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夑》 第八十五章 《灵根若微尘》 第八十五章灵根若微尘 冰心美目一瞟,知他不服,只轻“哼”一声,存心气他:“你可要小心了,若是一意瞒我,偷着服用,碰上入口即化白骨的,让你无知无痛的死掉倒也罢了,若是碰上毒性不太强的,未必一时就能倒地而亡,痛你个十天半月,那可就有趣了。” 叶爽看似胸有成竹:“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我也知这药现在与我无缘,自然不碰它就是了,只是那架子上的书可是难不到我。” 他眼神闪烁,目光流转,虽知冰心提点自己,却是想着:反正日后我学会医药之理,自然会分辩,那时再服用,看你能耐我何。 想到妙处,脸上不由挂着一丝得意之色。 “我知道你年纪虽小,却是识得许多字,瞧你得意什么,来日你中个状元来让我瞧瞧。” 冰心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戏谑地微笑着,打趣一番。 “这有何难,只是若我真的中了状元,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叶爽微微仰起头颅,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胡侃一通。 “还想要好处?” 冰心几乎气笑:“你以为那状元是什么?” 她生来性情冷若冰山,难得碰上叶爽这么个年纪的孩童,此时虽然自己容颜有损,心情低落,与之斗嘴起来,却暂时忘却伤痛。 叶爽闻言笑而不答。 当年叶老头落迫至温家为仆,却也是正经的秀才出身,学问颇高。 他对于叶爽又是倾力所授,所以叶爽小小年纪,也是了得,不输那些乡间才子。 冰心眼见叶爽眸中泛起一丝笑意,配上那神采飞扬的小脸蛋,如春日里初升的朝阳,带着扑面而来的活力与朝气。 不由又暗道:这孩子这样的长相,若是真在世间入学堂,学经习典并治世之道,过经义、策问之考,即便真中不了状元,探花郎该是跑不掉了。 须知历朝历代,探花郎可是三甲的颜值担当,冰心这评价倒也真实。 只是叶爽用了‘朝露流云’遮面,只余六七分真容现于人前,冰心虽觉得已无当初初见之时的惊艳,但却依旧是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容貌胜过许多世人。 二人就这样相对无言,良久,冰心突然站起身来,眼中浸着一丝淡然:“我自去了,过两日再来,你把我先前所说的那些理通了,就够你修行一些时日的了。” 正要转身离去,身子突然一顿,似又想起些什么,转过头来 看着叶爽。 在她脸上,几乎不可察觉的微微一变,挣扎了半晌,终究还是说道:“有句话我还要嘱咐你,那架子上的书你可以看,但切记不可贪多,这与那世俗间所考的学问到底是不一样的。” “你这年纪,未必可以定下心来一直炼功,倒是可以先挑一些大陆各方的风土人情介绍来看看,以解其乏,可是别小瞧了这些书,上面记录了许多各方民风民俗、仙山魔域、物种特产……也有一些前人对此独到的见解记录其上。” “再说,练功也需循序渐进,张驰有度方可,冒然急进,未必有用,或会伤及己身,你炼乏了,便看书,看乏了,再去炼功,如此方是互有补益。” 说罢,这才转身离了主殿,向殿旁小阁楼走去。 她本意是想着叶爽能尽快了悟,功法大进,操控体内红气,助自己炼药,至于其他的药理学识那些,倒是其次。 只是她人虽冰冷些,内心却是良善,担心叶爽欲速则不达,反受其害,这才出言提醒。 叶爽神色微动,也不起身,只在口中应道:“好——!” 他嘴角微微上扬,双眼微眯,向外瞟了一眼,见冰心转身已然走远,心道:如此也好,自己虽只有八岁,但二人终究是男女之别,独处一室,惹人闲话,自己虽是不怕,但冰心一介女流,却如何能敌得了那些俗人的闲言闲语?纵是她不计较,自己也没有毁人清誉的。 他脸上一抹淡然,转念又想:只是自己本领太差,刚入天山,便被怒目仙翁一招所擒,虽暂时得到冰心所护,在这药堂中避祸,但实则在这天山上,完全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若得冰心倾心教授,短时间内有所提升,日后也可有自保之力,又或真的助其炼出‘七毒大日烈焰’的解药,更可提前还了她的债。 想到此处,叶爽双眼之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脑中欢快的转动:如此之后,我便可离开天山,避开怒目仙翁,了无牵挂的游历天下,岂不妙…… 这一刻,他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想要变得强大起来的愿望,在内心深处汹涌翻滚开来,一息间都不想耽误了。 继而扬眉起身,顺着大殿内一角的梯子由下向上而行,落入眼帘的二楼上,只并排着左右两间房,青木房门上方各有一黑色木匾,也不知道是什么木所制,黑亮如铁。 匾上被人银钩铁划的镌刻了房名,一名:泉滴沙,一名:点松花。 或许是因年深日久,匾上的字面光泽颇为暗淡,可却依旧让人感受 到笔划中蕴藏着的无限豪放飞扬之气。 叶爽在心中暗赞:这笔划书写得如此豪迈不羁,提字之人定非一般。 思量一二,便行近泉滴沙,推门而入。 叶爽目光扫过,见这房内并无窗户,清冷得可怕,只屋角立有一个半人高的白釉莲瓣座灯台,台上立有一盏云纹铜灯,兰膏明烛的晃着一点火焰,照亮不大的屋内。 门内正对着有一暗青石榻,榻上摆放着半旧的青布织暗花斜纹蒲团一个,榻一侧并排有高柜及重木架子,与楼下款式相同,只是这处架子上空无一物。 另一侧,只墙上挂有黑铁拂尘一把,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叶爽纵观屋内并无桌椅,心道此处坐卧莫不是皆在那石榻之上? 只因他以前所住的屋子比这差了百倍,如今得了这个,心中高兴,但心中依旧不免暗自嘀咕:这天山真穷,如此声名显赫的一个门派,诺大的屋子,竟是如此简陋,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华莲镇温家的一些有脸面的仆人所住的屋子都要比这好些。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却感紧关好房门,径自向着那处石榻走去,一屁股便坐下。 怎知这一坐不打紧,蓦地弹跳起来:“这什么鬼见愁床,怎的这等冰凉刺骨……” 他伸手再摸,顿觉入手如冰:“这如何能睡得了人。” 一时心中愤恨,转身便要出门,去往那另一间名为点松花的房间。 行至门边,停下脚步,转念一想,这楼上只有这两间房,这间如此诡异,想来另一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得暗叹一声,转身走到榻边,弯腰抓起那青布蒲团,欲做垫子。 不想入手一点温暖,拿在手中细看,心中这才狂喜:这劳什子竟是件宝贝,想来这床难用,原是要坐在这个上面。 他将青布蒲团置于石榻上,再次小心的盘腿坐了上去。 这次虽然感觉也是一股寒气自身下隔着青布蒲团传来,但那蒲团也同时发出一股暖意,两下里相互交融,一冷一暖,似阴阳调合,虽缓解了寒气的侵袭,人坐其上,倒也不怎么舒服。 叶爽试着调理内息,冥想入定,运起冰心所授的‘逍遥游’心法,由丹田内释放出一股热力,散于全身,竟已完全中合了暗青石榻发出的寒气与青布蒲团的暖意。 他这才安下心来,心中暗道:虽然这床冰冷,但自己体内有一股热力,与之相互融合,自己却也不惧那寒气了。 真是星斗满天人睡也,叶 爽经历连番变故,此时早已疲惫不堪,如此也顾不得许多,双眼一闭,体内‘逍遥游’心法转动,顿时已入梦乡。 他却是不知,这暗青石榻与青布蒲团也是两件天山内有数的宝物,石榻之内的寒气若是别人坐上,必然难以抵挡,必需辅助以青布蒲团,两相互补交融,对于修行天山功法而言,事半功倍,有莫大的助力。 即便是各大长老的亲传弟子都未必有这一套,药堂平日里也无人,所以此时竟是让他用上了。 偏他体内那股莫名红气,得这寒气一激,却是另生出无限好处来,这是后话。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待到睁眼醒来,只觉浑身精神,体内真气自行运转,即便是在睡中也没有停下。 叶爽遥想当日所见留仙城、草原上众人斗法的场景。 无论是在留仙城上空,枯骨夫人与春申君的绝顶斗法,又或是草原之上,苦垠禅师与乌麻儿的大战,至鸠摩罗什洞的月神出手,个个都是有着睥睨四海、豪情纵横的风姿神采。 他胸堂处顿时生起一股豪气:如此的快意恩仇,笑傲于世,那是何等的豪迈飞扬,纵不能长生,也要名留青史。 或许还有那许多修炼上的问题一时还不能理解,但他顷刻间已然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拼尽自己的全力。 他打起精神,在心中整理了一番:之前修炼‘逍遥游’心法,数日之内便已突破常人难以突破的入门境界,也不知是否是一时的运气,或是自己真有那修炼的天赋,也未可知。 即已下定决心,便立刻闭目入定,调息内里,他此时虽还不知何为灵识,但感知已不断扩散开来,房内四周,如睁眼所见一般清晰。 丹田之内,那点细如微尘的灵根如飘浮于无尽虚空之中,四面八方,散落着一颗颗清幽、明亮的光点,仿佛璀璨的星辰,无穷无尽,不断的被灵根所吸收。 这些如星辰一般的光点,其实便是那精纯到无法想象的灵气凝结而成,是真正的灵气精粹。 这便是生成灵根后的好处,凭借着天山派最终奥秘‘逍遥游’心法,灵根开始吸取这个房间内的灵气。 随着叶爽运转真气,在‘逍遥游’心法的驱动下,本来那些浮于房间内的灵气被引入他的皮肤毛孔,再转化为精纯的灵力,缓缓流入他的丹田内。 此时因为他体内的灵根不断茁壮成长,他的身体如同变幻成一头可怕的远古巨兽,募然间,暴发出一股强烈的吞噬与吸引的力道。 在他散发的 感知笼罩范围之内,灵气缓缓流动,在灵根的引导下,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被这一股吞噬之力吸入体内,继而转化为灵力。 如此灵力在他身体之中不断来回冲刷,所过之处,如洗练身体一般,融入血肉骨骼之内,不断锤炼他的身体,使得肉身更加的强壮而坚韧。 而更多的是吸收进了丹田之内,凝成莹火虫大小的点点灵光,这些灵光,便是这些灵气的精粹,如同点点星辰,浮于丹田虚空之内,由灵根缓缓吸收。 那灵根也不知怎的,吸收了这许多灵力,却如永远长不大似的,一如一颗飘浮于虚空中的微尘。 唯一的变化,就是微尘之内,一道道耀眼的亮白色光芒不断的明灭闪耀。 如此,也不知他修炼了多久,冰心曾进来过两次,看到叶爽如此,心惊之下,亦不打扰,只是静静的退了出去。 只离去时在房门处布了个法阵守护,这才自行离去。 第八十六章 《截灵溪》 第八十六章截灵溪 叶爽就这样不知疲倦的修炼着。 肉眼难以见到的道道灵气散于空中,经由‘逍遥游’提炼成为点点灵光精粹,被叶爽吞噬入体内。 突然间,在他丹田内,虚空中的那点点灵光突然绽放光华,同时,经过他四肢百骸、七经八脉之间的灵气如同沸水一般的剧烈暴动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如同在他的身体内幻化成为一道巨大的灵气风暴。 几乎在一个呼吸之间,叶爽的身子猛的一震,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猛的惊现一道耀眼的白芒轰然炸开! 与此同时,在他额头处,一片红叶一闪而渐没,又一点光亮闪现,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橙色叶子的轮廓出现。 原来他竟已冲破一叶草红叶级境,进入到一叶草橙叶级境。 以他如此修炼的速度,待到橙色叶子的轮廓渐退,慢慢转向黄色的时候,就可以向着下一境界——黄叶级境突破了。 “咔——” 冰心捧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见此情形,眼前一亮,心中甚是惊异,暗自喝采。 她知道如果这一幕被天山派的其他弟子看到,只怕要硬生生的吓死。 只因修炼一途,皆是万事开头难,常人即便天姿如何聪慧,也越是讲究越早修行越好,如年幼时便开启修行之路的,越是对之后的成就有益。 凡有条件自幼开始修炼之人,若能有诸多能师从旁指点教授,只此便不知比之他人少走多少弯路,且若还服用各种灵药,伐经洗髓的,那更是会比他人成就更快更大。 即便如此,在十岁前摸到入门,并成就一叶草红叶级境的,已是天下各门各派所争的天之骄子了。 然而更多的是需经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亦或半生的时光,才有望突破,可见这早早修行的好处。 如叶爽这般,八岁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任何修炼功法,从修炼至今也才一月有余,已然成就入门,并成功接连突破两层境界的孩子,在世人眼中,实为妖人无异。 然则修炼一途,欲速则不达。 若进阶太快,容易造成境界不稳、灵气虚浮,极易使之境界回落,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冰心仿佛就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的怪物一般,她见叶爽已然突破,以其过往经验,知道他此时的身体已是达到了肉身的极限,若不停止,再强行修炼下去的话,很容易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创伤,甚至于更会爆体而亡。 念头微微转动,广袖翻飞,左手碧光爆卷,气流向前冲去,在叶爽身外形成一个光罩,环环激生出绚丽万端的光华。 光华中又有点点霓光‘呜呜’飞旋而出,呼啸着贴在叶爽身体的各处大穴之上。 叶爽此时正觉气机牵引,体内有巨力震荡。 先是浑身舒畅,但这巨力却是越聚越多,本是如同一条小溪流入一个小池子,溪水缓缓而流,如春暖花开一般柔顺。 但随着小池子越装越满,那条小溪却似永不停止,不断继续流入,以至于小池子不堪重负。 