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心》 第1章 第 1 章 惊鸿一瞥 利生七十六年,边疆战乱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黎沉提剑立在尸山旁,玄色战袍下摆浸透了血,黏在腿上,他今年二十七岁,镇国将军的头衔挂了四年。 从十六岁跟着老将军出征算起,刀光剑影里滚了十一年,此刻刚劈开第七个扑上来的敌兵,虎口震得发疼。 那是柄玄铁重剑,跟着他斩过十七场胜仗,剑刃上的缺口都是功勋,也是他在这乱世里活下去的底气。 视线扫过四周,三百亲卫折损了近半,剩下的人个个带伤,握着兵器的手在抖,却没一个人退。黎沉没说话。 他麾下的兵都知道,这位黎将军从不说漂亮话,却会在最冷的夜里把披风让给小兵,会在粮荒时把自己的口粮分出去,跟着他,死也认。 “将军!左翼破了!”副将嘶哑的喊声,带着绝望的颤音。 那副将跟了他五年,从少年兵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汉子,此刻声音里的慌,黎沉还是头一回听。 黎沉转头,果然见敌军精锐正从左翼缺口涌进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唇,舌尖尝到点血腥味。 刚才被敌兵的刀划到了嘴角,没在意。左手按在腰间的令牌上,刚要下令收拢阵型,让伤兵退到中间,眼角却瞥见一道白影,从斜后方的沙丘上掠了下来。 那人身形颀长,裹着件极素的白袍,连头都罩在箬笠里,手里握着柄细剑,剑身很薄,在昏沉的天光下泛着淡青的光,不像是上阵杀敌的兵器,倒像文人案头用来裁纸的玩意儿。 黎沉皱了皱眉。 他见惯了军中的刀枪剑戟,也见过江湖人的奇门兵器,却从没见过有人敢穿白袍上战场。 这颜色太扎眼,一沾血就脏,而且不耐造,刮破了连个补丁都不好打。 可下一秒,他就收回了轻视。 第一个迎上去的敌兵连刀都没举起来,那柄“裁纸剑”就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血溅在白袍下摆,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红。 那人没停,细剑起落间,竟硬生生在敌军阵中劈出一道缺口。 动作利落得不带半分拖泥带水,每一剑都精准地扎在敌兵的要害,没有多余的招式,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仿佛眼前的生死搏杀,只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黎沉眯了眯眼,心里竟生出点异样的感觉。 这人的剑法太特别了,不似军中的刚猛路数——他的兵练的是“力”,一劈能断树,也不像江湖人的花哨招式,那些人总爱耍些虚招炫技。 这人的剑,练的是“准”,像是把人体的每一处破绽都刻在了心里,连半分力气都不肯浪费。 “将军!是友军吗?”副将凑过来,声音里带着疑惑,也带着点希冀。 他们实在撑不住了。 黎沉没答,目光跟着那道白影动。 他征战多年,识人无数,却看不透这人。 白袍、细剑、箬笠,每一样都透着古怪,可那出手的狠劲,又绝不是普通人。 直到那人解决掉最后一个挡路的敌兵,转身看向他这边时,黎沉才看清,箬笠下的那双眼睛。 很亮,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湖,眼尾微微上挑,又添了点说不出的傲。 没有杀意,也没有善意,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草,没把这满场的血腥放在眼里。 那人站在十几步外的血地里,白袍下摆被风掀起来,露出里面同样素色的里衣,染血的部分像雪地里开了朵暗沉的花。 他看了黎沉一眼,没说话,只是握着剑的手微微收了收,像是在克制什么,又像是单纯的习惯。 这一眼太静了,静得像是能压过周围的惨叫和风声,黎沉心头莫名一震,连虎口的疼都忘了大半。 他见多了生死,见多了哭嚎、狰狞、恐惧,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明明浑身沾着血,却干净得像没被这战场染过。 明明眼神冷得拒人千里,却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想知道那箬笠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张脸。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黎沉收了剑,往前走了两步。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没带将军的威压,这人看起来不好惹,硬来怕是不行。 “不知阁下是哪部的人?为何会在此地?” 那人没动,也没摘箬笠,只淡淡开口,声音比眼神还冷,带着点清冽的质感,:“路过。” 就两个字,简洁得近乎敷衍。 黎沉愣了一下,倒没生气。 他在朝堂上见多了阿谀奉承的文官,在军中听惯了恭敬顺从的回话,这样冷淡又带点傲气的,还是头一个。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离那人更近了些,隐约有股墨香。 不是劣质松烟墨的呛人味,是上好徽墨的清润气,透着股书卷气。 “路过?”黎沉挑眉,语气里带了点试探。 他这人看着粗,心思却细,尤其是在战场上,一点不对劲都能揪出来,“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阁下一个‘路过’的,却能有这样的剑法,未免太巧了些。” 那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微微抬了抬下巴,箬笠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听得见声音里的疏离:“将军是在查问我的身份?” “不敢。”黎沉笑了笑,他放软了姿态,却没丢了分寸,“只是觉得阁下气度不凡,不像是寻常路人,况且阁下救了我部兄弟,总该让我知道恩人姓名,也好日后报答。” 那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什么。 风吹起他的衣袖,隐约可以看到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红绳末端坠着颗小小的玉珠,质地看起来极佳,在血光里显得格外显眼。 这东西,至少值十两银子,不是普通人家能戴的。 “楚玉弦。”他终于报了名字,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随军文臣,因押送文书延误,误闯此地。” “文臣?”黎沉挑了挑眉,眼神里的疑惑更重了。 他不是没见过随军文臣,那些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别说拔剑杀人,就是见了血都会手抖,有的甚至会吐。 眼前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只会舞文弄墨的。 先不说剑法,单是这份在尸山血海里的镇定,就远非普通文臣能比。 楚玉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冷了几分,带着嘲讽:“将军是觉得,文臣就不能懂些剑术?” “不敢。”黎沉收敛了神色,心里却把“楚玉弦”这个名字记死了。 他看着对方依旧冷得像冰的眼神,觉得,这名字跟这人很配。 “玉”是冷的,“弦”是脆的,都带着点清冷又矜贵的味道,容不得半点亵渎。 “既然是楚大人,那便多谢了。” 黎沉抱了抱拳,姿态放得更低了些,“此地危险,楚大人若不嫌弃,可随我部一同返回营中,待休整后再做打算,营里虽简陋,却有干净的水和吃食,总比在这荒原上强。” 楚玉弦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周围哼哼唧唧的伤兵,又落在黎沉染血的战袍上,沉默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也好。” 就这两个字,却让黎沉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刚才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慌,此刻竟因为一个陌生人的点头,放了心。 挥了挥手,让副将带人收拾战场,把伤兵抬到简易的担架上,自己则站在原地,看着楚玉弦。 那人没跟过来,只是站在原地,低头用细剑拨弄着地上的沙砾,剑尖划过沙面,又被风吹平。 他像迷路的人,找不到归处。 黎沉忽然想起刚才那一眼,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似乎藏着什么东西,被箬笠的阴影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透。 他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 这个楚玉弦,恐怕不止“随军文臣”这么简单。 他的剑法、他的墨香、他手腕上的玉珠,还有他那份不合时宜的镇定,都在说“不简单”。 但他没再追问。 黎沉这人,最懂“分寸”二字。 有些事,太急了反而会把人推远,不如慢慢来,总能摸清底细。 他看着楚玉弦的背影,白袍在昏沉的天光下像团飘着的雪,这次边境之行,或许会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转身去帮副将抬伤兵,不管楚玉弦是谁,先把自己的人带回营,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收拾战场的动作不算快,把尸体归拢、伤兵安置妥当。 黎沉站在临时搭起的木盾旁,看着副将清点人数。 “将军,轻伤三十五人,重伤十二人,能走的只剩一百一十六个了。” 副将眼眶泛着红,“兄弟们……都撑着一口气。” 黎沉“嗯”了一声,目光越过他,落在不远处的楚玉弦身上。 那人还戴着箬笠,白袍下摆的血迹已经半干,他没跟任何人说话,只靠在一根断矛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风吹动箬笠的带子,都没抬手去理。 “楚大人。”黎沉走过去,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伤兵那边缺人帮忙包扎,你……” 话没说完,就见楚玉弦抬了抬眼,箬笠下的目光扫过他,:“将军是想让我一个文臣,去做医官的活?” “不是让你做医官。”黎沉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堆着的伤药和布条,“只是帮忙递个东西、搭把手,医官那边忙不过来。”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要是楚大人不愿,也无妨。”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没立刻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看着那些哀嚎的伤兵,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也没移开。 过了一会儿,他才抬手把箬笠往上推了推,露出完整的眉眼。 “不必。”他终于开口,带着疏离,“我自己来。” 说着,他便提着细剑走过去,没去拿伤药,反而先蹲在一个断了腿的小兵身边。 那小兵疼得直抽气,见他过来,还以为是将军派来的人,忙想撑着坐起来,却被楚玉弦按住了肩膀。 “别动。”他声音很轻,“断骨错位,乱动会更疼。” 小兵愣了愣,竟真的不动了。 楚玉弦没再说话,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的粉末洒在伤口上,又拿起布条,很稳,包扎的手法竟比旁边的医官还规整。 黎沉站在原地看着,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些。 随军文臣会剑术就够奇怪了,还懂医术?他忽然想起刚才楚玉弦手腕上的红绳,那玉珠看起来质地极佳,不像是普通文臣能戴得起的,莫非他是某家的大人物? “将军,敌军退远了,咱们得尽快回营,夜里怕有风沙。” 副将走过来,打断了黎沉的思绪。 黎沉点头,那人已经帮三个伤兵包扎好了,手沾了点血,用帕子随意擦了擦,又把箬笠拉了回去,遮住大半张脸。 “楚大人,”黎沉走过去,递给他一壶水,“先喝点水,待会儿动身回营。” 楚玉弦接过水壶,没立刻喝,只是握在手里,:“将军的营寨离这里远吗?” “不算远,快马半个时辰,步行的话,得两个时辰。”黎沉说,“不过伤兵多,得走慢些,估计要三个时辰才能到。” 楚玉弦“嗯”了一声,终于拧开壶盖喝了口水。 他喝水的动作很轻,嘴唇只沾了沾壶口。 黎沉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人浑身是血,却还讲究这些,倒像是从云端里下来的,没沾过人间烟火气的仙人。 “楚大人是第一次来边境?”黎沉没话找话,想多探点口风。 楚玉弦喝完水,把壶盖拧好,递还给黎沉,才慢悠悠地开口:“是。” “那倒巧了,”黎沉接过水壶,故意叹了口气,“第一次来就遇上敌军突袭,楚大人胆子倒是大。” “胆子大?”楚玉弦瞥了他一眼,“将军是觉得,我该吓得发抖,躲在后面哭?” “不敢。”黎沉笑着摆手,“只是觉得,楚大人跟我见过的文臣不太一样。” 楚玉弦没接话,转身走向那些伤兵,似乎不想再跟黎沉说话。 黎沉也不介意,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弄清楚,这个楚玉弦到底是什么人。 动身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黎沉让副将带着大部分人先走,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卫,陪着伤兵和楚玉弦走在后面。 “楚大人,冷不冷?”黎沉见楚玉弦只穿了件白袍,忍不住问了句,“我这里有件披风,你先披着。” 说着,他就要解自己的披风,却被楚玉弦拦住了。那人抬手按住他的手腕。 “不必。”楚玉弦的声音里带着点抗拒,“将军自己穿吧,我不冷。” 黎沉看着他的手,心里一动,刚想问什么,却见楚玉弦已经收回了手,转身往前走了。 黎沉看着他的背影。 “将军,您在看什么?”旁边的亲卫见黎沉一直盯着楚玉弦,忍不住问了句。 黎沉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盯着点楚大人,别让他走丢了。” 亲卫点头应下,心里却有点疑惑。 将军什么时候对一个文臣这么上心了?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天已经全黑了,伤兵们走得越来越慢,不少人都开始喘气,楚玉弦却还是那副样子,走得不快不慢。 “歇会儿吧。”黎沉停下脚步,对众人说,“喝口水,喘口气再走。” 众人应声停下,纷纷找地方坐下。 楚玉弦没坐,只是靠在一棵枯树上,看着远处的荒原,黎沉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干粮:“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楚玉弦接过干粮,却没吃,只是放在手里捏着。 “将军,”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觉得,这次敌军突袭,是偶然吗?” 黎沉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他沉吟了片刻,才说:“不好说,边境一向不太平,突袭也常见,只是这次敌军来得太巧,正好卡在我们补给跟不上的时候。” 楚玉弦“嗯”了一声,:“将军就没怀疑过,是有人把我们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黎沉心里一震,猛地看向楚玉弦。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要知道,连他身边的副将都没往这方面想。 “楚大人怎么会这么问?”黎沉的语气里带了点试探。 楚玉弦抬眼,箬笠下的目光落在黎沉脸上,:“将军常年征战,该知道‘偶然’多了,就不是偶然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将军不必当真。” 这个楚玉弦,绝不是普通的文臣。 他不仅懂剑术、懂医术,还懂战场的门道,甚至能想到“内鬼”这种事,这哪里是文臣能有的见识? “楚大人说得有道理。”黎沉定了定神,决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会派人查的。” 楚玉弦没再接话,只是把干粮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又靠回了枯树上。 这个人就像个谜,越探,越觉得深不可测。 歇了大概一刻钟,众人又开始赶路。 这次黎沉走得慢了些,故意跟在楚玉弦身边,想再多说几句话,却见楚玉弦一直低着头,没再开口的意思。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前面忽然传来声响。 黎沉警惕地看向远处,却见是营里派来的斥候。 “将军!营里一切安好,将军可需支援?”斥候翻身下马,抱拳道。 黎沉松了口气,摇头道:“不必,我们快到了。” 斥候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楚玉弦身上,带着点疑惑。 黎沉没解释,只是说:“这是楚大人,随军文臣,路上遇到的,一起回营。” 斥候应声,没再多问,翻身上马,走在前面带路。 又走了大概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营寨的轮廓。 伤兵们看到营寨,都松了口气,脚步也快了些。 “楚大人,前面就是我的营寨了。”黎沉对楚玉弦说,“今晚你先在营里住下,明天我再派人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楚玉弦“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只是跟着黎沉往营寨走。 进营门的时候,守卫看到楚玉弦,都愣了一下,大概是从没见过穿白袍的文臣,还浑身是血。 黎沉没管守卫的目光,带着楚玉弦往自己的帐篷走:“你先住我旁边的帐篷,里面有干净的衣服和被褥,你先洗漱一下,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 楚玉弦停下脚步,看着黎沉:“将军不用忙,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黎沉笑了笑,“你救了我部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他顿了顿,又说,“帐篷就在前面,你自己过去吧,我去看看伤兵的情况。” 楚玉弦点头,没再拒绝,转身往帐篷走。黎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进帐篷,才转身往伤兵营去。 走在路上,黎沉心里还在想楚玉弦的事。 这个人太奇怪了,处处透着不寻常。 他忽然想起刚才楚玉弦说的“内鬼”,心里不由得沉了沉。要是真有内鬼,那这次边境之行,恐怕会比他想象中还要凶险。 而这个楚玉弦,到底是敌是友?黎沉不知道。 他只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名字,这个人,恐怕会一直记在他心里了。 回到伤兵营,医官正在给重伤的士兵做手术,黎沉走过去,帮着递了递器械。 直到深夜,伤兵们都安置好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帐篷。 路过楚玉弦的帐篷时,他特意停下看了看。 帐篷里的灯还亮着,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黎沉站了一会儿,没进去打扰,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躺在床上,黎沉却没什么睡意。他想起楚玉弦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不是怀疑,也不是警惕,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在意。 这次边境之行,或许真的会不一样了。 窗外的风还在吹,帐篷的布帘被吹得轻轻晃动。 黎沉翻了个身,闭上眼,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楚玉弦的样子,白袍染血,箬笠遮面,像一道刻在心上的影子,挥之不去。 “他是...谁...”梦中呢喃。 第2章 第2章 黎沉回帐篷时,他解下玄铁重剑靠在帐门,剑身还凝着未干的血,落在地上时溅起鲜红血点。 他抬手扯下染血的战袍,露出肩头一道新添的伤。 是白天护着伤兵时被敌兵划的,当时没顾上处理,此刻才觉出疼,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泛了青。 刚要去拿桌上的伤药,帐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不似亲卫的重靴。 黎沉的手顿在半空,还沾着战袍上的血。他没回头,只偏了偏耳:“楚大人?” 帐帘被轻轻掀开,楚玉弦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素白的瓷瓶。 他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里衣,还是浅色的,只是没再戴箬笠,墨发用根简单的白玉簪束着,垂在肩后。 “将军还没歇?”楚玉弦没进来,只站在帐门口,声音比白天更沉些,像是被夜风吹得凉了,“听闻将军白日伤了肩,我这里有瓶伤药,比营里的好些。” 黎沉挑了挑眉,转过身时故意把肩头的伤露得更明显些。 他原以为这人对谁都冷淡,没想到还会主动送伤药,倒有些出乎预料。 “楚大人倒是有心。”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那瓷瓶上,瓶身很精致,不是军中常见的粗陶,倒像是京城里世家子弟用的物件,“只是文臣随身带伤药,未免太周全了些。” 这话里的试探很明显,楚玉弦却像没听出来。 他伸出手,将瓷瓶递过来:“家中药材多,随手带的,将军若不嫌弃便用,嫌弃便罢。” 语气还是那副疏离的样子,却没了白天的嘲讽,倒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黎沉看着他的指尖,很细,骨不像是握剑的手,更不像会包扎伤口的手,可偏偏这人两样都做得极好。 “怎么这么凉?”黎沉下意识问了句,话出口才觉出不妥。 他与这人不过初识,问得未免太近了。 楚玉弦的手猛地收了回去。 他没回答,只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距离:“夜里风大,将军早些上药歇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要转身,却被黎沉叫住:“楚大人留步。” 楚玉弦的脚步顿住,没回头,只侧着身,头发从肩后滑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将军还有事?” “没什么大事。”黎沉晃了晃手里的瓷瓶,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只是想问楚大人,明日回营后,打算何时动身回京?” 他其实是想多留这人几日,一来是好奇他的身份,二来……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跟楚玉弦待在一起时,总觉得心里那股紧绷的弦能松些,哪怕这人话少又冷淡。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文书延误了时日,回京后需即刻复命,明日休整一日,后日便走。” “这么急?”黎沉皱了皱眉,“边境虽乱,却也有几分景致,楚大人不多留几日看看?” 这话半真半假,他是想留,却也知道文臣回京复命是大事,不该多拦。 可话出口时,还是忍不住带了点期盼,盼着这人能说句“可以再留几日”。 楚玉弦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黎沉肩上的伤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又很快舒展开。 “将军是想留我?”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是觉得,我这个‘文臣’留在营里,能帮上将军什么忙?” 黎沉被问得一噎,倒也不尴尬,反而笑了:“楚大人剑法好,懂医术,还能看透战场局势,留着自然有用,再说……”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楚玉弦的脸上,故意放慢了语速,“跟楚大人说话,比跟那些只会说‘将军英明’的小兵有趣多了。” 这话里的坦诚太直白,楚玉弦的耳尖竟微微泛红,只是灯光昏沉,没被黎沉看清。 他别过脸,看向帐外的夜色,声音冷了几分:“将军说笑了,我只是个文臣,比不得将军麾下的将士有用,后日我便走,将军不必再提。”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就走,布帘被他的袖口带起,又缓缓落下,像没留下半点痕迹。 黎沉站在原地。 楚玉弦倒像是装出来的,内里藏着点少年人的别扭,让人忍不住想再逗逗。 “后日便走……”黎沉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笑,“也好,来日方长,总能再见到的。” 他没再耽搁,拧开瓷瓶的盖子,一股清苦的药香飘出来,比营里的伤药醇厚得多。 他用指尖沾了点药膏,轻轻抹在肩头的伤口上,凉意瞬间漫开,竟没那么疼了。 “倒真是好药。”黎沉忍不住赞叹,心里对楚玉弦的身份更疑惑了。 寻常文臣,哪来这么好的伤药?又哪会有那般凌厉的剑法?还有他手腕上那根红绳玉珠,一看就价值不菲,绝非普通人家能有。 他忽然想起白天楚玉弦说的“随军文臣,押送文书延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随军文臣押送的文书,大多是军情简报或是粮草清单,就算延误,也不该误闯到两军厮杀的战场,更不该随身带着如此锋利的细剑。 “这里面,怕是藏着不少事。”黎沉把瓷瓶放在桌上,走到帐门口,掀开布帘往外看。 楚玉弦的帐篷就在旁边,灯还亮着,能看到里面的人影一动不动,像是在坐着发呆。 他看了一会儿,才放下布帘,回到帐内。 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却没什么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 这些画面混在一起,像团解不开的线,缠得他心口发紧... 他征战多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如此好奇,只想着明天能再跟这人说几句话,再看看他那双藏着情绪的眼睛。 “楚玉弦……”黎沉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板,“你到底是谁?” 第二天一早,黎沉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时才发现肩头的伤好了不少,不碰已经不疼了。 他拿起桌上的瓷瓶,看了一眼,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这药是楚玉弦送的,得好好收着。 刚穿好战袍,帐帘就被掀开,副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军情简报。 “将军,营里清点完了,昨晚没再出什么事,只是……”副将顿了顿,目光往旁边的帐篷瞥了一眼,“那位楚大人,一早就在营里转,好像在看什么。” “看什么?”黎沉挑眉,心里有些好奇。 “像是在看营里的布防。”副将挠了挠头,语气里带着疑惑,“他一个文臣,看布防做什么?而且看的样子还挺认真,刚才还问我左翼的哨塔多久换一次岗。” 果然,这人不是普通的文臣,连营里的布防都感兴趣,看来是真懂战场的门道。 “他没问别的?” “没了,就问了哨塔的事,我没敢多说,只说按规矩来。”副将回答,“将军,您说这位楚大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昨天救了咱们,今天又看布防,总觉得不太对劲。” “别多问。”黎沉拍了拍副将的肩膀,“他要问什么,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岔开,别跟他起冲突。” 副将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属下知道了。” 黎沉走出帐篷,目光立刻落在不远处的楚玉弦身上。 那人穿着干净的白袍,正站在左翼的哨塔下,仰着头看上面的守卫,手里还拿着支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黎沉慢慢走过去,故意放重了脚步,让他听见。 “楚大人倒是清闲,一早就在这里看风景?” 楚玉弦回过头,手里还握着笔,纸上写着几行工整的字,像是在记录什么。 他看到黎沉,把笔收了起来:“只是觉得将军营里的布防很规整,想记下来,日后回京也好跟同僚说说。” 黎沉凑过去,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 上面不仅记了哨塔的位置,还画了个简单的营寨布局图,连粮草营和伤兵营的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甚至在左翼的位置画了个小圈,旁边写着“易受突袭,需加派兵力”。 “楚大人对布防倒是很懂,连哪里容易受突袭都看出来了。” 楚玉弦把纸折好,放进怀里,没否认,也没解释,只是淡淡道:“略懂些罢了,比不得将军常年征战的经验。” 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倒让黎沉有些无奈。 这人就像块捂不热的冰,不管你怎么试探,都撬不开他的嘴。 “既然楚大人懂,不如跟我说说,我这营里的布防,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黎沉这话是故意说的,他想看看楚玉弦到底有多少本事,也想看看他会不会露馅。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抬眼看向黎沉,目光很平静:“将军是在考我?” “不敢。”黎沉笑了笑,往后退了半步,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觉得楚大人有见识,想听听楚大人的意见,也好让兄弟们更安全些。” 楚玉弦没再推辞,转身走到营寨中间的空地上,指着右翼的方向:“右翼靠近水源,是营里的命脉,如今只派了十个守卫,太少了,敌军若想断我军水源,定会先攻右翼,至少需加派五个守卫,且要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确保不会有疏漏。” 他的声音很稳,条理清晰,连加派多少守卫、多久换一次岗都说得明明白白,倒像是早就想好了。 黎沉心里一动,他营里的右翼确实只派了十个守卫,这是他故意为之。 他料定敌军刚经历一场败仗,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所以把兵力都集中在了左翼,可楚玉弦却能看出右翼的隐患,这份眼光,绝非普通文臣能有。 “还有吗?”黎沉追问,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 “还有粮草营。” 楚玉弦又指向粮草营的方向,“粮草营离主营太远,且周围没有遮挡,若遇风沙,粮草容易受潮;若遇偷袭,也难以及时支援,最好能在粮草营周围搭起木盾,再派一队亲卫守在旁边,与主营保持视线相通,一旦有情况,主营能立刻支援。” 他说的这些,都是黎沉没考虑到的地方。 粮草营确实离主营远,他原想着边境风沙少,且敌军刚退,不会有什么问题,却没料到楚玉弦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楚大人说得有理。”黎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语气变得郑重,“我这就让人去改。” 楚玉弦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就要走。 “楚大人。”黎沉叫住他,目光落在他怀里的纸,“你记这些,真的只是为了跟同僚说说?” 楚玉弦的脚步顿住,背对着黎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将军觉得,我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不像白天那般冷硬。 “我只是觉得,楚大人不该只是个文臣,你有见识,懂战场,甚至比我麾下的一些将领还懂如何带兵,这样的人,留在京城做个文臣,太屈才了。” 楚玉弦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各人有各人的命,屈不屈才,不重要。” 说完,他便迈步往前走,他没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回头看了黎沉一眼。 黎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里,心里忽然生出个念头。 或许楚玉弦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他的身份,他的过去,恐怕藏着很多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 “将军,咱们真要按楚大人说的改布防吗?”副将走过来,“他毕竟是个文臣,万一……” “按他说的改。”黎沉打断副将的话,“他说的有道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能让兄弟们更安全,就该听。” 副将虽然还是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安排。” 黎沉不知道楚玉弦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也不知道他回京后会面临什么,只知道后日这人就要走了,下次再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 他从怀里拿出那把玄铁重剑,仔细看了看剑刃上的缺口,又想起楚玉弦那柄细剑。 他忽然想送楚玉弦一件礼物,一件能让他记住自己的礼物。 “来人。”黎沉对着帐外喊了一声。 一个亲卫立刻跑过来:“将军,有什么吩咐?” “去把营里最好的铁匠叫来,我有东西要让他打。”黎沉的目光落在剑上,“要快,明天之前必须打好。” 亲卫愣了愣,还是应声:“属下这就去。” 黎沉看着亲卫跑远,又看向楚玉弦的帐篷,他想看看,当楚玉弦收到他送的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是像平时那样冷淡,还是会露出点别的情绪? …… 铁匠来得比黎沉预想中快,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手上的老茧厚得能磨破铁片,见了黎沉便躬身行礼:“将军唤属下前来,是要修兵器?” 黎沉摇头,从案上取过一张纸,纸上画着柄小佩剑的样式。 这是他昨晚躺在床上想了半宿的样子,既要趁手,又不能太张扬。 “不是修,是打新的。”黎沉把纸递过去,指尖在“剑柄小孔”那处顿了顿,“这里要打得细些,能穿得进小指粗的红绳。” 铁匠接过纸,眯着眼看了半晌,眉头皱了皱:“将军,这剑样式偏文气,不适合上阵杀敌,而且素银软,缠在剑鞘上容易磨花,不如换黄铜?” “不用换。”黎沉语气很定,“就按纸上的来,银要纯些,磨花了也无妨。” 他要的本就不是能传世的兵器,只是想让楚玉弦带着点念想。 铁匠见他坚持,也不再多劝,把纸叠好揣进怀里:“属下晓得了,明日天亮前定能打好,将军放心。” “辛苦你了。”黎沉从腰间摸出块碎银递过去,“多找几个人帮手,别耽误了时辰。” 铁匠接过碎银,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希望你能喜欢。”黎沉低声说了句,把重剑放回原处,转身走出帐篷。 营里的士兵已经开始按楚玉弦说的改布防,右翼加了五个守卫,正两两一组站在水源旁。 粮草营周围,几个士兵正扛着木盾搭建围挡,锤子敲在木头上,添了几分生气。 黎沉走过去时,刚好看到楚玉弦站在粮草营旁,手里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他走得轻,直到离那人三步远时,楚玉弦才察觉到动静,回过头来。 “将军怎么来了?”楚玉弦把笔收起来,目光落在黎沉身后的粮草营,“布防改得很快。” “楚大人说的话,自然要快些办。”黎沉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凑过去看他手里的纸,“又在记什么?” 纸上这次没画布局图,只写了几行字,是关于粮草储存的。 “粮草需分三堆存放,每堆间隔五丈,堆顶盖油布,底部垫石板,防受潮发霉”。 “只是些琐碎的事。”楚玉弦把纸折好,放进怀里,语气很淡,“将军若无事,我便先回帐篷了。” 他似乎总在找机会避开自己,黎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却还是笑着拦住他:“别急着走,营里中午炖了肉,楚大人要不要一起尝尝?” 楚玉弦愣了愣,大概没料到黎沉会邀他一起吃饭。 他沉默了片刻,:“不必了,我自己带了干粮。” “干粮哪有炖肉香?”黎沉故意凑近了些,声音放得低,“再说,你帮了我部这么大的忙,我总得请你吃顿饭,不然传出去,别人该说我黎沉小气了。” 这话半带玩笑半带认真,楚玉弦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他笑着拍了拍楚玉弦的肩膀,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刚碰到对方,楚玉弦的身体就微微僵了一下。 “那咱们中午就去主营的伙房,我让伙夫多炖点,保证让楚大人吃饱。” 楚玉弦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 中午的伙房很热闹,士兵们围着灶台,等着伙夫分肉。 黎沉带着楚玉弦过来时,士兵们都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楚玉弦身上,带着点好奇。 毕竟,这是将军第一次带一个文臣来伙房吃饭。 “将军!”伙夫看到黎沉,立刻笑着迎上来,“肉刚炖好,您要不要先盛?” “不用,给我和楚大人各盛一碗就好。”黎沉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我们就在这里吃。” 伙夫应了声,很快端来两碗肉,还配了两个白面馒头。 黎沉把一碗肉推到楚玉弦面前:“尝尝,营里条件有限,只能吃这个了。” 楚玉弦看着碗里的肉,没立刻动筷子。 他平日里吃的都是精致的菜肴,这样粗糙的炖肉,还是头一次见。可他没嫌弃,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 肉炖得很入味,带着点咸香,不算难吃,只是比他平时吃的要油腻些。 他慢慢嚼着,没说话,只是偶尔喝一口旁边的水。 黎沉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楚大人是不是觉得不好吃?” “没有。”楚玉弦抬起头,“很好吃,比我平时吃的要实在。” 这话倒让黎沉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楚玉弦是个娇生惯养的人,会嫌弃营里的饭菜,没想到他竟会说“实在”。 “楚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常来吃,伙房的肉管够。” 楚玉弦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吃肉。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细,倒像是在慢慢品味。 黎沉没再说话,也拿起筷子吃起来,偶尔瞥一眼楚玉弦。 吃完饭,两人一起走出伙房。 黎沉走在楚玉弦身边,忽然想跟他多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楚大人回京后,还要继续做文臣吗?” 楚玉弦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应该是吧。” “应该?”黎沉挑眉,“楚大人自己也不确定?” 楚玉弦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黎沉:“将军为什么总问我的事?” 他的目光带着点探究,倒让黎沉有些措手不及。 他愣了愣,才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楚大人有趣,想多了解些。” “有趣?”楚玉弦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点疑惑,“我哪里有趣?” “哪里都有趣。”黎沉的语气很坦诚,目光落在楚玉弦的脸上,“楚大人剑法好,懂医术,还懂布防,却偏要做个文臣,明明对谁都冷淡,却会主动给我送伤药,还帮伤兵包扎伤口。”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楚大人,你好像总是在藏着什么,让人忍不住想多探究。” 楚玉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避开黎沉的目光,声音冷了几分:“将军想探究什么?我的身份?还是我的过去?” “我不想探究这些。”黎沉摇了摇头,语气放得很轻,“我只是想知道,楚大人是不是真的愿意做个文臣,是不是真的喜欢京城的生活。” 楚玉弦沉默了,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荒原,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有些事,不是喜欢不喜欢就能决定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倒让黎沉心里莫名一疼。 楚玉弦的冷淡,或许不是装出来的,而是被现实逼出来的,这人心里,恐怕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苦。 “楚大人。”黎沉往前走了两步,离他更近了些,“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跟我说,虽然我只是个将军,没什么大本事,但或许能帮上点忙。” 楚玉弦回过头,看着黎沉,像是在犹豫什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很快闭上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多谢将军好意,我没什么难处。” 说完,他便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些,是在逃避什么。 他原以为自己能让楚玉弦多信任些,却没想到还是被拒绝了。 “罢了,来日方长。”黎沉低声说了句,转身往铁匠的帐篷走。 他想看看,那柄小佩剑打得怎么样了。 铁匠的帐篷里很热闹,几个士兵正围着铁匠打下手,炉火熊熊,黎沉走进去时,铁匠正拿着一把半成品的小佩剑,用锤子轻轻敲打剑身。 “将军来了!”铁匠看到黎沉,立刻停下手里的活,举起小佩剑,“您看,剑身已经打好了,就差打磨和缠银纹了,明天天亮前肯定能完工。” 黎沉走过去,拿起小佩剑。 剑身很轻,比他的玄铁重剑轻多了,却很结实,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能为将军做事,是属下的荣幸。”铁匠笑着说,又拿起一块银条,“这就开始缠银纹,保证做得漂漂亮亮的。” 黎沉没再停留,转身走出帐篷。 帐外的天已经有些暗了。 “楚大人要去哪里?”黎沉走过去,笑着问。 楚玉弦看到他,愣了愣,才说:“去伤兵营看看,昨天的伤兵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陪你一起去。”黎沉立刻说,他还想多跟楚玉弦待一会儿。 楚玉弦没拒绝,只是点了点头,率先往伤兵营走。 伤兵营里很安静,大部分伤兵都睡着了,只有几个轻伤的士兵在低声聊天。 楚玉弦走进去,脚步很轻,生怕吵醒睡着的伤兵。他走到昨天那个断了腿的小兵身边,蹲下身,轻轻掀开盖在小兵腿上的被子,查看伤口的情况。 小兵被惊动了,睁开眼睛看到楚玉弦,立刻想坐起来:“楚大人!” “别动。”楚玉弦按住他的肩膀,声音很轻,“伤口恢复得不错,再养几天就能下地走路了。” “多谢楚大人!昨天若不是楚大人,我这条腿恐怕就废了。” “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撑过来的。”楚玉弦笑了竟有些好看。 黎沉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他忽然觉得,不管楚玉弦是什么身份,不管他藏着什么秘密,只要能像现在这样,跟他一起走在营里,一起看伤兵,就很好。 楚玉弦又查看了几个伤兵的情况,跟医官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才转身往帐外走。黎沉跟在他身后,走出伤兵营时,天已经全黑了。 “楚大人,明天……”黎沉刚想说什么,却被楚玉弦打断了。 “将军,明天我走的时候,就不跟你告别了。”楚玉弦转过身,看着黎沉,语气很淡,“免得麻烦。” 他原以为明天能亲自送楚玉弦走,却没想到这人连告别都不想跟自己说。 “为什么?咱们好歹也算朋友,告别一下怎么会麻烦?”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将军是将军,我是文臣,身份有别,还是少些牵扯好。” “身份有别?”黎沉笑了笑,“楚大人是觉得,跟我这个武将做朋友,会丢了你的身份?” “不是。”楚玉弦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有些人,有些事,早点断了牵扯,对谁都好。” 说完,他没再停留, 黎沉站在原地。他不明白,为什么楚玉弦总是要推开自己,为什么明明对自己有不一样的情绪,却还要装作冷淡。 “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黎沉低声说了句,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走。 回到帐篷,黎沉没开灯,坐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他走到黎沉的帐篷门口,停下脚步,犹豫了片刻,才轻轻敲了敲帐帘。 “将军,你睡了吗?”楚玉弦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 黎沉心里一动,立刻起身打开帐帘:“没睡,楚大人有事?” 楚玉弦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很快闭上了,只是把包裹递过来,“这个给你。” 黎沉接过包裹,入手很轻,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帕子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针脚很细,绣得很精致。 “这是……”黎沉愣了愣,抬头看向楚玉弦。 “我看将军平时用的帕子都破了,就给你绣了一块,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将军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我很喜欢,多谢楚大人。”放进怀里,“我会好好收着的。” 楚玉弦没再说话,这次,他没走得太快,而是走得很慢。 黎沉站在帐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快步追上去,在楚玉弦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楚大人。” 楚玉弦回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明天我送你走吧。”黎沉的语气很认真,“就算身份有别,就算以后不再见面,我也想送你最后一程。” 楚玉弦沉默了,他站在原地,看着黎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就这一个字,就能让他高兴的不得了。 他笑着说:“那明天一早,我在营门口等你。 他不知道明天楚玉弦收到小佩剑时会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两人以后会不会再见面,却觉得,能有这么一段日子,能够认识楚玉弦,就已经很好了。 第3章 第3章 黎沉追出帐外时,楚玉弦还没走。 “楚大人。”黎沉的声音比白日沉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明日我送你,就定在营门口,卯时三刻,如何?” 楚玉弦的脚步顿住,背对着黎沉站了片刻,他没立刻回头,只抬手拢了拢衣襟,:“将军军务繁忙,不必特意……” “不忙。”黎沉打断他,往前走了两步,离他不过四步远,“明日营里只做休整,送你一程的功夫,总有。” 他话说得直白,没绕半分弯子,倒让楚玉弦没法再推托。又沉默了会儿,楚玉弦才缓缓转过身,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底极淡的犹豫,像被风吹皱的水面。 “……好。”他最终还是应了,声音轻得像怕被夜风卷走,“卯时三刻,营门口见。” 说完,他没再停留,帕子上绣的玉兰花针脚极细,花瓣边缘还带着点浅浅的粉,想来是楚玉弦绣了许久的。 “倒是个口是心非的。”黎沉低声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帐内的灯还亮着,桌上放着铁匠送来的小佩剑半成品,剑身已初具雏形,素银的剑鞘上缠了半圈银纹,黎沉走过去,拿起剑鞘摸了摸,能触到银纹的凸起,心里忽然盼着明日能早些来。 次日天还没亮,黎沉就醒了。 他起身时动作很轻,怕吵醒帐外守夜的亲卫,穿好战袍后,便拿着那把刚打好的小佩剑,往营门口走。 黎沉走过去时,远远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灯笼下,手里拿着个包袱,正是楚玉弦。 “楚大人倒来得早。”黎沉加快脚步走过去,将手里的剑递过去,“昨日让铁匠打的,算不上什么好东西,楚大人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楚玉弦低头看向那把剑,他愣了愣,伸手接过,发现银纹的末端刻着个极小的“沉”字,被银纹裹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将军费心了。”楚玉弦握着剑鞘,“只是我一个文臣,带着剑……” “防身用。”黎沉打断他,“京城不比边境安全,带把剑在身边,总好些。” 楚玉弦没再说话,只是将剑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到黎沉面前:“这个给将军。” 黎沉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墨玉,玉上雕着只展翅的鹰,线条流畅,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楚大人这是……” “将军的玄铁重剑上,缺块坠饰。”楚玉弦别过脸,“这块玉能安神,将军带兵打仗时,带着也好。” 黎沉拿起墨玉,雕工精致得不像话,绝不是普通文臣能有的物件。 他心里一动,刚想追问,却见楚玉弦已经转身,提起包袱:“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黎沉没再追问,“我送你到山口。” 楚玉弦没拒绝,只是点了点头,率先往前走。 走到山口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楚玉弦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黎沉:“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就出营了。” 黎沉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些不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让楚玉弦多留些日子,想知道他回京后会做什么,想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楚大人回京后,若有机会,记得给我捎封信。” 楚玉弦:“将军在边境,多保重。若有战事,记得……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就走。白袍身影很快消失在山口的拐角处,没回头,也没再停留。 黎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转身往营里走。 他不知道楚玉弦为什么总是这样,明明对自己有关心,却又总是藏着掖着,明明身份不简单,却偏要谎称是文臣,明明要走了,却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罢了,来日方长。”黎沉低声说了句,他还有军务要处理,还有士兵要守护,不能再对着一个“文臣”的背影发呆。 回到营里时,副将已经在营门口等他了。 见他回来,立刻迎上去:“将军,您送楚大人去了?刚才伤兵营的医官来说,楚大人临走前,还去伤兵营看了一圈,给每个伤兵都留了瓶伤药,还叮嘱医官要好好照顾他们。” 楚玉弦就是这样,总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做些让人记挂的事。 他没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去通知下去,按楚大人说的,把布防再加固一遍,别出什么差错。” 副将应了声,转身去安排。 楚玉弦坐在马车上时,才敢拿出那把小佩剑。 他不是不想告诉黎沉自己的身份,只是不能。 他是秘承王位的王族,是即将卷入夺位暗流的人,而黎沉是镇国将军,是手握重兵的武将,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对立。 “黎沉,你最好别再来找我。”楚玉弦低声说了句,将剑放进怀里,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他知道,这次回京后,等待他的将是无休止的算计和斗争,他再也不是那个能在边战上,为一个将军送伤药、绣帕子的“文臣”了。 