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云瑓海》 第1章 楔子 齐沧云独自一人呆在梅园的假山上。不知从那天起,这里已经成了他最常出现的地方。从早上太阳刚刚从散去的云雾中浮现,到现在午时的钟声响起,他一直待在这里,半倚着着梅枝,手上捧着一本古籍,明明才十岁不到却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今天难得不用去学堂,齐沧云决定自己要在这里呆上一天,坚决不动地方。 处暑已过,秋风乍起,凉意渐浓,但依旧远未到要添新衣的日子。“早知道今天那么冷,就换一件厚一点的袍子了。”齐沧云一边龇牙咧嘴的自言自语,一边裹了裹袍子。今天清晨,他看书看得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冷,现在回过味儿了,快要冻死他了。更要命的是,一个不小心他竟然沾了一身露水,到现在衣服也没干。 “沧云,娘出去买点布,一会儿就回来了。”齐沧云听见了母亲在府门口冲他喊。 “娘,你别走。”齐沧云佯装不舍的样子回了她一句。 “乖,娘去去就回。”但是母亲竟是安抚他了一句!? 齐沧云不淡定了,差点儿从梅枝上滑下来。他一下字忘记了自己三分钟前的决定,翻身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急急忙忙赶到了府门口,却只看见了母亲的背影。 齐沧云没能拦下母亲,他看见了,在母亲消失在街边的拐角出时,她满是遗憾的看了看齐府的红门和红门边的齐沧云。 “娘。” 齐沧云没有追上母亲的脚步。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小孩,怎么拦得住母亲去追寻更好的世界呢?那是连父亲和自己的亲哥哥都没有做到的事,齐沧云连尝试的资格都没有。或许对于母亲来说,哪怕这趟旅行的希望在渺茫,总是好过在这个院墙中不见天日的生活。 齐沧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母亲真的走了。他执着的守在齐府的红门边,期待着母亲的身影能象往常一样,日落而归。 “齐沧云,你给我回来。”父亲无力的吼声,跨越重重高墙传到齐沧云耳边时已经逐渐飘忽了。父亲的话在他的心中回荡,齐沧云却一点也不想走。 他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认真的望着远方,却阻止不了自己心底肆意生长的恐惧。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昏沉,久到齐府中无数的灯火亮起,数不尽的喧嚣响起。 这个街坊里有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为他而亮。 书上说,仁义礼智信。可是母亲永远的消失了,她没有遵守自己的诺言,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在这之后的无数个日夜中,伴着飘渺的云烟,齐沧云想过很多次,母亲到底去哪儿了。那或许是一个新的国度,一个新的家庭,她在那里过上了更好的生活直至暮年。但是母亲再也没有回来,他也无从得知。 妈妈,希望你还记得,很早很早以前,你曾有一个孩子,他叫齐沧云。 画面扭曲起来,当它再次舒展时一个崭新而熟悉的场景呈现出来。 一个冒冒失失的身影闯进了在那偌大的房间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上至十几岁的少年,下至两三岁的娃娃,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 齐沧云冲到了其中一堆人前道:“哥,你不是上次说好了要带我放纸鸢吗,今天天气正好,你为什么还是没有把纸鸢带过来啊。” 那个被齐沧云称呼为“哥”的孩子,叫齐泓也。他比齐沧云大不少,正开玩笑似的看着齐沧云。他满不在乎的说道:“随口一提的事,也就你还能记着。”他看了看周围一片哄笑的人,又看了看齐沧云,似乎是想要安抚他:“今天外面没有风,就算有纸鸢我们也放不了。” 哄笑声似乎更大了。齐沧云看了看窗外的垂杨,它的枝条正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着。 没有风? 齐沧云错愕的看着他不解道:“没有风?” 可那人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皱着眉头说:“好了好了,反正我今天没带,沧云你平时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回去吧,明年我一定带。” 可是,一年,那是多么辽阔的一个时间单位。 齐沧云头一次觉得错愕,“你平时不是最听我的话了吗?”“随口一提的事也就你还能记着”“好了别闹了” “哥,你说好了,外面有风。” 那人不耐烦的说道:“我都说了我今天没带纸鸢,一年有这么长吗?” 齐沧云知道,那早就不是他的哥哥了,那是“亲戚”,是“陌生人”。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身边人突然停止了哄笑,冷冷的看着他。一个和齐沧云差不多大的孩子伸手推了齐沧云一把,齐沧云踉跄了几步,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浑身散发着冷冷贵气的年轻人。 齐沧云几乎要被自己急死了,他一边踉踉跄跄地往旁边走,一边不住的道歉。那人只是瞥了他一眼,默默的走开了。 那人一走,他身边的嘲笑又重新浮现了,甚至还透出些许怜悯。 “撞到了齐公子,你可算倒霉喽。” 齐公子?我,不就是齐公子吗? “公子,这些是齐老爷给您的,让您好好看看。” 下人说完便退出了房间,留齐沧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盒子被齐沧云小心翼翼地打开,几个熟悉地物件一下字出现在齐沧云眼前。“玉佩?还是一组。” “爹,你…”齐沧云愣了,这意料之外的悲伤,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震耳欲聋。 好吧,现在我真的是一个人了。我还没有长大,怎么办。 齐沧云并不知道,在他房间的门外,那个人其实并没有走。他在听,听齐沧云的动静,期待着这位齐公子的崩溃,好让自己成为那个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依靠。但他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他疑惑的想:齐沧云果然要强。他怎么知道我在门外的? 他叹了口气,放轻脚步,慢慢地从齐沧云房门前挪走了。 这是齐沧云的几个回忆的片段,就理论上而言,其实可以略过。 P.S.第一次更文,写的不好,勿喷。[害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楔子 第2章 何必如此1 齐府位于新野街的最里侧,从齐府最高的阁楼向外看,能看见整座天乐城的繁华。此时的阁楼中,可以算的上是“人满为患”了。 齐沧云坐在一张阁楼上的木桌旁。桌子挨着窗户,但是从齐沧云这边向外望却只能看见城外的荒凉。桌子上面摆着一碗糯米,一碟蜜枣,几片箬竹叶。白皙的手指上下翻飞,一个端端正正的粽子很快被扔到了竹筐里。木桌对面的坐着两个齐沧云并不熟悉的少年,看起来和齐沧云差不多大。齐沧云很快就把箬竹叶包完了,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刷”的一下展开,轻轻晃了两下又“啪”的合上。齐沧云玩了一会儿扇子,一抬眼,看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齐沧云很熟悉,叫齐泓也,和他的关系向来不好,见面就吵。不过说是吵架,不如说是齐泓也单方面骂齐沧云,齐沧云被惹烦了就一脚踹过去,然后被齐泓也骂不讲武德。如果齐泓也闹的齐沧云头疼,那么被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齐沧云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手撑着下巴,一挑眉梢,戏谑的看着齐泓也。 齐泓也慢吞吞的拿着那杯菖蒲酒递给齐沧云,然后举着另外一杯酒,等着。齐沧云没接那杯酒,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齐沧云知道,齐泓也必须等着。虽然他俩岁数差不多,但是齐沧云身为一个本家的公子哥,从"辈分"上算,齐沧云比齐泓也大上一点。 齐泓也忍不了了,把天青色的杯子往桌子一放——他不敢砸,因为怕碎——,一下子坐在齐沧云对面的椅子上,双腿交叠着,可以称的上是不屑的看着齐沧云。 齐沧云轻轻地捏了捏眉心,在心里默默吐槽齐泓也,怎么都十多岁的人了,还是那么沉不住气。 齐泓也看着齐沧云面不改色,心里慌兮兮的,他总觉得着事自己办的不妥。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齐沧云就算给他一个台阶他也下不了了,他必须要给齐沧云一个下马威。 齐泓也气势很足地一抬手,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桌子,叹了口气默默道:“这可是你逼我的。” 齐沧云看着齐泓也自己吓唬自己一副齐沧云很恐怖的样子,拼命把嘴角压下去,准备收场。可齐泓也不知怎么了,一抬手,一杯菖蒲酒迎面向齐沧云泼了过去。齐泓也再抬头,看着齐沧云,却让他遍体生寒。 齐泓也本拥有一双清亮的眸子,就算是真的生气了,那里面的清澈却是齐沧云羡慕了十年的。 现在,那双眼睛里倒映着齐沧云狼狈的湿了半边衣襟的样子,却依然笑意盈盈。虚假的,好像是另一个自己不加掩饰地看着自己。 齐沧云顾不上自己的衣服湿漉漉的,只觉得心沉了一下。不知怎么了,齐沧云像是有所感觉一般看向桌子对面。 那里两个本在嬉闹的少年不知何时也看向了齐泓也。那个看着略微年长的人冲着齐沧云点了点头。 少年带着锐气的脸,因为发丝半垂着而显得温和了不少。他解下自己的外袍,走到齐沧云旁边,吧外袍递给他:“给,别冻着了。好歹也是四公子啊。” 齐沧云瞥了他一眼,这个人他不熟悉。至少近几年他们肯定没有见过。 他把袍子往桌子上一放,双手环在胸前,斜靠着桌子,笑得明媚却刺目。他这么站着,从齐泓也的方向就看不到齐沧云了。 “齐泓也”伸手去推他,一柄短刀却快齐泓也一步,划开了齐泓也的手。鲜血顺着手指的关节一点点滑落,滴在玄色的袍子上,洇开一小片。“齐泓也”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继续向前有带血的手指碰上了齐沧云的素白的袍子。 这袍子穿在齐沧云身上本就十分显眼,现在白色暗纹间又沾上了血渍,让人感觉好像是烟云被凡尘玷污了一般。 那个挡在齐沧云面前的人,看了看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齐沧云,你还记得我吗?”齐沧云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鼻梁高挺,眼尾上挑,生得一双多情目。熟悉,而陌生。 仍坐在对面的那个少年看不下去似的,轻轻敲了敲桌面:“喂,两位,咱要不先把他搞定了?” 齐沧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轻轻让过他,展开扇子。 檀木扇骨“咔”的咬合展开,十七根扇骨依次展开,瓷白的扇面骤然出现,锐利的刀片在扇骨的遮掩下若隐若现,如深藏于海的蛟龙,等待着蚕食猎物的精血。 齐泓也冷着脸,眉眼锋利,好像自己胜券在握,毫不畏惧那锋利的扇刃。可下一秒,他眼中的疯狂消失殆尽,就像是那个在暗中掌握他灵魂的人,一下子离去了。瞳孔中真实的茫然被一下子显露出来。 齐泓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两只手绞在一起将他的万分恐惧显露出来。他看见了齐沧云湿了半边的身子,也看见了周围人惊恐的表情,更看见了自己离那把能杀人的扇子有多么近,近到任何一个人——他,或者齐沧云——只要在往前一点点,齐泓也现在已经没命了。 当梁愿安从她的书房里赶过来的时候,齐泓也已经双手被麻绳反绑,摁在墙角,旁边两个青壮年看守着。齐瑓海正把自己的外袍帮齐沧云披上,站在木桌对面的齐悠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她在心底狂笑。在房间的另一头,以齐礼御为首的一群年轻人正聊着刚刚发生的事,看着齐泓也的眼神颇有敬畏。 齐沧云的威慑力强到人尽皆知,从齐府里工作的下人到父辈们。他不一定能打过所有人,但是可以让所有人都相信他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众人面前动手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打过全天乐国的人。 齐泓也这么闹,以后他在齐家本家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齐沧云,齐瑓海你们出来到书房等我,我还有一点事。齐悠狄,如果你想去的话你也去吧。” 齐沧云和齐瑓海同时颔首,出了门。 “我才不去,书房有什么好玩的。齐瑓海,沧云哥哥,我在院子里面等你们。”齐悠狄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梁愿安在心里安慰自己,天性活泼是好事,她天资聪慧,有这资本。若是像齐沧云一般谨慎倒是更令人担心。可梁愿安一抬头,看见齐泓也恐惧的看着自己,顿感自己白安慰自己了。她在心里把齐泓也骂了一遍,你好歹也算是一个可塑之才,怎么就那么轻易产生了执念呢,唉。 “你们把他送到门口吧,把他的腿也绑上,让他跪一个时辰再说。”梁愿安揉了揉眉心,心里想,要是老爷子还在就好了。 第3章 何必如此2 齐瑓海走得很快,快到他都已经走到梁愿安书房前的走廊时,齐沧云还慢吞吞的下楼梯,人影都快不见了。 从齐瑓海的角度,这里正好可以看见齐沧云带着一点点僵硬的表情。齐瑓海眉眼弯了弯,干脆站着等他。齐沧云从楼梯上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笑嘻嘻的脸,他下意识的低头,想要避过齐瑓海,却又在几乎错身而过时停了下来。 齐瑓海一脸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走的神情,他示意齐沧云先听他说:“你先别说啊,让我猜猜,你想问我是不是大公子。告诉你啊,我就是。” 出乎意料的,齐沧云没有点头,或者将任何情绪外露。 “齐悠狄,不是本家的。”是一个颇为肯定的陈述句。 “嗯哼。”齐瑓海点头,认可了齐沧云的想法。 “她不是公子。”依然是一个陈述句,只不过齐沧云看起来有些错愕。这句话有两个意思,她不是公子,因为她不是本家的,而且她是一个姑娘。 “嗯哼。”齐瑓海依然是那张笑脸,但是不知为什么,齐沧云从他笑容的缝隙间看出了一点点失落。就好像齐瑓海满心期待他的问题,没有听到他想要的问题,却也不能说什么。 齐沧云和齐瑓海不过点头之交,而且齐瑓海从十岁开始,就跟着他的师尊四处游历,跟齐沧云可以说是完全不认识。 不过,只有齐沧云这么想。 齐沧云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随后转身就走。少年转身时衣袂翻卷如鹤翼初展,素白绢衣被穿堂风吹起,在暮色中绽开半透明的烟云。腰间束着的靛青绸带随着他的动作碰到朱漆廊柱,惊起的浮尘在斜照里如阳光的碎片坠落凡间。回廊间的每块木板都含着经年的沉默,此刻却在他履下化作流云。唯有腰间悬着的错银玉佩撞出清越一响,那玉上夔纹已磨得温润,边缘泛着蜂蜜色的包浆,倒比主人更显年岁。 “诶,走这么快干嘛。” 齐沧云走的更快了,几乎一下子就绕过了拐角,踏进了梁愿安的书房。古老的回廊间,只剩下一个玄色飘渺的身影追逐着他的光。 陈旧的木门镌刻着岁月的痕迹,梁愿安从她嫁进来的那一天开始就拥有了这个书房。推开门,旧物那种类似于黄梅天潮湿泥土的气息一点点在走廊间漫开。算不上是难闻,却也带着耄耋之年的古老。 桌子的另一边,摆着两个同样红木制成的椅子,只是少了软垫和被磨损的花纹。齐沧云拉开一个端端正正地坐下开口道:“梁主母好。” 梁愿安摆了摆手道:“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谨。齐瑓海呢。” “还在后面。” 正巧此时,齐瑓海“啪”的一下把门推开,古老的木头横梁像是撑不住这样的对打一样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又很快被齐瑓海的声音盖住。 “奶奶!!!我来了。”梁愿安撇了齐瑓海一眼,转头对齐沧云说:“唉,本来不用让他来的,你已经够了。” “不能这么说啊。” “那你说说你除了给沧云递一件外套,还干了什么?” “我那一件外套就是精髓!!!” 齐沧云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话不那么突兀:“我们还是说说,齐泓也到底怎么了吧。” “对对对,哎呀,都被齐瑓海带歪了。”梁愿安听到齐沧云开口赶紧点头,做出认真听齐沧云说话的样子。 齐沧云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放在桌子上:“齐泓也,梁母您可能不太清楚。他不是我们本家的人,天资不错,算得上是有灵性的人。他的心性善良,可以算得上是跟我很熟悉的人。但是今天,当他来给我递酒的时候,我本也是为了逗逗他,故意没有理他。可他却突然像是被人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把酒泼到我身上。我觉得这件事要深究,如果他真的是…那我们齐府岂不是对于那东西来说形同虚设?它可以通过我们来做任何它想做的事。” 齐瑓海点头:“是啊,今天的齐泓也伸着脖子就要往沧云刀上撞。啧啧啧,不管这是什么,这也太蠢了。” 齐沧云听到齐瑓海称自己为“沧云”,皱了皱眉头想:他谁啊,就叫我沧云,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梁愿安若有所思的开口:“那么这件事还是麻烦沧云了。” 齐瑓海举手:“不行,我也要。” 梁愿安扶了扶额头,汗颜道:“你去了能干吗?” “能递外套,照顾生活起居。” “沧云还需要你照顾他!?” “当然了!” 齐沧云感觉梁愿安快要被齐瑓海气昏过去,连忙声明一下自己还在场:“梁母,我能多一个帮手,自然是好事一件。我相信大公子是有能力的。” 梁愿安叹了口气:“但愿你们能合作愉快,另外沧云啊,你看见齐瑓海把事情弄得鸡飞狗跳的”梁愿安说着,瞪了齐瑓海一眼,继续道:“不用理他,他自会把一切收拾妥帖。” 齐沧云看看差不多了,点点头道:“那我们告辞了,梁主母您好好休息,最近麻烦您了。” 从齐府的大门向内走,有一条笔直的石子路通向府邸的最后的一间屋子。其实说他是屋子并不准确,因为作为一栋屋子,它太高了。 路的两旁铺着鹅卵石,栽着杨柳,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石子路修的实在令人头疼,他们为了让它看起来有一点破旧的古韵,在石子间塞上了苔藓。浓的化不开的绿色,一片片的,挣扎般地生长在石子地缝隙间,构成的一小块一小块的阴影好像是虫子躲在苔藓间一样。齐悠狄胆子很大,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包天的人,可她特别害怕虫子,从蚂蚁,金龟子到天牛,知了,蟋蟀,齐悠狄一见就犯恶心。 现在站在路边,一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路上等他们,一边嫌弃齐家人的审美。她不敢再盯着地上,转而抬头看着路边的人。平时感觉不出什么,只有这时才能真的看出,齐府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 曾经齐府,那真的称得上是有权有势,富可敌国,且权倾朝野。虽说齐家人都是忠心之人,可是。唉,如今陛下轻信小人,任用奸佞,如果不是主神镇着场,说不定就是“命数已尽”的下场。 齐悠狄正在心里唉声叹气,一转头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第4章 何必如此3 “走吧。” “走哪儿去啊。” “去干活。” 齐瑓海倍感欣慰,齐沧云在没有长辈的情况下和自己还是挺亲近的。但下一秒,齐瑓海美好的幻想就被齐沧云亲手摧毁了。 “欸,齐悠狄,我和齐瑓海很熟吗?”齐沧云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齐悠狄,却被齐瑓海听了得清清楚楚。 齐瑓海在心里叹息,小时候的糖葫芦都白买了。 