正所谓水满则溢,这池子如同气球一般,池中水越装越满,再不停下,便有可能炸裂开来。 他正要停下丹田之力,却发现灵力从身外经过身体各种大穴处流入,形成灵溪一条,越是急切,溪流越是停不下来,心中不由焦急万分。 正在慌乱之间,一股外力向自己冲来,不由陡然大震。 那股外力从身体各大穴处由外而内,如同一把剪刀,截断溪流。 那流淌不息的灵气一时断开,再不能从外进入体内。 叶爽正自欢喜,耳畔突闻冰心口中轻“咳”一声:“你已修了半月有余,是该起来吃饭,补充体力了。” 心知是冰心助自己一臂之力,连忙导气归元。 原来自己已然修炼有半个月了,他这才发现肚中饥饿,那粒‘辟谷丸’的功效早已过去。 “你别只顾着修练,可去楼下的架子上看看,上有书籍记有各种奇花异草、毒虫凶兽,不妨可翻阅一二,你即跟我学习医道,日后自有用处。” 冰心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托盘放置在叶爽身边,意念动处,叶爽身外的光罩破碎,化做点点眩光,螺旋飞舞,四下散去。 “适才幸好有你,我胸中气息难以控制,想是我要死了,可巧你来了。”叶爽此时亦觉得心有余悸,忙着称谢。 冰心面色稍缓,低‘哼‘道:“你这是过尤不及,你才修行了多久,能有此成就,已是胜过他人许多,贪多而不精,反伤己身,以后不可如此。” 说着,目光扫向那个托盘,只见那盘上盛着四个薄皮羊仔腿肉粒大包子,一小盆热气腾腾的薏苡仁粥,还有一小碗香焖羊肉腩并一碟麻油醋拌五香萝卜丁。 另有一个白釉瓜棱形执壶立于盘上,执壶旁边是盛有一双木筷、一个白瓷小匙以及一个小巧的白釉棱形品茗杯的小白瓷碟。 “你饿了许久,不宜油腻,且你这年纪,又 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想来这些也是够你吃的了。” 说着,用手指着盘中之物:“这薏苡仁粥倒是对你有益,还有这羊肉腩是我叫人到山下找人做的,山上尽是清修者,少有那会做世间菜肴之人,山下的这家人家做的羊肉腩味道还不错,你可尝尝。” 不等叶爽说话,冰心又用手指向那执壶:“你还年幼,自然喝不得酒,这壶里装的是我日常喝的‘雪顶梅白’茶,与‘天山墨梅寒影酒’齐名,此茶制成颇费功夫,天山除了我这处,别处可是喝不到的,对初修灵力之人倒是有些功效,便宜你了。” “这茶说得如此珍贵,你也舍得给我?”叶爽笑道。 “这也不值什么,若你能助我炼成‘大日七毒烈焰’的解药,我另有好东西给你。”冰心见他已然突破一叶草橙叶级境,信心大增。 叶爽伸手便要拿起那大包子,大快朵颐,只听冰心喝道:“住手——” 叶爽一怔,眼前白影一闪,手背一痛,已被冰心衣袖拂中,忙抽手而回。 这才听冰心狠狠啐道:“你多久未曾洗漱,也不嫌脏。” 又见她衣袖翻飞,口中默念‘净水咒’,凭空变出道道水柱螺旋纠缠,聚合成一团清水,浮于叶爽面前:“你把手脸洗了,再吃。” 叶爽被她这一通训斥,脸色涨红,却兀自昂头,脱口笑道:“你这样子,真是要做我娘亲,事事管着不成?” 话音刚落,二人脸上红霞飞,叶爽自知口无遮拦,说错了话,忙低头不语,伸手入那团清水中清洗起来。 冰心心中恼怒,她虽看似年轻,但实则年纪却可做叶爽的奶奶了。 修仙之人永保青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如今还未嫁人,被叶爽如此调侃,却是如同说自己失贞一般,怎能不恼。 只是对方年幼,童言无忌,此时也不好发作,只详装无恙,片刻便恢复脸色,扯开话:“你如今老实一些,在药堂里不要出去,你入天山的事,大长老不见得就此揭过,若再来寻事,只有在这里才能保你平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叶爽一边洗脸,一边抬头问道。 “怕是要二位师尊从西方回来之后。” 冰心摇头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吃完后,便去楼下那架子上看看,多看些医药之类的书,我可是要考你的。” 叶爽洗净脸手,这才拿着包子,一手捧粥,吃了起来。 冰心袖子挥动,那团清水早已化成水汽散了。 “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要去看那些药书的。”叶爽边吃边鼓着腮帮子边答。 “即如此,我要去研究‘大日七毒烈焰’的解药之方,你在这里修行及看书,有不懂的,可到这主殿外左边的‘露微坊’寻我。” 冰心说罢,转身向门外行去,白衣鼓舞间,“啪——”已关门而去。 叶爽边吃边扬眉笑道:“确实好味道。” 确如冰心所言,这盘上的美食果是比之以往所食美味得多,心中暗赞不已, 叶爽用过餐后,已觉得自己体力恢复如初,打了个饱嗝,这才下楼来,行到那八排书架前。 他走马观花的绕了一圈,见架子上抽屉无数,整齐排放,有些架子上还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样物件及书籍。 他虽想拿下来仔细观看,但也知这些架子上都设有禁咒,心中不由遗憾。 待回到乾位书架前,按冰心所授之法,手中捏诀,在解封法咒之下,乾位书架前隐现道道霓光,如水纹荡漾开来。 叶爽伸手穿过光波水纹,从架上取过一本黑皮封面的书,见封面上用大篆书写着《内经要略》四字,借着这明亮的解咒霓光翻读起来。 此书内记载了包括脉诊、经络、脏腑、阴阳、病因、病机、营卫、腧穴、针刺、病证等方面,叶爽初涉此类,置身其间,心神俱震。 不过半日,他已然读完。 合上书籍,细想了许久,百感交叠,暗叹道:先人果然有大智慧,如此经书,留传后世,真是造福千秋。 也不放回原处,又从架子上取来一本《灵枢九卷》,逐字细看。 此卷与那《内经要略》又有不同,内记有如何运用阴阳、五行、天人合一的理论,对人体的解剖、生理、病理以及疾病的诊断、治疗与预防做了比较全面的阐述。 叶爽不由得又把那本《内经要略》拿起,与手中的《灵枢九卷》逐一比较,相互印证。 有那不明的便暗暗记下,他此时已是过目不忘,竟连他自己也惊讶,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记忆超群。 一时间,药堂内寂然无声,叶爽安坐于书架下,与解咒霓光浑然合一,完全沉浸在这两本医书之内。 …… 突听得药堂之外,远远的传来一声轻轻怯怯的叫唤:“冰心长老在吗?” 良久,也未听到有人回应。 那声音又再问:“冰心长老在吗?” “是谁——” 药堂左侧的小 楼内传出冰心冰冷的回应,声音略有不耐。 药堂外的那声音听得内里有了回应,惊喜之下,清了清嗓子,应道:“禀长老,我是参香子长老座下,外门弟子郑淑梅郑师姐的侍童,奉郑师姐之命,来此求见冰心长老的。” “哼,她架子倒是挺大的,自己不来,让个侍童来。” 冰心很不耐烦,自己正在坊内寻找‘七毒大日烈焰’的解毒方法,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着实让人心生怒气。 若是旁人,早打发了,偏却是参香子门下,只耐着性子,一时也不好发火。 “郑淑梅郑师姐炼功时不甚伤了神魂,无法来此,特派我来向长老求助。”那声音似也知此时冰心心情不佳,忙小心回道。 “我问你,她是修炼‘冰诀’时,引气出了岔子,所以气息不达所至的吗?”冰心又问。 “是又不是,郑师姐在炼功的时候,被巨冰砸破屋顶所扰,中断气息,真气逆行。”药堂外那个声音似是担心冰心听不清,高声回应道。 叶爽此时手持着《灵枢九卷》,轻轻的走到药堂主殿门口处,藏身门后,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湛蓝布衣,瘦瘦小小的少年站立在药堂的入户大门外。 “巨冰……” 冰心若有所思。 第八十七章 《求药》 第八十七章求药 “前些日子就已经伤了,应该是长老与大长老争执那日……” “只是长老这里一直闭关,不敢打扰,郑师姐本以为自己引气导元些日子,相必就会好起来,谁知却越发严重了,实在没法子,这才让我来求长老赐药医治的。” 蓝衣少年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 “这想必是‘琉璃冻’所引来的寒冰,哼,大长老可真是威风……” 冰心闻言已然猜到,定是那日怒目仙翁手中‘琉璃冻’所发的寒冰剑罡凝结成的寒冰,被叹风先生与自己所破。 当时罡风劲浪带着那些碎冰四散,有一些被凌空摔落至药堂附近。 恰巧郑淑梅所住的地方修建在离药堂不远处,所以被祸及。 “即是大长老所为,你大可去求大长老施恩,来寻我做什么?” 但冰心却是对此莫不关心,在她心中,此时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快快找到‘七毒大日烈焰’的解药。 区区一个弟子,她怎会放在心上。 蓝衣少年闻言一时情急:“可那伤只有长老才能救治……” 他自幼便拜在天山门下,所耳闻目染,朝夕所处的,都是天山内的众人,对于冰心,自然也是知道她的脾性。 心知这个长老最是面冷心热,虽不常于弟子们来往,对其他长老也多是冷面相对,但若是弟子们有所求,八九不拒。 “哼——那也是她自己命不好……” 冰心却是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说话。 她恼怒目仙翁为一己之私,祸及旁人,这郑淑梅之伤,虽然自己也有责任,但主因还是怒目仙翁所致。 若是旁人,哪怕是死了,自己不愿出手,也没人可以逼自己。 自己本可袖手旁观,但转念寻思着对方乃是参香子门下,又想到幼时那参香子对自己的好,心中犹豫片刻,念头转动,淡然开口接道:“叶爽,你到我这里来。” 叶爽猝不及防,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两步。 他本是在药堂门口偷偷观看,不想冰心却是叫自己过去,只在嘴里咕哝着:“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偏叫我过去,也不知做甚?” 虽是如此,但却还是随手把《灵枢九卷》放入袖内,向着殿外走去。 那蓝衣少年怯怯的站在药堂外,正左右为难之时,突觉眼前一亮,见那药堂主殿内缓缓行出一个红衣童子。 远远地瞧着,红如一抹火 焰,闪烁明亮。 那童子年纪虽小,偏那瘦小的身段却有姣如玉树临风前之姿,行动便似吴带当风,一身红袍随山风荡起,实乃尽显人间风流,恰似一缕光芒,照亮人间。 蓝衣少年正震惊于叶爽的绝世风姿,后者已然向着左边的小楼走去。 行到楼前,他抬头望见门上悬着一个小匾,上书‘露微坊’三个字。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他心中一动,口中轻轻念道:“倒是个好名字,与天山的寒冷却也相符,‘露微’二字可真是取其精髓。” 突而在心中又自暗道:只是这‘露微’二字比之药堂主殿内的两间房上所挂之名又自不同,虽同有冰冷之意,这‘露微’倒还存着些许人间情味,而‘泉滴沙’和‘点松花’名字虽是文雅,却是阴森奇诡,也不知当日以此为房名之人作何想。 然而即做为房名,这飘忽森然之意硬是被提笔者生花妙笔渲染变得幽冰清绝,鬼意渐淡。 再联想到泉滴沙内的那张石榻,他又不由在心中暗自嘟嘟囔囔:“怪道要叫这个名字。” 露微坊门大开,叶爽伸长脖子向内看了一眼,见坊内暗淡无光,竟是连支蜡烛也没有点亮。 心中又自揶揄两句,这才一步踏入。 “你怎的不点灯?这黑灯瞎火的——” 叶爽眉头轻微皱起。 冰心容颜受损,为防他人看到,自是不喜光亮,却也不明说。 只见坊内顶上突然一点萤火径自闪动落下,微光渐亮,叶爽定睛看去,原是一颗小小的明珠飘动。 那点光亮便是自珠内发出,虽不十分明亮,但却也能照见坊内各处。 又听头顶暗处传来冰心的声音:“你从左首边的柜子上,由上往下数第二排,有一个铁木葫芦,倒三粒‘漱濯丹’给他,我现在不得闲。” 叶爽“哦”了一声,按冰心所言,借着明珠之光,见楼内虽不及主殿那般宽阔,但也有三个重木架子依墙而立,上面也不似主殿的架子上那般多东西,只寥寥数样,轻易的便在柜子上找到铁木葫芦,从中倒出三粒如龙眼般大小的墨色药丸。 “我找到了。” 冰心却只淡淡的说道:“你拿去给他,告诉他,回去说与那姓郑的丫头,这‘漱濯丹’先拿半粒用烧酒化开后再服用,用‘冰诀’心法引药力入八脉内,六个时辰后再依此法服用另一半,每服完一粒需调养半月,方可再次服用,待三颗丹药尽服完,自 可痊愈。” 叶爽心中一动,却是忍不住问道:“这修炼中若是受到外界所扰,真气出了岔子,真的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吗?” “莫要以为修行乃是容易之事,若非如此,又哪来闭关修炼一说。”冰心冷笑回道。 “若是她习得‘逍遥游’,也不需服这‘漱濯丹’,调息数日便可痊愈。” “只是她一个外门弟子,未曾有资格学习‘逍遥游’,如今所习‘冰诀’乃是天山冰老一脉所传,在未修成之前,是无法获得‘逍遥游’这样的绝顶心法的。” 声音由上至下,从楼上缓缓传来。 “那你教我‘逍遥游’,岂不是坏了天山的规矩?” 叶爽闻言,目光灼灼的望向声音传来之处,心中突然有点感动。 “‘逍遥游’心法为天山不传之密,习得之人不多,只有入了内门的弟子方可习得,其他长老座下或多或少都有一两人习得此心法,我这药堂只我一人,现在多了你一个,岂非是我药堂首徒,自然也可算是内门弟子之一,我教授于你,也不为过。” 冰心一声冷“哼”过后,又接道:“我传于自己门下,谁还敢说我不成?” 叶爽一甩衣袖,“嘿嘿”笑道:“原来如此,但我却是承你之情了。” 若他此时站在冰心面前,定会看到盘坐地上的冰心在听了他这句话之后,身躯陡然一震,目光中闪过迷茫之色,继而起身向前两步,隔着扶梯由上而下,凝视着他的身影,心中嘭嘭狂跳,呼吸紊乱,清冷的面上隐隐夹杂着一丝说不出地欢悦。 她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还不快去,把药送了便回去继续修炼,仔细过两日我去检查,若无长进我便罚你。”深吸一口气后,冰心转身隐入黑暗,并温言叮咛道。 叶爽笑应了一声,拿着‘漱濯丹’出了露微坊。 他走到药堂入户大门处,面对蓝衣少年摊开手掌,只见他手掌内放着三粒墨色药丸。 “这是给你的……”叶爽睁着大眼睛看着蓝衣少年,把冰心所说转诉于他。 