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执妹妹今天也在以下犯上》
第1章 chapter 01
安霜死了。
跟外婆一样,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季。
只不过没有像她母亲一样葬在温哥华的墓园里,也没有雕刻上回顾一生的墓志铭。没人知道被金钱泡养了一辈子的安董事长为什么立了遗嘱一定要葬在枕河镇,这么一个除了山清水秀以外,几乎一无所有的破落小镇上。
作为她的妻子,赵今仪几乎是全程亲自操办了整个葬礼,神情肃然,依旧穿得得体大方,打扮得一丝不苟,总是让别人跳不出错,虽然她的人生里全是阴差阳错。
沉木棺材暂时被安放在灵堂中,这种小镇子的殡仪馆很简陋,不过一方灵堂,前面摆着几张桌椅,加上天气寒冷,还多搁置了几个火盆供人取暖。
周围无声,除了屋外雪花飞舞的肃静,就只能听到火盆里偶尔传来“劈里啪啦”的炸响音。
安稚鱼今天穿了件灰色绒毛的大衣,手指伸直放在火上取暖,余光里是依旧看不出疲累的赵今仪。
“你去睡一下吧,我在这里守着。”
赵今仪对于她还和自己说话而感到诧异,面上依旧保持惯性从容,只不过眉毛微挑。
但她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
安稚鱼也无所谓,只是整理了衣摆起身走到棺材面前,棺盖并未合上,安霜的尸身就这样明晃晃的映入在她小小的眼瞳中。
安详又平静,总算是有一个人又脱离了苦难。
安稚鱼这样想到,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她走出灵堂,雪点从夜晚的空中洋洋洒洒,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和唇瓣上,冰冰凉凉的毫无感情,如同那个人的吻一样让人作呕。
殡仪馆并不设立住宿的地方,而这种自带恐惧感的地方也会建立在郊外,所以这方圆十里几乎就没什么店铺,更别说酒店旅馆,偶尔能从田野上看到一些亮起灯的屋子。
安稚鱼掏出手机看这儿能不能打车,发送订单之后静等屏幕上的动静,然后再追加车型和车费,再继续等待。
良久,她得到一个没人接的事实,这种荒郊野岭,又是半夜下着雪,哪个真的不怕死的那么缺钱来这儿接一个人的单子?
安稚鱼向来是个特别乐观的人,连生死都经历过还怕这些么,只不过这3,4公里的路实在难走,她是莽撞而不是蠢笨,对自己无益的事还是少干,虽然她也干了不少。
于是她拿出手机,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回回温,然后给游蓝发消息——
[老婆饼不要老婆]:这儿打不到车,怎么办ovo.
[游到海水变蓝]:哪儿,你还在殡仪馆?
[老婆饼不要老婆]:对。
[游到海水变蓝]:我去,我真是搞不懂葬在那里干嘛啊,你那些亲戚有没有人开车走的。
安稚鱼环顾四周,如实回道没有。
她看见上面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反复复出现,本以为对方要发什么,但对话框还是一片空白,如数几次,安稚鱼有些烦躁起来。
[游到海水变蓝]:你姐呢。
等了好半天的安稚鱼看见中间那个字,胸口逐渐停止起伏而平息下去,直到发白的脸色被窒息染成绯红。然后她熄灭掉了手机屏幕。
这儿一直站着也不是个办法,现下太晚,这儿又偏,连个小地方连网约车都没有。她准备出去看看有没有顺等车搭一个。
安稚鱼拢紧衣衫,朝着唯有的一条乡间路直走,两边是光秃秃的无尽田野,连棵树都没有。
她抬头望天,无星无月,只有雪花融进眼膜里,激起一身凉意。
耳边刺起轮胎猛烈摩擦过路面的杂音,两抹直光闪过黑黝黝的眼,安稚鱼下意识闭上眼,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仔细感受着四肢是否分离而传来的剧痛。
良久,什么都没有,只有脖颈上薄薄的冰冷。
她才敢缓慢的睁眼,抬手摸着自己脖侧,那里从深部蹦出动脉的热响,一下又一下,挣扎着。
还活着,没死。
安稚鱼吐了一口气,空中便扬起白雾,飘飘散散的蔓延到四方去,白雾消散得快,从里走出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她不免眯起眼,还以为是山里的鬼魅。
在她5.0的双眼还没聚焦认出对方之前,心脏就已经加速扑动起来,砸得她胸口泛起一阵一阵的疼。
那是安暮棠,比自己还要胆小懦弱的姐姐。
依旧和初见一样,内搭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只不过衣服材质可不是那时候能够比拟的了。同色的羊绒大衣随着她走的动作而微微摆动,整个人宛如黑岩一样插在白茫茫的雪地中,显得气氛更沉重。
她用力关上车门,发出“嘭”的一声。
安稚鱼揣在包里的手掐着手心,忍住自己没转身就跑的冲动,实际上也跑不了,刚才那么一吓,腿都软了。
她以为姐姐不会来的,包括葬礼和现在。
该死的游蓝,效率怎么这么高!好朋友太懂自己也不是个好事。
安暮棠站在车灯前,逆着光无法看清她的五官,只有周身散发着比这天还更胜一筹的低气压。
“上车。”她语气很淡,丢下两个字,再也没看地上的安稚鱼一眼。
车上的暖气很足,足以让人眯上眼睡觉,但是安稚鱼生不出这种舒适感,只是紧绷在座位上。
两人多久没见了,安稚鱼翻出手机往左边一滑,上面赫然标着1016天。
机器果然要比人脑好用,记得这么清楚啊。安稚鱼一笑,又在下面备注:1016天8h。
“你要说什么。”安暮棠目光不变,定在路前。
“好久不见。”
安暮棠终于是舍得给她一眼,修长的十指将方向盘捏得更紧。
“要去哪。”
安稚鱼将她的手机往上一架,导航的电子女声便开始响起。
“左转,此处有监控拍照,限速40。”
闻言,安暮棠手腕一转,手在方向盘上滑过,动作又稳又漂亮。
安稚鱼看了看,后知后觉道:“你刚才那一下不是车打滑,是故意吓我的?”
“给你个警告而已。”
“什么警告。”
“一个人不要在冰天雪地里走,更何况还是这种荒郊野外,可见安全意识为0。”
“死在外面和死在里面有什么区别?”安稚鱼故作轻松道。
“别乱说话。”安暮棠咬字很重,她不喜欢把生死随便拿出来当玩笑说,可见是真生气。
安稚鱼看得出来,也作死的往她雷区继续蹦跶:“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会为我掉眼泪吗?还是会庆幸终于甩掉我这个难缠的,妹妹?”
车子猛然一停,因为惯性安稚鱼被往前一扑,若不是安全带,她估计能直接将额头送到前面去撞个包。
安稚鱼刚想生气,但随着安暮棠的视线往前一转,原来前方有个红绿灯,现下正是红灯,危险又扎眼的红让人生出警惕和敬畏。
于是她又闭上了嘴。
车上的氛围比这雪天还要凝重,安暮棠连上蓝牙随手挑了个自己的歌单放了歌,轻缓又略带悲伤的音乐娓娓道来——
让我占有你
撕碎你然后像风握在我手里
抱着我像空气
想把你收集
泡你在福尔马林盯着你意淫
下半生的每个夜里
夜里你湿润**
你眼睛
吞了我
安稚鱼用余光瞥到姐姐拿出了手机,上下滑动着,最后音乐暂停,同时绿灯倏然亮起。
她好似是把那首音乐删掉了,安稚鱼摸上耳廓,仿佛刚才的余音还轻轻打在耳膜上,让她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
安暮棠喜欢女人,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个世道开明了许多,女人和女人之间结婚的事也并不鲜少,否则安霜也不会和赵令仪联姻了。
她谈过一个女朋友,这安稚鱼也不是不知道,她曾经亲眼看到她们接吻,就站在家里的楼梯间,所以这首歌会由姐姐的红唇里哼出来,给她的女朋友听吗,她们会放着这首歌做吗?
安稚鱼觉得有点闷,也许是空调温度高了,闷得想把胸口剖开放出去透透气,她也顾不上车里的暖气,随心开了车窗,任由着窗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然后再与车里的热气碰撞,唯有她夹杂其间,感受痛苦。
这一路上,两人无言。
酒店在镇上,这儿没有什么五星级连锁酒店,能找到最好的酒店不过在镇中心,里面的陈设宛如一个上好的宾馆。
安稚鱼解开安全带,但还没急着下车,她想到女朋友的事才联想到自己的事。
“有一件事忘记说了,但觉得不说又不太好,谁叫你是我姐姐呢。”
这话一出,安暮棠的太阳穴就开始跳,一般安稚鱼这样说,就绝对不会憋什么好事。
“如果与我无关,你不说也行。”她想阻止。
安稚鱼不许,她的声音向来温软,配上一双偏圆的杏眼,请冷冷的眼珠像小鹿一样,给人一种毫无杀伤力的温柔感。
可惜,又配上一个堪比驴一样的倔性子,“我要订婚了,是之前妈妈说好的那位。”
“你不是说要自主支配婚姻权?”安暮棠目光沉沉。
“啊。没人逼我,那位唐小姐漂亮又会照顾人,像庄园里最好的玫瑰,谁见了不会喜欢呢,没人总会一直捧着一块顽石的。”
顽石,又臭又硬还捂不热。身边都是金玉美石,谁还会一直去固执地抓石头。
安暮棠是清绝的海棠,也是冰冷的顽石,砸进湖面里只会沉底。
这桩婚事本就是之前说好的,安暮棠出现不出现都不会有改变。
安稚鱼等不到对方的祝福,便关上了车门要走,却又听到另一边车门开关的声音。
安暮棠走到她身边并肩,她抬头看了一眼酒店的招牌,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又大步地向前走。
“我和你进去看看,这种地方不安全,要是出事了我跟你妈可解释不清楚。”
安暮棠的红底高跟鞋踩进酒店大堂,发出清脆的声响,示意后面的人回神跟上来。
房间在501,里面有两张单人床还有一张桌子,连多余的椅子都没有。
安暮棠在里面环顾了一圈,才侧过身让妹妹进去,这一幕上演过无数次。
“婚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
“三月初,春天的开始。我让她们别说的,这种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准备送我一个大红包再加几个祝福语?那我是不会拒绝的,等有了孩子会让她叫你姨妈的。”
安暮棠那张冷淡的脸总算是有一丝动容,她的眉稍压眼,总给人一种算不上友善的感觉。
“姨妈?你的孩子会想叫一个与自己妈妈发生过不清不楚关系的人为姨妈吗?”
“至于祝福,要祝福些什么呢?百年好合吗,你们还有百年吗,你这前十年不是在我这里吗?我偷了少年最好的十年,你的妻子知道了会不会来找我拼命?”
“到时候,你是该帮你的妻子,还是你的好姐姐?”
对方比自己高大半个头,多年在社会上厮杀的经历让安暮棠完全褪去青涩的那一面,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一击毙命。
安稚鱼嗅到她身上的晚香玉味道,馥郁得让她紧张,与那些肮脏的话一样,钻进她每一个毛孔里直达心脏。
没想到她会把这些话全都抖落出来,一时浑身发僵,无论她说什么刺激自己,这个婚她也是要结的,谁叫她姓安呢,谁叫这个人是她姐姐。
“你要是想结,你就去结,记得把那些画藏好了。”
说完,安暮棠捏了一把她的脸,如同儿时一样,像抚慰像戏谑。
那些画是什么,两人都忘不掉,**又不堪入目,足以被世人拿出来批判至死的地步。
门又关上,这一切又仿佛没有发生过,又回归到冷清,连带着晚香玉也消散。
安稚鱼泄力的往身后一躺,入眼是天花板的灰白,因为没有开空调而钻骨的刺冷让她闭上眼。
她听到悲伤的哭声,长而尖锐鸟鸣,淅淅沥沥的雨砸在身上。
嘴里融开一块浸满晚香玉味道的巧克力。
阅读必看:
1.本文没有完美人设,主角和配角各有各的疯。
2.自割腿肉,大纲已全部完成,不会因为差评而突改走向。
3.同性可婚。
4.希望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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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01
第2章 chapter 02
雨水砸在鼻尖上,顺着半圆弧线滑落到唇瓣上,填满了那一条直线。
又冰又涩。
温哥华现在正处于冬时令,连带着雨水都要寒到骨子里。
十五岁的安稚鱼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再揉了揉已经哭肿到无法再流出任何液体的眼。
外婆的葬礼上是入目一片的青绿,乌黑,灰白。
雨丝在空中飘洒,席卷空气的尘埃,但又给葬礼覆上一层寂静,平添了几分沉重。
安稚鱼比这些人早早就哭过几场,眼已经哭干了,牧师还在墓碑旁读圣经的时候,她就已经神情恍惚,死亡对于一个十五岁的人来说,既轻又重。
葬礼全程由本地的Funeral director来办,她们只需要跟着步骤走,偶尔表表哀思。
她年岁小,举止动作并不被人严格对待,念她体力有限,又遭此一行,于是被带回位于郊区的独栋别墅里,那是外婆的家,也是她的家,虽然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
壁炉里没生火,屋子里宛如冰窖,但安稚鱼太累,裹着毛毯在沙发上沉沉地睡了一觉。
梦里她又看到外婆那张布满的皱纹的脸,总是在叹气,仿佛是被重重心事压得无法言说。
她嗅到熟悉的晚香玉的味道,带着温暖向她靠近,驱散了一点周围冬季的冷。
安稚鱼下意识想去抓住,呢喃了一声。
一声清浅的笑在耳边响起来,抓不住,听不清,顺着耳膜传入脑中,勾住每一根神经,醒不来,哭不出。
安稚鱼被突然闪起的灯惊醒,对上茫然又稚气的脸,安霜跟这个女儿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怎么睡在这里,不回房间睡觉?大冬天的,很冷呐。”
“对不起……”
安稚鱼对于这个打扮得体又优雅的母亲有些拘谨,自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和外婆住在国外,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家里又太过冷清,就让这个小女儿陪在身边。
郊区人少,环境安静,安稚鱼又是个喜静的性子,自然也不拒绝,没事就待在画室里画画,这样一待就待到十五岁,直到今天外婆下葬。
“说什么对不起,今天的事情已经都结束了,辛苦你了。”安霜如是说,还抬手摸了摸安稚鱼的脸。
安稚鱼被那双温热的手摸得发毛,“妈妈你更辛苦。”
安霜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安稚鱼盯着她好看的眼眸许久,黑色的眼珠里有疲惫,放松,完全蚕食掉那丝丝缕缕的悲伤。
好像安霜跟外婆没有感情,宛如一对陌生人。
安稚鱼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立马逼着自己打消了。有些人的爱只是不外溢。
“你晚上吃过饭了吗?”
安稚鱼摇头,悲恸占满了五脏六腑,胃已经被撑满了,容不下别的东西再进去。
安霜把女儿从地上抱起来,“对不起,妈妈忙着葬礼疏忽你了,你想吃什么,等会儿mommy带你去好吗?”
“mommy?”
安稚鱼无意识念出口,比起这个少见面的妈妈,那个所谓的妈咪赵令仪更像是完全不存在。
她只知道她们是联姻,在特定场合下才会共同出席,感情状况如何也不清楚,但是外婆说她们是从小到大的青梅,这种数十年的感情更加珍贵,又有谁会去质疑这段婚姻。
外婆这样说只是想要安稚鱼不要因为安霜没有给予她足够的亲情,就寄希望到另一方身上。至于自己的出生,外婆没有说,只是揉揉她的头,问她正在画的女人是谁。
小安稚鱼的声音也带着稚气和天真,“这是希腊神阿尔忒弥思。”
安稚鱼虽然不属于机灵的那一类,但是也能看出来外婆不想多说,她也就不问,有着寡淡的亲情,优渥的生活,足够的绘画工具,已经打败世界上大多数人,已经能够很好地活下去了。
这一尾鱼注定只喜欢静待在鱼缸角落,不去触碰便不游动,总是喜欢闭着眼沉底。
安稚鱼坐在安霜的腿上,一动不敢动,只是揉眼,让自己的视野清明一些。
见状,安霜开口:“那你先去洗洗脸,换身朴素的衣服再下来。”
安稚鱼点头,立马从她身上下去,只不过她也没上楼去,因为她的卧室在一楼,她不爱多走动。
一关上门,房间里有些浑浊的空气不算好闻,但是却像是给了鱼一口含氧丰富的水,安稚鱼往床上一扑,微张着唇呼吸,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努力鼓着鱼鳃翕合唇瓣。
外婆死了,她以后要怎么办。这不是唯一的亲人,但对于她现在来说宛如唯一的。
安稚鱼开始恐惧这个问题,她坐起身来,扫过屋里的陈设。
屋子没开灯,唯有外面的月光照进来,整个房间像披上了一层蓝薄朦胧的纱,雾蒙蒙的。
“砰!”一声巨响毫无预兆的在她耳膜里炸开。那声音严格意义上不算真的巨响,但在安静的屋子里就显得格外刺耳。
安稚鱼陡然看向门外。
这房子隔音不算好,能隐隐约约听到门外的对话声。
“不是说好今晚忙完就回去吗,你为什么总出尔反尔?”
安霜的声音依旧柔和:“我妈妈去世了,我不过是太难过了,多待一天怎么了。”
“可是我的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那些事项挪不开了。”
“那你就自己回去好了,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需要你再处处为我做事。”
“不需要我了?!”
吵闹陡然停止,周遭恢复莫名的沉静,静到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啪!”又是一声巨响,不过比刚才的清脆不少,不像是摔门而出,更像是摔破了杯子。
家里的杯子餐具都是外婆闲暇时亲自去挑选的,不一定昂贵,但对于安稚鱼来说一定珍贵。
方才还无生气的鱼立马甩起了尾,她也来不及多想,开了门就要急着冲出去。
不过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两人,是三个人。站在安霜旁边的女人穿得倒不是黑裙,而是一身剪裁利落合体的西服,发丝上还残留着薄薄一层雪霜,但不掩矜贵。
“你们做什么。”
轻飘飘的三个字从楼梯那传过来,如果不是她脚边碎着玻璃片,安稚鱼差点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在外婆的家里吵架,不合适吧。”
话落,女人抓过沙发上的大衣,朝着安霜最后怒了一句:“我们回去再谈。”说完,扫过安稚鱼一眼,她神情古怪,停了一步,随即又立马走开了。
安霜也没多给她一个眼神,眼睛一撇,恰好看到站在暗处的安稚鱼。
她那张带着疲惫的脸立即扬起没有死角的笑容。
走过去拂上安稚鱼瘦薄的肩背,“有没有把你吓到啊?”
“没有,就是有点吵。”
“妈妈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安稚鱼乖巧地点头。
“啊,这是你姐姐,你们小时候见过的,现在应该不记得姐姐了吧。”
说完,她推着安稚鱼往亮处走去,看到所谓的姐姐,也是刚才出声阻止争吵的人。
温哥华的冬天不算太冷,她的上半身套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一张脸愈发小,眉目愈发清绝,伴上几乎无太多血色的薄唇瓣,任由淡漠在她眉眼间流淌。
她走近安稚鱼,从暗处走到光亮,昏黄的光打在脸上,被高挺的鼻梁分割出阴阳昏晓。
安暮棠仿佛只由黑与白两种颜色组成的水墨画,站在着黄的灯下,红的壁画前,屋外还有着紫色的雷电,交织成一幅浓烈绮丽的油画,两者在安稚鱼的眼里形成了碰撞,让她移不开眼,她突然想到之前画的希腊神,阿尔忒弥斯——野性,冷艳,自由。
安稚鱼呆呆地望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股逼人的疏离感让她不自觉去抓衣角。
“怎么你们俩都不说话啊。”安霜勾起笑,看向安暮棠,嘴角弧度一僵。
安暮棠主动先开口,“给你吃巧克力。”
说完,白净的掌心上摊着一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安稚鱼没吃过这个牌子,她很挑食,没吃过的东西她一般是不要的。
“为什么给我巧克力啊?”她下意识开始打太极。
“怕你低血糖。”
安稚鱼盯着这不轻松的气氛,不敢不接,只好伸出手去。但指腹还没碰到那块巧克力,安暮棠又收了回去。
她垂下头,包装纸在她指尖摩擦,发出杂音。安稚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从自己的视角可以放肆窥探对方好看的眼睛,瞳如山涧水,密长的乌睫如林中草,眨眼时,山涧水轻晃。
安稚鱼想多看两眼可又不敢,只好全神贯注在那块巧克力上。
不多时,被脱掉包装纸的巧克力又送了回来。
“吃吧。”
对方的嗓音很好听,如敲冰戛玉轻轻砸在耳膜上,但是说出的话又像是不容拒绝的命令。随着安暮棠的递送动作卷起身旁的风流,连带着她身上气味。
是安稚鱼熟悉的晚香玉味道。
这人,是不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就进来了?
