名的心悸,又亦或者那些顾虑与心软,总之,留在身边慢慢试探,要比杀了她要有用得多。 就算现在不说,林洲自己查到一定地步,她也会自己吐露的。 叹息一声,脖颈上的手移开,被掐出的红痕不明显,可以看得出伸手的人只是表面显露杀意。 阿离捂着脖子咳嗽,她喘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林洲。 接着她问:“你记得多少?” 林洲垂眼:“比你少,不过事情我要查下去,有人引我入局,我不下上几个棋子,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心意。” “不过我现在不知道这意是好是坏,又是否与我有关,所以我暂时不会轻易暴露,就用这林家少爷的身份也未尝不可,说不准,林家也是那枚引我入局的棋子呢?” “你的另一半剑识我依然会帮你找,但如果我发现你和你并非一路,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阿离松开捂住脖颈的手,手中的灵力叫脖颈上的伤痕消逝,扬起的头令她看起来与林洲处于同一高度。 “就算你想杀我,你现在也做不到,”势在必得的语气叫她的神情更有气势了,“我是剑识,不是人,你杀了我现在这副躯体,给我一些时间,我还能创造另一副,再不济,像借住在山城那些人身上,找上一个死人。” 她往前走,手抚在脖颈上,表情明明是得意的,再次看向林洲的目光却充满了无奈和悲伤。 阿离朝林洲身后望着,嘴角扬起一个自然的微笑弧度,随后越过林洲的身侧。 肩膀擦着肩膀,留下一句让林洲稍微放下心的话语。 “不过你放心,我需要你的帮助,虽然不能告诉你什么,但我保证,我们绝对不会成为敌人,我们只会是武器和持有者的关系。” “少爷!阿离!” 十三的声音令林洲从沉思中转身,他走到十三面前,低头看了眼对方手上的划痕。 “什么结果?” 十三见林洲盯着他的手看,举起手伸出那根被划伤的手指。 “通过啦!比好多人都有天赋呢嘿嘿,要是大付他们来,肯定也能通过,可惜老爷只派了我去,不过我要是学了那些术法,我就教大付,然后让大付教给其他人,到时候就都能保护少爷了,不然要少爷保护,多丢脸啊。” 他兴奋地说完,看见阿离甚红的脸。 “你脸怎么那么红?不会也染了风寒吧?”十三关切地围在阿离身边,眼睛在人家身上扫了一遍,没瞧见伤痕,就要抬手去碰阿离的额头。 “我没事,”阿离抬手挡住那只伸过来的沾了血液和灰尘的手,“不要拿你的脏手往我脸上招呼,你干嘛了一手的泥?” 这话点醒了十三,他恍然叫一声:“啊!对啊,我有事说,少爷,我发现你要找的人了!” 林洲眉心微蹙:“我要找的人?你说哪个?” 他叫十三找的人可不少,小沄父母的亲人,沉涣旧识,杨汩的妻子,杨家的可操控的下人,数之不尽。 十三指了指不远处寺庙的大门,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少。 “就之前说的那位,”他仰头望了一下,几眼后眼睛亮起来,指着一位白衣束发的男人,“喏,就在那边的人群里,那位白衣的公子,杨家的少爷,杨汩,少爷你不是让大付去查他的消息吗?大付刚刚和我说,就是那人。” 林洲随着他的话看向那位白衣公子,那位瞧着年轻,眉眼上透着正气,额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不止额头上,他拱起的手上也有,看着不像普通兵器留下的痕迹,倒像是剑气留下的。 杨汩此刻与人交谈,时而蹙眉摇头,时而缓色微笑,时而平静,时而欢喜,与人的相处中谦逊有礼,挑不出毛病的模样。 “少爷?少爷?要去打个招呼吗?林家与杨家的关系还算不错。” 十三这边唤醒出神的林洲,那便杨汩似乎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粘着,转头朝一边看,却也只看得见一片空,那空地上,留下一个凌乱的脚印。 “哒哒哒——” 脚步如同砸在地上的碎珠子,密密麻麻地错开,又奇迹般地融合。 十三跟在林洲后边,脸上露出不解:“少爷,怎么不去打招呼?这么着急走开干什么?” 说完想到什么,加快脚步跑到林洲前面。 “难不成少爷你和杨家那位少爷有嫌隙?” 林洲无奈地叹了一声,停下来看着十三那张单纯的脸。 他抬手拍着十三的肩膀,又叹一声:“因为你家少爷不想和杨家扯上关系,明白了?” 