他走过去拍了拍齐沧云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道:“我是白给你买糖葫芦了。唉,我可怜的钱啊。” “呃,你让我在想想吧,可能太久了我忘了。” 齐瑓海觉得自己又被齐沧云捅了一刀。齐瑓海点了点头,一只手捂着胸口,虚弱且一脸悲痛的走开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齐悠狄好笑的看着齐瑓海,转头和齐沧云聊上了齐瑓海从前的糗事。 聊着聊着齐悠狄突然话锋一转。 “你知道,为啥齐瑓海一脸悲痛吗。” 齐沧云茫然的摇摇头。 “你很小很小的时候,齐瑓海就看上你了。啊不是,觉得你很好玩儿。这么小的一个人儿,天天板着个脸好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那个时候,齐瑓海也是个小孩子,大概是十五六岁吧,他就拿了一点零钱问你要不要吃糖葫芦。你那个时候大概七岁,整天呆在屋子里一声不吭。齐瑓海也没想到能把你拐出去。据齐瑓海说,那天天气很好,街上的人很多,甚至有一些对齐府,尤其是你,不怀好意的人。王婆真的很好,给你们熬了新的糖浆,可也耽误了一点时间。齐瑓海回来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缩在墙角,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哪儿有一点像是刚才严肃的小孩啊。他心疼你啊,心疼你那么小却要经历那么多。” 齐悠狄的话,把那糖葫芦的甜味儿带着当初莫名奇妙的情绪一起拽出了他努力封锁的小时候的记忆。 虽然她讲得算不上细致,也不如门口说书先生讲得引人入胜,却真真点破了齐沧云心底早就贴上得窗户纸。 齐沧云突然觉得很烦躁,自己明明有人疼着,为什么还要怨齐瑓海呢。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吧。他希望自己是孤独的,希望自己可以怨整个世界,让所有人对自己不好的地方变成自己所作的一切的托词。但是齐瑓海打破了这个,让他做所有事之前还要考虑另一个陌生人的感受,哪怕那个是齐瑓海,哪怕他并不会对自己说什么。 齐瑓海是人人追捧的存在,自己阴郁而可怕的想法不应该玷污他。他应该向其他人一样憎恶自己,为什么… “你想啥呢。齐瑓海一直都很好哒,对所有人都很好…” 是啊,齐家大公子的名号早就传遍了天涯海角。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确实对你不一样。他可宝贝那件外套了,之前我开玩笑是不是未来要送给嫂子当定情信物,还差点被他揍了一顿。这下,你衣服湿了,他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就借给你了。” “你下次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行啊,但是我提醒你一下,虽然我挺看好你们俩的,但你这话说的,啧啧啧。” “我只是想说,他何必呢。” 齐悠狄愣了愣,瞅了一眼齐沧云确定他说这话不是为了引人注目,才开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你不要问尸体,你问他。” 第6章 第 6 章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实在要怨齐悠狄。她一顿插科打诨,愣是把这件事说过去了。齐沧云也没再找齐泓也的麻烦,这件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若干年后,这件事只剩下齐礼御还在孜孜不倦的研究。 齐家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可以与天乐皇室相匹敌的家族。“新年”对他们来说可能更像是年度总结大会,都城里几乎所有姓齐的,都会回家。还有整个天乐国里的齐家人也都在往这里赶。这座古老且破旧的宅子,好像在一瞬间变成了无数人的牵挂。 不过齐沧云不在乎,齐瑓海也心不在焉。他们一直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发生了什么对他门来说就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天很冷很冷,天上的云淡淡的飘着,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刚刚下过大雪。虽说这天冷得人一张嘴说话就像在吞云吐雾一般,可大家好像都不在意,因为第二天就过年了。 那年的冬天是有雪灾的一年,齐沧云踩在厚厚的雪上,花了好久才勉强不让自己陷进雪里。太冷了,齐沧云在茫茫大雪中倚着阑干,看了看风雪就回家了。也不知道齐泓也那杯菖蒲酒到底放了什么,导致他最近身体不是很好,就算他想在外面呆着,恐怕梁主母也不会答应。更何况看着好不容易从天上掉下来的 一个朋友和一群人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而自己却加入不了感觉其实打心底的不好受。 那时候,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要么出去玩儿,要么准备过年的物什。空荡荡,白凄凄的房间中,只有灯笼兀自摇晃着,一点儿也不像是过年的前一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冷的气味,冬天的雪的味道。 齐沧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正打算往床上一瘫,却意外看见了一张纸,上面用朱砂写着:新年快乐。 这字,让齐沧云分外熟悉,却不是任何一个齐家人可以写出来的。字迹潇洒,不似齐家人写的那般苍劲而公正。那字里透着一股子熟悉的烟火气,仿佛是街头巷尾的糖墩铺子。 齐沧云扶了扶额,从床榻上顶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坐起来。 齐沧云把纸掀开,发现下面用油纸包着什么,隔着纸,齐沧云只能看见几星红色。齐沧云大概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一股子糖墩儿的味道,天知道齐瑓海作什么妖。” 齐沧云解开绑在油纸外的红绳,里面轻巧地放着两串糖葫芦 两串?齐沧云不紧不慢地把刚脱下的鞋子又穿了回去,举着那两串糖葫芦,穿过走廊,轻轻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 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倒是走廊镂空地木窗外的嬉闹声越来越清晰“还没回来啊。走咯,找人去咯。”齐沧云手扶着雕栏,冲着逐渐靠近东厢的人群喊道:“齐瑓海!王婆的糖葫芦要不要?” 茫茫白雪中一个被人簇拥在中心的年轻人,回头看向了那个廊下的人影。白皙的面颊在雪下被冻得透出几丝红润,在细雪和清风间,他的形象真如烟云描摹出来一般,比霜月更为皎洁,就连厚重的裘衣穿在他身上,也显得若即若离。 齐瑓海和周围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甩开人群跑向齐沧云。齐瑓海三两步跨上台阶,几乎在一瞬间就到了齐沧云身边。 齐瑓海一只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撑着脸颊,笑嘻嘻的看着齐沧云,一双如墨的瞳孔里的花痴都快要溢出来了。齐沧云看着他,一脸嫌弃,看起来就差一脚踹过去了。 齐沧云心里虽然想一直粘着齐瑓海,但齐沧云就是齐沧云,他一定要自己的“尊严”,就连齐瑓海也不能例外。 他拿着那支已经被他用油纸重新包起来的糖葫芦,晃了晃,挑了挑眉毛,随口道:“不玩儿了?回来找我了?” 齐瑓海磨磨蹭蹭的点头,伸手。 齐沧云不理他,转头又冲外面喊“齐悠狄,王婆的糖葫芦要不要!” “要!”齐悠狄的声音幽幽地从雪地里传过来,然后齐悠狄的身影“噌”地一下从雪里冒出来,是的,字面意义上的雪里。她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雪,好像浑然不觉得一个人埋在雪里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这是给我的吗?”齐悠狄惊喜的冲着齐沧云走过去。 “嗯。”齐沧云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齐悠狄一边伸手一边由衷地感叹道“哥,你真好。” 齐瑓海在旁边阴森森地开口:“把你的手收回去,那,是,我,的!” 齐悠狄下了一跳:“就一个糖葫芦犯不着这样吧?” 齐沧云在旁边补刀:“本来啊,这的确是你大哥的。但是吧,你大哥心善所以这糖葫芦我替他送你喽。” “心善?哥,你确定这词对吗。我感觉我如果接了这个糖葫芦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嗨,大哥就是看着凶了一点嘛。这没啥,来来来,这糖葫芦给你了。你和齐泓也分分昂” “哥,你要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啊。” “一定一定。” 齐悠狄一步三回头底走远了。 “齐沧云!我的糖葫芦!”齐瑓海抿着嘴,瞪着齐沧云。 齐沧云笑着看着齐瑓海:“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哦~”齐瑓海唇角向上勾起,扯出一个颇为邪魅的弧度。 齐瑓海向前跨了两步,直到他和齐沧云之间只剩下不到一拃的长度。 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让齐沧云看着自己。齐沧云顺着他轻轻抬起头,却发现那张脸微微侧过头,朝自己靠近。齐沧云想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抵住了退路。齐瑓海笑了笑,把脑袋又往前凑了凑。齐沧云一惊,把头往另一边靠,躲过齐瑓海。齐瑓海顺势把头搭在他的肩上,用另一只手拿过齐沧云背着手捏在身后的糖葫芦,咬了一口,看见齐沧云地耳朵红了,突然想逗逗他。 齐沧云懵懵地看着齐瑓海靠过来,拿走了他的糖葫芦,要了一口,然后,把他咬过的糖葫芦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去。” 