安稚鱼突然冒出这个疑问,她只是把巧克力放进嘴里含着,任凭对方手心的温度与自己口腔的温度融为一体,然后静静感受着晚香玉和巧克力的香味弥漫。
这种感觉很奇怪,安稚鱼觉得像是对方的手指在自己口腔里搅动,捏起舌头又戳住,都被这香味吞噬掉。
安霜摸着安稚鱼的头顶,把她睡翘起的呆毛给压下去。
“那妹妹明天就跟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安稚鱼不太想同意,回国意味着剥离掉在这生活十五年的痕迹。更何况,她们还不熟。
“所以我们要住一起吗?”她顶着一双杏眼问,乌黑的眼珠像是浸在白水中的黑橄榄,清冷冷的没有任何攻击力像只羊羔。
“当然啊,只有妈妈,姐姐还有你一起住,除了平常负责饮食起居的阿姨,没有别人会来打扰我们。”
这么说来,好像依旧可以跟别人隔绝,安稚鱼这么想着,心里的紧张松了一点。
但是一看到安暮棠,她又卷起了衣角,总感觉对方冷这一张脸很难相处,而自己并没有与人相处的经验。
大概是感受到手里的肩背开始发僵,安霜将安暮棠拉过来,把两只手叠放在一起,安稚鱼嗅到对方身上浅淡的晚香玉,让她想到外婆,不免将手指抓紧。
安暮棠只是略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勾起一个浅笑,眼眸微弯,乌睫往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睛呈现出湿漉漉的暗沼,仿佛水墨画都透着未干的湿意。
“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好好相处,如果姐姐欺负你要告诉我,我平常比较忙不一定时时刻刻都在家,你有事的话可以去找姐姐。”
说到这,安暮棠反而先把手抽出去了,惹得安霜不满地睨了她一眼,像是在无声反抗安霜的话。
“你需要跟朋友或者邻居告别吗?”安霜问安稚鱼。
“不用,我没什么朋友,但是我和外婆养了一只蓝眼睛的布偶猫。”
“这样啊,到时候把小猫一起带上回去,平时呢姐姐会带你出去玩的,俩人要相亲相爱,你说呢。”安霜看向安暮棠。
安暮棠淡淡道:“我记住了。”
安稚鱼从小在国外长大,对于国外热情大方表达喜爱的方式已经非常熟悉。
她学着隔壁邻居的方式,上前抱住安暮棠,往她脸颊侧边轻轻凑了一下。
“我会学着爱你的,姐姐。”
这话在安稚鱼看来没什么稀奇的,但在从小生活在东亚家庭里的安暮棠听来,那就非常古怪了。
细长的手拍了拍安稚鱼的后背,她应了一声。在安稚鱼听来,那很像猫儿快乐时候发出的咕噜咕噜音。
但是安暮棠脸上又是冷的,像是逢场作戏过后枯槁的海棠。
这下好了,真的没有存稿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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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02
第3章 chapter 03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下午4点。
按15个小时时差来算,现在差不多是加拿大是凌晨一点。
即使没有刻意倒时差,安稚鱼也不太困,她一上飞机就裹着毛毯和眼罩睡过去,她不太喜欢在交通工具上用眼,不论是看电影还是玩点别的,每次一睡醒,她就逼着自己再睡过去,直到睡无可睡。
可以说,除了用餐时间保持清醒,她几乎都是睡过去的。
所以到家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精神抖擞,其他人都不同程度的感到疲倦,早早回到房间里去休息。
她的行李很少,除了带一些必备品,几乎都留在了外婆家,安霜说她会额外添置,不需要再带回来。
安稚鱼抱着布偶猫,有一下没一下地去揉猫猫头,坐在一楼正厅不敢到处乱走动,生怕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没礼貌。
对于母女关系来说,在家走来走去这算不上什么,但是她就是怕给安霜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安稚鱼觉得自己和寄人篱下没区别,如果亲情寡淡如水。
安霜让阿姨给她倒了一杯水,指着楼上说,“家里房间很多,不知道你喜欢住哪一层,你自己挑一间可以吗,阿姨会定期打扫,每个房间都很干净。”
她看向布偶猫,家里有一只德牧养在院子中,但没有人养猫,所以屋里并没有专门饲养猫的房间。安霜思考了一下,又对安稚鱼说道:“这只小猫可以暂时先和你住一个屋子么,等过两天收拾一个新的房间给它住。”
“可以的,其实也不用让它再住一个房间。”安稚鱼突然急起来,想连忙说服对方。“它和我住一个房间习惯了,醒了见不到我会叫的,可能会很吵。”
安霜捏了一下猫的爪子,没直面回答这个事。“它长得真漂亮,叫什么名字?”
“跳跳,因为它很活泼。”
“屋外有一只德牧叫西卡,注意别让它跑出去了,西卡不喜欢猫,要是被咬死了可不好。”
说完,她又用暖和的手掌揉了揉安稚鱼的头顶,跟阿姨又嘱咐了几句家里的事,转身上了电梯去休息了。
人一走,安稚鱼坐直的身板就忍不住软了下去,眉毛往下,两只杏眼就被压了下去,像是很无辜的狗狗眼,她挠着跳跳的下巴,用气声说道:“以后就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了,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说完,安稚鱼又想到猫没有人那样百年的寿命,活了十几年就已经算是老猫了,要是真活那么久,估计是成精了。
于是她又改口:“活二十年可以吗。”
跳跳听不懂她的话,只是躺在她的膝盖上给自己顺毛。
久坐的木沙发让她不太舒服,虽然看上去很大气,但是完全没有舒适感可言。
阿姨在厨房里忙,时而走来走去,头顶上有着滚滚热气,大概是在熬汤。
安稚鱼不好意思去打扰人家的事,只好自己先在一楼逛了逛,一楼几乎是给客人住的,所以每个房间装潢都一样,透着一股“客气”的味道。
但她对于房间并不挑,有一张床和窗户就够了,思来想去,她挑了一间位于尽头的房间。
跳跳已经成年了,对于陌生环境来说不会再轻易躲到床底下三四天不出来,它从安稚鱼的手里钻下去,在新房间里像个老大一样巡视,安稚鱼没太多精力管它,只是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放在地上开始整理。
客房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是阳台上有洗衣机和烘干机,这对于她现在来说几乎没什么作用。
安稚鱼握着自己的电动牙刷不知道放哪里比较好,若是放在一楼的卫生间里,那个算是公用吧,放在那里会不会惹人嫌呢。
她歪着头看着自己的牙刷,指腹无意识按下按键,电动牙刷便发出“嗡嗡”的响声,在寂静到有些可怖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砰!”门被扑开,安稚鱼循声望去,刚才还在床上打滚的猫不见了,只留下一扇掀开半边缝隙的门。
安稚鱼在屋里快速转了一圈,刚才果然是跳跳跑出去了。
她不敢让自己的猫在这个房子里乱跑,耳边响起安霜的话,她怕那只德牧有进门的机会。
安稚鱼只好出去找,又不敢发出太响的声音,更不敢出声唤它。只是加快速度挨着找,不知不觉又回到正厅。
中央站了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一张娃娃脸,唇瓣又红,那双扑闪的大眼睛很让人容易心生好感,穿着很随意,不过是一身简答到极致的运动装,上衣显出汗液分布的痕迹,看上去像是刚跑完步。
“诶,你谁啊?”声音又响又亮。
安稚鱼如实回答,转念一想大概没几个人认识自己,她只好补上一句:“安暮棠的妹妹。”
话落,对方皱起眉,连唇瓣都撅起,透露出几分不耐烦的模样,显得高傲又瞧不起人。
“我怎么不知道安姐姐有个妹妹,亲的还是表的啊?”
“亲的。”
说完,对方的态度明显软和起来,但脸上的排斥还是很明显。
“噢,这样啊,听说她回来了,我来找她玩。”
安稚鱼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人默默的找猫。
游蓝在她身后毫不掩饰地打量对方,安稚鱼还没成年,一切都还处于发育状态中,身形偏瘦小,鹅黄色的上衣显得她整个人更白嫩,整个人又很温和,简直像个bjd娃娃。
和她姐姐的气质完全是两个极端。
游蓝突然对她生了点兴趣,跟在她身后走,看她一脸紧张地一直左顾右盼。
“你找什么呢。”
“我找我的猫。”
“不见了?”
“一转眼不知道跑哪去了。”
游蓝撇嘴,抱着手,“那你喊一嗓子不就行了。”
安稚鱼连忙摇头,“不行,会吵到大家的。”
“可真稀奇,你不是这家里的一员吗,年纪又小应该很受宠吧,有什么在家里不能做的。”
安稚鱼抿嘴不语,只是猜测对方应该在家里恃宠而骄。
“哎呀,你这人真无聊。”
安稚鱼一时无语,跟在无聊的人身后念念叨叨,还不知道谁更无聊。
“你的猫叫什么?”
安稚鱼怕她真的喊出来,一脸警惕,“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是随口问问啊,问个名字有必要这么怕吗,你这人好不合群。”
这话倒是一下子戳到她的痛楚,不合群这个标签大概要一辈子打自己身上,气一上来,安稚鱼索性直接告诉了她。
“跳跳?这名字真土。”
“你!”
游蓝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无所谓,她向来“直抒胸臆”。
“算了算了,我给你找。”
“你怎么找?”
说罢,游蓝直接冲着整个屋子喊猫的名字,吓得安稚鱼忙抬手去捂住她的嘴,游蓝见这么个无聊的人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笑声止不住地从安稚鱼的指缝里溢出来。
“你们在做什么。”
二楼的护栏出现了个人影,是穿着真丝睡衣的安暮棠,大概是被吵醒,脸上还带着一些不悦。
见状,游蓝立即止声,“噢,给你妹妹找猫。”
安稚鱼的唇瓣嗫嚅几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静静地盯着安暮棠。
两人的对视持续不过一秒,安暮棠便移开了视线看向游蓝。
“你不是说你晚上才来?”
“我爸妈都不在家,我忍不住,就提前来了。”
“为什么不提前給我发个消息。”
游蓝不乐意,“那怎么了,我以前不也是想来就来吗。”
安稚鱼在旁边看着游蓝撒泼又撒娇,仿佛这两个才是一对亲姐妹,自己像个局外人。
安暮棠从楼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落在木梯上,那些份量好似打在安稚鱼心里似的,让她不想在继续待,只想回房间里去睡觉。
“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吗,自己去房间里弄。”这话是对游蓝说的。
闻言,游蓝像只雀跃的鸟儿一样立马就跑开了,仿佛刚才的那些事与她无关。
一时间,这地方又只剩下两个人,安稚鱼也不敢再找猫了,转身要回房间去。
“你住哪儿?”
带着还有些睡意的声音会变得柔和,这种温柔比冷漠和无视更让安稚鱼不知所措。
因为温柔是爱意里的一种,而陌生的人释放出这种温柔会很奇怪。比如安霜越是表现得和蔼,安稚鱼就越是惶恐,总觉得很不真实。
“一楼。”
安暮棠看了一眼远处的走廊,“你住一楼?”
“嗯。”
“妈妈给你安排的?”
安稚鱼抬眼,觉得不看着人家的眼睛说话好似不礼貌。
“不是,她让我自己挑一间,一楼怎么了,不可以吗?”
“带我去看看。”
安稚鱼有些疑惑,自己家还有什么不熟悉的吗,有什么要去看的必要。
走廊偏宽,足够容下两个人,但安稚鱼不想和人并肩走,那人比自己高,气场还比自己强,一同而行会让她无意识同手同脚。
是的,她真的会顺拐,像个年久失修的,零件缺失的玩偶。
但安稚鱼不论是往后走,还是鼓着一口气往前走,安暮棠都会不动声色的,不急不慢将两人放在同一个水平线。
“是因为养了猫,所以你的声音也像猫儿一样小?”
安稚鱼摇头,这屋子这么空旷,她说话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小声一些,生怕让人觉得她粗鲁。
越是贫穷的人,嗓门似乎会更大。
“那大概就是你的胆子和猫一样了。”安暮棠看向她,这个发尾都带着一些泛黄的胆小鬼。
人总喜欢看到反差感,喜欢看清冷的人因爱欲冲动,喜欢看天之骄子落入泥尘,以及现在,安暮棠想看一看一个十分内敛的人情绪外露,不论是伤心还是怒气。
安稚鱼长得又像个乖巧的洋娃娃,安静、有教养、克制水平已经超出这个年龄段。
大概是多说两句狠话都会被欺负到落眼泪,自己躲在被子里哭的那种。
真是个极其没用的妹妹。
安暮棠觉得刚才游蓝的话简直是大错特错,怎么能是无聊呢,分明是惹人怜爱到让人生出破坏欲和占有欲。
她真的是太没品味了。
要想得到极致的反差和让心理得到极强的爽快,现下的关系还不够。松软无弹力的线只是线,而有韧性紧绷的线为弦,只要没有超过上限,无论多少次,弦依旧会晃动回到原位,然后周而复始地扯动,才会弹奏出美妙的交响乐。
安暮棠突然放松了脊背,任由脊柱微微向下弯曲一点,这是她感到愉悦时会做出的动作。
她自诩自己是个特别恶劣的人,毕竟这是一种“母系遗传”。
好吧,姐就是这种性格,和善良是完全不沾边的那种,真救赎什么完全不存在的。
不过妹不会一直这么窝囊下去的[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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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03
第4章 chapter 04
“这间。”安稚鱼推开门。
闻言,安暮棠进去,但对于装潢看也没往里面多看几眼,自己家还能不了解吗,这些客房无非都是复制粘贴。
安稚鱼站在门边,不知道这个姐姐为什么执意要来看自己选的房间,难不成一楼有什么禁忌或者是不好的房间?
一想到这儿,她就开始折衣角,把衣服折出好几个褶子,然后再撒开,又开始折。
客房不如楼上精心装修的主卧,只有简单的衣柜,而没有衣帽间,安暮棠垂着眼皮看着地上还为收拾好的行李箱。
下方整整齐齐折着一些衣服,并没什么显眼的风格,放眼过去是一片浅色,大多是偏明艳点的。
她将视线淡淡抬起,不急不慢放到还未关上的柜子,里面可以看到一些被挂上的衬衫,和自己基础的黑白灰不同,有些粉和蓝,甚至能看到衣领是带着可爱风的娃娃领。
初步看一个人的审美和行事风格,穿着打扮是最快且高效的方法。
安暮棠暗暗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寡淡无趣。
安稚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逡巡自己的衣服,难道是季节不对带错了吗?只不过背对着,完全看不到对方眼里的情绪。
她皱起秀气的眉,“怎么了嘛?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安暮棠转过身,坐在偏硬的床垫上,双手往后一撑,上半身微微后仰,细长的脖颈线条更显有力漂亮。
安稚鱼几乎是立马察觉到这种放松的举动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更何况对方并没有嫌弃自己选的房间不好,这种接纳让她生出一丝细微的好感。
“嗯?没什么,只不过——”
这声清浅的疑惑像是平静地海浪猛然撞上岩石。安稚鱼的眼一瞬不瞬地盯在对方身上。
“事先不知道你养了猫,这儿虽然是一楼,但是有个对着后院的阳台,没有封窗的话猫儿会跑出去吧。”
“但是,这里的房间都没有封窗的。”安稚鱼实话实说。
“噢,是的,那怎么办呢,后院还有只西卡。”
安暮棠不徐不疾地抛出疑惑,似乎在思考,但那双暗沉沉的眼却始终落在面前这只呆掉的小鱼身上。
鱼待在鱼缸角落,甩了甩尾巴,投出几分无措来。
“我会……保护好它的。”
安暮棠从床上起身,“放到我那里养吧。”
安稚鱼没吭声。
沉默表示对抗。
“小时候我也爱养动物,什么鱼乌龟金丝熊之类的,妈妈还专门给我在卧室旁边装了个小间,很适合养宠物,至于猫,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也养吗?”
安暮棠点点头,“嗯,人小嘛,对于小动物总是心怀怜悯。我不会随意动你的猫的,你要是想陪它玩,随时来。”
“妈妈会同意吗?”
“会的,她现在还无暇顾及你的猫。而且,你现在需要这只猫。”
安暮棠吐字很清晰,但语气总是很淡,像是说什么都像是风或雾,轻柔得很。
安稚鱼本来是对这话抱着半信的态度,毕竟方才安霜对她的猫闭口不提,仿佛很不喜。
但后半句又像是云雾化作了雨水,轻飘飘地砸在心坎上。她确实很需要别的什么东西来暂时当精神寄托。
于是,姐姐的话就平添了几分说服力。
“我去你房间里的话,会不会很打扰你啊,姐姐。”
安暮棠瞥向一旁静静看着自己的妹妹,流畅的鹅蛋脸显得很乖巧,像是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小狗。
她上手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只不过一瞬就收了回来。
“不,小间不是建在我卧室里,你上去看就知道了。”
安稚鱼“喔”了一声,因发出音节而要撅起的唇瓣像是吐泡泡的金鱼嘴。
“那,你小时候怎么没想过养只猫呢。”
安暮棠越过她的肩侧走出门外,透过落地玻璃窗的光线很喧嚣,安暮棠侧过大半张脸,微突的眉骨连着直巧的鼻梁将光利落地切成两边,另一边几乎隐没在阴影里。
“其实,是养过的。”
她咬字依旧轻,因此很难从里面分辨出明显的情绪。
“只不过死掉了。毕竟养狗有用,养猫没用。”
安稚鱼本想顺着她的身后跟着走,这话一落,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喵~”
轻微的猫叫声从身后的房间里传来,安稚鱼猛地一回头,方才找了大半天的布偶猫从床底下钻出来,乖乖巧巧坐在地毯上。
她蹲下去将猫抱起来,下巴蹭在跳跳的头顶上,语气里带着点愠怒和着急,却依旧压低音量:“我刚才怎么没找到你!”
跳跳不会说话,只是睁着圆润的眼看着安稚鱼。
安暮棠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组合,鱼养猫。
两人一同上到三楼,平层整体划分为东西两边,安暮棠的卧室位于东面,与安稚鱼一间单独的房间不同,还有着配套的小客厅和厨房,几乎算是她一个人的“房子”。
而那养宠物的小间是由偌大的书房分割出来的一角,能窥见以前用过的养猫工具还没丢掉,全都整齐干净地摆放好。
“你平时想来就来。”她如是说。
“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每个房间的隔音都很好,尤其是书房。”
安稚鱼点了点头,把跳跳放下来熟悉这里的环境,给它喂了些猫条。
游蓝半躺在外面的沙发椅上,完全葛优躺,一条腿搭在边缘,一晃一晃的,悠闲自得。
看到安稚鱼从里屋出来的那一瞬,她笑盈盈地挥挥手。
“怎么样,找到猫了吗。”
安稚鱼心里还有团没发泄的气,也不是很想搭理她,但挨着安暮棠还在这儿,又不能做出没礼貌的样子。
于是她只能闷声闷气地“嗯”。
游蓝满不在乎,起身从茶几上摘了一块切好的芒果,递给安稚鱼。
“不好意思啊,说明我刚才那个方法还是有效果的。”
安稚鱼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她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活像变戏法跳舞一样,只不过对方对于自己的情绪统统无视掉了。
“和你没关系。”
说完,她接过那块芒果,也没吃,只是捏着叉子,连电梯也不想坐,因为还要站着等一会儿,直接踩着拖鞋就走下楼梯。
目睹一切的安暮棠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回自己单独的小沙发上,一边不急不慢地插着芒果吃,另一边找出了本书看,像座会呼吸的死物雕塑。
游蓝看着那抹鹅黄色的倩影在眼里晃动,像是春日里随风浮动的花海,这人看上去怎么像个软包子一样好捏。
她连忙跟了上去,把手臂往安稚鱼肩膀上一搭,对方猛然停下来,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神情古怪地拂开手。
“你生气啦?奶黄包?”
安稚鱼:?
“什么奶黄包?”她一不耐,鹅蛋脸上的两颊鼓起来,游蓝忍住想捏两手的心。
“喊你啊。”
安稚鱼胸口明显起伏了两下,连话都懒得说,只想回到房间里躺着休息。
“你叫什么来着,安稚鱼是吧,你没觉得我们俩名字特别配吗?我有水,你是鱼,很有缘分诶。”
安稚鱼觉得应该是孽缘,如果自己是奶黄包,那这人一定是狗皮膏药。
走到门口,安稚鱼推开门,前脚刚进去准备锁上门隔绝噪音,那门忽地关不动了,一只白生生的手掌抵在门上,凑过来的是游蓝笑嘻嘻的脸。
“看得出来是真的生气了,给你说个对不起,原谅我好吧。”
安稚鱼抵不过这人的力气,大概她是常撸铁的,一来二去索性不管了,背对着她就躺上了床。
看着那个无情的背影,游蓝扯了一边的嘴角表示无奈。
“我说,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无聊吗。奶黄包,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啊。”
安稚鱼闭上眼。
“你喜不喜欢球类运动啊,比如排球网球高尔夫之类的,或者像她们都爱学的音乐类,弹琴之类的?”
游蓝从她背后爬过去,安稚鱼越不说话,她就越要逗。
“看展你喜欢吗?各种艺术类型的,雕塑摄影绘画?”
说到这儿,安稚鱼掀起眼皮,只不过没看游蓝,而是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把被子拉到鼻尖上,呼出的热气喷到被子上又落到她的面部,带上一股温和的灼热。
一提到画画,她突然想到自己的那些工具都没带来,安霜说的一切从简,回国了什么都能买,那里的东西就都留在那儿比较好。
话是这样说,但是谁能真的坦然做到说出:“妈妈,你拿钱给我买。”
更何况,她们没什么感情。
这和在路边手心向上乞讨没什么区别。
至于画室,安霜也没提这一嘴,大概是真的对自己不太上心来着……
陌生的房里涌动着长久未住人的奇怪味道,尴尬又无措的人际关系搅动着空气。
安稚鱼眨着眼,湿润的乌睫抖动落下一片落寞的阴影。
原来那种奇怪的味道叫做窒息的孤独。
一想到这儿,仿佛是发酵的苹果酸水倒入鱼缸里,随着金鱼的鱼鳃鼓动而进去,微妙的酸涩顺着肺泡送到全身各个血管,变成细密的针疯狂扎着喉管,最后又转变成咸的泪水流出来。
安稚鱼小心翼翼地抽了一下鼻子,连声音都不敢放出让旁人听到,她用被角轻轻掖掉眼尾的泪,奶黄包还能蒸口气呢,偏偏她还这么不争气。
小金鱼,真没用。
安霜走之前也没和她提过零花钱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冷着饿着的,但这种是不一样的。
自己赚来的钱总是比掌心向来要来的钱更舒坦一些。
她想画画,咸鱼也不是完全瘫着不动的。
安稚鱼揉了揉嗓子,声线因默哭而带上一丝沙哑,“游蓝?”
游蓝倒真像一汪自由的海水,整个人懒洋洋倒在床上,听到人喊,她翻了个浪坐起身。
“诶哟,奶黄包从蒸笼里冒出头了。”
安稚鱼撇撇嘴,“这里离市区近吗,或者说最近有什么店吗?”
“这里是郊区,当然远啦,至于店嘛,人家为了赚钱都尽量为市区里凑,不过这里倒是挺多超市和便利店的。”
“怎么,你要买东西还是要逛街玩?”
安稚鱼摇了摇头,她们俩又不熟,还是少说点的好,以免转头告诉安暮棠了。
“没什么,就问一下。”
“你性格怎么软绵绵的,你小时候会不会经常被人欺负啊?”游蓝是真的好奇。
欺负?安稚鱼顺着她这个问题想了一下,然后透出几分茫然。
“没有啊。”
这倒是真的,小时候她就不怎么爱和人交流,外婆年纪大了,也不能经常带她出门玩,大人裹着毛毯看书,小人就趴在地毯上画画,因为见识的东西并不多,凭借一点印象和想象就创造出很多天马行空的画。
安稚鱼也不孤独,自己沉浸在小世界里怡然自得。
“那你还生气吗,能原谅我吗?”
安稚鱼一愣,她不是很会处理这种事情,不知道哪一种抉择更有利,只是外婆常说世界太复杂,跟随自己的本心来。
她看着不远处的游蓝,少年总是很有活力的样子,和她截然相反。
真好啊。
安稚鱼思考了一小会儿,说道:“好吧,我暂时原谅你一下好了。”她的唇角微微扬起,挤出两个梨涡,但又把被子拉高蒙住不让对方看见。
“不过,你知道有什么好用的导航地图吗?”