却不知那蓝衣少年自叶爽一袭红袍从露微坊行出,渐行渐近,得见真容,更惊于其容貌,竟自呆住,一时看得痴了,竟忘了伸手接过药丸。 叶爽见对方久久不接自己递过去的丹药,只定定的望住自己,心中恼于对方的失态,便一把抓起对方的手,把药塞进对方掌中,便头也不回的向药堂主殿走去。 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这地 方怎的也没有个大门,白做了个空架子,却不做两扇门,否则把门关了,清静。” 蓝衣少年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叶爽小声言语,不由一阵窘迫。 再看那叶爽飘逸而去的身影,更是自惭形秽,忙手握丹药,抱拳躬身不住道谢。 直至眼前那道红色身影没入药堂主殿,心中没由来的一阵失落,这才转身离去。 叶爽进入殿内,径自走到一个连珠对鸟纹绫锦包成的蒲团处坐下,从袖内掏出《灵枢九卷》继续研读起来。 自此,他看书累了,便去楼上泉滴沙房内修炼‘逍遥游’,到灵气满时又到楼下看书,如此循环反复,无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进展神速。 再说那蓝衣少年离了药堂,快步走到离药堂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这宅子占地不大,以种植的翠竹为栏,小巧的一个院子里立着一栋两层的竹制小楼。 “师姐,我回来了。” 蓝衣少年兴冲冲的越过翠竹,举止神态与之在药堂外完全是判若两人。 只见竹楼内急急行出一个身着红色丝袍的俏丽的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长带随行而飘。 她手持一把绿竹为骨,薄纱为面,面上花团锦簇的一把团扇,扇面上的那花团随其柔荑行动而悠悠微颤,似有绚光闪烁,想来不是凡物。 “郭玉波,如何?真如你哥哥所说?”红衣女子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的对着蓝衣少年问道。 “师姐,我哥说的还是偏了,到底不如自己亲眼所见。”郭玉波上前递过药。 这红衣女子原来便是他先前口中提到的参香子长老座下外门弟子郑淑梅,此时的她竟未有一丝郭玉波所言的真气出岔的模样。 “哦”了一声,郑淑梅喜嗞嗞地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小心翼翼的将‘漱濯丹’装了进去,收入袖内。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有冰心长老和纪师姐长得好看吗?”她又望向郭玉波,口中不住问道。 “不是我说僭越的话,他的容貌真是我生平仅见第一人,不仅长得好看,那风采更是难以形容得很。”郭玉波连忙说道。 “当日你哥哥也是如此说,我原是不信,所以才借了大长老与冰心长老斗法所引起的冰石乱砸之祸,假称受伤,让你以此为由,却往冰心长老处讨药,顺便窥探一二,不想连你也如此说。”郑淑梅张口结舌,半晌才哑然道。 “女人长得好看未必就好,男人长得好看,更是祸非福,我们天山已经有了两 朵雪莲花,现在又来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 郑淑梅突然用团扇遮掩嘴,轻笑道:“我倒是忘了他还是个孩子……” 接着又抬眼望着药堂方向:“说来也奇怪,冰心长老的药堂从不收弟子,这次也不知怎么回事,为了个漂亮的童子,竟然与大长老起了冲突,药堂弟子——这个位子也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以后可是好玩了。” 说着,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郭玉波顺着她的目光,看着药堂处,笑道:“管她怎的,横坚与我们无关,只是其他师兄师姐处,未必人人能如我们这般想法。” “喔?是吗?” 郑淑梅气神少定,凝望着他,神色古怪,似笑非笑。 “我看那叶爽年纪不大,初见时虽有些不好接近,但他是药堂现在唯一的弟子,那不如我们与他多走动,日后也可有些益处。”郭玉波却是微微一笑说道。 “难为你有此念想,这自然是好的,你去吧,我这里也不用你时时候着。”郑淑梅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如一蓬飘渺轻柔的红云,已然入了竹楼。 郭玉波也不说话,只抱拳退下不提。 第八十八章 《衣钵》 第八十八章衣钵 露微坊内,冰心为了早日寻得‘七毒大日烈焰’的破解之法,已不大出来走动。 她约莫十天半月才到药堂主殿内查看一次。 又对叶爽甚为严厉,不仅监督及教导其练功,更是从最基础的辨别草药开始教授,为其日后学医炼丹打下基础。 药堂主殿后便是天山的药田所在,为了方便叶爽了解药性,冰心特准许他可随意进出药田。 要知道这药田乃是药堂根本所在,更是天山重地,平日里即便是药堂主殿,天山一众弟子也不是随意可进出的,更何况这堂后的药田。 药田内阡陌纵横,横平竖直,井然有序,叶爽随冰心初次穿过药堂主殿,由后门而出,一眼望去,山间线条清晰,整齐划一,颇为震撼。 “此乃我药堂所种的药田,除却日常一些药材,还种有许多稀世灵药,由尊者守护及养护,只在我炼药时,才会令一些弟子进来帮忙采药,其它时间里,只有我和尊者能随意进出。”冰心缓步前行,口中缓缓说道。 “你别看药田虽在此地,但进入药田之路只有药堂后门这一个出入口,整个药田设有法阵结界,天山最强的法阵不在山门之外,而在此地。” 天光明媚,照耀在她一身白衣上,山风过处,衣袂猎猎,绿发飘摇,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跟在身后的叶爽轻道:“尊者不常出现,但却不要以为它不在,便可随意胡来。” “它守护药田多年,视为己出,爱惜如命,以前有些弟子自以为有机会进入这里,便起了邪念,偷采了些去,欲将之占为己有,必会被尊者发现,那可就不是交由律堂审判或是由刑堂处刑这么简单了。” “你对我说这些干嘛呀!”叶爽一阵鸡皮顿起。 “我又不会偷药……” 他心中突一动,又笑道:“再说,这里如此多草药,我也不认识呀,若是采到那有毒之物,岂不有害?” “我这是提醒你,尊者自天山创立之时就在了,你若在它跟前行差就错半步,不说我,便是二老也护不住你。” 冰心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叶爽那张俊脸,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指着身边的药田道:“你今日就从这里开始,每日需辨认一百种草药,从生长到成熟,如何养植,如何采摘,如何入药等等,都需明了。” 说罢,衣袖突然翻飞而起,手指连弹,劲力轰然破舞,惊涛四涌,数点星光射向叶爽面门。 叶爽下意识的翻身飞转,闪身退 开数丈,红袖当风,意欲奋力卷挡,哪知星光径自早射入脑中。 他只觉脑中突然间多了些东西,还未详细查看,又听冰心说道:“这是主殿内另外七个架子的解封法咒,你即要在此辨识药材,第一个架子上的书籍所记载的知识自然不够,自今日起,主殿内的所有密藏你皆可查看。” 说完也不理他,翩然翻身飞起,白衣如云流舞,已然远去。 叶爽只得撇嘴小声嘟囔道:“就不能好好的教吗?每次都突然出手,倒是吓我一跳。” “尊者处我已禀明,你可放心自由进出药田,它不会拦你。”远处传来冰心的声音。 “他长什么模样呀?要是碰上了,我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叶爽高声叫道。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片风声。 叶爽无奈,只得四下张望,仔细找寻,看那尊者到底藏身何处。 只是一无所获,不由自嘲一句:这尊者想来是见我年幼,懒得见我。 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身旁一株约有尺高,通体红艳,飘着异香的草药来。 “每日一百种草药,真当我是状元不成……” 他看来看去,硬是不知这株红色药草来历?嘴上虽不满,但却起了争强好胜之心,掏出从架子上取来的一本《草本集》,仔细翻阅对照起来。 当山间鸟鸣起,春花逝去,夏日已至,叶爽不知不觉已到了天山三个月了。 他在冰心的指导下,几乎已熟知药田内所有药草。 只是其间,从未见到过冰心口中所提到的尊者。 此时的药堂内除了他二人,自是再无第三人。 而从那日郭玉波来为郑淑梅求药过后,这郭玉波便不时的来访,声称是郑淑梅服用了药,身体已然大好,只是行动还有所不便,所以便派自己带了些礼物来拜谢。 冰心何等身份,哪里看得上这些,又怎会要他们的谢,更是连面都不露,着叶爽打发了。 郭玉波倒也不在意,反而又接连来了几次,都是叶爽与之说话。 叶爽自到了这天山,身边着实没有一个可说话之人,冰心更是把自己关在露微坊内不出。 他每日除了练功,便是在殿内看书,或至药田辨草,只在郭玉波来时,方出来说上几句。 刚开始,郭玉波还震惊于叶爽的惊世容颜,不敢太过与叶爽接触,但是凭借着几次往来,与之打了交道,再加上他也是一位少年郎,正值志学之年,与叶爽这等未满十岁的小童 也还有些悌己话可谈,一来二往,渐渐地便熟络起来。 只他心中却是知道药堂重地,不是他一个外门弟子的侍从可以随意往来的,所以每次也只在门外,待上一盏茶的时间,与叶爽闲聊片刻,便自离去。 最后还是叶爽实在看不过去,便与冰心讨了个巧,说是当日里冰心给自己送来的那份香焖羊肉腩很是不错,且自己也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而老吃‘辟谷丸’也不是个事,没一点儿味道,况自己又不便外出,何不托郭玉波闲时下山,到那镇内采买,就当是谢礼。 冰心自己正为解药之事烦燥,哪有心思理他们这些,胡乱便应了。 就这样,郭玉波竟可随叶爽进入药堂主殿,冰心睁一眼闭一眼,由他们去。 如此,叶爽渐把郭玉波当成了在天山除冰心以外的第一可信之友。 闲时,二人聊天,叶爽这才知晓郭玉波幼时便与其兄一同上山,其兄已如郑淑梅一般,成为天山外门弟子,只他因姿质问题,只得到郑淑梅处做了一名待从。 他又从郭玉波处打听到天山种种,而郭玉波也知晓了叶爽进入药堂之事,虽是与大长老有所关联,但心中也却是无限羡慕。 “以前这药堂只有冰心长老一人长住,不知多少弟子想拜入其门下,也不见有能入长老法眼的,彼时我就在想,长老到底是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弟子,方可入其门下,如今见着了你,才知非是长老眼界高,而是我等着实不堪入其目。”郭玉波长叹。 叶爽闻言脸上一阵烧烫,虽知已用‘朝露流云’幻化容貌,不想还是太过惊人,只得后悔当日不曾完全隐去真实容貌,虽只余留原貌十之五六,却也已震摄常人。 如今即用了这副面容展现人前,也只得暂时如此,暗道日后离开天山,再行施法幻化面容。 “对了,你上次说这药堂除了冰心,再无他人,很多弟子都想要拜入冰心门下,但她却从未有收徒之意,这是为何?” 叶爽假意对郭玉波的赞美之言听若罔闻,拿话引开。 说到这里,郭玉波兴趣高了起来:“要说这药堂,可是我们天山所有弟子最向往的地方了,即便是贵为其他五位长老,也要按份例每月来此领取所需。” “就拿‘百花玉颜丹’来说,这可是冰心长老最为得意的丹药,长老们每人每月可领取两粒,内门弟子每人每半年也能领取到一粒,外门弟子则是无缘此丹,除非对本门有巨大贡献者,才能得赐一粒。” “其他的诸如‘漱濯 丹’‘引气丹’‘生肌散’‘聚气丹’‘安神丸’‘沉香归元散’……等等,皆按各人品级高低,各有份例。” “但药堂内只有冰心长老一人,所产出的丹药数量有限,却又比外面卖的要好上许多,所以一众弟子都想拜入她的门下,学其之道,便可自行练药,自给自足,岂不比外面买的强?” 叶爽闻言瞋目结舌:“你们天山这么多人,若是每月所需都来药堂这里领取,那岂不是从早到晚炼个不停也难已满足?” 郭玉波笑道:“你现已是拜在冰心长老门下,难道不是天山弟子?还你们我们的,小心被长老听到罚你。” 二人打趣一二,郭玉波又道:“冰心长老炼药手法高绝,经她之手炼制的丹药比之外面的丹师,无论是出品还是品阶,都要好上许多,但即便如此,也只勉强够提供山中弟子每月所需。” “而弟子们若是不够用的,有能力者,便自己炼药,不会炼的,便只能到山下的镇内购买。” “那她为何还不收些弟子为其分担?”叶爽一脸不解。 郭玉波嘿然叹道:“练药一途,哪里能够是人人都有机会学得的,纵有机会,也没那姿质,当日曾听说有不少弟子家中花费许多,只求长老能慧目下垂,但长老却是一个也看不上,直言天山一众弟子竟无一人可传她衣钵。” 说罢,只看着叶爽叹道:“你如今已入得她门下,必是天姿绝顶之流,日后自然是将继承她的衣钵。” “喔,原来如此。” 叶爽这才明白:“那不如这样,你得空来陪我说话解闷,平日里又常替我送些吃的来,这采买所用银钱,想来都是你自己出,我是身无分文,竟无以为报,即是这么多人都想学这药堂里的东西,那我便教你一些药理,做为回礼如何?” “这可使不得……” 郭玉波闻言大惊:“药堂密藏不是我这样身份的人能学的,若被长老得知,你私下教授于我,你我二人轻则被废,重则将被丢下天池,烟消云散。” “这竟不劳你费心,我去找冰心,你在这里坐着候我。” 叶爽大大咧咧的笑道,转身而去。 不多时,他带着满脸地笑意快步跑回,兴奋的拉住郭玉波的手:“冰心同意了,只是让我传你药堂的一些药理,说是天山弟子大多都会,传你也不为过。” 郭玉波闻言大喜,忙要下拜称谢,叶爽哪里受他的跪拜,忙将其一把拉起。 他如今已修炼至橙叶级境,郭玉波哪里抵 得住他这一拉,径自被拉起身来。 二人相视一笑,感情更深。 自此,叶爽日间除了看书、炼功、辨药,便是在郭玉波来药堂送饭时与之交谈半个时辰,顺便教他些药理,这三个月倒也过得很是充实。 这日,露微坊内传去怒叱并伴有摔东西的声音。 原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冰心不说找不到这七种毒的出处,更不要说破解之道了。 