齐沧云,突然反应过来齐瑓海干了啥,把糖葫芦一下子从嘴里揪出来,把齐瑓海咬过的那个山楂,扣下来。把他的嘴掐开来把山楂丢进去。 “不能浪费。”说完齐沧云潇洒地转身走了。 “别顺拐啊。”齐瑓海在后面幽幽地说。看着齐沧云手忙脚乱地走远了,齐瑓海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哥,你笑啥?”齐悠狄刚才从他旁边路过,看见刚才脸比煤黑的的齐瑓海一下子心情阴转晴,奇怪地问道。 “没,什,么。”齐瑓海转头看见是齐悠狄,笑嘻嘻地从地上捏了一把雪,摁结实了。 “啪。” “哥,我又咋了!?别哥,别砸脸。啊… 四哥,救人啊!!!” “我让你抢我糖葫芦,我让你抢我糖葫芦。” “啊…” 第7章 第 7 章 从那时起,有什么东西悄悄地变了,可他们都不敢说。 夕阳西下,日光亦如往常般骤然炸响而后又归于沉寂,天空呈现出一种浅红与暖橙交接的样子,薄云清清浅浅地铺满了整个天空。齐沧云瞥了一眼窗外,枯枝时不时蹭在窗户上,让人感觉外面寒风呼啸,他无奈地又套上一件外袍,束好。 推开陈旧的木门,随着“吱呀”一声,屋外的喧嚣一下子冲到了齐沧云面前。孩子们在府里到处乱跑,不时支上几只灯笼,暖洋洋的光顿时在天地间晕开一片,像是在宣告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今年,齐府竟然搭起了几个土灶,紧挨着南面的院墙,那里,柴火的噼啪声,孩子和大人们嘈杂的说话声和人间的烟火气一起散进了齐府冰冷冷的院墙,那是怎么写也写不尽的人间百态。火焰跳动着,连带着过年的热情映在脸上。齐瑓海穿着弓着身子,往那里面塞上几条木柴,压住了些许火苗。 西厢廊下,夫人们正往木窗上贴窗花,大红的福字颤颤巍巍的为雪地映上些许人间暖融融的影子。 齐沧云背着手,背后拎着一把纸扇,檀木的扇骨冷冷的看着周围过年的喧嚣。齐沧云还不到弱冠,是个真真切切的孩子。 “齐,瑓,海!”齐沧云运气大喊。“你在干什么!” “烧炉子!”齐瑓海喊回来。 “你他妈是大公子,烧个鬼炉子啊。” “知道了嘛~” “你现在应该出现在大厅,而不是这儿!” “好好好,我现在走。” “你走就走了,为什么薅上带一根柴火?” “他们要是敢说我迟到,我就武力威慑他们…” “放下!” “好吧~” “走了走了。”齐悠狄在旁边终于看不下去了,把齐瑓海推到齐沧云面前,冲齐沧云点点头。 “你们,早去早回啊,今天晚上的烟花一定很好看,别喝醉了看不着。”齐悠狄拍拍齐瑓海的肩膀,转身走了。 本家与旁支,终是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 推杯换盏,被守门人的一句“大公子请。”打断了。人们颇为惊奇的看着齐瑓海。 年少成名,武力超群,实力不凡。这个好似星辰一般的传说中的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到底是不是传说中那般不可一世? 我试探一下会死?不至于吧,他还要顾及着同族的情面呢。 “大公子带着四公子来迟了,不如,比一比剑术,为咱们这场聚会助助兴?”一个人端着一杯酒,醉醺醺的站起来,毫不客气地指着二人道:“若是大公子怕四公子有失,不如让我斗胆一试?” “行啊,你要是有这个命。有什么不行的?来呗。” “四公子,麻烦让一让嘞。” 齐沧云懵了,他看着齐瑓海。 “欸,四弟,你可别信不过你哥啊,来来来,你先坐好,等着哥嗷。” 齐沧云花了好久才听懂齐瑓海的四弟是在叫自己,顿时哭笑不得。 齐沧云端着四公子的架子,矜持地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窗外的暮色四合,残阳如血,将青石铺就的前厅染成一片赤金。两柄长剑在余晖中交错,激起细碎火花,剑锋相触的铮鸣声惊起在门外歇脚的寒鸦。齐瑓海的身形如鬼魅,玄色劲装束出腰身,衣袂翻飞。他手中寒剑剑身狭长,挥动时带起一道凛冽的银弧,仿佛能割裂空气。对面那个不知名的人却似毫不紧张,青衫广袖随风轻扬,所持“流云”剑法绵绵若絮,剑尖点处如蜻蜓点水,却暗藏雷霆之势。 齐瑓海冷笑一声,突然欺身逼近,剑势陡转如毒蛇吐信,手腕一抖,剑锋便化作一道黑虹直取咽喉。那人一惊,急忙向旁闪去,堪堪避过剑锋。 不料齐瑓海顺势将剑刃一划,挑开了那人的剑尖,随即用手一掐那人的手腕。 “铛”的一声,剑便脱了手,落在地上。 齐瑓海把剑横在那个人的脖颈处,笑了笑道:“好剑法,不知师处何处?” 他不说话,齐瑓海也不再逼问,他提着剑,直起身子。 突然,齐瑓海感觉背后抵上一把扇子,扇刃冰冷,顺着衣物传到他的脊骨上,带起一阵轻轻的战栗。 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眼里的醉意消失殆尽,翻涌的墨色下,是无尽的清明。 “重新认识以下,大公子好,我叫黎征。后面那位朋友,你可以把扇子放下来了,另外你这把扇子对于让大公子认为自己身后的是四公子没有任何用处。我建议你还是尽早收起来,免得四公子把你打个半死。” 后面的人把扇子放下了,但是齐瑓海仍然可以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自己。 黎征,黎征! 刹那间,曾经的事在他脑海里炸开。 “你好,黎征。或者,你叫齐征?” “不好意思,大公子,我不是齐征,齐征五年前就死了。我就是我。” “既然,你不是齐征,那么我想你也没有存在在这里的必要了吧。来人,送客!” 他感觉后面的那双眼睛一下子充满了杀气。 “别急啊,大公子,你当你们齐家还像曾经那样人人憧憬啊?我来这儿,可是你们主母的意思。你要想我走,没问题啊,后面那位,他们让我慢走不送,咱回家!” 三年前,没有人拦住他,他走的随意。 三年后,梁愿安从另一边急匆匆地赶过来,劝住了黎征:“孩子,别走啊,咱们不是谈好了吗?” 齐瑓海焦急地瞥了一眼梁愿安,却发现她警告地看着自己。 齐瑓海强撑起一个得体的微笑,向黎征和梁愿安示意。随即,他转身离开了大厅。 新年的夜空依旧是漆黑一片,没有漏出半点星光,犹如一张浓厚的幕布遮住了星辰。齐沧云瞥了一眼窗外,又套上一件外袍。 推开门的刹那,屋外的喧嚣一下字冲到了齐瑓海的面前。孩子们在府里到处跑,有时支上几只灯笼,暖洋洋的光顿时在黑暗中晕开一片,像是在宣告过年,就要开开心心的。在南面院墙的土灶那里,柴火的噼啪声,孩子和大人们嘈杂的说话声和人间的烟火气一起散进了齐府冰冷冷的院墙。西厢廊下,夫人们正往木窗上贴窗花,大红的福字颤颤巍巍的为雪地映上些许人间暖融融的影子。 齐瑓海感受着清风拂面,心静下来不少。齐征也许真的死了吧,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不会为难他的。 “大哥,齐征回来了?好久不见你这么焦虑了。” “瞒不过你。” “我倒是觉得,黎征是黎征,齐征是齐征。”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齐沧云和齐征不就是吗?” 齐瑓海失神了片刻,记忆中清冷的面孔挂着淡淡的微笑,与齐沧云的笑容重叠在一起,相似的令人抓狂。 “那不一样。” “确实。黎征和齐征的相似,是人为的。” “什么意思?” “黎征和齐征,他们本来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因为有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或者不明生物,把黎征培养成了齐征。成了齐征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替代品。” “这件事情,有谁可以受益?” “很多。如果有一个人想要摧毁齐家,那么让黎征变成你心目中的齐征,就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因为你的心,会乱。如果天乐国朝廷里有人对我们不满,培养一个黎征可能是最不会引起腥风血雨的手段。可是,那个没有能力的人会对我们起歹念呢。还是说,我看的还是太短了,那个人正在积蓄力量?不好说。我跟倾向于他有一个很庞大的计划,齐家只是一个比较可怜的存在。” “我们可以干什么?” “大哥,别的地方,咱们齐家还是多少有一点儿嚣张的资本的。但是这个组织,我们现在手上的信息量几乎为零。我们没 有办法面对一个未知的对手,因为他的行动是无法预料的。换一个说法,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资料。研究朝廷里的人,其他各国以家族为单位的势力的人。” “行,哥听你的一回。” “哥,你早就该听我的了。”齐悠狄苦笑。 “胡说。之前你说的东西什么时候对过拉?” “一直都对的好不好。” “就算是对的,你之前讲的也忒不清楚了,跟猜谜似的。” 齐悠狄摇了摇头“你不懂,跟你合作这么多年,我也不是没有长进的,之前看不出来的东西,放到现在,我已经可以看的很明白了。” 第8章 第 8 章 齐府的另一头,是一座梅园,那里有一株梅花生于假山上和水光潋滟的湖面相映成趣。可今天,月光躲在云雾之后,湖面上是漆黑一片,犹如深不可测的潭水。 一朵梅花轻轻巧巧的悬于湖面之上,被脆弱的细枝拉着。风一吹,便晃晃荡荡的沾上些许水珠,而后垂的更低,仿佛它下一刻就要跌入深渊。 齐沧云从大厅里溜出来,大家都看着黎征,没人注意到他。 他翻身,一屁股坐到假山上,静静地看着那朵梅花发呆。在余光里,齐府的红灯笼,红蜡烛和红福字融在了一起,像是一团小火苗,独自在黑暗中跳动。虽然渺小但是生生不息。 齐沧云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个几张纸夹成的册子。 陈旧发黄的宣纸上,用极细的笔潦草的画出了一张图,线条交杂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将几个人名,地名连在一起。齐沧云看不懂这是什么,但父亲曾说过,等他把这张图研究透了,整个天乐国乃至整个天君能够管辖疆域都可以听他的号令。 不过齐沧云不怎么信,自己爹嘛,总归是会夸张些许的。但就是莫名其妙的,这张图成了他最爱研究的东西。 “咳咳。”齐沧云吓了一跳。 “是我。”齐泓也略显尴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哦,你来这儿干嘛?”齐沧云翘着二郎腿看着齐泓也。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四公子?”齐泓也故意把“四公子”几个字咬的很重。 “哦。” “你哦啥?” “不想理你。”齐沧云把那张纸塞进袖口。 “走了啊,你太吵了。”齐沧云从假山上跳下来,拍拍袍角走了。 “欸,你怎么说走就走呢?” “找人。” “我跟你一起吧。” 齐沧云顿了顿,转过身“我找大公子,需要你跟我一起?” “有个人跟着总是好的。” “这句话轮不到你说。”齐沧云转身就走。 齐泓也想栏又不敢拦,叹了口气。 “哟。你应该叫齐泓也对吧,叹啥气啊?” “你是…” “我叫黎征,外面来给你们处理事情的。” “你好。”齐泓也抿了抿嘴。 “别紧张嘛,我都能进来了,还能使坏人?有啥事你跟我讲讲啊。” 黎征等了等,齐泓也好像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他撇了撇嘴,开口道:“你能跟我讲讲四公子吗?” “四公子?恭喜你啊,选了整个齐家最烦最复杂的人。” “他很烦?” “我没这个资格说这话。算了,你先听我慢慢讲。” 黎征点了点头。 “四公子叫齐沧云,是他们本家最小的一个公子哥。这个你应该知道。他在各种事上都很有天赋,但是不会手工。他挺‘谦和‘的,当然啦,那是对大部分人来说。他呀,好像挺讨厌我的,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啊。而且他非常擅长在你背后阴你,哪天被他阴死了,你都不知道。千万不能得罪他,不然你在齐瑓海,就是大公子那里的形象就毁了。大公子这么好的人,就是被齐沧云蛊惑了,被他温和的表象蒙蔽了!你看我长这么大,他给过我的唯一一件东西就是糖葫芦,就这个糖葫芦还是大公子送给他的。”齐泓也阴恻恻的说。 “我为什么听说本家和旁支的关系都不好,送给过你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我那是一般的旁支吗,我可是大公子党。四公子应该好好的对待我们的。” “啥事大公子党啊?” “我们永远永远支持大公子。” “里面有谁啊?” “除了我和个别人,大部分都是旁支的姑娘。” “噢!” “咳咳,你不要看大部分都是女孩儿。” “哎,我懂。咱们天乐民风开放,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你懂什么懂!我那是,那是…”齐泓也的耳尖漫上绯红。 “那是什么呀,齐,泓,也。” 吊儿郎当的声音慢悠悠的从假山后面绕出来,然后一脚踹向齐泓也。齐泓也没防备,或者说防备了也没用,被踹到在地。 齐瑓海一脚轻轻地踩在齐泓也胸口上,大声道:“你踏马想干嘛?老子是你可以觊觎的吗?我是大公子欸!” 齐泓也红着一张脸,大声争辩:“我说啥了吗?” “没说啥。”齐沧云闪现了,慢条斯理地看了齐瑓海一眼。 齐瑓海讪讪地把脚放下来,齐泓也带着一身泥狼狈地站起来:“哥,我以后跟定你了,大公子都无法阻拦的那种。” “滚。” “好嘞,哥我走了嗷。”齐泓也忙不迭地跑了。 “说说吧,黎征。齐征应该和你没关系吧。”齐沧云掏出扇子,在面前晃了晃,遮住了大半张脸。 “齐征,我认识他。仅此而已,我是我,他是他。” “大公子,你信吗?” “信。” “为什么?” “直觉。”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靠谱,直觉不可信。拿实际依据。” “我算了一卦…” “迷信不可取。你一定有个理由,不然齐悠狄也说服不了你。” “好吧。黎征和齐征的名字太像了。齐征如果回来的话,他不会是这个化名的。” “黎征,你不是天乐国的人,对吧。资料上说你是恒安的。恒安多好,你干嘛跑到这里来,找他?还是什么,你既然敢来这儿,你应该不是什么很狡诈的人。但是你为什么要来?我们不应该是敌人,因为我们被同一股势力影响着。所以说说你吧。你肯定不只是黎征。” “行。”黎征想了想,点了点头。 齐瑓海目瞪口呆的看着齐沧云,齐沧云冲他一挑眉,颇有公子哥的风范 “首先,我认识齐征,但也只是认识。他在我们那儿是个传奇人物。没人知道他具体干了什么,但他就是很出名。这可能也是他传奇的一个地方吧。齐征死的时候大家都很伤心,但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大概只有十几岁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感觉。唯一的感触就是,大家都哭了,而且哭的好整齐,好像有人强迫他们好好哭一样。 “我们那个村子有一个习俗,人死后七天不能下葬。这个习俗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据说是要给这个人用这具身体回来看看的机会。当然,很少人能够真的呆满七天,毕竟是一副臭掉的皮囊,没有多少人愿意摆在家中。齐征则更奇怪,由于他没能回家,所以他的墓只是衣冠冢,但就这么一个没有尸体的墓,五年来从来不允许有人祭拜。早死的孩子我们这儿也有,但是没人拜的,就他一个。 “我从小能看见脏东西,但是我从来没有在齐征的墓周围看见过什么。后来我爸妈把我的阴眼封上了,所以这个印象可能只是我记错了,或者刚好那个时候没‘人’”黎征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疑惑,齐沧云和齐瑓海沉思着。 “齐征,为什么会葬在你们这边?”齐沧云突然发现了一个逻辑缺口。 “嗨,他不是葬在我们这边的,他只是在我们这里有一个衣冠冢。因为那个时候齐家,就是你么你的上一辈,梁主母的那个时候和我们关系好,把齐征送过来帮我们的忙。后来,有一个很小很小,比他还小的孩子过来让他去山里的一个地方干什么。他听了以后急匆匆地走了,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个小孩倒是回来了,但是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了,浑身是泥和血,那叫一个惨。据说手的腕骨还断了,而且他一回来就开始发高烧,醒来以后连话都不会说了,问他什么他就只会摇头。在我们那里休养了一个月不到,他就自己回去了,也不让人送。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的。 “齐征嘛,他死在我们那儿的山里了,我们的长老们商量了很久,然后就给他修了一个衣冠冢。现在已经杂草丛生了,但依然没有人敢过去。所有人都说,过去了就会死掉。可能因为那个山从没出过问题,我们四五岁的娃娃都能自己翻过去,结果他一去就出事了。不过你们如果要去看的话,我还是知道一条路的,等我再你们这儿忙好了你们和其他人打个招呼,我就能带你们去。” 第9章 第 9 章 “行啊。”齐瑓海没等齐沧云回答,先自作主张的点了头,他回头看了看齐沧云,发现他好像在一种怪异的状态。 齐沧云在非常仔细的想黎征的话有几分可信,他几乎可以肯定这绝对是他从出生起最努力的一件事。他觉得黎征不像是会一下子讲出所有事情的人。 “齐沧云,四公子,我知道你不信我。”作为同一种多疑的人,黎征非常明白齐沧云在想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们是队友。为想明白同一件事而努力。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和齐征这么像—” “我记得没人告诉过你,关于这件事的任何事情。”齐沧云甚至顾不得他是不是在诈自己,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如果我和齐征不像的话,梁愿安就不会请我来了,你们就不会觉得齐征回来了,你们都知道那是一件怎样的事。梁主母请我来,因为她要知道齐征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是她的孙子,你们肯定知道这件事。” “但你不知道,你才是核心。”齐瑓海默默地补了一句。 “是,两个人习惯一样很简单,你只要从小培养就可以了。但是人的性格几乎不可能一样。它要找到一个人,和齐征的性格相似,而且习惯可塑,外貌相仿,甚至身世相关这件事几乎不可能。而你和齐征就是。这里面一定有无数个失败品。而这不可能是一个局的结尾,就这么一环就需要无比的能力和脑子,在千千万万个人的周围设下不引人注目的障碍和相关人士,你知道这有多难吗?这无数个失败品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们要么死了,要么被关在一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其他人不能见到他们,这会引起怀疑。 “齐征怎么了,你不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在他失踪以后,所有关于他的档案和记录,都没了。一页没留,全丢了。齐征死了就好像一个信号,一个迷局开始的信号。那个孩子,如果是一个故事,那他一定会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但这不是,他死了。回来以后他一直浑浑噩噩,不会说话,记不起来任何事,然后在某一天她失踪了。再见到他就是今年。一具腐烂的童尸。今年是另一个节点,齐泓也,他,还有你。” “算了,不提了。过年嘛,开心一点喽。过年了?据说今年烟花会很好看,你有眼福了。”齐瑓海淡定的打圆场 “不是,我这两天很忙,估计现在如果他们开始放烟花的话,我还能看见。等明天子时我就要进山了。算是在山里过个年。”黎征蔫儿蔫儿的。 “你注意点儿。”齐沧云诧异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天黑漆漆的,浓浓的夜色,遮住了整个天空没有给星星留下一点闪烁的空间。伴着沉默,好像是在替位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同伴担心明日不归。 这里虽说是一座古城,但外面,山归山,平原归平原,自然地貌是一点儿没改,依旧充满未知的危险。 齐沧云去过那里,夏天的时候,山里依旧阴冷。岩石锋利,长满青苔,摸上去滑腻腻的。树木和藤曼盘根错节,密密麻麻的长满整个山谷,在最密集的地方甚至需要用刀开路。天乐城地处北方,天气寒冷,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地方,但那里偏偏就是一个例外。 就在沉默几乎要凝聚成实物的时候,天空厚重的云幕间炸开星点光彩,地上也劈里啪啦地响开了,年的味道真真切切的来了。 “放烟花啦!” 黎征抬手,擦了擦眼角。夜色下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齐沧云觉得他哭了。 