游蓝拿出手机,“国内嘛这几个都还可以,你看看。”
屏幕上呈现几个颜色各异的app图标,安稚鱼默默记下。
她想偷偷赚一点钱,除去买绘画工具以外,也能有兜错的底气。另外,还可以多和外面世界接触,减少在这里待着的时间,不再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
第5章 chapter 05
安稚鱼站在一家自营便利店前,反复确认了一下这里是自己要找的。
现在是白日,店里有两个店员,她刚一推门进去,头顶上的电子女声就喊出了“欢迎光临。”
安稚鱼在店里随便逛了一下,直到最后走到前台的关东煮,店员看到了她,走过来。她看清对方的胸牌上的职位:店长。
“你好。”
店长已经拿起了纸桶准备装了,没想到客人突然对自己打了个招呼,还含着一双水汪汪的眼。
“要买什么吗?”
“我在软件上看到你们发的兼职信息。”
“哦,你是来应聘的?”
“嗯。”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店长朝着在柜台面前装货的店员喊招呼了一声,便带着安稚鱼走到后面去。
后面的房间其实是个仓库,空出一处长方形放了桌椅电脑来当休息室兼办公室。
美人大多在年纪小的时候就出落的亭亭玉立,店长看着面前的安稚鱼,不大能确定年纪,直到知道不过15,16左右,便犯起了难。
“你没成年,我不敢收。”她直接说出来。
“兼职的也不行吗?”
“不行。”
安稚鱼还想做最后一次挣扎,刚一开口,对方又是直截了当的:“不行!”
她只好又闭上嘴,“好吧,谢谢你,占用你时间了。”
“小姑娘。”
安稚鱼以为事情有转机,又抱着一丝希冀转过身。
“你不用再挨家试了,除了那种做外卖的店一般没人收未成年。”
原来是往希望上再泼盆水的。
安稚鱼点头,依旧道谢。
走出店门,头顶上的电子女声依旧在“欢迎光临。”比起来时要刺耳不少。
这家便利店离家不远,安稚鱼没走多久就到了家。
安霜常常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并不回来,安稚鱼和她很少能碰面,大多都是她和安暮棠两个人在家。
但是安暮棠也要上学,见面时间也并不多。
阿姨照旧给她准备了下午点心,不过是一碟黄油多士和橙汁。
安稚鱼味同嚼蜡地吃完,本想着回房间换套衣服再上去撸猫,没想到走到走廊尽头,看见抱着手依靠在墙边的姐姐,玻璃窗的光逆向打在她身上,只能看清五官轮廓和高挑的身形,像是孤立在角落的竹,脚边依偎着猫。
安稚鱼一走过去,跳跳就跟着过来,在她面前打滚翻了个肚皮。
“姐姐,你站在这里干嘛呀。”
“小猫想你了。”
“你可以进去坐的。”
安暮棠歪了一下头,发丝垂落在颈侧显得肌肤细腻白皙,像是抹了不菲的珠光。
“刚才敲了三下门,没人应我,我以为你没起,不方便进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2点了,谁这么能睡啊。
安稚鱼觉得有些好笑,难不成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猪么。
她拧开把手,门纹丝不动,才想起来下意识锁了门,其实这家里不会有人乱进房间的,但是安稚鱼莫名就是想圈出个自己的领地来,虽然是在别人的地盘上。
这话听上去不免有些可笑了。
于是当着安暮棠的面,她又只好略带尴尬的用钥匙拧了门锁开门。
见状,安暮棠轻挑了一下眉尾。
不过她并不进去,上半身只是轻蹭着门框。
“最近,你好像有事?”
安稚鱼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自己这几天出去找兼职的事。
有钱人家的女儿还要出去苦哈哈地打工,怎么听都觉得是脑子有问题。
“就是,出去逛一下。”
“没发生别的什么?”
“没有,怎么了吗?”
她突然把问题甩回来,安暮棠反而没什么话可说了。
“作为姐姐,担心。”
话一撂下,她没再多说,把发丝往耳后一撩,便转身走了。
安稚鱼不明所以地眨眼,她不确定这话是发自肺腑的担心,还是只是因为怕被安霜责骂而被迫担心。
她倾向于后者,毕竟这个家实在没什么亲情的气氛。
一进电梯,安暮棠拿出手机翻了翻,指腹停留在一个电话号码上,悬停良久始终没有落下。
冬季的夜黑得快,饭菜几乎是与天落黑时一齐端上桌的。
姐妹俩各占据两边的位置,安暮棠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看到妹妹捧着手机大约是在翻找什么,神情肃然,很是认真。
安暮棠垂下眼,破天荒地进厨房去端菜。
一盘糖色极佳的鲍鱼红烧肉端到安稚鱼面前的时候,她下意识放下手机,却看到姐姐没有坐对面的位置,反而是落座在自己身旁。
安稚鱼握着手机的五指赫然抓紧,其实她不是很习惯这种“姐妹情深”的日常。
更何况,安暮棠平时也不会上演,浑身散发的疏离感比自己的更甚,两人活像是两块磁铁,只不过是同性相斥的那种,有一方靠近,另一方就会退到安全距离内。
“外婆会教你喝酒吗?”她突然开口问。
安稚鱼摇头,“小时候偷偷用手指尝过外婆的葡萄酒。”
“好喝吗?”
“好难喝。”她实话实说。
对于嗜甜的童年期,苦涩还带着后劲的酒精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简直是自讨苦吃。
“幼年时遇到节假日,她们会开一瓶价值不菲的红酒,妈咪就会让我喝小半杯,我不喜欢,她就逼着我喝,最后妈妈看不下去,往杯子里兑了些别的饮料来淡化酒味。”
仿佛遇到应该开心的事,这个家里会喝点红酒来庆祝。
但安暮棠没有拿红酒,手里的是一个透明的蓝玻璃瓶,不光滑的棱角瓶身反射出光华,却没有任何标识。
“这是我酿的,你要不要尝一点。”
闻言,安稚鱼微微睁大了眼,“你还会这个呀。”
“之前参加过一个暑假活动,不过技术比不上那些专业的。”
“尝一尝?”安暮棠抛出钩子。
“嗯。”然后鱼咬钩。
粉红色的液体倒入玻璃杯中,安暮棠往里加了些捣碎的青提,绿与粉的结合像是冬季里绽放的春意,让人很有品尝的**。
“这是花酒,度数不高,在冬季喝到微醺会很舒服。”安暮棠解释道。
安稚鱼捧起来,花香味和酒精混在一起,里面还顺带夹杂了点别的香味,她仔细嗅了嗅,好像是安暮棠身上的晚香玉味道。
她没敢直接灌上一大口,只是微微探出舌尖去蘸了一下液面,晚香玉的味道从舌尖缓缓蔓延到鼻腔里。
安暮棠轻柔的声音从耳畔边响起,“好喝吗?”
安稚鱼转过头,才惊觉她与自己靠得如此之近,还好没喝下多少,不然非得呛上一大口。
还没喝醉,脸先红了,比粉色的液体还要嫩。
安暮棠撇过眼,把杯子举起来大概是示意碰杯。
安稚鱼也学着拿杯子,即将要撞上对方的杯子时,她突然想到自己看过的书里,说对上前辈应当把杯口放低,才显得尊敬。
当然了,这种饭桌文化安稚鱼当时是很茫然的,不过想到安家很像书里写的那样,为了显得自己圆滑一点,她把杯口放低了一些。
即将双杯相碰时,安暮棠突然扶了一把她的小臂,两人的杯口位于同一水平线。
“哐。”
安稚鱼看到自己的杯子液面撒出一点落在对方的食指上。
刚才没拿稳。桌上有餐巾和纸,她扭过身子准备拿起,一转头却看见安暮棠将那根残留着粉色水渍的手指放进唇瓣里,柔软的舌尖舔过她的酒。
安稚鱼突然就不敢多此一举了,只好乖乖坐下。
方才还算和谐的气氛突然有些微妙。
安稚鱼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红烧肉,往松软的肉里戳了几个洞,仿佛话语都灌进了洞里。
刚才自己举杯的动作是不是让安暮棠生气了?否则她干嘛要纠正自己,完蛋,好像又自作聪明了。
两人无声吃着饭,眼见饭碗快要见底,安稚鱼举着酒杯从桌上滑过来轻轻磕在安暮棠的手指上。
“你生气了吗,姐姐?”她的声音很轻,像是空中滑落的羽毛勾在心上。
“嗯。”
“给你赔罪?”
安暮棠侧过脸看着那杯酒,莞尔。
一杯酒下肚,安稚鱼觉得自己浑身都热,神经一兴奋,总忍不住雀跃起来,只不过她又忍着不敢让安暮棠发现,生怕觉得自己很没出息。
直到微烫的脸颊滑过什么,冰冰凉凉的,让她浑身一颤,她追着看过去,是安暮棠细长漂亮的手指。
“才发现你的脖颈线条很可爱。”
“可,爱?”安稚鱼傻眼
安暮棠没说话,只是继续说道:“比起喝醉更兴奋刺激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安稚鱼诚实地摇头,直到海妖一般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耳畔又响起。
“要不要试试看。”
话落,安暮棠的手心拂上安稚鱼的脖颈,随着一仰头,肌肉群被拉长显出清晰有力的线条,手心下传来一蹦一蹦的心跳。
她的五指一点点放出力道,安稚鱼开始微微皱眉,太阳穴随着心跳一齐跳动,仿佛被握住的不是脖,而是肺,一点点捏住了肺泡,酒意在胸口乱撞,冲上有些缺氧的脑子,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本是占上风的痛苦里却突然撕出个口子,从里面生出了些莫名的欢愉。
突然间,那只手不见了。
不知是酒意还是方才的禁锢,安稚鱼脱力地倒在安暮棠的身上,馥郁的晚香玉仿佛钻进每一个细胞,那种劫后余生的窒息般的欢愉像是生根发芽。
她紧紧抱着安暮棠,身下的人是软的,香的,绵的,是赐予极致感受的阿尔忒弥思。
安稚鱼费力睁着眼皮,像是被抛上岸的鱼跳动着汲取氧气,她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心口依旧在加速跳动。
生与死的界限这么模糊。
安暮棠轻拍着她的后背,听着安稚鱼无意识的哼唧,安暮棠低下眼,动作轻,快,准的得到妹妹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的光亮打在脸上,安暮棠的指腹在上方快速移动着,这种事情虽然很久不做了,但是还是记得很清楚。
确定那个图标完全透明隐藏到无法分辨出,安暮棠才把手机放回到妹妹的身上。
然后像是哄着孩子睡觉一般,把人抱在怀里,边哼着轻快小调边把人带回房间里休息。
身后,桌上的菜皆冷掉,唯有粉色酒液冒着咕噜的泡。
虽然但是,得说明一下,姐没有暴力倾向[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不接受这种人设的及时止损呀[眼镜][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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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05
第6章 chapter 06
晨曦被厚重的深色窗帘严密遮盖,只有四角渗出些许微光,整个房间沉浸在适合安睡的昏暗之中。
然而安稚鱼却睡不安稳。即便是昨夜醉酒,她的生物钟依旧在早上八点准时将她唤醒。她扶着头坐起身,仿佛那些酒精还在颅内晃荡,脑仁像是被搅拌过的呕吐物,神经被酒精麻痹得几乎要裂开,口中残留着怪异又苦涩的味道。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虾线的虾,无力地站着,眼神涣散。她摇摇晃晃走到客卫,打开水龙头,冬天的冷水刺骨般寒冷,激得她浑身一颤,总算清醒了大半。
走出房间,陈姨早已备好早餐,她是家里最晚起床的一个。陈姨是安家多年的老佣人,总是笑眯眯的,看安稚鱼的眼神里带着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稚鱼小姐,今天想吃点什么?”陈姨声音温和。
“有粥吗?”她哑着嗓子问。
“有的,八宝粥,炖得很烂。”
话音未落,一碗热气腾腾的八宝粥已经端上桌,配上几碟精致小菜。就连硬邦邦的花生都炖得软糯,入口即化。
安稚鱼的胃还在灼烧,她一小口一小口逼自己往下咽。她环顾四周,除了陈姨在厨房忙碌的声响,整栋别墅安静得令人窒息。
“陈姨,姐姐呢?”
“大小姐半小时前就去学校了。”陈姨顿了顿,“她留话,让您好好休息。”
安稚鱼闷闷地“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喝粥。
吃完后她自己洗了碗,然后回到卧室的卫生间照镜子。
她下意识抚摸脖颈,那里既没有昨夜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欢愉,甚至连一丝痛楚都没有留下。细腻的皮肤上不见任何红痕,仿佛一切只是醉酒后的幻觉。
但那种生死夹缝的感觉太过真实。仿佛执行人已经非常熟练,衬得她自己像条毫无还手之力的鱼,只能被人掐住腮而等死。
就在她恍惚之际,记忆中似乎飘来柔和的歌声,像是幼时有人在她耳边哼唱的摇篮曲。
熟悉的晚香玉味道萦绕着温柔的曲调,配上带着一丝甜味的花酒,像是一场难以忘怀的美梦。
她想着这些,又一次像无脊椎动物般瘫软在床上。
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剧烈震动,嗡嗡声直刺耳膜。安稚鱼费力地伸手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串陌生号码,只有归属地显示是本地。
她其实讨厌打电话,因为必须句句回应,但又怕是家里人的电话,不敢不接。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片刻,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对方沉默了一秒才开口,是个女声,但安稚鱼并不熟悉。
“您好,是安稚鱼吗?”
安稚鱼轻轻“嗯”了一声。
“您前两天是不是来我们店里应聘兼职了?”
“不好意思,您是哪家店呀?”
对方迅速报出便利店的名字和地址。安稚鱼快速翻看着自己的备忘录,发现这正是那家以她未成年为由拒绝她的便利店。
“我想起来了,是我。有什么事吗?”她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抱歉啊,之前我把您和正式长期工搞混了,所以说了不收未成年人。但其实兼职是可以的,只要您别到处宣扬就行。”
安稚鱼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这家店的态度转变太快,实在蹊跷。但以她的社交能力和处世经验,还不足以让她提出更多疑问。
她只知道自己的需求:钱和消磨时光。
对方接着报了兼职时薪和工作时间,问她是否愿意来。安稚鱼沉默片刻。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否则整天呆在这座大房子里,和一条烂咸鱼有什么区别。至于学业,她不明白为什么安霜从未过问。
“好。”
“今晚能来吗?”
“问一下,需要通宵上夜班吗?”
店长突然停顿了几秒,语气有些微妙的变化:“不,你不用上夜班,晚上11点就可以下班了。”
安家规定的门禁是12点,刚好可以卡点回家。安稚鱼暗自庆幸,觉得这些天总算有一件好事,听着店长又交代了一些事项,不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手机放下的瞬间,安稚鱼脸上不自觉地浮现两个小梨涡,接着又一次倒进枕头里。
便利店的活儿不算多,只是琐碎。客人大多拿了东西就结账,很少纠缠。
店里安排了两个店员同时值班,但因为便利店是24小时营业,所以有一个人需要上通班。店长和另一个店员轮流值夜班,唯独安稚鱼例外。
但若有一个例外存在,则会引起别人的不满,这有点类似于侵占了她们的利益,哪怕是休息它也是一种利益。
刚来没几天,安稚鱼做的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杂活。但即使是杂活,也有出错的时候。
“小妹!我不是说过卖不掉的关东煮要拍照上传系统吗?老板又来问我了。”店长看着手机,皱眉对安稚鱼说,语气中带着一些明显的不爽快。
便利店有规定,当天的卖不掉的食材不允许店员食用,必须拍照后全部丢弃。安稚鱼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拍照。
“对不起,姐姐,我当时顺手就倒掉了。”
“真是的,这下又要扣我工资了,我对你们这种富人家真是——”店长的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咽了回去。
安稚鱼等待着接下来的责骂,但这种悬而未决的沉默比直接骂她更让人难受。
“算了算了,你去后面点点货吧,没事的话打完卡就回去吧。”
安稚鱼点点头,到后面仓库清点货物,整理完毕后又回到前面向店长道别。店长仿佛没听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扯了扯嘴角,摘下工作牌离开了。
工资是日结,从不拖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转账金额,安稚鱼下意识地换算成CAD,愣了片刻才想起这毫无意义。
她上网查了查想买的绘画工具的价格。那些都是知名品牌,自然价格不菲,她兼职攒的钱还差得远。于是她又找了些平价的替代品,但仍然不够。
回到家,安稚鱼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仿佛害怕引起谁的注意。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个平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安稚鱼浑身一冷,回头看见安暮棠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显得格外冷漠。
“没事做,想着出去逛两圈熟悉一下环境。”
“都逛三天了还没熟悉吗?”安暮棠垂下眼皮,视线回到平板上。
安稚抿了抿唇,连圆润的唇珠都被抿成一条直线。
“没事做嘛……”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记得和姐姐说。”安暮棠特意加重了“姐姐”两个字,仿佛只要加上这个头衔,就能名正言顺地过问妹妹的一切。
“好。”安稚鱼乖巧地点头,或许是出于撒谎的心虚,她罕见地补了一句:“晚安。”
安暮棠没有回应,只是用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的目光回到电子屏幕上,上面的指示三角停留在某个位置不再移动,只是偶尔微微变换方向。
“真是一点都……”安暮棠转动着电容笔,笔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圆弧。
“不乖呐。”
“咔哒”一声,笔被收回保护套内。
*
一到夜间,来便利店的人就少了许多。
安稚鱼今天和另一个店员一起值班。
“妹妹,你能不能把后面的饮料拿来去装货,记得日期靠后的放前面,别放错了。”
安稚鱼点点头,把额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就往后面钻。
后方都是各种纸箱子堆在大货架上,轻的东西习惯性放上方,比较好拿。
她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高的,抱起来也不费劲,只是不大熟悉区域,于是在仓库里停留了一些时候。
找到苹果醋的货箱,她小心翼翼抱起来放到小推车上,玻璃瓶在怀中轻撞听起来让人神经紧绷。
把东西往外一推,她就蹲在冰柜前把瓶子都塞好。
“喂,来包中华。”收银台前出现了个人来买烟,一说起话来能看到嘴里包着的黄牙,喷洒着热乎的酒气,令人作呕。
店员回身抽出包烟递给他就要扫钱。
“诶诶诶,等会儿,换成利群吧。”
那条形码都扫进去了,店员无奈,又只好删掉回头去换成利群。
一转身,那人的眼光就黏在她身上。
“不换了吧?”
“还能换吗?”男人又开口问。
“换成什么。”店员有些不耐烦,双手撑在台面上,上半身微微倚靠着。
男人的手拂上来碰她的手指,“换成你行不行。”
店员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快速抽了手,“不买东西就出去,这儿有监控。”
她尽量提高音量想威慑对方,但音线中还是不可避免带着些颤动。
“诶哟,唬谁呢,有监控能干嘛,刚好拍了能发网上去是吧,记得到时候发我一份我好好欣赏。”这话说得又恶心又暧昧,比他的黄牙还要黏腻,仿佛整段话都被烟熏得恶臭。
说完,男人就想找寻有没有小门进去。
他才刚想往上扒拉,就听到身后有急促的的脚步音,还带着些紊乱的呼吸。
回过头去,只见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生扬起瓶子,本来是往他头部砸来的,这么一回头,那瓶子全都猛烈地往五官上砸来。
男人的面上还来不及做出惊恐状,就感到几股热流顺着脸流下来,而后是爬满的细密痛感。
“卧槽,哪个贱人砸的。”
“砸的就是你!”安稚鱼手里的瓶子已经碎成几瓣了,空气中都是苹果醋的酸甜和血腥味交织,就连关东煮都显得作呕。
店员被吓得说不出话,没想到这个关系户居然敢直接上手。
她哆嗦着拿手机要报警,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正当防卫,万一把安稚鱼抓进去了怎么办,犹豫之间,她看向那个少年。
15岁近乎1米67的个子居然和那男的一样高,手里紧攥着瓶身,以往人畜无害的乖巧脸蛋上现下都是愠怒和坚定。
疯了疯了疯了,店员嘴里不停念着这两个字,还是报警了,因为她看到那个男的抹了一把脸,朝着安稚鱼就要扑过去打。
一时间,三人扭打在一起,因为推搡,那男人的血沾染在彼此的身上,看上去很骇人。
安稚鱼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勇气,大概是想到这段时间的委屈和孤独,朝着那个男的身上狠狠泄火,瓶子握不动了就将五指握成拳,朝着男人的身上乱挥着,打不动就连踢带咬。
两个女生打一个男的,加上男的喝醉使不上力,倒是形成了制衡的局面,便利店里的货架被撞得歪斜,上面的货物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整个干净的店面顿时汇聚成五彩的水面。
只有鱼才在水中自在。
*
安稚鱼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灯发呆,周围是来来往往的警察。
“走。”
安暮棠瞥过她手指上包扎的绷带,肿到不能握拳。
一出公安局的门,安稚鱼吸了一口鼻子,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哭的。
两人站在路边,周围的路灯通明,冬季的夜风吹着高树,偶尔卷着几片枯叶飘下来砸在安稚鱼的头上。
安暮棠拿着手机低头看着什么。
“对不起。”安稚鱼没了刚才那股架势,只是小声嗫嚅出一句话。
安暮棠的手指停顿在屏幕上,看着她,好半晌才问出口:“对不起什么。”
“麻烦你大半夜来接我。”
“那你确实该说对不起。”安暮棠的话还是冷的。
“更何况还要给你处理这些烂摊子,你应该庆幸你未成年。”
安稚鱼捏紧了手心缠圈的白色条带,一握紧那些小伤口就会被绷带挤压而溢出点点的痛感。
“我是打车来的。”
安暮棠突然说道,“因为妈妈回来了,如果坐家里的车,妈妈一定会知道的。”
“准确的说,我是偷跑出来的,因为你,我的好妹妹。”
她这话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毫无喜怒哀乐,但是阴阳意味明显。
安稚鱼心里发慌,那两句“妈妈”更是像温柔刀一样割着她的神经,心里涌出大股的恐慌和对安暮棠的愧疚和自责,“对不起……”
手机在她面前亮起,上面显示司机还有2分钟到达目的地。
“2分钟,告诉我今天的来龙去脉。”
说完,安暮棠的下颌又放进了围巾中,只露出一双像鹰一样的眼。
2分钟太短,几乎没有可以在脑中快速加工删减的时间,至于晚上出现在便利店这件事就很难找出一个理由,更何况她还是连接着几天都晚回家。
安稚鱼吸了一口气,冷空气便涌入肺中乱撞。
她快速利落地把事情讲完,直至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听不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暮棠没说话。
她忽地唇角小幅度扬起,在黑夜中微不可察。“今天的事,你想要妈妈知道吗?”
安稚鱼几乎没有犹豫,快速地摇头。
“那你觉得我会告诉妈妈吗?”
安稚鱼说不准,心鼓如如雷,手心渗出冷汗,那里的伤口显得更疼,让她整个人高度紧张。
“姐姐,你能不能别告诉她……”
“不告诉哪件,是你兼职,还是打人?”