楚玉弦睁开眼睛,看向窗外。 京城的方向已经隐隐可见,那座繁华又冰冷的城,正等着他回去。 他握紧怀里的剑,或许,他还能再等些日子,等他站稳脚跟,等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那个在边战上,让他心动的将军。 只是他不知道,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落空,有些爱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藏在谎言和对立里,直到再也分不清,是爱,还是恨呢! 黎沉在边境守了整月,副将捧着军情简报进来。 “将军,京城来密信了。” 副将的声音压得低,“是暗线递来的,说京里最近不太平,老臣们都在盯着‘那位’的动静。” 黎沉接过信封,上面写了三行:“王族秘承者已归京,旧臣欲拥二皇子夺权,礼部有‘楚姓官员’频繁出入宫闱,身份不明。” “楚姓官员?”他想起楚玉弦临走时说“在礼部任职”,心口像是被细针戳了下,又麻又疼,“暗线没说这官员的名字?” “没说,只说此人总穿素色衣袍,行事低调,却能直接面见太后。” 副将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疑惑,“将军,您说这‘楚姓官员’,会不会就是……” “不会。”黎沉打断他,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楚玉弦只是个文臣,哪有资格面见太后?别瞎猜。” 话虽这么说,他却把信纸折好塞进怀里,那人连送块玉都要找“剑缺坠饰”的借口,怎么会跟宫闱夺权扯上关系? 可暗线的消息不会错。 黎沉蹲在哨塔下,望着京城的方向,玄铁剑插在沙地里,若楚玉弦真是普通文臣,哪来的名家墨玉?哪来的精准布防眼光?又哪来的资格让暗线特意提一句? “将军,起风了,该回帐了。”亲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黎沉站起身,拍了拍战袍上的沙:“给暗线回信,让他查清楚礼部那位楚姓官员的底细,尤其是他的出身和入宫的目的。” “是。”亲卫应声要走,却被黎沉叫住。 “别惊动他,查得隐蔽些。” 亲卫愣了愣,还是点头应下。 这是他唯一能确定的“真实”,却又怕这份真实,早被裹进了更大的谎言里。 与此同时,京城的楚王府内,楚玉弦刚从宫里回来。 他脱下朝服,换上素色常袍,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殿下,暗线来报,黎将军让边境的人查礼部‘楚姓官员’的底细了。” 侍卫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带着几分谨慎,“要不要……” “不用拦。”楚玉弦的声音很淡,他抽出小佩剑,“让他查,查到的‘底细’,按咱们先前编好的来。” “可殿下,若黎将军查到您的真实身份……” “他查不到。”楚玉弦打断侍卫,“黎沉虽心思细,却最信‘眼见为实’,只要咱们做得够真,他就不会怀疑。” 侍卫没再说话,脚步声渐渐远去。 楚玉弦握着剑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槐树。槐树叶已经落了大半,像极了边境荒原上的枯草。 他不是没想过给黎沉写信,可每次提笔,都不知道该写什么。 写自己在礼部处理的琐碎文书?写宫闱里的明争暗斗?还是写自己每晚对着奏折? 这些话,他一句也不能写。 楚玉弦把剑收回鞘,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一份奏折,是二皇子递上来的,请求让黎沉回京述职,美其名曰“论功行赏”,实则想借机削黎沉的兵权。 “倒是打得好算盘。”楚玉弦冷笑一声,提笔在奏折上批注:“边境未稳,黎将军需留镇,赏可传旨,人不必归。” 写完,他将奏折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份。 是暗线递来的,说黎沉最近总在夜里巡营时望着京城方向,玄铁剑上的墨玉坠子从不离身。 他想起自己送墨玉时说“能安神”,其实是怕黎沉在战场上心神不宁,怕那人像护伤兵那样,把自己置于险境。 “黎沉,你可别让我失望。”楚玉弦低声说了句,将奏折折好放进暗格。 他知道,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京城只会更乱,而他与黎沉之间的距离,或许会越来越远。 半个月后,黎沉收到了暗线的回信。 信里说,礼部那位楚姓官员名叫楚玉弦,出身江南士族,因文采出众被太后赏识,调入礼部任职,无背景无势力,是个“只会埋头处理文书的书呆子”。 “书呆子?”黎沉捏着信纸,想起楚玉弦在边战上挥剑的模样,想起那人指点布防时的条理清晰,忍不住笑了,这谎编得,倒真像那么回事。 可他没戳破。夜里,他坐在帐内,将暗线的信烧了。 “楚玉弦,你到底想瞒我到什么时候?”黎沉眼底的疑惑里,悄悄掺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期待这人的谎言被戳破的那天,期待能知道他藏在“文臣”身份下的真实模样。 而京城的楚玉弦,此时正对着一份密报发呆。 密报上说,黎沉收到回信后,没再追问,只是把信烧了,还在夜里摸了很久那块玉兰帕子。 “倒是个傻子。”楚玉弦心中吐槽。 “傻子才好。”楚玉弦又低声说,“傻子才不会怀疑,才不会卷进这摊浑水里。” 只是他不知道,黎沉从来不是傻子。 黎沉只是愿意相信。 相信那个在边战上为他送伤药的人,相信那个绣了玉兰帕子的人,相信那个连送块墨玉都要找借口的人,不会真的骗他。 这份相信,像一根细弦,一头系在边境的黎沉心上,一头系在京城的楚玉弦手里。 他们都以为自己能控制住这根弦,却没料到,弦的另一端,早已缠上了名为“爱恨”的结,只等着某一天,被现实狠狠扯断... 又过了月余,边境下起了第一场雪。 黎沉站在营门口,看着雪花落在玄铁剑上,很快融化成水。 副将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份明黄色的圣旨,是京城来的,召他即刻回京,理由是“太后病重,需重臣回京侍疾”。 “太后病重?”黎沉接过圣旨,“半个月前的密报还说太后身体康健,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将军,会不会是……”副将的话没说完,却满眼都是担忧。 黎沉没说话,他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雪花落在他的发上。 他想起楚玉弦送他的小佩剑,想起那块墨玉,想起暗线说的“旧臣欲拥二皇子夺权”——这道圣旨,恐怕是个陷阱。 可他不能不去。 黎沉握紧圣旨,:“传我命令,副将暂代我领兵,我带亲卫三人,明日启程回京。” “将军!”副将急了,“您就带三个人?京里情况不明,太危险了!” “人多反而引人注意。”黎沉打断他,“我倒要看看,京城里的人,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夜里,黎沉收拾行李时想,或许这次回京,能见到楚玉弦了吧。 能见到那个让他记挂了半年的人,能问清楚他到底是谁,能知道他那些谎言背后,藏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只是,黎沉不知道,这次回京,恐怕等待他的不是楚玉弦的解释,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局,一场将他与楚玉弦彻底推向对立的局。 第4章 第4章 黎沉带着三名亲卫离营时,边境的雪还没停。 他勒住马缰回头望了眼营地,黑灰色的帐篷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连成一片,副将正站在营门口挥手,身影小得快被风雪吞了。 “将军,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到驿站了。”亲卫赵武催了句,他跟了黎沉五年,知道这位将军看着冷硬,心里却比谁都念旧。 黎沉“嗯”了声,转回头抖了抖缰绳,黑马踏着积雪往前去,蹄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将军,您说京里那道圣旨,真的是陷阱?”另一名亲卫李默忍不住问,他年纪轻些,没经历过朝堂上的弯弯绕,只觉得太后病重召重臣回京,听着也合情理。 黎沉侧过头看他,:“半个月前暗线还说太后能晨起理事,怎么会突然病重?二皇子一直盯着兵权,这次召我回去,怕是想借着‘侍疾’的由头,把我困在京里。” 他顿了顿,“何况,楚玉弦在京里,若真有危险,他未必会坐视不理。” 这话一出口,赵武和李默都没敢接话。 他们都知道黎沉对那位“楚大人”上心,上次暗线查回楚玉弦的“底细”,将军嘴上说不信,夜里却把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那模样,哪是怀疑,分明是揣着心事不肯说。 雪越下越大,视线渐渐模糊,黎沉抬手抹去脸上的雪,想起与他见面的时候,也是下这么大的雪。 他当时还笑楚玉弦小题大做,说自己在边境待了十年,这点雪算什么,可转头就把暖炉揣进了怀里,现在想来,那人那时的关心,或许从来都不是“文臣”对将军的客套,只是藏得太深,连自己都没察觉。 “将军,前面有个破庙,咱们进去避避雪吧?”赵武指着前方,是座废弃的山神庙。 黎沉点头,催马过去。 庙门早就破了,寒风裹着雪灌进来,庙里积了层薄雪,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倒还能勉强落脚。 李默生了堆火,火光跳跃着映在墙上,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将军,吃点干粮吧?”赵武递过来一块麦饼,黎沉接过,却没立刻吃,只是看着火光发呆。 他想起楚玉弦送他的墨玉,想起暗线说的“礼部楚姓官员能直接面见太后”,想起那人临走时说“将军在边境,多保重”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像一张网,把他困在里面,越挣扎越乱。 “你们说,楚玉弦要是真有别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我?”黎沉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亲卫,又像是在问自己。 赵武和李默对视一眼,都没敢贸然回答。 李默想了想,还是小声说:“或许……楚大人有难言之隐?比如家里出了什么事,怕连累将军?” 黎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难言之隐?能让一个人连身份都要瞒着的,又何止是家里的事! 他想起楚玉弦指点布防时的条理清晰,这些都不是一个普通文臣能有的,除非,他的身份远比“江南士族”要尊贵得多。 “将军,您别想太多了,”赵武叹了口气,“等咱们到了京城,见到楚大人,当面问清楚不就得了?” 黎沉抬眼看向庙外,雪还在下,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问清楚?”他低声重复了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要是他连见面都不肯呢?要是他的身份,真的是我最不想面对的呢?”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黎沉咬了口麦饼,干涩的饼渣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 他掏出怀里的玉兰帕子,看了看。 “罢了,”黎沉把帕子叠好放回怀里,“到了京城再说吧。” 雪下到傍晚才停,几人趁着天还没黑,继续赶路。 黎沉骑着马走在最前面。 他不知道,此时的京城里,楚玉弦正坐在御书房里,看着暗线递来的密报。 密报上写着“黎将军已离营,带亲卫三人,预计三日后抵京”。 楚玉弦指尖捏着密报,他知道黎沉这一回来,京城的局势只会更乱,二皇子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他与黎沉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也迟早会被捅破。 “殿下,”侍卫轻声问,“要不要派人去接黎将军?路上或许会有危险。” 楚玉弦抬眼,:“不用。”他顿了顿,补充道,“让暗线跟着他们,别让二皇子的人得逞,也别让黎沉发现。” “是。”侍卫应声退下。 楚玉弦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空。京城 的夜晚很安静,没有边境的风雪,没有战场的厮杀,却比边境更让人觉得压抑。 他想起黎沉在边营时的模样,像一轮太阳,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可现在,这轮太阳即将踏入京城的漩涡,而他,却只能站在岸边,看着他一点点陷进来,甚至,还要亲手把他推得更深。 “黎沉,你为什么非要来京城?”楚玉弦低声说了句,“你留在边境不好吗?做你的镇国将军,守着你的士兵,不用卷入这些算计,不用面对我这个骗子。” 没有人回答,他知道,等黎沉到了京城,这把剑或许会派上用场,不是用来对付敌人,而是用来对付那个让他心动的将军。 “殿下,二皇子派人来了,说请您去他府中赴宴。”另一名侍卫进来禀报。 楚玉弦眼底的情绪瞬间收敛,恢复了帝王的冷静:“知道了,替我回了,就说朕要批阅奏折,没空。” “是。”侍卫退下。 楚玉弦转过身,回到案前,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着纸上的空白,忽然想起黎沉在边营时,曾拿着他写的文书调侃:“楚大人的字写得不错,就是太拘谨了,像个小姑娘。” 那时他还红着脸反驳,说黎沉是粗人不懂文墨,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他在边营里,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黎沉,”楚玉弦在纸上写了这两个字,笔锋顿了顿,又划掉,“你最好别让我失望。”他低声说,“最好别让我,真的对你动手。”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还亮着。 而此时的黎沉,正骑着马走在夜色里,他抬头看向京城的方向,这次回京,或许会改变很多事情,或许,他与楚玉弦之间,再也回不到边营时的模样了。 “将军,前面就是驿站了!”李默指着前方,驿站的灯火在夜色里。 黎沉点头,催马加快速度。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除了京城的陷阱,还有楚玉弦藏在谎言背后的,那份沉重的爱意。 驿站的灯亮得很暖,黎沉踏进房门时,李默正弯腰给火盆添炭,火星子蹦起来,很快就灭了。 赵武站在窗边,手里捏着张纸条,见他进来,立刻迎上去:“将军,暗线刚传的消息,二皇子派了人在进京的路上等着,说是‘护送’,实则怕是要动手。” 黎沉解下玄铁剑靠在墙角,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点旅途的疲惫:“多少人?什么路数?” “大概二十个死士,藏在前面的黑石岭,”赵武把纸条递过去,“暗线说,这些人都是二皇子养在府里的,出手狠辣,不留活口。” 李默:“将军,要不咱们绕路走?黑石岭地势险要,要是被堵在那儿,可就麻烦了。” 黎沉接过纸条,没说话。绕路固然安全,可会耽误行程,他心里清楚,二皇子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等他迟迟不到京,说不定又会生出别的事端,比如诬陷他抗旨不遵,再或者,对边境的营地动手脚。 “不绕路,”黎沉把纸条凑到火盆边,看着它烧成灰烬,“就走黑石岭。” 赵武和李默都愣了:“将军?” “二十个死士而已,”黎沉抬眼,“咱们四个,还收拾不了他们?再说,暗线不是跟着吗?真要是打不过,他总不会看着咱们死。” 他话说得轻松,可赵武和李默都知道,这不是轻敌,黎沉在边境打了十年仗,什么样的险境没遇过?二十个死士,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赵武问。 “现在就走,”黎沉拿起玄铁剑,“趁着夜色,他们未必能摸清咱们的行踪。” 三人没再多说,简单收拾了下,就悄悄出了驿站。 黎沉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耳朵贴在风里,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在边境待久了,对危险的直觉比谁都敏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的路渐渐变窄,两边的山壁越来越高,黑石岭到了。 黎沉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前走。 “将军,小心点,”赵武压低声音,“听说这黑石岭里有不少陷阱,是以前猎户挖的,后来荒了,就没人管了。” 黎沉点头,忽然,他听见左边的山壁后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踩断了树枝。 他立刻抬手,把赵武和李默往后推了推,自己则握紧了玄铁剑的剑柄。 “出来吧,”黎沉的声音在夜里传开,带着点冷意,“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二十多个黑影从山壁后跳出来,手里拿着刀,一步步逼近。 为首的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黎沉:“黎将军,奉命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奉命?奉谁的命?”黎沉冷笑,“二皇子倒是好大的胆子,敢在进京的路上拦我,就不怕我回去参他一本?” “参?”为首的人笑了,“黎将军要是走不出这黑石岭,怎么回去参?动手!” 黑影们立刻冲上来,黎沉拔出玄铁剑,迎了上去,剑刃劈开空气,发出“咻”的一声响。 他的剑法凌厉,每一剑都朝着敌人的要害去,没一会儿,就有两个黑影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赵武和李默也冲了上去,两人配合默契,挡住了右边的几个黑影。 可对方人多,渐渐的,赵武的手臂被划了一刀,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衣袖。 “赵武!”黎沉喊了一声,心里一急,剑招更快了。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要是等这些人死士用陷阱,他们就真的麻烦了。 就在这时,左边的山壁上忽然跳下来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手里拿着剑,几下就解决了两个围攻李默的黑影。 黎沉愣了愣,认出这人的剑法,跟楚玉弦的剑法很像,只是更凌厉些。 “是暗线?”李默小声问。 黎沉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剑。 他看着那个黑衣人,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楚玉弦派来的?可楚玉弦是个“文臣”,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手下? 没等他想明白,黑衣人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几个黑影。 为首的人见势不妙,转身想跑,却被黑衣人一剑刺穿了心脏,倒在地上。 战斗很快结束,黑石岭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几具尸体躺在地上,血腥味在夜里散开。黑衣人收了剑,走到黎沉面前,低头行了个礼:“黎将军,奉主子之命,护您安全进京。” “你主子是谁?”黎沉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黑衣人却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黎沉面前:“主子说,将军要是问起,就把这个给您。” 黎沉接过盒子,“你主子是楚玉弦?” 黑衣人还是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主子还说,让将军到了京城,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二皇子,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先走了。”说完,他转身跳上山壁,很快就没了踪影。 他想起楚玉弦临走时说“将军在边境,多保重”,想起暗线说的“礼部楚姓官员能直接面见太后” “将军,这……”赵武看着黎沉手里的墨玉,欲言又止。 黎沉:“走吧,继续赶路。” 三人没再多说,牵着马往前走。 “将军,您说楚大人……是不是真的有别的身份?”李默忍不住问,“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手下,还能知道二皇子的计划?” 黎沉:“不知道。”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到了京城,见到他,自然就知道了。” 话虽这么说,可黎沉心里却没底。 他怕,怕楚玉弦的身份真的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怕两人之间的情谊,真的只是一场算计。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出了黑石岭。 “将军,前面就是京城的外城了,”赵武指着前方,“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进城?” 黎沉点头:“好。” 三人找了家离城门不远的客栈,开了两间房。 黎沉进了房,把玄铁剑靠在墙角,坐在桌边。 他想起楚玉弦送他墨玉时说“将军的玄铁重剑上,缺块坠饰”,想起那人把剑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的模样,想起黑衣人说的“奉主子之命,护您安全进京” “楚玉弦,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此时的京城里,楚玉弦正坐在御书房里,看着侍卫递来的密报。 密报上写着“黎将军已安全出黑石岭,预计明日进城,属下已按吩咐,将墨玉交给他”。 楚玉弦指尖捏着密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知道,黎沉拿到那块墨玉,一定会更加怀疑他的身份,可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能让黎沉死在进京的路上,不能让二皇子的阴谋得逞。 “殿下,”侍卫轻声问,“二皇子那边怎么办?他派去的死士都没回来,肯定会起疑心,说不定会对黎将军下更狠的手。” 楚玉弦抬眼,眼底恢复了帝王的冷静:“让暗线盯着二皇子,他要是敢有别的动作,那就把他私养死士的证据传出去。” 第5章 第5章 黎沉在御书房外站了半柱香,檐角的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殿内烛火明明灭灭, “将军,殿下还在批奏折,要不您先回府等消息?”守在门口的侍卫低声劝道,自黎沉逼宫未果、又领兵击退外敌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来见楚玉弦,两人之间的气氛本就微妙,如今又是七夕,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黎沉没动,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弦月挂在天边,几颗疏星缀在旁侧,倒是应了七夕的景。“等。”他只说一个字,却没半点退让的意思。 侍卫不敢再劝,只能退到一旁。 殿内的烛火又晃了晃,那道身影终于停下笔,起身走到外面。 过了约莫一刻钟,殿门才被拉开,楚玉弦站在门内,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常服,袖口沾了点墨渍。 他抬眼看向黎沉:“黎将军深夜来访,有要事?” 黎沉没答,反而先迈步进了殿,他开口:“今日七夕。” 楚玉弦转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平淡:“将军是来跟朕说节令的?还是说,边境又有军情,需要朕调粮草?” “都不是。”黎沉从怀里掏出个锦袋,放在桌上。 楚玉弦的目光落在锦袋上,瞳孔微缩,却很快掩饰过去,伸手想把锦袋推回去:“不过是块旧帕子,将军留着无用,还……” “有用。”黎沉按住他的手,他没松,反而按得更紧些:“边营的雪大,当年你走后,我找了三天才找到它,帕子上的雪化了又冻,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楚玉弦的手僵了僵,想抽回来,却被黎沉按着,只能别过脸,:“将军何必提旧事?如今你是镇国将军,朕是帝王,旧事……” “我偏要提。”黎沉打断他,“当年你在边营,说我是粗人,不懂文墨,却还是帮我改了布防图,说汤圆太甜,却把我碗里的都吃了。说回京后会捎信,却连个影子都没有——楚玉弦,这些你都忘了?” 楚玉弦终于挣开黎沉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朕没忘,只是没必要再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年的楚玉弦是文臣,如今的朕是帝王,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黎沉追问,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楚玉弦,“是穿的衣服不一样,还是对我的心思不一样?你派暗线护我进京,送我刻着‘弦’字的墨玉,批奏折时写我的名字,这些,是帝王该做的?还是楚玉弦想做的?” 楚玉弦的呼吸乱了些,抬手想推开黎沉,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墙上。 “黎沉,你放肆!”楚玉弦的声音发颤,却没真的动怒,只是眼底泛起红意,“朕是帝王,你是臣,你不能……” “我偏要放肆。”黎沉低头,声音像在蛊惑,“楚玉弦,我知道你怕什么……怕我知道你的身份,怕我反你,怕我们站在对立面,可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帝王,我也……” 他的话没说完,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二皇子府派人来,说有要事求见。” 楚玉弦猛地回过神,用力推开黎沉,整理了下衣袍,恢复了帝王的冷静:“让他进来。” 黎沉站在原地,看着楚玉弦转身走向殿门,明明只差一点,就能捅破那层窗户纸,却又被现实拉回原地。 二皇子的人很快进来,是个小厮,手里捧着个盒子,躬身道:“殿下,我家主子说今日七夕,特备了些糕点,让小的送来给殿下尝尝。” 楚玉弦瞥了眼盒子,没接,只淡淡道:“替朕谢过二皇子,东西留下,你退下吧。” 小厮应声退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楚玉弦走到桌边,看着那个盒子,二皇子向来不安分,今日送糕点,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黎沉也看出了不对劲,走到桌边,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的糕点摆得精致,却在最底下藏了张纸条,写着“太后病重,恐与新帝有关”。 楚玉弦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又是他的伎俩。” “要查吗?”黎沉问,语气里带了点担忧,太后虽不是楚玉弦的生母,却一直护着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楚玉弦在朝堂上的处境只会更难。 楚玉弦摇了摇头,把纸条烧了:“不用,他就是想引我去太后宫,趁机生事。”他顿了顿,看向黎沉,眼底难得有了点恳求的意味,“你别插手,这事我能处理。” 黎沉看着他,知道楚玉弦的骄傲,不愿在他面前示弱,可他更清楚,二皇子的手段阴狠,楚玉弦一个人扛着,只会更累。 “我不插手,”他说,“但你得答应我,别自己硬撑,要是真有危险,立刻找我。” 楚玉弦没回答,却拿起桌上的锦袋,打开看了眼里面的帕子,又重新系好,递还给黎沉:“帕子你拿着吧,就当……就当是朕谢你当年在边营的照拂。”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往殿外走:“糕点别吃。” “嗯。”楚玉弦应了声。 要是当年在边营,他没让楚玉弦走,要是楚玉弦没隐瞒身份,他们会不会也像这些人一样,能好好过个七夕? 可没有要是。 隔万水千山,他也想再试试,试试能不能把那个藏在帝王身份下的楚玉弦,拉回自己身边。 “黎沉,别再来找我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一边是心底的爱意,怎么选,都是疼。 第6章 第6章 边营那会儿,这人总在文书边角画两笔,说是“解闷”,现在想来,哪是解闷,分明是藏不住的习惯。 “将军,伤口还疼吗?”赵武端着盆温水进来,见他盯着盒子出神,声音放轻了些。 方才黑石岭的混战里,黎沉为护他挡了一刀,虽不深,却也渗了不少血,这会儿绷带还裹在小臂上,渗着点红。 黎沉回神,把盒子往怀里一揣,伸手去接水盆:“不碍事。” 赵武没敢多问,只把布巾递过去:“李默去买伤药了,说是京城最好的金疮药,明天就能换药。”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提了句,“将军,那黑衣人送来的盒子……您不打开看看?” “急什么。”黎沉扯过布巾擦了擦手,“楚玉弦做事,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给东西,这里面是什么,到了京城,他自然会说。” 赵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位将军看着果决,遇上楚玉弦的事就会绕圈子。 当暗线查回楚玉弦的“江南士族”底细,将军嘴上说“不过是个普通文臣”,这次明知回京是陷阱,却还是要走,怕也不全是为了兵权,更多是想找楚玉弦问个明白。 门外传来脚步声,李默提着个油纸包进来,脸上带着点急色:“将军,我刚在药铺听人说,二皇子昨夜在府里大发雷霆,还斩了两个下人,好像是因为派去黑石岭的人没回来。” 他把油纸包递过来,“药铺老板说,现在京城里到处都是二皇子的眼线,咱们明天进城,可得小心些。” 黎沉接过油纸包,:“眼线多正好,省得咱们找他。” “将军您的意思是……”李默愣了愣。 “二皇子想拦我,无非是怕我进京坏了他的事,”黎沉抬眼,“他越急,咱们越要稳住,明天进城后,先去驿馆报备,再派人去礼部递帖子。就说,镇国将军黎沉,求见礼部楚大人。” 赵武和李默对视一眼,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故意打草惊蛇,让二皇子知道他已经到京,也让楚玉弦知道,他来了。 李默挠了挠头:“可要是楚大人不见咱们怎么办?听说礼部的官员都怕二皇子,楚大人要是……” “他会见的。”黎沉打断他,“他要是不想见,就不会让黑衣人送东西来,更不会让暗线跟着咱们。”他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他只是在等,等我先开口。” 等他问起身份,等他问起谎言,等他问起边营那些日子,到底是真心还是算计。 他想起楚玉弦在边营时,也曾陪他站在帐外看雪,那时这人还穿着素色长衫,手冻得发红,却硬撑着说“不冷”,最后还是他把暖炉塞到对方怀里。 “将军,夜深了,您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进城。”赵武收拾好水盆,轻声提醒。 黎沉“嗯”了声,关上窗户,转身走到床边。 他解下外袍,露出小臂上的绷带,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心口的闷。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帐顶。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轻微的响动。 “谁?”他低声喝问。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道黑影闪进来,是白天的那个黑衣人。他依旧蒙着脸,只露出双眼睛,见黎沉醒着,立刻单膝跪地:“黎将军,主子有令,让您明日进城后,直接去驿馆,不要去礼部,也不要见任何人。” 黎沉坐起身,握着剑的手没松:“为什么?” “二皇子已经在礼部设了埋伏,就等将军您去递帖子,”黑衣人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主子说,将军要是去了,怕是会中圈套。” “他倒会替我着想。”黎沉冷笑一声,“他还说什么了?” “主子还说,让将军在驿馆安心待着,等他消息,”黑衣人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去,“主子说,这封信里有二皇子私养死士的证据,将军要是遇到麻烦,可以用这个自保。” 黎沉接过信,是上好的宣纸,楚玉弦常用的那种纸。 他捏着信纸,没立刻打开:“你主子就没别的话了?比如,他到底是谁?”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主子说,等时机到了,他会亲自告诉将军。” 说完,他起身,“属下的任务已经完成,先行告退。” 没等黎沉再问,黑衣人已经翻窗而出,只留下一道残影。 黎沉坐在床上,久久没动。 他拆开信,里面是张折得整齐的纸,上面写着二皇子私养死士的地点、人数,还有与前朝旧臣的往来信件,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死士的训练时间都标了出来。 是疑惑,是期待,还有点怕。 他怕楚玉弦的身份真的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怕边营那些日子的情谊,真的只是一场算计,更怕自己对这人的心思,早已超出了“旧友”的界限。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黎沉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将军,您醒了?”赵武端着早饭进来,见他站在窗边,“咱们什么时候进城?” “现在就走。”黎沉转身,拿起玄铁剑,“去驿馆。” 三人收拾好东西,悄悄出了客栈。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大多是早起的商贩,挑着担子,吆喝着生意,一派热闹景象,与边境的肃杀截然不同。 李默看着街上的景象,忍不住感叹:“京城就是不一样,比边境热闹多了。” 黎沉没说话,只是催马往前走。 他知道,这热闹的背后,藏着多少刀光剑影,多少算计阴谋。 而楚玉弦,就站在这阴谋的中心,等着他过去。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京城的城门出现在眼前。 城门很高,上面刻着“永定门”三个大字,庄严肃穆。 守城的士兵穿着铠甲,手持长枪,仔细检查着进城的人。 黎沉勒住马,拿出将军令牌,递给守城的士兵:“镇国将军黎沉,奉诏回京,前来报备。” 士兵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黎沉,立刻双手把令牌递回来,躬身行礼:“末将参见黎将军,将军请进。” 黎沉“嗯”了声,催马进城。 城里的街道更宽,两旁的建筑也更气派,酒楼、茶馆随处可见,行人穿着绫罗绸缎,与边境的粗布麻衣形成鲜明对比。 李默看得眼花缭乱:“将军,这京城也太繁华了,比咱们边营的市集热闹十倍。” 赵武拍了他一下:“别光顾着看,小心走散了。” 黎沉没理会两人的打闹,目光落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上。 他在找,找礼部的方向,哪怕知道不能去,却还是忍不住想看看,楚玉弦现在待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模样。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旁边驶过,车帘被风吹起,露出里面人的一角衣袍,是深色的朝服,绣着云纹,与楚玉弦在宫宴上穿的那身很像。 黎沉的心猛地一跳,催马想追上去,却被赵武拉住:“将军,您干什么?” “没什么。” 黎沉停住马,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眼底闪过失落,“走吧,去驿馆。” 他知道,他与楚玉弦的重逢,不会这么快。 楚玉弦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他,只能等。 驿馆很快就到了。 驿馆的官员早已接到消息,站在门口迎接:“下官参见黎将军,将军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备好房间,请将军随下官来。” 黎沉点点头,跟着官员往里走。 驿馆的院子很大,种着些花草,虽已是冬日,却依旧有几分生机。 房间在二楼,很宽敞,摆着桌椅、床榻,还有一个小火盆,里面的炭火正旺,暖烘烘的。 “将军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官员躬身行礼,“下官就在楼下,随时听候将军差遣。” “知道了,你下去吧。”黎沉挥挥手,等官员走后,才松了口气,坐在椅子上。 赵武和李默也进了房间,李默把行李放下,走到火盆边烤手:“还是驿馆舒服,比客栈暖和多了。” 赵武则走到窗边,警惕地看着外面:“将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真的就在驿馆待着,等楚大人的消息?” 黎沉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茶,却没喝:“不然呢?二皇子在礼部设了埋伏,咱们要是去了,不就中了他的圈套?” 他顿了顿,“楚玉弦既然让咱们等,就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等他的消息。” 话虽这么说,可黎沉心里却没底。 他不知道楚玉弦什么时候会来消息,也不知道这消息背后,藏着多少秘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就像站在悬崖边,往前一步是真相,往后一步是谎言,而楚玉弦,就是那个推他往前走,又拉他往后退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赵武立刻起身,手摸向腰间的刀。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黎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个食盒,正是楚玉弦。 他比在边营时清瘦了些,脸色也苍白了些,却依旧是那副高冷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楚大人。”黎沉开口。 楚玉弦抬眼,看着他,眉头微蹙:“听说你在黑石岭遇袭了?伤得重不重?” “不碍事,小伤而已。”黎沉侧身,让他进来,“楚大人怎么来了?” 楚玉弦走进房间,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几碟小菜,还有一碗热汤,都是黎沉在边营时爱吃的。 “听说你到了京,就过来看看。” 他语气平淡,像是只是寻常探望。 黎沉看着桌上的菜,心里带着点酸涩。 他想起边营时,楚玉弦也常给他带吃的,说是“厨房多做的”,现在想来,哪是多做的,分明是特意为他做的。 “楚大人有心了。”黎沉坐下,拿起筷子,却没立刻动。 赵武和李默识趣地起身:“将军,楚大人,我们出去看看,免得有人来打扰。” 说完,两人就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黑石岭的事,谢谢你。”黎沉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楚玉弦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没看他:“举手之劳而已,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举手之劳?”黎沉放下筷子,看着他,“楚大人派去的黑衣人,可不是‘举手之劳’就能请来的,还有那封信,二皇子私养死士的证据,楚大人倒是知道得清楚。” 楚玉弦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我在京城待久了,知道些事情也正常。” “正常?”黎沉冷笑一声,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看着他,“楚大人,你到底是谁?一个礼部官员,怎么会有那么厉害的手下?怎么会知道二皇子的秘密?怎么会……在边营时,对战场局势了如指掌?” 楚玉弦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黎沉,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黎沉的声音高了些,带着点怒意,“楚玉弦,你把我当什么了?边营时你骗我是文臣,现在我到了京城,你还是不肯说真话!你到底有什么秘密?你接近我,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楚玉弦看着他,却还是硬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黎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是追问我的身份!” “我保住性命,就是为了等你来告诉我真相!”黎沉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楚玉弦,你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玉弦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挣扎,只是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得让人看不懂:“黎沉,别逼我。” “我逼你?”黎沉的手松了些,却没放开,“是你逼我的!楚玉弦,从边营到京城,我等了你这么久,就是想知道真相,你现在却告诉我,别逼你?” 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僵,烛火晃得更厉害了,黎沉看着楚玉弦的眼睛,那里面有痛,有无奈,还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让他的心一点点软下来,却又硬着心肠不肯放手。 他知道,只要楚玉弦现在说一句“我是真心待你”,他就会相信,哪怕这真心背后藏着秘密,可楚玉弦没有,他只是看着他,沉默着,像座冰山,怎么也捂不热。 “罢了。”黎沉松开手,后退一步,“你不肯说,我也不逼你,但我告诉你,楚玉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等我查清真相,要是你真的算计我,我绝不会饶你。” 楚玉弦看着他,还是点了点头:“好。”他起身,拿起食盒,“菜要是凉了,就别吃了...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说完,楚玉弦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黎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他走到桌前,看着桌上的菜,还是热的,却没了胃口。 他拿起那碗热汤,喝了一口。 汤是暖的,但楚玉弦的心是冷的。 第7章 第7章 却没焐热心口那块凉。 黎沉盯着碗里飘着的葱花,忽然想起边营那次。 那时他还笑这人小气,一碗汤都舍不得浪费,现在才懂,哪是舍不得汤,是舍不得让他冻着饿着。 门被轻轻推开,赵武探头进来:“将军,楚大人走了?” 黎沉把碗放下,没说话。 方才楚玉弦转身时,他分明看见那人袖口沾了点灰,这人素来爱干净,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拂掉,倒像是故意留着似的。 “将军,您吃点吧,菜都快凉了。”李默也跟着进来,拿起筷子递给他,“楚大人特意做的,不吃就可惜了。” “你们吃吧。” 赵武和李默对视一眼,没敢再劝。 两人拿起筷子,默默吃着菜,却也没什么胃口,方才房间里的动静他们听得真切,将军和楚大人之间的气氛,像根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 黎沉望着窗外,忽然开口:“赵武,你说,一个人要是藏着秘密,会不会连自己都骗了?” 赵武愣了愣,放下筷子:“将军是说楚大人?” “不然呢?”黎沉回头,眼底带着点自嘲,“他说在京城待久了才知道这些事,可你看他方才的样子,哪像是偶然知道的?还有他派来的黑衣人,那剑法,比咱们边营的精锐还厉害,一个礼部官员,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 “或许……楚大人真的有难言之隐?”李默小声说,“就像上次我说的,怕连累将军?” “连累?”黎沉冷笑一声,走到桌边,拿起那只小盒子,“要是真怕连累,就该离我远远的,别送东西,别派暗线,别在我面前晃悠,他倒好,一边藏着身份,一边又处处帮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糖?”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把盒子扔了,反而小心翼翼地放回怀里,贴在胸口的位置。 赵武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叹了口气:“将军,其实您心里,是信楚大人的吧?” 黎沉的手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我只信我看到的,等我查清他的身份,要是真的算计我,我绝不会饶他。” “那要是……楚大人的身份,比咱们想的还复杂呢?”李默追问,“比如,跟皇室有关系?” 黎沉的瞳孔缩了缩,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 楚玉弦对朝堂局势的了解,对兵权的敏感度,还有那偶尔流露出的矜贵气度,都不像普通士族子弟。 可他不敢深想,要是楚玉弦真的跟皇室有关,那他们之间,就不只是身份的差距,还有立场的对立。 他在边境打了十年仗,见惯了皇室的尔虞我诈,对那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从来都没什么好感。 要是楚玉弦真的是皇室中人,那边营的情谊,岂不是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别瞎猜。”黎沉的声音冷了些,“查清楚再说,赵武,你去查查礼部的底细,尤其是楚玉弦的任职时间,还有他跟哪些官员来往密切,李默,你去盯着二皇子的人,看看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是。”两人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黎沉一人。 他走到床边,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封信,再次拆开。 第8章 第8章 这人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连关心都要拐好几个弯。 边营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是他和楚玉弦的名字。 黎沉的呼吸顿了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边营时,楚玉弦送他墨玉坠饰,说“将军的玄铁重剑上,缺块坠饰”,现在想来,哪是缺坠饰,是这人早就把他的名字,刻进了自己的东西里。 他把墨玉拿出来,放在掌心。 玉是暖的,像是被人常年带在身上,沾染了体温。 他想起黑衣人说的话:“主子说,将军要是问起,就把这个给您”。 楚玉弦送他这块玉,是想告诉他什么?是想认下这两个字,还是想提醒他,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止是“旧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比上次重了些,带着点急促。 “谁?” “将军,是我。”门外传来驿馆官员的声音,带着点慌张,“宫里来人了,说是太后娘娘传旨,让您即刻进宫见驾。” 黎沉的眉头皱了起来。 太后病重召他回京,现在刚到驿馆,还没歇脚,就传旨让他进宫,未免太急了些。 而且,按规矩,新臣回京,该先面圣,再去见太后,这顺序不对,分明是有人在背后安排。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黎沉应了声,起身,穿上外袍,他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衣袍,看着镜中自己,他忽然想起楚玉弦在边营时说的话,“将军这模样,要是卸了铠甲,倒像个文人”,那时他还骂这人没眼光,现在想来,那或许是这人难得的温柔。 黎沉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 驿馆官员站在门口,脸色发白,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去:“将军,宫里的人还在楼下等着,您快些吧。” “嗯。”黎沉点点头,跟着官员下楼。 楼下站着两个太监,穿着深色的宫服,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他下来,躬身行礼:“奴才参见黎将军,太后娘娘在慈宁宫等着,将军请随奴才来。” 黎沉没说话,跟着他们往外走。 赵武和李默不在,他只能自己小心。 他能感觉到,这两个太监的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像是在打量猎物,让他心里多了些警惕。 走出驿馆,外面停着一辆马车,黑色的车帘,看着很普通,却透着股压抑的气息。 太监打开车帘:“将军,请上车。” 黎沉弯腰上车,车里很宽敞,铺着厚厚的锦垫,他坐下,靠在车壁上,手放在腰间的玄铁剑上。 他知道,这一进宫,怕是又要面对一场算计,而楚玉弦,不知道会不会在宫里等着他。 黎沉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楚玉弦的脸,深色朝服,还有方才的青色长衫,每一张脸都清晰,却又模糊。 他不知道,等他从宫里出来,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抱着一丝期待,等着楚玉弦告诉他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太监打开车帘:“将军,慈宁宫到了。” 黎沉睁开眼,下车。 慈宁宫的宫门很高,上面刻着精美的花纹,门口站着几个宫女和太监,见他过来,躬身行礼。 他跟着太监往里走,宫里很安静,只有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有些空旷。 走到慈宁宫的正殿门口,太监停下脚步:“将军,您进去吧,太后娘娘在里面等着。” 黎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正殿里很暗,只有几根蜡烛在燃烧,照亮了中间的宝座。 宝座上坐着一位老妇人,但穿着华丽的宫服,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正是太后。 “臣黎沉,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黎沉躬身行礼,声音平稳。 太后抬眼,看着他,眼底带着点复杂:“黎将军免礼,快起来吧,哀家听说你刚到京城,还没歇脚,就传你进宫,倒是委屈你了。” “臣不敢。”黎沉站起身,低着头,没敢抬头看她。 他能感觉到,太后的眼神里带着点审视,还有点别的东西,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你在边境打了十年仗,辛苦了。” 太后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哀家这次召你回来,是有件事想托付你,二皇子最近行事越发荒唐,私养死士,勾结旧臣,哀家怕他会做出对朝廷不利的事,你是镇国将军,手里有兵权,哀家希望你能帮哀家,稳住朝局。” 黎沉的心里一动。 太后这话,分明是在挑唆他和二皇子的关系,而且,二皇子私养死士的事,除了他和楚玉弦,还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太后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是楚玉弦告诉她的? “太后娘娘,臣只是个将军,只管带兵打仗,朝堂上的事,臣不便插手。” 黎沉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点疏离,“而且,二皇子是皇室宗亲,臣不敢妄议。”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固执?”太后的声音沉了些,“哀家知道你对皇室有意见,可现在国难当头,二皇子要是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受苦的还是百姓,你在边境打仗,不就是为了保护百姓吗?现在京城有难,你怎么能不管?” 黎沉没说话。 他知道,太后这是在道德绑架,想让他为她所用。 可他也清楚,太后和二皇子之间,本就有矛盾,现在太后拉他下水,不过是想借他的手,除掉二皇子,然后自己掌权。 “臣明白了。”黎沉抬起头,看着太后,“臣会盯着二皇子,不让他做出对朝廷不利的事,但臣也希望太后娘娘明白,臣是镇国将军,只忠于朝廷,忠于百姓,不忠于任何人。” 太后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好,哀家信你,你刚到京城,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哀家再传你进宫。” “是。”黎沉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走出慈宁宫,他松了口气,后背已经渗出了冷汗。