十三不解地挠着头:“为什么啊?” “因为杨家和方家的关系,”阿离慢步上前来,她瞥眼瞧了下林洲,“大付告诉过你杨汩的妻子是谁吗?” “我知道啊!”十三得意地仰头,“赵家的小女儿,我曾经跟着老爷出门的时候,见过的!” 阿离又问:“那你知道赵家和义天宗的关系吗?知道赵家地处何处吗?又知道杨家曾经是林家的附庸吗?知道杨汩是入赘吗?若是让人看见被抛弃的附庸家族的人与主家的少爷相处,又联想到杨汩的妻子赵研家族所在之地... ...这些东西放在别的人身上没什么,放在林洲的身上,可不得不叫人多想。” 赵家... ...赵家是魔域边界驻守的家族,因为地域的原因,难免与魔族有些货物商品往来,虽说算不得中立势力,与魔族却也绝不是死敌。 可一旦和从魔族跑出来的少爷沾上关系,那可就不简单了。 十三正了神色:“对啊,是我多嘴了,这可不能随便认识,不过少爷——” “唰——” 身后忽然落了人,十三被一拍肩膀,嘴里的话停下,转过身去见是大付,于是将搭在剑柄上的手松开。 他呼着一口气:“吓死我了,大哥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大付认真看十三一眼:“我是暗卫,走路有声音是渎职。” 十三:“... ...那你怎么出来了?” 大付看向林洲,抱拳:“少爷,杨汩说,他想要见你。” 林洲倏然抬眸。 “好啊,那就去见见。” ———— 夜深,悬在夜空中的月亮时隐时现,偶尔投下的月光照出驿站的瓦片,瓦片上蓄着露珠,被一抖一抖地荡开,在半空溅射出白色的小琉璃来。 “小杨啊,我听闻赵娘子有了身孕?” 方既命旁边的弟子端上一壶热茶,放在了杨汩身侧的茶桌上。 他睹着杨汩,见人端起了热茶,脸上绽开慈和的笑容。 “小杨啊,”方既将杯盖掀开,热气烫手,他便移开一些,“本不该和你说的,但你也不小了,成了家,也要争一争,若不是入赘了赵家,杨家的家主,是给谁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 杨汩掀开杯盖,面不改色将热茶喝了一口,他恭敬地点了下头,朝方既笑了声,从腰侧的锦囊旁一挥手,拿出一张图纸。 “这是我父亲命我送来的魔域边界的布局图,只是小辈多嘴问一句,这魔族边界大都是商贩来往,您要这图做什么?” 他没回答上面的问题,倒是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哈哈!”方既把茶杯放下,“你有所不知啊,魔族最近似乎有点小动作,听闻那魔尊在找人,至于是找谁... ...林家的那位公子,你可知道?” 杨汩眼眸闪过几道莫名的神色,他点头:“自然是听闻过的,我记事起便听闻了那位小公子的天资,只是可惜被小人陷害,十几年不知所踪,现下找了回来,也是为林伯伯高兴的。” 话音刚落,方既原本喜悦的表情顿时拉了下来,他静静看着杨汩:“林家以往的确待你们不薄,可那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一个小辈,可要审时度势,林家虽有那柄剑护着,可那剑已经近千年没人能得见踪迹,这近千年来,也没出鞘护过林家... ...” 他抬起眉头,皱起的眉心中夹杂着令人畏惧的深意。 “我义天宗乃仙门之首其一,怜惜你杨家,你也是我瞧着长大的,自然是要帮衬着你们,若是那林家始终不愿再接纳你们,义天宗的大门时刻为杨家敞开,你知道的,我宗掌门乃上仙界仙人,是林家那年岁已大的林桓万万比不得的。” 他站起身。 “时候也不早了,此次叫你来,除了叙叙旧,也是想让你带句话给你父亲。” 杨汩站起身:“您说。” 方既背过手,往外走着。 “那林家小子身体里的魔气不寻常,有人在他身体里留下了印记,行踪随时可知,保不齐与魔族有什么勾结啊... ...” “而林家,强盛如此之久,始终不愿与我一众仙门同仇敌忾,总是过着闲散日子,那柄仙剑在这样的宗门内,属实埋没了,也该是... ...让那柄剑易主的时候了。” 杨汩顿了顿,低下头抱拳。 “是,话我会带到,前辈慢走。”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我的暗卫 第28章 杨汩 劲风吹动窗边的叶片,挥洒下破碎的月亮。 杨汩将门关上,走到桌前,将方既留下的茶杯滚过热水烫了一遍,烫过的水被洒在地上。 他拿起手帕,擦拭着杯沿,视线朝着左侧窗户的位置瞧觑了眼,窗边的人开了口。 “你倒是怡然自得,就不怕我听了那些,起了杀心?” 