“两件都不。”
安稚鱼一紧张,杏眼便无助地睁得更圆,像白水洗过的石子一样发亮,唇瓣无意识地嗫嚅,像沙滩上被迫搁浅等死的鱼。
她不知道,这种样子只会让人生出一种破坏欲。
安暮棠抬起手来,弯起微凉的指节从妹妹的凸起的眉骨向下滑落,感受着对方细小的颤动,然后落到她小巧的鼻尖上,一点。
“好。”
“你欠我一个人情。人情知道么。”
安稚鱼迟钝地点头,她听说过亲人还要明算账,人情应该也是如此吧。
安暮棠的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
“人情,就是日后要还的,至于是什么,我还没想好。”
“说实话,我今天很生气。”
安稚鱼小心地抬起眼去看安暮棠,神色依旧平淡,只不过嘴角似乎要往下压一点,她记住这幅面容,在未来二十年都不会忘记。
“生气的不是你打人,而是你在发泄情绪之前不掂量一下你和对方之间的差距。”
“小到拌嘴,吵架,斗殴,大到谈判,勾心斗角,背刺。你要做事之前总得先看看双方的钱权地位名声力量!”
安暮棠吸了一口气,冷空气涌入鼻腔刺得生疼。
“就拿今天打架来说,你应该庆幸你15岁的力量成功偷袭了一个醉汉,做事之前,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否则就是因小失大。”
安稚鱼点头,“我只是觉得当下太紧急了,想不到这么多……”
安暮棠垂眸看向她手心的绷带,刚想说什么。
“滴滴!”身前停下一辆白色的比亚迪。
安暮棠看了一眼手机对照车牌号,将刚才的话吞咽回肚子里,又牵着妹妹的手坐上去。
看上去姐妹俩的关系很好,亲密无间。
第7章 chapter 07
晚上回家的时候近乎是半夜了,西卡听到门开的声音就开始狂吠。
看到路灯下的人影是安暮棠的时候,又敛了嚣张的声息。
安稚鱼整个人还处于亢奋的状态,她生怕安霜出现在某个意料不到的地方。
安暮棠却好似无所谓,脚步的重音照样,冬天的拖鞋在地板上没有太多声响,饶是如此,安稚鱼还在踩得极轻,像个幽灵似的飘。
两人走到电梯口要分别时,安暮棠却没即使按电梯,只是看着妹妹的手,和身上衣服的血迹。
那血迹几乎是三人的,杂乱又可怖,安暮棠只觉得恶心。血是这世上最脏的东西。
“你回去要洗澡吗?”她这么问。
这句话把安稚鱼整个人钉在原地,浑身都被血味和汗味泡着,若不洗今晚也别想睡个好觉了,虽然也没几点就要天亮了。
“要。”
安暮棠彻底转过身来,“你这样怎么洗?想单手作战?”
安稚鱼一时说不出话,手臂受伤了最好少碰水,她总不能硬着头皮强上。
“我先拿毛巾擦一下吧。”
“呵。”安暮棠对这个回答做出了单字评价。“你最好能洗干净,听说明天妈妈会带你去看学校。”
一听到这话,安稚鱼咬着的下唇几乎要卸下来,她趁着电梯门即将关上的刹那钻进去,与安暮棠面面相对。
安暮棠挑了一下眉,整暇以待地看着这个妹妹。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帮什么?”
“帮我擦一下。”
“擦?你发丝上还有血凝固,擦得掉吗?”
安稚鱼转过身,两个人面对着电梯门并肩而立。
直到电梯门打开,面向三楼,左边即是安暮棠的房间,离她的卧室门不过几十步,再不快点,她就回房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洗一下。”
话落,安暮棠的脚步一停,唇瓣微张,能看到尖尖的虎牙探头,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安稚鱼刚说完话她就有点后悔,毕竟两人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相对的地步,不对,是自己在别人面前**。
这个想法在她脑子里冒出头来,她不禁想象安暮棠的身体曲线是什么样的,她刚满十八岁的身体发育是否跟自己不同,也许会更软,更满,更……
她画画的时候曾以人体作为模特参考,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注意力全在笔尖上,客观的把对方当成“物”呈现在纸上。
可现下是要把眼前的人呈现在脑中,脑子是个很发达神奇的器官,总会自动加工一些画面。让人又爱又恨。
“你想什么呢?”熟悉的香味钻到鼻腔里,对上的是安暮棠一双沉静的眼,与之相反的是安稚鱼慌张的,难掩炽热情绪的眸子。
真笨呐。
“呃,我想到忘记拿换洗衣服了。”
安暮棠收回眼,“穿我的吧,你跑上跑下的动静不大么。”
“你的吗?”
“我不穿的衣服有很多。”她这样说。
安稚鱼舒了一口气。
浴室里开了热气,热风呼呼地往四周扩散,足以脱掉衣服而不感到冷。
安稚鱼站在里面不知道要先做什么,只是盯着花洒和浴缸出神。而姐姐在外面给她找换洗衣服。
这个时光异常的煎熬和漫长。
“你怎么还不脱?”安暮棠抱着衣服出现在门前。
安稚鱼捏着衣角,她不是很好意思在她人面前脱掉全部的衣服,把自己的一切都全部展示出来。
安暮棠放下衣服在架子上,确保它们不会被打湿。
“怎么了,是手臂无法抬高?”
对方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来说明刚才的无动于衷,安稚鱼傻乎乎地走下这个阶梯。
“嗯。”几乎声如蚊呐。
安稚鱼看到安暮棠笑了,眼里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唇角有着向上的弧度。
她分不清这是讥笑还是……
干嘛要笑啊。
安稚鱼皱了一下鼻,仿佛还没脱掉就已经非常难堪了。
她望着门,生出想跑的冲动。
“好吧,那我来给你脱。”
“啊?诶?”安稚鱼对于对方的举动被吓了一大跳,像是鱼在平静的海面猛地翻跃出来,溅起水花。
这么一退,她就退到洗手台前。
安暮棠无辜地眨眼,“怎么,你不是不能脱,你到底要不要脱?”
“我……”头顶上的热风还在吹,把安稚鱼吹得像是刚煮熟的虾,浑身发红。
“脱。”
说罢,安暮棠向前一步,将这尾鱼彻底包围在一方角落。
安稚鱼不敢抬头和她对视,眼神无意识地往下乱瞟。
她看到安暮棠细长又漂亮的手指捏住她的衣角,然后顺着力道将她的毛衣脱下,连同着身上的热源一起掉落,上衣、裤子统统叠在地上,只剩下内里的布料。
浴室的灯光不是死一样的白,而是偏黄,打在她的肌肤上,像是刚剥壳的荔枝一样嫩滑。
安稚鱼近乎不敢呼吸,连乌睫都在颤动。
她看见安暮棠的手臂朝着自己的胸部围了上来,并不是停留在起伏上,只是绕过她转到后面,指腹探索着去找内衣扣子,试探着划过后背肌肤,安稚鱼的肌肤起着一阵一阵地颤栗。
她突然想起来,两人为什么要以这么奇怪的方式来解扣子。
大概是看出安稚鱼的想法,安暮棠说道:“是你自己不转身的,我只能这样了,你总不能让我给你托上去?”
话落,这条鱼红成了十分熟,内脏都在透着热气。
直到所有的阻碍都消失。
安暮棠也没在她身上多流转几眼,只是转过身让她坐到浴缸里。
安稚鱼微微抬起手臂,第一次享受着这煎熬的私人服务,真是要命。
安暮棠的动作很轻,也很慢,揉、搓、抚摸,像是在料理一条鱼。
“你不要睡着了。”
安稚鱼点点头,这种情况下能睡着才真是厉害。
泡沫覆盖在皮肤上,洗去了残留的血味,只有独属着姐姐身上的香味和沐浴露的香,两种味道在鼻子里打架,安稚鱼闻得飘飘然。
热气虽然够足,但水一碰上肌肤再落下去,蒸发的那一刻就在吸取肌肤的温度让人感到冷意,便凸显出那只手的温度十分让人渴望。
安稚鱼从排斥那只手,到接受,最后是主动,渴求着下一次的抚摸。
洗澡很快也很慢,安暮棠把浴巾盖在她身上,细细擦掉身上的水珠,再把自己的睡衣给安稚鱼穿上,一样的步骤,一样的窒息,只不过没有之前那么的害怕。
又拿了吹风机给她吹着头发,指腹擦过头皮,像是春风在按摩,吹得安稚鱼舒服得想睡觉,热气让身上的香味更加馥郁。
直到噪音停下,安暮棠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了,去睡吧。”
安稚鱼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镜子里的自己,被水蒸气泡过的脸很嫩滑,白里透红,被照顾得很好。
她揉了揉眼,想到刚才那句话。
去睡。
去哪睡?
回自己的小房间睡还是和安暮棠的大房间一起睡?
这人说话干嘛不说清楚啊。
安稚鱼也没好意思问,显得自己上赶着缠着人家似的。
她站起身,将蓬松微乱的头发往后撩。
“噢,好,那我走了。”
安暮棠没说话,只是收拾好洗手台上的发丝用纸包裹住丢进垃圾桶里。
好吧,那应该是回自己房间去睡。
安稚鱼携带着自己的身上属于安暮棠的香味气息,走出去。
外面的温度比起热气十足的浴室自然是要凉不少,她打了个喷嚏,立马坐了电梯回一楼房间里去。
盖上被子,身上的气息就会不停地反扑上来,像是在不断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事。
安稚鱼躺在床上,脸依旧红扑扑的,脑子像被蒸熟了一样混沌。
她拿起手机准备看时间,才看到微信有消息弹出来。
是那个被骚扰的店员,陈小雨。
这个点对方并没有睡,发生那种事情谁还能睡得着。
[陈小雨]:你到家了吗?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到啦。(爱心emoji)
[陈小雨]:你家里人都处理好了?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是的,我姐姐来接我的。
[陈小雨]:有钱人家的孩子就是好啊,关系这么多,不像我们只能忍着了。
安稚鱼一时不知道怎么回这句,安慰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更不可能承认吧,显得自己多欠啊。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陈小雨]:还行,我没受什么伤。只不过一想到店长那个女人又要骂人了我就烦。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她应该要因为我被骂吧……?话说她好像本来也不喜欢我。
[陈小雨]:肯定啊,这店又不是她的。她不是不喜欢你,她只是不喜欢关系户啦。
关系户?这词出现两次了,明晃晃的很扎眼,安稚鱼虽然不习惯人际交往,但是明示暗示还是能感受到的。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怎么说(问号黄脸emoji)
[陈小雨]:诶?你不是家里托关系才能来我们店兼职的吗,就是因为来得太轻松,显得她这个打工了好几年才升到店长的特别不舒坦。而且你的薪资比起兼职的要高两倍,她更不爽了hhhh。
[老婆饼里有老婆吗]:啊,这样吗。
[陈小雨]:诶哟,反正你肯定不在这儿干了,告诉你也没事。
[陈小雨]:不过你今天真的特别让我意外,以为你是那种软柿子,没想到你居然刚拿瓶子砸人,我去,对你刮目相看了,有时间来找我玩请你吃饭。
安稚鱼抱着聊天记录发呆,她没跟谁说过自己去兼职啊,谁能去给她找这个关系啊,见鬼。
唯一能有点牵扯的只有游蓝了,但是……安稚鱼摇摇头,不可能。
至于安暮棠,今天兼职的事她才刚知道,要不是自己说出来她估计还一直蒙在鼓里。这也不可能了。
陈小雨还在对面发着消息,但是安稚鱼已经没心思看了,偶尔敷衍几句,见她回复得没意思,对方再发几条也就说晚安了。
盯着黑暗,安稚鱼睁着眼思考,却揪不出头绪来,只是脑子还是混着的。
正常合理洗澡,什么都没有,求求别锁我[抱抱][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chapter 07
第8章 chapter 08
安稚鱼在后半夜体温烧起来,不知是情绪起伏太大吓着还是吹了夜风再洗澡的缘故。
她恨不得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寿司,紧紧抱着。
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来,攫住了安稚鱼。她蜷缩成更小的一团,指尖因用力攥紧被子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锁住体内正在飞速流失的微薄热气。
身上的被子抓了又握,安稚鱼甚至不太敢把头探出去,只觉得浑身都在冰窖里。
她看见外婆慈祥的、布满皱纹的脸在黑暗中浮现,那是每个冬日发烧时唯一的暖源和依靠。可幻影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鼻梁上迅速蒸发变凉的泪痕。
几乎每个冬天,安稚鱼都会发烧一次,不多不少恰仅一次,这个时候外婆总会把她搂在怀里,祖孙俩窝在柔软的床上一起靠着沉沉睡去。
安稚鱼快速擦掉眼泪,踌躇和尴尬在求生的**面前不值一提。
她快速伸出手去抓住手机,那几乎没有任何温度的四方电子设备拿在手里像是干冰。
白光在黑暗的房里忽地亮起,她下意识眯着眼想挡住一些刺激,联系人翻了几个来回,她不知道该打给谁。
其实她心里门清,自己压根就没有任何选择,唯一的“正确”答案已经在眼前了。
电话很快打通,发出冗长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击在紧绷的神经上。
安稚鱼不敢把手机贴近耳朵,闭着眼又不敢去看那通电话会不会被拒绝。
良久,几乎在电话要挂断的最后一刻——
“什么事。”
安暮棠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刚醒但未清醒的朦胧温和。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冷淡疏离,像蒙着一层暖雾,陌生得让安稚鱼怔了一下。
“姐姐,打扰你了,我好像有点发烧了,很冷。”她讲话的声音都带着抖。
电话挂了。
安稚鱼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居然挂了。
还好,自己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心情不会被影响。
她叹了一口气,把手机又递出被子外,然后再把脑袋缩回去。
现在不过是凌晨五点,再挨两个小时,她就可以起床了,因为那时候有人,可以照顾自己。
不舒服让她完全难以入睡,在被子里睁着眼望着无尽的虚无。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安稚鱼只是小声地给自己哼着歌,断断续续的很难成调,微哑的嗓子哼出的歌,简直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噔噔——”房间木门传来闷重的声响,不过来人并没有要询问她意见的意思,仿佛只是告诉她自己要进来了。
门被打开,安稚鱼依旧被吓了一跳,她从床上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攥得死紧,她不是怕,而是冷。
整个屋子都没有开灯,她连身影都难以看见,只能看到一个很模糊的轮廓走进来,然后到床边站立。
比起对方的触碰,先迎接自己的是晚香玉冷冽的味道。
而后才是一只温热的手心拂上她的额头,很快就移开。
“吃药。”
安暮棠的声音已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平稳,仿佛片刻前电话里那点罕见的柔和从未存在过。她打开床头一盏光线昏黄的小灯,暖光只照亮一隅,将她大半身影仍留在阴影里,面容晦暗不明。
接过水杯和药片,安稚鱼一饮而尽,然后又缩回床上躺着。
安暮棠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动作,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短的交汇了一会儿,安稚鱼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是在等自己的道谢吗?也对,人家大半夜被吵醒下来给自己吃药,确实该说一声谢。
于是她勉强地拉下盖在鼻上的被子,瓮声瓮气道了句:“谢谢姐姐。”
安暮棠转了一下眼珠,断开两人的对视。
她从小到大都是被别人照顾,还没照顾过别人,其实她不太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才能拿到完美分数,一时的思考让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只知道生病应该是要吃药的,更多的医疗知识和见识大多是从书上来。
安稚鱼看到姐姐转过身,大概是要回房间去了,她闭上眼尝试着药效发挥而入睡。
眼皮还没来得及发沉,一块被凉水浸透的毛巾便覆上她的额头,激得她猛地一颤。
——安暮棠往她的额头上放了一块被凉水打湿的毛巾。
“谢谢。”她小声惊呼。
安暮棠没说话,看着她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样子,问道:“还很冷?”
“嗯……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再加一床被子。”安稚鱼顺杆爬。
“不能。”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懒得多解释,但顿了一下,还是用一种近乎背诵医学指南的平淡语调补充,“高热过度包裹影响散热,你想烧坏脑子?”
“本来人也不聪明。”
安稚鱼委屈地摇头,“不。可我冷怎么办。”
“忍着。等药效。”安暮棠下达指令,理性到近乎冷酷。她很难设身处地去共情别人,大多时候像个只会执行程序的ai似的。
赵今仪有时候会打趣她说她很适合去学医。
安稚鱼瘪嘴,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抗拒的、缩得紧紧的背影。昏黄灯光下,那团被子看起来确实可怜又无助,像被随意丢弃的打包好的垃圾袋。
没人要,真可怜。
安暮棠的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阴影中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需要姐姐在这里陪你?”她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居高临下的穿透力。
安暮棠的半张脸隐在暗处,她忽地笑了一下,“要还是不要?”
被子下的身体动了动。
她的半张脸隐在暗处,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
安稚鱼犹豫了一下,声音从被子里溢出来,“要。”
“那你求我。”
安稚鱼:……
安稚鱼:“求你。”
安暮棠坐在她床边,两人中间堪比隔了一条宽阔的银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扰我清梦,还这么没诚意。”
闻言,安稚鱼挣扎着翻过身,烧得通红的脸从被沿露出来,眼含水光,带着浓重的鼻音,伸手怯生生地捏住安暮棠冰凉的睡衣衣角,轻轻拽了拽:“好姐姐…求求你了…”
烧得迷糊的她,脸颊被枕头挤出柔软的弧度,嘴唇微嘟,看起来确实格外惹人怜爱。
安暮棠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伸出手。指尖先是轻轻捏了捏那滚烫柔软的脸颊,眸色微深,像在评估什么物品的质地。随即,修长的手指缓缓下滑,忽然略带力道地掐住了安稚鱼的下颌,迫使她微微抬起脸——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甚至有一丝隐晦的危险。
但很快,痛觉还没来得及往上传递,她就松开了手,只不过没来得及抽回去,因为安稚鱼渴求那一点多余的体温,情不自禁反擒住她的手,然后紧紧锁住指节。
安暮棠蹙了一下眉,似乎极其不适应这种被主动钳制的触感,觉得像是待宰的羔羊,她几乎是立刻冷淡地、毫不犹豫地甩开了那只手,动作快得带起一丝微风。
寂静的房间里唯独剩下一点安稚鱼不满的呢喃。
果然是烧得神志不清。
她颇有些嫌弃地想着。
“……姐姐,”安稚鱼因这拒绝而发出不满的呓语,意识更加昏沉,“你能不能上来…陪我睡…求你了……真的好冷,睡不着。”
话落,安暮棠却没有动静,只是站在床边,阴影将她笼罩,看不清神情。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安稚鱼昏昏沉沉,本能地向着感知中热源的方向挪动,连人带被子,笨拙地滚过去,将发顶靠在了安暮棠的腿边。柔软微潮的发丝如水流般泄在安暮棠微凉的手背上。
安暮棠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她垂眸,看着腿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感受着隔着一层布料传来的、异常滚烫的呼吸。一下,又一下,规律地熨烫着她的皮肤。
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在昏暗中静止了很久很久。
安稚鱼开始做梦,四周盛开着花,香气扑鼻,暖和的太阳不在天上挂着,而是在地上铺着,空间方位一切颠倒形成漩涡,整个人漫游在梵高的星空夜里。
而后,她又化作一条鱼看着自己往星空夜里沉,而鱼鳍和鱼尾完全不能摆动,只是无力地向下,又被人用叉刀刺穿了全身,从水里拎起来,血液和星子顺着鱼身向下落,砸进太阳里。
安稚鱼不禁微张着唇瓣。
恍惚间,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如同幻觉的叹息。那声音褪去了所有冷硬,竟染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温柔的怜悯,却又缥缈得如同海妖的低吟,带着致命的迷惑性。
“真是……”
那声音微微停顿,仿佛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最终落下几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字:
“蠢笨的可怜虫。”
她的指尖悬在安稚鱼散开的发丝上方,仿佛想要触碰,最终却只是虚虚地掠过,未曾真正落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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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08
第9章 chapter 09
安稚鱼是在一阵不失礼数却不容拒绝的敲门声中被唤醒的。
声响精准地切入她昏沉疼痛的颅脑,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分割开混沌。她从这道意识的缝隙里挣扎出几分清明,艰难地睁开了眼。
她脚步虚浮地去开门,看见了陈姨那张总是恪守本分、情绪滴水不漏的脸。
一瞬间,某些灼热的记忆碎片翻涌而上,安稚鱼猛地回头,视线仓皇地投向她凌乱的床铺——
皱褶的丝绸床单上,只有孤零零的枕头和羽绒被。另一边空空如也,平整得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昨夜的一切,包括那场雾气氤氲中、指尖划过腰窝引发战栗的沐浴,难道只是她病态脑热衍生出的荒唐梦境吗?可那触感为何如此真实,却又在光天化日下蒸发得无影无踪。
“醒了?来吃饭吧。”
安稚鱼迟钝地点头,目光垂下,注意到自己身上昂贵的真丝睡衣领口微散,她下意识地将滑落的衣角紧紧拽下,试图遮掩某种无形的慌乱,这才趿拉着柔软的拖鞋走出房门。
窗外天光大亮,没有一点暗色,显然时间不早了。
餐厅里,赵今仪正低头审阅着一份文件。她眉头微锁,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一双浅琥珀色的瞳仁,清透如琉璃,却又冰冷似冻湖,仿佛能映照出一切污秽与瑕疵。岁月在她眼角镌刻下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添了一种淬炼过的锐利与精神。
安稚鱼愣了一下,这人有些熟悉,但是……好吧,她想起来了。
——安霜的妻子,赵今仪。
喉咙有些发干,她搜肠刮肚,最终挤出一句最稳妥的问候:“妈咪,早上好。”
赵今仪的回应只是一个轻微的颔首,目光扫向对面的座椅,“坐吧。”
她合上文件夹,发出清脆的“啪”声。“安霜让我负责你今后的学业。你有异议吗?”