是啊,数年来的压力,不知所措一下子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怎么不会流泪呢。齐沧云多希望自己是黎征啊,自己哪怕没有达到大家的目标也没有关系,毕竟我只是我,不代表任何一方势力或者家族,我失败了,死的只有我,没有其他人。 这就是人各有命吧。算了,天命已定,何必挣扎,赢则赢,输则死。这场赌局,从五年前就开始了,或许,我不能亲手解决它,但我希望我可以为后辈们至少做点什么。 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正如这三个人孤独的看向未知的未来,不知所措又万分期待。 夜深了,新的一年也在悄然中到来了。黎征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轻轻敲了敲梁愿安书房的门,然后转身走出了这座府邸。 门口的侍从,向他微微点头,他顿了顿,回头冲着大概齐沧云和齐瑓海住的地方比了个口型。 “谢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不过这一辈子过的太复杂了,理不清,不如好好的做个了断。 第二天齐沧云很早就起来了,窗框上有一道很浅的印子,一个和齐沧云的手差不多大的手掌。他知道那是谁,也知道他已经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是空间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会回来了,他和齐瑓海要靠自己了。 他推开门,外面的冷风冻得他一哆嗦,他颤颤巍巍地走回去拿外套,三两下束好。走到隔壁敲门。 “干嘛呀,齐…四公子!你怎么来了?”齐礼御打着哈欠出来了。 齐沧云愣了一下,仰头看门楣上的牌子。 仱苑,没错啊,就是齐瑓海的屋子。 “四公子啊,我昨儿不是感冒了吗,就偷偷找大公子,跟他换了一下,你要找他的话,得去隔壁的隔壁。” “哦,那二哥你好好休息。”齐沧云贴心地替齐礼御关上门,跑到隔壁的隔壁去了。 “干嘛呀?”随着一摸一样的语气,齐瑓海从房间里吊儿郎当地走出来了,身上的大红袍子晃得齐沧云都不认识他了。 “呃,这件衣服是你的?”齐沧云震惊地问齐瑓海。 “不是啊,齐悠狄送的。有一天她和齐泓也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跟我说她有一个好东西要给我,然后齐泓也就把这件衣服一下子丢我头上。” “然后嘞?”齐沧云很想搬一个小板凳坐着吃瓜。 齐瑓海可能不认识这件衣服,但是齐沧云可太熟了。很早以前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栽在古书堆里研究各种稀奇古怪,旁门左路的东西。 这件红色无比纯正的衣服就是某个离天乐国很远很远的国家的婚服。前几个月齐泓也和齐悠狄去那里出差了,估计打那个时候他们就想着整齐瑓海了。 “哥,这衣服不太适合你穿。” “什么鬼,你哥我身为行走的衣服架子,什么衣服不适合我穿?我就要穿。” “好看是好看,但你是打算掐个良辰吉日抱得美人归还是怎么样?”齐沧云扶额,小声嘟囔着。 “什么,你说大声点儿?” “没跟你说。算了你想穿就穿吧,好看!”齐沧云给齐瑓海挑了两个大拇指。 “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你这心不灵手不巧的可咋办呀。” 齐沧云冷着脸,冲面前虚虚地一摆手:“丑就丑了,我是四公子,自会有人来夸我做的别具一格。”他看齐瑓海一脸的不相信,又补了一句“咱俩打赌?” “赌什么?”齐瑓海来了兴趣。 “赌我四公子的一天。” “哦~你有这闲心,阔以哦。行啊,我陪你玩儿。我输了我陪你一天,你输了你陪我一天。” 被他们遗忘的红袍子在那一天引发了无数的注视,直到连梁主母也奇怪的看着他,齐瑓海终于感觉出不对劲。 “靠,他们怎么都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哥,我老早想和你说了。隆重介绍一下,这是凌空国的婚服。” “我擦!?” “齐,悠,狄!你踏马不要命了是不是!给我送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还不告诉我!” “哥,我老早跟你说了嘛,这衣服不适合你穿,你还不信。” “我哪儿想得到是这个不适合啊!” 第10章 第 10 章 上元节很快在诡异的氛围中来了,不过就算之前如何如何紧张,上元节本身还是令人愉悦的。糊灯笼在齐府中, 齐沧云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糊的兔灯笼,陷入了沉思。 这玩意儿…好像有点儿丑啊。齐沧云瞅了一眼齐瑓海。操,一个大男人糊灯笼糊得那么好有什么用! 齐沧云想了想,提着那个丑灯笼去找齐瑓海。齐沧云一只手支着头,歪了歪脑袋,黏糊糊地开口:“哥~,有个惊喜你要不要?” “哟,你还能想起来送我东西?” “不要拉倒。” “要要要,你别走啊。” 齐沧云满意地把灯笼递给齐瑓海。 “四公子,这玩意是啥啊?” “灯笼。” “这好像有点儿丑啊。” 齐沧云一巴掌呼在齐沧云脸上“要就闭嘴。” “不对啊…你是不是要偷我灯笼?” “猜对了,拜拜喽。”齐沧云顺走齐瑓海摆在桌上的灯笼,潇洒转身,走了。 齐瑓海一扶额,但愿他别去找齐悠狄炫耀。 大厅得另一端,齐悠狄正在调戏一个小姑娘。 齐沧云从东边走到西边,一路上只听见别人对灯笼议论纷纷。 “四公子,不是传说中只会包粽子的吗?” “这灯笼估计是哪个姑娘送他的。” “嗨,你要这么说,那我赌绝对不是姑娘,送他的。” “那是…” “大公子呀!” “哦~” 齐沧云的脸越听越黑,他很想冲上去揍那两人一顿,但是碍于四公子的面子,他只能轻咳两声。那两人看见齐沧云阴恻恻地看着自己俱是一惊,连忙闭嘴。 等齐沧云走开了,两人又开始了。 “欸妈呀,你觉得四公子听见我们编排他了吗?” “公子哥的脾气,一般都不会好到哪儿去,如果他听见了的话,估计咱俩的小命早就没了。” “呼~你早说啊,紧张死我了。” “但是,四公子是个例外,他特别温柔,他想弄死你,你从来看不出来。你现在最好祈祷他不会阴死你。” “…操!” “当然啦,不会真的把你弄死的…”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最多断个手,断个脚,半死不活罢了。” “!!!” “喂,你别晕啊,我说的是最多,最多!一般不会。” “。。。讲真的,我觉得你最好给我备一个担架再和我说话,不然我可能会一头栽地上。” “好的。” 齐沧云听着他俩的交谈,开始怀疑自己:“我有这么狠吗?” 齐悠狄不再逗那个姑娘,开口道:“并没有,”她顿了顿,朗声道“哥,这就是语言的艺术,能够让旁听者产生对于自己的怀疑。” 远处的两人转过来,尴尬地看着齐悠狄。 “我说话很大声吗?” “不大,也就能勉强传到大厅外面而已。” “…” “啊!呜呜呜,我的脸啊!丢道十万八千里外了!” 那个小姑娘惊恐地看着齐悠狄。 齐沧云掏出一颗糖,递给她,安慰道:“这位姐姐就是这样神经兮兮的,不用害怕,去玩儿吧。” “好了,现在我要说正事了。”齐沧云站直了。 “哟,四公子还会和我说正事?” “…”齐沧云沉默了。 “你怎么和齐瑓海一摸一样?” “嗨,跟他混久了呗。对了,你说的正事是啥?” “你看我做的灯笼,多好看! “啧,有进步啊~” “那是…” “进步的都不像是你做的。”齐悠狄风轻云淡地说。 “我可是找大公子学过了!” “哥,别的我可能看不出来,但这灯笼可…” “太花哨了,不符合我高冷的人设对吧?”齐沧云淡定地补救。 “唉。” “爱信不信,我去找齐泓也了,拜拜!” 齐沧云晃着灯笼,一步一摇地走了。 齐悠狄笑着转身,对着身后的走廊说:“大哥,躲在后面干啥?没看见你老婆都跑了吗?” 齐瑓海幽幽地从墙后面转出来,大声说:“谁老婆跟人跑拉?反正不是我,我没老婆!” “还嘴硬…” “我没嘴硬,我不是,我没有!” 齐悠狄摇头叹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我撩过这么多人,最清楚嘴硬是不会有好下场滴!” 齐沧云正从远处拽着齐泓也都过来,刚好听见后半句。 “好吧,你都说得这么认真了,我就实话实说喽!齐泓也,帮我做了灯笼!” 齐悠狄本来好整以暇地看着齐瑓海和齐沧云,直到听见齐泓也的名字,齐悠狄脸上的表情“刷”地裂开了。 “你…你…” “你什么你啊~”齐沧云冲齐悠狄抛了个媚眼。 “可以的,我放弃了。”齐悠狄略带不甘的地瞟了一眼齐瑓海,却意外地发现他耳朵红了。 “你看你哥,怎么耳朵红了呀。”齐悠狄挑了挑眉,抱臂看着齐沧云。 “可能冻得?哥,外套你要不要?” “不,用,了。”齐瑓海羞愤地瞪了一眼齐悠狄。 齐悠狄做了一个鬼脸,一蹦一跳地走了。“拜拜咯,齐沧云,你哥有话和你说哟。” “没有!”齐瑓海厉声说。 “哦。好吧。”齐沧云挠挠头走了。 一下子走了两个人,只剩齐瑓海一个,在风中凌乱。 “怎么都走了,就剩我一个?” “哥,我也是人。”齐泓也凑上来诚恳的说。 “叫大公子!” “大公子好。”齐泓也瞬间立正站好行礼。、 “滚!” “啊,好吧。” 齐悠狄其实没走远,她故意走得很慢,等齐沧云快没影儿了,她又重新回去找齐瑓海。 齐瑓海拖了两把椅子,在哪儿等她。 “说说看。”齐瑓海先开口。 “哥,我先说一点儿得罪人的,黎征和齐沧云以后去解决其他事情,可能不会带你。他俩思维同频,经历不同但身世相似,可能—” “等一下,”齐瑓海举手“他俩怎么就身世相似了?” “黎征人家也是一个公子哥,只不过嘛,他在族里比较受欺负,所以就来投靠投靠。” “真的?” “假的,他不可能来投靠齐府的。他在恒安国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过来?只不过是梁主母开出的条件很诱人所以他来解决一点事情。” “具体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却是和五年前的事情有很大关系。据说梁主母要让人去看那座山,有什么变故,至少要把齐征的尸骨带回来。哦还有为什么黎征叫黎征,一个和齐征这么像的名字嘞,你知道不?” “我的脑子已经要炸了,你要说就快说。” “哦,因为恒安国的名字的念法和我们这儿有一点儿不一样,所以这个黎征的征字只是音译。” “就这样?” “嗯,你还在指望什么。” “好吧。” “诶呀扯远了。我刚刚想说地坏消息是他们可能商量好然后给你留个纸条然后自己默默地就走了。” “!!!” “是的。”齐悠狄略带同情的看着齐瑓海五彩缤纷的脸色。 实际上这个齐悠狄预料的事故,离他们并不远。 当天,齐沧云坐在屋子里琢磨了很久。