更因久久不能找到破解之法,她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再不能恢复昔日容颜,再好的涵养气度,也禁不住气极攻心,喉咙口一热,喷出一蓬血雨。 叶爽忙从药堂内一步奔出,直接冲入露微坊内。 “你现在怎么样?” 抬眼便见冰心半跪在地,半边脸上容颜娇艳,另外半边脸上却是腐骨一片,狰狞可怖,不由得一瞬之间瞪大眼睛。 第八十九章 《隐客》 第八十九章隐客 冰心身躯一震,脸色铁青难看,又是尴尬又是愤怒,还掺杂着些许难堪羞愧,衣袖翻飞,白纱已然遮面,同时将身子隐入黑暗:“你别过来……” 叶爽自是没料到霍敏所下之毒竟如此凶恶,面纱之下,腐骨之怖,与当日在氤倥荒原所遇之时仿若两人。 他一时间惊讶歉疚,嘴里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快出去……” …… 黑暗之中,冰心的声音有些嘶声竭底。 叶爽见她如此,安慰的话亦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悻悻的退了出来。 “吽——” 突然药堂主殿内传来一声怒嚎吼叫,不似人类所发,如惊雷滚滚,声震悠远,不绝于耳。 “何方宵小,胆敢擅闯我药堂……” 话音未落,暗处白影晃动,叶爽眼前一花,冰心已闪身从他身侧掠过,飞出露微坊,投身主殿内。 叶爽忙跟过去,未到殿门处,耳听冰心厉声喝道:“哪里走……” 一阵阴风吹来,冷雾离散,叶爽不禁打了个寒噤,便见眼前红影扑闪,从殿内飞出,又有一道白影在后追来。 一股烈猛无匹的寒劲从白影身上扩散开来,凌乱狂肆,叶爽身不由己地被震得后退数步,气息翻涌间,几乎仰身跌倒。 他心中一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先前飞出的红影也不接招,更是头也不回,借着那股劲力轻飘飘的飞向天际。 “你不是我天山中人,你倒底是谁?”白影中发出冰心的怒叱。 叶爽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有人闯入药堂主殿,何人如此大胆?”登时一阵迷惘。 红影在空中突的炸开,化成袅袅红烟,流转旋舞,飘然散于空中。 “你当药堂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哧哧”之声接连响起,后面追出的白影中飞射出道道红丝,卷向红烟。 叶爽一看便知那是冰心的‘南海人面血蛛丝’,红丝气势凌厉,如杆杆红枪,锋芒直指红烟,但烟丝卷舞,红烟散尽,红丝无物可卷,径自落下。 冷哼声传来,白影落地,现出冰心身形。 她纤指连弹,红丝反向缭绕旋转,暴冲而归,没入宽袖之中不见,白纱之上,双目寒芒暴涨,冷笑道:“跑得倒还真快。” 她心情正自不好,‘七毒大日烈焰’解药还没找到,已是抑郁不乐,如今更是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偷入药堂,并还成功遁走,不由心中大怒,只外表却不露声色,依旧冷如冰霜。 叶爽忙跟上前问道:“她是何人?” 冰心也不理他,条然转身疾飞入主殿之内,叶爽自讨没趣,做了个鬼脸,亦跟了进去。 殿内一如往常,冰鼎下青焰烈烈,照得殿内亮如白昼,冰心快步游走于八个重柜之间,叶爽轻轻走近,正欲开口询问。 “吽……” 那吼叫又再响起,声波荡处,叶爽脑中嗡然震响,视线如雾笼纱掩,身形摇曳不定。 冰心心念一动,蓦地宽袖猎猎,碧发飘舞,已至叶爽身侧,手指一弹,一个光罩由上而下,把叶爽包在其中。 光罩内吼声被隔绝大半,叶爽这才渐渐恢复过来。 冰心待得吼叫渐隐,这才朗声说道:“尊者息怒,但请放心,我一定找到这个擅闯药堂之人。” 说罢,她双眸闪起两点金光,挥手之间,包裹住叶爽的光罩陡然扭曲,“啵——”地一声,便自散去。 “这横竖与你无关,不要多问。”冰心凝望着他说道。 叶爽从光罩内出来,忙四下打量,欲寻声音发出之所在。 “你不是说这里有法阵守护吗?怎么还有人能闯得进来?” 叶爽心中又是惊怒,又是骇异,不知那人究竟是谁?他犹豫了一下,无法判断,于是试探问道。 只听得衣袂翻飞之声传来,叹风先生已然从门外走进:“适才听到尊者之怒吼,竟不知何事?” “哼,不速之客,堂内架上禁咒仍在,药田入口又有尊者亲自守护,无论对方想要进来做什么?他这一趟是无功而返。”冰心不理叶爽之问,只转身向着叹风先生说道。 “只是不知究竟是谁?天山一众弟子谁有这个胆量?”她说出心中疑惑。 “那就查,细细的查。” 又见几人鱼贯而入,竟是怒目仙翁、参香子、鸣钟客三人联袂而来。 叶爽见是怒目仙翁,他先前吃了亏,一时竟往冰心身后躲去,又在她袖上轻轻拉了拉。 冰心见他如此,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双臂自然抬起,把衣袖撑开。 她身形虽是娇小赢弱,但宽大的白袍穿在身上,双臂向外,却也能完全挡住一个八岁孩童小小的身子。 “天山弟子谁不知道药堂内设有禁咒,寻 常弟子没有号令,不得入内,这来人若不是寻常弟子,那就是各位的亲传内门弟子了。”叹风先生闻言忍不住冷笑,只眼角微瞄怒目仙翁,有说不出的厌憎。 言语之中,似有所指。 “你这是何意?” 怒目仙翁闻言大怒,眼中光芒绽放,凝神瞪向叹风先生。 叹风先生亦是不惧,冷目对视,二人一时剑拔弩张。 正僵持不下,参香子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二位年纪也不小了,何苦还如那孩童一般,也不怕惹人笑话。” 鸣钟客亦是从旁“哈哈”笑道:“正是呢,我们几个号称天山六仙,我可不想和你们一样被人说是天山六个老顽童呢!” 叹风先生脸色微微一松,但语气依旧不善:“到底谁在弄鬼我自是不知,那就依大长老之言,细细的查吧!” 怒目仙翁闻言勃然变色,怒意更盛。 冰心目光飘乎不定,心中一动,开口说道:“不是大长老。” 众人闻言一怔,就连怒目仙翁都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但此时他的神色却是缓和下来,只嘿然道:“即知不是我,那就是已然知晓是谁了,别故弄玄虚,说出来,老夫去拿下就是。” 冰心扫了他一眼,凝神聚气,袖中十指兰花绽放,一股劲力轰然飞出,周身衣物轻扬,绚光飞舞,“呼”地一声,在堂内刮起一阵旋风。 众人轰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出手。 怒目仙翁更是大吃一惊,正要祭出‘观云鼎’防身。 却见一座重柜的角落里,卷飞起一片花瓣。 “这是……” 冰心伸出手来,劲风带着花瓣,涡流旋转的飘到她手心。 怒目仙翁这才突然醒悟:“是了,这片花瓣便是来人留下的线索。” 心中大喜,又蓦然一凛:“如此看来,倒真是洗清了自己的冤屈,但事情却更加扑朔迷离了。” 鸣钟客看着冰心手中的那一片花瓣:“芍药?” “正是。” 冰心手中那片红色花瓣,明艳似火。 众人皆望着花瓣半晌无言,重重疑虑瞬息涌来,心情渐转沉重。 许久后,怒目仙翁才道:“来人应该是个女子。” 他怒意渐渐褪去,也不理众人,目露精光,注视着冰心。 “我看未必,天底下并非只有女子爱花。”叹风先生按耐不住,在一旁耸眉冷嘲道。 “ 爱花之人虽非只有女子,但有多少男儿出门带花?”怒目仙翁却是嘿嘿笑着反问。 叹风先生露出不屑的神色:“少并非没有,即然有,那又如何知道今日来人不是带花出门之男子?” 怒目仙翁霍然变色,便要开口驳斥。 “好了,你们别吵了。” 冰心目光由叹风先生面上扫过,停留在怒目仙翁脸上。 她心头一阵厌恶,只在心中冷笑:“臭男人,自以为是。” 口中却是淡淡说道:“这芍药来得蹊跷,我估摸着来人被尊者吼声的音波所震伤,心神迷乱之下,才会在离去时留下这点线索,否则以他离去时的身法,怎可能留下破绽。” 鸣钟客心中一动,细细思量一番,油然摇头叹道:“此人能越过山门,直达药堂,想来必是我天山弟子,方能如此轻巧的进得这里。” “我等门下虽有爱花之人,但这芍药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少弟子院内都有种植,这如何查起?” 叹风先生一皱眉头,目光所至,看向众人。 怒目仙翁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欲要开口。 参香子担心又起纷争,忙抢先说道:“冰心师妹神目如电,想来所猜不假,若来人真被尊者吼声震伤,那却也是一个线索,我们只需招集各自门人,细细查看,若有那受了伤的,一查便知。” 鸣钟客却是摇摇头,思绪飞转,长叹一声,终究没有开口。 “来人不是天山弟子。”冰心再忍不住。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变,相互对望之后,各自皱眉苦想。 “师妹,你和那人交过手,对方身手如何?可曾发现什么?”叹风先生眉头紧锁,一眼望向冰心。 冰心把适才所发生的事在脑中快速的过了一遍,这才淡淡说道:“我与之交手,对方并未还手,使出绝顶身法遁入空中,可见她身怀有一门绝顶身法遁术,可助其在绝境之中藏匿身形而脱身,有此身法者绝不是庸者。” 叶爽藏身冰心身后,生起莫名寒意,突而却又变得说不出的兴奋,热血沸腾起来。 本以为药堂十分安全,自己大可安心在此,却不想竟有人可神鬼不知的入内,自己倘若碰上,安有命在? 然而突然转变心态,变得兴奋,却是眼前的大长老将要与众人一起搜寻此人,哪还有心思来为难自己,便又开心起来。 怒目仙翁眼中陡然亮起寒芒,冷冷地暴射在冰心的脸上:“对方身法有何特别之处?” 冰心美目凝视着他,深如幽潭,声音平和:“我观天山功法之中,并无此等身法遁术,此人能够身在空中,化为红烟散去,变化诡异,不似名门正派之功。” 众人闻言耸然动容,只参香子叹道:“难怪,我说山下不仅有弟子守护,山门处更是设有法阵,平日里虽无外敌入侵,法阵威力纵未全开,一般宵小,也绝难闯过。” “对方即能一路不惊,直通药堂,依我之见,除了天山弟子外,哪还有活人能如此这般容易?” “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儿戏,望几位师兄弟及师妹能放下彼此成见,共同商议才是。” 鸣钟客首先将目光投向怒目仙翁,又望向叹风先生,最后停在冰心脸上。 众人一时无语,堂内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叹风先生这才昂然说道:“师兄说的是,二老外出未归,偏巧玉师姐也不在,此时绝不能让天山出事。” “能入天山,又能避开山门,若不是我天山弟子,那就不可能是人,但若不是人,那就只能是异类,或妖、或鬼、或精怪。” 怒目仙翁瞪了眼叹风先生,似乎已然同意鸣钟客所言,只是嘴上依旧冷哼,不肯示弱。 他眼睛转看向在场的诸人,语气变得轻挑起来:“我们都是死人呀,竟让人在眼皮子底兴风作浪。” 叹风先生神色不变,冷笑道:“不,你们都忘了还有阴尸,月前传出尸国破开冥土地狱法界现世,冥界守护大神花开彼岸大为震怒,西方十二圣中的三圣已然派出佛国僧兵入世,在各处缉拿尸国余孽。” 第九十章 《派争》 第九十章派争 叹风先生一言出口,满堂愕然,竟连冰心也美目瞪圆,心中翻起波澜。 怒目仙翁浓眉一竖,刚要反驳,参香子已然抢先朗声说道:“你是说,尸国余孽到了我北地不成?” 鸣钟客更是一阵迷惑,口中疑道:“叹风师弟,听闻尸国乃是自西土圣山之中破印而出,重返人间,可是从西土到北地,中间还需横跨整个中州,尸妖想要到我北地,可不是这等容易的。” 怒目仙翁更是冷笑:“若真是尸国余孽到了我北地,想来那南域和东疆,并中州等地早已同样出现这些尸妖的身影,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昭告天下呢?” 叹风先生心中冷哼:朽木不可雕!你们实是在天山上待太久了,猪油蒙了心,亦如井底之蛙。 他面色阴沉,目光扫过眼前几人,徐徐说道:“尸国自伽利陀、密那刹、因彼罗达婆三位圣僧所居的三处净土圣山中破印而出,直至离去,以三圣之法力,从小须弥境赶回,也不过倾刻间,竟无法阻拦,而这三处净土圣山周围十万里地全数化为冥土死国。” 众人闻言大惊,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心中惊怒:若三圣真的全力施为,竟也不及尸妖的速度,莫非今日来者真是尸国余孽。 叹风先生目中精光大露,继续说道:“以尸国魔法之高深,瞬间便能行出十万里,况且尸国余孽擅长伪装,若大展幻术,以人之形态融入世间,再借用各地的交通传送等器物阵法,想来从西土到我北地,并非难事。” 参香子心中苦笑:“是了,以尸国余孽之能,经过这许多日子,亦有可能早已散入大陆各处。” 此时经由叹风先生提起,众人这才算到,不由心中大寒,倏然一沉。 “我这也只是猜测,做不得数,但若真是尸国余孽,我们天山当向鼓雷天宫、大昭和寺、赤焰城等北地各处发出警示才是。”叹风先生思绪飞转,有了主意。 面对尸国这等庞然大物,必是得联合北地一众势力,抱团相抵,方为上策。 不想众人却是愕然看着他,原来各人心中自有打算,只冰心木无表情,谁也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怒目仙翁突的瞪眼“哼”道:“且慢,此事不妥,不说这只是你的猜测,即便真是尸国余孽,可我等为何要向他们发出警示?尸妖即能出现在我天山,想来也一样能出现在了鼓雷天宫、大昭和寺、赤焰城等地,为何不见他们发来警示?” 叹风先生闻言脸色微变,正要开口。 “鼓雷天宫称雄北地多年,还用得着我们去向他们警示吗?”参香子亦是附合说道。 鸣钟客望向叹风先生,亦是上前徐徐说道:“大长老与参香子师兄说的是,鼓雷天宫内有雷池,乃天下邪祟的克星,而大昭和寺为北地佛门圣地,功法天然便克制妖尸,哪用得着我们担心……” “而赤焰城与我们天山,一火一冰,也不似表面上那等交好,向他们发出警示,我料想我等还未有如此大的胸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躲在冰心身后的叶爽没想到本是需要找寻出那偷入天山药堂之人,但此时他们自己人先争了起来,只隐约又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等简单。 “你们……” 叹风先生亦是未想到三人在此时竟是沆瀣一气,直气得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尸国余孽乃天下共敌,你们怎可把此事做为克敌制胜的法宝?” 在场众人除了叶爽,哪个不是修行多年的人物,心思比那凡人多生一窍。 “叹风师弟,其它门派可未必如你一样所想。”参香子看着咬牙切齿的叹同先生,大声叫道。 “此话怎讲?” 叹风先生满腹怒火,却不得发作。 怒目仙翁一挥手,身体如山岳一样屹立:“门派之争,天经地议。” 不等其他人说话,他又冷笑道:“你当鼓雷天宫‘惊雷奋兮震万里,威陵宇宙兮动四海’的说法是他们自己封的?若尸国余孽真的已深入北地,恐怕早已被惊雷十二将所发现。” “不错,鼓雷天宫向来自许北地翘楚,宫内惊雷十二将也一直扮演着北地保护神的角色,雷霆之术更是一切邪祟的克星,若是碰上尸妖,怎可能不大战一场,如有大战,北地各处又怎能不知?”鸣钟客接着神色肃穆地说道。 “正因如此,老夫才认为大可不必去向他们发出警示。”怒目仙翁见鸣钟客与自己所想一致,不由与之对望,点头含笑。 鸣钟客亦是笑着向他点了点头,便又转望向叹风先生,淡然说道:“适才我说以惊雷十二将之能,若妖尸真入了我北地,他们怎可能没有发现?即是发现,却未曾向我等发出警示,你道这是为何?” 叹风先生凝神倾听后,双目紧盯着他,缓缓问道:“你说为何?” “传说鼓雷天宫宫主烨世修为已破四叶草紫极境,早已踏上仙路,成就五叶草境,手中又有圣兵法器‘雷霆万均’,宫内永驻有雷池,以此实力在这北地已无敌手。”鸣钟客咳嗽一声,这才细细 说道。 叶爽听他说的这些,自己在草原上已听哈吾勒与夕尘伊弥说过,只是没有此时如此详细,不由竖耳聆听。 “而大昭和寺的孤星神尼,实力不下于六离禅院的院首虚月流,而那虚月流更被称为佛门西方十二圣之下第一人,以他们的实力,当可保鼓雷天宫和大昭和寺不被尸国入侵。” 听他说到此处,叹风先生对此已了然于胸,但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尸国已然降世,必然为祸人间,偏自己身边这些人却是私心做遂,还在想着借此为派别之争而谋算。 他心中不免悲戚,蓦地又是一阵苦涩。 参香子与鸣钟客对望一眼,淡淡说道:“除去这两地,我天山与赤焰城等各派实力虽也有高低之别,但却都并不如鼓雷天宫和大昭和寺,若不早做打算,恐会有大祸。” “不是尸国的人。” 突然间,一个小小的声音传出。 参香子、鸣钟客及怒目仙翁登时耸然变色,互望一眼,怒目仙翁径直怒喝道:“谁在说话?” 叶爽这个时候忍不住说道:“我说不是尸国的人。”便自冰心身后走出。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他,而他却也不惧。 参香子与鸣钟客是第一次见到叶爽,只觉眼前一亮:这小童好个整齐的模样。 “好小子,是你?” 怒目仙翁口中冷哼一声,一双眸子凶光逼现,利刃一般的目光扫过叶爽,只把他盯的心里一寒:“这死老头子,这么凶,不过以为我会怕么,哼!”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怒目仙翁身形如电,瞬间踏空急掠,大手已朝着叶爽抓去。 “这里是药堂,还轮不到大长老在我这里耍威风。”冰心周身寒光大闪,森寒劲气如电向怒目仙翁劈去。 “二位且慢动手。” 话音甫落,“嗖嗖”连声,参香子手中突现一个灰色布袋,蓦然张开。 “呼啦啦——”地从布袋内刮出一阵狂风,风内星星点点,绮光如千丝万缕,倏地形成一股螺旋绚光,龙卷风似的朝怒目仙翁与冰心之间怒啸飞卷。 二人知他这布袋的威力,立知不妙,怒目仙翁真气迸爆,蓦地闪过冰心的寒气,避开绚光狂风,抽身后退。 冰心亦是一把抓起叶爽,一跃而起,白衣凌空飞舞,全力闪避。 参香子眼见二人收手,这才一拉布袋,狂风“呼呼”怒舞,呼啸着返卷入袋。 这风却是奇怪 ,在这屋内,直如河水径直流过河道,绝不浸出河道一丝一缕,是以殿内除怒目仙翁与冰心之间,竟是连冰鼎下的蓝色火焰与那壁上冰晶所制油灯上的灯火也未被风吹动一丝。 叶爽暗暗心惊,目光瞥向参香子手中的这口风袋,甚是羡慕。 他幼时曾经听说,天上有神仙,司掌风雨雷电之职,想来那掌风之神,也必是有一样如参香子这口风袋似的法宝了。 “参香子——” 几人先后落地,怒目仙翁眼中凶光一闪,朝着参香子怒吼道:“你这是何意?” “大长老息怒。” 参香子把那布袋系于腰间,又见叹风先生也是面露怒意,急急说道:“我等身为天山六仙,岂有自家里先闹起来的理儿,切不可为小事而翻脸,这位小童即是冰心师妹身边的人,大长老就此揭过如何?” 怒目仙翁望向叶爽,森然笑道:“这小子倒是好福气,一个二个都抢着为他出头。” 其实参香子等人在进殿时早已感知冰心身后藏有一人,只不明说。 此时他与鸣钟客只在心中各自暗暗猜测,此人便是当日引起大长老与冰心之争的人。 鸣钟客瞧了一眼冰心身旁边的叶爽,似乎颇为惊异,微微低“咦”声,笑着出言询问:“你是何人?” “他就是叶爽。” 叹风先生一皱眉头,为其言明。 “喔——” 参香子与鸣钟客看着眼前这个粉妆玉琢的小童,心中暗道,如此灵秀可爱的孩童,难怪大长老与冰心会为其大打出手,即便是自己,也忍不住想要收为徒弟。 怒目仙翁却是眼神如电,直视在叶爽脸上:“嘿嘿,臭小子,你怎知不是尸国余孽?你能有多大的见识?竟敢下此结论!” “因为我在留仙城见过,她不是这样子的。” 叶爽见怒目仙翁一张黑脸,不怒自威的盯着自己,心中一直记着他把自己装进‘寒晶球’内不得而出,自然也不给对方好脸色。 “留仙城?上古仙人禁妖之地,谢氼修行之所在?” 怒目仙翁不屑的哼道:“有意思,你何德何能,竟去过留仙城?” “你这老头,为什么老是看我不顺眼?哼——”叶爽心中着实不高兴,自己怎么就不能去过留仙城?越看眼前这老头着实越是可恶得很。 “你这忒混账的顽童,竟敢和老夫这样说话?”怒目仙翁微微一怔,想不到叶爽竟敢如此大胆,正要暴起。 “哼,你如此待我,还要我说什么好话?好话呢,人人都会说,好事可不是人人都会做的。”叶爽向他做了个鬼脸,出言挖苦。 “说得好,”叹风先生在旁边大声赞道。 “你……” 怒目仙翁气得脸色更黑。 叶爽此时却是转过身子,对着叹风先生行了一礼:“要说尸国中人,先生也曾见过的。” 叹风先生深深看了叶爽一眼,细细回忆一二,一个念头仿佛春草萌芽,恍然大悟:“你说的可是枯骨夫人?” “正是。”叶爽点头称是。 “枯骨夫人?” 怒目仙翁、参香子、鸣钟客及冰心同时奇道。 “她是何人?”参香子上下打量叶爽,微笑着问道。 叶爽见开口问的这位黑衣胖子面目和气,不似怒目仙翁那等盛气凌人,适才又见他用一口风袋止住怒目仙翁与冰心之争,心中已当他是个好人,自然也不像对怒目仙翁那样失了礼数。 径自也向其行了一礼:“我亦不知,只知道春申君称她为枯骨夫人,说她便是尸国中人。” 第九十一章 《虚妄》 第九十一章虚妄 “春申君,你竟然还知晓春申君?”众人大惊失色。 怒目仙翁阴恻恻的怪笑道:“浑夕峰的春申君,得道多年,少有出山,他竟会出现在我北地的留仙城?” 鸣钟客亦眯起双眼,眸中光芒闪烁,思绪飞转,隐隐之中,只觉得其中另有奥妙,心中蓦地一动,不由上下打量叶爽:“你倒底是谁?为何会认识他们?你只细细说来,不可有半句谎言。” “只他们说起的时候,我恰好在旁,并不认识他们。”叶爽心虚,只低声悻悻说道。 其中细节,他并不想多言。 叹风先生剑眉一蹙,为其解围:“此事倒是真的,当日我在留仙城主府与叶爽首次相见,确曾见枯骨夫人抓走天南明镜湖的小张太子,春申君与城主府之人皆有追出。” “原来如此。” 怒目仙翁面色微变,只得开口:“好了,今日此事,静观其变吧,不管是否尸国余孽,老夫思量着他这次无功而返,定会再次前来,我们就在这里设下埋伏,等他自投罗网。” “尸国余孽之事,不可再对他人说起,此事事关重大,若一众门人弟子知晓,恐怕会起惊变。”他眼珠子转动,看向几人。 “很是,与其乱无头绪的找寻,不如以静制动。”鸣钟客与参香子点头附应。 叹风先生看向冰心,见她未有表示,也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哼,咱们天山的人多,以众盯寡,以大捕小,我就不信,还抓不住这个贼。” 众人皆点头称是,事已临了,便要告辞离去。 怒目仙翁转身之时,眼光扫过叶爽。 叶爽心中一震,眸子中惊骇、恐惧、愤怒交相参杂,突觉一阵晕厥,蓦地凝神聚气,真气流转,将那麻痹昏觉之意硬生生地给压下去,忙向冰心身后躲去。 冰心缓缓抬起头来,倏然凝望着怒目仙翁,双臂垂下的宽袖已然无风荡起,淡白色的冰寒之气徐徐扩张,如大雾般弥漫开来。 叶爽登时觉得清明舒爽,不安的感觉烟消云散。 “咻!”的一声淡淡裂帛似的声响,冰心袖中蓦地爬出条条红丝,‘南海人面血蛛丝’仿佛一朵巨大的红菊瞬间在迷雾中怒放。 叹风先生亦是脸色一变,径自挡在冰心身前,手中莹光白气流转,登时在掌中化为‘冰川天羽扇’。 怒目仙翁见状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拂袖而去。 鸣钟客与参香子见怒目仙翁竟以目光攻击 叶爽,冰心真气外放,‘南海人面血蛛丝’浮于空中,又有叹风先生挡在她身前,以为双方将要大打出手,皆在心中暗叫:“糟糕!” 但见怒目仙翁悠然离去,两人松了一口气,这才把提起的心放下。 冰心冷哼一声,对着身后的叶爽蹙眉低声道:“出来吧!” 叶爽探头从她身后往外看去,见怒目仙翁已然不在,这才笑嘻嘻的往外一跳。 也不理会众人,只大步走上前,对着门外做了个鬼脸,小嘴瞠道:“这老头真是太坏了,竟然偷袭我,若不是我躲得快,早着了他的道了,不过他倒是真历害,只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头脑发晕,以后我再不要见到他。” 冰心瞪了他一眼:“好在我出手,截断他借眼神发出的劲力,否则你还不知怎的?” 叶爽突然俯身作揖,笑道:“如此谢了,只是我看这老头真是个没有修养的人,但凡修养好的人,身上必定有两个特点,其一、不说假话;其二、宽容对人,他是一点儿也不沾边。” 鸣钟客等人见叶爽天真可爱,适才对上怒目仙翁竟是坦然自若,落落大方,不由暗自在心中泛起一丝爱护之意,倒像是家中长辈瞧见勇敢顽皮的孩子,满眼的欢喜。 但对于怒目仙翁竟在不知不觉中,对一个小孩子暗下杀手,心中却是鄙夷不已。 “这孩子我瞧着很好,冰心师妹,若是得闲,不防令其到我那处去走走,你素日里醉心炼药,想来没有时间教他,不如到我那,这孩子经我一调教,就出息了。”参香子看着叶爽,不住点头笑道。 突然他神情古怪,又“哧”笑一声,接道:“再说我那几个弟子生性太过古板,有这孩子在旁边,他们跟着也活动活动,省得他们修行修到脑子要坏掉了,而且跟着他们呀,这孩子也能学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的,大事小情也有个见识。” 冰心白了他一眼,淡然道:“竟不劳师兄挂记,他呀,在没学好炼药之前,哪都不能去,师兄的弟子,还是师兄自己管教吧!” 参香子见她不松口,心下失望,干笑两声,只得与鸣钟客一起上前告别。 突听到药堂外有“吱吱呀呀……”的细小声音传来。 鸣钟客脸色微变,已然冲了出去。 叶爽伸头向外看去,却见药堂外一个穿着红衣,只有四寸左右的小人儿骑着小马在那里围着鸣钟客打转,嘴里不停的发出“吱吱呀呀……”之声。 “庆忌?” “也不知他那处发生 了什么事?竟让庆忌专程跑来这里传话。”叹风先生疑道。 只见鸣钟客早已拔地而起,向外飞冲而去,那骑着小马的小人儿庆忌在后面死命的追赶。 参香子微微一惊:“他那宝贝弟子前些日子闭关静修‘冰魄寒光’第三重,听说已然出关,并一举突破一叶草青级境,是该高兴,只是瞧他急的那样子,想是出了什么差子?” “说起那纪佩娸倒是历害,你我等门下竟无一人可与之相较。”说起鸣钟客的弟子,叹风先生亦是赞道。 “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前往月下西楼?说不得也能帮上什么忙?也未可知。”参香子发出邀请。 叹风先生对这个天山后辈中的第一人也是相当欣赏,口中连称:“如此甚好”。 说罢,亦转身与冰心道别,二人一同离殿。 一时衣带飞舞,众人已然远去,殿内只余冰心与叶爽二人。 叶爽此时轻轻地从冰心身旁向前走了两步,向外望了望,已不见踪影,这才转身对着冰心小声说道:“真不是尸国余孽,我说的是真的。” 冰心用眼角瞥望了一眼叶爽,冷笑道:“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真不真,什么要紧的,他们这些臭男人心里还真巴不得来人就是尸国余孽,让这些妖尸杀上那些他们看不对眼的势力,即便不能灭了对方,能让对方损失惨重,实力大损,他们这才开心呢!” 她碧发飞扬,白衣似雪,转头凝神眺望门外远方,再也没有转过头来。 叶爽心中一动,豁然明了众人的用意。 心中暗道:“这些死老头子,最会做些损人利己之事,还偏偏在平时装得跟个神仙似的。” 嘴上不由嘿然道:“他们怎么这么坏?” “坏?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人前人后,人人都戴着许多不同的面具而活着。”冰心那水蓝色的双眸折射闪耀着宝石的光华,看不出悲喜。 “面具?” 叶爽瞪大了眼睛。 冰心缓缓道:“这天下谁人不是带着几副面具放在身上的?” “我……我没有……”叶爽心里“咯登”一响,自己脸上便是戴有‘朝露流云’。 “活在这红尘人世间,混在这修行之路上,少了一张面具,就是少了一份本事,这本事小的呢,就遭人凌辱,遭人白眼,而本事大的呢,以强凌弱,以大欺小……”冰心说着,突然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他一眼,原本平静清澈的眼眸,竟 莫名的失神。 突的又目光一闪,回归清明,秀眉轻蹙:“你还小,这道理你不懂。” 叶爽听她说得头头是道,虽不十分明了,但心里却是敬佩:难为她一介女子,竟对世间人情了解如此之深。 