安稚鱼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迅速摇头:“没有。好的。”
“先用早餐。之后我带你去熟悉学校环境。”
安稚鱼顺从地坐下。面前的早餐搭配精致:全麦三明治夹着炙烤牛肉、凤梨片和融化的芝士,旁边是一杯温度刚好的鲜奶。
她却毫无食欲。她小心地窥视对面:赵今仪的餐盘已空,只剩半杯牛奶被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握着。
她拿起三明治,分量扎实。她不敢细嚼慢咽让赵今仪一直等着,生怕对方不耐,却更不敢狼吞虎咽失了下仪态,让对方不悦。
于是每一口都如同吞咽沙砾,这顿早餐吃得她如履薄冰。
餐毕,她快速回房换上一身得体的衣服,将微卷的长发低低束起。经过走廊转角时,她脚步蓦地停驻——她刚才换衣如此迅速,就是为了此刻能偷得这片刻闲暇。
电梯无声地升至三楼。布偶猫跳跳窝在客厅那张昂贵的贵妃榻上打盹,一身毛发如云朵般蓬松。
安稚鱼上前揉了揉它的下颌,猫咪慵懒地眯着眼,享受却不愿给予更多回应。她收回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至走廊尽头那扇通常紧闭的房门——
安暮棠的卧室。此刻,那扇门竟虚掩着,透出一道幽微的缝隙,如同神话中诱惑着好奇者的潘多拉魔盒。
她对这位姐姐,怀揣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好奇,近乎于窥探欲。
楼下隐约传来声响,是催促的前兆。安稚鱼心下一急,快步贴近那扇门,乌黑的眼珠小心翼翼地向内看——
透过门缝,她看见安暮棠背对着门口,坐在床沿。正将身上那件质感极佳的丝质睡袍缓缓褪下。肩胛骨的线条清晰优美,在薄薄的肌肤下滑动,宛如蝶翼振翅前蓄积着力量;腰肢纤细,随着动作勾勒出曼妙又危险的弧度,像暗中蛰伏的灵蛇。
她运气好也不好,目睹了潘多拉魔盒中释放出的、名为“**”的魅影。
这具身体与她自身青涩未褪的轮廓截然不同。这是一个彻底的、成熟女性的身躯,每一道曲线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具有侵略性的美感。安稚鱼骤然明了:自己只是个女孩,而安暮棠,是女人。
一个连背影都充满致命诱惑力的女人。
这认知让她钉在原地。直到安暮棠微微侧身,胸前饱满的弧度随之轻轻晃动,在朦胧的光线下划出圆润的轨迹。
安稚鱼像被烫到般猛地闭上眼,脸颊灼烧——她素来觉得女性的胸脯是极私密的独特印记,性感且神圣,就算以同性的身份去看,也构成一种冒犯。
她慌乱地转过身,又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很可耻,转身时,指尖还揉了揉发热的眼眶。
跳跳不知何时醒了,宝石般的蓝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尾巴尖优雅地轻摆,仿佛将主人方才那番逾矩的窥探尽收眼底,无声地审判。
安稚鱼将食指抵在唇边,对猫咪做了一个恳求保密的手势,旋即像逃一般匆匆奔向一楼。
赵今仪已在玄关处等候。时间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并未出声指责,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腕表,那个微小的动作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压力。
黑色的轿车内,空气净化器无声运作,散发着雪松的冷调香气。窗外景物飞速流窜。安稚鱼安静地望着车顶璀璨的星空顶饰,试图让自己隐形。
“妈咪,”她小声打破沉默,“我和姐姐…会上同一所学校吗?”
赵今仪正用平板电脑浏览邮件,闻言指尖未停:“不。”
“她已临近毕业。综合你在温哥华生活情况下考虑,我和安霜都觉得,一所顶尖的中外合作艺术学府更适合你。”
“艺术学校?”
“走艺术设计路线,未来申取顶尖院校的offer更具优势。国内的高考赛道,”她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看了安稚鱼一眼,“不适合你,也毫无必要。”
“还有…这样的学校?”安稚鱼无法想象将艺术作为正式学科的模式。
赵今仪的目光重新回到屏幕,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你的认知边界需要大幅拓宽。”
安稚鱼立刻抿紧嘴唇。默默地在心里将那点微弱的、对母性温柔的期待再次调低,分数栏滑向负值,先扣个十分。
“外婆一直为你聘请家庭教师吗?”
“嗯。”
“为什么不去正规学校?”赵今仪罕见地追问了一句,虽然目光仍未离开她的平板。
安稚鱼蜷了蜷手指:“因为…我小时候有些特殊。”
“什么?”
“外婆说,我小时候生了一场重病,直到三岁才重新开始开口说话。”她尽量说得平静。
赵今仪滑动屏幕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当时不是她挑的这个孩子,所以她并不清楚这件事。
“好。”片刻后,她再次开口,声线似乎缓和了半分,但也可能只是错觉,“如果集体环境让你难适应,你可以及时告诉我,我们还可以进行调整,好吗。”
安稚鱼怔了怔,轻轻“嗯”了一声。这是今天她第一次从赵今仪身上感受到近乎于“考量”的态度,虽然依旧冰冷得像条款。
她即将入读的学校采用A-Level体系,学生拥有相当大的课程选择自由,只需根据未来专业方向,精深研修三至四门核心科目。对安稚鱼而言,艺术设计将是重中之重。这种高度专业化、尊重个体差异的模式,确实远比高压统一的高考更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喘息之机。
今日仅是参观熟悉,但置身于开阔、熙攘的陌生校园,她还是感到一阵难挨的紧张。
“听说学校里有很丰富的社团活动?”她试图寻找话题。
赵今仪目光扫过走廊上陈列的学生作品,略一颔首:“校方投入了资源。不少社团与外部专业机构有合作项目,偶尔能请到行业内的顶尖人物来开讲座或工作坊。”
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她身量高挑,踩着高跟鞋,更显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感,“绘画这条路径,”她语气平淡,“变现的方式很多元,就算你学业不好,也不用担心日后的问题。”
“开画展吗?”安稚鱼对“赚钱”的概念实在模糊,她自幼生活在无菌的温室里,金钱如同空气,无处不在却从未需要她亲自呼吸。
“画展?”赵今仪极淡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更像是对某种天真思维的怜悯,“算是渠道之一吧。”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重新聚焦在这个小女儿的脸上:“你听说过‘洗钱’吗?”
安稚鱼诚实且茫然地摇头。
赵今仪并未流露意外,反而用一种奇特的、近乎“怜爱”的姿态,轻轻拂过安稚鱼的头顶,动作流畅却不带温度。
“很好。但最好记住这个词。对于某些‘艺术家’而言,这日后或许会成为家常便饭。”
参观结束,赵今仪看了眼时间:“如果没有其他需求,今天就到此为止。手续已办妥,下周一开始正式入学。有问题吗?”
“没有。谢谢。”安稚鱼轻声道。
赵今仪对于这句感谢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她仔细看了看安稚鱼的脸,最终评价道:“你某种程度上……很天真。”
安稚鱼下意识地又回了句:“谢谢……”
刚出口,她觉得自己又踩对方雷点,显得自己真的很蠢。
她看见赵今仪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毫不掩饰的、近乎讥诮的笑意。那不是亲切的笑,细密如针,刺得人眼眶发疼。
这一天,安稚鱼心底冒出一种荒诞的好奇:温文尔雅、永远滴水不漏的安霜,与眼前这位锋芒毕露、冷硬如铁的赵今仪,到底是怎么一起生活这么多年的?
虽是说青梅,但这真的能容忍彼此吗?
但相较之下,安霜的温柔似一层完美假面,而赵今仪的冷厉,反而有种扭曲的真实感。
她觉得安暮棠那捉摸不定的性情,明明更像赵今仪。
而她自己,则像一尾误入深海的淡水鱼,周遭是莫测的暗流与庞大的掠食者,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
返回家中已是傍晚,正赶上晚餐。
安稚鱼紧绷一整日的神经终于送下来,但实在没什么胃口,她也不想待在这儿,只草草吃了几口便想回去休息。
房间里过于空旷冷清,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上楼去看看跳跳。
安暮棠正蜷在客厅的沙发椅里看书。她似乎没事的时候很喜欢看书。
修长的双腿曲起,踩在椅垫边缘,一只手压着被窗外微风吹拂的书页,另一只手则懒洋洋地从旁边的果盘里拈起水果送入口中。
盘子里是色泽深红的莲雾。
莲雾盛产于夏季,但在这里,钱能轻易地抹平季节的沟壑,没有什么是不能种,不能买的。
安暮棠咬了一口饱满的莲雾,汁水润泽了她的唇瓣,但她的目光却越过书页,落在刚上楼的安稚鱼身上。
跳跳依旧窝在早上的老位置,似乎一天没挪动过位置。大概是冬天,猫咪会变得格外慵懒。
安稚鱼努力让表情看起来自然,指了指沙发上的猫,示意自己只是为猫而来。
安暮棠慢条斯理地翻过一页书,眼睫未抬:“今天这小猫不太乖。”
“怎么了?”
“它偷偷溜进了我的房间。”安暮棠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一句话,像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安稚鱼心里激起千层浪。她今早的确……但安暮棠指的应该是猫,抠字眼来看的话,她确实没进去。
心虚的她强作镇定,轻轻拍了拍跳跳的爪子:“是它不乖。我会教训它的。”
安暮棠终于将书扣在并拢的双膝之间,手肘支在旁边的玻璃小几上,十指交叠抵住下颌,好整以暇地望向安稚鱼。
唇边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吃莲雾吗?”她忽然问道。
安稚鱼其实并不想吃。但她莫名觉得,安暮棠主动递出的东西,像一种罕见的赏赐,带着试探的意味,拒绝或许更危险。
“谢谢。”她伸出手。
又是这句下意识的、过于礼貌的感谢。话音未落,安稚鱼便想起白天赵今仪那个讥诮的笑容。
——而与眼前安暮棠脸上浮现的笑意,几乎一模一样。
安稚鱼指尖微颤,刚要碰到那枚红得发亮的莲雾,安暮棠却手腕一抬,轻巧地避开了。她将莲雾径直递到安稚鱼唇边,动作自然,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制性。
安稚鱼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嘴,贝齿小心地磕碰在冰凉的果肉上,咬下一小口。清浅的汁液在口中弥漫,她却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觉得像在吞咽一块浸水的木头。
安暮棠收回手,目光落在莲雾上那圈细小的齿痕上,若有所思。旋即,她自然而然地将莲雾送到自己唇边,就着那处齿痕,张口咬下。红唇白齿,果肉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汁液沾染了她的唇角。
“所以,”安暮棠咽下果肉,声音轻柔得像耳语,目光却锐利如刀,“今天早上,你在我房间外面做什么呢?”
安稚鱼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后退,又强行稳住。
“我只是上来看跳跳。”她声音发紧。
“哦?”安暮棠微微歪头,眼神纯真又残忍,“究竟是在看猫,还是在看我呢?”她依旧坐着,仰视着站立的安稚鱼,却散发出全然掌控的气势,让安稚鱼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扼住,难以呼吸。
“妈妈说过讲话要准确。”
“所以,”安暮棠的笑意加深,步步紧逼,“准确地说,你是在偷窥我,对吗?”
莲雾是红的,在她的齿间晃动咬出汁,唇瓣也是红的,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尖刀,直接见血。
安稚鱼攥紧了衣角,被彻底洞悉、**裸地揭穿的羞耻感瞬间上涌。
“对不起。”她垂下眼睫,声音细若蚊蚋。
寂静中,只有安暮棠缓慢咀嚼莲雾的清脆声响,一声声,仿佛咬碎的不是水果,而是安稚鱼紧绷的神经和可怜的自尊。
然后,安暮棠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愉悦的恶劣。她脸上的无辜神情瞬间褪去,换上一副狡黠的、懒洋洋的胜利姿态。
她眨了眨眼,凑近到安稚鱼的耳边,小声道:“笨,我诈你的。”
讥诮与故作的天真,生出一种恶劣。
安稚鱼僵在原地,她被这种居高临下的戏弄弄得无措和尴尬。
她眼光一转,看向安暮棠,平日里总是冷淡如冰的一张脸上因恶劣而生动漂亮。
这个坏女人。
她讨厌她。
非必要剧情不会多描写校园日常,毕竟咱们这本书不是校园文[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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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 09
第10章 chapter 10
安稚鱼又像早上一样,逃跑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因为她忍不了,也不敢看对方含笑的眼,她有点不明白,笑不应该是表达友好和开心吗,为什么在妈妈和姐姐的脸上,这笑意总是扭曲的,带着相反意味,甚至比冷着一张脸还要让人无措。
这导致安稚鱼有一段时间都不敢笑,她好似不会笑,也笑不出来。
她把头蒙在枕头里,耳边还萦绕着安暮棠说的话。
你在偷窥我。
顺着“偷窥”这两个词,她又忍不住回想起安暮棠窈窕的曲线和细腻的肌肤。
仿佛这句话像魔咒一样。
于是这几天,她都没敢和安暮棠说话,更是尽量避开见面。
按理说她该抱着一种愧疚和歉意,但是就是因为如此衍生出来的难堪才让人畏手畏脚。
周一是她要入学的日子。
学校虽然有发看上去贵气十足的校服,但是并没有平时着装的要求,除了校庆或者是别的重要日子。
安稚鱼没穿那身,但还是挑了一套看上去很有学生气的衣服换上。
她正坐在餐桌旁快速吃着早餐,因为上学意味着她和安暮棠的时间有见面重合的可能。
粗糙的全麦面包噎在嗓子里,她举起橙汁往嘴里灌,试图把它们“淹死”顺下去。
这么一抬眼,余光中瞥见从楼梯上走来的安暮棠,她今天穿了件驼色的短毛呢外套,深色的牛仔裤包裹着双腿显得长而直。
安稚鱼将那口橙汁快速咽下,也顾不得嘴里的还没吃完,腮帮子鼓着就要端起盘子放到厨房去。
她站在转角处,正犹豫着自己应该从哪边走才能完全避开安暮棠的视线。
想了一会儿,仿佛都不行,毕竟餐桌就在正中摆着!
她扒在墙边,小心翼翼探出眼去逡巡,还想着姐姐会不会偶尔看她两眼。
不过可惜又庆幸的是,安暮棠只是静静垂头吃着自己的早餐,偶尔腾出手去滑动手机。
安稚鱼撇撇嘴,脚下力道放轻,快速走了出去,拿了挂在椅子上的外套。
她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安暮棠,对方依旧没什么神情变化,也没肯抬眼看自己。
按照平时,安暮棠会跟她说一声“早”。
但今天没有,而昨天还恰好发生了偷窥。
安暮棠应该在生气。
安稚鱼肯定了这个猜想,其实她是想道歉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把“偷看”这两字从嘴巴里刮出来就很困难。
晚上吧,晚上她放学回来说。先做一天的心理准备,就算姐姐骂自己也不会这么难受。
她抠在红木椅上的手指终于移开,像是暂时地放过自己,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然后把外套搭在手臂上,想当个隐身人转身——
“等等。”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毫无分量,但又像定海神针一样把安稚鱼死死定在原地。
她嗅到晚香玉的味道越发清晰,椅腿擦过地面发出的刺耳音,牛奶液面轻微晃动在玻璃杯壁上留下浅浅的白膜。
安暮棠圆润修长的手指突然靠近自己的脖侧,这让安稚鱼想到醉酒的那晚,这只手也是这样握紧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一点点收紧。
只不过那五指没有落在她的皮肤上,而是往后去,随着香味的浮动,她感到什么东西从衣领里被抽出,填塞的暖意换成虚空,随之而来的是皮肤泛起的细小的冷。
“头发没扎好,有一截掉下来了。”安暮棠这样说道。
安稚鱼抬起眼,乌睫还因紧张和疑惑而轻微发颤,这种没有来由的举动引出的恐慌,还不如直接掐上自己脖子来得情感真实。
“噢,我立马重新扎。”她抬高手去碰发圈,摘了就要重挽。脸上因姐姐的主动而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安暮棠一转眼,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慢条斯理地扯着吐司。
安稚鱼的笑又随着屋外呼啸的冬风而凝固。
她慢慢弯下嘴角,走之前又不死心地试探一波。
“姐姐,我走了。”
她非要自作聪明地在前面加上称呼,示意对方回自己,不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对空气道别。
良久,另一头都没传来什么回复,只有牛奶杯偶尔碰桌的轻微响声。
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和驱赶。
安稚鱼套好衣服,立马跑了。
屋外的车早就等着了,一坐上去就是扑面而来的暖风,关上门后,车便开始匀速行驶。
学校的上课模式是工作室制,教室里有足够的画架和静物台,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炭笔的味道。
安稚鱼来得不算晚,找了个靠后的位置。
课上学习方式完全不同于一笔一划跟练形式,完成一节基础训练课后,老师便抛出一个主题,让她们自行调研完成创作,到时开展评论会共同接受学生和老师的提问和评价。
安稚鱼敛起眉头,这种上课形式对于提出自主灵感要求不小,可不是窝在家里刷几个视频就能完成的。
她从教室里走出来,冬天的太阳都是凉的,灰蒙蒙的撒下一片光,即便是高楼林立这儿也显得萧瑟死气。
学校占地面积很阔,闲来无事她准备去逛逛,否则回去又跟安暮棠对上了怎么好。安稚鱼拢了拢围巾,把下半张脸往里缩,眼睛往下面看着。
脚尖沿着水泥地走,偏向安静的楼房里突然有哪处传来纯音乐,淡淡的笼在空旷的高楼里散不出去。
安稚鱼顺着那音乐走过去,直到在一间舞蹈教室前停下,音乐就是从里面传来的,非舞蹈学生在上课时间是进不去的,有一些女生路过时偶尔会往里投去驻足的目光,但很快又快步走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完成,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里的主角,没有谁会一直停留在别人的光辉前。
安稚鱼也凑过去看,看到里面站了一排穿着tutu群的女生,有些正弯腰一字马热身,有一些坐在地面上往中间齐齐看去。
三个老师坐在桌后,手中握着笔给正在跳舞的女生打分,那女生背对着安稚鱼,正因无非以面容吸睛,所以安稚鱼的目光全然落在对方的舞姿上。
她立起足尖,轻盈旋转。纯白tutu裙如花朵绽放,纱裙飞扬间,身姿优雅灵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美的令人屏息。
一舞跳毕,传来零散的拍掌声。
女生也转过身,额角残留着细密的汗珠,肌肤瓷白。眉眼清澈如秋水,整个人自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天然的柔和。
门“咔哒”一声,女生出来刚好对上安稚鱼的目光。
安稚鱼的脑子里又想起那两个字“偷窥。”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
“什么?”
“我只是无聊,在这儿转转。”安稚鱼指着周围的景色解释,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脸色泛起一阵红。
“那有什么的,”女生的唇角向上扬,笑容真诚又漂亮,没有安暮棠隐含的恶意。“想看就看,总会有人没事来这儿看我们上课。”
“你也是舞蹈生吗?”她看出安稚鱼的拘谨,率先提出话题。
“噢没,我是楼上学画的。”
门又开了一次,有人问女生要不要一同离开。
“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安稚鱼点点头,把下半张脸又埋进围巾里,这样近乎窒息的感受却让她仿佛吸入空气一样得救。
女生擦过她的肩头时,由衷评价了一声,“你真可爱啊。”
寒风凛凛,这话像是带着春天里的暖意。
安稚鱼看了看天色,发觉自己在这儿花掉的时间有些久了,捏紧背带快速走了出去。
今天的晚饭只有她一个人吃。
陈姨告诉她安暮棠回来后只喝了水就离开了。
安稚鱼用筷子扒着碗里的芦笋一点点吃着,冬天是个急需大量补充热量的季节,若是只喝水的话身体应该撑不住。
她又塞了一口饭,难道是不想和自己吃饭吗?
安稚鱼想到今早的那个要求:给姐姐道歉。
她回去刷了个牙,确定自己的头发不是乱糟糟的,没有多余的发丝掉下来。
陈姨告诉她安暮棠在电影室里,安稚鱼第一次来这儿,游泳池波光粼粼,旁边掩着门的就是私人电影室。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传来人声,她把耳朵贴上去屏息听,偶尔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动静,那是电影发出来的。
安稚鱼推开门进去,大屏上的蓝光便往她脸上投来,她兀的抬手去挡住眉眼。
她刚要开口,安暮棠便转过头来看向这边。
随后关小了声音,“有事吗?”
安稚鱼把早上打好的腹稿全都抖了出来,像个小学生在念稿子一样板正。
还没念完,她又看到安暮棠把音量给调高了,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电影,只看到电影主角高高举起刀,追杀着另一个人,在蓝色冷调的自然背景下,显得阴森恐怖。
“我知道了。”
她只评价了这么四个字,已阅。
安稚鱼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但她又很清楚这次一踏出去,估计下一次就不会再来道歉了,她很怕安暮棠和自己冷战,那种被刻意无视的感觉今早上已经遭受过了。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上的痛更为恐惧,仿佛有人一直握着神经,拉拉扯扯,松了又紧,让人松不下气,一天都是紧绷着。
安稚鱼会疯的。
于是她陡然生出一股勇气,直接爬上安暮棠躺下的那张沙发上。
整个身子挡住大屏,让安暮棠微惊的黑色眼眸里只能映出自己,仿佛她整个人在眼里颤动似的。
“你,还生气吗?”
安暮棠没抬手去推她,只是把身子往后靠,眼眸自然敛着,显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意味。
“你觉得我该生气吗?”
安稚鱼想说不,但是这听上去也太欠了。
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应该。”
“那你现在做什么?”
“压着你。”安稚鱼是从体位上来说的。
她说的也没错,毕竟她的两条腿跨坐在安暮棠的大腿近膝盖处,她生怕对方跑了。
安暮棠呼吸都停了一瞬,她微张的唇瓣又闭上。
第一次,有人竟然会,竟然敢这么和她说话。
虽然她知道安稚鱼不是那个意思,但听起来太冒犯。
“下去。”她给出命令。
安稚鱼摇头,“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生气。”
安暮棠的目光沉沉,加上电影室里昏暗的光线,显得她整个人像是从黑色里生长出来的。
身后的电影还在放着,角色受痛的哀嚎和激烈紧张的bgm环绕着整个房间,再加上那音量分贝高,几乎可以震动着心脏一起高高抛起。
安稚鱼即便是没亲眼看,但也被这声响吓得不轻,她无意识想往安暮棠怀里靠,但是又不敢,只能抓着安暮棠的裤子布料,洇出一些汗。
安暮棠上半身靠近,电影上的红光从上方打下来,落在她的眉眼和额头上,整个人像是盛开的糜烂的花。
“我不许你再偷窥,别人。”
“也不许你随便再去盯别人。”
安暮棠一连举了两条要求,但都是对别人的,并不是对自己的。
安稚鱼听着,脑子里积攒些疑惑,但是想来这种不好的行为确实应该被教育一番,毕竟现在养成习惯看姐姐,以后就会养成习惯喜欢看别人。
于是她又立即接受了。
“好,我记住了。”
“那就下去,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爬我身上来。”
她第一次听到安暮棠快速的,带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说出这么长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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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chapter 10
第11章 chapter 11
安稚鱼耷拉着眉,“噢”了一声,从安暮棠身上爬下去。
“如果你不气了的话,我走了。”
安暮棠:……
安稚鱼站在一旁看她不说话,也没动作,看到桌上有一盘水果,她捏了叉子插上一块苹果递过去。
“你说呀。”
安暮棠觉得有些好笑,“说什么。”
“你说你不生气。”
“你这么死心眼。”安暮棠问她。
“不是,我就是怕你回过头又反悔了,然后不理我,把我冷在一边。”
“我理不理你,有这么重要吗?”