他在想,他作为一个没啥实权的齐家四公子,要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搅局。 第11章 第 11 章 元宵节过完了,该起程了吧,要叫上齐瑓海吗?好像没什么必要。带上齐悠狄吧,她比齐泓也靠谱。齐礼御也行,但是他是规规矩矩的二公子估摸着带不走。 “算了,还是先去找齐悠狄吧。” 齐沧云嘟囔着起身,盘算着时间,但愿齐悠狄还在外面。 他推开门,走到外面的门廊里。 齐悠狄还没睡,她翘着二郎腿,半身沐浴着月光,眼睛在夜色下依旧好像看破了一切。 “我就知道着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大哥我提醒过他了,没想到他还是不听。哎,罢了,反正我也不能跟着你走。腿还没养好呢。齐泓也不太靠谱,但是他应该会想要将功补过。所以,你看着办喽。” “你咋知道的?” “嗨,黎征和你,肯定属于一见钟情,啊不”齐悠狄看着齐沧云温和地对自己笑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赶紧换词:“看的顺眼的人,你肯定不愿意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进山,但是你现在出来找我,肯定是想要一个搭档和你一起。我既然不是百分百一定可以跟你去,你肯定会考虑其他人,比方说齐泓也和齐礼御。但是齐礼御为人清清白白肯定不愿意参和稀奇古怪的事,所以喽你肯定比较倾向于不是我,就是齐泓也。” “行,你算说对了。我有时候真觉得你应该在齐府门口摆一个摊子,说,齐家人算命,可窥天机。” “诶,过奖过奖,我下次试试。” “说正事,那座山有啥来头不?” “有,这可大有来头。”齐悠狄和齐沧云一样也是精通旁门左路,而且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对古往今来各个奇人怪事是如数家珍。 “这所山,名曰归君山,自古以来传说不断。大多是关于一个妇女在这座山上日日守望,盼着自己参军的丈夫早日归来。 可最后却发现自己的丈夫早就死在了服军役的路上,她大哭不止,三日后吊死在山上最高的树梢上。这座山本来稀松平常,但是自从她死后,就怪事不断,这座石头山也渐渐长满了藤曼和参天大树。归君山,归君山。君已往以永不归,自此其成鬼君山。山俏俏,藤绕绕,过此山,莫期逃。 “归君山,同鬼君山。其实就是在说这个山上住着鬼家的王,人啊,走过了这个山,魂就归了那鬼王,再也回不来了。” “你先等一下,这件事你信不信?” “信啊” “为什么?” “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硬要说的话,那只能叫感觉了。” “神神叨叨。”齐沧云给了一个相当中肯的评价。 “神神叨叨也好,有助于我赚钱。” “行吧,你继续。” “讲到哪儿了?哦,说到人一旦去了归君山就回不来了。这个是假的。黎征就回来了。你应该没听说过,黎征之前为了取一个印玺去去过一趟归君山。他本来以为需要翻个古墓之类的,结果跟着他拿到的线索他跟着藤曼一路走到了一个树洞里。然后他就被那个印玺周围的阵带进幻觉了。具体发生了啥他到现在还不肯说。最终结果就是他发现了那是一个幻觉,然后拿刀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就醒过来了。他出了山,有我们的人马在外接应,他才发现自己在幻觉里带了很久。”齐悠狄看齐沧云一脸疑惑又补了一句“你别看他长得很年轻,其实他比你大十几岁。所以他去那里的时候其实已经二十多了。比你现在还大。” “为什么找他?” “因为消息放出去,只有他肯接这个活儿。其他人都觉得太险了。干这行的虽说是过着脑袋别裤腰带上的生活也还是想过两天安生日子的。” “我们是哪行?” “呃,大概,呃就是帮人干各种别人不干的活儿吧。每个人有自己的固定的客户圈子。比方说黎征他就是基本上每天往山里钻,往湖里往树洞里,往各种地方找雇主要找的东西或者人或者线索。他毕竟年轻嘛,还有一点儿身子骨可以耗。” “哦。我们齐家也是干这个的?” “我们呐,是管他们的。哎这个不能和你多说,我能打探到已经了不得了,要是再告诉你,那梁愿安非得宰了我不可。你还要消息吗?别的我还是可以说说的。” “我应该带什么。” “带齐泓也,然后立刻出发,你们只是去找人,不用带什么特别的。山路不难走,只要不深入就不会有危险。从现在到明天吃晚饭前,我可以和齐瑓海推说你跟我说你带齐泓也出去玩儿了,我会安排人接你们,但是再晚会来,我会带着齐瑓海去找你。你毕竟是四公子,就算我放心,我也不能落人口舌。” “行,说好了。” 齐沧云走回了自己的房间,薅上了幽铁扇,去敲齐泓也的门。还没走到门口,齐沧云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齐悠狄?是她吗?算了,晚上不睡多多少少是会出问题的,齐悠狄可能只是累了,才会让我觉得不对劲。算了,有齐泓也应该够了吧。 “谁。”齐泓也的声音听着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看起来今天晚上不只他和齐悠狄没睡。 “你哥,带你出去玩儿。” “别蒙我,大晚上的去哪儿玩儿?” “嗨,就是出去去山上逛逛。记得带上你那把刀。” “还真是出去玩儿啊。”齐泓也说着,推开门走出来,手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玄铁色的刀刃,在白凄凄的月光下泛着锋利的光,用皮革包起来的刀把上刻了三个字。飞竹刃。 “你的毒针灌满了吗?” “放心,绝对不会有错。” “带解毒的药了吗?” “带了。”齐泓也拍了拍别在腰上的一个小口袋。 “行,走吧。” 齐家人的特点之一就是善使暗器。几乎每个人都不是近身作战的高手,但普通人绝对近不了身。在大约他们可以被看见的范围使就被弄死了。齐瑓海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他觉得使暗器太窝囊了,所以拜师学艺练了刀法,剑法,棍法…当然剑法练得最好,其他的只是会而已。 前几章就应该说的,黎征和齐征是两个随便起的名字。真的超随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虽然还未到宵禁的时候,但愿意在上元节晚上兢兢业业的上班的商家真不多,街上的商铺关了七八成。街道上行人也不多,三三两两的结伴走着,看方向大约是在回家的路上。月光落在二人身上,煞是温柔 城门半敞着,守卫打着瞌睡在城门上站着,头一点一点的。齐沧云很自然的拉着齐泓也的手往外走。 出了城,路渐渐难走起来。他们慢慢脱离了大路的方向开始往深山野林走。 两个人一个拿着扇子,一个人玩着一把刀,略高的那位还带着一个帽帷,半遮着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人间的样子,应该是属与天上英灵殿的。那个睡得朦朦胧胧的守卫看着外面想。 小路不好走,这是齐沧云最明显的一个感受。走得他腰酸背疼也不知是为什么。 身为习武之人,他们身体素质自然极佳,纵然齐沧云的身体哪儿哪儿都不灵,脚程可依旧不慢。传说中的归君山走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 离得远是还不觉得,等到这时齐沧云才发现这山竟是鬼气森森,邪崇横生。月色下,古树和藤曼的影子好像是鬼怪吞噬着山石,山脊线一点一点的向上延展,曲折蜿蜒,直逼苍穹。雾色连带着水汽漫开了,缓慢的向他们靠近。 齐沧云皱了皱鼻子,这些个东西闻起来不怎么样啊!万一有毒怎么办?齐沧云琢磨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块手巾,其中一块被贡献给了齐泓也。 “谢谢四公子,我一辈子追随你。”齐泓也感激涕淋。 齐沧云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齐泓也这小子装了一路的高冷,结果等没人了一下子就破功了。 但是还没等他的白眼翻过去,齐泓也晃了晃,说了声;“哥,我觉得我好像不大对劲。”然后“扑通”栽倒在地上,旁边的藤曼缓慢的挪了挪然后使劲拍在他的脸上,把他糊得一脸都是泛着绿色的黏液。 齐沧云一愣,想着;“不会吧,这才刚开始啊,我这运气也是绝了。”齐沧云蹲下来,拨了拨那根藤曼,那根细小的枝条却瞬间绕上了他的手指,如同绿色的丝线。 齐沧云晃了晃手指,猛地一用力试图把它扯断,却没成功,只是拽起来一坨邋邋遢遢地藤曼。 齐沧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舍得拿扇子划。他随手拎走齐泓也的那把刀,轻轻一划。那节藤曼流出了许多绿色的汁液,伴随着一声类似于婴儿的哭声,藤曼迅速的撤开。剩下一道深刻的红痕。 齐沧云伸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拿着手帕万分嫌弃的擦掉齐泓也脸上的黏液。 他掐着齐泓也的嘴,查看他嘴里有没有异物。齐沧云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在一个挂在腰上的小袋子里掏了掏,抠出来几个药丸子。 这是齐家特制的药丸,千人千方,但大体作用都是开窍醒神或者回阳救逆,方子要么是薄荷、麝香、冰片、石菖蒲,要么是附子、肉桂、干姜。 他把药丸扔进齐泓也的嘴里,随手掐了一把齐泓也的喉咙强迫他的咽喉进行吞咽。然后自己寻了一片干净一点的树根,潦草地拍了拍一撩袍袖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他得等到齐泓也醒了才能继续走。还是那句话,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虽然看着都不壮但是架不住肌肉含量高。 齐沧云等着等着,就感觉耳边好像有一个孩子唱着童谣,时不时咯咯的笑两声。 家迢迢呀路遥遥, 越往西走雁越少, 哥哥战了葬沙场, 忘了家乡谣。 春俏俏呀秋萧萧, 追过天乐又一遭, 不知何时能归乡, 望呀望乡道。 齐沧云听着这忽远忽近,时而欢快时而悲切的调子,越听越困。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这里阴气太重,他竟一不小心沉在了梦中。 虽说是沉在梦中,但他一点儿也不好受。那梦中的场景是他最不愿看见的。 在天乐国,凌空国,恒安国等几个大国中,每十年都会有一次大规模的,针对于各个大族的屠杀。