倚靠在床边的林洲抱胸看着屋子内不紧不慢将茶具收拾好的青年,他见人捡了个干净的杯子,走进里间,端着一精致的茶壶出来,给那小杯装满了走过来。 沁人的香气让林洲挑起眉头,他感兴趣地垂眼接过,又没什么顾忌的细口抿了下,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他指着杯子里的茶,忽然有点舍不得喝完。 “这茶不错,”林洲讨好地笑,“我能拿点回去吗?” 杨汩将茶壶置于窗边的石台上,他笑着推开另一扇窗户,摇了摇头。 “这茶我可搞不到手,别人送的,一直留着没喝,我也不爱喝茶,味道确实很独特,你想喝的话,得自己想办法了。” 他说完,眼前伸出来一只手,手中的茶杯见底,手的主人笑容无辜。 林洲:“那再来一杯吧,可以吗?” 杨汩笑了笑,看向台子上的茶壶:“这一壶你都能喝,不过还是进来喝吧,隔着窗户说话,别扭。” 林洲也不客气,拎酒葫芦一样拎着茶壶跳进了窗户,随着杨汩进了内间,自己找到桌子,在桌边坐下。 他一遍细细品着味道细腻,有着甜丝丝味道的茶,一遍道出此来的目的和问题,也并不打算因为喝茶这事把刚刚听见的话都忘了。 “你这个时间约我来,是故意的?”林洲晃着茶杯,视线在房间内扫过一遍,细微的灵力也布满,没有受到丝毫阻碍。 杨汩在他对面坐下:“是,你不是知道,何必再问一次。” “我们认识?”林洲忽然直起身体,双手拍在桌上,脑袋往前逼,“我落水撞了脑袋,可忘了不少事情,以林家和杨家的关系,我们应该不太认识,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与林家重归于好,还是不想淌义天宗那趟浑水?” 杨汩拾弄点心的手顿了顿,将手里的碟子推过去:“浑水是不想淌,但也没有想回林家,约你来见,不过是想见见林洲,听说你入了义天宗?为什么?” 林洲向来不愿意在自己没得到什么的情况下回答无关人的问题,他拾起一块绿色的点心,咬了口觉得有些甜,便一口闷了手里的茶。 甜腻下去一点后,他反问:“你我素不相识,却要与我敞开心扉?杨兄,你是以正义之士的名号提醒我呢,还是借着见我的由头,试探我呢?” 他把点心放下:“故意在此设下结界,却偏偏在屋顶开了个洞让人顺着钻进去,林家与杨家的渊源,见了我却不是毕恭毕敬或是怨恨滔天,却像是旧识,杨兄,貌似不简单。” 林洲撑着下颌,试探杨汩的同时,手中驱动灵气,以防杨汩并不像表面那样和蔼随意。 灵气的波动几位微弱,杨汩却侧目瞥了眼林洲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他笑着低头,也没有辩解的意思,而是抬手一晃,手中出现一枚熟悉的印记。 七瓣无蕊的莲花印记,发出记起强盛的金光,昭示着这枚法印里蕴满多么深厚的灵气。 他见林洲顿住,将手握成拳头,再松手时,法印消失不见。 “你可熟悉这印记,”杨汩看着林洲警惕起来的表情,抬手唤出灵气,他运行灵气,再桌上刻下那枚印记的大致模样。 “这是七瓣莲,林家的直系旁系都有这样的印记,我杨家虽然曾经受过林家恩蒙,但这样的法印,却在杨家没有。” 杨汩一语惊起千层浪。 “可现在这样的印记,不止林家那些人身上有,我的身上也有,甚至那位沉公子身上也有,你身上... ...” 他停下话语,深沉地看着林洲。 “你想说我身上也有?我是林家人,有这样的印记不奇怪,可你并非林家人... ...而沉涣... ...” 林洲心中忽然想起一个十分荒唐的想法,他愣了下,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低声笑着。 “杨兄,我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你想听听吗?” 杨汩并未正面回答:“沉涣那孩子,不简单,至于他身上的法印如何得来,我是无从得知,但我清楚我身上的印记是何原因,不止因为林家,有很多事情掺杂其中,若是再等一些时日,我们或许可以秉烛长谈,只可惜... ...” “林洲,你在查我,那么你知道云渡上仙吗?你知道他身边的仙官有那些吗?你又清楚义天宗他们在找什么吗?我听闻你途径过渡仙洲,你是否又知道,渡仙洲内,封的是什么东西,他们想要进去,是找什么?” 杨汩静静地看着林洲,妄图从林洲平淡的眼眸内瞧出一丝惊起的波澜,可惜,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只看见林洲站起来,淡淡地笑了一声,笑声越来越大,又十分平静。 