他挠了挠头,似自言自语:“谁说我不懂,虽不懂得十分,也有七八分,我从小便在世间那富贵人家中做奴仆,也曾见过那些有财有势之人于人前人后有不同面目,说起来倒真真是叫人恶心。” 冰心一对明眸似海,端详着叶爽:“有些事不是你现在这个年纪就能懂的,你即身在我药堂,有我在一日,便会保你一日,你操这些心做什么?趁早收了心,快些学习药理,我三日后便开始教你如何选品、采摘、保存、提炼、入药、炼制等学问……” 接着,又凶巴巴地叱道:“到时候你若偷懒,我便拿‘南海人面血蛛丝’把你吊起来,放到山门处,让过往的弟子都来瞧瞧。” 叶爽愕然,眼珠滴溜溜直转:“你不过是想让我快些学习炼药,好助你找到霍敏所下之毒的解药,即是如此,你就该求我才是,怎天做这凶样吓我,小心我不学了,一走了之。” 冰心冷笑道:“大长老就在外面,你不怕的话,现在就可以走,我绝不拦你。” 叶爽心中一跳,突然起了好胜之心:“哼,总有一天,我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走出天山。” 冰心目露欣赏之意,面不改色,只淡淡说道:“哦,那我就试目以待。” 天光突然明亮,冰心蓦地一怔,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已然飘身而出,叶爽紧跟其后,出了殿外。 只见远处空中飘着一个巨钟,钟上古朴,竟无花纹,但却威压强大,钟口朝下,“铛——”的一声,空中出现动荡,波纹声浪如同涟漪层层扩散。 钟口之下,有碧光白芒交织成一股强劲的冲击光波,团团迸爆,如万马奔腾,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而来。 虽是轰然四震,可裂山石的气浪刚冲天而起,便被钟声压制在方寸之地,然后被那口巨钟所发的声波涟漪吞没,如巨石入海,竟是一点浪花儿也没翻起。 “那是月下西楼,到底发生何事?竟引起如此大的声势?连鸣钟客师兄的‘湮灭神钟’都拿出来镇场。”冰心面上虽无表情,但心中却是奇怪。 叶爽好奇心做遂,兴奋地笑道:“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冰心突地伸手在他头上一敲:“才说让你收些心,白眉赤眼的去做什么?横竖都与你无关。 ” 衣衫蓬然鼓舞,一个转身,人已离去,转眼便消失在‘露微坊’内。 叶爽被她这一敲,也不恼,忙抖擞精神,再不理远处巨钟引起的骚动,急速转身从殿后门而出,往药园内去了。 自此,他也不再看药书,只因殿内所藏,他已全部熟记于心,每日里只进入药园,把所学从头再理一遍。 三日里,诺大的一个药园,竟让他全部走完,园内所种之药,也亦被他铭记于心,只瞄一眼,甚至只闻其味,便能认出是何种药来。 他兴冲冲的正要去向冰心炫耀一番,偏巧这个时候郭玉波来药堂,他忙转身迎了出去。 “呀,几日不见,今日竟是神采飞扬,我看你前几日心情有些不大好,寻思着也不知是碰上何事?正想着如何为你解忧,如今见你这副模样,却是我多虑了。”郭玉波心中一动,眼睛微微亮起。 叶爽却是笑了笑,突然向着露微坊望了一眼,面色沉凝,默不作声,缓缓地领着郭玉波进了药堂主殿。 第九十二章 《闻君好游》 第九十二章闻君好游 正行走间,忽见郭玉波微笑问道:“对了,叶爽,你来此也有些日子了,我见你从未走出这药堂,我们天山自古便有‘造化钟神秀,离天不盈尺’的美誉,你怎的不出去走走看看?” “我倒是有此心意,但……” 叶爽一凛,似乎想起怒目仙翁离去时的那一眼,心中不由一阵害怕。 “若你不嫌弃,不如随我出去走走,我带你去看看天山的风景如何?”郭玉波以为他不识路,便开口邀约出游。 叶爽闻言一喜,正要答应,却是在心中想起当日冰心所言,微一踌躇。 二人走近冰鼎,叶爽招呼郭玉波在蒲团上坐下:“我现在修为尚低,还有许多功课没做,便有心出去,也恐有什么意外。” 他知冰心说得对,自己的修为若是与怒目仙翁硬拼,无疑是蜻蜓撼树,只要身在药堂内而不出,还可平安,若出了药堂,冰心或许一时照看不到,大长老突然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郭玉波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转而抬头看向那座晶莹剔透、满是古朴玄奥花纹的巨大药鼎。 他因为叶爽的原因,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入药堂主殿,但每次见到这尊药鼎,还是禁不住多看两眼。 药堂内依旧弥漫着药香,但他却是不敢吸纳。 这药香虽对修行者来说为大补之物,但对于修为低下者来说,却是威猛异常。 叶爽也是用‘逍遥游’心法引导,循序渐进,方能将其化为己用。 但郭玉波却没有‘逍遥游’这样的顶级心法为引,体内真气更是孱弱,无法归元引气,将这满室药香引导入体。 即便他强行吸入,也无异于吸入剧毒,更无法转为己用,稍有不慎,便会虚不受补,爆体而亡。 所以他只得空入宝山而叹,任由这药香从鼻子吸入,只在口腔内打个转,便以真气强行压制呼出体外。 他略一迟疑,转而精神一振,已从微感沮丧中回过神来,望着叶爽嘿嘿一笑道:“远的不去,近的还去不得吗?” “非是我不愿,只是你也知道,你们那个什么大长老一见到我就吹胡子瞪眼的,左右要寻我的不是,我倒是有心想随你出去转转,只是有这老头在,却是让我停下了脚步。” 叶爽心中百感交杂,想到怒目仙翁处处针对,喉咙便仿佛被扼住一般,笑不出来。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玉波忽然神情古怪,转而 兴冲冲的说道:“你只到我们那里走一走,又不十分远,你出门往右看,有一处种满绿竹的院子,便是我的住所,那里是郑师姐当家,我回去禀明郑师姐,邀你来玩,她定会欢喜的。” 也不待叶爽答应,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叶爽来不及叫唤,目光闪动,此时他对郭玉波竟有着一种莫名的奇异信任,知他一言一行,必有其道理,当下也不再心中纠结,渐露浅浅的微笑,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只见那个湛蓝布衣的少年背影,已然渐渐远去。 “什么?你也忒大胆了……” 竹楼内,郑淑梅正安坐于一张装饰有流苏锦帕的月牙凳上,身边是一张桌腿纤细、造型方正的翠竹矮桌,桌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玉竹所制的小茶杯,杯身通体只在杯口处有一圈淡绿色,向下渐变为嫣红,与她身上的红色丝袍很是相衬。 她正是品茶之时,忽听得郭玉波来报,眼中闪过不安的神色,心中七上八下,蓦地直起身来。 “那叶爽是什么人?药堂现在的红人,大长老的眼中钉,你说你去与其交好也就罢了,怎么还敢邀约来我这里?你……你……” 她直气得说不出话来,抓起桌上那只装满茶水的茶杯,做状就要往郭玉波身上掷去。 “师姐,这是好事呀,叶爽在药堂可是被冰心长老当成活宝贝似的,与其交好,有益无害,而他即是我天山弟子,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药堂不出来吧?” 郭玉波见状忙弯腰上前,边说边轻轻从她手中接住那只茶杯,眼角向着门外撇了一下,又笑道:“既要出门,那些个饿不死的岂有不一拥而上讨好的理儿?” “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郑淑梅脑中灵光一闪。 “师姐,小心点,这只‘红玉马蹄竹节杯’可是你最喜爱的杯子……”郭玉波似笑非笑的劝说道。 郑淑梅眼波流转,瞟了他一眼,又啐了他一口:“便这节骨子眼里,几位长老在药堂那边刚闹完这一出,三日前又因纪师姐的事,鸣钟客长老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又得叹风、参香子二位长老助力,方才助纪师姐渡过走火入魔之症,高师兄这回惹祸不小,已被大长老关了禁闭。” “我们天山已经宁静了许久,这几个月来却是风波不断,我瞧着这叶爽若是出了药堂,来我们这里,未必就是好事。” 说着,轻轻坐下,将手搭在桌上,瞧着那只被郭玉波刚刚入下的‘红玉马蹄竹节杯’,轻叹了一口气。 郑淑梅心知现如今叶爽是个烫手的山芋 ,不说其它,只药堂弟子这一桩,便已成了天山多少人的眼中钉。 药堂弟子这个身份,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过去悬而空之,众人还有盼头,相安无事,一但有人捷足先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郭玉波心念一动,已知其所说,眉毛一扬:“我们正经下个贴子邀请便是,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话虽如此,但……” 郑淑梅思量一二,明眸一闪,这才洒脱一笑:“罢了,即然你已与他说开,我这边若没有动作,岂不惹人耻笑,将来你也不好再往他那里去,你拿个贴子来,我写了,你替我送去,这礼是要做足样子的。” “只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若不是看在你哥哥的面上,早打你一顿,撵出去。”她看着郭玉波直恨得牙痒痒。 郭玉波看了一眼桌上的‘红玉马蹄竹节杯’,脸上笑嘻嘻的:“我就知道师姐是个好人,你要是早点成为我嫂子就好了。” 郑淑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红霞上脸,正要发怒,郭玉波早对其做了个鬼脸跑开。 稍时,郭玉波取来文房四宝,开了竹枝纹样的一方青石砚,滴上几滴开春之时绿竹上收的雨水,随后用‘松滋候’香墨细细研磨开,又把那上好的‘浣花’纸铺开,这才说道:“师姐,都准备好了。” 笔墨已上,羊毫在旁,郑淑梅提起羊毫在石砚上粘了香墨,持笔许久,又看了看门外夏日里风吹竹摇,这才写下: 闻君好游, 此地绿竹成蜡, 蓬门为君始开, 夏至晚来, 小楼消暑, 斯之不远, 倘能来, 当尽宜。 然后落款:天山参香子门下弟子郑淑梅以敬。 待墨干时,将之折成六瓣梅花状,这才吩咐郭玉波将其送到药堂叶爽手中。 叶爽接到贴子,墨香尤在,‘浣花’纸上字迹娟丽,心中不由又喜又忧。 喜的是有人下贴邀约,看其贴子所用纸墨,异常珍贵,这般看重自己,如何能辞? 忧则是自己本事低微,若是离了药堂,恐冰心也难保自己。 正在为难之时。 “你去吧!大长老已然闭关……” 一个声音响起,二人忙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只见叹风先生缓缓从药堂之外走了进来。 “拜见叹风长老(先生)。”叶爽等二人忙弯腰见礼。 郭玉波虽不入天山外门弟子之列,却也隶属天山,叹风先生司掌刑堂,身为天山三法司之一,又是天山六仙之一,所以天山一众后辈都尊称之为长老。 而叶爽自从在留仙城中与之相遇,只以先生称呼,至今未改。 叹风先生看了一眼叶爽,见其额心隐有一片橙色叶子,心中亦是一惊。 眼前这个红衣小童竟是如此了得,三日前也未细看,只匆匆一瞥,回想当日在留仙城初见时,对方刚修成赤叶级境,不过月余,他竟已突破,修至橙叶级境,如此可见其姿质逆天。 他虽诧异,但修炼一事,玄之又玄,各人自有各人的天赋与奇遇,他倒也不想深探。 “我知你的顾虑,”叹风先生双目精光闪烁,掠过一丝欣赏。 “大长老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三日前从药堂离去之后,便与那高延峰闭关,涵碧阁已布下阵法,开启了护法结界,你的事,二老归来后自有分晓。” 他又沉吟了半晌,目光只在叶爽身上上下打量,徐徐颔首道:“你若出去,这身红袍实在太过显眼,即入了我天山,倒不如让人拿了套天山门人的衣服给你换上,出入也有个身份。” 话音刚落,便听得冰心的声音传来:“他这身红衣虽显眼,但却可置于明处,若有什么事,我也可第一时间寻到,况且我已说过,在他未学会炼药之前,不可离开药堂。” 话音尤在,一身白衣的冰心裹着一蓬寒雾,乘着清风已从门外缓缓飘来:“但既成了药堂童子,也是药堂弟子,这倒是需要一个身份。” “你拿我的令牌,去弥天阁取一柄‘飞霞剑’来。” 她依旧白纱遮面,浑身透着一股清冷感,不紧不慢,淡淡说来,但却条理明晰,走到近处,向着郭玉波递来一块小小的木牌。 叹风先生瞬间明白了冰心的意图。 “弥天阁在大长老管理之下,你我二人与他此时已然闹得不愉快,怕是此时即便有你我二人出面,也取不来‘飞霞剑’。” 他瞟了一眼门外大长老所住的涵碧阁方向,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你若要外出,没有此剑防身,我不放心。”冰心看也不看他,只对叶爽说道。 叶爽看了看二人,突然嘿笑道:“有你在此地,我也不用担心那老头找我麻烦,且又不会用剑,我用惯了鞭子,没有那剑也无防,再说我不是还没学会炼药吗?你也不会让我出去,我要那剑何用?” 说着亮出手腕处缠绕着的‘虬龙鞭’ 。 众人眼见此鞭黑灰,外型并无过人之处,只看了一眼便不再观注。 耳边却是传来冰心的冷“哼”声:“你可知道‘飞霞剑’为何物?” 郭玉波站在一旁,暗暗用手肘顶了一下叶爽,小声说道:“‘飞霞剑’乃是仙门之宝,用上好的天山冰精寒铁所制,上有法纹禁咒,可攻可守,凡天山内外门弟子人手一柄,是天山弟子的身份象征。” “那你有没有?拿出来我瞧瞧。”叶爽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我连外门弟子都不是,哪里会有这个?”郭玉波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小声嘀咕着。 叹风先生突然笑道:“前些日子,我门下的李瑞海闭关,所用之物想来暂时也用不着,我去取他的‘飞霞剑’来与你先用着,日后你领了再还他,也就是了。” 又对着冰心略微一点头:“他这一身红袍虽说显眼,也确如你所说的出门在外,如有不测,极易发现,但这里毕竟是天山,门规还是要的。” 转而对着郭玉波说道:“你同我去,领了弟子的衣服和剑,再来此处。” 