这宫里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不过是刚踏入漩涡的人。 走到宫门口,黎沉正要上车,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黎将军。” 他转身,看见楚玉弦站在不远处,穿着深色的朝服,手里拿着一卷文书,不知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楚大人。”黎沉开口,有点欣喜。 楚玉弦走到他面前,:“宫里的事,还顺利吗?你的伤,没碍事吧?” “还好,太后只是问了些边境的事。”黎沉避开他的目光,“我的伤不碍事,多谢楚大人关心。” 楚玉弦看着他,:“太后召你进宫,不是为了边境的事吧?” 黎沉的心里一紧,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在宫里待久了,知道些事情。”楚玉弦的声音放低了些,“太后想借你的手,对付二皇子,你别上当。” “我知道。”黎沉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太后会召我进宫?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心思?” 楚玉弦没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这是二皇子在慈宁宫安插的眼线名单,你拿着,或许能用上。” 黎沉接过纸条。 “你为什么要帮我?”黎沉看着他,眼底带着点疑惑,“你要是真的跟皇室有关,跟我立场对立,你不该帮我。” 楚玉弦的手顿了顿,别过脸,:“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人算计,黎沉,京城不比边境,这里的水很深,你要是想平安回去,就别掺和这些事。” “平安回去?”黎沉冷笑一声,“我要是想平安回去,就不会来京城了,楚玉弦,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玉弦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黎沉,别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我偏要知道!”黎沉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很大,“你要是真的把我当朋友,就别再骗我!你要是把我当敌人,就直接动手,别这么扭扭捏捏!” 楚玉弦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挣扎,只是看着他,:“黎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传来脚步声,伴随着太监的吆喝:“陛下驾到——” 黎沉的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地松开手。 陛下?现在的陛下是谁?他在边境时,只听说老皇帝病重,由二皇子暂代朝政,怎么会突然有陛下驾到? 楚玉弦的脸色也变了变,他立刻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躬身站在一旁,像是在迎接什么重要的人。 他忽然想起李默的话,“楚大人会不会跟皇室有关系”,现在看来,何止是有关系,恐怕关系还不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走了过来,身材高大,脸上带着点威严,却又透着股熟悉的气息。 黎沉抬起头,看清了那人的脸,瞳孔骤然收缩——是楚玉弦! 不,不是楚玉弦。 那人的眉眼跟楚玉弦有几分相似,却比楚玉弦多了些戾气,少了些清冷。 黎沉忽然想起暗线说的话,“礼部楚姓官员能直接面见太后”,还有楚玉弦对朝堂局势的了解,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眼前这个穿着龙袍的人,是楚玉弦的兄弟,而楚玉弦,是皇室中人!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楚玉弦躬身行礼,声音恭敬。 皇帝抬起头,看着楚玉弦,眼底带着点审视:“玉弦,你怎么在这里?” “回陛下,臣刚从礼部过来,想向太后娘娘禀报些事,没想到遇到了黎将军。”楚玉弦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皇帝的目光落在黎沉身上,带着点探究:“你就是镇国将军黎沉?” “臣黎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黎沉躬身行礼,楚玉弦的名字是“玉弦”,皇帝叫他“玉弦”,说明他们的关系很亲近。 而且,皇帝的语气里带着点对楚玉弦的忌惮,让他心里多了些疑惑。 “免礼吧。”皇帝挥挥手,“你刚从边境回来,辛苦了,太后召你进宫,是为了二皇子的事吧?” “是。”黎沉站起身,低着头,没敢抬头看他。 “二皇子私养死士,勾结旧臣,确实该管。”皇帝的声音沉了些,“不过,这事朕会处理,你刚回来,先歇着吧,玉弦,你送黎将军出去。” “是。”楚玉弦应了声,转身看着黎沉,“黎将军,请随我来。” 黎沉没说话,跟着楚玉弦往外走。 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后,带着点冰冷的审视,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走出慈宁宫的范围,周遭的宫墙阴影淡了些。 黎沉盯着他的背影,方才在皇帝面前憋的话终于压不住:“‘玉弦’?陛下这么叫你,你倒是应得坦然。” 楚玉弦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时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慌乱,只剩惯常的清冷:“陛下赐的名,臣自然得应。” “赐名?”黎沉往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不足三尺,他能看清楚玉弦眼底未散的疲惫,“那你该叫什么?楚大人?还是……殿下?”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轻,:“黎将军,慎言。” “慎言?”黎沉笑了声,笑意却没到眼底,“方才在慈宁宫,你递纸条给我时怎么不说慎言?知道太后要算计我时怎么不说慎言?现在陛下走了,倒跟我讲起规矩了?” 楚玉弦抬眼看向他,眼底终于有了波澜,是被戳中后的无措:“我只是……” “只是什么?”黎沉打断他,往前又逼了半步,几乎要贴到楚玉弦面前,“只是怕我知道你是皇室中人,就跟你反目?还是怕我知道边营那些日子都是假的,就提剑杀了你?” 楚玉弦的呼吸滞了滞,后退一步想拉开距离,却被黎沉伸手扣住了手腕。 这次黎沉没用力。 “我没骗你边营的事,都是真的。” “真的?”黎沉挑眉,“真的文臣会懂剑法?真的文臣能调动比边营精锐还厉害的黑衣人?真的文臣能拿到二皇子私养死士的证据,还能让陛下对你又敬又怕?”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楚玉弦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知道黎沉聪明,从边营时就知道,那些刻意隐瞒的破绽,早晚都会被看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没准备好怎么解释。 “说不出来了?”黎沉松开手,后退一步,“楚玉弦,你要是早跟我说实话,或许我还能信你几分,可你偏偏要藏,要骗,现在被我戳穿了,又摆出这副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玉弦看着他,终于开口:“我是先帝的七子,楚玉弦。” 先帝七子,他在边境时听过传闻, 说是体弱多病,早年就被送出宫养病,几乎没在朝堂上露过面,怎么会成了礼部的官员? “怎么?惊着了?”楚玉弦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觉得,一个躲在宫里养病的皇子,不配跟你这个镇国将军称兄道弟?”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沉皱眉,心里的怒意忽然散了些,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疑惑,“你既然是皇子,为什么要去边营?为什么要谎称是文臣?” “因为我不想被卷进夺嫡的浑水里。”楚玉弦的声音放低,带着点疲惫,“先帝在位时,几个哥哥为了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我母妃早逝,没人护着,只能装病躲出去,去边营,是想看看真正的战场,看看你守护的那些土地,不是为了算计你。” 黎沉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坦诚,不像在说谎。 可他还是不敢全信:“那黑衣人呢?二皇子的证据呢?你一个‘养病’的皇子,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我在宫外养病时,认识了些人,也攒了点势力。”楚玉弦避重就轻,“二皇子的事,是我查到的,他不仅私养死士,还想在老皇帝驾崩后夺权,我不能让他毁了这江山。” “所以你就利用我?”黎沉的声音又冷了些,“让我回京,跟二皇子斗,你坐收渔翁之利?” “我没有!”楚玉弦终于急了,往前走了一步,“我让你回京,是因为太后要对你动手!老皇帝病重,太后想扶持二皇子,怕你手里的兵权碍事,早就想除掉你了!我让黑衣人送你盒子,给你证据,是想让你自保,不是利用你!” 黎沉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在边营时,楚玉弦也有过类似的模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黎沉的声音轻了些,“你要是早说你是皇子,早说太后要对我动手,我……” “你会信吗?”楚玉弦打断他,“你对皇室的成见那么深,要是知道我是皇子,只会觉得我跟那些争权夺利的人一样,怎么会信我?” 黎沉语塞。 他不得不承认,楚玉弦说的是对的。 要是早知道楚玉弦是皇子,他绝不会跟这人走那么近,甚至会把他当成敌人提防。 黎沉看着楚玉弦,忽然发现这人比在边营时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他想起方才皇帝看楚玉弦的眼神,带着忌惮,想来楚玉弦在宫里的日子,也不好过。 “陛下……是你哥哥?”黎沉忽然问。 楚玉弦点头:“三皇子,楚玉恒,先帝驾崩前,把皇位传给了他,我只是个闲散皇子,在礼部任职,不过是为了避祸。” “避祸?”黎沉挑眉,“你一个闲散皇子,陛下为什么要忌惮你?” 楚玉弦没回答,只是转移了话题:“你刚从太后那里出来,太后肯定还会找你,你记住,不管她说什么,都别答应,也别跟二皇子起正面冲突,先回驿馆,等我消息。” 黎沉看着他,:“你还想帮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楚玉弦别过脸,声音有些不自然,“你要是死了,边境就少了个能打仗的将军,百姓会遭殃。” 黎沉笑了笑,:“楚玉弦,你还是这么嘴硬。” 楚玉弦的耳尖微微泛红,没再说话,只是转身往宫门口走:“我送你出去。” 走到宫门口,马车还在等着。 楚玉弦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黎沉:“回去后,别乱跑,赵武和李默要是回来了,让他们小心些,二皇子的人肯定会盯着你。” “知道了。”黎沉点头,忽然想起怀里的盒子,“那个墨玉……” “你留着吧。”楚玉弦打断他,“那是我早就雕好的,本来想在边营时给你,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黎沉的心里一动。 “我走了。”黎沉弯腰上车,掀开车帘时,又回头看了楚玉弦一眼,“你在宫里,也多保重。” 楚玉弦点头,看着马车缓缓驶动,直到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 他刚走了两步,就看见一个太监站在不远处,是皇帝身边的近侍,李公公。 “七殿下。”李公公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却带着点疏离,“陛下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楚玉弦点了点头:“知道了,我这就去。” 跟着李公公往御书房走,楚玉弦的心里很清楚,楚玉恒找他,肯定是为了黎沉。 方才在慈宁宫门口,楚玉恒看到他跟黎沉在一起,心里肯定起了疑心。 走到御书房门口,李公公推开门:“陛下,七殿下到了。” 楚玉弦走进御书房,只见楚玉恒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奏折,却没看,只是盯着他,眼底带着点审视。 “臣参见陛下。”楚玉弦躬身行礼。 “免礼。”楚玉恒放下奏折,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楚玉弦没坐,只是站在原地:“不知陛下找臣来,有什么事?” 楚玉恒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玉弦,你跟黎沉的关系,好像很好?” 楚玉弦语气平静:“臣只是在边营时跟黎将军有过交集,算不上关系好。” “算不上关系好?”楚玉恒挑眉,“那方才在慈宁宫门口,你跟他说那么久的话,还送他到宫门口,是为了什么?” “臣只是跟黎将军说些朝堂上的事,提醒他注意二皇子,毕竟黎将军刚回京,不了解京城的情况。” “提醒他?”楚玉恒站起身,走到楚玉弦面前,“玉弦,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想拉拢黎沉,跟朕作对?” 楚玉弦抬起头,迎上楚玉恒的目光:“陛下多虑了,臣只是个闲散皇子,只想在礼部安安稳稳地任职,从没想过跟陛下作对。” “安安稳稳任职?”楚玉恒冷笑一声,“先帝在位时,你就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躲在宫外养病,避开了夺嫡的纷争,现在朕登基了,你又想借着黎沉的兵权,跟朕争皇位,是不是?” 楚玉弦却没反驳,只是躬身行礼:“陛下,臣没有这个心思,要是陛下不信,臣可以辞去礼部的职位,回府闭门不出,不再过问朝堂上的事。” “闭门不出?”楚玉恒看着他,“你以为你躲得掉吗?黎沉手握兵权,又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你跟他走那么近,只会让朕觉得你想利用他,玉弦,朕劝你,还是离黎沉远些,不然,别怪朕不念兄弟情分。” 楚玉弦的身体微微颤抖,:“臣遵旨。” “你下去吧。”楚玉恒挥挥手,有点不耐烦。 楚玉弦躬身行礼,转身走出御书房。 楚玉恒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以后他想帮黎沉,只会更难。 他走到宫墙边,靠着冰冷的宫墙,闭上眼。 脑海里闪过黎沉的脸,“楚玉弦,你还是这么嘴硬”。他忽然觉得,或许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哪怕楚玉恒猜忌他,哪怕自己身处险境,只要能护住黎沉,护住边境的百姓,就够了。 另一边,黎沉回到驿馆,刚下车,就看见赵武和李默在门口等着,脸色都有些慌张。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赵武迎上来,“我们刚回来,就听说您被太后召进宫了,担心死我们了!” “是啊,将军,宫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李默也跟着问。 黎沉摇摇头,走进驿馆:“没什么事,就是太后想让我帮她对付二皇子,对了,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赵武和李默跟着他走进房间,赵武先开口:“我查了礼部的底细,楚大人确实是半年前才到礼部任职的,职位不高,就是个闲职,不过,我听礼部的人说,楚大人跟陛下的关系好像不太好,陛下对他一直很提防。” 黎沉点头,这跟楚玉弦说的一致。 “我盯着二皇子的人,发现他们在驿馆附近安排了眼线,好像在监视咱们。”李默接着说,“而且,我还听说,二皇子昨天晚上又斩了两个人,好像是因为黑石岭的事,没抓到咱们,气坏了。” “他倒是心急,赵武,你去把驿馆附近的眼线都清了,别让他们盯着咱们,李默,你再去查查二皇子私养死士的地点,看看跟楚玉弦给的证据对不对得上。” “是。”两人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黎沉一人,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驿馆官员的声音,有点慌张:“将军,不好了!二皇子派人来了,说是请您去二皇子府赴宴!” 黎沉的眉头皱了起来。 二皇子这是想干什么?刚在黑石岭想杀他,现在又请他赴宴,分明是鸿门宴。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走到门口,黎沉看着驿馆官员慌张的脸:“告诉二皇子的人,我随后就到。” 第9章 第9章 方才驿馆官员慌张的语气还在耳边打转,二皇子这宴请来得猝不及防,偏又选在他刚从宫里脱身的当口,明摆着没安好心。 “将军,这宴不能去啊!”赵武急得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二皇子昨天还在斩人泄愤,今天就请您赴宴,这不是鸿门宴是什么?” 李默也跟着点头:“是啊将军,咱们刚清了驿馆附近的眼线,他转头就来这么一出,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黎沉抬眼看向街对面,一辆乌木马车停在那里,车帘紧闭,却能隐约看到,是二皇子府上特有的制式。 他收回目光,:“鸿门宴又如何?他既然敢请,我就敢去。” “可将军……”赵武还想劝,却被黎沉抬手打断。 “你们留在驿馆,继续查二皇子私养死士的地点,”黎沉的声音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去会会他,正好看看这位皇子殿下,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赵武和李默对视一眼,知道劝不动他,只能躬身应下:“是,将军,您万事小心,我们就在驿馆等着,若是过了两个时辰您还没回来,我们就……” “不用。”黎沉打断他,“二皇子还不敢在府里对我动手,他要的,是我手里的兵权,不是我的命。” 说罢,他转身走向那辆乌木马车。车旁的护卫见他过来,立刻躬身行礼:“黎将军,请上车。” 黎沉没说话,弯腰钻进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护卫打开车帘:“黎将军,二皇子府到了。” 黎沉下车,抬头看向眼前的府邸。 二皇子府比他想象中还要奢华,朱红的大门上镶嵌着铜钉,门口站着两排侍卫,个个面露凶光,像是在威慑来人。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穿过前院,绕过假山,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二皇子楚玉明穿着一身锦袍,站在门口,见他过来,立刻迎上前:“黎将军,你可算来了!本王等你好一会儿了。” 黎沉躬身行礼,语气平淡:“臣参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免礼!”楚玉明伸手扶起他,力道却有些大,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黎将军刚从边境回来,一路辛苦,快进厅里坐,本王特意备了好酒好菜,咱们好好聊聊。” 黎沉跟着他走进正厅。 厅里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满是佳肴,旁边站着几个侍女,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楚玉明拉着他坐在主位旁,亲自给他倒了杯酒:“黎将军,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你尝尝。” 黎沉端起酒杯,却没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酒里没什么异样,可他还是不敢大意,在边境待了十年,他早就学会了凡事多留个心眼。 “黎将军怎么不喝?”楚玉明挑眉,带着点审视,“难道是怕本王在酒里下毒?” “臣不敢。”黎沉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只是臣刚从宫里回来,身上还有伤,不便饮酒,还请二皇子殿下恕罪。” 楚玉明笑了笑,没再勉强:“既然如此,那黎将军就多吃点菜,本王听说黎将军在边境吃了不少苦,这京城的菜,你可得多尝尝。” 黎沉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嚼着。 菜的味道很好,却没什么胃口。 他能感觉到,楚玉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探究和算计,让他很不舒服。 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楚玉明忽然开口:“黎将军,本王听说,你今天去见太后了?” 黎沉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太后娘娘召臣进宫,问了些边境的事。” “只是问边境的事?”楚玉明放下筷子,语气沉了些,“本王听说,太后还让你帮她对付本王?” 黎沉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点疑惑:“二皇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娘娘只是跟臣说,让臣盯着些,别让有人做出对朝廷不利的事,没说让臣对付您。” “是吗?”楚玉明冷笑一声,“黎将军,你就别装了。太后那点心思,本王还不清楚?她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本王,然后自己掌权。” 黎沉没说话,只是低头吃菜。 他知道,楚玉明这是在试探他的立场,想拉他入伙。 “黎将军,”楚玉明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你在边境打了十年仗,立下赫赫战功,可朝廷给你的,不过是个镇国将军的虚名,太后和陛下都忌惮你手里的兵权,早晚都会对你动手,不如...你跟本王合作,等本王登基,就封你为兵马大元帅,让你掌管天下兵权,如何?” 黎沉抬起头,看着楚玉明眼底的野心,心里冷笑。 这二皇子倒是直白,连夺位的心思都不掩饰了。 他放下筷子道:“二皇子殿下,臣只是个将军,只管带兵打仗,朝堂上的事,臣不便插手,而且,陛下是先帝钦点的继承人,臣只忠于陛下,不敢有二心。” 楚玉明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强压着怒意:“黎将军,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给你机会,是看重你的才华,你要是不识抬举,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臣不敢。”黎沉躬身行礼,“若是二皇子殿下没别的事,臣就先告辞了,臣刚回京,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 楚玉明却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黎沉!你以为你能走得掉吗?” 话音刚落,厅外就冲进来十几个侍卫,个个手持长刀,将黎沉围了起来。 黎沉转身,手按在剑柄上,:“二皇子殿下,你这是想软禁臣?” “软禁你又如何?”楚玉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语气嚣张,“黎沉,本王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跟不跟本王合作?” 黎沉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玄铁剑,:“二皇子殿下,臣劝你还是放了臣,不然,别怪臣不客气。” “不客气?”楚玉明笑了,“就凭你一个人,还想跟本王的侍卫对抗?黎沉,你也太自不量力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给本王拿下!” 侍卫们立刻冲了上来。 黎沉握紧剑柄,身形一闪,避开了第一个侍卫的攻击,随后挥剑反击。 玄铁剑沉重,却在他手中异常灵活,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气势,侍卫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楚玉明站在一旁,看着黎沉在侍卫中穿梭,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没想到,黎沉的武功竟然这么高,十几个侍卫都拿不下他。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冷的声音:“二皇子殿下,陛下有旨,让黎将军即刻进宫。” 楚玉明的瞳孔缩了缩,转头看向厅门口。 只见楚玉弦穿着一身深色朝服,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太监和侍卫,脸色平静,却带着一股威严。 “七弟?你怎么来了?”楚玉明的语气有些慌乱,他没想到,楚玉弦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楚玉弦没理他,只是看向黎沉:“黎将军,陛下在御书房等着,你跟我走。” 黎沉收起剑,对着楚玉弦躬身行礼:“是,楚大人。” 楚玉明上前一步,想拦住他们:“七弟,黎沉冒犯本王,本王还没处置他,你不能带他走!” “二皇子殿下,”楚玉弦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点冷意,“陛下有旨,谁敢阻拦?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楚玉明不敢再说什么,他知道,楚玉弦虽然只是个闲散皇子,却深得陛下的信任,要是真的闹到陛下那里,吃亏的还是他。 “哼!”楚玉明冷哼一声,转身走到一旁,“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能护他多久!” 第10章 第10章 楚玉弦没再理他,转身对着黎沉说:“黎将军,走吧。” 黎沉点点头,跟着楚玉弦走出正厅。 穿过前院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二皇子府的大门,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今天这事,他记下了。 走到府外,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楚玉弦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黎沉:“你没事吧?” “没事。”黎沉摇摇头,“多谢楚大人及时赶到,不然,臣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陛下知道二皇子不会安分,所以让我过来看看。”楚玉弦的声音放低了些,“你以后离二皇子远些,他那个人,心思歹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黎沉看着他,忽然想起在宫里时,楚玉弦递给他的那张纸条,心里一动:“楚大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二皇子会对我动手?” 楚玉弦别过脸,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只是猜的。二皇子一直想拉拢你,你不肯,他肯定会对你不利。” 黎沉笑了笑,没再追问。 他知道,楚玉弦肯定又在瞒着他什么,可他现在没心思去深究。 陛下突然召他进宫,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们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黎沉说。 楚玉弦点点头,跟着他钻进马车。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一片沉默。黎沉靠在车壁上,看着楚玉弦的侧脸,忽然开口:“楚大人,你说陛下召我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楚玉弦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点复杂:“可能是为了二皇子的事,也可能是为了边境的事。不管是什么事,你记住,少说话,多听着就好。” 黎沉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知道,楚玉弦这是在提醒他,宫里的水很深,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无法洗清。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停在了宫门口。楚玉弦和黎沉下车,跟着太监往御书房走。 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御书房门口,太监推开门:“陛下,黎将军和七殿下到了。” 两人走进御书房,只见楚玉恒坐在案前,手里拿着奏折,见他们进来,抬起头:“你们来了。” “臣参见陛下。”两人躬身行礼。 “免礼。”楚玉恒挥挥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楚玉弦和黎沉坐下,太监给他们倒了杯茶,然后退了出去。 御书房里一片沉默,只有楚玉恒翻奏折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楚玉恒放下奏折,看向黎沉:“黎将军,二皇子请你赴宴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陛下。”黎沉站起身,躬身行礼,“多谢陛下派人解围,不然,臣今天怕是回不来了。” “你不用谢朕,”楚玉恒的声音沉了些,“二皇子太过分了,竟敢在自己的府里软禁朝廷命官,朕要是再不管,他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黎沉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他知道,楚玉恒这是在借题发挥,想敲打二皇子。 “黎将军,”楚玉恒忽然开口,“朕听说,你在边境打了十年仗,对边境的情况很了解?” “是,陛下。”黎沉回答。 “那你觉得,现在边境的局势怎么样?”楚玉恒追问。 黎沉抬起头,看着楚玉恒的眼睛,语气认真:“回陛下,边境的局势还算稳定,只是敌军一直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臣以为,咱们应该加强边境的防御,多派些兵力过去,以防万一。” 楚玉恒点点头,眼底带着点满意:“你说得有道理。朕这次召你进宫,就是想让你再去边境一趟,加强边境的防御。” 黎沉心里一动,他没想到,楚玉恒会让他再去边境。 他刚从边境回来,还没歇脚,就要再回去,这让他有些意外。 “陛下,臣刚从边境回来,还没来得及处理京城的一些事务,能不能……”黎沉想推迟一下。 “不行。”楚玉恒打断他,语气坚定,“边境的事要紧,京城的事务,你可以交给你的手下处理,黎将军,你是镇国将军,守护边境是你的职责,你不能推辞。” 黎沉看着楚玉恒的眼睛,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让自己去边境。 他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臣遵旨,不知陛下想让臣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就出发。”楚玉恒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朕会派侍卫护送你去边境。” “是,陛下。”黎沉应下。 楚玉恒点点头,看向楚玉弦:“玉弦,你跟黎将军一起去,帮他处理一些政务上的事。” 楚玉弦愣了愣,随即躬身行礼:“是,陛下。” 黎沉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楚玉恒会让楚玉弦跟自己一起去边境。他看向楚玉弦,只见楚玉弦的脸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你们都下去吧,”楚玉恒挥挥手,“黎将军,你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边境的百姓,不能让敌军踏入我朝半步。” “臣遵旨。”黎沉躬身行礼,跟着楚玉弦走出御书房。 走到宫门口,黎沉停下脚步,看向楚玉弦:“楚大人,陛下让你跟我一起去边境,你早就知道了?” 楚玉弦点点头,语气平淡:“陛下昨天跟我说过。他觉得,你刚回京,对京城的情况不太了解,让我跟你一起去,能帮你分担一些。” 黎沉笑了笑,眼底带着点疑惑:“楚大人,你说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想让你帮我,还是想让你监视我?” 楚玉弦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点复杂:“不管陛下是为了什么,我跟你一起去边境,对你来说,总归是有好处的。你在边境只管带兵打仗,政务上的事,我来处理,这样你能省不少心。” 黎沉看着他,没再说话。他知道,楚玉弦说的是对的,有楚玉弦在身边,他确实能省不少心。可他也清楚,楚玉弦是皇室中人,跟自己的立场不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我们回去吧,”黎沉说,“明天还要出发去边境,得好好准备一下。” 楚玉弦点点头,跟着他钻进马车。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黎沉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今天发生的事——太后的算计,二皇子的鸿门宴,陛下的安排,还有楚玉弦的隐瞒。他觉得,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而他,不过是刚踏入漩涡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在了驿馆门口。 黎沉和楚玉弦下车,楚玉弦看着他:“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好。”黎沉点点头,转身走进驿馆。 回到房间,赵武和李默立刻围了上来:“将军,您没事吧?陛下召您进宫,是为了什么事?” 黎沉摇摇头,坐在椅子上:“我没事,陛下让我明天就出发去边境,加强边境的防御,还让楚玉弦跟我一起去。” 赵武和李默都愣住了:“明天就出发?这么急?” “是,陛下说边境的事要紧。”黎沉说,“赵武,你去把我在边境的一些旧部召集起来,让他们明天一早跟我一起出发,李默,你去准备一些粮草和武器,确保我们在路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是,将军。”两人躬身行礼,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又只剩下黎沉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心里忽然想起楚玉弦。 他不知道,这次去边境,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是敌军的进攻,还是朝堂的算计?是两人关系的缓和,还是更深的矛盾?他只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好边境。 可此刻心里最沉的,却是楚玉弦转身时那句“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门被轻轻叩了三下,赵武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将军,旧部已经通知好了,都说明天卯时在城门口集合。” “知道了。”黎沉转过身,见赵武手里还捧着个木盒,“这是什么?” “是楚大人让人送来的。”赵武把木盒递过来,语气里带着点犹豫,“方才您回房后没多久,楚大人的侍卫就来了,说这里面是些伤药和干粮,让您路上用。” 黎沉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个瓷瓶,还有两包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弟兄们也早点歇着,明天要赶路。” “是。”赵武应着,却没立刻走,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将军,楚大人跟咱们一起去边境,您……真的放心?” 黎沉把木盒盖好,放在桌角:“放心不放心,都由不得我,陛下的旨意,他是皇室中人,我总不能把他绑在京城。” 赵武还想说什么,见黎沉眼底没什么波澜,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躬身退了出去。 黎沉走到床边,解下腰间的玄铁剑,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却怎么也睡不着——楚玉弦跟在身边,是帮衬,还是监视?边境的局势,又会不会比他想的更复杂?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黎沉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摸向床头的剑。 可那脚步声在他房门口停了停,又轻轻退了回去,像是只是路过。 他起身走到窗边,撩开一点窗纱,看见一道深色的身影在院角站了会儿,随后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是楚玉弦的侍卫。想来是楚玉弦不放心,让侍卫来看看他有没有歇下。 黎沉收回目光,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人总是这样,明明藏着那么多秘密,却又忍不住露出点破绽,像是怕他真的出事,又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 第二天天还没亮,黎沉就起了床。 刚穿好铠甲,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楚玉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黎将军,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黎沉应着,打开门,还不忘拿上盒子。 楚玉弦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外面罩了件深色披风,见他出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木盒上,语气平淡:“东西还合用?” “多谢楚大人费心。”黎沉点点头,把木盒递给身后的李默,“我们走吧。” 两人往驿馆外走,院子里的槐树上还挂着晨露,空气里带着点凉意。楚玉弦走在左边,脚步不快,像是在刻意等他。 “边境的旧部,都还认你吗?”楚玉弦忽然开口。 “都是一起在战场上拼过命的弟兄,自然认。”黎沉侧头看他,“楚大人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楚玉弦别过脸,“只是怕你刚回去,有些新调来的兵不服从管教,我也好帮你协调。” 黎沉笑了笑:“楚大人倒是考虑得周全,只是不知,陛下让你跟我一起去边境,除了协调政务,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楚玉弦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往前走:“陛下只说让我帮你,没别的吩咐,黎将军,你要是不放心,大可把我当成普通的随行官员,不用多想。” “普通官员?”黎沉挑眉,“楚大人可是皇室中人,怎么会是普通官员?” 楚玉弦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黎沉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人又在回避问题,也没再追问。 有些事,就算问了,楚玉弦也不会说。 走到驿馆门口,赵武和李默已经带着十几个旧部在等着了,旁边停着两辆马车,一辆装着粮草和武器,另一辆是给黎沉和楚玉弦坐的。 “将军,都准备好了!”赵武迎上来,对着楚玉弦躬身行礼,“楚大人。” 楚玉弦点点头:“出发吧,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 黎沉没说话,弯腰钻进马车。 楚玉弦跟着进来,坐在他对面。 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一片沉默。 黎沉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忽然想起在边营时,他和楚玉弦也是这样坐在一辆马车上,那时楚玉弦还在看兵书,他在旁边擦剑,偶尔说几句话,气氛比现在轻松得多。 “黎将军,”楚玉弦忽然开口,“二皇子那边,你不用太担心,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他要是敢在你离开京城后搞小动作,我会立刻报给陛下。” 黎沉转头看他:“楚大人倒是替我想得周到。只是不知,楚大人是怕二皇子搞事,还是怕我在边境分心?” 楚玉弦抬眼迎上他的目光,眼底带着点复杂:“都有。边境的事要紧,不能出任何差错。” 黎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看向窗外。 马车驶出京城,路边的房屋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田野和树林。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那么好走。 不仅要应对边境的敌军,还要提防京城的算计,更要面对身边这个藏着秘密的楚玉弦。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 赵武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将军,前面有一队士兵拦路,说是奉了二皇子的命令,要检查咱们的马车。” 黎沉和楚玉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冷意。 二皇子倒是真敢,竟然在他离开京城的路上动手。 黎沉推开车帘,跳下车。 只见十几个士兵站在路中间,手里拿着长枪,为首的是个校尉,见他下来,立刻躬身行礼:“参见黎将军。奉二皇子殿下的命令,要检查将军的马车,看看有没有携带违禁物品,还请将军恕罪。” “违禁物品?”黎沉冷笑一声,“本将军是奉陛下的旨意去边境,马车里装的都是粮草和武器,哪来的违禁物品?你们二皇子殿下,是想抗旨不成?” 校尉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将军息怒,小人只是奉命行事,要是将军不让检查,小人没法向二皇子殿下交代。” “交代?”黎沉往前走了一步,手按在剑柄上,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本将军倒要看看,你们今天谁敢动我的马车!” 士兵们被他的气势吓到,纷纷后退了一步。校尉也有些慌,却还是没让开:“将军,您要是再不让检查,小人只能……” “只能什么?”楚玉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他慢慢走下来,站在黎沉身边,语气冰冷,“只能对镇国将军动手?还是只能违抗陛下的旨意?” 校尉看到楚玉弦,脸色更白了。 他自然认识这位七殿下,知道这位殿下虽然平时不怎么出声,却深得陛下的信任。 “七……七殿下。”校尉结结巴巴地说,“小人……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不是有意要冒犯将军和殿下。” “奉命行事?”楚玉弦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了些,却带着一股威严,“二皇子让你检查,你就检查?那陛下的旨意,你怎么不听?黎将军是奉陛下的旨意去边境,他的马车,也是陛下特许的,你要是敢动一下,就是抗旨,抗旨是什么罪名,你应该清楚。” 校尉的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行礼:“小人知错!小人这就退下!” 说罢,他挥了挥手,带着士兵们匆匆离开了。 黎沉看着士兵们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二皇子倒是真不死心。” “他要是死心了,就不是二皇子了。”楚玉弦转过身,“走吧,别耽误了赶路。” 黎沉点点头,重新钻进马车。马车继续行驶,车厢里又恢复了沉默。黎沉靠在车壁上,看着楚玉弦的侧脸,忽然开口:“楚大人,刚才谢谢你。” 楚玉弦愣了愣,随即语气平淡:“我只是不想让二皇子耽误了边境的事,不是特意帮你。” 黎沉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知道,楚玉弦又在嘴硬,可心里还是莫名松了口气,至少在对付二皇子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马车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来到一个驿站。 黎沉和楚玉弦下车,走进驿站休息,驿站的官员见是镇国将军和七殿下,立刻恭敬地迎上来,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将军,楚大人,你们先歇着,小人去准备饭菜。”驿站官员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 黎沉和楚玉弦走进房间,赵武和李默也跟着进来,汇报了一下路上的情况。 “将军,刚才那些士兵,肯定是二皇子派来试探咱们的。”赵武说,“他肯定是想看看,咱们有没有携带什么重要的东西,或者想拖延咱们的行程。” “嗯。”黎沉点点头,“接下来的路上,肯定还会有麻烦,你们多注意些,别让二皇子的人钻了空子。” “是,将军。”赵武和李默躬身应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楚玉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忽然开口:“黎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二皇子为什么这么针对你?” 黎沉走到他身边,看着窗外的田野:“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因为我手里的兵权,还有我不肯跟他合作。” “不止这些。”楚玉弦转过头,眼底带着点复杂,“二皇子一直想拉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兵权,还因为你在边境的威望,他要是能拉拢你,就能在夺位的时候多一分胜算,而陛下让你去边境,也是想让你避开京城的纷争,同时也能让你守住边境,不让二皇子有机会借外敌的手除掉你。” 黎沉愣了愣,他倒是没考虑到这一层。“这么说,陛下让我去边境,也是在保护我?” “算是吧。”楚玉弦点点头,“陛下虽然忌惮你的兵权,却也知道,你是守护边境的最好人选,而且,二皇子的野心太大,陛下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来牵制他。” 黎沉看着楚玉弦,忽然觉得,这位七殿下虽然藏着很多秘密,却比他想象中更了解朝堂的局势。 “楚大人,你既然这么了解,为什么不帮陛下早点除掉二皇子?” 楚玉弦别过脸,语气有些不自然:“皇室的事,没那么简单。 二皇子手里也有不少势力,要是贸然动手,只会让朝堂动荡,到时候受益的,只会是外敌。” 黎沉没再追问,他知道,楚玉弦肯定还有别的顾虑,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驿站官员送来饭菜。黎沉和楚玉弦坐下吃饭,席间没怎么说话。 吃完饭,黎沉靠在椅子上休息,楚玉弦则走到案前,拿出一张地图,仔细看着。 “楚大人在看什么?”黎沉走过去,凑到地图前。 “是边境的地图。”楚玉弦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这里是黑石岭,上次你就是在这里遇到伏击的。这次我们去边境,要先经过这里,然后再到雁门关。” 黎沉看着地图上的黑石岭,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上次的仇,我还没跟二皇子算,这次经过黑石岭,说不定还能遇到他的人。” “你别冲动。”楚玉弦抬头看他,“二皇子肯定会在黑石岭安排人手,你要是跟他们起冲突,只会耽误行程,咱们的首要任务是赶到边境,加强防御,不是跟二皇子的人算账。” 黎沉看着楚玉弦的眼睛,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我知道。可二皇子一次次挑衅,我总不能一直忍着。” “忍一时,不是怕他,是为了边境的百姓。”楚玉弦的声音放低了些,“等咱们稳住了边境,再回来跟二皇子算账,也不迟。” 黎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楚玉弦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你先歇会儿,我再看看地图,规划一下接下来的路线。” 黎沉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 他看着楚玉弦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这次去边境,也不是那么糟糕。 至少有楚玉弦在身边,他不用一个人面对所有的算计和危险。 只是他不知道,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 边境的敌军,京城的二皇子,还有楚玉弦隐藏的秘密,都像是一颗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将他和楚玉弦都卷入更深的漩涡里。 夕阳西下,黎沉靠在床边,看着窗外的夕阳,忽然想起在边营时,他和楚玉弦一起看夕阳的场景。 那时的夕阳,也像现在这样美,只是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未来会有这么多的纷争和算计。 他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去边境,能顺利稳住局势,也希望他和楚玉弦之间,能少一些隐瞒和猜忌,多一些信任和理解。 可他也清楚,这不过是他的一点小奢望。 皇室的身份,立场的对立,早已在他和楚玉弦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鸿沟,想要跨越,难如登天,混于乱塘。 第11章 第11章 “将军?”赵武推门进来时,正看见黎沉将汤碗重重放在桌上。 “人走了?”赵武没敢提楚玉弦的名字,只小心翼翼地问。 黎沉抬眼,眼底的怒意还没散,却掺了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走了。”他顿了顿,“他留的信,你们看过了?” “没敢看。”李默从门外探进半个脑袋,手里还拿着那包金疮药,“将军您的东西,我们哪敢乱碰,不过……楚大人既然送了二皇子的把柄,又特意来提醒咱们别去礼部,是不是真的在帮您?” “帮我?”黎沉扯了扯嘴角,笑意里满是自嘲,“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你敢信他是在帮我?” 赵武走到桌边,将金疮药放在黎沉面前:“可黑石岭的黑衣人,还有这封信里的证据,不是假的,二皇子私养死士的事,咱们查了半年都没摸到实据,楚大人却能把地点、人数写得一清二楚,这背后要是没点门道,谁信?” “门道?”黎沉拿起那封信,捏着信纸边缘,“他的门道,就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边营时骗我是文臣,回京了装成礼部官员,现在又来演这出‘暗中相助’的戏码,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没人能回答。房间里又静下来,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噼啪”一声。 溅起几点火星,很快又归于沉寂。 黎沉忽然想起在边营的某个夜里,他值夜时撞见楚玉弦在帐外练字,写的却是兵法布阵图, 那时他还笑楚玉弦“一个文臣,学这些没用的东西”,楚玉弦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转身就回了帐。 现在想来,那哪是没用的东西,分明是帝王早就在心里布好的局,而他,不过是局里最蠢的那个,还傻愣愣地把对方当成了可以交心的旧友。 “将军,”李默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要不……咱们先看看那封信?万一里面有别的线索呢?” 黎沉没说话,算是默认。 他拆开信封,将里面的纸展开,上面的字迹工整利落。 “城西破庙、北郊废宅……”赵武凑过来,轻声念着上面的地点,“这些地方咱们都查过,没发现异常,难道是咱们漏了什么?” “不是漏了,是有人故意瞒着。”黎沉指尖点在“北郊废宅”那行字上,“上个月我派去的人,就是在废宅附近失踪的,当时只当是被二皇子的人发现了,现在看来,怕是楚玉弦也在那安了眼线,两边的人撞上了。” 他越想越觉得心乱,楚玉弦的手到底伸了多长?连二皇子的死士据点都能摸清,还能在他眼皮底下安插眼线,这人要是真想算计他,他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偏偏,这人又在黑石岭救了他,还送来了保命的证据,就像在他心口放了把火,烧得他又痛又乱,分不清到底是敌是友。 “将军,咱们现在怎么办?”赵武看着黎沉的脸色,也跟着急了,“要是楚大人真的……那咱们在京城里,岂不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怕什么。”黎沉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贴身收好,“他要是想害我,早在边营就动手了,犯不着等到现在。”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却没底,楚玉弦的心思,比边营的战局还难猜,他到底是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驿馆官员的声音,带着点慌张:“黎将军,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让您即刻进宫面圣!” 黎沉猛地站起身,手瞬间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陛下?哪个陛下?” “是……是当今太子殿下,现在宫里都称殿下为‘陛下’了。” 官员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点颤抖,“来的公公说,殿下在御书房等着,让您马上过去,不得延误。” 黎沉和赵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当今太子懦弱无能,一直被二皇子压着,怎么会突然传他进宫?难道是二皇子的主意,想借着太子的名义把他骗进宫里? “将军,不能去!”李默立刻急了,“万一要是陷阱怎么办?二皇子肯定还在记恨黑石岭的事,要是进宫,怕是凶多吉少!” “不去不行。”黎沉松开剑柄,眉头紧锁,“太子虽懦弱,却也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传召,我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二皇子正好有理由抓我的把柄。”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着楼下站着的两个太监,穿着深蓝色的宫服,腰间挂着太子府的令牌,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对劲,太子向来怕事,怎么会突然敢召他这个刚回京的将军进宫?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会不会是楚大人?”赵武忽然开口,“楚大人在礼部任职,跟太子府多少有点往来,会不会是他跟太子说了什么,让太子传您进宫?” “他?”黎沉想起楚玉弦临走时的模样,心里又凉了半截,“他要是想让我进宫,直接跟我说就是了,犯不着绕这么大个圈子。” 可除了楚玉弦,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帮他?二皇子巴不得他死,太子自身难保,那些旧臣更是隔岸观火,这么一想,好像还真只有楚玉弦有理由这么做。 “将军,不管是谁的主意,进宫都太危险了。”赵武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跟您一起去,在宫门外等着,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黎沉摇摇头,“宫里有规矩,武将进宫不能带随从,你跟李默留在驿馆,盯着点外面的动静,尤其是礼部的方向,要是楚玉弦那边有什么动作,立刻告诉我。”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赵武:“这封信你收好,要是我三个时辰内没回来,就把信交给巡城御史,举报二皇子私养死士,记住,一定要等三个时辰,不到万不得已,别把这封信交出去。” 赵武接过信,重重地点头:“将军您放心,我一定照办!您在宫里一定要小心,要是看到不对劲,赶紧想办法回来!” 黎沉“嗯”了声,转身走到衣架前,拿起玄铁剑系在腰间,又理了理衣袍,深吸一口气:“走吧,去看看这位‘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楼下的太监见黎沉下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堆着假笑:“黎将军,您可算下来了,殿下还在等着呢,咱们得快点走了。” 黎沉没说话,只是跟着太监往外走。驿馆的院子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车厢宽大,帘子垂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将军,请上车吧。”太监掀开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黎沉盯着车厢看了片刻,手按在剑柄上,慢慢走了进去。 太子找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是真的有要事相商,还是二皇子设下的陷阱?楚玉弦知道这件事吗?他会不会在宫里等着他?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却找不到答案。 他只知道,这次进宫,怕是凶多吉少,可他没得选,只能往前走,就像当年在边营,明知前面是敌军的埋伏,也只能提着剑冲上去。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停了下来。 帘子被掀开,外面是皇宫的正门,几个侍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长枪,表情严肃。 “黎将军,请跟奴才来。”太监跳下马车,恭敬地说。 黎沉跟着太监往里走,皇宫很大,红墙黄瓦,雕梁画栋,比他想象中还要气派,却也透着一股冰冷的威严。 路上遇到不少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匆匆走过,没人敢抬头看他,只有几个侍卫,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像是在防备什么。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御书房门口。太监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殿下,黎将军到了。”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点怯懦,正是太子。 黎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御书房很大,正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堆着厚厚的奏折,一个穿着黄色龙袍的年轻人坐在书案后,正是太子。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眼神躲闪,看到黎沉进来,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笔。 “臣黎沉,参见陛下。”黎沉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声音平稳。 太子愣了愣,连忙摆手:“将军快起来,不用多礼,朕……朕找你,是有要事相商。” 黎沉站起身,垂着手站在原地,没说话,等着太子继续说。 太子看着黎沉,眼神闪烁,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将军刚从边境回来,辛苦了,朕听说,黑石岭一战,将军为了护着下属,受了伤?” “一点小伤,不碍事。”黎沉淡淡开口,心里却更疑惑了,太子找他,难道就是为了问他的伤势? “那就好,那就好。”太子松了口气,又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压低声音说,“将军,朕找你,是想让你帮朕一个忙。” “陛下请讲,臣若能办到,定不推辞。”黎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太子到底想让他帮什么忙? 太子从书案下拿出一个锦盒,推到黎沉面前:“这里面,是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证据,朕想让将军拿着这个,去刑部举报他。” 黎沉盯着那个锦盒,心里猛地一震。 二皇子私吞军饷?这件事他查了很久,都没找到实据,太子怎么会有证据?而且,太子向来怕二皇子,怎么敢主动举报他? “陛下,”黎沉看着太子,语气带着点试探,“二皇子是您的弟弟,您为何要……” “朕也是没办法!”太子突然提高了声音,又很快压低,眼底满是恐惧,“他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不仅私养死士,还想谋夺朕的位置!朕要是再不反击,迟早会被他害死!将军,您是镇国将军,手握兵权,只有您能帮朕!” 黎沉看着太子恐惧的模样,心里却没底。 太子说的是真的吗?还是二皇子故意让太子这么说,想引他出手,然后借机除掉他?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色朝服的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奏折,正是楚玉弦。 他看到黎沉,愣了愣,随即恢复了平静,躬身行礼:“臣楚玉弦,参见陛下。” 太子看到楚玉弦,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说:“楚大人来了正好,朕正跟黎将军说二皇子的事。” 楚玉弦抬眼,看向黎沉,眼底没什么情绪,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提醒:“陛下,二皇子的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忽然明白了。太子敢找他,敢拿出二皇子的证据,背后肯定有楚玉弦在撑腰。可楚玉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想借他的手除掉二皇子?还是有别的目的? “楚大人,现在不是从长计议的时候!”太子急了,“二皇子的人已经在宫外布下了眼线,要是再不动手,咱们就都完了!” 楚玉弦没说话,只是看向黎沉,眼神里带着点询问,像是在问他的意思。 黎沉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心里快速盘算着。要是他帮太子举报二皇子,成功了,太子会记他的功,他在京城也能站稳脚跟;可要是失败了,他就成了二皇子的眼中钉,必死无疑。而且,楚玉弦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会不会在背后捅他一刀? “将军,你倒是说话啊!”太子见黎沉不说话,更急了。 黎沉抬眼,看向楚玉弦,语气带着点冷意:“楚大人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楚玉弦迎上他的目光,平静地说:“二皇子势大,仅凭一份证据,未必能扳倒他。依臣之见,不如先将证据收好,等找到更多的把柄,再一举揭发,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可要是等下去,二皇子就会先对咱们动手了!”太子反驳道。 “陛下放心,”楚玉弦看向太子,语气带着点安抚,“臣已经安排好了,二皇子暂时不会有动作。黎将军刚回京,根基未稳,不宜过早卷入皇子之争,还是先回驿馆休养,等时机成熟,再做打算。”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忽然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楚玉弦还是在帮他,可他为什么不肯明说?非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既然楚大人这么说,那朕就听楚大人的。”太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椅子上,“将军,那你就先回驿馆吧,等有消息了,朕再派人通知你。” 黎沉躬身行礼:“臣遵旨。” 他转身往外走,经过楚玉弦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径直走出了御书房。 楚玉弦看着黎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他走到太子面前,轻声说:“陛下,您刚才太急了,差点露了马脚。” “朕也是没办法,”太子叹了口气,“二皇子越来越嚣张,朕实在是怕了,楚大人,你说黎将军会不会怀疑?” “他会怀疑,却不会轻易动手。”楚玉弦拿起书案上的锦盒,打开看了看,又合上,“黎沉心思缜密,不会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是在京城这个地方,不过,他现在需要一个盟友,而陛下,是他唯一的选择。” 太子点点头,又担忧地说:“可二皇子那边怎么办?他要是知道朕跟黎将军接触,肯定会生气的。” “陛下放心,”楚玉弦语气平静,“二皇子现在的心思都在黎将军身上,不会注意到陛下的,而且,臣已经让人放出消息,说黎将军跟二皇子有勾结,想借二皇子的手除掉太子,这样一来,二皇子就不会怀疑陛下了。” 第12章 第12章 太子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楚玉弦的意思:“楚大人,你这是……让黎将军当诱饵?” “算是吧。”楚玉弦看着窗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只有这样,才能让二皇子放松警惕,也才能让黎将军彻底站在陛下这边。” 他知道这么做对黎沉不公平,可他没得选。 二皇子的势力太大,要是不尽快除掉,不仅太子的位置保不住,黎沉也会有危险。他只能用这种方式,将黎沉拉到自己这边,哪怕会让黎沉误会他,恨他。 御书房外,黎沉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正是赵武和李默。 “将军!您没事吧?”赵武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没事。”黎沉摇摇头,“太子找我,只是问了些边境的事,没什么大事。” 他没说太子拿出二皇子证据的事,也没说楚玉弦的事。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在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万一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好,那就好。”李默松了口气,“我们刚才在 宫门外头看见不少二皇子的人在晃,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就怕您在里面出事。” 黎沉瞥了眼宫墙根下那些穿着便服却腰杆笔直的身影,:“二皇子的人?倒是来得快。”他顿了顿,又道,“你们先回驿馆,把门窗都盯紧了,我绕路去个地方。” “将军您还要去哪?”赵武立刻急了,“刚从宫里出来,万一再遇上二皇子的人……” “放心,我心里有数。”黎沉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先回去,记住,不管谁来问,都别说我见过太子,更别提楚玉弦。” 赵武还想再劝,却被黎沉一个眼神制止。 他知道这位将军的性子,一旦拿定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只能点头应下:“那将军您务必小心,我们在驿馆等您。” 黎沉“嗯”了声,转身往宫墙另一侧走。他没真打算绕远路,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楚玉弦到底是不是故意让太子找他,又故意在御书房出现,这一整套“引他入局”的戏码,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宫道旁的宫灯亮着,黎沉走得慢,留意着身后的动静。 果然,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像是在刻意保持距离。 他没回头,但知道楚玉弦的人,果然跟来了。 黎沉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灰衣,低着头,看不清脸,见黎沉转身,立刻单膝跪地:“黎将军。” “楚玉弦让你来的?他让你跟着我,想干什么?” 灰衣人没抬头,声音平稳无波:“主子只是担心将军的安危,让属下暗中保护。” “保护?”黎沉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监视?” 灰衣人沉默片刻,才道:“主子说,将军心思重,怕是会多想,让属下转告将军,今日御书房之事,是为了帮将军避开二皇子的锋芒,别无他意。” “别无他意?”黎沉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他楚玉弦做什么事,都喜欢绕这么多弯子吗?直接跟我说一句,很难?” “主子有主子的难处。”灰衣人依旧低着头,“将军只需知道,主子不会害您便好。” “不会害我?”黎沉弯腰,手指捏住灰衣人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见这人眼底的忌惮,却没有半分慌乱。 “那你告诉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连二皇子的底细都摸得这么清楚?为什么在边营要骗我是文臣?”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去,灰衣人却只是闭紧了嘴,摇了摇头:“主子的身份,属下不便透露,将军若想知道,还是亲自问主子吧。” “亲自问?”黎沉松开手,直起身,“他要是肯说,我还用得着问你?” 他盯着灰衣人看了片刻,忽然道:“你回去告诉楚玉弦,别再派人跟着我。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不用他假好心。”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应道:“属下会把将军的话转告主子。” 说完,他起身,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里,没留下一点痕迹。 黎沉站在原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心里更乱了。 楚玉弦到底在搞什么?一边派人保护他,一边又不肯透露身份,既想帮他,又要跟他保持距离,就像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墙,看得见,却摸不透。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宫门外走。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二皇子已经盯上他了,要是不尽快想办法,怕是真的要栽在京城。 刚走出宫门,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巷口,车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人。 黎沉心里一动,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他伸手掀开帘子,里面坐着的人,正是楚玉弦。 楚玉弦穿着一身素色长衫,没戴官帽,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看起来比在御书房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柔和。 他看到黎沉,愣了愣,随即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黎沉走进车厢,在他对面坐下,“你既然派人跟着我,肯定会亲自来看看,不是吗?”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外面传来的零星脚步声。 楚玉弦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黎沉:“这是治外伤的药膏,比你买的金疮药好用,你回去试试。” 黎沉看着那个瓷瓶,心里忽然一软,却又硬着心肠别过脸:“不用了,我有金疮药。” “那不一样。”楚玉弦把瓷瓶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这药膏是宫里的秘方,治刀伤很有效,你小臂上的伤,用这个好得快。” 黎沉盯着那个瓷瓶,没说话。他知道楚玉弦是好意,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别扭,想跟他置气。谁让这人一直骗他,一直跟他藏着掖着。 “你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药膏?”黎沉开口,语气带着点生硬。 “不是。”楚玉弦摇摇头,“我是想跟你说,二皇子已经在你住的驿馆附近安了眼线,你回去后,尽量别出门,有什么事,让你的人去办。” “我知道。”黎沉淡淡道,“刚在宫里,我已经看到他的人了。” “那就好。”楚玉弦点点头,又道,“还有,太子那边,你别跟他走太近,他性子懦弱,靠不住,万一被二皇子抓住把柄,只会把你拖下水。”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他找我?”黎沉抬眼,看向他,“御书房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太子是站在你这边的,万一有事,他能帮你挡一下。” “挡一下?”黎沉冷笑,“他连自己都保不住,怎么帮我挡?楚玉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很好骗?” “我没有那个意思。”楚玉弦的声音低了些,“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不想我出事?”黎沉看着他,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楚玉弦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还是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黎沉,再等等,等时机到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等?”黎沉的声音高了些,“我已经等了两年了!从边营到京城,我等了你两年,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楚玉弦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 黎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忽然就消了大半。 他知道楚玉弦肯定有难言之隐,可他就是忍不住想逼他,想让他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罢了。”黎沉叹了口气,拿起小几上的瓷瓶,塞进怀里,“我回去了,你也别再派人跟着我,要是真为我好,就别再让我猜你的心思。” 说完,他起身,掀开帘子就要走。 “黎沉。”楚玉弦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黎沉停下脚步,没回头:“还有事?” “小心二皇子。”楚玉弦的声音带着点担忧,“他最近动作很多,怕是会对你不利,你要是有什么危险,就去城西的清风楼,找一个叫青竹的人,他会帮你。” 黎沉顿了顿,还是应道:“知道了。”说完,他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往驿馆的方向走。 楚玉弦坐在车厢里,看着黎沉的背影渐渐远去,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很自私,可他没得选。 他的身份太特殊,一旦暴露,不仅会连累黎沉,还会引发朝堂动荡。 他只能再等等,等他彻底稳住朝局,等他有能力保护黎沉,再把一切都告诉他。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楚玉弦靠在车厢壁上,闭上眼睛。 他真的很怕,怕等他能说出真相的时候,黎沉已经不再相信他,不再记得边营的那些。 黎沉回到驿馆时,已经是深夜。 赵武和李默还在等着他,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赵武一脸担忧地问。 “没事。”黎沉摇摇头,“我去见了个朋友,耽误了点时间。” 他没说见的是楚玉弦,也没说马车里的对话。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那就好。”赵武松了口气,“对了,将军,刚才有人送了个包裹过来,说是给您的,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就放在您的房间里了。” 黎沉愣了愣:“谁送的?” “不知道,是个小厮,放下包裹就走了,问他也不说。”赵武答道。 黎沉心里一动,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走过去,解开麻绳,打开包裹。 里面放着一本兵书,还有一张纸条。 兵书的封面上写着“孙子兵法”四个字,书页已经有些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黎沉翻开,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楚玉弦的字:“兵书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上面有他的批注,或许对你有用。二皇子最近可能会对驿馆动手,你多留意。” 黎沉看着那张纸条,心里忽然一阵暖流。他拿起兵书,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来,写批注的人对兵法很有研究。 “将军,这是……”赵武走进来,看到桌上的兵书,疑惑地问。 “一个朋友送的。”黎沉把纸条折好,夹进兵书里,“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盯着外面的动静。” “好。”赵武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黎沉坐在椅子上,看着手里的兵书,心里五味杂陈。 送药膏,送兵书,提醒他注意安全,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眼线,就为了让他在京城能站稳脚跟。 可他越是这样,黎沉就越想知道他的身份,越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拿起桌上的瓷瓶,打开,里面的药膏散发着淡淡的草药味。 他倒出一点,涂在小臂的伤口上,瞬间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他不用等楚玉弦主动说,他可以自己去查。 楚玉弦既然在京城有这么多眼线,肯定会留下痕迹,只要他仔细找,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想到这里,黎沉的眼神坚定了不少。 他把兵书和瓷瓶收好,躺在床上,却没立刻睡着。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今天在御书房和马车里的对话,试图从楚玉弦的话里找出蛛丝马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边营的那个雪夜,楚玉弦穿着白袍,他走过去,想问他到底是谁,可楚玉弦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就消失了。 黎沉猛地惊醒,他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决心更坚定了。 不管楚玉弦是谁,不管他有什么秘密,他都要查清楚。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边营的那些,为了那个在雪夜里回眸一笑的人。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驿馆的院子里,几个洒扫的仆役已经开始工作,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可黎沉知道,这平静的背后,藏着多少暗流涌动。二皇子的眼线还在驿馆附近盯着,楚玉弦的秘密还没揭开,朝堂上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 他就像站在一个漩涡的中心,稍不留意,就会被卷入其中,万劫不复。 但他不会退缩。 他是镇国将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一闯。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间。 新的一天开始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要查楚玉弦的身份,要应对二皇子的算计,还要在京城站稳脚跟。这一切,都不容易,可他已经准备好了。 刚走到楼下,就看到李默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急色:“将军,不好了!二皇子的人来了,说是要搜查驿馆,说您私藏乱党!” 黎沉:“来得正好,我倒要看看,他二皇子有什么本事,敢在我面前撒野!” 第13章 第13章 “私藏乱党?二皇子倒是会扣罪名,让他的人进来,我倒要看看,他能从这驿馆里搜出什么。” 赵武急得额头冒汗,上前一步拽住黎沉的袖子:“将军!不能让他们搜!这驿馆是您的住处,他们要是故意栽赃——” “栽赃又如何?”黎沉打断他,眼神扫过楼下骚动的方向,“我黎沉在边营杀过的敌寇能堆成山,还怕他二皇子这点伎俩?让他们搜,搜不出东西,我倒要问问,二皇子凭什么诬陷镇国将军。” 话落时,驿馆的大门已被“砰”地踹开,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涌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挂着二皇子府的令牌,最后落在楼梯口的黎沉身上。 “黎将军,”壮汉抱了抱拳,语气却没半分敬意,“奉二皇子之命,搜查驿馆,还请将军配合。” “配合?”黎沉缓步走下楼,每一步都踩得沉稳,玄铁剑悬在腰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二皇子有陛下的旨意吗?还是说,他现在就能代天行事,想搜谁的住处,就搜谁的住处?” 壮汉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黎沉会这么硬气。他愣了愣,随即梗着脖子道:“将军这话就难听了,二皇子也是为了京城安危,听闻有人私藏乱党,才让属下过来查看。将军若是清白,何必怕搜?” “我怕不怕,与你无关。”黎沉走到壮汉面前,比对方高出小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这驿馆是朝廷拨给我的住处,你若没有旨意,敢踏进一步,就是以下犯上,我身为镇国将军,有权力当场处置你,你信不信?”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常年在战场上积累的煞气,壮汉被他看得心头发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 周围的黑衣人本想上前,却被黎沉的眼神扫过,一个个都僵在原地。 他们在京城横着走惯了,却没见过黎沉这样的人,明明穿着便服,却比穿铠甲时更让人胆寒,仿佛下一秒就能拔剑,将他们全部斩于剑下。 “怎么?不敢动了?”黎沉冷笑一声,“回去告诉二皇子,想找我的麻烦,就光明正大地来,别搞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他要是真有证据,尽管去刑部告我,我黎沉接着,要是没有,就别来烦我。” 壮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僵持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敢硬闯。 他知道黎沉刚立了战功,陛下(太子)对他多有倚重,真要是闹起来,二皇子未必会保他。 他咬了咬牙,狠狠瞪了黎沉一眼:“黎将军,你别太嚣张!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一挥挥手,带着手下的人狼狈地离开了驿馆,大门被甩得“哐当”作响。 直到黑衣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口,赵武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将军,您刚才也太冒险了,万一他们真的动手——” “他们不敢。”黎沉打断他,语气平静,“二皇子现在还没摸清我的底细,不敢轻易跟我撕破脸,他派这些人来,不过是想试探我,顺便给我个下马威。” 李默凑过来,一脸愤懑:“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二皇子这么欺负人,咱们要是不反击,他以后肯定还会找咱们麻烦!” “反击?”黎沉抬眼看向他,“怎么反击?现在咱们手里只有他私养死士的证据,还不够扳倒他。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让他更警惕。” 他走到窗边,看着巷口的方向,那里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显然是二皇子留下的眼线。 “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证据,楚玉弦说太子手里有,可太子懦弱,未必敢拿出来,咱们得想办法,从太子那里把证据要过来。” 赵武皱了皱眉:“可太子现在被二皇子吓得够呛,咱们去找他要证据,他会不会不敢给?万一他把咱们卖了,告诉二皇子,” “他不会。”黎沉摇摇头,“太子虽然懦弱,却不傻,他知道二皇子早晚要对他下手,只有咱们能帮他,只要咱们能让他相信,咱们有能力扳倒二皇子,他就会把证据交出来。” 他顿了顿,转身看向赵武和李默:“赵武,你去查一下太子府的动向,看看最近有没有二皇子的人跟太子接触。李默,你去城西破庙和北郊废宅那边,再仔细查一遍,尤其是废宅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我上个月失踪的那几个手下的踪迹。” “好!”两人齐声应下,转身就要走。 “等等。”黎沉叫住他们,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李默,“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二皇子的人发现。要是遇到楚玉弦的人,别跟他们起冲突,尽量避开。” 李默接过银子,重重地点头:“将军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离开后,驿馆的大堂里只剩下黎沉一人。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楚玉弦送的那个瓷瓶,打开盖子,淡淡的草药味飘了出来。 他盯着瓷瓶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 “楚玉弦,你要是真的想帮我,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非要让我猜来猜去,像个傻子一样。” 他将瓷瓶收好,起身走到书架前,拿起楚玉弦送的那本《孙子兵法》。 翻开书页,里面的批注密密麻麻,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来,写批注的人对兵法有着极深的研究。 他一页页地翻着,偶尔会停下来,仔细琢磨批注里的内容,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黎沉合上书,抬头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驿馆仆役服饰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低着头,声音有些紧张:“将军,该用晚膳了,这是厨房特意给您做的阳春面。” 黎沉看着他,这个仆役他以前从没见过,而且,他刚才并没有吩咐厨房做晚膳。 “你是新来的?”黎沉问道。 年轻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是昨天刚过来的,还没来得及给将军请安。” 黎沉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手里的面条。 面条的香气飘了过来,闻起来没什么异样,但他在边营待久了,对这种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总是格外警惕。 “放下吧。”黎沉指了指桌子。 年轻人将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黎沉叫住他,“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房里当差?” 年轻人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小……小的叫阿福,在……在柴房那边当差。” 黎沉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心里的怀疑更重了。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年轻人,声音里带着点压迫感:“柴房当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房间?驿馆的仆役,应该不会随便进客人的房间吧?” 他猛地转过身,想要往外跑。 黎沉早有防备,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年轻人痛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说!你是谁派来的?这碗面条里放了什么?” 年轻人被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将……将军饶命!小的……小的是二皇子府的人,他们……他们让我把这碗面条给您送来,说……说里面放了让人昏迷的药,只要您吃了,他们就会放了小的家人!” 二皇子果然没打算放过他,白天的搜查只是试探,晚上就来了这么一手。 “他们还让你做什么?”黎沉问道,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一点。 “没……没别的了,他们说……只要您吃了面条,昏迷过去,他们就会派人来把您带走,送到二皇子府去。” 年轻人哭着说道,“将军,小的也是被逼的,求您饶了小的吧!” 黎沉看着他可怜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在边营,他见多了这种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背叛他人的人。 但他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只是个小角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二皇子。 “起来吧。”黎沉松开手,语气平淡,“我可以饶了你,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年轻人愣了愣,随即连忙点头:“将军您说!只要能饶了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做!” “你回去告诉二皇子,就说我已经吃了面条,现在已经昏迷了,让他派人来抓我。” 黎沉说道,“记住,一定要表现得像真的一样,别让他起疑心。”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下:“是……是!小的知道了!” “走吧。”黎沉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年轻人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黎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走到桌边,看着那碗面条。 他伸出手指,蘸了一点面条汤,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异味。 “二皇子,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对付我,那我就陪你玩玩。” 黎沉冷笑一声,将面条倒进了旁边的痰盂里,然后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没过多久,他就看到几个黑衣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驿馆的院子里,正是白天来搜查的那些人的同伙。 他们踮着脚尖,一步步地向黎沉的房间走来,手里还拿着绳子和麻袋,显然是准备将他绑走。 黎沉回到房间里,将玄铁剑握在手中,躲在门后,静静地等待着。 当第一个黑衣人推开门,走进房间的时候,黎沉猛地从门后冲了出来,一剑刺向他的胸口。 黑衣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剑刺穿了心脏,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外面的黑衣人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进来。 黎沉手持玄铁剑,在房间里与他们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他的剑法凌厉,每一剑都直指要害,黑衣人虽然人多,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 剩下的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想要逃跑。 黎沉怎么会给他们机会,他纵身一跃,挡住了门口,一剑一个,将他们全部斩杀在房间里。 房间里顿时充满了血腥味,地上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 黎沉喘着粗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眼神里满是冷意。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驿馆的院子里已经没有其他的黑衣人了,显然,二皇子这次派来的人,已经全部被他解决了。 “二皇子,这只是开始。”黎沉低声自语,“接下来,该轮到我反击了。” 他关上窗户,走到桌边,拿起楚玉弦送的那本《孙子兵法》,重新翻开。 他知道,要想扳倒二皇子,光靠武力是不够的,还需要智谋。 而这本书里的批注,或许能给他带来一些启发。 就在他专注地看着书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黎沉警惕地抬起头,握紧了手中的玄铁剑:“谁?” “将军,是我,赵武。”门外传来赵武的声音。 黎沉松了口气,走到门边,打开门。 赵武站在门口,脸色有些凝重。 “将军,出事了。”赵武说道,“我刚才去查太子府的动向,发现二皇子的人已经去过太子府了,而且,太子好像被他们带走了!” 黎沉的脸色瞬间变了:“什么?太子被带走了?” “是,”赵武点点头,“我从太子府的一个老仆那里打听来的,二皇子的人是傍晚的时候去的,说是有要事相商,把太子请走了,至今还没送回来。” 黎沉皱紧了眉头,心里暗道不好。 二皇子抓走太子,肯定是因为白天太子召见他的事。 二皇子这是想借着太子的名义,来对付他。 “不行,我得去救太子。”黎沉说道,转身就要往外走。 “将军,不能去!”赵武连忙拉住他,“二皇子肯定是故意引您去的,您要是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太子在他手里,我不能不管。”黎沉说道,语气坚定,“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要是他出了什么事,二皇子就有理由篡位了,到时候,不仅我会有危险,整个朝廷都会陷入混乱。” 他顿了顿,看着赵武:“你留在驿馆,看好这里,别让任何人进来,我去二皇子府救太子,要是我三个时辰内没回来,你就按照我之前说的,把那封信交给巡城御史。” 第14章 第14章 赵武还想再劝,却被黎沉的眼神制止了。 他知道黎沉的性格,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将军,您一定要小心!”赵武说道,声音里满是担忧。 黎沉点点头,转身走出了驿馆。 他没有骑马,而是选择步行,尽量避开路上的行人,以免被二皇子的人发现。 夜色渐深,京城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黎沉沿着墙根,快速地向二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二皇子府的守卫肯定很森严,要想进去救太子,绝非易事。 就在他快要到达二皇子府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黎沉愣了愣,停下了脚步。 那人穿着一身深色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黎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楚玉弦。 楚玉弦也看到了黎沉,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黎沉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救太子。”黎沉说道,语气平淡,“二皇子把太子抓走了,我不能不管。” 楚玉弦皱了皱眉:“你疯了?二皇子府守卫森严,你一个人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那你呢?”黎沉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也是来救太子的?”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就知道二皇子会对太子下手,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太子府,刚才我的人传来消息,说太子被二皇子抓走了,我就赶过来了,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救他。” 黎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楚玉弦冷笑一声,“告诉你,你能怎么样?你以为你现在的实力,能跟二皇子抗衡吗?我要是提前告诉你,只会让你更加冲动,做出傻事。” 黎沉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做的就是傻事?” “不是吗?”楚玉弦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失望,“你以为二皇子抓走太子,真的是为了对付你吗?他是想借着太子的名义,逼陛下(老皇帝,此时可能还在世,只是身体不好,太子暂代政务)退位,然后自己登基,你现在进去救太子,正好中了他的计,他会把你当成乱党,当众斩杀,这样一来,他就能名正言顺地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 黎沉愣住了,他一直以为二皇子只是想对付他,却没想到二皇子的野心竟然这么大,想要篡位。 “那我该怎么办?”黎沉问道,语气里带着点迷茫。他现在才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太简单了,京城的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复杂。 楚玉弦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二皇子虽然抓走了太子,但他不敢轻易对太子下手,因为他还需要太子来逼陛下退位。 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证明二皇子想要篡位,就能联合朝中的大臣,一起弹劾他,到时候,他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再也没有办法翻身。” “可是证据呢?”黎沉问道,“我们现在只有他私养死士的证据,这够吗?” 楚玉弦靠在巷口的墙面上,夜行衣的布料蹭过粗糙的砖墙,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抬手将脸上的黑布往下扯了些,:“不够,但快了,太子府里有个老管家,是先皇后的人,当年先皇后临终前,把太子托付给了他,这人手里藏着二皇子早年私吞军饷的账本,还有他跟敌国使者往来的密信,这些才是能置他于死地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查了他三年。”楚玉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从他开始暗中联络边将,我就没停过查他的底细,只是那老管家嘴严,又一直被二皇子盯着,我始终没找到机会让他交出东西。” “那现在呢?”黎沉往前凑了半步,巷子里的风卷着落叶飘过,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太子被抓,老管家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不会。”楚玉弦摇摇头,“二皇子要的是太子这个‘幌子’,暂时不会动太子府的人,怕打草惊蛇,但也拖不了太久,最多三天,要是咱们还拿不到证据,二皇子肯定会对老管家下手。” 黎沉沉默了片刻,“你的意思是,咱们得先去太子府,找到那个老管家,拿到证据?” “是。”楚玉弦抬眼看向他,“但不能你去,二皇子现在满世界找你,你一露面,肯定会被他的人盯上。” “那谁去?”黎沉反问,“你的人?” “我的人去了三次,都被老管家挡在了门外。”楚玉弦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那老管家只信太子身边的人,或者……信你。” 黎沉愣了愣:“信我?我跟他素不相识。” “你在边营打了胜仗,保住了边境的百姓,也保住了太子的储位,先皇后当年最看重的就是边境安稳,老管家心里记着这份情。” 楚玉弦解释道,“而且,白天你跟太子在御书房见面的事,老管家肯定知道。他要是知道你愿意帮太子,说不定会愿意把东西交出来。” 黎沉皱紧了眉头:“可你刚说,我不能露面。” “不是让你亲自去太子府。”楚玉弦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到黎沉面前,“这是太子早年送给我的,老管家认识,你写一封亲笔信,说明来意,再把这玉佩附上,我让我的人假扮成太子的贴身侍卫,去见老管家。这样既不会暴露你,也能让老管家相信咱们。” 黎沉看着那块玉佩。 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景”字,是太子的名字。 “你为什么这么帮我?”黎沉忽然问道,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要是想扳倒二皇子,有的是办法,没必要拉上我。” 楚玉弦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闪烁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是帮你,是帮太子,也是帮朝廷,二皇子要是真的篡位,京城肯定会乱,到时候受苦的,还是百姓。” 这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黎沉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想起在御书房,楚玉弦站在太子身边,看似在帮太子,眼神却总往他这边飘。 “楚玉弦,”黎沉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做这些,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他别过脸,避开黎沉的目光,声音也冷了下来:“黎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要是你不想帮太子,不想扳倒二皇子,那咱们现在就各走各的路。” 楚玉弦不会承认的—— “我帮。”黎沉收回目光,“信我会写,但你得保证,我的人能安全把信送到老管家手里,也能安全把证据带出来。” “我保证。”楚玉弦立刻说道,语气比刚才坚定了不少,“我会亲自安排,不会让你的人出事。” 黎沉点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他得赶紧回驿馆写信,免得夜长梦多。 “黎沉。”楚玉弦突然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黎沉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小心点。”楚玉弦说道,眼神里满是担忧,“二皇子肯定还会找你的麻烦,你在驿馆里,别轻易开门,也别吃任何人送来的东西。” 黎沉的心里猛地一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点弧度:“知道了。