最后身前的茶桌被灵气劈成两半。 “杨兄,透过那些蛛丝马迹就能窥探到我,你很聪明,”林洲往前一步,抬手搭上杨汩的肩膀,“若是与我为友,我自然喜不自胜,毕竟我现在的确想从你那里知道点什么,可若是与我为敌,我保证,我们一定两败俱伤。” 杨汩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淡淡一笑。 “义天宗在找沧鸣剑,几百年来闯入那渡仙洲无数次,次次都会折损仙士,你可知为何?” 林洲偏头:“没感觉错的话,渡仙洲中的塔外,有魔族设下的结界。” “对,”杨汩笑容洋溢起来,看着林洲甚是满意,“他们在其中找不到半点沧鸣剑的气息,便将主意打到了魔族界域内,不过魔域里的那人可不好对付,所以他们现在还想不到什么方法光明正大地进入魔域。” 林洲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所以就想让林家背锅,若是利用我进入魔域,再落下个什么伤残或者死了,林家就会攻进魔族,他们就能一石二鸟,该说不说,野心很大。” 说完眸光一转。 “可这与你方才说的印记又有什么关系,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林洲放下手,狐疑地看向面前这个儒雅的男人,此刻对方的眼中透露的冲动令他显得并不稳重。 “实不相瞒,”杨汩往前一步,将地上还算完整的茶杯拾起,“我身上的法印与林老爷身上的不同,倒是与沉涣身上的相似,本以为沉涣会是我要找的人,我辗转在众仙门之间,将大选的地点改成了云州城外寺庙中应运而生的秘境,可他的表现差了,我找的人绝不会是那样差强人意的资质。” 他将碎了的瓷杯捧在手心。 “不过我现在找了,只要你回去查查,想必你会知道我在说什么,也能立刻明白我是何意。” 杨汩空出一只手来,指尖挥动,那被劈碎的茶桌恢复原状,便是茶杯也毫无划痕了。 他将东西放下,在腰侧一挥,放下一枚令人眼熟的发钗。 “这发钗,寻常百姓可不争强,在他们眼中此物和普通的珠钗并无区别,而他们也并不知晓其中玄妙,能争得的,来自何处并不多言你便能了然。” “我请你来,是来释放我的善意,也是有人早早布下的局。” “夜色不晚了,命人送你回去太过显眼,便失礼了。” 林洲翻了窗,不多时回到了府内。 屋内的灯火一直亮着,十三前来看了好几次,林洲依然闷闷地坐在桌前,一坐,就是半个晚上。 夜间还有些虫鸣,吵不醒安慰入睡的人。 林府后院西侧的屋子外,林洲站了半晌,屋内的人才点起灯,推开门唤人进来。 “半夜来我这里,也不怕人看见了,”阿离手中拿着火折子,虚虚护着没叫稍冷的风吹灭了,她将桌上的蜡烛点亮,随后自己吹灭。 林洲没被招呼着坐下,也没有要停留的意思,来此只说了一句话。 “你上次说,认识杨汩,你说的那个,是什么人?如果给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回答,阿离,你知道后果。” 林洲泛冷的目光直勾勾,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可能彻底拔除,这些东西阿离一直懂,因此也不觉得自己被突然为难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她拢了拢肩上披着的外衣,微微张嘴困倦的样子。 随后她无所谓般开口:“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刚刚问的问题,是代表那位已经找过你了?如果他和我认识的人有所渊源,那他一定会打上几个谜语,让我猜猜——” 阿离弯着眼睛:“他是不是说,林洲,你是否听闻过云渡上仙,你知道义天宗是什面目吗?你我非敌非友,我绝不会害你。” 潋滟的眸子在看见林换走微微一怔后,满含自信。 “他是不是,还问了一柄剑,名,沧鸣。” ‘轰——’ 林洲的脑袋被什么砸中,嗡鸣声打断他所以的思绪,也记不起之前深思的那些结论,只是意识中有一个似乎十分合理又十分令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一生都寻求自由和潇洒,最讨厌和那些仙啊神啊的,在他看来,那些人甚至不如一块掉在地上的馒头重要。 “林洲,”阿离的声音在嗡鸣中扩散,“你知晓我是剑识,可却从未问过,即便你知道我与那位云瑶仙君关系不浅,你依然没问。” “那么你是毫不关心我在义天宗眼中是个什么价值,还是你不愿意去想?” “林洲,我名沧鸣——” “我的主人,我绝不会认错。”