安稚鱼坐在旁边,屏幕上的血浆还在爆发,她垂下眼不敢看。
“重要,很重要。”她咬字偏重。
“理由。”
安稚鱼脸上带着些诧异,扭过头去看安暮棠,面上分明的线条因五彩的光而被揉成朦胧。
“什么理由。我们不是在温哥华那里就抱过说要相亲相爱吗,但是你都不亲我,我都不敢爱你。”
安暮棠的目光一沉。
安稚鱼看见她把手从毯子下拿出来,手心蹭过自己的脸,她以为那番话让安暮棠感到一些愧疚,准备来抚慰自己。
正等着安暮棠的揉头,结果对方的手指却往下移,指腹点在自己的额头正中,顺着中线一点点下移,滑落到鼻尖。
头部被别人猛然一碰,整个人的天灵感会泛起一阵如海浪拍打的酥麻感,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天然危险预警。
安稚鱼不由自主地往后缩靠,直到那带着“危险可能性”的手指远离自己的额骨。
这种和上次掐她的脖颈是一样的感觉,只不过一种是即刻的恐慌和紧张,而另一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慢速缺氧、窒息,在别人的掌控里生出诡异的愉悦。
无一例外,像是惩罚,又像是赐予她更深更广的快乐,提醒她时时刻刻珍惜着自己的命。
指尖移开,她听到安暮棠平静的声音在嘈杂爆破的电影音中炸开。
“不要总说模棱两可的话,你有必要去上小学语文课。”
“小学?”
“对。”
她觉得安稚鱼的语言能力应该被划到小学水平。
安暮棠很讨厌别人把“爱”这种词口无遮拦地摆上来,这种带着禁忌又虚无的东西让她无措,难控。
在这种霓虹流窜、热气蒸腾的迷离之地谈“爱”,听上去轻浮又廉价。要像暗杀一样,从背后扼住呼吸,不容分说、不留退路,在生死摩擦的边缘,再把滚烫的字眼钉进她的耳膜。
她喜欢能直接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但安稚鱼偶尔会让她感到失控。
不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流淌出的爱都让安暮棠觉得陌生又刺耳。她不喜欢听,因为从没接触过所以超出了掌控范围。
但是安稚鱼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这样,国外热情开放,有爱会大方表达,加上外婆年纪大了,她更不会吝啬表达爱意,比起嘴边的尴尬她更怕心里的遗憾。
两人不是一条路。
安暮棠再把那块苹果反递到安稚鱼的唇边喂她。
“给你吃。”
打个巴掌给颗甜枣。
说完,安稚鱼生怕对方又冷不丁上手碰自己,她将那块苹果嚼烂了咽下,正准备起身忽地又想起什么。但她又怕安暮棠不同意,又悻悻然出去了。
回到地面一楼,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恰好隔着落地窗和屋外的西卡相望。
狗的眼睛圆溜溜转,不带一点攻击性,若不是大型犬的身形,看不出一点能看家的本领。
安稚鱼摸出手机,她没有安霜的微信,只有一个联系电话。
她不喜欢打电话,又想着发消息会不会显得太随意,但也许安霜正在工作,打电话会打扰她?
安稚鱼这个性子真的是拧巴又敏感,她有时候会很讨厌自己的性格,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大大方方没心没肺,比如游蓝。
她又在屋内转了一圈,终于给安霜发了一条消息。
[妈妈晚好,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起吃饭呢,我很想你。]
发完消息,她就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怕安霜回自己,又怕不回自己。怕回得快,又怕回得慢。
很快,手机闷了一声。
[好的,明天。]
短短的四个字让安稚鱼整天都乐呵。
她看出来了,安暮棠脾气再怪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始终要在妈妈面前装一下的,如果是这样,也许能在饭桌上提出自己的那个要求。
安霜是顶着风雪回来的,但从地下车库直接上来,头顶上没落什么水珠。
与之一起站在她身边的还有赵今仪。
一看到她,安稚鱼的脸色白了一瞬,上次的-10的好感度还没归零。
安霜一进门便给了安稚鱼一个带着凉意的拥抱。赵今仪倒没什么举动,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两人很刻意的示好举动让安稚鱼有些不适应,仿佛自己像个做客的客人。
四人落了座,各占一方的位置,途中赵今仪又起身自己添了一碗饭,然后落座在安霜身边。时不时给她夹点菜说话。
安稚鱼一会儿看着自己面前的东坡肉,一会儿又去看旁边坐着的姐姐。
安暮棠吃饭的举动看上去很悦目,不急不躁,没有明显的声响,嘴角边甚至不会沾有明晃晃的油渍。
大概是注意到旁边的视线,她的筷子一顿,先是转动了眼而后才是掀起了眼皮,像狮子捕食一样飞快扑定着安稚鱼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短暂的交汇,安稚鱼甚至没来得及撇开眼,只好咳嗽两声装作无事发生。
怎么每次都要被抓包?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安暮棠不止有两只眼,也许在耳朵上,背后,手上都藏着一只闭上的眼。在某个时候悄然睁开。
她这么一咳,悄然划破饭桌上的安静。
除了安暮棠无动于衷继续用餐之外,其余的两个妈妈都抬起头看向她。
安霜放下筷子,声音柔和,“呛到了?”
安稚鱼摇头,“不,清清嗓子。”她逼着自己抬高分贝,毕竟这地方实在大,她不想显得自己扭扭捏捏的。
“啊,那就是有话要说了?对了,最近妈妈太忙,还没来得及问你学业怎么样,适应吗?”
“我要说的刚好也是这件事。”话题恰好碰上,安稚鱼脸上的紧张也忽地散去几分,嘴角没再紧绷着上扬,透着点真心。
“最近老师让我们交一份作业,主题是‘变形与异化’,但是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想着去看一下别人的画展找找灵感和经验。”
“这样啊,那很好,你已经预约好名额了吗,需要妈妈陪你去吗?”
“噢,不用,至于名额还没得到,有点难。”
赵今仪看了一眼旁边的安霜,眼里的冷淡被暖意冲刷掉,连带着声音里都有了些情感的起伏。
“谁的画展?”
“游万杰。”
话落,众人脸上的探究一点点转为轻松,“她呀,我们家和她们家最熟了,你可以让你姐姐直接带你去。”
安稚鱼知道,她当然知道,她特地问过游蓝了,甚至还不惜带上跳跳去她家短暂地“卖身”才换来的信息。
画家的身份虽然在网上可以查到,但也只针对于个人的经历和得奖,又不会把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全放上去。
但是“游”姓就很少了,安稚鱼那还不算完全迟钝的神经还算是抓住了这点。
安暮棠喝了一口水,灯光打在她高挺的鼻梁上映出起伏的亮光。
她抿了两下唇,“她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去。”
“你这孩子怎么当姐姐的,她年纪小,你多带她出去玩玩怎么了,别惹你妈妈不痛快。”赵今仪率先出声,“对了,最近怎么没看游惊月来找你玩了。”
安暮棠顿了一下,把微敛着的眉松开,“她最近忙着参加一个比赛。”
“好好和人家打好关系,人际关系这种事最重要了。”安霜补道。
“小霜,你以为人际网的背后是真心吗,那是堆起来的钱权利益,这才是最牢固的热胶。”
安霜脸上如春的笑凝了一瞬,她睨了赵今仪一眼。就连擦嘴的帕子丢在桌上时的力度都重了两分。
赵今仪抬起一只手,手腕却还搭在桌面,看似做投降状,又不让对面的两个孩子看到。
安稚鱼把身下的椅子小心翼翼地往安暮棠身边靠。
“姐姐,是不是会麻烦你呀。”
按理说,对方应该会客套一下。
但是安暮棠没这个心思,直截了当地来了句:“会。”
她筷子并着放了下去,像是琢磨出点什么。
“你故意这么说的?”
安稚鱼无辜地摇头,“我没跟妈妈提到你,是她自己说的。”
安暮棠不信。
但是她没猜出这其中的缘由。
她在那盯着桌上的餐布脑补安稚鱼这么做的一百个理由,好的坏的全想了个遍。
安稚鱼抿唇,又换上一个稍显谄媚的笑容,“在家这么无聊,你不想出去玩玩吗?”
“和你玩?”
安稚鱼被一噎,“不可以吗?”
安暮棠没再说话,因为昨天在电影室的事情她的心情不算太好。
餐厅的光线很足,若把眼神聚焦到合适的距离,安暮棠能看到安稚鱼饱满的脸上细小的绒毛,像是新生的某些动物身上残留着的,弱小、可爱、无害。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了个麻烦。”
安稚鱼慢半拍地去思考这句话,她扭回头看着眼前的残羹剩饭,大概是安暮棠不想出去,因为自己而被迫。
她不太清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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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chapter 11
第12章 chapter 12
有了中间人间关系的枢纽,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预定名额。
安暮棠今早上告诉她,下午4点再去,看到5点30刚好结束回家。
安稚鱼一天都很兴奋,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主题内容即将有了眉目,还是因为第一次和姐姐出去。
闲来无事,她待在自己的画室里,看着一白到底的画板出神,手中的铅笔在指尖转了又转,最终从高处跌下来,“啪嗒”一下,深色的笔尖被摔出一个豁口。
想着下周的评论会,29个学生和2个老师都会对自己的画发表意见和提问,安稚鱼就感到一阵无助的紧张,再者,到时候她也要对别人的画作出评价,如果言之无物,也不会给她人留下好印象。
家里空空荡荡,装潢精美,但没什么人气味,待久了郁闷会一点点蚕食掉人的各种情绪,这对于创作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换了厚衣服,将整个人裹成一团,然后检查好小包里揣的东西便出了门。
她没什么目的地,只是随便上一辆公交车,看到目的地就下去逛逛,只不过湖面结冰,银装素裹,处处萧条冷寂,自然风光没有什么好看的。
不清楚上了多少次车,又刷了几次卡,最后一站再下车的时候,天空已经不再是晴蓝,染上一些灰。
安稚鱼早餐没吃什么,她沿着大路一直走,四周是她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老旧的居民楼林立在眼前,鳞次栉比,小道横穿其中将每栋楼连上。
在楼里的小店很多,偶尔能飘来各种香辣味。家隔壁就是小吃店,可以说很便利了。
安稚鱼走到一家店面前停下,那是一家冒菜店,招牌上蒙着一些灰,但她在网上看到过有博主推荐过这家店。
天气冷了,屋外没有再设立餐椅,只有方方条条的泛黄塑料片隔绝内外的温差,玻璃门上甚至能看到一些雾气。
安稚鱼走了进去,菜单就在头顶上摆着,素菜和肉类是不同的单价,这儿的冒菜按斤数卖,一个人吃很难全吃完。
她不知道“斤”的具体概念,拿手机搜出来看了看,又觉得肚子饿到要萎缩,然后去要了一斤素菜和半斤牛肉。
菜还在做,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安暮棠的消息弹出来。
[在哪]
安稚鱼也不知道这在哪,出去拍了个招牌照片发给了对方。
[。定位]
安稚鱼又捣鼓了一下把定位发过去。
对方没有再回复。
直到满满的一盆红油端上来,藕片豆芽菠菜都溢出汤面来,裹满辣椒和花椒的牛肉沉在下面,偶尔浮上来几片作为点缀。
好大……一盆!
安稚鱼拿起筷子无措,一时不知道先吃点什么,因为她直到这么一大堆自己吃不完。
原来一斤半做出来有这么多!旁边还上了一盆同样多的米饭。这冒菜和火锅差不多了。
她捧起纸碗,夹了点牛肉往嘴里塞,味道有些偏辣,但是她能忍。
直到吃到塞不下也没吃饱,手机又响起来。
[?出来接我。]
安稚鱼盯着屏幕喝了一口水,这口气听上去像是皇帝啊。第一次看到安暮棠也有没头绪的时候,她也不是超人嘛。
安稚鱼放下水杯出去找人,两人开了个实时定位,沿着其中的歪七八扭小道艰难探索。
直到她率先看到不远处穿毛呢外套的安稚鱼,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很扎眼,她撩着被风吹落的发丝,手被吹得泛红。
安稚鱼几乎是边跑边跳过去的,然后像个挂件一样往安暮棠身上扑。然后迅速被拽了下来。
“我说过什么,不准压我。”她的语气比周围的冷风还要凉。
“我没有压你。”安稚鱼实话实说,“我这是扑你。”
安暮棠欲言又止,她看着对方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红油,心里的嫌弃又出来。
“你吃完没有。”
“还没。”
“剩多少。”
“还有特别特别多,我都不知道那冒菜有那么大一盆。”她夸张地划出一个大圆。
“做事之前不做功课调查一下?”安暮棠跟着她身后走。
“有意外才会有惊喜啊。”安稚鱼没忍住笑。
安暮棠没再说话,这个市区她也没怎么来过,更别说还在这种居民楼里转悠。
冬天吃饭要早一些,不宽敞的楼距间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锅铲和锅碰撞的声音、催着孩子别看电视了快来吃饭的叫声、还有废寝忘食仍在搓麻将的碰牌声,全是满满的烟火气。
平常走得偏快的安暮棠此刻也不得已放慢脚步,生怕前方地面就有莫名的水洼或者油污让自己摔跤。
从小生活在高高云端的她,从来没有亲身处在一个楼道内的公用厨房,几家人在一块儿做饭;不想下楼就用篮子装了钱用绳子吊下来,让一楼挑着扁担的菜贩子装两把青菜再吊上来,就连转角都有人蹲着守着前面的两筐竹篓,还有喇叭在喊:“卖豆腐脑——”
这儿的人多,来来往往,一不留神很容易撞上对方。
安稚鱼走在外面,让安暮棠走在里边儿,并肩前行,手臂虚虚拦在她的侧前方,生怕有谁撞到安暮棠。
安暮棠很快察觉到这一点,因为旁边人紧张的身体和体形实在是很难不注意到。
第一次被幼小的一方保护,她觉得有些不解。想把奇怪的感受压下去,又觉得有些可笑,于是她先开口转移注意力:“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不知道,随便走的,你不觉得这里很有意思吗。”
安暮棠没应声。
两人回到冒菜店里,安稚鱼递给她一个纸碗和筷子。
看着眼前那一汪红油还混着辛辣的辣椒花椒,安暮棠不由得放下筷子。
“姐姐,你不吃吗?”
“不饿。”
不饿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吃不了辣,随随便便吃一点就会流鼻涕,处理起来很麻烦,所以时间长了干脆就一点不沾。
她不吃,只是静静地看着别的地方,偶尔转一转眼,面上淡然,穿了一身深色倒衬得她气质卓然,在这浸满了油腻的小店里,像是被迫贴上淤泥的皎皎莲花。
不过没有之前那么强的疏离感,有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安稚鱼喜欢,很喜欢她这样,像是又窥到很难得见到的一面。
但是这人的情绪都不显露于表面,她又怕安暮棠不悦,然后回家去又变着法子吓她。
她觉得屋外那只看门狗西卡说不定是安暮棠亲自养的,有着一手训狗的好本事。
安稚鱼实在吃不完,想着把贵的一点的牛肉都吃了,筷子便在锅底翻搅了一下,没成想筷子抽出来那一刻,红色的热油随着一到飞溅出来,在空中划出一到痕迹,然后精准地蘸在安暮棠的白色内衬袖口。
明晃晃的十分扎眼又碍眼。
安稚鱼顿时抽吸了一口气,拿了纸就要往安暮棠的袖口上蹭,结果被对方一把擒住手腕,双方体温的差异让她打了个颤。
“别擦了。”她丢下这句话。
说完,她将那截衣袖往里挽了一小圈藏起来,没了任何污点的安暮棠看上去倒真像浓浓绽开的海棠。
“我回去给你洗了吧。”安稚鱼看出那件衣服价值不菲,无论从设计上还是材质上。
安暮棠没应声,对于衣服,除了家居服以外她基本上只穿一两次,因为洗了之后的质感永远不如第一次的,她不喜欢旧的东西,意味着抛弃这两个字随时环绕。
结了账,两人从嘈杂拥挤的居民楼里出来,安暮棠看了一眼时间,画展的地点离这儿大概有1km左右,即便是短短的一千米,也将陈旧破败和发达富丽隔成遥遥两端。
坐车太近,想着衣服上又沾染了那些香辣的油腻味道,两人准备走过去散散味消消食。
这一条路红绿灯偏多,全程安稚鱼都仔细盯着红与绿的秒数,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一样守在安暮棠身边,让她走内侧,避开人群。
安暮棠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仿佛是下意识的举动,能看到她和外婆平日相处的方式。
“小鸡崽。”
“什么?”安稚鱼扭过头问她。
安暮棠笑笑没说话。两人并肩而行在雪地上落下几排歪扭的脚印。
游万杰筹办的画展在市美术馆的二楼展出,名为“重构”,一共由三个均大的展厅构成,涵盖着各种尺寸和色彩的绘画作品。
此刻的人不算多,显得展厅看上去有些空,安稚鱼看到两个女人从别的地方过来,一个站着,另一个坐在轮椅上任由别人推行。
坐在轮椅上的那位女士年纪偏大一些,即便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也遮盖不住眼里的精神气,安稚鱼愣了一下,认出她就是游万杰。
而站在后面的那位……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那细长的身段,过裆的腕线,身姿挺拔优雅,亭亭玉立。
是那天在教室里跳舞的女生!游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画家游万杰前些年生病无法行走,二女儿则是一心考进俄罗斯舞团的游惊月,最小的那个嘛,自然是在家无法无天的游蓝。
“你们到啦,等了好一会儿。”游惊月走上前,站立在安暮棠的身侧,一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安暮棠脸上也不再是平日里的冷漠,嘴角噙着一抹淡笑,得体又礼貌。
安稚鱼看到游惊月的手指拂在自家姐姐的小臂上,而不喜欢亲密的接触的安暮棠却没推开。
两人关系想来是不浅的,也许是很要好的朋友或是青梅。
游万杰朝着安稚鱼招了招手,她便很上道地快步走过去。
“让她们两个自己玩,我们两个看展。”
安稚鱼点点头,正犹豫要不要像刚才的游惊月一样主动去推轮椅,那轮椅的轮子已经往前滚了,静谧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连忙跟了上去。
举办画展的本人亲自讲解自然是一份很难得的荣幸,能够深入了解和探讨画里的内涵。
重构的意思是表达对事物、色彩或观念的重新解构,游万杰失去行走能力后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休整期间又再审视了自己的画和内心世界,从而举办了这个展。
“我听我妹妹说,你最近要交作业?”
安稚鱼摸了摸鼻尖,交个作业怎么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怪不得安暮棠会嫌弃自己给她找了个大麻烦。
“嗯。”
“有什么想法吗?”
安稚鱼站在一幅画前,红与黑的笔墨大胆地描画出不同视角下人物的每一面,真实且浓厚,汇聚起来整体却又扭曲晦涩。
她眼里闪出细碎的光,望着面前比她几乎要低半个身子的女人,“有。”
*
其实安稚鱼是想借着看展趁机和姐姐出来玩,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局面,以至于将三个展厅看尽,到了闭展时间,她也没跟安暮棠共同欣赏到一幅画。
展厅里暗了大灯,只有四角有晦暗的小灯能看清前路,游万杰早就走了,还剩几个工作人员在处理每日杂事。
安稚鱼给安暮棠发了消息,对方一直没回,不过好在之前的实时定位似乎还没关,她看着地图上的两个点离得很近,说明安暮棠还在展厅内没有出去。
她朝着对方的位置点挪了挪方位,再抬头时便看到墙顶上的闪着绿光的楼梯通道。
里面亮着白炽灯,光与暗的界限很分明。
安稚鱼没敢直接冲里面喊她的名字,楼梯间很容易形成回声。
她扒着门往前探了一步,看到喧嚣的灯光下,安暮棠和游惊月离得极近,仿佛在交谈什么,不多时,安稚鱼刚要准备退出去,却看到游惊月往前一步,微微仰起头欲往安暮棠的唇瓣上落吻。
只不过,安暮棠此时刚好小幅度侧了一下脸,那吻就偏移到她的唇角上。
因为她看到站在光影交界处,暴露又隐晦的安稚鱼,只要轻轻一动身,照射其上的光影便会有小幅度的转换投过来,这和直接化成巴掌打在安暮棠脸上没区别。
实在挑衅。
两人在楼梯下相吻,其中一人却抬眼越过肩,直勾勾往上锁定着别人直白又偷窥的目光。
那眼神里没有什么情绪,古井无波,只是单纯地,盯。但安稚鱼却感觉自己浑身被扒了一层皮似的。
“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找了个麻烦。”这句话昨晚的话赫然在安稚鱼耳膜边炸起。
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安稚鱼下意识将这个“麻烦”往自己身上套,毕竟现在对于安暮棠来说的确如此。
她被那眼神吓得想逃。沉寂在鱼缸底部的鱼忽地激起鱼尾,撞向密不透风的玻璃。
没发现有几章的字数太多了,一下子超了榜单字数,不出意外的话下次更新在周四,这几天我多存点稿,感谢追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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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
第13章 chapter 13
安暮棠的眼又垂下去,不动声色擦开和游惊月的距离。
安稚鱼吞咽了一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捂着心口生怕那儿蹦出点什么声音,又慢慢地往后退出门后去。
一转身,她立马快步走到展厅中央去,一个工作人员听到脚步声和她对视了一眼,又自顾自地做事情去了。
这种事情虽然不是什么稀奇的,但是亲眼撞到还被反抓到,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从心底里涌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安暮棠面前总是要犯一些蠢。
一想到不经意打扰那两人片刻的温存,安稚鱼就不敢回想安暮棠的眼神。
无奈、愠怒、不悦……?
安稚鱼看不太懂,她和人来往交流的经验不多,只知道生气未必冷脸,含笑未必开心。
人的表情常常会反着来,也爱说一些不由衷的总戳人心窝的反话。
展厅里的温度依旧偏高,她揉了一下发烫的脸,圆溜溜的眼睛从指缝里撬开,而后眨了两下。
那眼神应该是不屑。
安稚鱼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耳边传来忽近忽远的脚步声,偏轻。
很快,肩头上传来不重的分量,她随着那莫名的力道一并转过头去,对上游惊月那张明媚含笑的脸,像是四月芳菲一样,任谁都能凭空生出好感。
“上次在教室外我们见过的,你还有印象吗?”