你也一样,别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楚玉弦愣了愣,随即别过脸,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我知道。” 黎沉没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巷子。 他走得很快,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追着他,直到他拐进另一条巷子,再也看不见巷口的身影。 回到驿馆时,赵武正急得在大堂里转圈。 看到黎沉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将军!您可算回来了!您没事吧?我刚才听说二皇子府那边动静很大,还以为您——” “我没事。”黎沉打断他,语气平静,“我跟楚玉弦碰了面,咱们现在有新的计划。” 他把楚玉弦的想法跟赵武说了一遍,赵武听完,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么说,咱们很快就能拿到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证据了?” “是。”黎沉点点头,“你现在去准备笔墨纸砚,我要写一封信,另外,你再找一个可靠的人,明天一早,让他拿着信和一块玉佩,去太子府见一个叫福伯的老管家,记住,一定要让他小心,别被二皇子的人发现。” “好!我马上去办!”赵武应了一声,转身快步去准备了。 黎沉走到桌边坐下,看着赵武拿来的笔墨纸砚,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不知道该在信里写些什么。 是该写得恳切些?还是该写得强硬些?老管家会不会相信他?要是信送不到老管家手里怎么办?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直到他看到桌角放着的那本《孙子兵法》才定了神。 他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福伯台鉴,晚辈黎沉,谨代太子殿下求见。” 他没有写太多客套话,只是简单说明了二皇子的野心,以及拿到证据的重要性,最后又加上一句:“若能得您相助,沉必保太子殿下安全,保京城安稳。” 写完后,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 这时,赵武已经找来了一个心腹。 是他在边营时的亲兵,名叫陈三,为人机灵,也足够可靠。 “将军。”陈三单膝跪地,语气恭敬,“您有什么吩咐?” 黎沉把信封和玉佩递给陈三,眼神严肃:“你拿着这封信和这块玉佩,明天一早,去太子府找福伯,记住,一定要见到福伯本人,亲手把东西交给他,路上要是遇到二皇子的人,别硬拼,先把东西藏好,想办法脱身,要是实在脱不了身,就把这封信和玉佩毁了,别让它们落入二皇子手里。” “末将明白!”陈三接过信封和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好,“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去吧。”黎沉挥了挥手,“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出发。” 陈三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赵武看着陈三的背影,走到黎沉身边,轻声问道:“将军,您觉得陈三能成功吗?” “能。”黎沉点点头,语气坚定,“陈三在边营跟着我出生入死,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这次也一样。” 话虽这么说,可黎沉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二皇子府的方向一片漆黑,却像是藏着无数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驿馆的方向。 “赵武,你去把李默叫回来。”黎沉忽然说道,“让他别再查北郊废宅了,先回来盯着驿馆周围的动静,二皇子今晚吃了亏,肯定会有下一步动作,咱们得做好准备。” “好!”赵武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黎沉叫住他,“再让厨房做点吃的,你跟李默也饿了一天了。” 赵武愣了愣,随即点点头:“谢谢将军。” 赵武离开后,驿馆的大堂里又只剩他一人。 没有人回答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默跟着赵武回来了。 两人脸上都带着疲惫,显然是在外奔波了一天。 “将军。”李默走进大堂,看到黎沉,连忙上前说道,“我刚才在北郊废宅附近,看到了几个可疑的人,像是二皇子的死士,但他们没发现我,我就先回来了。” “嗯。”黎沉点点头,“回来就好。今晚别出去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要做。” “好。”李默应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赵武刚端来的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赵武也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跟黎沉说着刚才在外面的见闻。 二皇子的人果然在驿馆周围加派了人手,甚至还在附近的酒楼里设了暗哨,显然是想二十四小时盯着黎沉的动向。 黎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二皇子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接下来的几天,肯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驿馆的围墙外跳了进来,动作轻盈。 黑影快速地穿过院子,直奔他的房间而来。 黑影很快就到了房门口,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一根细铁丝撬开了门锁。 门被轻轻推开,黑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就在黑影转身的瞬间,黎沉猛地从门后冲了出来,一剑刺向黑影的胸口。 “是我。”黑影连忙开口,声音里带着点急。 “你怎么来了?”黎沉收回剑,语气里带着点惊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庆幸。 楚玉弦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二皇子的人在驿馆周围加了人手,你今晚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没有。”黎沉摇摇头,“他们只是在外围盯着,没敢进来。” 楚玉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的情况,才转过身,对黎沉说道:“我刚才收到消息,二皇子已经开始怀疑太子府的老管家了,他明天会派人去太子府,以‘保护’太子府的名义,把老管家控制起来。” 黎沉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么快?” “是。”楚玉弦点点头,“咱们得提前动手。让你的人现在就去太子府,别等明天了。” “现在?”黎沉皱了皱眉,“这么晚了,陈三已经休息了,而且,太子府现在肯定加强了守卫,他这个时候去,太危险了。” “没有时间了。要是等明天二皇子的人去了,咱们就真的没机会了,陈三那边,我去叫他,你现在再写一封短信,跟老管家说清楚情况,让他尽快把东西交出来。” 黎沉沉默了片刻,知道楚玉弦说的是对的。现在虽然危险,但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点了点头:“好,我现在就写。” 黎沉快步走到桌边,拿起笔,快速地写了一封短信,没有多余的话,只说明了情况紧急,让老管家务必相信陈三,尽快交出证据。 写完后,他把信折好,递给楚玉弦:“你让陈三小心点。” “我会的。”楚玉弦接过信,小心翼翼地收好,“你在驿馆里也多加小心,要是有什么情况,就用这个联系我。” 楚玉弦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递给黎沉:“这是我的信号哨,只要你吹响它,我的人就会立刻过来。” 黎沉接过哨子,哨子是用铜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你也要小心。”黎沉看着楚玉弦,语气里带着点担忧,“二皇子的人现在肯定还在找你。” “我知道。”楚玉弦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走了,陈三那边,我会安排好。” “楚玉弦。”黎沉忽然叫住他,声音里带着点犹豫,“你……早点回来。” 楚玉弦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今晚过后,京城的局势肯定会变得更加复杂。 但他也知道,有楚玉弦在,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黎沉走到桌边,拿起那本《孙子兵法》,重新翻开。 这一次,他没有再想楚玉弦的身份,也没有再想二皇子的阴谋,只是专注地看着书页上的批注,仿佛那些批注里,藏着破局的关键。 黎沉房间里的灯火,还亮着,像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第15章 第15章 陈三被楚玉弦亲自叫醒。 驿馆后院的偏房里,楚玉弦站在床边,没去拍陈三的肩,只屈指在床沿敲了敲,:“醒醒,有急事。” 陈三猛地睁眼,手瞬间摸向枕下的短刀。 在边营待久了,警觉早刻进了骨子里。 看清来人是楚玉弦时,他又立刻松手,翻身下床屈膝:“楚公子?可是将军那边有吩咐?” “不是黎沉的吩咐,是比那更急的事。” 楚玉弦侧身让开门口的光,“二皇子要提前对太子府的福伯动手,原定明早的计划,得改在今夜。” 陈三的睡意瞬间散了。 他利索地套上外衫,:“今夜?可这时候太子府守卫肯定比白日严,而且……”他话没说完,却抬眼看向楚玉弦,他记得黎沉的叮嘱,遇着楚玉弦的人要避开,可眼下这人却亲自来安排任务,身份显然不一般。 楚玉弦没错过他那点迟疑,却没解释,只从怀里掏出黎沉刚写的短信和那块羊脂玉佩,递过去:“这是黎沉的亲笔信,玉佩是太子当年的物件,福伯认得,你从驿馆后墙走,那里有我的人接应,会带你从太子府的角门进去,记住,只找福伯,见着人就把信和玉佩给他,别的不用多问,拿到证据就走,别恋战。” 陈三接过信和玉佩,将信塞进贴身处,玉佩则用细绳系了挂在颈间,贴着皮肤藏好。 他又检查了一遍腰间的短刀,确认刀刃锋利,才抬头:“楚公子放心,末将一定把证据带回来。” “不是‘一定’。”楚玉弦突然开口,“若是遇着危险,先保自己。黎沉要的是能做事的人,不是送死的。” 陈三愣了愣,随即重重点头:“末将明白。” 楚玉弦没再多说,转身往门外走:“跟我来,别出声。” 路过正堂时,陈三瞥见窗纸上映着黎沉的身影。 他脚步顿了顿,楚玉弦察觉到,回头看他。 “将军还没歇?”陈三低声问。 “他等着你的消息。”楚玉弦的目光也落在窗纸上,“你把事办好,就是让他歇得安稳的最好办法。” 陈三点点头,收回目光,跟着楚玉弦继续往后院走。 出了驿馆后墙,果然有个穿灰衣的人候在巷口,见着楚玉弦,只点头示意,没说话,转身就往另一条巷子走。 陈三跟在后面。 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两下,是三更天了。 灰衣人带他走的都是窄巷,七拐八绕后,终于停在一处高墙下。 墙头上爬满了藤蔓,借着月光能看见墙内隐约的飞檐。是太子府的角门方向。 灰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带钩的长绳,甩上墙头,钩住了屋檐下的木梁,回头对陈三比了个“上”的手势。 陈三深吸一口气,踩着墙根的砖缝,借着绳子的力道往上爬。 墙内是太子府的后院,种着几棵老槐树,枝叶茂密,他蹲在墙头上往下看,灰衣人已经不见了。 他顺着藤蔓滑下去,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刚直起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侍卫说话的声音:“殿下被二皇子带走后,府里就没安生过,今晚可得盯紧点,别出什么岔子。” “怕什么?二皇子的人都在正门守着,谁还敢闯进来?” 脚步声渐渐远了,陈三才贴着墙根,往府内深处走。 他记得楚玉弦说的,福伯住在内院的西厢房,靠近厨房的位置。 太子府他没来过,只能凭着记忆里听来的布局,一点点摸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一间亮着灯的厢房。 窗户纸上映着个佝偻的身影,正坐在桌边缝补什么,动作慢得很,应该就是福伯了。 陈三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门上敲了三下,节奏是楚玉弦教他的:轻、重、轻。 屋里的身影顿了顿,没立刻应声,过了片刻,才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谁?” “晚辈陈三,奉黎沉将军之命,求见福伯。”陈三语气恭敬。 屋里沉默了片刻,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然后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 老人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满是皱纹,眼神却很亮,上下打量着陈三:“黎将军的人?可有凭证?” 陈三立刻从颈间解下玉佩,又掏出那封短信,递了过去:“这是太子殿下的玉佩,还有黎将军的亲笔信,您一看便知。” “黎将军说……二皇子要篡位?”福伯的声音有些发颤,“还说……要老奴交出账本和密信?” “是。”陈三点点头,“黎将军说,只有拿到这些,才能保太子殿下安全,保京城安稳,福伯,时间紧迫,二皇子的人明天就要来‘保护’您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福伯沉默着,转身走回屋里,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叠泛黄的账本,还有一个密封的木盒。 他把这些东西都抱起来,递给陈三:“这些就是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账本,还有他跟敌国使者往来的密信,都在这木盒里,老奴守了这些年,就是等一个能救太子的人,黎将军……他真能做到?” “将军在边营杀过的敌寇能堆成山,从来说一不二。” 陈三接过东西,小心地放进随身的包袱里,“福伯放心,将军一定会保太子殿下周全。” 福伯点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陈三:“这是木盒的钥匙,你拿好。记住,密信里有二皇子跟敌国约定的时间,千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末将明白!”陈三接过钥匙,贴身藏好。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喧哗声,还有人喊:“有刺客!快搜!” 福伯脸色一变:“不好!是二皇子的人来了!你快从后门走,那里有个小角门,能通外面的巷子!” 陈三也急了,对福伯拱了拱手:“多谢福伯!您多保重!” 说完,他转身就往后门跑。刚跑出没几步,就看见几个黑衣人手提灯笼冲了过来,为首的人看见他,大喝一声:“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陈三拔腿就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不能硬拼,只能往福伯说的小角门方向跑。 好在他常年在边营奔波,腿脚快,很快就看见前面的角门。 他掏出短刀,一刀砍断门上的锁链,推开门就往外冲。 门外是一条窄巷,他刚跑进去,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箭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钉在墙上。 “别让他跑了!”黑衣人的声音还在身后追着。 陈三不敢回头,只顾着往前跑。跑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突然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是刚才接应他的灰衣人。 灰衣人冲他招了招手,转身往另一条巷子跑,陈三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绕,终于甩掉了身后的黑衣人。 灰衣人停下脚步,对陈三说:“跟我来,我送你回驿馆。” 陈三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胳膊上一阵刺痛,刚才躲箭时被擦伤了,血正顺着袖子往下流。他没在意,只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里面是扳倒二皇子的关键,不能有半点闪失。 回到驿馆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陈三跟着灰衣人从后墙翻进来,刚落地,就看见黎沉站在院子里。 黎沉一夜没睡,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眼神里满是焦急。 看见陈三,他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拿到证据了吗?” 陈三连忙打开包袱,把账本和木盒递过去:“将军,都拿到了!这是二皇子私吞军饷的账本,还有他跟敌国使者往来的密信,木盒的钥匙在这儿。” 他打开木盒,里面果然放着几封密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二皇子与敌国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原来二皇子早就跟敌国勾结,想借敌国的兵力推翻太子,自己登基。 “好。”黎沉合上木盒,“有了这些,二皇子这次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楚玉弦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 他也一夜没歇,看见黎沉手里的账本和木盒,眼神里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色:“拿到了就好。” 黎沉抬头看向他,昨晚若不是楚玉弦提醒,他们恐怕就错过了拿到证据的最佳时机。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道:“接下来,该让二皇子尝尝后果了。” 楚玉弦点点头,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账本上:“现在证据确凿,咱们可以联系巡城御史,还有朝中那些不满二皇子的大臣,一起弹劾他,不过,二皇子手里还抓着太子,咱们得先想办法把太子救出来。” “救太子的事,交给我,二皇子以为抓了太子就能要挟我,他错了,这次,我不仅要救回太子,还要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楚玉弦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黎沉,你……”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驿馆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喊:“圣旨到!镇国将军黎沉接旨!” 黎沉和楚玉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 这个时候,谁会下圣旨? 黎沉快步走到驿馆门口,打开门,看见一个太监捧着圣旨,身后跟着几个侍卫,正站在门口。 “黎将军,接旨吧。”太监的声音尖细,眼神却不停地往驿馆里瞟,像是在找什么。 黎沉跪下接旨,只听见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黎沉,私藏乱党,意图不轨,着即拿下,打入天牢,待查清后再作处置,钦此。” 黎沉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什么?私藏乱党?我没有!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等进了天牢就知道了。”太监冷笑一声,对身后的侍卫说,“还愣着干什么?把黎沉拿下!” 侍卫们立刻冲上来,就要抓黎沉。黎沉猛地站起身,拔出玄铁剑,挡在身前:“我看谁敢动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们就敢抓镇国将军?” 侍卫们被他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 太监见状,脸色一变:“黎沉,你想抗旨?抗旨可是死罪!” “我不是抗旨,我是不服!”黎沉的声音洪亮,“二皇子诬陷我私藏乱党,现在又假传圣旨抓我,你们以为我会任由你们摆布吗?” 就在这时,楚玉弦从驿馆里走出来,挡在黎沉身前,对太监说:“李公公,这圣旨恐怕有问题吧?陛下近日身体不适,朝政都是太子殿下暂代,二皇子怎么会有陛下的圣旨?” 李公公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楚玉弦会突然出现。 他强装镇定:“你是什么人?敢质疑圣旨?小心我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圣旨的真假。”楚玉弦的眼神冷了下来,“陛下的玉玺一直由太子殿下保管,二皇子怎么会拿到玉玺盖在圣旨上?李公公,你最好说实话,这圣旨到底是谁让你送来的?” 李公公被楚玉弦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怵,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我只是奉旨行事,别的我不知道!” “不知道?”楚玉弦冷笑一声,“那我就只好请李公公跟我去见太子殿下,当面问清楚了。” 说完,他对身后的灰衣人使了个眼色。 灰衣人立刻冲上来,抓住了李公公的胳膊。 李公公吓得大叫:“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我是陛下的人!你们不能抓我!” “是不是陛下的人,等见了太子殿下就知道了。”楚玉弦语气平淡,“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他跑了。” 灰衣人应了一声,拖着李公公往驿馆后院走。 侍卫们见李公公被抓,一个个都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黎沉看着楚玉弦,眼神里满是感激:“多谢你。”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看见有人被诬陷。”楚玉弦转过身,对黎沉说,“现在看来,二皇子是急了,想先把你抓起来,再对付太子。咱们得尽快把太子救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黎沉点点头,握紧手中的玄铁剑:“你说得对。咱们现在就去二皇子府,救太子!” “不行。”楚玉弦摇摇头,“二皇子府现在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咱们自投罗网,咱们得从长计议,不能冲动。” 他顿了顿,对黎沉说:“你先回驿馆躲一躲,我去联系巡城御史和朝中的大臣,把二皇子私吞军饷、勾结敌国的证据交给他们,让他们联名弹劾二皇子,只要大臣们出面,二皇子就不敢轻易对太子下手,也不敢再对你怎么样。” 黎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二皇子的人肯定还在找你。” “我知道。”楚玉弦点点头,转身就要走,“我走了,你在驿馆里别出去,有什么事,就用我给你的信号哨联系我。” 楚玉弦是真心想帮他,想救太子,想保京城安稳。 他转身回到驿馆,把账本和密信收好,然后走到窗边,天已经亮了,街上开始有行人往来,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可黎沉知道,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肯定还会有更激烈的斗争。 他转身往外走,刚到院角,就见早上接应陈三的那个灰衣人从墙头翻下来。 “楚公子那边可有消息?”黎沉迎上去,声音压得低。 他昨晚到现在只喝了口冷茶。 灰衣人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叠得整齐的布包递过来:“楚公子让属下送这个来,说将军暂且用着,另外他嘱咐,李公公那边已经审出点东西,傍晚时分再让人来报。” 黎沉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套浆洗得干净的青色常服,还有一小罐伤药。 是楚玉弦见陈三胳膊带伤,顺便一并带过来的。 漫天黄沙里,楚玉弦递药的手稳得没半点晃动,只说“刀剑无眼,仔细留疤”。 “知道了。”黎沉又问,“李公公那边审出什么?可是二皇子指使他假传圣旨?” “是。”灰衣人点头,“李公公招了,说是二皇子许了他白银百两,让他今早带着假圣旨来拿人,还说若是拿不下将军,就放火烧驿馆,伪造将军畏罪**的假象。” 他在边营征战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却没料到二皇子为了夺权,竟能狠到这个地步,不仅要他的命,还要毁他的名声。 “楚公子还说,”灰衣人又补充道,“二皇子府昨晚加了三道岗,连送水的杂役都要搜身,想硬闯肯定不行,他让将军别冲动,等他联系好大臣,咱们再从长计议。” 黎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楚玉弦,让他也小心些,二皇子既然能对我下狠手,说不定也会对他动手。” 灰衣人应了声“是”,又翻上墙,很快就消失了。 黎沉回到屋中,把账本和木盒锁进床底的暗格,又将楚玉弦送来的常服换好。 刚收拾好,门外就传来陈三的声音:“将军,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 陈三推门进来,胳膊上已经缠了绷带,脸色比早上好了些。 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粥和一碟咸菜:“将军,厨房刚热好的粥,您吃点垫垫肚子吧。” 黎沉接过粥碗,喝了口粥,忽然想起楚玉弦,不知道那人此刻有没有时间吃东西。 从昨晚到现在,楚玉弦怕是也没歇过。 “你胳膊怎么样?”黎沉问,目光落在陈三的绷带上。 “没事,就是点皮外伤,涂了药已经不疼了。”陈三笑了笑,“倒是将军,您一夜没睡,吃完粥要不歇会儿?楚公子那边有消息,属下再叫醒您。” 黎沉摇摇头,放下粥碗:“睡不着,你去把驿馆里的人都叫到前院,我有话要吩咐。” 陈三愣了愣,随即点头:“是,将军。” 半个时辰后,驿馆里的二十多个护卫都聚在前院。 这些人都是黎沉从边营带回来的,个个身手不凡,也都对他忠心耿耿。 黎沉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洪亮:“想必大家也知道了,二皇子现在要对我动手,还假传圣旨,想把我打入天牢,接下来的日子,咱们恐怕不会太平,甚至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们若是想走,我绝不拦着,现在就可以离开;若是想留下,就跟我一起,护太子,保京城,也保咱们自己的命!” 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喊:“将军,我们不走!我们跟您从边营杀回来,早就把命交给您了!二皇子想害您,先过我们这关!” “对!我们不走!跟二皇子拼了!” 众人纷纷附和,黎沉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在边营时,他们一起扛过风沙,一起打过胜仗,早已不是简单的上下级,而是过命的兄弟。 “好!”黎沉点头,“既然大家都愿意留下,那从今天起,咱们分三班守在驿馆四周,白天两人一组巡逻,晚上四人一组,任何人不许擅自进出,另外,陈三,你带两个人,去盯着二皇子府的动静,有任何情况,立刻回来报!” “是,将军!”陈三立刻应声。 第16章 第16章 安排好护卫的事,黎沉又回到屋中。他坐在桌前,拿出楚玉弦给他的信号哨。 他不想一直待在驿馆里等消息,他想立刻去二皇子府,把太子救出来,把二皇子的阴谋彻底戳破。 可他也知道,楚玉弦说得对,现在不能冲动。 二皇子府布下天罗地网,若是硬闯,不仅救不出太子,还会把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搭进去。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轻叩声。 黎沉以为是陈三,抬头喊了声“进来”,却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人走了进来。 是楚玉弦的心腹,姓苏,名卿兰,之前在边营时见过几面。 “苏先生,你怎么来了?楚玉弦呢?”黎沉站起身,心里有些不安,苏先生一般不会亲自来,除非出了什么事。 苏先生脸色有些凝重,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将军,这是楚公子让属下送来的,他说他已经联系上巡城御史和几位大臣,明天一早,大臣们就会联名上书,弹劾二皇子私吞军饷、勾结敌国,只是……” “只是什么?”黎沉追问,接过信的手顿了顿。 “只是二皇子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今天下午突然把太子从府里转移到了城郊的别苑,还派了五百精兵守在那里。” 苏先生压低声音,“楚公子说,别苑四周都是密林,易守难攻,而且二皇子放话,若是明天有人敢上书弹劾他,他就杀了太子。” 二皇子果然够狠,竟然用太子来要挟他们。 若是明天大臣们上书,太子就会有危险,可若是不上书,二皇子的阴谋就无法戳破,太子同样会有危险。 “楚玉弦现在在哪?”黎沉问,带着点急切。 “楚公子去了城郊的别苑附近,想看看那里的地形,找机会把太子救出来。” 苏先生说,“他让属下告诉将军,千万别冲动,等他回来再商量对策,他还说,若是明天大臣们上书时,二皇子真的要对太子动手,他会想办法拖延时间。” 黎沉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你现在就回去,告诉楚玉弦,让他别一个人冒险,我这就带些人过去,跟他汇合。” “将军,不可!”苏先生立刻拦住他,“楚公子特意嘱咐,不让您去别苑,他说二皇子现在最想引您上钩,您若是去了,正好中了二皇子的计。” “可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冒险!”黎沉的声音有些激动,“楚玉弦虽然聪明,但别苑里有五百精兵,他一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苏先生看着黎沉,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他跟着楚玉弦多年,还从没见过楚公子对谁这么上心,也从没见过黎将军对谁这么担心。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将军,您放心,楚公子身边有暗卫跟着,不会有事的,他让您在驿馆等着,就是怕您出事,您要是出了意外,不仅太子救不出来,咱们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知道苏先生说得对,可他还是放心不下楚玉弦,那个人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从来不肯跟别人说。 “好,我不去。”黎沉终于松口,“你告诉楚玉弦,让他务必小心,若是有任何情况,立刻用信号哨联系我。” “是,将军。”苏先生点点头,转身就要走。 “等等。”黎沉叫住他,从怀里掏出那罐楚玉弦送来的伤药,递过去,“这个你拿着,若是楚玉弦受伤了,让他赶紧涂药。” 苏先生愣了愣,接过伤药,随即点头:“属下一定送到。” 苏先生走后,黎沉又回到窗边。 街上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不知道那人现在到了别苑没有?有没有遇到危险? 一直等到半夜,院外终于传来信号哨的声音,两短一长,是楚玉弦的信号。 黎沉立刻起身,快步往院外走。 刚到后墙,就见楚玉弦从墙头翻下来,身上沾了些泥土,他看见黎沉,愣了愣,随即笑了笑:“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回来。”黎沉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扶他,却又顿了顿,最终只是问,“别苑那边怎么样?太子还好吗?” “太子没事,二皇子暂时还没对他动手。”楚玉弦走到廊下,坐在台阶上,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饼子,咬了一口,“别苑四周都是密林,只有一条小路能进去,而且路口有重兵把守,硬闯肯定不行,不过我在别苑后面发现了个山洞,能通到别苑的后院,就是洞口被石头堵住了,得花点时间才能清理开。” 黎沉也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饼子,眉头皱了皱:“你就吃这个?” “嗯,没时间找别的吃的。”楚玉弦又咬了一口饼子,含糊地说,“不过味道还不错,比在边营时吃的干粮强多了。” 黎沉没说话,转身回屋,很快端着一碗热粥和一碟咸菜出来,递到楚玉弦面前:“先把粥喝了,垫垫肚子。” 楚玉弦愣了愣,接过粥碗,喝了口粥,抬头看向黎沉,忽然笑了:“没想到你还会煮粥。” “不是我煮的,是厨房热的。”黎沉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快喝吧,粥凉了就不好喝了。” 楚玉弦笑了笑,没再说话。 黎沉看着他,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在边营时,两人一起坐在篝火旁吃干粮的那种安心,又像是在京城街头,两人并肩走在人群里的那种踏实。 他甩了甩头,想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却发现根本压不住。 “别苑的山洞,需要多少人清理?”黎沉转移话题,声音有些干涩。 “不用太多人,三四个就行,人多了容易被发现。”楚玉弦放下粥碗,擦了擦嘴,“明天一早,我让暗卫去清理洞口,等天黑了,咱们再从山洞进去,把太子救出来。” “好。”黎沉点头,“明天大臣们上书弹劾二皇子,二皇子肯定会把注意力放在朝堂上,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动手。” “嗯。”楚玉弦应了声,忽然抬头看向黎沉,“黎沉,明天救太子的时候,可能会有危险。你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冲动。” 黎沉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我答应你,你也一样,别一个人往前冲。” 楚玉弦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到黎沉面前:“这个给你。” 黎沉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平安符,上面绣着简单的云纹。 他愣了愣,抬头看向楚玉弦:“这是……” “前几天路过寺庙时求的。”楚玉弦别过脸,语气有些不自然,“听说挺灵的,你带着,能保平安。”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谢谢,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只道:“你也带一个。” “我有。”楚玉弦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平安符,晃了晃,“咱们两个,都要平安。” 黎沉看着他手里的平安符,忽然笑了——这是他回到京城后,第一次笑得这么好。 黎沉知道,明天将会是一场硬仗,他们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甚至可能会失去性命。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身边有楚玉弦,有那些愿意跟他一起拼命的兄弟。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明天一定要救出太子,一定要把二皇子的阴谋戳破,一定要让京城恢复安稳,也一定要……让他和楚玉弦,都能平安归来于此地。 第17章 第17章 “别苑的山洞,明日何时动手清理?”黎沉打破沉默,声音在夜风中。 楚玉弦放下空碗,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未散的暖意,转瞬又被惯常的清冷覆住.:“卯时,暗卫会乔装成樵夫,借着上山砍柴的由头过去。” 他顿了顿,看向黎沉,“你留在驿馆,盯着李公公那边的动静,审出的供词得留好,日后弹劾二皇子,这是重要佐证。” 黎沉挑眉,往前走了两步,与他隔着一级台阶对视:“你倒会安排,把轻松的活留给自己,苦差事扔给我?” 话里带了点刻意的刺,却没真的恼意,他只是想逗逗这人,看他会不会像在边战时那样,被戳中痛处就抿着唇不说话,耳根却悄悄泛红。 楚玉弦果然蹙了眉,指尖在石桌上轻轻敲了敲:“清理山洞要搬石头,手上容易磨伤,你是将军,手该握剑,不是搬石头的。” 他说得认真,没听出黎沉话里的玩笑,“而且李公公那边才是关键,二皇子假传圣旨的事,得从他嘴里撬出更多细节,比如玉玺是怎么伪造的,还有哪些人参与了。” 黎沉心里忽然软了一下,他别开眼,咳嗽一声:“我知道轻重,不用你教。” 嘴上硬着,却在心里记下了。 关心人的话从不说得直白,偏要拐着弯找些理由,别扭得很。 楚玉弦没再反驳,只将空碗往旁边推了推,起身道:“我得去趟暗卫的据点,交代明天的事,你早些歇着,别总熬着。” 他转身要走,衣角却被黎沉轻轻拽住。 “你身上沾了泥,换件衣服再去。”他指了指楚玉弦的下摆,那里沾着别苑附近的黑泥,“别让人看出破绽。” 楚玉弦低头看了眼,没挣开他的手,只淡淡道:“不用,暗卫据点偏僻,没人会注意。”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没动。 黎沉没松手,反而往屋里拉了拉:“我屋里有干净的长衫,你先换上。”他顿了顿,补充道,“是之前准备的,没穿过,你穿应该合身。”其实那是他昨天让陈三去布庄买的,想着楚玉弦总穿那几件深色衣服,该添件新的,只是没找到机会送,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 楚玉弦:“也好。” 进屋后,黎沉从衣柜里翻出那件白色的长衫,递过去时,黎沉别过脸,假装整理桌上的账本:“你先换,我出去等。” “不用。”楚玉弦接过衣服,语气平静,“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的。”他说着,便抬手解起腰带,动作利落,没半分扭捏。 黎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过去,看见楚玉弦脖颈处的线条,还有腰间隐约露出的一道浅疤。 他从暗卫嘴里得知,那刀再深半寸,就会伤到内脏。 “看什么?”楚玉弦忽然开口,吓得黎沉立刻收回目光。 “没看什么。”黎沉拿起桌上的信号哨,假装吹了吹,“只是觉得你这疤……怎么没跟我说实情?” 楚玉弦换衣服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腰间的疤,:“说了又如何?让你愧疚?还是让你分心?”他穿好长衫,转身看向黎沉,白色衬得他肤色更白,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润,“我不需要你的愧疚,也不需要你为我分心,你是将军,该把心思放在战场上,不是放在我的伤口上。” “楚玉弦,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这样噎人?”他心里有些气,气这人总把自己看得那么轻,气自己当年没发现真相,更气现在明明关心他,却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表达。 楚玉弦走到他面前,抬头看着他,黎沉比他高些,他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黎沉的眼睛。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的目光落在黎沉手上,“松开吧,信号哨要被你捏碎了。” 黎沉这才发现连忙松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情绪:“明天小心点,若是遇到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带人过去。” “知道了。”楚玉弦应了声,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道,“黎沉,你也别太紧绷,明天的事,我们一起扛。” 黎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一起扛……”他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谁要跟你一起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从边战那次回眸开始,他就已经跟这人绑在一起了,分不开,也不想分开。 没过多久,陈三端着水盆进来,见黎沉站在桌边发呆,疑惑道:“将军,您怎么了?是不是楚公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黎沉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你把盆放下吧。”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月色,“陈三,你说……一个人总把话憋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是为什么?” 陈三愣了愣,挠了挠头:“将军,您说的是楚公子吧?”见黎沉没否认,他又道,“属下觉得,楚公子可能是怕说出来会给您添麻烦,也可能是……不好意思?”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属下有时候受了伤,也不想跟将军说,怕将军担心。” 黎沉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或许吧。”他转身看向陈三,“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盯着二皇子府的动静。” “是,将军。”陈三放下水盆,退了出去。 明天,一定要救出太子,一定要把二皇子的阴谋戳破,也一定要……护好楚玉弦。 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天快亮了。 “楚玉弦,你最好别出事。”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远方的人说,“不然,我饶不了你。”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口,轻轻打开一条缝,看见一个灰衣人站在院角,是楚玉弦的暗卫。 “将军,楚公子让属下送来消息。”灰衣人见黎沉出来,低声道,“暗卫已经出发去清理山洞了,一切顺利。另外,李公公那边又审出了些东西,他招认,二皇子还联系了京郊的驻军,若是明天大臣们上书弹劾,就让驻军进城,控制京城。” 黎沉的眼神沉了下来:“京郊驻军?是哪个将领?” “是张副将,他是二皇子的亲信。”灰衣人回答,“楚公子说,让将军务必小心,明天可能会有一场硬仗。” 黎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楚玉弦,让他也小心张副将的人,别被偷袭了。” “是,将军。”灰衣人应了声,转身消失在院外。 黎沉关上门,走到桌边,拿出一张纸,开始写调兵的书信。 他要让自己在京郊的亲信将领,密切关注张副将的动静,一旦张副将的人有异动,就立刻出兵阻拦。 写完书信,他叫来陈三,让他把书信送出去。陈三走后,黎沉又开始安排驿馆的护卫,加强巡逻,防止二皇子的人偷袭。 忙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了。黎沉走到院外,看着天边的朝霞,深吸了一口气。 今天,将会是决定京城命运的一天,也是决定他和楚玉弦命运的一天。 他握紧腰间的玄铁剑,眼神坚定——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他都会护好楚玉弦,护好太子,护好这京城的百姓。 一队士兵骑马而来,为首的是张副将。 张副将勒住马,看着黎沉,冷笑道:“黎将军,奉二皇子之命,请你跟我走一趟。” 黎沉:“张副将,你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张副将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扔给黎沉,“就凭这份二皇子手谕,你私藏乱党,意图不轨,二皇子要亲自审你!” 黎沉捡起文书,看都没看就扔在地上:“二皇子的手谕?不过是他伪造的罢了!张副将,你身为朝廷将领,却助纣为虐,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天下人唾弃?”张副将大笑起来,“黎将军,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今天你若是不跟我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他说着,拔出腰间的刀,“来人,把黎沉拿下!” 士兵们立刻冲了上来,黎沉也拔出玄铁剑,挡在身前:“我看你们谁敢动!”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楚玉弦骑着马而来,身后跟着一队暗卫。 楚玉弦勒住马,看着张副将,冷声道:“张副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驿馆门口放肆!” 张副将看见楚玉弦,脸色变了变:“楚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知道楚玉弦是二皇子的眼中钉,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阻止你胡作非为。”楚玉弦翻身下马,走到黎沉身边,“张副将,你拿着伪造的手谕抓人,可知这是死罪?” 张副将色厉内荏道:“楚公子,这是二皇子的命令,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二皇子的命令?”楚玉弦冷笑一声,“二皇子假传圣旨,意图谋反,你还敢帮他?我看你是活腻了!”他对身后的暗卫道,“把张副将和他的人都拿下!” 暗卫们立刻冲了上去,与张副将的士兵展开激战。张副将没想到楚玉弦的暗卫如此厉害,很快就被制服了。 楚玉弦走到张副将面前,蹲下身,看着他:“张副将,现在你还敢说二皇子是对的吗?” 张副将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 黎沉走到楚玉弦身边,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放心不下你。”楚玉弦站起身,看向黎沉,“刚才暗卫来报,说张副将带人来驿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还好赶上了。” 黎沉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谢了。” “不用谢我。”楚玉弦摇了摇头,“我们还要一起救太子,一起对付二皇子,现在不是说谢的时候。”他看向被制服的张副将,“把他带下去,严加审问,一定要问出二皇子的所有阴谋。” “是。”暗卫们应了声,把张副将带了下去。 黎沉看着楚玉弦,忽然笑了:“楚玉弦,你有时候,也没那么别扭。” 楚玉弦愣了愣,随即耳根泛红,别过脸:“谁别扭了?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黎沉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笑得更厉害了:“好好好,你不别扭。”他拍了拍楚玉弦的肩膀,“走,咱们去看看李公公那边的审案情况,争取尽快问出更多线索。” 楚玉弦点了点头,跟着黎沉往驿馆里走。 审房的烛火燃得昏沉,李公公被捆在木椅上,黎沉刚跨进门,就见他身子一缩,原本还硬撑的气焰瞬间塌了半截,嘴里反复念叨着“将军饶命”。 楚玉弦跟在黎沉身后,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桌边的卷宗,声音冷得像浸了冰:“张副将已经招了,二皇子让你假传圣旨时,还说了什么?” 李公公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没、没别的了……就只让我来抓黎将军,说抓不到就放火烧驿馆……” “放火烧驿馆?”黎沉往前踏了步,玄铁剑的剑鞘在地面磕出轻响,震得李公公又是一颤,“烧了驿馆,再伪造我畏罪**的假象,好让二皇子顺理成章接管京中兵权,是吗?” 这话戳中了要害,李公公的脸彻底没了血色,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是……是这样!可老奴也是被逼的!二皇子说要是我不照做,就把我家人都发配到苦寒之地……” 楚玉弦拿起桌上的供词,指尖在“京郊驻军”几个字上顿了顿:“张副将的人什么时候会进城?二皇子有没有说,若是朝臣弹劾他,他要怎么应对?” 李公公哆哆嗦嗦地抬眼,看了眼楚玉弦,又飞快低下头:“说、说要是朝臣敢弹劾,就让张副将带三千兵马进城,守住各个城门……还说、还说太子殿下在别苑,要是事急了,就拿太子殿下要挟……” 楚玉弦察觉到他的情绪,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慌,暗卫已经在别苑外围盯着,不会让太子出事。” 黎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意,看向李公公:“二皇子和敌国的密信,除了福伯手里的那些,还有没有其他备份?他有没有说过,要什么时候跟敌国接头?” “没、没有备份了!”李公公连忙摇头,“密信都在福伯那里,二皇子说那些信是把柄,不能留第二份……接头时间我也不知道,他从不跟我说这些要紧事……” 楚玉弦将供词折好,递给身后的暗卫:“把供词抄录三份,一份送巡城御史,一份送吏部尚书,还有一份留着,明日上朝时呈给陛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看好李公公,别让他有机会自尽,这人还有用。” 暗卫应了声,押着李公公往外走。审房里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烛火跳动着,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张副将那边还得再审。”黎沉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倒了杯冷茶,却没喝,“他是二皇子的亲信,肯定知道更多事,比如京郊驻军的布防,还有二皇子私下联络的官员。” “嗯,暗卫会处理。”楚玉弦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的茶杯,“冷茶喝了伤胃,我让厨房温壶酒来?” 黎沉愣了愣,转头看他:“不必了,正事还没办完,喝什么酒。” 楚玉弦没反驳,只是拿起他手里的冷茶杯,倒了些热茶进去,再递回来:“那喝点温的,你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碗粥。” 两人出了审房时,天已经擦黑。 驿馆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巡逻护卫的脚步声偶尔传来。 楚玉弦走在前面,白色的长衫在夜色里像团柔和的光。 “你屋的被褥还没晒透,今晚先去我屋睡吧。”楚玉弦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今晚吃什么”,“我屋有两张床,正好能住。” 黎沉的心跳漏了半拍,下意识想拒绝,却又想起昨夜自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模样。 若是能跟楚玉弦待在一处,或许能安心些。他咳了声,别开眼:“也行,省得来回跑。” 楚玉弦的屋比黎沉的小些,却收拾得整齐。 靠墙放着两张木床,中间隔着一张书桌,书桌上堆着几卷兵法和奏折。 楚玉弦走到床边,拿起叠好的被褥铺在床上,动作利落又细致。 “你睡这边吧,离窗户远些,风小。”楚玉弦指了指靠里的那张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中衣,递过去,“这件中衣是新的,你先换上。” 换好衣服出来时,楚玉弦正坐在书桌前看奏折,黎沉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如果,你登基之后,是不是每天都要批这么多奏折?” 楚玉弦翻过一页奏折,头也没抬:“嗯,朝中事务多,得尽快处理完,免得生乱。”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黎沉,“怎么突然问这个?” 黎沉别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其实当皇帝也挺累的。”他想起之前自己总觉得楚玉弦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却忘了这人要扛着整个朝堂的压力,要应对各种明枪暗箭。 楚玉弦放下奏折,走到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累是累些,可总得有人扛。”