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杨汩 第29章 要和我走吗? 入夏后,山城时常下雨,夹带着闷热的风吹过一张稚嫩的面庞,让额头上滴下的汗液更快地沾到衣物上。 那张脸的被一只脏兮兮的手一抹,本就不太干净的脸再次添上几道明显的灰黑色痕迹,灰扑扑的脸上,一双澄澈的湛蓝双目贪婪地盯着不远处的包子铺。 “来一份包子!” 有人朝少年看着的方向喊了一声,随后坐下和同行的青年攀聊。 “这位小友,这家的包子不错,虽然不比那些酒楼,可味道实在,里面的肉可是羊肉!” 他倒上一杯凉开水,把杯子往对面的人面前推。 “你也是前来找那沧鸣剑的吧?听闻就要出世了,到时候一定会天现异象,若是能窥见一丝神圣,我等能领悟的东西便能叫修为大大增进,只是我天资愚钝,到时候,小友可能带上我?” 对面的青年轻蔑一笑:“自然,只是——” “欸!死乞丐,你干什么呢!偷东西了啊!偷东西了!” 包子铺的老板忽地大声囔囔起来,坐下的食客纷纷朝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双手捧着一个脏包子的少年惊恐着脸,在老板开口呼唤之后,极快地拨动脚往后方的巷子跑去。 “光天化日,竟然偷东西!快追!” 老板铿锵地喊了一声,接着食客就看见铺子里的伙计放下手里伙计,拿上家伙什追了上去。 深巷的脚步错杂,林洲听着身后的声音,急促俺的呼吸渐渐令他使不上力来。 他被一群人围堵在墙角,身体被推搡,腰上落下重重地几脚,他只能紧紧抓着手里的包子,怒视着那些追上来的人。 “我没有偷!” 他大声呵斥。 这个包子掉在地上,已经脏了,那些食客不会拿回去吃,脏了的包子,为什么就不能捡。 掉在地上了,被他看见,就是他的了。 他没有偷,凭什么诬陷他! “欸你个小乞丐,偷东西还理直气壮的?” 先前大声呼唤的青年往前,他长得极为高大,林洲要努力地仰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但林洲没抬头,垂着脑袋像一颗球一样缩着,包子被他抱在怀里,被挤得变了形。 青年见这偷东西的小贼不说话,便走到他身前,一根木棍重重地与石板地产生摩擦。 他怒瞪着少年:“死乞丐,天天在那边偷看就算了,还敢偷东西了,给我打!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深巷内传来沉闷的痛苦,时而泄露出几声呜咽,下一秒又如同闪过的光一样消逝,打击声持续了很久,伴随着密集的脚步消失。 怀里的包子被挤压得变形,之前拳头的大小缩成小小的一片,林洲将偷从臂弯里抬起,不太高兴地看了几眼手掌中的包子。 他动了动手,扯了扯过大的衣服将手上的伤痕遮住,然后从衣服腰带中抽出一块手帕,手帕还算干净,他用一边把包子擦了擦,再用另一边包起来,在杂草堆里躲了一会,听见密集的脚步远去,便从其中钻出来,朝着深巷内走去。 “爷爷!” 林洲推开能用一只眼看全院内情景的木门,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上扬了音调。 “我找到吃的了!” 他跑向正中间的屋子,跨过几块胡乱堆在门槛前的木头,被绊了个踉跄也不在意,笑容明亮地走向屋中静静坐在破烂团蒲上的老人。 老人身边聚着两个女童,瞧着要比林洲小上几岁,两者眉眼间有些相似,但因为疲惫和消瘦的面庞,又将那些相似的地方包装成了寻常的模样。 见到林洲后,两双相似的眼睛亮了亮,破裂出欣喜来。 “阿洲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啊?” 老者右边的女童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又将头发花白的老者拉起,从老人手里夺过竹条,将竹条下面挂着的未成形的兔子放下。 她拉着人小跑到林洲面前,不同意另一人的沉默,看着活泼。 林洲从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里掏出一块包着东西的帕子,帕子因为手上灰尘的沾染,略显脏,但没人嫌弃。 “小沄,我拿到一个肉包子,你拿去和爷爷小瑶分着吃!” 林洲把手帕放在小沄手上,笑着便又要出去。 “等一下,”老人叫住林洲,伸手接过那被唤作‘小瑶’的女童递过来的木棍,他拄着木棍,松开小沄的手,慢慢地朝林洲走过来,仔细看,发现老人有些跛脚。 老人停在林洲身前,瘦弱的肩膀也叫林洲觉得有压迫感。 林洲知晓爷爷要问什么,站直了一脸正气:“爷爷,是我捡到的,老板半天不捡,我就捡起来了,两个呢,我太饿了,就吃掉了一个,对不起爷爷... ...” 说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沄手上被掰开的包子,喉间不自觉地滚动。 老人哪里瞧不出小孩子的谎话,叹了一口气把人往屋子里拉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不可以说谎,饿坏了吧,先和妹妹把包子吃了,爷爷等会就去把这些小玩意卖了,给你们买大白馒头吃。” 小沄听到,乖巧地把包子分成四份,一份递给小瑶,一份塞到林洲的手心,剩下一份,撒着娇让老人吃下。 “爷爷不吃我就不吃,阿洲哥哥也吃,明天我也要和哥哥出去找吃的!” “你不行!” 林洲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也不含糊,一下子把小沄唬住。 小沄听到,瘪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缩到小瑶的身后睁大泪眼看着林洲。 小女孩一惯会用这种手段让林洲带他出去,但林洲总是不愿意,说两个人帮不上忙,跟在后面还帮倒忙,而爷爷也默认了林洲的做法,最多在小沄委屈地哭出来的时候安慰。 “你不许去,让我发现你偷偷跟着我,就不准许当我妹妹了,我就把你丢掉!” 少年狠着一张稚嫩的脸,却看不出可怕来,但脾气也确实大,叫小沄低低地点头,应了一声。 “我错了哥哥,我不出去。” 说完,小沄抓着小瑶的手,凑到爷爷身边,低声打了个喷嚏。 一个包子并不够四个人分,小瑶饿狠了,身体也不太好,林洲把自己吃剩下的都半哄半骗喂进了小瑶的嘴里。 随后他帮着爷爷把编织的小动物装好,自己带着出去卖。 山城的街市比以往要热闹很多,林洲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身后的竹篓里装着十几个竹编的小动物。 这种小玩意在山城不算新鲜,用来编织的竹片也不够好,因此林洲每次出来一个时辰后,若是没有人来买,他就会去西市搬货。 眼看着从周围路过的人计不上数了,林洲看着阳光淡薄的天空,拍了拍发麻的腿,站起来背着竹篓朝西市去。 西市有个码头,码头时常能蹲到活,但对于十岁的林洲来说,机会渺茫。 “大叔,我很有力气的,我可以搬得动,你就让我做吧?” 十岁的林洲抓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的衣角,表情倔强地跟在对方身后,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我可以搬很多东西的,比我重两倍的东西我都能搬得动,我只要一半的钱好不好,大叔你让我做吧?” 被拉着的大叔一身腱子肉,他拎起身后的林洲,吐出嘴里的草根,叹了一口气在腰间的钱袋子里掏了掏,拿出一枚铜钱,眼睛在林洲倔强的表情上落了两眼,又掏出一枚铜钱。 他把钱塞到林洲手里。 “你别再来了,你这么小能干什么啊?别烦我了成不,大爷我还有很多货物要清点呢,咯咯咯,买几个包子,跟你爷爷妹妹去吃吧,真不能用你,下次别再来了小祖宗,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他说完,推开林洲,头也不回地朝货船走去。 男人还没走出几步,被林洲拽住,指尖少年放在身后的背篓,在里面筛筛选选,找了几个没有瑕疵的编制玩具,小心地放到男人手里。 林洲抿着唇,抓紧那两枚铜钱和背篓,小声感谢。 “谢谢大叔,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林洲往过来的方向去,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不甘,他小跑到看不见码头的地方,准备坐下休息一会。 “去去去,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哪儿来的,那边去讨!” 