他见冰心如古井无波,没有出言反对,便领着郭玉波一同去了。 第九十三章 《寻鼎》 第九十三章寻鼎 眼见叹风先生二人远去,叶爽耸了耸肩,其实穿不穿那弟子服,对于他来说却也无所谓,只是他知道自己身上许多物件却是不好崭露人前,若有一把‘飞霞剑’倒也不错。 “你在药园内想必已是学有所得?”冰心突然冷声问道。 “我正要与你说起此事……” 叶爽心中微微一动,便把自己在园内辩识药材,且触类旁通,学到许多如何培育灵药的学识一一告知。 原来这天山药堂所种的药材蕴含灵性,自然是与凡尘世间所种不同,浇水、施肥、修剪、松土壤……等程序皆有着天壤之别。 先说浇水一事,这水并非普通之水,而是药园内开有一渠,引来碎叶河水,水含灵性,为天山山顶的亿载寒冰融化而成,越接近山顶,所含灵性越多。 天山如此之高,而天山派门户最高处也不过半山云雾隔断之下,所以药园内所引入的碎叶河水,所含灵性比之它处更多。 药园内的每一种药材所需要的水量以及浇水的时辰与节奏,都有着严格的要求与控制,每一个细节处理都有可能影响到药材的生长。 而施肥,更不可能像凡人种菜那样,撒上动物的排泄物就行的,须根据所种药材之不同药性,施以不同之肥。 例如有那性寒之药,种植期间,所处的位置不可直晒阳光,且还需撒上碾碎的冰渣,以其寒意养之。 而有性烈之药,则需种在烈日之下,使其暴晒,晚上还需要上好的炭火将其围住,待炭火熄灭,那炭灰便成了最好的肥料。 而一些药材,会在生长过程之中,不断的脱掉外壳或枯叶,若是等它自然掉落,一则在那地上久了,便会化成泥土,这些泥土对于这株药材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也许还会对药性产生影响,但若是放置到另一株药材下,却又有可能会是非常好的肥料。 二则这些要落未落的外壳和枯叶也会吸食且分散掉还在成长中的药材的灵性,使之药性减弱。 所以,需用器皿在其还未掉落之前将其修剪下来,按其药材属性放置,才能更好的发挥其所长。 但这药材的修剪乃是一门大学问,所用器皿可不能是铁、木、竹等材质所制,因其本身便是含有五行之气,多少会对所种的药材产生影响。 最好的便是使用不在五行中的玉剪。 而每一株药材该剪哪里?剪多少?多久剪一次?都有着不同的要求,不能出半分差错。 这 药园先前也不知是谁在打理,自叶爽来后,在辨认药材同时,也从书本内学到这些知识,更亲身操作,体验一把。 好在他原就是奴仆出身,在温家时也曾被唤去当花匠使过,所以对于种植一事,也是身有体会,再加上药园内这些东西齐全,上手极快。 只是他毕竟年幼,又是自学,有时竟会操作错误,但隔天再来时,却见已被调整正确,也不知是谁所为。 而调整过后,那些药材皆有补救之法,若是因其操作错误而枯萎,想来冰心必定发怒。 所以他只在心内认定是冰心暗中施为,不由心存感激。 叶爽将之比照书上所述,更加铭记于心,下次再操作时,竟再无差错。 如此,他竟也成了一个精通种药之人。 “即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我便开始教你炼丹,我给你七天时间,你需独自炼成一炉丹药,若是不成,你哪儿也去不了。”冰心听他把事说完,不由佩服起眼前这个幼童。 自己专研丹道数十年,方有如此见识,而叶爽仅凭药堂内的藏书,自学便能记住这许多繁琐复杂的东西,且听他说得条理分明,看来自己并未走眼,加上他腹内那道神秘的红气,解毒的希望又大了许多。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用心,否则我去赴宴,拿什么做敬礼?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叶爽耸肩,做了个鬼脸。 冰心秀目流波,眼神奇怪:“你是打算送丹药?” “我一无金银,二无贵重之物,即学习丹道,不送丹药送什么?”叶爽笑着反问。 “你才开始学习,至多不过炼制一些低阶丹药,你是打算拿这些去送人不成?”冰心微微诧异,面上冰冷,内心却暗自觉得好笑:这小孩子就是天真。 “你即是天山药仙,名声自然是重要的,我可不想丢你的人,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总要拿些礼物过去才是。”叶爽年纪虽小,但岂能看不出冰心的心思。 冰心神情越发冰冷:“你少在那里贫嘴,我的名声也不是从你那里挣得来的……” 但叶爽没半点退缩惧怕,反而吐了吐舌头。 冰心瞪着他,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你的第一炉药,自然是捡那简单的开始学,也别好高骛远,就从‘辟谷丸’开始吧……” 她说着突的一顿,沉吟半晌,还是觉得不妥:“只这‘辟谷丸’却是最为低级的丹药,为丹师入门必炼,你若要拿此去当礼物,恐怕……” 叶爽深深瞧了她一眼,清澈的目 光仿佛透视到了她的心底:“这你就不懂了,送礼讲究心意第一,这第一次炼成的丹药做礼,可不比拿别的强?” 冰心微微颔首,目光中似是嘉许,似是鼓舞:“你即要炼药,必得有一个自己的药鼎。” 她见叶爽兴致勃勃的看着堂中央摆着的那座冰鼎:“这冰鼎可不是你现在就能使用的,你跟我来。” 叶爽只得收回目光,翻了个白眼,跟在其后,走出药堂。 药堂左侧所立乃是冰心所住的露微坊,右侧另有一栋三层小楼。 “一半春……” 叶爽抬头瞧见门上那块用黑松木制成的牌匾,字迹歪斜,如同孩童顽戏之物,下意识的挠了挠头:“为何会取这样刁钻的名字?” “你哪里知道这名字的好,岂不闻‘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冰心目中精光一闪,鼻子处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喔,那是我太过愚钝,还请明示。” 叶爽也不生气,饶有兴趣的看着冰心。 “当年药堂内繁花似景,此楼建成之日,当时的药堂堂主见海棠的花瓣还未像雨点般凋谢坠落,而那梨花却已然如白雪般纷纷盛开,晃觉却是春天已然过半,感叹时光逝去如此之快,所以一时兴起,才有了这个名字。” 冰心面庞平静地凝望着那块牌匾,轻叹了一口气。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叶爽奇道。 “那一代的药堂堂主乃是天山的一个传奇,但……”冰心欲言又止,不愿再说起此事,只足尖轻点,进了一半春楼。 只她的眉眼之间,却是隐约流露出落寞和寂寥,好像多了一些难解的心事。 叶爽一怔,不由翻了个白眼,跟在其后,心中啐道:吊人胃口,爱说不说…… “这里约有数百个药鼎,材质不一。”冰心指着那满地乱七八遭、竟似无处放脚的屋内说道。 叶爽顺着她所指望去,见那屋内光线暗淡,堪堪可见地板上摆满大小不一的药鼎,不仅材质不一,造型也有方有圆,或雕花刻纹,或光滑如镜。 这些药鼎却不是一一摆放整齐,而是堆积如山,层层叠叠,行到近处,更是见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显是许久未曾有人打扫过。 “余者也就罢了,但其中藏有一十七个宝鼎,有天山历代药堂堂主所用之物,也有先辈们多年来所获的珍藏,皆为不出世的宝物,你若有缘,可从中挑选一个,做为日后炼丹所用。”冰心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身旁 的叶爽。 叶爽又惊又喜,只是要从这满地的药鼎中找到那十七个宝鼎,谈何容易,不由眉毛一扬:“你是说要我在这里面找到那十七个宝鼎?这我怎么找呀?” “哼——” 冰心却是一副冰冷的模样,似是爱理不理:“那十七个宝鼎乃是仙门至宝,有缘者方才能得,天山弟子众多,不少弟子也学习丹道,按天山门规,这里的藏鼎向所有弟子开放,任其挑选。” “若能挑到那十七个宝鼎之一,便能炼制出更高等级的丹药,如此方有资格进入药堂,成为药堂弟子,只是这多少年来,也无一人拜入药堂,你可知为何?” “不知道。” 叶爽早已站在那些药鼎中,弯身低首,双手开始翻找了起来。 “这是双向选择,仙门之宝自有灵性,若是没那天资,便是与之无缘,人挑鼎,鼎也在挑人……” 冰心双目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字缓缓说道:“那十七个宝鼎却是一个也没有被带出此地,如此姿质,怎能拜入我药堂?” 叶爽闻言一顿,心中微凉,停住双手:“如此说来,若是我也找不出来,便是也没有那炼药的天资?便无法与你学习炼丹之术?” 他虽早在心中有此猜测,不过只等冰心自己说出,不由心中一凛,转头正迎上冰心烔然有神的目光:“若你也如此,就只能做个药童。” 叶爽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胸腔里一股热血上涌,双眉一扬,朗声道:“你别小瞧人,且看我寻了出来。” 他再不理会冰心,只把那双袖向上挽起,弯下腰去对着那地上的药鼎逐个细细查看。 冰心则不再开口,只在心里暗道:希望你能找到,如此方才有望能炼成‘七毒大日烈焰’的解药。 这边叶爽先是寻到一个三脚圆口上盖、短颈鼓腹的黄黑色小鼎,他吹飞覆盖其上的灰尘,便见其通体如木制,底部盘根交错出三条枝叶形脚,用以支撑鼎身。 再细看,见其中一支脚上有一处叶形纹样,上用小篆刻了‘参横’二字。 叶爽拿在手里,上下翻看,想了又想,只觉这只鼎不是自己想要的,便摇头放了回去。 手刚离鼎,冥冥之中,耳边仿佛听到有一声叹息响起。 他心中惊觉,立起身来左右瞧看,却未有发现,自觉奇怪,又自嘲许是自己听左了,也未可知,便又再继续找寻。 向前走了数步,见前面有一只体型稍小,色灰白,鼎腹处雕刻有许多古朴花纹 的四方足鼎,着实与众不同,不由伸手拿起,拭去灰尘后细看。 此鼎入手沉重,鼎身呈长方形,平沿方唇,口沿两侧各竖一耳,下有四支兽形圆脚支撑,腹身四角及每一面正中均有一道扉棱,扉棱两侧绘有平排连续的联珠纹样,上盖中心有一不知名的异兽盘坐其上,以异兽为顶心,顶外处填充四向放射状的宝相纹,精美绝伦。 叶爽捧在手中把玩了许久,才把那上盖掀开,在鼎身腹内壁处找到两个小字,只笔迹太过细小,如蝇头一般,楼内光线暗淡,着实无法看楚。 只得往后退出,拿到近门处稍亮的地方,借着天光,才知原是‘启蛰’二字。 这尊药鼎小巧玲珑,叶爽爱不释手,本想就此决定,只又觉得此鼎仿佛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且也不知是否就是那十七尊宝鼎之一,不由走了回去,放回原处。 此时仿佛又有一声叹息在他耳边响起,比之前更为清晰。 叶爽不由惊悚起立,不住打量起四周:“冰心,你可有听到有什么声音?” 第九十四章 《仙门十七鼎》 第九十四章仙门十七鼎 “这里只你我二人,哪里来的声音……” 冰心蒙着白纱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变化,只双目凝视着他把手中之鼎放下:“我瞧着你适才手中的那尊药鼎便很好,怎的要放回去?” “你说的可是这个?” 叶爽一凛,回过神来,欲要把放下的‘启蛰’鼎再拿起递于冰心,却是发现那只鼎已消失不见,竟再也找不到了。 “有鬼……” 他呼吸一窒,顿觉冷汗直冒:“我刚放在这里的‘启蛰’,怎么不见了?” 白影一闪,劲风荡漾扩散,冰心竟已飞身而至,立在他身边,面色有些难看:“你适才说的可是‘启蛰’?” 即便是她,闻得‘启蛰’二字,也做不到心如古井,微波不惊,遂附下身左右瞧看。 “对,鼎内有字,写的就是‘启蛰’。”叶爽下意识的回答,却没看她一眼。 “那‘启蛰’便是我所说的十七尊仙门宝鼎之一。”冰心站起身来,稍微定了定神,默然看着他。 叶爽闻言一时心猿意马,后悔不已,竟一头扎进放鼎之地,手脚并用,不住的快速找寻。 冰心始料未及,只得叹道:“你也不用再寻,宝鼎有灵,先前即是有意于你,只你有眼不识真宝,错过于它,它自然恼你,不会再出现了。” 她见叶爽听若不闻,还在快速翻找,扬起的片片灰尘,唇边扯出丝微无奈:“可知人世间,机缘可遇不可求,你再寻其它的罢。” 叶爽喟然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拿了先前那只‘参横’,也不至白白浪费了这只‘启蛰’。” “……” 只见冰心微微一愣,眉头皱得更厉害:“你等等,你是说‘参横’鼎也被你找到了?” “是呀,我第一次拿起的那只三脚鼎便是,只是我不十分喜欢,所以……”叶爽一脸无奈。 冰心白纱下的脸色顿时更加愤怒:“我执掌药堂多年,这一半春楼也不知来过多少次,竟也无缘见到过这十七尊宝鼎,你今日竟连寻得两尊,竟还说自己不喜欢……” 她一双美目不由恶狠狠地瞪了叶爽一眼,极不耐烦的摆摆手:“罢了!你快再去找……” 原来这‘参横鼎’与‘启蛰鼎’一样,亦是天山药堂所藏的十七尊仙门宝鼎之一,若论品阶,还在‘启蛰’之上,所以冰心为叶爽错过此等仙宝而愤怒不已。 叶爽耸了耸肩 ,只不一会,他又拿起一只灰白色的石鼎。 此鼎却是奇怪,其下无脚支撑鼎腹,整只鼎身被雕刻成一朵云状,又有一朵小巧的云样为盖,覆于其上,如同一朵大云托着一朵小云,只大云底处有一圈鳞片,随云向上翻滚而渐隐,好不奇特。 “‘云暮’?” 叶爽见鼎身以流云走向为笔划,刻成两个大字,便照着轻声念出。 “‘云暮宝鼎’?”叶爽只觉眼前一花,冰心已然飞身而至。 “妙极妙极!竟是青黛胭脂所用过的‘云暮宝鼎’?”她看着叶爽手中的那尊石鼎,颤声说道。 叶爽望着冰心,见她一双秀目满是惊异,不由得一怔:“青黛胭脂?莫非便是草原之上替人看病的胭脂?” 冰心从叶爽手中一把抢过‘云暮宝鼎’,白纱之下,樱唇微动,纤指一点,便见那‘云暮宝鼎’离手悠然飞起,滴溜溜的旋转起来。 鼎内缓缓飘出一丝红霞,围着鼎身陀螺似的交织缠绕,旋转逸飞,慢慢的将其包拢其中。 叶爽立时便感觉那鼎身有一股山岳般的炎热压力向自己集聚绞扭而来,忙凝神聚气,腹中灵根微微一动,灵力涌出,奋力抵御住这股压力。 谁知两者相遇,竟如鱼得水,相互交融,竟觉再无压力。 “‘龙鳞赤焰’,果然是‘云暮宝鼎’。”冰心肃然说道。 叶爽抬头看着那红霞流离变幻,笑道:“我认识一位朋友,名叫哈吾勒,他们部落里就有一位蓝黛胭脂,听说很是厉害,你说的青黛胭脂难道比她还历害不成?” “青黛胭脂比蓝黛胭脂更为少见,一千个蓝黛胭脂中也未必能出得了一个青黛胭脂。”