他看向黎沉,眼神里带着点黎沉从未见过的认真,“就像你在边战,明知危险,也得守着边境,护着百姓。” 黎沉的心跳又快了些,他想起边战那次,楚玉弦穿着白袍站在血地里,回头看他的模样,想起宫宴上两人重逢时的疏离,想起刚才在审房里楚玉弦轻声安慰他的模样…… “楚玉弦,你当年在边战,为什么要骗我你是文臣?” “我那时朝堂局势不稳,若是让你知道我的身份,怕你……” “怕我什么?”黎沉追问,又往前凑了些,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怕我因为你是王族,就疏远你?还是怕我觉得你接近我,是为了利用我?” 楚玉弦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他那时确实怕,怕黎沉知道真相后会厌恶他,怕两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羁绊,会因为身份的差距而破碎。 黎沉抬手,轻轻碰了碰楚玉弦的脸颊,楚玉弦的身子更僵了,却还是没躲开,反而微微抬眼,看向黎沉。 四目相对,所有的话语都成了多余。 黎沉的指尖顺着楚玉弦的脸颊往下滑,停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抬起。 楚玉弦的呼吸有些乱,却还是顺从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黎沉的唇轻轻覆了上去,楚玉弦的身子颤了颤,却很快放松下来,甚至微微张开嘴,回应着他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黎沉才慢慢松开楚玉弦,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有些急促:“楚玉弦,以后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楚玉弦睁开眼,:“好,不骗你了。” 黎沉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是那种不带任何防备的、真心实意的笑。 楚玉弦看着他的笑,也跟着笑了,眉眼间的清冷彻底散去,只剩下柔和。 两人就这么坐着,额头抵着额头,谁也没说话,却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被填满了。 “夜深了,睡吧。”楚玉弦先回过神,轻轻推开黎沉,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明天还要应付朝堂上的事,得养足精神。” 黎沉点了点头,也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下。 楚玉弦似乎也没睡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黎沉,明天大臣们上书弹劾二皇子,你不用去朝堂,留在驿馆盯着张副将那边的审案情况。” 黎沉愣了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也想亲眼看着二皇子被扳倒。” “朝堂上鱼龙混杂,二皇子说不定还留有后手,你留在驿馆更安全,而且张副将那边的审案才是关键,若是能从他嘴里问出更多二皇子的罪证,才能让二皇子彻底翻不了身。” 黎沉沉默了片刻,知道楚玉弦说得对,便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可他也知道,这只是奢望。 二皇子还没被扳倒,太子还在别苑,京城的局势还不稳定,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知过了多久,黎沉终于睡着了,楚玉弦听见黎沉均匀的呼吸声,才慢慢转过身。 他看着黎沉熟睡的模样,眼底满是温柔。他知道,从今晚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 可他也清楚,前路依旧凶险,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遇到很多困难。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有黎沉在身边,他有信心,能扛过所有的风雨。 楚玉弦轻轻起身,走到黎沉床边,替他掖了掖被角:“黎沉,别怕,以后我会护着你。” 说完,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床上躺下。 这一次他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没有朝堂的争斗,没有权谋的算计,只有黎沉的笑脸,和边战上那惊鸿一瞥的回眸。 第18章 第18章 楚玉弦那边的床榻传来轻微的声响,他猜这人大约也没睡着。 “翻来覆去做什么?明天还要审张副将,你打算顶着黑眼圈去?” 黎沉僵了下,转了个身面朝床里,故意粗着嗓子:“谁翻来覆去了?是你自己没睡,还赖别人。”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倒像是在跟人撒娇,连忙补充,“我只是在想,张副将要是硬撑着不招,该用什么法子治他。” 楚玉弦没戳破他的掩饰,只听见床板轻响,想来是坐起身了。“不用急。”他的声音近了些,似乎走到了书桌边,“暗卫审人的法子比你想的多,况且他家人还在京郊,只要拿捏住软肋,不怕他不松口。” “你站那做什么?”黎沉忍不住问,“不睡觉?” “再看眼供词。”楚玉弦头也没抬,“李公公说二皇子联络了京郊驻军,却没说具体布防,张副将若是招了,咱们才能提前调兵。” 他顿了顿,忽然抬头看向黎沉的床帘,“你要是真睡不着,不如起来跟我一起看?” 黎沉几乎是立刻就掀了被子起身,走到桌边时才想起自己只穿了中衣,连忙拢了拢衣襟。 楚玉弦递过来一本卷宗。 “这是李公公招认的假传圣旨细节。”楚玉弦指着卷宗上的字,“他说玉玺是用蜡模刻的,刻模的工匠已经被二皇子灭口了,不过他记得工匠的住处,明天可以让人去搜搜,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黎沉凑过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楚玉弦的发顶。 他定了定神,指着另一处:“这里说二皇子曾让人送过一批金银到敌国,会不会是在筹谋里应外合?” “有可能。”楚玉弦点头,侧过头时,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半寸。 楚玉弦清了清嗓子,别开眼:“明天我让暗卫去查这批金银的去向,你那边……盯着张副将的审案,别让他耍花样。” “知道。”黎沉应着,忽然想起,方才在审房外,这人说“不想你出事”时的模样,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楚玉弦的手腕:“你也别太累,要是暗卫那边忙不过来,就跟我说,我让人帮你。” 楚玉弦的手腕僵了下,却没抽回手,只是声音低了些:“不用,暗卫能处理。” 他顿了顿,反手握了握黎沉的手,“你……别总把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之前在边战也是,明明自己都受了伤,还硬撑着指挥。” 黎沉愣了,这还是楚玉弦第一次主动提边战的事。他想起当年自己左臂中箭,却瞒着楚玉弦继续领兵,后来被这人发现时,楚玉弦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不是怕你担心么。”黎沉笑了笑,反扣住楚玉弦的手,“你一个‘文臣’,要是知道我受伤,指不定要唠叨多久。” “谁会唠叨你?”楚玉弦瞪了他一眼,却没松开手,“我只是怕你伤重了,没人指挥士兵,误了战事。” 烛火渐渐弱了,楚玉弦抬头看了眼窗外,天快亮了。“该睡了。” 他松开黎沉的手,往后退了步,“明天还要早起。” 黎沉点头,却没动,只是看着楚玉弦:“楚玉弦,你说……等咱们把二皇子扳倒,救出太子,以后会怎么样?” 楚玉弦顿了顿,眼神有些飘远:“太子登基,我或许会回封地,或许会……找个地方隐居。” 他没说,其实他更想跟黎沉一起,像当年在边战那样,不用伪装身份,不用勾心斗角,只是简单地同行。 “隐居?”黎沉挑眉,“你一个‘文臣’,隐居了能做什么?难道去教书?” “我可以写文书,也可以……”楚玉弦话没说完,就被黎沉打断:“不如跟我去边境吧。” 他说得认真,“我在边境有座别院,地方大,风景也好,你可以在那写文书,我可以教你骑马射箭,咱们还能一起看日出,比隐居有意思多了。” 可他不能—— 他是王族,身上还背着秘密,一旦身份暴露,黎沉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愿意跟他一起去边境? “再说吧。”楚玉弦别过脸,“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黎沉看出他眼里的犹豫,却没追问。 他知道,其实他想带楚玉弦去边境,不只是因为觉得有意思,更是因为他不想跟这人分开。 两人回到床上,这次倒没再辗转。 黎沉听着楚玉弦的呼吸声,渐渐也睡着了。 天刚亮,陈三就来敲门了。 黎沉揉着眼睛起身,看见楚玉弦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站在书桌前整理卷宗。 “暗卫来报,张副将醒了,已经开始审了。”楚玉弦抬头看他,“你要不要去看看?” “去。”黎沉点头,快速换好衣服,跟楚玉弦一起往审房走。 审房里的气氛比昨天更凝重,“楚公子,黎将军,别白费力气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副将,你以为你不说,二皇子就会保你?”楚玉弦走到他面前,“昨天我们已经派人去了你家,你妻儿现在很安全,只要你招了,我可以保他们平安,若是你不招……” “你敢动我妻儿?”张副将怒视着楚玉弦,“我警告你,二皇子不会放过你的!” “二皇子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放过我?”楚玉弦冷笑一声,拿出一份供词,“这是李公公招认的,上面写着你帮二皇子伪造玉玺、联络京郊驻军,若是把这份供词呈给陛下,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张副将看着供词,嘴唇哆嗦着,却还是没松口。黎沉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副将,我知道你是个忠臣,可你效忠的是朝廷,不是二皇子!二皇子假传圣旨,意图谋反,是乱臣贼子,你跟着他,只会连累你的妻儿!” “我……”张副将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他看着黎沉,又看了看楚玉弦,眼里满是挣扎,“我要是招了,你们真的能保我妻儿平安?” “能。”楚玉弦点头,“只要你把二皇子的阴谋都招出来,包括京郊驻军的布防、他联络的官员,还有他与敌国的往来,我可以向陛下求情,饶你妻儿不死,还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去外地生活,远离京城的纷争。” 张副将沉默了片刻,终于松了口:“好,我招……二皇子让我联络了京郊的三个营,分别是前营、后营和左营,右营的将领不愿意跟他合作,已经被他秘密杀害了……他还联络了朝中的几位大臣,分别是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至于他与敌国的往来,我只知道他派了福伯去跟敌国的使者接头,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我不清楚……” 楚玉弦让暗卫把张副将的话都记下来,然后递给张副将:“你签字画押吧。” 张副将接过笔,颤抖着在供词上签了字,又按了手印。 做完这一切,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黎沉和楚玉弦走出审房,楚玉弦看着手里的供词,松了口气:“还好他招了,不然还得费些功夫。” “接下来怎么办?”黎沉问,“要不要立刻派人去抓吏部侍郎他们?” “先别急。”楚玉弦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二皇子还没露出马脚,若是我们现在抓了他们,二皇子肯定会警觉,说不定会提前动手,我们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举将二皇子和他的党羽都拿下。” 黎沉点头:“你说得对,是我太急了。”他看着楚玉弦,忽然笑了,“楚玉弦,跟你一起做事,倒比我自己单打独斗省心多了。” 楚玉弦愣了愣,别过脸:“谁要跟你一起做事?我只是不想看到二皇子霍乱朝纲,危害百姓。” 嘴上这么说,心里像吃了蜜。 两人正说着,暗卫匆匆跑来:“公子,将军,不好了!太子殿下在别苑不见了!” 黎沉和楚玉弦脸色骤变,黎沉一把抓住暗卫的衣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盯着别苑吗?太子怎么会不见?” “我们也不知道。”暗卫急得满头大汗,“今天早上我们去换班的时候,发现别苑的守卫都被打晕了,太子殿下的房间空无一人,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要太子平安,就带楚玉弦来换’。” 楚玉弦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的。 他看着纸条,眼神冷了下来:“是二皇子干的,他想用太子来要挟我。” “这个混蛋!”黎沉怒不可遏,“我现在就带兵去二皇子府,把他抓起来!” “不行!”楚玉弦拉住他,“你现在去,只会让二皇子伤害太子。他要的是我,我去跟他换太子。” “不行!”黎沉坚决反对,“二皇子心狠手辣,你去了肯定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你去!” “那你说怎么办?”楚玉弦看着黎沉,眼里满是焦急,“太子是陛下的嫡子,若是他出了意外,我们都担不起责任!而且二皇子要的是我,只有我去,才能保证太子的安全。” 黎沉沉默了,他知道楚玉弦说得对,可他就是不想让楚玉弦去冒险。 他看着楚玉弦,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楚玉弦,你不能去,我去跟二皇子谈,我是将军,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你去也没用。”楚玉弦摇头,“二皇子要的是我,不是你,他恨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只有我去,他才会放了太子。” 他顿了顿,握住黎沉的手,“黎沉,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去跟他换太子,你在外面接应我,等我把太子带出来,我们就一起动手,拿下二皇子。” 黎沉看着楚玉弦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若是有任何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带人冲进去救你。” “嗯。”楚玉弦点头,松开黎沉的手,“我现在就去二皇子府,你安排好人手,在外面接应我。” 他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可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楚玉弦,也相信自己能在关键时刻救回楚玉弦和太子。 楚玉弦刚走到驿馆门口,就看见二皇子的人已经来了。 为首的是二皇子的贴身侍卫,他看着楚玉弦,冷笑道:“楚公子,我家殿下已经在府里等你了,请吧。” 楚玉弦点头,跟着侍卫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楚玉弦坐在车里,心里却很平静。 这是一场赌局,赌的是二皇子的贪婪和愚蠢,也赌的是黎沉能及时接应他。 他相信自己不会输,也相信黎沉不会让他输。 马车很快就到了二皇子府,楚玉弦下车,跟着侍卫走进府里。 二皇子坐在大厅的主位上,见楚玉弦进来,冷笑一声:“楚玉弦,你倒是胆子大,真的敢来。” “二皇子,太子殿下呢?”楚玉弦看着二皇子,声音冷得像冰,“我已经来了,你该放了太子殿下了,他现在可是陛下了!” “放了太子?陛下?”二皇子大笑起来,“楚玉弦,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了他吗?我要你先答应我的条件,我才会放了太子。” “什么条件?”楚玉弦问。 “我要你当众承认,你才是假传圣旨、意图谋反的人,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 二皇子看着楚玉弦,眼里满是算计,“只要你答应,我就放了太子,还会给你一条活路。” 楚玉弦冷笑一声:“二皇子,你觉得我会答应你的条件吗?我要是承认了,你还会放了我和太子吗?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愚蠢吗?” “你!”二皇子被楚玉弦气得脸色通红,“楚玉弦,你别给脸不要脸!太子在我手里,你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杀了他!” “你不敢。”楚玉弦看着二皇子,眼神坚定,“太子是前陛下的嫡子,你要是杀了他,大臣肯定会震怒,到时候你不仅得不到皇位,还会被满门抄斩,你要是聪明,就赶紧放了太子,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二皇子沉默了,他知道楚玉弦说得对,可他不甘心。 他谋划了这么久,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能因为楚玉弦的几句话就放弃?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二皇子看着楚玉弦,“你到底答不答应我的条件?” 楚玉弦摇了摇头:“我不答应。” “好,好!”二皇子怒极反笑,“楚玉弦,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把太子带上来!” 很快,太子就被带了上来。他被绑着,嘴里塞着布条,看见楚玉弦,眼里满是惊恐。 二皇子走到太子身边,拔出腰间的刀,架在太子的脖子上:“楚玉弦,你看清楚了,这是太子的命!你要是再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一刀杀了他!” 楚玉弦看着太子,心里满是焦急。 他知道二皇子已经被逼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二皇子:“好,我答应你。我可以当众承认所有的罪名,但是你必须先放了太子。” “不行!”二皇子摇头,“我要你先承认罪名,我再放了太子,我可不会像你一样愚蠢,被人骗了还不知道。” 楚玉弦沉默了,他知道二皇子不会轻易相信他。 他看着太子,又看了看二皇子,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二皇子,你要是不相信我,我们可以立个字据。”楚玉弦看着二皇子,“我立字据,承认所有的罪名,然后你放了太子,若是我反悔,你可以拿着字据去陛下那里告我,到时候我还是会死。” 二皇子想了想,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你现在就立字据。” 第19章 第19章 楚玉弦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字据,笔锋落处力透纸背,每一个承认“谋逆”的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得发麻。 他签上自己的名字时,瞥见二皇子眼中得逞的笑意。 “字据给你。”楚玉弦将纸递过去,声音冷得没半点温度,“现在可以放太子了?” 二皇子接过字据,反复看了三遍,确认没有破绽,才挥了挥手:“把太子松绑,送出去。”侍卫上前解开太子的绳索,太子踉跄着扑到楚玉弦身边,声音发颤:“楚公子,你……” “别说话,跟着侍卫走。”楚玉弦按住太子的肩,指尖悄悄在他掌心划了个“三”字。 那是他与黎沉约定的信号,代表“按计划行事,无需担心”。 太子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侍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担忧地看了楚玉弦一眼。 殿门关上的瞬间,二皇子的笑意骤然收住,他将字据揣进怀里,拔出腰间的刀指向楚玉弦:“楚玉弦,你真以为我会放你走?” “我早知道。”楚玉弦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那副清冷又带点傲的模样,看得二皇子心头火起,“你要的从来不是字据,是我的命。” “算你聪明!”二皇子往前走了两步,刀光离楚玉弦的脖颈只有半寸,“你处处跟我作对,坏我好事,今天我就要让你死在这里,看谁还能护着太子,看谁还能挡我的路!” 楚玉弦没躲,反而直视着二皇子的眼睛:“你杀了我,黎沉不会放过你,他现在就在府外,你要是动我一根手指,他会带兵踏平你的皇子府,让你死无全尸。” “黎沉?”二皇子嗤笑一声,“他一个将军,敢带兵闯皇子府?难道他想谋反?”话虽这么说,他握刀的手却松了些。 黎沉的威名在京中无人不知,那人打起仗来不要命,若是真为了楚玉弦闹起来,他还真未必能应付。 楚玉弦看出他的犹豫,继续道:“你要是放了我,我可以跟黎沉说,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我各退一步,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他故意放缓了语气,实则在拖延时间,按照约定,黎沉在太子安全离开后,会带人冲进来,现在应该快了。 二皇子皱着眉,显然在权衡利弊。 他看着楚玉弦,又想起黎沉的狠劲,心里渐渐没了底。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放了楚玉弦,这人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太久了,不除了他,他总觉得不安。 “我凭什么信你?”二皇子咬牙道,“你要是跟黎沉联手来对付我,我岂不是自取灭亡?” “你没得选。”楚玉弦语气平静,“要么放了我,还有一线生机,要么杀了我,等着黎沉来报仇。”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别忘了,张副将已经招了,他手里有你联络京郊驻军、伪造玉玺的证据,若是我死了,黎沉会立刻把这些证据呈给大臣,到时候你照样难逃一死。” 这话彻底戳中了二皇子的软肋。 他知道张副将招了意味着什么,那些证据足以让他满门抄斩,若是再加上杀害楚玉弦的罪名,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好,我放你走。”二皇子咬了咬牙,收回刀,“但你必须保证,不会让黎沉找我的麻烦,也不会把张副将的事说出去。” “我保证。”楚玉弦点头,心里却冷笑。 等他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让黎沉把证据呈给陛下与大臣,二皇子这颗毒瘤,必须除了。 二皇子挥了挥手,让侍卫打开殿门:“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楚玉弦转身往外走,刚走到殿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咻”的一声。 是箭羽破空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躲,箭擦着他的胳膊飞过,钉在门框上。 “你以为我真的会放你走?”二皇子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楚玉弦,今天你必须死!”他说着,又拔出一把刀,亲自冲了上来。 楚玉弦拔出腰间的佩剑,挡住二皇子的攻击。 他的剑法凌厉,却因为刚才躲避暗箭时胳膊受了伤,动作慢了些,很快就落了下风。 二皇子的刀一次次逼近他的要害,嘴里还不停咒骂着:“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死无全尸!” 就在这时,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黎沉带着一队士兵冲了进来,看见楚玉弦被二皇子逼得节节后退,他眼睛都红了,怒吼一声:“二皇子!你敢动他试试!” 二皇子回头看见黎沉,脸色骤变,手里的刀顿了顿。 楚玉弦抓住这个机会,一剑刺向二皇子的肩膀,二皇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黎沉冲过去,一把将楚玉弦拉到自己身后,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楚玉弦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只是擦破了点皮。” 黎沉看着他胳膊上渗出的血,心疼得不行,他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楚玉弦身上:“还说没事,都流血了。” 他转头看向地上的二皇子,眼神冷得像冰,“来人,把二皇子绑起来,押回驿馆严加看管!” 士兵们立刻上前,将二皇子绑了起来。 二皇子挣扎着,嘴里还在大喊:“黎沉!楚玉弦!你们敢绑我!我是皇子!你们这是谋反!” 黎沉没理他,扶着楚玉弦往外走:“我们先回去,我让军医给你处理伤口。” 楚玉弦点头,靠在黎沉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只要黎沉在,他就不会有事。 两人走出皇子府,太子正站在马车旁等着,看见楚玉弦平安出来,他松了口气:“楚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楚玉弦笑了笑。 黎沉扶着楚玉弦上了马车,又让太子也上了马车,然后对陈三说:“你带人把二皇子押回驿馆,我先带楚公子和太子回去。” “是,将军。”陈三应着,带着士兵押着二皇子离开了。 马车缓缓驶动,黎沉坐在楚玉弦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胳膊上的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怕弄疼了楚玉弦:“还疼吗?” “不疼了。”楚玉弦摇了摇头,看着黎沉认真的模样,心里暖暖的,“黎沉,今天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黎沉抬头看他,“我答应过你,会接应你,就不会让你出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能让别人欺负你?” 楚玉弦愣了愣,不敢看黎沉的眼睛:“谁是你的人了?你别胡说。” 黎沉笑了笑,没反驳,只是继续帮他处理伤口。车厢里很安静,只有马车行驶的“咕噜”声,还有黎沉偶尔的叮嘱:“以后不许再这么冒险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楚玉弦心里一紧,就算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黎沉也不会像他想的那样,疏远他,讨厌他。 “我知道了。”楚玉弦点头,声音低了些,“以后我不会再这么冒险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驿馆,黎沉扶着楚玉弦下车,带他回了自己的房间,让军医来给他处理伤口。 军医处理完伤口,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黎沉坐在床边,看着楚玉弦胳膊上的绷带,心里还是有些担心:“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碗粥来。” “不用了,我不饿。”楚玉弦拉住他的手,“黎沉,你陪我坐一会儿吧。” 黎沉点头,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玉弦忽然开口:“黎沉,你说……二皇子被抓了,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更多人?” “肯定会。”黎沉点头,“张副将招了,二皇子联络了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我们得尽快把这些人也抓起来,免得他们通风报信,或者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嗯。”楚玉弦点头,“明天我就让暗卫去查这些人的行踪,等掌握了证据,就立刻动手。” “好。”黎沉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太子殿下呢?他今天受了惊吓,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不用了,我已经让侍卫送他回房休息了,明天再去看他也不迟。” 楚玉弦摇了摇头,“现在我只想跟你待一会儿。” 黎沉心里一暖,他握住楚玉弦的手,轻轻捏了捏:“好,我陪你。” 两人就这么坐着,手牵着手,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玉弦靠在黎沉的肩膀上,渐渐睡着了。 黎沉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躺下,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 楚玉弦的睡颜很安静,黎沉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 他想永远跟楚玉弦在一起,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什么秘密,他都想跟他在一起,拥有他,占据他,甚至是他的切所有。 他轻轻抚摸着楚玉弦的脸颊,低声说:“楚玉弦,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楚玉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轻轻嗯了一声。 黎沉看着他,笑了笑,也靠在床边,渐渐睡着了。 这一夜,他睡得很安稳,没有了之前的辗转反侧,因为他知道,他在乎的人就在他身边,很安全。 第二天一早,黎沉醒来时,楚玉弦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他。看见他醒来,楚玉弦笑了笑:“你醒了?” “嗯。”黎沉点头,坐起身,“你胳膊还疼吗?” “不疼了。”楚玉弦摇了摇头,“我已经让暗卫去查吏部侍郎他们的行踪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黎沉应着,起身道,“我去给你端早饭来,你等一会儿。”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楚玉弦也起身,“正好我也想跟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两人一起走出房间,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陈三匆匆跑来:“将军,楚公子,暗卫来报,吏部侍郎、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昨晚已经带着家人逃跑了!” 黎沉和楚玉弦脸色骤变,黎沉咬牙道:“这些人动作倒是快!陈三,立刻派人去追,一定要把他们抓回来!” “是,将军!”陈三应着,立刻转身去安排。 楚玉弦皱着眉,心里有些担心:“这些人肯定是得到了消息,才会连夜逃跑,他们手里说不定还掌握着二皇子的其他秘密,若是让他们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追了,他们跑不了。”黎沉安慰道,“而且我们还有张副将,他肯定知道这些人的落脚点,我们可以从他嘴里问出来。” 楚玉弦点了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审张副将。” 第20章 第20章 黎沉推开门时,正听见暗卫低声追问京郊驻军的联络暗号,张副将的嘴唇动了动,却又抿紧了。 “将军。”暗卫见黎沉进来,起身行礼。 黎沉点头,走到张副将对面坐下,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没急着开口。 他知道这人心里还存着侥幸,二皇子虽被押了,可那几位大臣跑了,张副将说不定还盼着有人能来救他。 “张副将,”黎沉终于开口,“陈三已经带人去追吏部侍郎他们了,你觉得,他们跑得掉吗?” 张副将的肩膀颤了颤,头埋得更低,声音含糊:“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那些大人的去向,我真的不清楚。” “奉命行事?”黎沉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供词推到他面前,“你帮二皇子伪造玉玺、联络驻军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是奉命行事?现在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副将的手。 那双手曾握过兵权,如今却连握笔都在抖。“你妻儿还在京郊的别院,昨天我让人去看过,夫人给你做的棉鞋还放在床头,说是等你回去穿。” 提到妻儿,张副将的头猛地抬起来,声音也带了哭腔:“将军,我知道错了!可我也是被二皇子逼的!他拿我妻儿的性命威胁我,我要是不答应,他就……” “威胁?”黎沉打断他,“二皇子拿你妻儿威胁你,你就助纣为虐?那京郊驻军的将士呢?他们的妻儿就不是性命?二皇子谋反,一旦成功,天下大乱,多少人要家破人亡,你想过吗?” 张副将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供词上。 黎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没什么波澜。 这人既知妻儿重要,就该明白天下百姓的妻儿同样重要,如今后悔,太晚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京郊驻军的联络暗号是什么?二皇子有没有给你留过其他的指令?” 张副将吸了吸鼻子,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暗号是‘霜降寒梅开’,回应是‘雪落青松挺’……二皇子还说,要是事情败露,就让我带一队心腹去西郊的破庙汇合,那里有他提前备好的车马,能送我们去敌国。” “破庙的具体位置?” “就在西郊乱葬岗旁边,庙门上刻着‘土地庙’三个字,不过早就荒废了,里面只有一尊破神像。” 张副将说完瘫坐在椅子上,“将军,我都说了,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黎沉收起供词,站起身:“你妻儿的安全,我会保证,但你犯下的罪,得由陛下和朝廷来定夺。” 他没再看张副将,对暗卫道,“看好他,别让他再耍花样。” “是。” 黎沉走出审房,刚拐过走廊,就看见楚玉弦站在不远处的廊下,手里拿着一份密信。 “怎么了?”黎沉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密信,“暗卫那边有消息了?” 楚玉弦点头,将密信递给他:“追吏部侍郎的人传回来的,说他们在城门口发现了痕迹,那些人没往城外跑,反而折回了京城,藏在城南的一处宅院里。” 黎沉接过密信,快速扫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他们倒是狡猾,知道城外有我们的人,故意往京城躲。”他抬头看向楚玉弦,“要不要现在就派人去抓?” “再等等。”楚玉弦摇头,“密信里说,那处宅院周围有不少暗哨,看起来像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们要是现在动手,说不定会打草惊蛇,他们手里说不定还握着二皇子的其他秘密,要是被逼急了,说不定会销毁证据。” “那你的意思是?” “让暗卫继续盯着,先摸清宅院里的情况,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以及他们打算怎么处理手里的证据。” 楚玉弦顿了顿,“另外,张副将刚才说了西郊破庙的事,我觉得可以派一队人去那里埋伏,说不定能等到二皇子的其他心腹。” 黎沉点头:“好,我让陈三去安排。” 他看着楚玉弦,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黑,显然昨晚没睡好,“你昨晚是不是又没休息好?黑眼圈都出来了。” 楚玉弦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有,我睡够了。” “还说没有?”伸手想去碰他的眼角,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道,“一会儿回去补个觉,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问题的。” 楚玉弦别过脸,:“不用,我还有事要处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太子殿下刚才让人来问,二皇子的事什么时候能了结,他想尽快回东宫。” “太子倒是急,明知道自己都这样了,却还想要转移。”黎沉轻笑一声,“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在别苑待了那么久,肯定想回自己的地方。”他看着楚玉弦,“要不你去跟太子说一声?让他再等等,等我们把吏部侍郎他们抓了,彻底解决了二皇子的党羽,他再回东宫也不迟。” 楚玉弦点头:“好,我一会儿去。”他转身想走,却被黎沉拉住了手腕。 “等等,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军医说要按时换药,你换了吗?” 楚玉弦没抽回手,:“换了,不碍事,你也多关心自己。” 黎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些担忧:“别总把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要是累了,就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分担。”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他,:“我知道了。”他轻轻挣开黎沉的手,“我先去见太子,有消息再告诉你,好吗?” 黎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中有点失落,像忘了些什么没和楚玉弦说。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 “将军,陈三回来了。”暗卫的声音打断了黎沉的思绪。 黎沉回过神,看见陈三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些急切:“将军,我们在西郊破庙附近埋伏好了,不过暗卫发现,破庙里已经有人了,看起来像是二皇子的亲信,正在收拾东西,好像准备要走,你看一下怎么安排。” “准备走?”黎沉挑眉,“看来他们是收到消息了。”他想了想,“你带一队人过去,先别动手,看看他们要去哪里,跟紧他们,说不定能找到二皇子的其他据点,然后再动手。” “是,将军!”陈三转身就要走,却被黎沉叫住了。 “等等。”黎沉从腰间解下一把短刀,递给陈三,“这把刀你拿着,要是遇到危险,别硬拼,先自保,我会让人去接应你。” 陈三接过刀,:“谢谢将军,属下知道了!” 陈三走后,黎沉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进来。” 门被推开,楚玉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 “我去见太子的时候,正好遇到驿馆的人送饭,就给你带了一份。” 楚玉弦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一碗粥和几碟小菜,“你还没吃东西吧?” 黎沉看着桌上的早饭,:“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路过,听见里面没动静,盲猜你一定又忙着没有吃饭的。”楚玉弦别过脸,“快吃吧,一会儿粥要凉了。” 黎沉拿起筷子,喝了一口粥,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他抬头看向楚玉弦,发现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院子,阳光照在他身上,如同金枝玉叶一般耀眼。 “你不吃吗?”黎沉问他。 “我已经吃过了。”楚玉弦的声音从窗边传进来。 黎沉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饭。食盒里的小菜很合他的口味,都是他喜欢吃的,他心里有些疑惑,楚玉弦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些? 吃完饭,黎沉将食盒盖好,看向楚玉弦:“太子那边怎么样了?他同意再等等吗?” 楚玉弦转过身,点了点头:“同意了,不过他说想跟我们一起审吏部侍郎他们,他想亲自问问,二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太子倒是有骨气。”黎沉轻笑一声,“不过也好,让他亲眼看看二皇子的真面目,以后也能更清醒些。” 楚玉弦走到桌前,拿起食盒:“我先把食盒送回去,一会儿暗卫要是有消息,我们再商量。” “好。”黎沉点头,看着楚玉弦走出房间,他总觉得,楚玉弦对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暗卫匆匆跑来,神色有些凝重:“将军,楚公子,出事了!” 黎沉和楚玉弦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一紧。 黎沉站起身:“怎么了?是不是陈三那边出问题了?” “不是陈三那边。”暗卫摇头,“是太子殿下,他刚才偷偷跑出了驿馆,去了二皇子府!” “什么?”黎沉和楚玉弦同时愣住,黎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去二皇子府做什么?谁让他去的?” “不知道。”暗卫急道,“我们发现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上了马车,往二皇子府的方向去了,我们想拦,可太子殿下说要是我们拦他,他就一头撞死在马车上,我们没办法,只能先跟过来报信。” 楚玉弦的眉头皱得很紧,:“太子太冲动了,二皇子虽然被我们押了,可二皇子府里还有不少他的亲信,太子这一去,肯定会有危险!” 黎沉站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我现在就带人去二皇子府,把太子接回来!” “等等。”楚玉弦拉住他,“我们不能就这么过去,二皇子府里的亲信肯定已经发现太子了,我们要是贸然进去,说不定会让他们拿太子当人质。” “那你说怎么办?”黎沉看着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出事吧?” 楚玉弦想了想,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队人去二皇子府周围埋伏,我乔装成二皇子的亲信,进去看看情况,跟太子联系上,然后想办法把他带出来。” “不行!”黎沉立刻反对,“二皇子府里太危险了,你要是进去,说不定会被他们认出来,到时候你也会有危险!” “我有办法。”楚玉弦从怀里掏出一个面具,递给黎沉,“这是暗卫给我的,我再换上二皇子亲信的衣服,他们不会认出来的。” 他顿了顿,“而且,只有我进去,才能跟太子联系上,你在外面接应,这样最安全。” 黎沉看着楚玉弦,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一定要小心,要是有任何危险,立刻发信号,我会带人冲进去救你!” “嗯。”楚玉弦点头,接过面具戴上,又换上了暗卫递过来的衣服,“我走了,你在外面等着。” 黎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满是担忧。 他立刻召集人手,往二皇子府的方向赶去,心里祈祷,楚玉弦和太子都能平安无事。 楚玉弦来到二皇子府门口,果然被门口的亲信拦了下来。 “站住!你是谁?”一个亲信警惕地看着他,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楚玉弦压低声音,模仿着二皇子亲信的语气:“我是王统领派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府里的人说。” “王统领?王统领昨天不是被抓了吗?你怎么会是他派来的?” 楚玉弦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统领是被抓了,可他在被抓之前,让我把一份重要的密信交给府里的李管家,要是你们不信,可以去跟李管家确认。” 亲信犹豫了片刻,对身边的人说:“你去把李管家叫来,让他确认一下。” 很快,一个穿着青蓝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二皇子府的李管家。 李管家上下打量着楚玉弦,眼神里带着些疑惑:“你是王统领派来的?有什么证据?” 楚玉弦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递给李管家:“这是王统领的玉佩,他说你看到这个,就会相信我。” 李管家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王统领的没错:“你跟我进来吧。” 楚玉弦跟着李管家走进二皇子府,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府里的情况,发现府里的亲信都很紧张,手里都拿着武器,显然是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你找我有什么事?”李管家带着楚玉弦来到一间偏房,关上房门,语气有些急切。 楚玉弦摘下面具,露出自己的脸。 李管家看到他的脸,脸色瞬间变了,就要大喊,却被楚玉弦捂住了嘴。 “别出声!”楚玉弦压低声音,“我是来救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是不是在府里?” 李管家的眼睛瞪得很大,挣扎着想要推开楚玉弦,却被楚玉弦死死按住。 “你要是想让太子殿下平安无事,就别出声,我问你,太子殿下现在在哪里?” 李管家看着楚玉弦,摇了摇头,不肯说话。 楚玉弦知道,跟他硬碰硬没用,只能换个方式。 他松开手,语气缓和了些:“李管家,我知道你是二皇子的人,可二皇子已经被我们押了,他肯定不会有好下场,你要是现在帮我救了太子殿下,我可以在殿下面前为你求情,饶你一命,还能让你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过安稳日子。” 李管家的眼神动了动,显然是有些心动。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太子殿下被关在府里的地牢里,由几个亲信看着,他们说要是有人来救太子,就杀了太子。” “地牢在哪里?”楚玉弦追问。 “就在府里的后花园,假山后面有一个暗门,进去就是地牢。”李管家说完,像是脱了力,瘫坐在椅子上,“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你能不能救走太子,就看你的运气了。” 楚玉弦点了点头:“谢谢你,我不会忘了你的恩情。”他重新戴上面具,“你先出去,别让其他人起疑心,我自己去地牢。” 李管家站起身,走出了偏房。楚玉弦等他走后,也悄悄走出偏房,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后花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亲信在巡逻。 楚玉弦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来到假山后面,果然发现了一个暗门。 他打开暗门,里面黑漆漆的,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楚玉弦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往里走。 地牢里很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他走了大约十几步,就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 “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有人来救?”一个亲信的声音传来。 “谁会来救他?二皇子都被抓了,他就是个没人管的废物,等我们拿到二皇子藏起来的金银,就杀了他,然后远走高飞。”另一个亲信的声音带着不屑。 楚玉弦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前走。 很快,他就看到了地牢的尽头,太子被绑在柱子上,嘴里塞着布条,眼神里满是恐惧。 两个亲信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酒壶,喝着酒。 楚玉弦深吸一口气,突然冲了过去,手里的短刀一挥,就将一个亲信的喉咙划破。 另一个亲信反应过来,拿起身边的刀就朝楚玉弦砍来。 第21章 第21章 楚玉弦侧身避开,手里的短刀再次挥出,刺进了那个亲信的胸口。 两个亲信很快就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楚玉弦走到太子身边,解开他身上的绳索,拿出他嘴上的布条时,太子的声音还在发颤:“楚……楚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别说话。”楚玉弦按住他的肩,“我带你出去,黎沉在外面接应,路上别出声,跟着我走。” 太子点了点头,拉着楚玉弦的衣袖,楚玉弦将火折子吹灭,凭着刚才记的路往回走,地牢里的黑暗裹着潮湿的霉味,太子的脚步声时不时发颤,楚玉弦只能放慢脚步,在拐角处轻轻拍他的手背,算是安抚。 刚走到暗门附近,就听见外面传来巡逻亲信的说话声—— “李管家刚才说后花园要检查,你去那边看看,我在这守着。” “知道了,别大意,听说太子跑进来了,要是让他跑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楚玉弦顿住脚步,示意太子靠在墙根别动。 他贴着暗门的缝隙往外看,正好看见一个亲信背对着门,手里的刀垂在身侧,另一个正往假山另一侧走。 “一会儿我引开他,你趁机往府门跑,黎沉的人在门口左边的老槐树下,看到穿黑色铠甲的就喊他的名字。” 楚玉弦压低声音,语速很快,“记住,别回头,也别管我,跑出去就安全了。” 太子还想说什么,楚玉弦已经摸出一块石子,轻轻从暗门缝隙扔了出去,石子落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谁在那儿?”守在门口的亲信立刻转身,举着刀往草丛方向走。 楚玉弦趁机推开暗门,推了太子一把:“走!” 太子踉跄着冲出去,往府门方向跑,亲信听到脚步声回头,刚要喊人,楚玉弦已经从暗门里出来,手里的短刀抵在了他的后腰:“别出声,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亲信的身体僵住,声音发紧:“你……你是谁?” “不该问的别问。”楚玉弦的刀又往前送了半寸,“带我去前院,要是敢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亲信不敢反抗,只能乖乖往前带路。 楚玉弦跟在他身后,眼睛扫过周围的环境,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刚才太子跑出去时,已经有几个亲信注意到了,现在前院肯定已经乱了,黎沉应该会趁机动手,自己只要撑到他来就行。 果然,刚走到前院,就听见府门外传来厮杀声,亲信们的呼喊声、刀剑碰撞声混在一起,守在前院的亲信们都慌了神,纷纷往门口跑去。 “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进来!”有人大喊。 楚玉弦趁机踹了身边的亲信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转身就往府门方向跑。 刚跑了几步,就看见黎沉提着剑冲了进来,他的铠甲上沾了些血迹,看到楚玉弦时,快步走过来:“你没事吧?太子呢?” “太子已经出去了,应该在老槐树下。”楚玉弦喘了口气,刚才在地道里憋了太久,又跑了一路,胸口有些发闷,“府里的亲信都往门口来了,你带的人够吗?” “够。”黎沉点头,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跟我走,这里不安全。” 楚玉弦被他拉着往前。 两人刚跑出二皇子府,就看见太子正站在老槐树下,被几个士兵护着。 看到他们出来,太子立刻跑过来:“楚公子,黎将军,你们没事吧?” “没事。”黎沉松开楚玉弦的手,走到太子身边,“让你别乱跑,你偏不听,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向陛下交代?” 太子低下头,声音有些愧疚:“我……我就是想问问二皇子,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们明明是兄弟……” “兄弟?”黎沉冷笑一声,“二皇子要是把你当兄弟,就不会绑架你,不会伪造圣旨谋反了。以后别再这么天真了,在宫里,不是所有兄弟都能信的。” 太子的头埋得更低,没再说话。 楚玉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别多想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二皇子的党羽,等事情结束了,你回东宫好好休息,以后做事多想想后果。” 太子点了点头,眼眶有些红。 黎沉看着他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太子从小就被保护得很好,没经历过这些阴谋诡计,这次被二皇子绑架,肯定受了不少惊吓。 可在宫里,天真就是致命的弱点,要是不早点明白,以后还会出事。 “陈三呢?”黎沉忽然想起陈三还在西郊破庙那边,转头问身边的士兵。 “回将军,陈三将军刚才派人来报,说二皇子的亲信从破庙里出来后,往城南的方向去了,他已经跟上去了,让我们这边处理完二皇子府的事,就派人去支援他。”士兵回答。 黎沉点头:“好,你也立刻带一队人去城南支援陈三,务必把那些人抓回来,别让他们跑了。” “是!”士兵领命,立刻带着人往城南方向去了。 黎沉转头看向楚玉弦:“二皇子府里的亲信,我让人留下来收拾,我们先回驿馆,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楚玉弦点头:“好。” 三人往驿馆走,路上太子一直没说话,楚玉弦偶尔会跟他说几句话,问他在二皇子府里有没有受委屈,太子都摇摇头,说那些人只是把他关起来,没对他怎么样。 回到驿馆,黎沉让人先带太子回房休息,然后跟楚玉弦来到自己的房间。 “城南那边,陈三应该能应付,不过我们还是得派人去盯着,免得那些人还有其他的同伙。”黎沉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另外,二皇子府里的地牢,我让人去搜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二皇子留下的证据。” 楚玉弦坐在他对面,点了点头:“嗯,还有张副将,他知道的应该不止这些,等会儿我再去审审他,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关于二皇子党羽的事。” 黎沉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在二皇子府里跑的时候,好像还咳嗽了几声:“你是不是不舒服?刚才在府里,我看你脸色就不太好。” 楚玉弦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可能是刚才在地道里待久了,有点闷,休息一会儿就好。” “真的?”黎沉挑眉,显然不太相信,“要是不舒服,就别硬撑着,军医还在驿馆里,我让他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楚玉弦摇头,“我真的没事,别大惊小怪的。”他顿了顿,转移话题,“对了,二皇子现在还被关在驿馆的柴房里,我们要不要去审审他?看看他还有没有其他的秘密。” 黎沉想了想,点头:“也好,不过二皇子肯定不会轻易开口,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说实话。” 两人来到柴房,二皇子被绑在柱子上,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些伤痕,看到他们进来,眼神里满是恨意:“楚玉弦,黎沉,你们别得意,就算我被抓了,我的人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的人?”黎沉轻笑一声,走到他面前,“你是说吏部侍郎他们?还是西郊破庙里的那些亲信?告诉你,吏部侍郎他们已经被我们盯上了,破庙里的亲信也被陈三跟了上去,你的党羽很快就会被我们全部抓起来,你就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了。” 二皇子的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嘴硬:“不可能!我的人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被你们抓到?你们别想骗我!” “骗你?”楚玉弦走到他身边,语气平淡,“我们没必要骗你,你要是现在说实话,告诉我们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以及你跟敌国的往来细节,我们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为你求情,饶你一命。” “求情?”二皇子冷笑一声,“你们以为我会信你们的话?我要是说了,你们肯定会立刻杀了我!我才没那么傻!” 黎沉的眼神冷了下来,伸手捏住二皇子的下巴:“你别给脸不要脸!我们耐心有限,要是你再不说,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二皇子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不肯松口:“我就是不说!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反正我已经活不成了,拉着你们一起垫背也值了!” “你以为我们不敢杀你?”黎沉的手又用了些。 “黎沉,别冲动。”楚玉弦拉住他的手,“杀了他,我们就找不到他的其他同伙了,得不偿失。” 黎沉深吸一口气,松开手,二皇子的下巴上留下了几道红痕,他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怨毒。 楚玉弦看着二皇子,语气平静:“你要是不想说,我们也不逼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妻儿现在还在京城里,要是你被定罪,他们也会受到牵连,你想让他们跟你一起死吗?” 提到妻儿,二皇子的身体僵了一下,:“你们……你们能保证我妻儿的安全吗?要是我告诉你们一切,你们能让他们离开京城,过安稳日子吗?” “可以。”楚玉弦点头,“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向殿下求情,让你的妻儿离开京城,去外地生活,不会再受到你的牵连。” 二皇子看着楚玉弦,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好,我告诉你们,我还有一个同伙,是宫里的刘公公,他负责帮我传递消息,还有我跟敌国的往来,都是通过他联系的……” 楚玉弦和黎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了然。 难怪他们之前一直找不到二皇子跟敌国往来的证据,原来宫里还有他的人。 “刘公公现在在哪里?”黎沉追问。 “他还在宫里,不过他不知道我已经被抓了,还会按照之前的约定,今晚子时在宫门口的柳树下等我的消息。”二皇子回答。 楚玉弦点头:“好,我们知道了。”他对身边的暗卫道,“把他看好,别让他再跟其他人接触。” “是。” 两人走出柴房,黎沉看着楚玉弦:“宫里的刘公公,我们得尽快把他抓起来,免得他通风报信,或者跑了。” “嗯。”楚玉弦点头,“我让人去宫里通知禁军统领,让他今晚子时在宫门口埋伏,等刘公公出现,就把他抓起来。” “好。”黎沉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张副将那边,我们还没去审,要不要现在就去?” “也好。”楚玉弦点头,“我们一起去,看看他还能不能说出些其他的事。” 两人来到审房,张副将还坐在椅子上,看到他们进来,眼神里满是紧张。 “张副将,我们又来问你了。”黎沉走到他面前,“你再好好想想,二皇子除了刘公公、吏部侍郎他们,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 张副将皱着眉,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了,据我所知,二皇子的同伙就只有他们几个,其他的都是些小喽啰,不知道太多的事。” “那你知道刘公公吗?”楚玉弦问。 张副将愣了愣,点头:“知道,他是二皇子在宫里的人,负责帮二皇子传递消息,不过我没跟他打过交道,都是二皇子直接跟他联系的。” 楚玉弦点头,看来二皇子说的是真的。 他又问了张副将一些关于二皇子跟敌国往来的细节,张副将都一一回答了,没再隐瞒。 “今天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晚上子时抓刘公公的事,我让人去安排就行。”黎沉看着楚玉弦,他今天不仅去了二皇子府救人,还审了二皇子和张副将,肯定没好好休息。 楚玉弦摇头:“不用,我跟你一起等消息,反正我也睡不着。”他顿了顿,“而且我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黎沉愣了愣,点头:“好,那我们去我房间说。” 两人来到黎沉的房间,黎沉给楚玉弦倒了杯茶:“你想说什么?” 楚玉弦接过茶杯,抬头看向黎沉:“黎沉,等这件事结束了,你打算怎么办?” 黎沉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办?” “就是你以后的打算,还回边境吗?”楚玉弦问。 黎沉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想了想,摇头:“不知道,说不定吧,边境需要人守着,而且我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 楚玉弦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喝着茶,杯子里的茶水晃了晃,映着他的眼睛,看不真切情绪。 黎沉看着他,忽然开口:“那你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做你的‘文臣’吗?” 楚玉弦的手僵了一下,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些复杂:“我不知道,或许吧,我本来就是个文臣,除了处理文书,也做不了其他的事。” 黎沉看着他,总觉得他在隐瞒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想了想,转移话题:“对了,今晚子时抓刘公公,我们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楚玉弦点头:“好,我们一起去,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其他的事。” 可他知道,这只是奢望,等这件事结束了,他们或许就会分开,他回边境,楚玉弦留在京城,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黎沉的心里有些发闷,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试图压下心里的情绪。 楚玉弦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黎沉摇头,笑了笑,“就是有点累,没事。” 楚玉弦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等快到子时了,我再叫你。” “好。”黎沉应着,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心里却乱得很。 楚玉弦看着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稳,知道他是真的累了。 他自己也不能一直瞒着黎沉自己的身份,可他又不敢说,怕黎沉知道后,会恨他,会离开他。 他真的很怕,怕失去黎沉,怕他们之间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消失。 过了许久,楚玉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快到子时了,他轻轻走到黎沉身边,想叫醒他,却在看到他的睡颜时,停住了手。 黎沉的睡颜很安静,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楚玉弦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的眉头,却在指尖快要碰到他的额头时,收回了手。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叫醒黎沉:“黎沉,醒醒,快到子时了,我们该去宫门口了。” 黎沉睁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点头:“好,我们走。” 两人走出驿馆,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赶去。 夜里可能有些黑,路边的草映在地上的影子如同笼一般,像是说,这注定是盘笼局。 很快,马车就到了宫门口不远处,两人下了马车,躲在旁边的巷子里,等着刘公公出现。 子时快到了,宫门口的柳树下,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正是刘公公。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就站在柳树下,等着消息。 “动手。”黎沉低声说。 第22章 第22章 暗卫得令,如离弦之箭般扑出巷口。 刘公公刚察觉动静。 “别、别杀我!”刘公公声音发颤,浑浊的眼珠在暗卫和巷口方向转了转,显然还想找机会求救。 黎沉从巷子里走出来,他站在刘公公面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二皇子的人?” 刘公公眼神闪烁:“将、将军说什么?老奴只是宫里的公公,深夜出来是……是替太后取药。” “替太后取药?”黎沉轻笑一声,俯身逼近,气息带着冷意,“太后的药铺开在宫门口的柳树下?还是说,你要取的‘药’,是二皇子藏在敌国的密信?” 这话一出,刘公公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知道瞒不住了,膝盖一软就想跪地求饶,却被暗卫死死架住,只能瘫在原地,声音带着哭腔:“将军饶命!老奴是被二皇子逼的!他拿老奴的家人威胁,老奴要是不帮他传递消息,他就……” “威胁?”楚玉弦也从巷子里走出来,白袍在夜色里泛着光,他没看刘公公,目光落在黎沉身上,“二皇子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便助他通敌叛国?那天下百姓的安危,又该由谁来护?” 刘公公被这话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一个劲地磕头,额头撞在地面上,很快渗出血迹:“老奴知错了!求陛下……求两位大人饶命!老奴愿意招!愿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黎沉挑眉,看向楚玉弦。 刘公公这声“陛下”喊得突然,他本想追问,却见楚玉弦眼底的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淡淡道:“说。” 刘公公不敢再耽搁,语速飞快地开口:“二皇子跟敌国的联络,都是老奴在中间传信!他们约定,等二皇子谋反成功,就把边境三座城池割给敌国,敌国则出兵帮他稳住皇位!还有……还有二皇子在城外的密仓,藏着他从国库偷运的粮草和兵器,地址在……在西郊的废弃窑厂!” “密仓的钥匙呢?”黎沉追问。 “在、在老奴的住处!枕头底下的木盒里!”刘公公连忙回答,“老奴还知道二皇子的另一个据点,在城南的绸缎庄,那里有他安插的暗线,专门负责监视朝廷官员的动向!” 楚玉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递给暗卫:“记下他说的地址,立刻派人去查。” 随后又看向刘公公,“二皇子除了你,在宫里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刘公公想了想,摇头:“没有了!宫里只有老奴一个!二皇子说宫里人多眼杂,怕走漏风声,只敢让老奴一个人办事!” 黎沉盯着他看了片刻,对暗卫道:“把他押回驿馆,严加看管,别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暗卫押着刘公公离开后,巷口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两人。 “手怎么这么凉?”黎沉的掌心带着体温,裹着他的手指,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刚才在二皇子府就该让你多穿件衣服,偏不听。” 楚玉弦的指尖僵了一下,想抽回手,却被黎沉握得更紧。 他别过脸,避开黎沉的目光:“不碍事,我体质本就偏寒,习惯了。” 黎沉却没松开,反而拉着他往马车的方向走:“先上车,别冻着了。”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垫,原来,又是一年冬了。 黎沉将楚玉弦按在软垫上,又拿了条毛毯盖在他腿上,楚玉弦坐在那里,看着黎沉忙碌的身影,他不敢告诉黎沉,刚才刘公公那声“陛下”不是口误,更不敢告诉黎沉,自己隐瞒的身份,迟早会成为两人之间最锋利的刀。 “在想什么?”黎沉坐在他对面,递过一杯温热的茶水,“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在担心刘公公说的是假话?” 楚玉弦接过茶杯,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不是,只是觉得……二皇子的党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若是不能尽快清理干净,恐怕会留下后患。” “放心,”黎沉喝了口茶,语气笃定,“刘公公已经招了,西郊的密仓和城南的绸缎庄,我让人连夜去查,明天天亮前,肯定能有结果。至于宫里,有禁军统领盯着,不会再出乱子。” 楚玉弦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喝着茶水。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玉弦,”黎沉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还记得我们在边境的时候吗?那时候你说你是文臣,我还总笑话你手无缚鸡之力,结果后来看到你拔剑,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楚玉弦抬眼看向黎沉,:“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怎么不能提?”黎沉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想,等战事结束,就跟你一起回京,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每天一起喝酒,一起看兵书,多好。” 楚玉弦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有些发紧:“那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来没答应过。” 黎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着楚玉弦的侧脸,语气里带着失落:“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很疏离,不管是在边境,还是在京城,我总以为是因为我们的身份差距,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止是这样。” 楚玉弦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黎沉已经开始怀疑了,再这样下去,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黎沉,:“黎沉,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是将军,我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官员,我们之间,不该有太多牵扯。” “普通官员?”黎沉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玉弦,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真的只是个普通官员吗?你处理政务的能力,你对朝堂局势的判断,甚至你刚才面对刘公公时的气场,哪一点像个普通官员?” 楚玉弦的脸色白了白,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黎沉盯着他,:“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楚玉弦看着黎沉充满怀疑的眼神,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想告诉黎沉真相,想告诉他自己不是故意要骗他,可他更怕黎沉知道真相后,会彻底恨他,会拿着剑指着他,说他是欺瞒旧友的帝王。 “我……”楚玉弦张了张嘴,“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所以才隐瞒了一些事,没有别的目的。” “隐瞒一些事?”黎沉猛地站起身,车厢晃动了一下,他逼近楚玉弦,双手按在他两侧的车壁上,将他困在中间,“什么样的事,需要你从边境瞒到京城?什么样的事,让你连跟我说实话都不敢?” 楚玉弦的后背抵着冰冷的车壁,身前是黎沉带着压迫感的气息,他看着黎沉眼底的怒意和失望,眼眶忽然有些发红,却还是咬着牙,不肯说出真相:“黎沉,别再问了,我不会说的...” 他明明那么想知道真相,可看到楚玉弦这副模样,却又狠不下心再逼他。 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一步,一丝无奈:“好,我不问了!但我希望你记住,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秘密,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帮你。”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又酸、又涩,:“不用你假好心。” 黎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坐回对面的位置,拿起茶杯,却没再喝。 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是这安静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疏离。 马车很快到了驿馆门口,黎沉率先下车,然后伸手想扶楚玉弦,却被楚玉弦避开了。 楚玉弦自己跳下车,径直往驿馆里走,是在逃避。 刚才的追问,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远了些。 可他不甘心,他想知道楚玉弦的秘密,想知道这个人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事。 难道是二皇子与楚玉弦有什么关系?他逼的?明明是兄弟。 “将军,”暗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密报,“城西的密仓已经查到了,里面确实藏着大量的粮草和兵器,我们的人已经把那里围起来了,只等将军下令,就可以动手。” 黎沉接过密报,快速扫了一眼,点头:“好,让他们先盯着,别打草惊蛇,等明天天亮,再派人去清点,把所有的粮草和兵器都运回来。” “是。”暗卫领命离开。 黎沉看着驿馆里楚玉弦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也走了进去。 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楚玉弦身份的时候,清理二皇子的党羽才是最重要的事。 可他心里清楚,这个秘密,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拔出来,永远都不会舒服。 回到房间,黎沉刚坐下,就听到敲门声。他以为是暗卫,开口道:“进来。” 门被推开,楚玉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他走到黎沉面前,将披风递给他:“外面冷,你晚上要是还出去,记得穿上这个。” 黎沉愣住了,他看着楚玉弦递过来的披风,又看了看楚玉弦的脸,刚才在马车上的冷漠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你怎么……”黎沉接过披风,指尖碰到楚玉弦的手,还是凉的。 “我只是不想你冻着,耽误了正事。”楚玉弦别过脸,语气平淡,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掩饰什么,“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楚玉弦转身就想走,却被黎沉拉住了手腕。他回头,看向黎沉,眼底带着疑惑:“还有事?” 黎沉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认真:“玉弦,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都等你亲口告诉我,我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楚玉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挣开黎沉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黎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手里握着那件还带着楚玉弦的披风,他知道,自己对楚玉弦的在意,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朋友,甚至超过了他自己的想象。可这份在意,在楚玉弦的秘密面前,却显得那么脆弱。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楚玉弦是谁,不管他有什么秘密,自己都不会放弃。 他要等,等楚玉弦愿意告诉他真相的那一天,等两人能真正坦诚相对的那一天。 而此时,楚玉弦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着气。 他的心跳得飞快,黎沉刚才的眼神,黎沉说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藏不住了,身份暴露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 他走到桌前,拿起放在桌上的小佩剑。 那是黎沉在边境时送给他的,想起黎沉在边境时的模样,想起两人一起喝酒、一起看兵书的日子,眼眶忽然就红了。 “黎沉,”楚玉弦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无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我真的怕,怕你知道真相后,会恨我,会离开我。” 这场由谎言开始的羁绊,迟早会以最残酷的方式结束,可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放弃这份在边境上悄然滋生的感情,舍不得放弃那个让他又爱又怕的人。 第二天一早,黎沉就接到了暗卫的禀报:西郊的密仓已经清理完毕,共查获粮草十万石,兵器数千件,所有看守密仓的党羽都已被抓获;城南的绸缎庄也已被控制,暗线全部落网,从绸缎庄的密室里,还搜出了二皇子与敌国往来的密信,上面详细记录了二皇子谋反的计划和割让城池的承诺。 “很好,”黎沉看着手里的密信,“把这些证据都整理好,送到大理寺,让他们立刻立案调查,另外,把二皇子带过来,我要亲自审他。” 暗卫领命离开后,黎沉刚想去找楚玉弦,就看到楚玉弦从外面走了进来,带着疲惫。 “你怎么了?”黎沉连忙走过去,伸手想摸他的额头,却被楚玉弦避开了。 “没什么,”楚玉弦摇头,“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 “没睡好?”黎沉皱眉,“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我跟你说过,别把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要是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这里有我盯着。” “我没事,”楚玉弦勉强笑了笑,“二皇子的党羽清理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查到其他的线索?” “都清理得差不多了,”黎沉把手里的密信递给楚玉弦,“从绸缎庄搜出了二皇子与敌国往来的密信,证据确凿,等审完二皇子,就可以结案了。” 楚玉弦接过密信,快速扫了一眼,脸色更白了些。 他抬头看向黎沉,:“二皇子肯定不会轻易认罪,我们得想个办法,让他无话可说。” “放心,”黎沉语气笃定,“我已经让人把刘公公和其他党羽的供词都整理好了,只要把这些证据摆在二皇子面前,他就算想狡辩,也狡辩不了。” 第23章 第23章 楚玉弦点头,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密信,黎沉看着他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心,却也知道楚玉弦不想被人看穿脆弱,只能道:“你先回房休息一会儿,等二皇子带过来了,我再叫你。” “不用,”楚玉弦摇头,“我跟你一起审他,有些事,我想亲自问清楚。” 黎沉没再劝阻,只是道:“好,那你先坐会儿,我让人给你端点热茶过来。” 楚玉弦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那份密信,心里却乱得很。 他知道,二皇子的案子一旦结案,自己的身份就更难隐瞒了。 黎沉迟早会知道,他就是那个即将登基的新帝,就是那个他一直想要推翻的掌权者。 没过多久,暗卫就把二皇子带了过来。 二皇子穿着囚服,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些伤痕,看到黎沉和楚玉弦,眼神里满是恨意:“你们把我的人都抓了,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黎沉走到他面前,将那份密信扔在他脸上,“你自己看!你与敌国勾结,意图谋反,割让城池,背叛国家,这些证据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二皇子捡起地上的密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楚玉弦,声音发颤:“是你!是你陷害我!这些密信都是假的!是你伪造的!” “伪造?”楚玉弦站起身,走到二皇子面前,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冰,“二皇子不妨说说,这密信上的字迹,是我能仿得出来的?还是说,你与敌国使者在城南酒楼密谈时,也是我逼着你去的?” 二皇子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自己连私下密谈的事都被查得一清二楚,那些他以为天衣无缝的安排,原来早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暴露了。 黎沉看着二皇子失魂落魄的模样,语气里满是嘲讽:“怎么?说不出话了?你以为凭着几句‘伪造’,就能把通敌叛国的罪名抹掉?我告诉你,今天就算你不认罪,这些证据摆在陛下面前,你也难逃一死!” “陛下?”他眼神里满是疯狂,“你们还敢提陛下?楚玉弦,你别以为你藏得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官员,你是……” “住口!”楚玉弦的声音陡然提高,“二皇子,事到如今,你还想编造谎言污蔑朝臣?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黎沉皱了皱眉,刚才二皇子的话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向楚玉弦,发现楚玉弦正死死掐着掌心,显然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 “二皇子,”黎沉上前一步,挡住楚玉弦的身影,眼神锐利地盯着二皇子,“你刚才说玉弦是什么?把话说清楚!” 二皇子看着黎沉,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又癫狂:“黎沉,你真是个傻子!你到现在还被他蒙在鼓里!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礼部官员,他是皇……” “够了!”楚玉弦再次打断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刀,刀刃直指二皇子的喉咙,“二皇子,你要是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二皇子被刀抵着喉咙,却丝毫没有畏惧,反而笑得更疯:“怎么?被我说中了,急着杀人灭口了?楚玉弦,你以为你能一直瞒着他吗?等登基大典那天,你穿着龙袍站在高台上,看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你掏心掏肺!” “登基大典?”黎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头看向楚玉弦,“玉弦,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登基大典?” 楚玉弦的身体僵住了,他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看黎沉的眼睛。 他知道,二皇子的话已经把他逼到了绝境,再想隐瞒,已经不可能了。 “黎沉,你听我解释……”楚玉弦带着恳求。 “解释?”黎沉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一步步逼近楚玉弦,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解释你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你跟皇室有关?还是解释,你就是那个即将登基的新帝?” 二皇子看着两人反目,笑得更得意了:“黎沉,你现在明白了吧?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利用你的兵权,帮他稳住朝堂,帮他清理异己!你以为你们在边境的那些情谊,都是真的吗?那不过是他为了拉拢你,演的一场戏!” “闭嘴!”楚玉弦猛地转头,刀刃又往前送了半寸,划破了二皇子的皮肤,渗出一丝血迹。 二皇子却丝毫不惧,反而更加嚣张:“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楚玉弦,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欺骗他的事实!你看看他现在的眼神,他恨你!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了一样疼。 他想起在边境时,楚玉弦白袍染血的回眸,想起两人一起看兵书、一起喝酒的日子,想起楚玉弦总说自己是文臣,却在危急时刻拔剑保护他……那些他以为的真心相待,原来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玉弦,”黎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尽的失望,“他说的是真的吗?你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我?” 楚玉弦看着黎沉眼底的失望,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不是的!黎沉,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我隐瞒身份,只是因为我怕……我怕你知道我是帝王后,会恨我,会离开我!” “怕我恨你?”黎沉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悲凉,“你早就该想到,我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你一边享受着我对你的信任和在意,一边隐瞒着最重要的身份,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黎沉了,彻底失去了。 “黎沉,我知道我错了,”楚玉弦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该骗你,我不该隐瞒身份,你要怪我,要恨我,都可以,但是请你相信,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假的!” “感情?你所谓的感情,就是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吗?楚玉弦,我真后悔当初在边境认识你!如果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楚玉弦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黎沉的话,比任何刀都锋利,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就在这时,暗卫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将军,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老臣们听说二皇子被抓,以‘新帝未立,朝局动荡’为由,在宫门前静坐,要求立刻举行登基大典,拥立楚公子……不,拥立陛下登基!” 暗卫的话像一道惊雷,炸在黎沉的耳边。 他猛地转头看向楚玉弦,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陛下?他们说的陛下,真的是你?” 楚玉弦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黎沉,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绝望:“是我,我在边境时,就已经秘承王位了,回京后,一直以王弟的身份暂代政务,等着合适的时机登基。”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在暗中筹谋夺权,想推翻旧朝势力,却没想到,自己一直想找的“敌人”,竟然就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原来如此,我费尽心思要找的掌权者,竟然就是你,楚玉弦,你真是好本事啊。”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痛苦。 他想解释,想挽回,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将军,宫里的情况越来越危急了,老臣们已经开始冲击宫门了,”暗卫焦急地说,“禁军统领让我来请示,要不要派兵镇压?” 黎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 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个人恩怨的时候,宫门前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动乱。 “不能镇压,”黎沉的语气恢复了平静,“老臣们只是担心朝局动荡,并不是真心谋反,你去告诉禁军统领,让他先稳住老臣们,就说登基大典会尽快举行,让他们先回去。” “是。”暗卫领命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黎沉和楚玉弦两人。 黎沉看着楚玉弦,眼神里满是复杂:“你打算什么时候登基?” 楚玉弦看着黎沉,:“老臣们催得紧,恐怕……三天后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 “三天后?”黎沉点了点头,“也好,早点登基,也好让朝局稳定下来。”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不安:“黎沉,登基大典那天,你会来吗?” 黎沉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我是镇国将军,陛下登基,我自然会去。” 只是,那时的他,不再是楚玉弦的朋友,而是他的臣子。 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失落。 他知道,黎沉虽然会去参加登基大典,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彻底完了。 “黎沉,就算我们之间只剩下君臣关系,我也希望你能留在京城,帮我稳定朝局,守护这天下百姓。”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满是矛盾。 他恨楚玉弦的欺骗,却又放不下对他的感情。他更知道,现在的朝局动荡,百姓需要有人守护,而他作为镇国将军,有责任留在京城。 “我会留在京城,”黎沉的语气很平静,“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我肩上的责任。”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苦涩。 他知道,这已经是黎沉能给的最好的答案了。 “谢谢你,黎沉。” 黎沉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登基大典前,我不会再找你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黎沉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楚玉弦一个人在房间里,泪水无声地滑落。 楚玉弦看着黎沉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绝望。 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而这场悲剧,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皇宫里张灯结彩,却掩盖不住朝局的紧张。 老臣们站在宫殿两侧,眼神里满是期待和担忧。禁军统领带着士兵们守在宫殿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以防发生意外。 楚玉弦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皇冠,一步步走向皇位。 他的脸上带着帝王的威严,眼神里却满是疲惫和落寞。 他在人群中寻找着黎沉的身影,终于在武将的队列里看到了他。 黎沉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身姿挺拔,眼神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没有看楚玉弦,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一样。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刺痛。 黎沉还在恨他,还在怪他的欺骗。 登基仪式按照流程一步步进行,当司仪高声宣布“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时,老臣们纷纷跪拜,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玉弦坐在皇位上,看着下方跪拜的群臣,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知道,这个皇位,是用他和黎沉的感情换来的。 仪式结束后,群臣散去。楚玉弦独自坐在皇位上,看着空旷的宫殿,心里满是孤独。 就在这时,黎沉走了进来。 他走到宫殿中央,对着楚玉弦行了一个君臣之礼:“臣黎沉,参见陛下。”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复杂。 他想让黎沉起来,想跟他说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起来吧,宫里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黎沉站起身,眼神平静地看着楚玉弦:“陛下刚登基,朝局还不稳定,臣建议陛下尽快召开朝会,处理政务,稳定人心。” 楚玉弦点了点头:“朕知道了,明天就召开朝会。” 黎沉没有再说话,转身就想走。 “黎沉,”楚玉弦叫住他,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你……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帮朕吗?” 黎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臣是镇国将军,守护国家,辅佐陛下,是臣的职责,只要陛下心系百姓,励精图治,臣自然会尽心尽力辅佐陛下。” 说完,黎沉大步走了出去,没有再停留。 楚玉弦看着黎沉的背影,心里满是失落。 他知道,黎沉虽然会辅佐他,但是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从那天起,黎沉和楚玉弦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在朝堂上见面,讨论政务,却再也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 黎沉一心辅佐楚玉弦,帮他稳定朝局,处理政务,而楚玉弦也努力做一个好皇帝,心系百姓,励精图治。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楚玉弦总会想起在边境的日子,想起黎沉对他的好,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黎沉,也不会原谅自己当初的欺骗。 而黎沉,也总会在深夜里拿出那把小佩剑。 那是他在边境时送给楚玉弦的,后来楚玉弦又还给了他。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楚玉弦的欺骗,却也永远忘不了对他的感情。 他们的故事,从一场谎言开始,最终以君臣之礼结束。 这场跨越身份和立场的感情,最终还是输给了现实和欺骗,成了两人心中永远的遗憾,化为尘土飞散。 第24章 第24章 楚玉弦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御案上已堆了半尺高的奏折,最顶上那本摊开着,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全是老臣们联名请奏的“建议”,建议新帝将兵权暂交兵部尚书,建议将财政要务交由户部老臣打理,建议……桩桩件件,都在往“架空帝王”的路上走。 登基不过半月,那些曾在大典上高呼“吾皇万岁”的老臣,便露出了獠牙。 他们倚着“辅佐新帝”的名头,步步紧逼,连他调派禁军守卫宫门的旨意,都被以“惊扰朝臣”为由驳回。 “陛下,”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黎将军求见,就在殿外候着。” 楚玉弦猛地抬眼,“让他进来。” 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黎沉穿着一身劲装,未戴盔甲,他走进殿内,目光扫过御案上的奏折,最后落在楚玉弦身上,没行君臣礼,只抱臂站在殿中,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陛下这御书房,倒比我那将军府热闹,天天有人上门‘提建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大楚的主子是那些老臣。” 楚玉弦垂眸,抵着下唇,声音平静无波:“黎将军今日来,就是为了说这些闲话?” “闲话?”黎沉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御案前,俯身盯着他,“陛下觉得,那些老臣逼你交权、改旨意,是闲话?昨天户部把你批的赈灾粮款压着不发,今天兵部就敢拦你调兵的手谕,再这么下去,陛下这龙椅,怕是坐不稳了。” 楚玉弦抬眼,撞进黎沉的目光里。 那目光里有怒意,有嘲讽,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这是朕的朝堂,朕自有办法处理。”他别过脸,避开那道视线,“黎将军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朕还要批阅奏折。” “处理?”黎沉嗤笑一声,伸手拿起御案上那本联名奏折,扫了几眼,随手扔回案上,纸张发出“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御书房里格外刺耳,“陛下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奏折压在这里,等着他们变本加厉?还是说,陛下本就想当这个傀儡,省得费心?” “黎沉!”楚玉弦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身份!朕是帝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黎沉看着他眼底的愠怒,他想起边战上那个白袍染血的人,想起他站在血地里回眸的模样,再看眼前这个被朝堂束缚、连话都不敢说硬气的帝王,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身份?”他往前走了一步,几乎贴近御案,“陛下还记得边战吗?那时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你敢一人一剑挡敌军,敢跟我叫板,怎么一穿上龙袍,就成了这副模样?” 楚玉弦的身体僵了一下,那些血与火的日子,那些他刻意隐瞒身份、却能肆意挥剑的日子,是他登基后最不敢触碰的过往。 “此一时彼一时,”他声音低了下去,“朝堂不是战场,不能只凭刀剑说话。” “可朝堂比战场更脏!”黎沉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那些老臣拿‘祖制’当幌子,拿‘稳定’当筹码,实则是想把你当成他们手里的木偶!你以为你退让一步,他们就会知足?他们只会得寸进尺,直到把你架空,把大楚的江山变成他们的囊中之物!” 楚玉弦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他刚登基,根基未稳,老臣们背后牵扯着各方势力,稍有不慎,便是朝局动荡。他不能赌,也赌不起。 他身上扛着的,是大楚的百姓,是先皇留下的基业。 “朕知道该怎么做,”他抬起头,眸底恢复了帝王的冷静,“黎将军若是真心为大楚,便该做好自己的事,守护好边境,而不是在这里对朕的决策指手画脚。” 他知道楚玉弦有苦衷,可他更恨他的隐忍,恨他的退让,恨他明明握着帝王的权柄,却偏偏要受这些人的气。 “好,”他冷笑一声,后退一步,“陛下既然自有主张,那臣就不在这里碍眼了,只是臣要提醒陛下,等那些老臣把刀架到你脖子上时,别后悔今日的退让!” 说完,黎沉转身就走,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殿门被他“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御书房里的烛火晃了晃,落下几点烛泪。 楚玉弦坐在龙椅上,看着空荡荡的殿门,久久没有说话。 内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想重新点燃被风吹晃的烛火,却被楚玉弦抬手制止了。 “出去吧,”他声音低沉,“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楚玉弦拿起御案上那本联名奏折,那些熟悉的名字,都是先朝的老臣,都是曾在他面前表忠心的人,如今却成了逼他最紧的人。 他想起黎沉刚才的话,想起他眼底的怒意和失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他何尝不想像黎沉说的那样,拿起剑来,斩断这些牵绊?可他不能。 他是帝王,他的每一步都要考虑周全,不能只凭一时的意气用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内侍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陛下,户部尚书求见,说有要事启奏。” 楚玉弦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户部尚书,正是这次联名逼宫的领头人之一。 他这个时候来,怕是没什么好事。 “让他进来。”楚玉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殿门被推开,户部尚书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御案前,象征性地行了个礼,便直起身,目光落在楚玉弦身上,带着几分审视:“陛下,臣今日来,是为了赈灾粮款的事,昨日臣已跟陛下说过,如今国库空虚,赈灾粮款需从长计议,可陛下却执意要拨,臣以为,陛下此举,未免太过草率。” 楚玉弦看着他,:“南方灾情紧急,百姓们流离失所,若是再拖延下去,恐生民变。国库虽空,可总能凑出些粮款,先解燃眉之急再说。” “凑?”户部尚书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陛下倒是说得轻巧,国库的账目,臣比陛下清楚,如今各地军饷尚未发放,边境的粮草也需筹备,若是再拨出赈灾粮款,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动乱,臣以为,赈灾之事,还是等过些时日,国库充盈些再说不迟。” “等?”楚玉弦的声音冷了下来,“等过些时日,南方的百姓怕是都要饿死了!户部尚书,你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就该为百姓着想,而不是在这里跟朕讨价还价!” 户部尚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语气也硬了起来:“陛下,臣也是为了大楚的江山社稷着想,若是因为赈灾而导致军饷拖欠、边境不稳,这个责任,陛下担得起吗?” 