刚要坐下,就被对面拄着拐杖的乞丐驱赶,他抬头,看了眼健步如飞后恍然又变成可怜残疾的人,扯了扯嘴角,深吸两口气后还是挪了位置。 林洲卖不出去东西,又没有人让他做活计,只能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碗乞讨,运气好的话,一天能讨到两个包子,其中一个还是肉包子,运气不好的话,会被赶来赶去,哪儿也呆不了多久。 城里都知道有个老乞丐,养了个脾气和牛一样的小乞丐。 林洲被赶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他抱膝盯着脚前放的碗,却没和其他人一样开口恳求着路人,自然也是说不上什么‘您行行好,给点吧’的话。 一双倔强的眸子时不时一动,每动一下,落点就放在了近处的包子铺前,他喜欢坐在包子铺的旁边,虽然可能会被打,但若是闻着,肚子上的痛苦也能少一些。 “老板,来三笼肉包子,给我包起来。” “欸!好嘞客官!” 林洲的视线从包子上恋恋不舍地移开,他看向买包子的那位公子,模样眼熟,似乎在早上时见过。 对方背上有一把很大的剑,那把剑有林洲一整个人高了,剑锋上有奇异的刻纹,上面似乎还萦绕着奇异的色彩。 林洲想起来了,是早上在另一个包子铺,他躲着的柱子前方不远处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只是对方现在身边没有另一个人,倒是多了很多和他穿着相同的青年。 那人拿了包子,对身后一位模样姣好的青年献殷勤。 “师兄,先吃着垫一下?等会我们要去山里,恐怕得磋磨好几日,等会我叫人再去买点杂粮,够我们吃上半个月。” “嗯,”对面的青年轻应一声,视线随意扫过,似乎在找什么人。 他看了一圈,从林洲身上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随后皱眉盯着角落的少年,微微侧着身子询问身边的师弟。 “山城怎么如此多的乞丐,义天宗那群人怎么做事情的?” 师弟瞥见角落的林洲,尴尬地笑了笑:“这也不归咱们管啊,听说是别的城来的,其中装瘸的混混不少,听说还是有组织的,可不止乞讨,还偷人东西,就是官兵都管不了,至于义天宗... ...一个小宗门能管什么。” 被唤作师兄的青年皱了皱眉,没听见师弟的呼唤,从师弟手里拿过一包包子,朝着角落里走去。 林洲看着渐近的人,睁大眼睛看着对方。 等来人蹲下看着他,他才动了动唇开口:“你好,能行行好吗?我有点饿... ...” 语调很生涩,倒是叫身前的青年一愣。 冒着热气的包子被递过来,林洲愣愣,身体微微往后倾。 “小乞丐,饿吗?” 林洲听见声音,仿若听见什么神仙在说话,他睁大眼睛,半晌后点点头。 青年轻笑了一下,抓起林洲的手,随后有些烫的触感覆盖整个手掌。 青年把人拉着站起:“你和我走的话,日日都能吃饱,但有个条件。” 林洲垂涎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抓紧包子的手松开,像遇到危险的动物一样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开口问:“我可以帮你干活,我力气很大,但是我不能和你走,我要呆在这里。” 他投去十分坚决的目光。 青年愣了一下,接着哈哈笑了几声。 他再次蹲下,从钱袋子里掏出几枚碎银子,他拉起林洲的手,瞥见手臂上青紫的痕迹。 林洲感觉到一阵凉意掠过手臂,他低头时,手上的伤消失了,连后腰处的疼痛也不存在,他惊诧地看向青年。 “你,你是,神仙吗?” 青年笑着。 “算半个吧,怎么样,要和我走吗?我瞧你气性不错,即便天资愚钝,入了门,也能日日吃饱。” “不要。” 林洲坚定地回答。 青年再次愣住。 “哈哈,好吧,不过这钱可不是白给你的,你须得帮我做事,很简单。” 青年指向另一侧的街道。 “你只需要一直往那边走,走出城,看见的第一座大山,在山顶放一个东西。” 一个卷轴出现在林洲手心。 “放好卷轴后,回到这里,报我杨汩的名字,告诉这里等着的人你所见到的事物。” “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两。” [竖耳兔头][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要和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