安稚鱼点头,余光瞥见安暮棠的半边身影,她下意识将目光全数往游惊月的身上放,尽量不让身后人闯入视线中。
一双水润的杏眼瞪得微圆,将对方的模样映进来,看上去平添了几分真诚。
“记得。”
“没想到我们缘分这么好啊。”说完,她抬起手指往安稚鱼的鼻梁上刮了一道。
“听说你过几天就是生日,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安稚鱼怔了一下,其实她不大记得自己生日,外婆总给她过农历的,但是国外不看这个,以至于这么大了她依旧不记得这个一年只有一次的日子到底是哪一天。
只知道外婆什么时候零点给自己唱生日歌,就是什么时候过生日。
“没有。”她讪讪地笑。
游惊月扶着她的肩膀一同往外走去。
“那好吧,到时候我再给你。”
安稚鱼僵着脖点头,随后上了车。
游惊月弯着腰背,趴在车窗上。
“平常在学校里记得找我玩哦。我会替你照顾你妹妹的。”
前半句是对安稚鱼说的,后半句则是对依靠在车座上的安暮棠说的。
安暮棠缓缓地吐了个“好”字。
说完,游惊月对着两人挥挥手。安稚鱼不知道自己该往哪看,只好隔着车窗向后再看一眼,只看见游惊月已经将手揣进兜里,转过身又朝着美术馆里走了,直到身影彻底消失。
“看了那么久,那么多,还没看够?”安暮棠的话从旁边轻悠悠飘来,倒是听得安稚鱼喘不过气。
这句话彻底将她的身子给摆正了。不知道这是随口一说还是阴阳怪气。
“我没想看。”刚说完,她就觉得浑身燥热,仿佛要做点什么,但肯定不是直视看安暮棠。
她看着今天的自己几乎要裹成一个球,又脱下一件外套搭在膝盖上。
“你来这儿,不就是看你想看的。”安暮棠撑着下颌,眼皮懒懒地闭着,羽睫往下投出一片阴影,车窗上映出她那张总是漠视一切的脸。
安稚鱼一时哑言,不知道安暮棠是在和她聊看展还是看什么……别的。但是那件事也不算什么大事吧,自己还是别显得很感兴趣一样。
“是吧,那三个展厅的画都看完了。”
安暮棠掀开眼,脸上是窗外的灯光,高高举起的暖光像是夜晚的未落太阳,她那漆黑瞳孔也被照得有些发浅,削减些冷意。
“所以,就想看点别的。”
安稚鱼用手指卷着膝盖上的衣角,绕着指尖一圈又一圈,直到勒到血液不通,凉意浮现。
“我没想看来着。”
终于,她听到一旁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随之而来的是旁边的皮质座椅往下陷的感觉,连带着她自己一起下坠似的没安全感。
“好看吗?”安暮棠吐出的热气撒在她的脖颈上,激得她泛起一阵细小的鸡皮疙瘩。
安稚鱼不知道这是因为那股热,还是因为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
她努力直起腰背,而后往旁又缩了一点,整个人都快贴上车门,眼神乱飘。
“挺好看的。”
安暮棠发出低笑,很短的一声,近乎冷哼。
“是吗?”
“嗯。”
“小骗子。”
这话一说完,车厢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安稚鱼甚至不敢强呼吸,她摸着自己的脖子,那儿埋藏在下的动脉传来心跳的紧张。
安稚鱼闭着眼,平稳行驶的车仿佛也轻微晃动起来,好似能感受到压过哪些石子,转过的角度和路过红绿灯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
一回到屋子里,她就把整个人埋进床里,四肢大张,一天的精力算是彻底用尽。
早知道就不约安暮棠出去玩了,虽然也没玩上什么,甚至那顿冒菜还是她自己一个人吃的,最后还目睹安暮棠和别人的亲密接触,全程都像是自己的自娱自乐。
有病吧。
安稚鱼脑子里冒出这三个字,是对今天行为的评价。
小骗子。
这三个字又强行挤入脑海里,安稚鱼甚至能幻想到对方说出这句话时,脸上带着怎样的神情,会不会也是一样的不屑。
好看吗。
那阵热气又再次从脖颈深处激发出来,她将自己的头往枕头里埋得更深。
好看吗,应该是好看的。
学艺术的第一步则是欣赏,光影浮动,逼仄的楼道,相配的人,一热一冷,情动和冷漠,专心与分心,就连两人世界都额外多出个电灯泡。
安稚鱼一闭上眼,浮想中都是安暮棠那时的样子,明明站在下位却又高高在上。
每次一想到这个画面,那股被盯着的尴尬、羞赧和无措就如猛然拍来的潮水打在岩石上,激起千层浪。
可是那股反差的感受让安稚鱼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想,姐姐对谁都这样吗,她会不会有别的样子。
也许有一天她会反过来,不是上位而是下位,不是冷艳的而是热情的,整个世界都颠倒黑白。
她突然想到游万杰画的那副重构的抽象画。
她那时的灵感是突然想到安暮棠,只可惜自己还没机会看到她的别的模样。
不过,笔在自己手里,安稚鱼在自己的画世界里便是造物主。
一想到这儿,那些痛苦便一点点褪去,从而染上一种奇妙的欣喜和激动。
她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赤脚跑进画室里,将崭新的纸铺在画板上调整好角度,取了画笔大胆又快速地蘸了颜色,开始在纸上描摹楼道里的那惊心动魄的眼。
脑海里的灵感因为激动而源源不断涌出,心脏也因眼前的画而剧烈地跳动着,肾上激素和多巴胺疯狂分泌。
画面从几个模糊的大色块一点点开始细化,加上高光明暗对比,脑海里的东西全然搬到纸上。
其实每落下一笔,羞愧就会再度跑出来,将安稚鱼的脸蛋染红,因为楼道里的感受一遍遍冲击着她,这无疑是一种自虐。
她将那些不好的负面情绪全部转为了笔下的快乐,原来自虐也会上瘾,也会变成快感,各种情绪拉扯着,这和之前掐脖的欢愉不同。
一种是别人强行施加的,另一种是她将其加工转化来的。
但无一例外,不论哪一种,都是她亲爱的姐姐——安暮棠带来的。
原来安暮棠不仅是阿尔忒弥斯,还是她的缪斯。
她的纸上没太多删改在楼道里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在勾勒安暮棠的时候颇废了些功夫。
既然是她自己的小世界,那自然是画成什么样都是可以的,只不过前提是——不要被她的女主角发现。
否则安暮棠一定会杀了她。
不,安暮棠不会用这种最无聊的办法来惩罚自己。
安稚鱼咬着笔尾,那只修长漂亮的手会怎样呢,还会往上掐住自己的脖子让求饶吗,亦或是别的?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安暮棠一定有很多法子来惩罚自己,那张薄唇会说出难听刺耳的话。
但一定会给自己带来快乐。
最后一笔她迟迟不肯落下,安稚鱼不知道该如何画那双淡漠的眼,到底要怎么往里添一抹恰到好处的热情,她不想画成谄媚或者是舔狗。
这是对缪斯的一种侮辱。
不行、不准、不可以。
安稚鱼默默叹了一口气,可以透过眼去窥探一个人的灵魂,这眼睛无疑是重中之重。
她此刻有些恨为什么自己的画工这么差,如果再多学一点,再有天赋一些,会不会就能把安暮棠呈现得像她想要的样子。
安暮棠接受那个吻的时候在想什么,眼里为什么一点起伏波澜都没有,是因为自己突然出现吗,要是出现得再早一些就好了。
这样就能看到她冷若冰霜的眼里染上**的模样,一定很动人,此刻就不会卡在这儿了。
安稚鱼一直在想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她没喜欢过谁,有时候自己看电影,对于主角之间的情情爱爱,恨海情天她大多时候是不懂的。
因为年岁太小,她不知道在爱什么,恨什么,疯狂什么,但是此刻的多巴胺上脑,她突然有点懂了那种向往。
但只是画者单纯对于笔下人物的爱和恨。无关女女之间的爱情。
她甚至第一次感受到把那种当下的“恨”意转化成爱和崇拜,只不过还不太成熟。
安稚鱼落下笔的那一瞬,手臂肌肉后知后觉的泛酸,连带着手指都不受控制地抖动两下。
她知道那个作业主题该怎样画了。
不过她还需要一个模特来参考一下,当然了,用替身没有正主来得好,那是一种折辱。安稚鱼不能看着别人,脑海里却想着安暮棠。
她站起身,赤脚在地板上走了两圈。
——“听说你过几天就是生日,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激情褪去,现实一点点将安稚鱼包裹吞噬,游惊月的话又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本来确实是没什么想要的,因为在温哥华时,外婆从来没缺过她什么物质方面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有了,那个生日礼物是安暮棠作自己的模特。
安稚鱼想了一下是否需要跟游惊月打好关系,这样的话就可以让她说服一下姐姐,于是她的脑子就开始艰难又缓慢地转动起来。
要怎么说才显得不奇怪?毕竟这样费尽周折转一圈真的很怪。游惊月又不傻。
她取了耳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无意识撩拨,直到发丝结成一团,眉头不禁皱起。
不知沉思了多久,画纸上的颜料都已经发干了,只剩“安暮棠”那未完工的眼还“盯”着满肚子心思的安稚鱼。
安稚鱼突然放下手,为什么要找游惊月,直接找姐姐就好了。
告诉她,因为我生日要到了,所以要你作为礼物,你无法拒绝我。
就这么简单。
这本文纯属xp之作(挠头)所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雷点,我也排不出来……
现在妹对姐还没有那种爱情产生,纯属是一个艺术家初期有灵感的疯癫(bushi),所以里面的爱恨两个字我有时候会打引号,要是被举报的话我没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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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chapter 13
第14章 chapter 14
夜间,细雨丝刮在窗户上,像是天上下的刀子一点点割着玻璃,留下大片的白伤痕。
安稚鱼纷乱的思绪被远端的一道轰隆的紫雷给劈开,毫无准备的她吓得浑身一抖,连手上的画笔都“啪嗒”一声掉下去,棕色的颜料擦过脚踝。
她走到窗边将厚重的帘子拉开一角,两只眼看出去,只见云端之间穿出一道闪电,天地之间亮了一瞬。
其实她有点怕打雷,自打有记忆开始,她便一个人独睡在卧室里,空落落的大房子里满是昏黑,雷声炸在耳边,年幼的她缩在被子里,不敢去找外婆睡觉,因为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还有几道门。
这和鬼屋探险没什么两样,指不定某天就窜出个什么鬼怪来抓自己。
没有亲人,朋友,甚至身旁连个玩偶也没有。安稚鱼只能自己窝在被子一角,用手紧蒙着耳朵再闭着眼数数。
但等待时间流逝的孤寂和恐慌是慢性毒药,折磨着神经和心脏,长出一道怕雷怕黑的伤口,再长到如今的15岁,变成难以启齿的,无法愈合的陈伤。
现下的画室里灯火通明,吊灯散发出温热的光,房子隔音极佳,即便是雷声再传到这儿也降低了不少分贝,甚至并不打扰入睡。
安稚鱼将画笔捡起来搁好,再凑近看了看未完成的画,确定颜料已干,她扯过一块布盖在上方。
其实这个画室并没有人会进来,大家都很有分寸感和边界,没有得到允许之前是不会随意进出别人的领域。
但是这画是一个不便见人的秘密,对于安稚鱼来说是这样,她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某个夜晚,幻想自己的姐姐。
这听上去很恶心。
安稚鱼走出画室关上门,她看了一眼时间,现下是零点12分,不早不晚。
今天还没来得及去看跳跳,这布偶猫的胆子也小,在外婆家打雷下雨时,它就会蹦上来钻到安稚鱼的臂弯里,找个合适又安全的地方躺下去,安稚鱼一翻身,它也跟着翻过去,像是在追自己的小鱼干。
于是安稚鱼准备上去看看,毕竟养猫的房间和安暮棠的房间并不互通,吵不到她。
这给了安稚鱼一份惊人的胆量,自从上次主动“窥视”之后,她再也没敢在安暮棠在房间里时上去过,就连撸猫都要算着姐姐出门的时间。
她没走电梯,而是绕了楼梯走上去,楼梯间有着昏暗不刺眼的小灯,整夜通明,所以很顺利地走到了三楼。
一推开门,跳跳窝在猫架上甩着大尾巴,看见主人来,冲着她“喵”了一声。
安稚鱼将它抱下来,想拿逗猫棒逗一会儿,但这儿的房间空间不大,玩起来并不爽,于是她抱着猫走出去放到客厅的地毯上。
逗猫棒和红色激光笔来回和猫玩,跳跳蹦跶几下就不想动了,它的岁数已经不小,对于这些东西玩两下消磨精力就不怎么爱动弹了。
安稚鱼拍拍它的屁股,“你怎么啦,今天怎么不追着激光笔跑了。”
跳跳打了个滚,朝着安稚鱼打了个哈欠然后躺了下去。
“太晚了,你困了是不是。”
安稚鱼抿唇,明明它平日里不蹦到1,2点是不睡的。
她又按了一下激光笔,红色的点在地毯上乱晃,照在“墙壁”的点突然消失了,准确的来说是向前“打”进了更深的地方。
安稚鱼对于红光的突然消失感到一阵茫然,陡然间,外面劈了一声雷,带着一阵亮光透进窗户内,像是要把这儿砍成两半似的
她捂着唇差点叫出声,但还是蹲了下去扭过头,自己便形成了一个小土包。
安暮棠靠在门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向外面的景色,黑黝黝的眼瞳里像是吸纳了暮色,显得更深。
“你在这儿做什么。”安暮棠走过去,眼皮子一垂,恹恹地看向地上蹲着的人。
安稚鱼抱着头抬起眼,感觉眼前人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修罗,来抓自己。
“来看猫。”
“我还以为你又来看我。”安暮棠端起小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我没打算来偷窥你。”她怕这人又误会。
安暮棠放下水杯,唇角染上一片润色亮晶晶的,她故作夸张地微张开唇瓣,显得无辜。
“我有说你是偷窥吗,难不成你心里整天想着那点儿事。”
“哦,还是说,你每次看我都得偷偷的?”
安暮棠也一并蹲下去,直视着眼前的安稚鱼,只不过她的个子还是比未成年的妹妹高出一截,所以即便是蹲下到最低水平线,依旧是俯视着她。
安稚鱼摇头,“没有。”
说罢,她努力睁圆了眼,显得自己的对视是“光明正大”。
这傻样和旁边的胖猫差不多,同样一双圆溜溜的眼。
“我的猫它怕打雷天,所以我上来陪陪它。”安稚鱼尝试解释一番。
安暮棠点头,撩了撩有些杂乱的发丝就要起身回房间去。
“你把它带回你房间去。”她这么说。
安稚鱼连忙爬过去要去抓跳跳,结果它不愿意,虽然有些胖但身手还算矫健地窜进唯一开着的房门——安暮棠的卧室里去。
安稚鱼吸了一口凉气,站起来腿一麻,一蹦一走地跑进安暮棠的房间里,准备去把它带出来。
安暮棠站在身后,挑了挑眉尾。
一入屋内,安稚鱼就摸不清东南西北,整个房间未开灯陷入一片黑暗里,更遑论卧室里的装潢布局还有些复杂。
她就像掉入深海的淡水鱼,背上突然压来一阵深度压力,慌张之间又看不见黑海的四周。
有点想死。
安稚鱼冲着里面喊了两声,听不到什么回音她就要准备先退出去。
她沿着方才的路线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一硬又一软,整个人直接往后一仰,先是踩着安暮棠的脚,而后又是直接往她身上倒。
安稚鱼浑身踩了电门一样“唰”的一下立马直起身,嘴里的对不起像机关枪一样吐出来。
双手不知道往哪碰,哪哪都是软的,热的,香的,甚至能摸到起伏曲线的。
紧接着下一秒,安稚鱼感到后颈突然被人捏住,而后是一阵难以抵抗的力道将她往前带,警告意味十足。
“上次是偷看我,这次是明着摸我,下次你要干什么?我亲爱的妹妹。”热气打着圈地撒在她的脸颊上。
安稚鱼立马放下手不动了,突然庆幸两人是在黑暗中,否则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姐姐……你能不能开灯?”她的嗓子有点哑,带这些哀求和哭意。
“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见,会碰坏你卧室里的东西。”
“不要,我看得见。”
说完,安稚鱼闻到那阵熟悉的香味从旁边擦过去,而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被子摩擦,大概是安暮棠上床躺着了。
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安稚鱼一个人还占那,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
噢,也许还有那只不乖的小胖猫,但是安稚鱼已经不清楚它到底还在这儿没有。
下次不给它吃鱼干和猫条了。
安稚鱼闭着眼决定。
这儿对于她来说可谓是十分陌生,不知所措又加上方才不佳的举动,再配上外面闪起轰鸣,她肩膀一抖,感觉整个人情绪在崩溃边缘。
这和坚强脆弱无关,只是觉得莫名的委屈。
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是被惩罚丢进世界的夹缝里。
她讨厌安暮棠,讨厌这个姐姐,她对自己一点都不好。
安稚鱼揉揉眼,等在黑暗环境里足够适应之后就轻声出去,她不敢想吵醒安暮棠的后果。
才勉强能分辨出屋内的轮廓,安稚鱼就嘀咕着要走回去,但一转身后面还是浓墨一样的黑,直到身后的话又将她拉回去。
“你怕打雷吗?”
“不怕。”
“那你一个劲地抖什么。”安暮棠的声音带着一点起伏,如果仔细听,那应该是在笑。
安稚鱼像是抓住什么反击一样,学着她的话:“你不睡觉,偷看我干嘛?”
她看见安暮棠坐起身,被子从肩膀处自然滑落,乍一看像是美人脱衣。
“偷看?在我房间的都是我的,怎么算偷看。”
“我不是你的,你别看我。”
“那你出去。”
安暮棠这话不带着愠怒,只是随口接着她的话一说。
“我现在不出。”安稚鱼的倔脾气上来,她现在就莫名想跟姐姐对着干。
“好啊,既然你现在暂时算我的所有物,那我有权看你。”
说完,安暮棠还拿了枕头垫在腰后,在昏暗里就这么看她,明明这环境看不清一切,但那黏腻又阴湿的视线像是热胶一样,紧紧粘在安稚鱼的身上,足以让她溺毙。
原来视线也是能够要人命的。
安稚鱼不喜欢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对方是在打量自己,还是处于什么目的和心态盯着自己。
这东西宛若水滴往下一直打在脸面上,起初觉得没什么,但随着时间推进,人的心理防线会破溃。
安稚鱼突然想到方才安暮棠问她的问题,如果她早一点回答实话,不就没这一遭了?可是她又生气安暮棠看出来了还要问自己。
“好吧,我怕雷,你干嘛这么对我,我讨厌你。”她擦了擦没出息的眼泪,觉得脖颈像是万根针一样扎着,酸得厉害,连话音像是被腌过一样,又咸又涩又酸。
安暮棠终于是别过眼,她拍了拍自己的床榻。
“小鱼,过来。”
安稚鱼收起眼泪,快速擦掉,她想到最近有求于安暮棠的目的,现在闹掰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于是她看着安暮棠的身形,慢吞吞地走过去,然后坐上她的床,安暮棠的床很软,身体一接触到便微微下陷。
安暮棠把身上的被子分了一半丢她身上盖着,扑面而来的是香味,又因体温的作用下加速散发,安稚鱼闻得脑子发昏,这东西像是天然的迷药一样,让她浑浑噩噩躺下去。
周围都是温暖的,香软的,安全的。
安稚鱼把被子拉到自己的鼻尖,湿润的睫毛眨了眨。
安暮棠没说什么话,只是默默躺下去。
一床被子的下方是两个人的温热暗涌流动,彼此交互,呼吸着的是同一片空气。
安稚鱼睡不着,刚才哭那么一阵弄得她头疼,再加上旁边还有个阴晴不定的姐姐,更是羊入狼口不敢睡,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敢躺过来。
不过姐姐和妹妹睡一张床,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她这么安慰自己,想让自己快速融入这个环境中来获取足够的安全感。
一闭上眼,黑色的脑海里便止不住涌上那些画室里的五彩颜料,交织融合着,画出不同的安暮棠。
安稚鱼翻了个身,听着耳边绵长柔软的呼吸声,静谧到甚至能听到心跳音,那些画上的姐姐突然活了过来,喜怒哀乐开始凸显,一下一下撩拨着她的神经。
安稚鱼没忍住又翻了个身。
却感觉到眼尾有什么飘飘忽忽的东西,她以为是刚才未擦净的眼泪,抬手一抹,才发现是一缕带着幽香的发丝,而那味道独属于安暮棠。
她没忍住又凑近嗅了一下,整个人都像要被这香味点燃了一样热,内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渴望,她想去碰一碰安暮棠,但,别像刚才那样乱碰。
“你是有话要说吗?”安暮棠的话音在幽静中响起。
原来她没睡着。
安稚鱼被这突如其来的审问激得睁开眼,那些生动的安暮棠又“死”去,只剩下眼前融入暮色中的一个,真实但冷淡。就连那些大胆的渴求都一并被浇灭。
刚才那些触动让她生出一股不怕死的勇气,她想拥有眼前的这个人,但并不是她的躯体和灵魂,这两者太遥不可及,安稚鱼只想要一副她的画而已,一副自己亲手描摹的画。
于是她吞咽了一下嗓子,试图用唾液来润喉,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动听一些,不再带着可怜又示弱的哭腔。
“确实有。”
安暮棠翻过身来,两人在墨色里相对。
她在示意自己将那些想法说出口。
安稚鱼不自觉将双腿蜷起,这是一种保护机制。
“我想,姐姐你能不能当我的模特。”
“嗯?”
那上扬的尾音如钩子一样勾起安稚鱼的心神,高高举起又不肯落下,是举刀的刽子手,不知来临的是生还是死。
“对,想让你当我的模特,我最近有一点灵感。”
“不能找别人?”