其实并不是被迫的,在那些个相信神灵的诞生是纯洁无暇的人来说,死于天祭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耀。齐沧云和齐悠狄他们刚开始也觉得天祭不过是用人命的祭祀而已,可是为什么非要掌权人的子嗣呢? 齐悠狄翻遍了古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神灵不是高高在上的,祂们也需要来自大地的滋养——人们的信仰之力。可是,这个天君的能力不如以往强大,祂并不能很好的利用这些信仰之力,祂需要的东西更加直接,也就是人命。 对天君来说,这些人生前的地位越高,祂能获得的东西也就越多。于是在掌权者们之下,最好的人选不就是他们的子嗣吗?恰好,一个人的孩子的灵魂藏在别人那里时,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祂呢?哪怕只是自欺欺人,总比知道孩子遭受灭顶之灾好。于是,天君背后的枯骨就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没有人想去了解。 再说了,天君再怎么不如以往强大,祂还是可以一只手灭几个城,捏死蝼蚁本就是世上最简单的东西。 齐沧云梦到的就是未来的那场天祭。上一次据说死掉的是齐瑓海的父亲,齐伏冉。未来的那一次就轮到齐沧云自己了。 他好像附着在一个透明的物体上一样,或者说,他现在是一个类似于魂魄的东西。齐沧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应该是自己吧,那个人脸色苍白,薄唇紧抿,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齐沧云”——暂且叫做齐沧云——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充斥着一种无谓的痴迷,好像是对自己将死这件事不以为然。他站在整个山峰的最顶上,看着整个山谷,充满了不屑的神情。 “我是神的…”后面几个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真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齐沧云”的蔻丹大红色的外袍,带着女鬼的阴气,好像一件邪物看得齐沧云直发毛。 如果你问任何一个见过齐沧云的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们的回答一定是“清秀”“干净”“一看衣柜里就只有白衣服”。齐沧云也觉得。倒不是他自恋,觉得自己长得多么俊秀,而是自己在外面从来都只是白袍子,白袍子,白袍子。 现在看着自己“意气风发”又狂热的穿着艳丽到糜烂的红色外衫,齐沧云真的要气出内伤了。 就在齐沧云几乎吐血的时候,“齐瑓海”,那个齐沧云无比熟悉的身影从山谷的阴影里带着众人走了出来。 第13章 第 13 章 那才叫个意气风发,皂衣如墨,金纹似凤。冲着众生遥遥一笑,便是烟花般的灿烂。 “齐瑓海”看着“齐沧云”痛心疾首般道:“四公子,你已误入歧途,哥哥这是在帮你呀。” 那神色好像在说“一条命而已,还是这种罪人的,除了最好。” “齐沧云”愤然回头,脸上的狂热尽数褪去。他冲着山谷的众人大喊,嘴巴大张着,舌头却不见了。他痛苦的大喊着,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嘶哑难听的声音。 “齐沧云”奋力挥舞着双臂,似乎想要表达自己的急切。可是没有人看着他,所有人都如同他一般痴迷地看着“齐瑓海”。 恰逢此时,“齐瑓海”开口了:“你这种人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世上,今日我便是为民除害了。”说着,他冲着“齐沧云”举起手上的弓箭,对准了“齐沧云”。 “叮。”弓弦声响过,一只带着繁复花纹的箭簇直直地冲着他飞过来。 不带丝毫犹豫,不带对以往同族的丝毫怜惜,神色冷的就像是在看一个应该堕落到无间灵原的人。 灵渊所藏的万千魂魄不过是孤苦伶仃或是被洗去记忆又不得重入轮回之人。可无间灵原就令人胆寒得多了。这其中都是被鬼界或是天君拒绝的人,如果不是罪大恶极,不是遭万人万鬼唾弃,又怎会到无间灵原里游荡呢? 这不是齐瑓海应该有的神情,这不是他… 齐沧云猛地想起来了,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每个人都是这样好像在看一个累赘一样看着他的。 一滴无形的泪含在齐沧云眼中。 可是梦境更让人绝望。 “齐沧云”没有血溅当场,没有毙命。当箭冲到他的面前时,它猛地停住了。随着“咔”的一声,箭柄好像被一只手硬生生捏碎了,木屑纷纷扬扬。然后“叮”金色莲花形的箭簇跌落在地上。在一片寂静的人群中格外刺耳。 那一声回响,能要了他的命。 “齐沧云”的眼睛睁得好像要为自己申辩一样,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球。可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除了自己这个漂浮在半空的灵魂。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沧云已经失去了感知时间的能力——底下的人群炸开了。 “这杂种,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竟然敢拦齐瑓海的箭。” “就是,这个白眼狼,以为自己每天演得清清冷冷就不会露陷儿。呵,大家伙儿又不是瞎子。” “大公子就是太善良了,要是我,我一开始绝对不会帮他。” “齐沧云”惊愕的看着自己僵硬的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箭簇。那神情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然后一扬手,箭簇直直地冲着齐瑓海去了。 苍白地面孔上,右眼紧闭着,左眼已成一片血肉模糊地样子。鲜血顺着眼角滑落,浸润了黑色地衣领,给凤凰暗纹添上血色的华丽。 没有声音,没有叫喊,只有一具躯体摔在地上溅起的尘土和沉闷的声响。 “齐沧云”愣了愣,病态的脸上冲进了不自然的血色,地上的箭簇,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就像是永无止尽一般,“齐沧云”抓起箭簇往周围的人丢去。一个接一个,箭簇已几乎丝毫不减缓的速度向山下飞去。 从山谷向上看,只能瞥见那个红衣飘飘的人影苍白的面容和如血的嘴角,神色狠厉,嘴里不住的喃喃着。没人听的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无法阻拦悲剧的发生。 除非齐瑓海没死。 无数人的心中闪过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然后,那个犹如神明的人来了。齐瑓海几乎是一下子闪到的他们面前,随意的拜了拜手,那些金黄色的带着怨念的东西便消失不见了。 那具躺在地上的人也在同一瞬间消失了。 “你的戾气太重,本就不应该持一柄折扇。偏生你还要将其炼做武器,与我相斗。这简直就是不堪入目啊。”齐瑓海好像一个温柔的师长,在学堂里对着不听话的学生柔声开导。 人群一下子爆发起无数的咒骂,有假惺惺的说“齐沧云”太不顾同门情谊的,有愤恨地说“齐沧云”不肯牺牲一下自己换家族平安的。每一句都在齐沧云的心间炸开,留下一个血呼呼的洞。 “齐瑓海”惋惜地说:“是你不义在先,就不要怪我无情。” 拉弓似满月,箭走如流星。真真是英姿勃发,潇洒快意。 如果那箭不是冲自己去的话,如果它之后没跟着数以千计的箭羽的话。 所有人庆贺起来,他们为自己的劫后余生而庆祝,为那个不知好歹的杂种的死去而庆祝,为齐家终于要拜托那个人带来的厄运而庆祝。 “齐沧云”在箭雨中倒下了,没有一声痛呼却让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齐沧云感觉晚间穿心。 哦不,很快那就不仅仅是臆想了。 真实的穿破灵魂的痛感缓慢地如潮水般包裹除了齐沧云。 撕心裂肺,求死不得。 他拥有了辉煌的过去,但他没有将辉煌带给齐家,所以他罪该万死。 箭矢留在“齐沧云”的身上,他感觉五脏六腑已经是血淋淋的一片了。 “齐瑓海”带着所有人离去了。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冷冷的月光和冷冷的尸体,还有缠绕着灵魂的痛。没有人来看他,哪怕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怕他不是死在神的手下而是死在齐家人的怨念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痛意终于散去些许,齐沧云小心翼翼地挪到那具尸体旁,一根一根,一只一只用自己颤抖的手拔掉了那些还没钻进血肉的箭杆。 疼。 齐沧云感受着肌肉被撕扯着,拽着拖出更多的血,逐渐填充着地上凹槽,缓缓地拼凑出一个复杂的图案。 那如同卦象一般繁复的花纹,像是一只怪异地舒展着双翅的凤凰。天君和凤凰?又是一个恶劣的玩笑。 齐沧云在心中一边屏气凝神的锁上痛苦,一边斥责天君。 忽然,一阵温暖吹了过去,带着充沛的灵气,富裕的让齐沧云感觉空气都粘稠起来。 他看着那具僵硬的尸体上的血迹淡去,箭矢被无形的力量碾成粉末,一切令人作呕的伤口都慢慢恢复成最开始洁净的那样,甚至血红色的衣服也变成了齐沧云最习惯的素衣。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不可抗拒地吸进了那具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托了起来,扶着站好。 齐沧云曲了曲手指,感受僵硬的关节被重新掌控。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中响起。 “沧云,欢迎来到这里。你过得看起来不怎么开心,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带着真挚的关切,却让齐沧云恨不得再回到刚才生不如死的境地。 这是天君。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却仍发自内心崇敬的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