楚玉弦猛地一拍御案,站起身,指着户部尚书,声音带着怒意:“放肆!朕是大楚的帝王,江山社稷的责任,自然由朕来担!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赈灾粮款,朕今日定要拨!你若是再敢阻拦,休怪朕不客气!” 户部尚书没想到楚玉弦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陛下倒是有帝王的架子,可不知陛下有没有帝王的实权,臣今日把话撂在这里,没有朝臣们的同意,这赈灾粮款,陛下一分钱也别想从国库拿走!” “你!”楚玉弦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户部尚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户部尚书说的是实话。 如今国库的钥匙掌握在户部手里,没有朝臣们的同意,他就算是帝王,也调不出一分钱。 户部尚书看着楚玉弦气得通红的脸,心里满是得意。 他知道,新帝刚登基,根基未稳,根本不敢对他们这些老臣怎么样。 “陛下,”他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几分威胁,“臣劝陛下还是三思而后行。若是执意要跟朝臣们作对,恐怕对陛下的皇位,没有什么好处。” 楚玉弦看着他,眼底满是失望和愤怒。他没想到,这些曾受先皇恩惠的老臣,如今竟会为了权力,不惜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甚至威胁他这个帝王。 就在这时,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身影带着满身的戾气走了进来。 黎沉手里握着剑,剑刃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他走到户部尚书身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猛地摔在地上,:“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户部尚书被摔得头晕眼花,抬头看到黎沉眼底的杀意,吓得浑身发抖:“黎……黎将军,你……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御书房,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你竟敢在这里放肆!” “放肆?”黎沉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你一个乱臣贼子,也配说放肆?你刚才威胁陛下,逼陛下做傀儡,怎么不说自己放肆?” 户部尚书被踩得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黎将军,你……你别血口喷人!我只是在跟陛下商议国事,何来威胁之说?” “商议国事?”黎沉的脚又用力了几分,“商议国事需要威胁陛下?商议国事需要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你这种败类,也配当户部尚书,也配食君之禄!” 楚玉弦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又惊又急。 他知道黎沉的性子,若是真的动了怒,怕是会当场杀了户部尚书。“黎沉,住手!”他开口阻止,“这里是御书房,不能动手!” 黎沉回头看了楚玉弦一眼,却依旧没有松开脚:“陛下,这种乱臣贼子,留着只会后患无穷,今日若是不杀了他,他日他定会变本加厉地逼你!” “朕知道,”楚玉弦走到黎沉身边,看着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户部尚书,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威严,“但他是朝廷命官,不能就这么杀了,若是杀了他,只会让其他朝臣更加恐慌,反而不利于朝局的稳定。” 黎沉看着楚玉弦,心里满是无奈。 他知道楚玉弦说得有道理,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陛下想怎么办?就这么放了他,让他继续逼你?” 楚玉弦沉默了片刻,看着地上的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朕念你是先朝老臣,今日就饶了你这一次,若是再敢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旧情!你现在就滚出去,把赈灾粮款给朕拨下来,若是明日之前,朕看不到粮款送到南方,你就自己去大理寺领罪!” 户部尚书看着楚玉弦眼底的杀意,又看了看身边黎沉那把沾血的剑,知道今日若是不答应,恐怕真的走不出这御书房。 他连忙点头:“臣……臣遵旨!臣这就回去安排,明日之前,定将赈灾粮款拨下去!” 黎沉松开脚,冷声道:“滚!” 户部尚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踉跄着跑出了御书房,连官帽掉在地上都没敢捡。 殿门再次关上,御书房里只剩下楚玉弦和黎沉两人。 楚玉弦看着黎沉身上的血迹,皱起了眉头:“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黎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什么,刚才在宫门外遇到几个户部尚书的手下,想拦我,被我教训了一顿,不小心沾了点血。” 楚玉弦看着他轻描淡写的模样,心里清楚,黎沉刚才肯定是听到了他和户部尚书的对话,才会冲进来帮他。 “你不该这么冲动,”他语气放缓了些,“若是被其他朝臣看到,怕是会说你以下犯上,对朕不利。” “怕什么?”黎沉走到楚玉弦面前,“只要能帮陛下,就算是背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我也认了,陛下,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你身边,帮你挡下所有的麻烦。” 黎沉虽然嘴上对他不客气,心里却一直是为他着想的。 “黎沉,”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沙哑,“谢谢你。” 黎沉看着他,笑了笑:“陛下跟我还客气什么?只是陛下,你不能总是这么隐忍,那些老臣就是看准了你不敢对他们怎么样,才会这么放肆,你若是再这么退让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架空。” 楚玉弦沉默了。 他知道黎沉说得对,可他现在,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知道,”他抬起头,看着黎沉,“可我刚登基,根基未稳,不能轻举妄动,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稳住了朝局,定会好好收拾这些乱臣贼子。” 黎沉看着他点了点头:“好,我等你,不过陛下,若是那些老臣再敢逼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分毫。” 楚玉弦看着黎沉,心里满是感激。 有黎沉在身边,他就多了一份底气,多了一份勇气。 “好了,”黎沉拍了拍楚玉弦的肩膀,“陛下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了,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我会让人盯着那些老臣,不会让他们再给陛下添麻烦。” 楚玉弦点了点头。 黎沉走出御书房,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光,户部尚书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其他老臣也不会轻易放弃。 一场血雨腥风,怕是在所难免了。 他握紧了手里的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帮楚玉弦稳住皇位,帮他扫清那些乱臣贼子。 他不会让楚玉弦变成一个傀儡帝王,更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他分毫。 御书房里,楚玉弦坐在龙椅上,看着黎沉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黎沉的承诺,不是说说而已。 他拿起御案上的奏折,重新开始批阅。 只是这一次,他的指尖不再颤抖,眼底也多了几分坚定。 他不能再退让下去了,为了自己,为了黎沉,也为了大楚的百姓,他必须拿起帝王的权柄,斩断那些牵绊,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他握着笔,却迟迟没落下。 方才探子来报,敌军国王亲赴前线督战,连带着调来了三支精锐骑兵,原本就胶着的战事,这下更添了几分棘手。 按常理,该在信里把军情说得详细些,让楚玉弦在京城能安心调度粮草,可他盯着信纸顶端“陛下亲启”四个字,竟鬼使神差地想先写些别的。 比如帐外新煮的胡茶太涩,不如京城御膳房的雨前龙井。 比如夜里值哨的士兵说看到了流星,让他想起边战那年楚玉弦指着星空说“文臣也懂星象”时的模样。 比如……他想问问楚玉弦... 从敌军新增的兵力部署,到己方粮草的缺口,再到接下来打算采用的游击战术,每一条都写得清晰明了,最后却在信末多添了一行:“近日降温,帐中炭火充足,陛下无需挂心。” 第25章 第25章 写完他又觉得不妥,想把那行划掉,手指悬在纸上顿了顿,终究还是收了笔。 暗卫进来取信时,他特意叮嘱:“路上小心,别让信受潮。”暗卫愣了愣,以往将军只关心军情是否准时送达,还是头一次在意信笺的干湿,却也没多问,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黎沉站在帐口,看着暗卫的身影消失在风沙里,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他想起楚玉弦登基那天,自己站在武将队列里,看着高台上穿龙袍的人,只觉得陌生又刺眼。 可如今隔着千里,竟会因为一句没说出口的“注意保暖”,而心神不宁。 三日后,楚玉弦的回信到了。 黎沉拆开信时,信里先是逐条回应了军情:粮草已从江南调运,预计十日内能到,补充的兵力由禁军统领亲自押送,会绕开敌军的眼线,甚至还针对他的游击战术,提了两点改进建议,连敌军可能反扑的方向都预判到了。 直到信纸末尾,才看到一行稍小些的字:“将军身处前线,需多添衣物,莫要像边战时那般,总等着旁人提醒才记得保暖。” 黎沉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接下来的一个月,两人的密信往来不断。 有时是黎沉写前线的战事进展,说今日打了场小胜仗,缴获了敌军的几匹好马,有时是楚玉弦写京城的情况,说老臣们不再提架空之事,开始专心处理政务。 信里从不提过往的矛盾,也不说那些没说透的情愫,只说眼前的事,却总在末尾添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叮嘱。 楚玉弦会说“御膳房新做的肉脯,已让人送去军营”,黎沉会回“帐中还有去年的梅子酒,等战事结束,与陛下共饮”。 可战事并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顺利。 敌军国王亲自督战,士气大涨,几次主动出击,黎沉的军队虽奋力抵抗,却也折损了不少兵力。 更棘手的是,敌军开始切断他们的粮草补给线,若再拖下去,恐怕会陷入绝境。 黎沉在帅帐里召集将领商议对策时,眉头紧锁。 有人提议死守待援,有人说主动突围,争论了半天也没个定论。 直到帐外传来暗卫的声音,说有陛下的密信,他才暂停了商议,快步走出去取信。 楚玉弦的信比往常短些,字迹却有些潦草,显然是写得匆忙。 信里只说两件事:一是粮草已改道,会从另一条小路送来,让他放心。 二是他提议“擒贼先擒王”,只要斩杀敌王,敌军群龙无首,战事自会瓦解。 黎沉看着“擒贼先擒王”五个字,这办法虽好,却凶险至极,敌王的营帐外定有重兵把守,稍有不慎便是有去无回。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回信拒绝,可刚拿起笔,就看到信纸背面还有一行字:“我与你同去,赌谁先得手。” 黎沉的手顿住了,笔杆差点从手里滑落。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反复看了几遍,确认那行字确实是楚玉弦的笔迹。楚玉弦是帝王,怎么能亲自犯险?若是出了差错,大楚的江山怎么办? 他当即写了回信,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可亲赴险境!此事臣自有安排,陛下只需在京城坐镇即可,勿要再提同去之事!” 信送出去后,黎沉却坐立难安。 他太了解楚玉弦的性子了,看似冷淡,却比谁都固执,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当年在边战,明明是“文臣”,却偏要冲在前面挡敌军;就像登基后,明知老臣们逼宫,却不肯轻易退让。 果然,三日后收到的回信里,楚玉弦只字未提放弃。 信里写得很平静:“将军可知,当年边战我为何要救你?并非是为了所谓的‘文臣道义’,而是觉得你是个能护百姓的好将军。如今国难当头,我这个帝王,总不能躲在京城,让将军一人在前线拼命。” “况且,”信的末尾写道,“我剑法虽不及将军,却也能自保。你若怕我拖后腿,便跟我赌一场,谁先杀了敌王,谁就赢,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黎沉看着那行字,心里又气又疼。 气他不知轻重,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 疼他明明是帝王,却总想着跟自己并肩作战,而不是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他自己也劝不动楚玉弦了。 当晚,黎沉让人整顿行装,做好潜入敌军营地的准备。 他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就算赌,他也要赢,要让楚玉弦平安回去。 五日后的夜里,月色暗沉,适合行动。 黎沉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怕楚玉弦出什么意外,又想早点见到他。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走了出来。 楚玉弦穿着普通士兵的衣服,头发束得简单,脸上还沾了些尘土,若不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黎沉几乎认不出他。 “将军久等了。”楚玉弦的声音比往常低些。 黎沉看着他,心里的火气还没消,语气却软了下来:“陛下怎么来了?路上没遇到危险吧?” “放心,”楚玉弦笑了笑,这是他登基后,黎沉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么轻松,“我乔装成士兵,一路都很顺利。倒是将军,这身夜行衣穿在你身上,倒比盔甲顺眼些。” 黎沉愣了愣,随即也笑了:“陛下这话,是在嘲讽臣粗人一个?” “不敢,”楚玉弦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当年的傲娇,“只是觉得,将军不穿盔甲的时候,倒像个能好好说话的人。” 两人不再多言,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敌军营地。 营地外的守卫比想象中更森严,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哨兵,手里的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黎沉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哨兵的视线,偶尔回头看一眼楚玉弦,怕他跟不上。 楚玉弦却很从容,脚步轻盈,跟在他身后,像当年在边战一样,总能精准地避开危险。 走到一处转角时,突然有两个哨兵朝这边走来。 黎沉立刻停下脚步,将楚玉弦拉到身后,手按在腰间的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楚玉弦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旁边的草堆。 两人迅速躲进草堆里,屏住呼吸,看着哨兵从身边走过。 等哨兵走远后,黎沉才松了口气。 楚玉弦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推开他的手,低声说:“将军,我们该走了。” 他继续往前走,却比刚才更小心地护着楚玉弦,几乎是把他挡在自己的影子里。 “朕能自保。”楚玉弦察觉到他的动作,低声说道。 黎沉却没回头,语气坚定:“现在你不是帝王,是楚玉弦,我护着你,天经地义。” 楚玉弦愣了一下,没再说话,只是脚步慢了些,紧紧跟在黎沉身后。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敌王的营帐附近。 营帐外守着数十名精锐士兵,个个手持长刀,眼神警惕地盯着四周,想要进去绝非易事。 黎沉和楚玉弦躲在不远处的帐篷后面,低声商议对策。“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楚玉弦说,“你趁机潜入营帐,斩杀敌王。” “不行!”黎沉立刻反对,“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还是我去吸引注意力,你……” “将军忘了我们的赌约?”楚玉弦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笑意,“谁先杀了敌王谁就赢。若是我连吸引注意力都做不到,岂不是输定了?” 黎沉看着他眼底的坚定,知道自己又劝不动他了。 他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楚玉弦:“这个你拿着,若是遇到危险,别硬撑,一定要等我来救你。” 楚玉弦接过短刀,点了点头:“将军也一样,别太心急。” 两人约定好时间,楚玉弦深吸一口气,悄悄绕到营帐的另一侧,捡起一块石头,用力砸向旁边的兵器架。 “哐当”一声响,瞬间吸引了守卫的注意力。 “谁在那里?”守卫们立刻警惕起来,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黎沉趁机从阴影里冲出来,几下就解决了剩下的几个守卫,迅速钻进敌王的营帐。 营帐里,敌王正坐在案前看地图,听到动静,猛地抬头,刚想喊人,就看到黎沉手里的剑已经刺了过来。他来不及躲闪,剑刃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黎沉拔出剑,敌王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心里松了口气,刚想出去找楚玉弦,就听到营帐外传来一阵厮杀声,还夹杂着楚玉弦的声音。 黎沉心里一紧,立刻冲出营帐,只见楚玉弦被一群敌军士兵围攻。 他身上已经沾了些血迹,手里的短刀挥舞得有些吃力,显然是寡不敌众。 “玉弦!”黎沉大喊一声,提剑冲了过去,解决了围攻楚玉弦的士兵。 楚玉弦看到他,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推开黎沉。 黎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支长枪从楚玉弦的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玉弦!”黎沉目眦欲裂,冲过去斩杀了那个士兵,然后一把将楚玉弦抱在怀里。 楚玉弦靠在黎沉的怀里,呼吸微弱。 他看着黎沉,笑了笑,:“黎沉……我输了……没先杀了敌王……” 黎沉的手在颤抖,他想捂住楚玉弦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鲜血。 “别说话,”他声音哽咽,头埋在他的胸前,“我带你回去,我们找最好的大夫,你一定会没事的!” 楚玉弦轻轻摇了摇头,抬起他的头,摸了摸黎沉的脸,“没用的……”他顿了顿,“当年边战……我回眸看你……是觉得……你很好看……” 话音落下,楚玉弦的手彻底垂落,眼睛也缓缓闭上了。 黎沉抱着楚玉弦的尸体,坐在敌军营地的血泊中,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敌军看到敌王被杀,又听到黎沉的嘶吼,顿时乱作一团,开始四处逃窜。 战争就这样结束了,黎沉赢了,却永远失去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 黎沉抱着楚玉弦,久久没有动。 直到天亮,他才缓缓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楚玉弦的尸体抱起来,一步步朝军营走去。 他的背影在光中显得格外孤单,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天下再没有那个穿白袍的“文臣”,也没有那个傲娇的帝王。 只剩下他一个人,守着一座空坟,和一段再也无法回头的过往。 第26章 第26章(完) 冬至,大雪夜。 他坐在墓碑前,温了一壶酒,倒了两杯,一杯洒在墓前,一杯自己喝了。 他摸着墓碑上“楚玉弦”三个字,轻声说:“今年京城下了好大的雪,像你当年穿的白袍……我今天又梦到你了,梦到你还穿着白袍,在边战上回头看我,还是那么傲娇,说我笨……” 黎沉哭笑道。 “我爱上你了,当我真有勇气对你说时,发现早就错过了。” 他看着天,头发已被雪染白,此生也算是共白头了,黎沉起身,拍拍身上的雪,喝了口酒就回去了,屋烛火摇曳,他坐在桌前,写了封故书,内容是―― “等开春,我就来陪你了……到时候,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已经说了无数遍,那年战场,朝廷... 如今大楚早就没有了皇的统治,他们自由了。 他脱下衣服,来到浴房,用冷水冲洗着身子,转过身,又好像听到了楚玉弦在说:“着凉了怎么办?生病没我照顾,我会心疼的。” 黎沉愣了一下,眼角落下了一滴思念的泪水。 “我后来问过当年的小兵,他们说你那时明明自己都受了伤,还硬撑着帮他们包扎,嘴上却嫌他们麻烦……玉弦,你还是这么别扭。” 他自言自语,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兵士们说,将军为了废帝疯了,也有的说,将军沦陷,早已无法脱身。 “我是病了,病的还不轻。” “楚玉弦,我爱你。” 第27章 第27章 一位老仆蹲在雪地里,伸手碰了碰黎沉的手腕,只触到刺骨的凉。 他叹了口气,颤巍巍地将黎沉手里的小佩剑轻轻抽出。 剑刃上还沾着暗红的血,顺着剑鞘滴在雪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像极了当年边战上楚玉弦白袍染血的模样。 “将军,您这又是何苦……” 老仆絮絮叨叨地说着,从怀里掏出黎沉早早就备好的布帛,那上面是他亲笔写的字,只有一句:“合葬,勿立碑,唯伴玉弦。” 老仆唤来两个年轻的仆役,小心翼翼地将黎沉的身体抬起来。 抬动时,黎沉胸口贴身放着的那卷画掉了出来,正是他画的边战回眸图。 画纸被雪打湿了一角,却没损坏画中那抹白袍的身影,老仆捡起来,轻轻拂去雪,放进了棺木里。 他记得黎沉说过,这画要带着,好让楚玉弦再看看当年的自己。 挖墓的时候,雪还在下。 仆役们一锹一锹地挖着楚玉弦墓旁的土,老仆站在一旁,看着那座立了七年的墓碑,忽然想起七年前黎沉刚守墓时的模样:那时他还穿着将军铠甲,每天都要对着墓碑说上半个时辰的话,有时骂楚玉弦“骗子”,有时又红着眼眶说“想你”,活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陛下,将军来陪您了,”老仆对着墓碑轻声说,“您可别再跟他置气了,他这七年,苦得很。” 棺木放进新挖的墓坑时,老仆特意将黎沉的棺木往楚玉弦那边挪了挪,让两具棺木挨得近一些。 他把那把小佩剑放在两具棺木中间,又将那卷画铺在黎沉的胸口,做完这些,才示意仆役填土。 雪落在新填的土上,很快就盖了一层白。 老仆拿着刻刀,在原来的墓碑旁蹲下,按照黎沉的遗愿,一笔一划地刻下“黎沉,伴玉弦于此”七个字。 刻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刻到“伴”字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雪地里。 “将军,陛下,往后这陵墓里,就不冷清了。” 老仆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又看了一眼两座坟的方向,才慢慢转身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风卷着雪过来,绕着墓碑转了两圈,像是在回应什么。 树上的积雪被风吹落,落在新刻的字上,轻轻覆盖住那行小字,只留下一点模糊的痕迹,仿佛在说:这世间的牵绊,本就该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几日后,有曾经跟着黎沉打仗的老部下赶来。 他们站在陵墓前,看着那座只有一行小字的墓碑,沉默了许久。 其中一个老部下忽然开口:“将军当年在战场上说,要护陛下周全,如今,倒是真的护了一辈子。” 另一个人接话:“陛下当年登基时,私下里跟我说,最怕将军恨他!现在好了,他们在一块儿,将军该不会再恨了吧?” 没人回答,只有风雪吹过槐树的声音,又好像有谁在轻轻哼着当年边战上的军歌,又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在低声说着话。 有个年轻的士兵好奇地问:“前辈,这两位是谁啊?为什么连墓碑都没有?” 老部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是两个很倔的人,一个嘴硬,一个认死理,吵了一辈子,也牵挂了一辈子!现在他们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咱们就别打扰了。” 说完,老部下对着陵墓的方向拱了拱手,带着其他人慢慢离开了。 此后,再有人路过这片陵墓,都只看见一棵老槐树,树下两座坟,被枝叶遮得严严实实。 春末的时候,槐花开了,白色的花瓣落在坟上,像撒了一层雪,冬天落雪时,雪盖在坟上,又像裹了一层白纱。 偶尔有赶夜路的人说,雪天里能看见槐树下站着两个身影:一个穿白袍,袖口沾着点墨痕,眉眼间带着点傲,一个穿铠甲,手里握着一把小佩剑,穿铠甲的人总爱跟在穿白袍的人身后,絮絮叨叨地说“你当年骗我好苦”,穿白袍的人就哼一声。 有一次,赶夜路的人还听见穿白袍的人说:“黎沉,你画的那幅画,丑死了。” 穿铠甲的人笑着回:“丑你还看了这么久?” 穿白袍的人没再说话,却有风吹过,带着槐花的香,像是谁在偷偷笑。 后来,老槐树的枝干越来越粗,根系顺着两座坟的方向蔓延,将两具棺木都缠绕住,像是要把这两个人的羁绊,永远地拴在一起。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再没人记得这里埋着一位帝王和一位将军,只记得每逢雪天,槐树下总有两个身影,站着说话,再也没有分开过。 而那把被放在两棺之间的小佩剑,在岁月里慢慢生了锈,却始终保持着出鞘时的姿态,像是在守护着这份跨越生死的、又爱又恨的终局。 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没有帝王与将军的对立,没有身份与谎言的隔阂... 只有黎沉和楚玉弦,在这片寂静的陵墓里,终于能是好好说一句:“我也爱你。” 第28章 第28章 敌王帐前的血味还没散干净,黎沉用染血的剑挑开帐帘时,楚玉弦正靠在案边喘着气,听见动静,他抬眼,笑了笑:“黎沉,你倒比我快了半步。” 黎沉收剑入鞘,快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看了看,确认只是皮外伤才松了口气,语气却硬邦邦的:“陛下逞能的本事,倒是比当年边战更甚。” “赌约我输了。”楚玉弦抽回手,轻轻碰了下他溅了血的衣襟,“说吧,要我应你什么事。” “回去再说。”黎沉扯过一旁干净的披风裹在他身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敌军群龙无首早已溃散,归途倒比来时顺遂。 楚玉弦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偶尔睁眼,总能看见黎沉坐在对面盯着他。 “将军总看我做什么?”楚玉弦挑眉,“怕我赖账?” “怕你再拿性命当玩笑。”黎沉喉结动了动,“你是帝王,不是当年那个能跟着我冲阵的‘文先生’。” 楚玉弦忽然倾身靠近:“那在将军心里,是‘文先生’更重要,还是现在的我更重要?” 他想起边战那年,白袍少年提着剑挡在他身前,血溅在脸上也笑得张扬:“都重要。” 这话没头没尾,楚玉弦却懂了。 他靠回软垫上,没再追问。 回到京城时天刚蒙蒙亮,御书房的奏折还堆着,黎沉却直接把人带回了寝宫。 内侍想上前伺候,全被他拦在了外面:“陛下累了,谁也不准来扰。” 楚玉弦坐在床边看他忙前忙后,倒了温水递过来:“黎沉,你逾矩了。” “逾矩的事我做的还少?”黎沉把他按到床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扣,“臣等不及了。” 他放柔了力道,抬头时撞进楚玉弦含笑的眼里,“陛下故意的?” “哪敢。”楚玉弦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只是没想到,黎将军还有这么细的心思。” 黎沉拍开他的手,却没起身,就这样看着他:“赌约的事,我想好了。” “嗯?” “留在这里,陪我三天,不准看奏折,不准见朝臣,就当……就当是给我个谢礼,谢陛下肯跟我一起涉险。” 楚玉弦看着他眼底的恳切,忽然笑出声:“将军这谢礼,倒像是在软禁朕。”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点了头,“准了。” 黎沉吻上他的唇,从喉结,到胸口上,“陛下,给不臣碰?” 楚玉弦红着脸,点了点头,“但是...”,猛的一下,他翻过身,把头埋在枕上,手抓着被子,求饶着、哭着,外的人识趣,离开了。 “陛下...还骗臣吗?嗯?”他的声音沉了沉,舔了舔手指,继续刚才的事,楚玉弦弓着背,想求黎沉慢点... “陛下怎么不说话?是因为陛下...”他的手一直在动,随后又吻上楚玉弦的唇,直到了他软软地躺在床上,眼含泪水。 “黎沉,真坏...” 这句话让他后悔说出来了,黎沉坐在楚玉弦大腿上,手还摸着,“陛下这样子,还真好看呢,不如,来玩点好玩?” 楚玉弦不想动了,“洗...” 他立马明白,于是抱起楚玉弦,往寝宫后面的温泉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御书房彻底冷清下来,朝臣们虽急得团团转,却被黎沉派人拦得死死的。 那天后,寝宫倒是难得的安静,楚玉弦没再提朝政,黎沉也没说军务,倒真像两个寻常人。 清晨黎沉会去御膳房盯着做早点,楚玉弦就靠在窗边看他忙,偶尔喊一句“少放糖”,黎沉总会回头瞪他一眼,却还是乖乖照做。 午后阳光好,两人就坐在榻上翻兵书,楚玉弦指着上面的战术点评几句,黎沉便接着往下说,偶尔意见相左,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却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到了第三晚,楚玉弦靠在黎沉肩上,:“当年你总说我是文臣,不懂打仗,现在信了?” “早信了。”黎沉侧头看他,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发顶,“边战那次你一人挡下三个敌兵,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文弱书生。” 楚玉弦抬眼,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忽然问:“黎沉,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黎沉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否认,只是声音更低了:“是,从你白袍染血回头看我的那天起。” 楚玉弦笑了,主动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黎沉浑身一震,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呼吸交缠间,全是压抑了多年的情愫。 第四天清晨,楚玉弦先醒的。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黎沉,悄悄起身穿好龙袍。 黎沉醒来时,榻边已经空了,只留着一丝余温。 他走出寝宫,远远就看见楚玉弦站在宫门口,朝他招手:“黎将军,该上朝了。” 黎沉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赌约到期了。”楚玉弦侧头看他,“不过,下次若再打赌,我定要赢回来。” “奉陪到底。”黎沉笑了。 只是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在,边境的隐患未消,可只要身边有彼此,再难的路,也能走下去。 御书房的奏折依旧堆积如山,楚玉弦坐在龙椅上,黎沉站在他身侧,像从前无数次那样。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眼神交汇时,多了些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柔。 第一个冬至来得悄无声息,御书房的铜炉燃着银丝炭,暖意裹着淡淡的松木香漫开来。 楚玉弦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抬头就见黎沉立在案旁,手里捧着个白瓷碗,热气氤氲了眉眼。 “刚从御膳房端来的,冬至该吃饺子。”黎沉把碗推过去,“陛下这手凉得像冰,回头我让人再添个手炉。” 楚玉弦叉起一个咬开,香气漫出来,烫得他微微皱眉。 黎沉见状立刻递过温水,语气带着惯有的数落:“慢着点,没人跟你抢。” “黎将军现在倒像个老妈子。”楚玉弦含着饺子含糊道,眼角却弯着,“比当年边战骂我逞能时温柔多了。” 黎沉耳尖微热,别开脸却没反驳,只伸手替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吃完早些歇息,明日还要去西郊猎场。” 夜猎是前几日定下的,说是巡查京畿防务,实则是两人难得的清闲。 次日天未亮,黎沉就守在宫门口,见楚玉弦穿着常服出来,眉头当即皱起:“怎么不穿厚些?山里风大。” “跟将军出来,还怕冻着?”楚玉弦笑着翻身上马,缰绳往他手里递了递,“黎将军,比一比?” 马蹄踏碎晨雾,两人一前一后奔出城门。 楚玉弦马术不算顶尖,却总爱跟黎沉较劲,跑了半程便有些吃力。 黎沉放缓速度与他并行,故意逗他:“陛下这速度,怕是连兔子都追不上。” “那可未必。”楚玉弦偏头看他,忽然勒住缰绳,“你看那边。” 不远处的树丛里藏着只小鹿,正低头啃食枯草。 黎沉刚要搭弓,被楚玉弦按住手腕:“别伤它,怪可怜的。” “陛下倒是心软。”黎沉收了弓,却趁他不备在他腰上捏了把,“不过,心软的陛下上次批奏折,可是把户部尚书骂得狗血淋头。” 楚玉弦拍开他的手,:“那是他该骂,倒是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话虽硬气,却往他身边凑了凑,两人的马肩并肩走着。 第一个春日是在京郊的别院过的。 朝臣们被黎沉以“陛下需静养”为由拦在京城,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楚玉弦坐在廊下翻书,黎沉在一旁修剪花枝,剪刀开合间,落了满地粉白的花瓣。 “黎沉,”楚玉弦忽然开口,“去年你说的远山,什么时候带朕去看看?” 黎沉顿了顿,抬眼望向南边:“等过了汛期,那边山路好走些,陛下想去,臣便陪你。” “不是陪朕,是我们一起去。”楚玉弦纠正他,书页上的山水图,“不带侍卫,不摆仪仗,就像当年在边战那样。” 黎沉放下剪刀走过去,蹲在他面前仰头看他:“好,我们一起去。” 第二个冬至,他们真的去了远山。没有随从,只带了简单的行囊。山脚下的农户给了他们两间偏房,夜里围在火塘边烤红薯,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脸上发烫。 “这里的红薯比御膳房的甜。”楚玉弦咬了一口,烫得直呼气。黎沉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炭灰,指尖在他唇上轻轻蹭了下:“慢点吃。” 夜深时,楚玉弦被冻醒,翻身就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黎沉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冷?” “嗯。”楚玉弦往他怀里缩了缩,“黎沉,你是不是早就想这样了?” 黎沉的手臂收得更紧,:“是,从见你的第一天起,就想把你护在身边。” 那夜的火塘渐渐熄了,帐内的温度却越来越高。 黎沉的动作很轻,吻落在他眉眼间,楚玉弦拉着他的衣襟,在他耳边低唤“黎沉”,声音里带着细碎的颤意,却没有半分抗拒。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盖住了帐内所有的声响,只留下满室的温情。 这是第三个春日来得格外早,远山的桃花开得漫山遍野。 两人坐在崖边,楚玉弦靠在黎沉肩上,看着远处的云海翻涌。 “明年冬至,我们还来这里。”楚玉弦说。 “好。”黎沉应着,低头在他发间印下一个吻。 “后年也来。” “嗯。” “以后每一年都来。” 黎沉转头看他,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好,每一年都来。” 如今,朝堂的纷争还在,边境的烽火或许仍会燃起,此刻,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漫山桃花与无尽岁月,便已足够。 第29章 第29章 中秋番外 中秋夜的月色格外清亮,泼洒在御花园的桂树上,楚玉弦披着件浅天蓝披风,倚在观景台的栏杆旁,指尖捻着片刚落下的桂花瓣,目光却落在通往园门的石板路上。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盔甲特有的沉响,他没回头,嘴角却先勾了起来:“黎将军倒是会卡点,再晚些,朕的月饼都要凉了。” 黎沉走上前,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时,热气裹着甜香漫出来。 里面是刚出炉的莲蓉月饼,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小壶温好的桂花酒。“御膳房刚做的,怕陛下等不及,一路跑过来的。”他说着,伸手替楚玉弦拢了拢披风边角。 楚玉弦转过身,见他鬓角沾着片桂花瓣,伸手替他拂去,黎沉拿起一块月饼递过去:“陛下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咬下一口,莲蓉的绵密混着桂花的清香,楚玉弦眯起眼,像只满足的猫:“比去年的好,看来御膳房的师傅是下了功夫。” 他顿了顿,看向黎沉,“你去年说要学做月饼,怎么今年没见你露一手?” 黎沉别开脸咳了声:“练了几次,要么烤糊了,要么馅包不住,怕浪费食材,就没敢拿来给陛下丢人。” 楚玉弦笑出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腕:“下次烤糊了也拿来,朕不嫌弃,总好过你藏着掖着,让朕连‘黎将军牌月饼’的样子都见不着。” 黎沉顺着他的力道靠近半步,他拿起酒壶,给两个酒杯斟满酒,递了一杯给楚玉弦:“陛下还记得边战那年的中秋吗?当时咱们在帐篷里,就着一块硬饼子喝酒。” “怎么不记得?”楚玉弦接过酒杯,与他的杯沿轻轻一碰,“你当时还跟我抢最后一块饼子,说我是文臣,吃不了苦,结果自己啃得嘴角都是渣。” 两人相视一笑,酒液入喉,带着桂花的甜,冲淡了过往的苦涩。 黎沉看着楚玉弦眼底的月光,忽然开口:“陛下,其实当年祭天那日,我剑架在你颈上时,手一直在抖。” 楚玉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望他:“朕知道。” “你知道?” “朕当然知道。”楚玉弦放下酒杯,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手背,“你虽恨朕瞒你,却从没想过真的伤朕,就像当年刺客刺杀朕,你明明可以不管,却还是挡在了朕身前。” 黎沉喉结动了动,伸手握住他的手,:“玉弦,以前是我太固执,总把权位看得太重,忽略了你的心意,若有来生……” “没有来生。”楚玉弦打断他,眼神却软下来,“朕不要来生,只要今生,以后每一个中秋,你都要陪朕吃月饼、喝桂花酒,不准再像去年那样,借口军务忙躲着朕。” 黎沉握紧他的手,用力点头:“好,以后每一个中秋,臣都陪陛下过。不躲,不避,不放手...。”又沉默了一下,“不离开。” 黎沉俯身,轻轻吻上楚玉弦的唇,楚玉弦闭上眼,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托付给这个曾剑指自己王座,却也愿用一生护自己周全的人。 远处传来宫人的脚步声,又很快悄无声息地退去。 观景台上的两人相拥在月色里,身后是万里江山,身前是彼此,再无过去的猜忌与对立,只剩满室温情与岁岁年年的约定。 此后每年中秋,御花园的观景台上总会摆着两碟月饼、一壶桂花酒,帝王与将军并肩而立,看月光洒满宫城,听桂叶簌簌作响,将过往的爱恨都融在这岁岁中秋的团圆里,再也不分开。 “余生,就交给你守护了。” “嗯。” 第30章 第30章 大景皇宫的御花园栽着成片的晚樱,四月风一吹,粉白花瓣就簌簌落在石板上,陈延蹲在花架下捡花瓣,刚触到一片完整的,后颈就忽然覆上只温热的手,谢景回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弯腰把人连带着手里的花瓣一起圈进怀里。 “又蹲这儿做什么?地上凉。” 谢景回的声音贴着他耳边,顺手把人往起带了带,“方才内侍说南楚的帝王带着将军过来了,已在殿外候着,不去看看?” 陈延拍了拍手上的花瓣,仰头看他,谢景回今天穿了身常服,墨色衣料衬得肩背更宽,他伸手勾了勾对方腰侧的玉带,笑:“看什么?看南楚陛下长什么样?还是看他们将军有没有你好看?” 这话带着点故意的调笑,谢景回却没反驳,只捏了捏他的耳垂:“再贫,待会儿让南楚君臣看笑话。”他拉着陈延的手往大殿走,手始终没松开,路过回廊时还不忘叮嘱,“你若觉得闷,就先去偏殿歇着,不必硬撑。” 陈延点头应着,心里却没当回事。 他穿来这大景三年,从个不起眼的翰林院编修做到如今的侍读学士,早不是当年连见皇帝都要发抖的穿越者,只是每次跟谢景回在一起,对方总还把他当需要护着的人。 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楚玉弦坐在客座上,手里端着茶盏,黎沉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殿门时,正好跟谢景回撞个正着,两人都是常年握权的人,眼神一碰就带着点无形的较量,却又很快收了回去。 “南楚陛下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谢景回拉着陈延走到主位旁,没立刻坐下,反而先把陈延往身边带了带,指给楚玉弦看,“这位是朕的侍读学士,陈延。” 楚玉弦刚要开口,就见谢景回顺手替陈延拂掉肩上沾的花瓣,他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眼身边的黎沉,眼底藏了点笑意。 陈延被谢景回这明目张胆的动作弄得耳尖发烫,忙躬身行礼:“臣陈延,见过南楚陛下,见过黎将军。” “陈学士不必多礼。”楚玉弦放下茶盏,目光在他和谢景回相扣的手指上顿了顿,忽然笑道,“早听闻大景陛下与陈学士君臣相得,今日一见,倒比传闻里更亲近些。” 这话有点试探的意思,谢景回却没回避,反而握着陈延的手紧了紧,表明炫耀:“朕与延延相识三年,他知朕心意,朕亦懂他所求,亲近些也是应当。” “延延”这称呼一出口,不仅楚玉弦挑了眉,连站在一旁的黎沉都多看了陈延两眼。 陈延脸更热了,偷偷掐了把谢景回的掌心,却被对方反握住手指。 楚玉弦看在眼里,忽然转头对黎沉说:“你瞧,大景陛下倒比朕会疼人,回头朕也该学学,别总让你觉得朕待你太冷淡。” 黎沉却没反驳,只上前一步替楚玉弦添了茶:“陛下待臣如何,臣心里清楚,不必学旁人。” 话虽这么说,指尖却在递茶盏时,却被谢景回精准捕捉到。 谢景回拉着陈延坐下,随手拿起桌上的蜜饯递到他嘴边:“刚捡花瓣是不是累了?吃点甜的。” 陈延下意识张口接住,嚼着蜜饯的功夫,就见楚玉弦忽然倾身靠向黎沉,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他们听见:“方才在宫门口看见卖糖糕的,回头让御膳房照着做些,你不是爱吃?” 黎沉点头的瞬间,谢景回又端了杯温水递到陈延手边:“慢点吃,别噎着。” 陈延:“……” 楚玉弦看着这一幕,忽然笑出声:“大景陛下倒是把陈学士宠得紧,比朕待黎沉还细心。” 谢景回抬眼,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延延身子没那么硬朗,不宠着些怎么行?” 他说着,又替陈延拢了拢袖口,“前几日他贪凉吹了风,咳嗽了好几天,现在朕都不敢让他多待在风口。” 这话刚落,黎沉忽然伸手替楚玉弦调整了下衣领:“陛下昨日批奏折到半夜,今日又赶路,待会儿回驿馆可得好好歇着,别又硬撑。” 楚玉弦笑着点头,目光却看向谢景回,眼底明晃晃写着“彼此彼此”。 陈延算是看明白了,这俩皇帝带着各自的人,是在这儿暗暗较劲秀恩爱呢。 他忍不住咳了声,拉了拉谢景回的袖子:“陛下,南楚陛下远道而来,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谢景回没松手,反而把他的手攥得更紧,看向楚玉弦时语气带了点笑意:“南楚陛下此次前来,除了互通国情,想必还有别的事?” 楚玉弦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转了圈,忽然道:“实不相瞒,朕与黎沉此次来,一是为了两国邦交,二是想看看,大景陛下是否与朕一样,找着了想护一辈子的人。” 这话一出,殿里瞬间静了静。 谢景回握着陈延的手紧了紧,抬眼看向楚玉弦,眼神里的戒备少了些,多了点同类间的默契:“南楚陛下倒是直接。” “彼此都是爽快人,没必要绕弯子。”楚玉弦笑了,转头看了眼黎沉,“朕与黎沉相识多年,从边战到朝堂,早已不分彼此,先前还怕邻国君主不能理解,今日见了陛下与陈学士,倒觉得安心了。” 黎沉站在楚玉弦身边,伸手替他拂掉落在膝上的花瓣:“陛下先前还担心,大景陛下若不认同,此次交友怕是要黄。” “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楚玉弦看向陈延,语气温和了些,“陈学士是个通透人,想必平日里也常劝着大景陛下?” 陈延刚要开口,谢景回就先替他答了:“他哪会劝朕?多半是朕劝着他,天冷了不肯加衣,下雨了非要去看荷花,上次还偷偷在御膳房烤红薯,差点把炉子弄灭。” 陈延脸一红,瞪了谢景回一眼:“陛下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怕什么?”谢景回捏了捏他的脸,“南楚陛下与黎将军又不是外人。” 楚玉弦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自己上次跟黎沉在远山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朕倒觉得,陈学士的性子跟朕有些像,黎沉也总说朕爱折腾。” (可惜了,朕是下面那个。) 黎沉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上次在山里非要追小鹿,结果脚滑摔了一跤,回来还不肯说,硬撑着处理朝政。” 谢景回见状,低笑出声。 陈延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不管是哪国的帝王,在喜欢的人面前,都跟寻常人没两样。 殿外的樱风吹进来,谢景回拉着陈延的手,楚玉弦靠在黎沉身边,四个原本互不相识的人,因为一场意外的相遇,忽然多了些心照不宣。 “既然都是同类,那往后两国往来,倒不必拘着那些虚礼了。” 谢景回端起茶盏,朝楚玉弦举了举,“南楚陛下若是不嫌弃,日后可常来大景,朕让延延做些他拿手的点心,他烤的红薯,比御膳房的还甜。” “那朕可就却之不恭了。”楚玉弦也端起茶盏,目光扫过陈延,“下次来,朕也带些南楚的特产,让陈学士尝尝鲜。” 黎沉看着自家陛下跟大景皇帝相谈甚欢的样子,又看了眼谢景回对陈延的纵容,悄悄松了口气,先前还担心两国君主理念不同,现在看来,有“宠人”这共同话题在,往后的邦交,怕是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陈延靠在谢景回身边,抬头看向殿外的樱花,忽然觉得穿越到这大景这些年,能遇到谢景回,能看到这样一场啼笑皆非的“同类相认”,倒真是件幸运的事。 晚樱还在落,殿内的笑声混着风传出去,落在青石板上,跟花瓣一起,成了这个四月最温柔的风景。 从大殿出来时,晚樱正开得最盛,风卷着花瓣落在楚玉弦的肩头,黎沉伸手想拂,却被楚玉弦抬手拦住:“别碰,这样倒好看。” 他转头看向谢景回,笑着提议,“大景的樱花开得这样好,不如我们去花下坐会儿?正好听听陈学士说的‘樱花冻’,到底是个什么新奇玩意儿。” 谢景回自然应允,拉着陈延的手往花架旁的石桌走。 内侍很快搬来软垫,又端上茶点,刚要退下,谢景回却叫住人:“去御膳房说一声,备些琼脂、樱花蜜、新鲜花瓣,再打桶冰来,陈学士要做樱花冻。” 内侍应声退下,楚玉弦才凑近陈延,好奇道:“陈学士,这樱花冻是你们大景的点心?朕在南楚从未听过。” 陈延笑了笑:“不是大景的,是我家乡的做法,用樱花蜜调了琼脂,冻在冰里,吃着清清凉凉的,最适合现在这个时节。” “清清凉凉?”楚玉弦挑了挑眉,转头看黎沉,“听起来倒比御膳房的绿豆沙解暑,回头你也学着做?” 黎沉正替楚玉弦剥着松子,闻言点头:“好,回头记下来,陛下若是想吃,随时能做。” 他把剥好的松子仁放在楚玉弦手边的碟子里,先前在远山时,楚玉弦就爱坐在火塘边看他剥松子,说他手指灵活,剥得又快又完整。 谢景回看在眼里,伸手拿过陈延面前的蜜饯碟,挑了块陈皮糖递到他嘴边:“先垫垫,等会儿做樱花冻要费些功夫。” 陈延张口接住,甜意漫开时,上次他说想吃家乡的糖,谢景回连夜让人去城外的铺子买,回来时糖纸都沾着夜露的凉。 “陛下倒是疼陈学士。”楚玉弦咬着松子仁,笑着打趣,“朕还以为帝王多是凉薄性子,没想到谢陛下倒把‘宠人’二字做得这样足。” 谢景回没接话,只替陈延拢了拢被风吹散的衣领,:“延延身子弱,前些天淋了点雨就咳嗽,不仔细些怎么行?”他这话像是说给楚玉弦听,又像是只说给陈延一个人。 陈延被他说得脸热:“陛下别总说这个,待会儿黎将军该笑话我了。” 黎沉刚要开口说“不会”,却见楚玉弦忽然倾身靠过来,压低声音道:“陈学士别不好意思,黎沉也总这样,上次我在山里摔了脚,他愣是背着我走了三里地,回来还跟御膳房发脾气,说他们没备好防滑的靴子。” 黎沉伸手想拉楚玉弦的胳膊,却被对方笑着躲开。陈延看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谢景回也勾了勾唇角,他倒觉得,这样的黎沉,比在殿里时的严肃模样可爱多了。 没等多久,御膳房的人就端着材料过来了。 陈延刚要起身,谢景回却先站了起来:“你坐着,我来弄。”他接过内侍手里的琼脂,又拿起新鲜花瓣仔细挑拣,“你说步骤,我来做,别沾了凉水,回头又咳嗽。” 陈延知道他的脾气,没再坚持,只坐在软垫上,轻声说着步骤:“先把琼脂用温水泡软,再把樱花蜜倒进锅里,加些清水煮化,泡软的琼脂放进去搅到融化,然后把花瓣洗干净,铺在模子里,再把蜜水倒进去,放进冰桶里冻半个时辰就好了。” 谢景回听得认真,煮蜜水时还特意问:“蜜要多放些吗?你爱吃甜的。” 陈延点头。 楚玉弦靠在黎沉肩头,看着这一幕,忽然低声道:“你看他们,倒像寻常人家的夫妻,哪有半点帝王和学士的架子?” 黎沉嗯了一声,伸手替楚玉弦挡了挡落在额前的花瓣:“陛下若是喜欢,日后我们也常来大景,跟他们一起看花做点心。”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等南楚的荷花开了,我们请他们去江南,看荷花吃莲子羹。” 楚玉弦笑了:“还是你懂我,比起朝堂上的那些事,我倒更想跟你一起,看看这些花草,吃些好吃的。” 这时谢景回已经把蜜水倒进模子里,正往里面铺花瓣。 陈延凑过去看,忽然发现他铺的花瓣都是完整的,连朝向都一样:“陛下,你怎么还挑着铺?” “这样冻出来好看。”谢景回低头看他,“你做的点心,自然要好看些。” 他伸手擦了擦陈延嘴角沾着的蜜渍。 楚玉弦看得好笑,端起茶杯抿了口:“谢陛下这心思,怕是比宫里的绣娘还细,黎沉,你学学人家,别总把‘我知道了’挂在嘴边,要多做点实际的。” 黎沉没反驳,只拿起陈延面前的茶杯,替他续了些温水:“陈学士,刚说了半天话,喝点水润润喉。”陈延道谢接过,却见黎沉又转头对谢景回说,“谢陛下,方才听您说陈学士前些天咳嗽,我这儿有南楚带来的川贝,回头让内侍送过来,炖梨吃,对咳嗽好。” 谢景回点头:“那便多谢黎将军了。”他把装好蜜水的模子放进冰桶,转身坐回陈延身边,顺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风大,靠我近点。”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内侍把冰桶里的模子拿出来,樱花冻已经凝固,粉白的花瓣嵌在透明的冻里,像把春天封在了里面。 谢景回先拿了块给陈延,又递给楚玉弦和黎沉:“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陈延咬了一口,清清凉凉的甜意漫开,带着樱花的香气,跟记忆里家乡的味道一模一样,他抬头看谢景回,眼里带着笑意:“好吃,跟我家乡的味道一样。” 谢景回笑了,伸手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喜欢就好,以后想吃了,随时做。” 楚玉弦也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果然清清凉凉的,比绿豆沙好吃多了!黎沉,你记住了吗?回头一定要学着做。” 黎沉点头,看着楚玉弦嘴角沾着的冻渍,忍不住伸手替他擦掉:“记住了,陛下放心。” 他的指尖刚碰到楚玉弦的嘴角,就被对方轻轻含住:“黎将军的手指,比樱花冻还甜。” 黎沉忙收回手,却被楚玉弦拉住手腕。 谢景回和陈延看得好笑,陈延靠在谢景回怀里,低声道:“他们倒跟我们第一次在御花园吃点心时一样,你也是被我逗得耳尖发红,还说我没规矩。” 谢景回忍不住笑了,那时陈延刚进翰林院,第一次跟他在御花园吃饭,就敢把剥好的橘子塞进他嘴里,说“陛下也该尝尝甜的,别总皱着眉批奏折”。 如今,当年的小翰林成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连逗他的样子,都还是一样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