“你无可替代。”
安暮棠笑了一声,她不是被取悦到,只是觉得有点意思。
“理由。”
安稚鱼张着嘴说不出这个理由,若真要说出内心想法,那实在不太动听,但她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安暮棠不喜欢假话,也一定会识破她的假话。
如果是奉承,那大可不必。还不如闭嘴。
“因为,我想知道你内在世界的倒影是怎么样的。”
闻言,周围又变得安静起来,这和之前的静谧不太一样,仿佛空气变得凝结,连带着一点呼吸热气都会被无限放大。
安稚鱼摸上自己的心口,那儿住了一头鹿,正胡乱冲着,她不知道这话说出口会怎样,只能祈求着对方同意。
“我为什么要同意你。”
“因为……”安稚鱼舔了舔发干发燥的唇瓣,但水分一蒸发,反而让嘴皮更加干燥,像被火燎了。“过几天是我16岁生日。”
“哦——”安暮棠拉长音调,读懂了她这么肯定的语气。“原来把我当成了你的生日礼物。”
“真卑劣呀。”她的语气被藏进一阵清浅的笑意里,听得安稚鱼往后靠了一点。
安暮棠却感受到距离的拉开,反而往前靠了靠,她伸手戳着安稚鱼的脸颊,宛如蜻蜓点水轻柔快速。
“你的生日是什么东西?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话落,安暮棠转过身,连同着被子一起拽过去。
“出去,今夜我不想看到你。”
安稚鱼感受到对方隐隐的不悦。
大起大落,原来不过一瞬之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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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4
第15章 chapter 15
这前后转变得太快,和斥责一条狗来去没什么两样,安稚鱼有一瞬察觉那香热温存完全脱离自己。
她坐在黑暗中,唇瓣微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侧过脸去看发号施令的人,安暮棠翻身背对着,只能瞥见如水泄下来的发丝和被子下起伏的身线。
安稚鱼呆呆地接受指令,然后赤脚下床站着,脚底踩在厚地毯上,却还是能感到一阵阵凉意袭来,从腿缓缓爬到腰再沿着脖颈到大脑,激得她浑身一抖。
在黑暗中睁眼过久,她已经大概能识物,看到房门就在眼前,只要自己朝着出口大走几步,她就能回到自己的龟壳里,缩起来,今天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耳边还是轰隆隆的雷,茫然无措之后是一连串的愤怒和不平。
这女人怎么这样,又坏,又恶劣,又无情!
凭什么让自己挥之则来,挥之则去,她要给这么个无情的人一个教训,哪怕是自己的姐姐也不行。
之前生出的好感又被碎得一干二净,取代的是被玩弄的恨和不甘。
安稚鱼猛然转身,绕着床走到安暮棠那侧,然后掀开被子,愤怒主导了肾上激素,蹦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她跨坐到安暮棠的髂骨上棘处,那儿虽然硌人,但却因凹陷突出交错,反而让安稚鱼的小腿契合上去。
安暮棠一时没料到这个软弱的妹妹还敢回来,全身僵了一秒,而后又放松下来,整暇以待地看着这个妹妹能做什么,又敢做什么。
她的唇角边甚至浮起一抹笑,在黑暗中隐匿得很好,黑黝黝的眼珠转了转,像是锁定猎物的猎手,只等着对方率先出击。
窗边闪起了巨光,两人的脸色在此刻亮起来,体位上方的女孩拧着眉,唇瓣微张,因愠怒而胸膛欺负,发出低低的喘息,而体位在下方的女人却一脸平静,带着戏谑的浅笑和不得入睡的慵懒疲倦。
安稚鱼觉得这人一定是拿自己怕雷的软肋来威胁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把自己当狗一样训。
她压低上半身,甚至能感受到安暮棠起伏的温热小腹,膝盖抵着身下人盈盈一握的腰身,小腿和脚踝能蹭到她的大腿。
安稚鱼不想此刻再呈现因身高差而浮现的压迫,所以她将两只手心抵在安暮棠的肩膀处,面部一低,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相碰到,热气打着圈地喷在对方的脸上。
她努力伸长着脖颈,反而显得自己像是引颈受戮的天鹅,她还是猎物。
再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怕雷,现在一点也不怕,你不要想着以这个来取笑玩弄我,我会很讨厌你!”
安暮棠轻轻柔柔地叹了一口气,手指抬高,点在安稚鱼的眉心,以一种极其爱怜的语气:“又讨厌我了呀,怎么办呢。”
安稚鱼那句话像是打在棉花上,她刚才的架势就是想着大不了两人大吵一架,没想到对方压根不接茬,无视了自己的怒气。
这让她更火大。
恶劣的坏女人。
“刚才是谁像小狗狗一样,我拍拍手就过来躺着了,现在又说讨厌我,姐姐不懂,妹妹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安稚鱼一愣,一堆话堵在嗓子眼里突然说不出来。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方才的举动居然变成了对方嘲笑自己的笑话?
那只不安分的手指还在自己的脸颊软肉上滑,像是主人对于不安分的小狗的抚慰。
安稚鱼胸口一起,直接抬起头追着那手就是一咬,她以为对方会猛地抽出来,可没想到安暮棠却没什么动静,直到自己的利齿咬破她的皮,软舌下意识去舔舐那处溢出来的血腥。
血味意味着危险,安稚鱼的理智回笼,她松开牙,又要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找补,她不能让对方又抓住自己的把柄,然后再戏弄自己。
于是,她咽下口腔里的那几滴混着唾液的血,仿佛一开口都带着对方的□□味道,然后热气撒在对方的鼻尖上。
“你不能怪我咬你,是你,是你先……先引诱我的。”
她一个结巴,刚才的气势汹汹瞬间土崩瓦解。
就因为单纯嘬了一口对方的□□。
真没出息。
安稚鱼第一次这么评价自己。
她挣扎着就要下去,哪怕明天安暮棠又无视她,冷落她,厌恶她,安稚鱼都不管了,还有什么比如今的情况更糟糕的?
她突然想到便利店打完人之后,安暮棠接自己时来劝诫自己的话,情绪上头跟对方过招时,一定要衡量一下自己,若不自量力则完蛋。
她只是把这句话当做耳旁风,现下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意思。
安稚鱼刚准备起身跳下去,屁股后突然受了一股力——安暮棠的膝盖顶起。她毫无着力点的就往前一扑,手肘立马趴在床单上,额头抵在对方的锁骨上。
“你到底怕不怕雷,妹妹。”
安暮棠的胸膛一震,话音顺着喉管溢出来,安稚鱼觉得自己不是用耳朵听,而是站在对方的心房心室中听到她身体的回音。
安稚鱼的手心分泌出细汗,她刚才的话都放出来了,颤颤巍巍抬起头保持平衡,即便完全看不见,也硬逼着自己对视。
“不怕。”
“噢。”
此话一丢,房间里又陷入沉默,这话乍一听像是只是应声安稚鱼的话,但回头再听,像是一句轻而易举的取笑。
安暮棠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挑起安稚鱼的心弦,四两拨千斤。
这种看不起让安稚鱼感到一阵难堪,她听到外面的雨水下得很大,那从远处林子里传来的动静像是一种远古仪式前的喊唱。
安稚鱼跳下床,攥住安暮棠的腕子就往外走,安暮棠比她大三岁,力气自然也要更大一些,但此刻她只是想看看这小人能做什么,于是装作半推半就不情不愿地起身下床。
毕竟这样一来,安稚鱼内心的不甘会被再一步激发,推着她去做要完成的事情。
屋外是一个露天的泳池,遮阳伞早就敛着,墙壁角落种了一些观赏性绿柱,因为没有屋檐遮蔽,所以天上降落的雨全然砸到水面,像是一颗颗子弹射进去。
天上闪着的紫雷要把天际分裂成几半,显现出不规则的野性美。
风雨太大,两人的家居服很快就淋湿。
安稚鱼看向一旁的安暮棠,雨水顺着她的五官而滑落,洗去倦怠,只留下素净和眼里的兴奋。
她盯着远处被雨打得歪头弯腰的树林,缓缓开口说道:“我小时候是怕雷,觉得那种来自上天的嘶吼不亚于地狱,因为无法规避所以恐惧。”
“后来某次我从外面参加一个聚会晚上回家时,天上又开始打雷,伞被大风吹烂,我被迫淋着雨顶着雷跑回最后的几十米,我听到簌簌的树叶,而从里涌出来的是青草土腥的风,我才觉得这是地球吹来的真正景色,是一种馈赠,减弱了人类社会的秩序,我才是我。”
安稚鱼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帘,“那一晚外婆早早睡了,我满身潮湿不敢打扰她,因为一路赶回来所以累在沙发上不想动,那时候的屋子又空又大,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才明白,我怕的不是雷和雨,我怕的是一个人。”
“正如之前你问我怕不怕雷,我说我怕,我是觉得我又要一个人走回一楼去,那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又来了,所以我说我怕。”
“我讨厌你,你和她们都一样,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一旁。”
“我不怕雷,我一点都不怕,你以后不准再拿这件事笑我。”
安暮棠垂眼看了一眼她,而后抬起手,指腹擦掉安稚鱼湿润的睫毛,不知道擦掉的是雨还是泪。她擦得又慢又细致,像是在安慰同样被抛在家里年幼的自己。
安稚鱼的陈伤露出来,而安暮棠的被她藏好。
同样的姓氏孕育出的是同一类人。
铜墙铁壁禁锢的不止一个人。
两人坐在冷硬的地板上,黑色的眼瞳是被水洗过后的黑石子,透出明亮细碎的光,也许是远方的雷光。
得不到身边人的回应,安稚鱼还以为安暮棠又在憋什么挖苦自己的话,她回头看向姐姐。
声音软下来,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说的话很幼稚,很好笑。”
安暮棠定定地看着她,半晌,语气淡漠:“有什么可骄傲的,普通人生来就有的东西。”
安稚鱼没太听懂后半句,情绪比理智快一步占据大脑,这人又在嘲笑自己。
她垂下眼帘,被打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让她又冷又抖,她不想露怯,又发泄不出心里的那团火。
直接抓过安暮棠的手指,找准方才在床上纠缠的那个咬伤,犬齿陷入本就未完全愈合的皮肉,在里面泄气一般搅动,让撕裂来得着实容易,唇舌反复舔舐排挤,助纣为虐。
温热的血液在这冷天气下显得滚烫,顺着肌肤纹理溢出来,流入更加炙热的唇齿间,再进入一轮新的折磨。
活脱脱像一场暧昧的凌迟。
安稚鱼突然将她的手指放开,勾着银丝脱离出口腔,带着完全不餍足的神情看向她:“你怎么不阻止我。”
安暮棠没说话,只是以那只被咬伤的手指,抹向安稚鱼近乎苍白的脸颊,因为挤压而溢出一道新的血痕残留在上面,在白净的脸上红艳显得惊心动魄。
这像是用自己伤口来给安稚鱼打上一个专属烙印。
两人对视,安稚鱼被雨水打得抬不起眼,看不清安暮棠眼里的东西,像是哀怨又像是了然,在这黑漆漆的夜晚显得鬼气森森。
安暮棠盯着她,那目光像是要穿过安稚鱼的眼球,沿着眼神经挖上脑子里,想看看里面的心思是不是如自己一般肮脏。
良久,在凌晨2点38分这一时段,她确认,这个妹妹和自己是同类的疯子。
她的手臂揽上安稚鱼的肩头,两人靠坐在一起,看着疯狂砸进池面的水珠,天地呼啸,雷是秩序裂开的缝隙,而从里涌出来的是青草土腥的风,此刻喧哗,是青春在钢筋森林里找到的野生洞穴。
她们坐在其间,享受着此刻两人暂时交融的孤寂红尘。
安暮棠动摇了之间拒绝当绘画模特的心思,她觉得,也许某天安稚鱼会画出两人都满意的作品。
她们生来互为对方的缪斯。
笔力有点不够写这章有点费劲,出来的东西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先这样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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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chapter 15
第16章 chapter 16
最终安暮棠还是同意给安稚鱼当绘画模特,这个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不打招呼的安暮棠出现在画室门口的那一刹那,安稚鱼差点没往后摔一跤。
现下还没用午饭,安稚鱼纤瘦的身躯挡在房门口,试图掩盖身后大敞着的画——楼梯间的相吻。
没吃饭也还没睡午觉的安暮棠神色不太佳,只是用手肘抵靠在墙壁上,头微向下歪。
“姐姐,能不能换一天呀。”
“可只有今天我有时间。”
安暮棠和她差了三岁,学业水平也并不一样,不是每次都有两人共同闲暇的时候。
简言之,安暮棠牺牲自己的午休时间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她的手指搭在手臂上敲了敲,指侧的伤口显现出来,安稚鱼怀疑是不是前两天发疯把人咬伤,对方来安抚自己来了。
她不敢多问,生怕安暮棠直接转身离去,现下只能抓住这个机会。
安稚鱼侧过身,抢先一步进了画室,扯过白布往画上一盖,再取下漫不经心随便丢在角落里,显得那幅画仿佛废了,只是练手。
安暮棠的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一秒,便移开了。
“我坐哪,该摆什么样的姿势?”她甚至没有兴趣环顾一圈室内,只是站在中央。
安稚鱼看着窗外射进屋内的光线,冬季的光不如夏天,总是偏蓝的冷色调,她指着一个光线极佳的位置。
“你先坐那儿,至于姿势等会儿再说,这个暂且不重要。”
不是所有画都需要把模特的姿势像照相一样全部描摹下来,安稚鱼只画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那儿有一个木椅,上面蘸了些已干的颜料,像是平日里随意摆放杂物的小台子。
安暮棠也没嫌弃,她对于环境容忍度很高,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了上去。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色,不如之前的那些偏爱的深色,衬得整个人多了些活力和亮色,喧嚣的光再抛下来,整个人像是叛出天堂的堕天使。
安稚鱼快速调整了一下画板位置,她需要观察不同角度的模特面,再展现在画纸上。
安暮棠转了转漆黑的眼瞳,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该看向哪,只好盯着身前的墙壁,看上去仿佛整个人在放空。
安稚鱼握着画笔,用眼睛去率先描摹姐姐的皮肉、骨相、微微显现的淡青色脉络仿佛在呼吸,然后最后落在她的浅色唇瓣上,那儿是灵魂宣泄的出口。
身下的椅子并不好坐,时间长了硌得慌,安暮棠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小幅度移动一下位置,她回过神来,目光恰好与安稚鱼对上。
她看不懂对方是专注自己还是专注作画,眼神**裸地放在她的身上,不过和她往日遇到的那些审视、探究、打量或者龌龊恶心的目光都不一样,不带着个人**,只是单纯的……欣赏。
那双湿漉漉的眼看上去像鹿一样温润,毫无攻击性,若不是手指上的伤疤还在隐隐作痛,安暮棠都要怀疑前几天咬自己的疯子是谁。
安稚鱼的笔尖戳在白纸上,若不是纸后有画板铺着,她估计能无意识地戳出一个洞来,白纸上留了一个铅笔黑点,像是她初始的**汇集。
“姐姐,你可以换个姿势。”
安暮棠一怔,“不一直保持不动吗。”
“不。”
安暮棠学的是商科,对于艺术并不涉足,于是她听着妹妹的话,偶尔会换着姿势,那些动作并不夸张也不难做,大多数只是小幅度转动,她不清楚这有什么意义。
除了安稚鱼以外没人知道,她会从画板边探出半只眼来,仔细观察着安暮棠因扭动而紧实的肌肉线条,细腻的肌肤,因呼吸而起伏的饱满胸口,修身的腰线,笔下再发出沙沙的作画音。
这种用着眼大胆又小心注视着本人,眼里要表现出平和无波,但奇怪的心思却放肆在画纸上,用只属于自己的方式展现出来,对着她光明正大地幻想,这种刺激紧张的感觉让安稚鱼嘴发干,连手指都在抖,这是一种隐秘的抚摸。
无人知晓的抚摸。
直到她看见姐姐身下的线条被衣服遮挡严实,仿佛那不是遮盖在安暮棠的身上,而是有人拿了一块布蒙在自己的眼皮上,让她盲人作画。
这种隔靴搔痒的感觉让她难受。
安稚鱼想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在画纸上又落下几笔,而后拧起眉头。
“能脱掉衣服吗?”她的语气很淡,没有什么明显起伏,就连细微的颤动都被她压得很好。
安暮棠一时没动,只是在安稚鱼的面上来回逡巡,确保这人并不是在戏弄她,她不是不知道画室里的模特有**的,只是这一时要自己这么做,倒还有些难以接受。
“全脱?”
安稚鱼想到那次窥视,其实她很不敢看,那属于个人的特征,这和闯入别人的私人地带没区别,就算安暮棠全脱掉,她都不敢看。
“不,内衣留下。”她这样说。
安暮棠颔首,只当自己去沙滩游玩穿比基尼,这画室开着足够的地暖,并不冷,暖洋洋的一片,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既然答应要当模特就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只不过她还是问了一句。
“这些东西,你也要拿到教室里去展出吗。”
安稚鱼当即摇头,像个停不下的拨浪鼓。
开什么玩笑,让那些外人看安暮棠的样子,她会不悦,这种美只要自己看到就好了,除了需要展示到画上的部分,其余的,她都会偷偷藏起来,谁也不给看,就连母亲也不行。
“不会的,我会告诉你等会儿我画什么,你要是到时候不愿意,我们就换别的。”
“然后我又要再这里坐一天?”
“如果你想的话。”
这回答没说明坐在这里到底是不是个硬性要求,非常的模棱两可。
安暮棠笑了一下。
偏冷的光线在细腻的肌肤下透出光影,偶尔会因胸前沟壑而明灭,无论是骨相还是皮肉的起伏都会把光切割成不同的大小几块。
安稚鱼近乎是痴迷般的专注,很性感,这不仅是身材,还有点别的东西。
外面吹了些风,带着些簌簌的落叶声,本就光秃秃的树枝更是没剩几片叶了。
唯独安稚鱼内心的欲求渐渐变强,她已经不再满足于纸上的轮廓,她想用手指去感受姐姐的轮廓。
她站起身来,小腿把椅子推开,发出刺啦的摩擦音,安稚鱼走到安暮棠的面前。
“不够。”
安暮棠没表现出疑惑,其实在方才她就已经感觉到这一场的作画有些不大对劲。
她只是静静看着安稚鱼表演,看她这个软糯的妹妹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大胆的举动。
若是非常出乎意料,也许安暮棠会看在今天发现安稚鱼另一面的情况下,不甩她几个巴掌。
顶着姐妹情来对自己放肆的话,安暮棠不会让她好过的。
她只是静静看着安稚鱼,看见妹妹举起旁边的水杯,“也许有点凉,你忍一下。”
“你要浇我身上?”
安稚鱼摇头,“只是泼一点在脸上,不会到你身上的。”
“理由?”安暮棠挑眉。
“我想看水的光影投射在你立体五官上的样子,波光粼粼的样子很好看。”
“噢,是吗?”
是的,安稚鱼想看安暮棠被拖入泥沼中那样湿漉漉的样子。
安暮棠浅色的唇瓣扬起,“好。”
她答应得太爽快,安稚鱼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由着自己的手指往她的脸上多多少少泼一点水渍。
看上去像是被自己弄哭了。
安稚鱼的指腹即将要离开安暮棠的脸颊时,又擦了一下她的唇瓣,迅速又浅,几乎不让人发现。
她回到画板前,思绪乱乱的,这样的艺术品不该沾染上**,只能由着画家摆弄才对。
她闭上眼,又低头看向被刻意丢在角落的画,想到昏暗的楼梯间,游惊月蹭上去的那个吻,以及安暮棠的不躲闪。
仿佛属于自己的缪斯被别的人先一步发现了,然后占用。
她突然生出一种烦躁,游惊月怎么这么命好,这种烦躁变成不甘,而后转为浓浓的忮忌,她所拥有的却只有安暮棠的几幅画而已,而那个人会拥有姐姐的灵魂吗。
画纸上已经蘸了些浓厚的颜料,寥寥几笔画出了安暮棠这一幕的模样,这一秒的所有权只是属于她的,安稚鱼盯着画纸上的人。
而后伸出手指,指腹不受控制地去抹了一下安暮棠身上的颜色,指腹上蘸了一抹浅蓝色,于是再将它擦在自己的唇角边,像是溢出的蓝血液。
她用这种方式来暂且对抗游惊月。
从安暮棠的角度,她无法看清安稚鱼在画板后做什么,只是看她许久未抬起手肘作画,也许在思考也许在犹豫。
不过她并不关心,只是感受着鼻梁上的水汇聚成一股然后砸在手上,恰好滴在那道狰狞的伤口上,被安稚鱼疯狂撕咬还未愈合。
安暮棠按上痂,也许这尾鱼不是小金鱼,她长着很尖锐的齿。
安稚鱼发掘着姐姐的不同面,安暮棠又何尝不一样,只不过她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让安稚鱼自乱阵脚,蠢得很。
“姐姐。”安稚鱼的声音从画板后传过来。
安暮棠撩起眼皮看她。
“你会和她结婚吗?”
“她”当然指游惊月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
“没必要好奇我的私事。”
安稚鱼抿唇,“我们不是姐妹吗,问一嘴怎么了。”
“姐妹就能干涉一切么。”安暮棠的声音里带着些不悦。
“好吧,我就是随口问问。”
她这么一拧身子,安暮棠便看见她嘴角边的蓝颜料。
“你,除了和她亲吻之外,还会做别的吗?”安稚鱼又问。
话落,安暮棠便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她。
“你觉得我们还会做什么?”
安稚鱼没谈过恋爱,唯一的启蒙经历只有电视剧和电影,以及畅销的书本。
牵手,拥抱,亲吻……这些都是情侣通常会做的,不过最后深入的一步就不一定了。
安稚鱼没看过,也没人给自己讲过,她的性知识几乎为0,其实这不算一种好事。
她只是觉得那一件事太严肃了,不能够随意对待,若是她们走到这一步,那自己的缪斯就不再属于自己,她总觉得会发生变化。
至于是什么,安稚鱼说不出来那种形容,她只是觉得艺术品不可以沾染**,太恶心了。
“那,你们不要做最后那一步。”
安暮棠的手肘搭在椅背上,带着伤疤的手指擦着眉心,“什么才算最后一步。”
“就是……就是……”安稚鱼有点急,她匮乏的词汇库里搜刮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毕竟从小到大没人会在她耳边说这些话。
安暮棠当然意会她说的是什么,眼见她没再继续作画,想来是到了快结束时候,安暮棠索性站起身,动了动酸软的筋骨,然后擦掉脸上的水珠,走到安稚鱼面前。
她微弯下腰背看向安稚鱼,像是被压折的花根。
这屋子里没有第三人,因为没有贵重物品所以也并没有安装监控或监听。
饶是如此,面对这么一个隐蔽的房间,安暮棠还是选择附在安稚鱼的耳边,足以让人面红心跳的话伴着热气说出来,安稚鱼的心脏被人瞬间捏紧。
安暮棠并没有刻意加工,只是快速说出口,再配上一张无欲无求的脸,那些话简直像是主持人在科普性知识。
安稚鱼赧然地眨眨眼,对上安暮棠无辜又坦然的眸子,她连话都说不出。
“对你来说,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安暮棠笑笑。
“不过,你记住了吗。”
安稚鱼胡乱点着头,那些知识如粥一样灌进脑子里,黏稠无比。
就像她今夜即将要做的梦一样。
她撇开头转过眼,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但视线却又自然滑落到眼前人的只着内衣的身体。
安稚鱼垂下眼皮,低下头刚好遮住泛红的脖颈,弯腰捡起安暮棠方才脱下的衣服,然后给她轻轻披上。
微凉的指腹甚至没蹭上安暮棠的肌肤,她微怔了一下,只是借着安稚鱼的力道,缓慢穿好了被脱下的衣料。
下一章入v,不出意外没有万字,只有一章且字数不定,感谢追读到这儿的读者[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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