冰心鄙夷的哼道,红霞崩散,没入鼎中,鼎身陡然折转,落在其手上。 叶爽嘴里咕哝道:“你从未说过,我哪里知道这些。” 冰心柳眉轻蹙,新月似的眼波不断流转:“北地草原部族不同于其它地方,崇尚大地与生命,供奉大地之母,且相信这方水土蕴含地母之灵,所有的一切均为地母对草原上栖息的人类的恩赐。” “部族中有那灵性极高者,可与大地沟通,辨识物产,将其炼成灵药,为族人医治伤病,草原上称其为胭脂,青黛为尊,蓝黛次之,红黛再次之。” 她把鼎递到叶爽眼前:“此鼎形若白石,实则所用的乃是‘玄砯白铜’所制……” “铜制的药鼎导热性最好,自古便有‘铜铁通天下,金玉锦绣家’之说,铜炉铜鼎便是如此, 而‘玄砯白铜’产于北海之底,乃是海鲤化龙时,天降劫难,劫云下沉,海鲤飞升于空,穿过劫云,由鱼化龙,鱼鳞褪去,龙鳞新生,血肉与劫云磨擦所产生的‘龙鳞赤焰’与劫云合二为一,沉入北海之底时,与北海葵水之精交融所化,再经由海水浸刷无数年精凝而成。” “这已是难得,又因北海之底危险重重,更有海底各水族把守,开采艰难,所以这‘玄砯白铜’在陆地上却是罕有得很。” 叶爽听说如此,突发奇想:阿茹娜她们部落连个红黛胭脂都没有,致使那木扎尔等人有了伤病也无法医治,不如拿了这个鼎送于她,不仅是那木扎尔这样的猎人,就连阿依古丽的脚都可医治了。 他心念一动,双目朝冰心看去,见其对着‘云暮宝鼎’爱不释手,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由伸手把鼎接过:“你好歹也是一堂之主,什么宝贝没见过?怎么,你也喜欢这个鼎?” “草原部族炼药与我们仙门不同,青黛胭脂有许多神奇莫测之能,我若是早些找到这个鼎,研究一二,也许丹道将可再进一步。”冰心言语之中呼吸起浮不定,似是有些激动。 “但凡宝物皆有灵性,非有缘人不出,所以之前来寻鼎的弟子,即便是看到了‘云暮’,也不会认得是仙门之宝,只当是与其它普通凡物一般。” “我掌药堂多年,还未曾见过这‘云暮’,今日倒是托你之福,可见此鼎与你有缘。”冰心依依不舍的放手,只两眼依旧放光,盯着鼎看。 叶爽脸上颇有得色,弯下身子便要将鼎轻轻放下:“可我还是觉得,这不是我要的鼎。” 冰心陡然一惊,那欢喜之意登时烟消云散,惊怒之下,忙轻挥衣袖,白华霍然急旋,交错飞舞而来,但见白袖翻飞之间,叶爽只觉手里一轻,‘云暮’已然转到冰心手中。 她气极而笑:“你可知多少人想找这只‘云暮’?如此不智,便如放弃了一次大好的机缘,宝物蒙尘,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次出现。” 突的叶爽又再次听到一声叹息,只是这次,声大如雷,直如在其耳边轰鸣一般。 “冰心,我又听到那个声音了,就像是在我耳边一般。”他不由“腾”的站起,大声叫道。 冰心皱眉,只当他为适才放弃宝鼎而找的借口:“你别是中了什么邪?说什么胡话?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哪有什么别的人?” 原来她竟是没有听到那声叹息。 叶爽左右瞧看,凝神倾听了片刻,只觉死寂无声,心中隐约觉得不对, 但却能肯定之前定是有人发出叹息声,只是这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此间定有内情也未可知,只得低声说道:“许是我糊涂了?” 冰心不屑的撇撇嘴:“我若是没有听到的声音,你又岂能听到?若你此时已达两叶草之境,还有几分可信,偏你此时不过一叶草橙叶级境,等你什么时候修为达到紫叶级境,突破大圆满境,成为真正的一叶草炼气士时,再来与我分说。” “我想把这个鼎……” 叶爽也不与她争执,只眼珠一转,正要说出欲把此鼎送给阿茹娜她们部落的事说出,又想到冰心似乎也对这个鼎有意,而且此鼎还是天山仙门十七件宝鼎之一,若要外送于人,她定不同意,所以住口不说。 “你想把这个鼎怎样?”冰心奇道。 “没什么……” 叶爽用笑声掩盖尴尬,转而说道:“不如这鼎你带去放在药堂内,堂内的那座冰鼎太过巨大,想来每次使用都费时费力,若炼制一些量少的丹药,用这只小一点的岂不更好?” 冰心美目一转,以为他想用‘云暮’来换冰鼎,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鬼头,还在打冰鼎的主意?这‘云暮’虽是宝贝,我不稀罕,冰鼎与之相较也不差什么,且我已用惯了……” “按天山门规,这‘云暮’即是你找到的,便属于你了,只是你如今一时半会儿也未必会用,我只带去好好研究一番,再授你用法,你的第一炉丹药就用此鼎来炼。” 叶爽当然还不至于想用‘云暮’来换冰鼎,只听冰心如此猜想,也不辩解,只在心中暗笑,霍然笑道:“随你,我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冰心笑声咋然而止:“你不是已选到这只‘云暮’了吗?还找什么?” “这只‘云暮’可不是我要的,你即拿了,就当送你了。”叶爽嘻嘻笑道。 “你在胡说些什么?能找到‘云暮’已是你莫大的福气了,你还不知足?”冰心气极,捧着‘云暮’的手不由紧了紧。 天山药堂所藏的这十七尊宝鼎,每一尊都是仙门至宝,任何一尊放到世间,怕不被抢得头破血流,叶爽已然找到其中的‘参横’、‘启蛰’和‘云暮’三尊,虽然前两尊已被放弃,但终是被其找到过,如今‘云暮’已然在手,竟还想着再去找寻,真教冰心恨得牙痒痒。 叶爽把头扭向冰心,看着她气极了的样子,不觉好笑:“即然我能找得到三尊好的,想来还有更好的等着我呢,你出去等我吧,我自己慢慢找,你在这里,倒是影响我。” 冰心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不由皱起眉头,心想:宝鼎皆具灵性,掩盖本相,只为等待自己的有缘人,找到‘云暮’已是莫大的造化;而自己身中‘七毒大日烈焰’已久,再不及时医治,日久天长,毒根深种,即便日后能够医好,容颜恐再难恢复如初,岂不事大?心念至此,忖想绝不能再在此浪费太多时间。 她脸色一沉:“时间不等人,你不必再找了,以后就用这只‘云暮’炼丹。” 说着,转身向外行去:“你出来,我要关门了。” 叶爽想也不想,急道:“就一会……” 也不睬冰心,忙闭目而立,又手合什,嘴里小声念道:“都说你们有灵,我也不知道你们谁和我比较合得来,我闭着眼睛,随意走动,若真有缘,烦请到我手中来吧!” 如此说完,也不睁眼,长嘘了一口气,就在这一堆鼎中边走边摸。 第九十五章 《弃机》 第九十五章弃机 冰心已然行出一半春楼,闻得身后并无半点脚步声,知叶爽不死心,必定还在那堆物件中不停的翻找,渐不耐烦,也不转身,袖中蓦地爬出一根红丝,向叶爽卷舞而去,欲要将其缠绕,拉其出来。 原来叶爽闭眼寻找之间,摸到一个硌手的物件,只觉此物入手如水样柔和,但水涛之顶却如硬石,硌手得很,心中突然一动,不由提了起来。 鼎身颇重,而他孩童之身,只把鼎抱在怀中,睁开眼睛一瞧。 这鼎也不知是何物制成,非金非银,非铜非铁,约如酒坛大小,色如漆,三脚而立,上有流云纹样,又有三只三足金乌展翅其间,分立三脚之上,翅尖相联,环抱鼎身。 突然在他脑中传来一声嗡然长吟,身上红袍陡然显出红莲暗纹,如流水一般滑过。 当暗纹流过鼎身的流云时,那云朵仿佛活动了起来,滔滔暗光从云中澎湃激舞而出,光芒越来越强,三只三足金乌也如活了似的,在云间振翅鸣叫。 叶爽见此异状,吓了一跳,正要松手放开此鼎,红莲暗纹隐去,鼎上的异像也随之不见。 他正在诧异,又想到这件红莲纹衣连那春申君都眼热,此鼎能引出红莲暗纹,定是不凡。 不由“嘿嘿”笑道:“即已说过,你我即是有缘,无论你是不是那十七尊宝鼎之一,我也选定你了,只望你日后能助我炼好丹道,救治天下。” 话刚说完,只听得数声叹息在耳边不断响起,又有一个洪亮的笑声出现,那些叹息在这笑声中径自渐渐消散。 而在那笑声中,他手中鼎上的流云又再流动起来,暗光流离,越来越亮,三足金乌在这笑声中盘旋飞舞,随着笑声逝去而隐入鼎中。 叶爽不由得东张西望,却是不知这些声音从何而来。 原来无论是笑声还是叹息声,又或是鼎身的异像,都只有叶爽一个人听到看到。 此时红丝近身,正要缠住叶爽手腕,冰心听到叶爽此番言语,转身妙目凝视,瞧见他手拿一个物件在那里观望。 她只眉尖轻蹙,‘南海人面血蛛丝’一顿,缓缓后退,继而旋转飞舞而归,只一瞬间,已缩回袖中不见:“你出来,让我瞧瞧你在里面这许久,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鼎?” 随后又“哼”道:“若是普通的鼎,你可未必能够在七日之内炼成‘辟谷丸’……” 她口中虽如此说,但目光中满是关切的神色。 在她看来,即已寻得 这‘云暮宝鼎’,便是天大的福份,拿了便是,只因机缘一说,虚无飘渺,无迹可寻,而一个人的机缘是有限的,若是放弃,机缘消逝,便是与之再无缘份。 “这是……” 冰心接过叶爽递来的这只鼎,翻来看去,以她的见识,竟也不知此鼎来历? “只觉此鼎与我有缘,所以我已认定,便是它了。”叶爽笑道。 “你——” 冰心撇撇嘴,很不屑的说道:“你懂什么!放着‘云暮’不要,却选了这么一只不知是何出处的药鼎,等你真正开始炼药,慢慢便会懂得能称之为宝鼎的,又岂是这些寻常之物能比拟的,你方知后悔。” 她的目光转而盯在叶爽脸上,这关系到叶爽能否尽快学有所成,能在炼制‘七毒大日烈焰’时给自己帮助,但见对方心意已决,只得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遂将药鼎还递于叶爽。 叶爽却是开开心心的接过,将之还抱于怀内,脑袋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绝不后悔。” 而此时,却见叹风先生与郭玉波二人一前一后的回到药堂,且带来了一柄长剑与一套白衣。 见冰心与叶爽二人一人手持一鼎,一人怀抱一鼎,立于一半春楼前,叹风先生低“咦”一声,便已然知晓此间之事。 “天山门规,弟子皆可入这一半春楼内寻一只药鼎做为自己炼药的器具,叶爽来寻鼎也就罢了,怎的你也跟着?”叹风先先不由莞尔,望向冰心。 冰心瞥了一眼他,冷笑道:“叶爽已找到天山药堂所藏的仙门十七鼎中的‘云暮’,此鼎乃是青黛姻脂遗宝,以他此时修为,难以参透玄奥,所以交于我,待我参悟后再交还于他,只是他这段时间要学习药师炼丹之道,不可无鼎,所以又再与他寻了一个寻常的药鼎先用着,也不算违了门规。” “什么?”叹风先生闻言大惊失声。 “竟是青黛姻脂所用的‘云暮宝鼎’,”他惊诧稍逝,不由惊喜快慰。 “姻脂在北地草原上与先知齐名,紫青蓝红,青黛姻脂地位只在紫黛姻脂之下,而紫黛姻脂三千年来已绝迹人间,叶爽你果是有大气运之人,难怪当日那留仙城主之女谢婉莹也对你另眼相待。” 冰心大奇,竟望向叶爽,心道:留仙城主之女谢婉莹听闻已拜入东海青木岛门下,地位尊贵,即便是天山,对方也不放在眼中,不想竟对叶爽另眼相看…… 她心中一紧,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但自持身份,也不愿去问叶爽,只在心中泛起疑问, 按下不题。 叶爽嘿然一笑,对冰心这一眼视而不见,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倒觉得这只鼎比‘云暮’更适合我。” 叹风先生脸色沉了下来,哼了一声,大声训斥道:“胡闹,青黛姻脂的遗宝,岂是这等寻常之物所能比的。” 叶爽“嘿”了声道:“她人之宝,未必适合于我……” “你……” 叹风先生霍然一震,正要怒斥,便见冰心秀眉一挑:“适不适合以后方知,你在此耽搁了不少功夫了,收拾一下,进主殿去,我准备开始教你炼丹之术。” 那郭玉波站在叹风先生身后,见其大怒,正提心吊胆中,此时忙找准时机,上前把手中的白衣递于叶爽,并对其大使眼色:“这便是天山的弟子服,你快换上。” 叶爽不以为然,目光只在冰心与郭玉波二人间转动,晃晃脑袋,伸出舌头一吐一卷,嘻嘻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换了衣服就去。” 他弯腰放下鼎,伸手接过衣物一看,见那白衣如当日自己初上天山时,所遇到的郭玉林与陈炳荣身上所穿的一样,白底银线,胸前两襟用银丝密织绣着梅花型的宝花纹样,绵密而轻柔,只是不如怒目仙翁之孙高延峰的那般华丽,想来是内外门弟子身份不同,这弟子装也有所不同。 叶爽望向众人,叹风先生冷哼一声不语,冰心明目如水,只郭玉波满脸期待,见他们如此,也不避讳,只把那白衣一笼,穿套在红袍外,此时山风吹拂,衣袂飘动,雪白衬红,让众人眼前一亮,却又是另一番引人注目的形像。 郭玉波只在心中叹道:如此人物,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就连叹风先生见此,心中之气也消了大半,只走了过来,把手中那把长剑递于他。 叶爽接过长剑,拿在手中细看,此剑竟与寻常不同,入手轻如无物,连剑带柄全长三尺九寸,几乎与叶爽这八岁孩童一般高,剑柄上系有白色丝麻所制的剑穗,剑鞘雪白,乃是用了‘北海雪寐鱼’皮包裹上好的白檀木所制,刻有‘飞霞’二字。 他一把抽出长剑,见那剑身只两指宽,薄如纸,质如冰,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挥动之间,剑气如虹,隐约呈现一片霞光,寒意逼人。 叶爽以八岁孩童之身,虽经过神秘的黑白山谷,焚身换骨,比之同龄幼童身材高些,但终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手持如此长剑,落在叹风先生等人眼中,竟觉十分可爱,心中竟起怜爱之意。 叹风先生此时怒意尽消,指着剑身笑道:“这‘飞 霞剑’也不难用,我这有本剑谱你拿去,以你之资,半月可成,此剑上符有‘腾挪法咒’,即便未修到一叶草绿叶级境之前,也可借助此剑御剑飞行。” “若是其它法器,修为低于绿叶级境,也未必可以做到御剑而行,只本门的这‘飞霞剑’取自天山精铁锻造,经由天山亿万年的冰雪寒气浸润而成,剑身付有‘腾挪法咒’,所以即便是低于此境界之人,也可使用。” “另还可布下三层冰墙防身,可攻可守,最是我天山弟子易用之宝。” “此剑除了有这许多神通,还可收入丹田之内,用本门心法不断温养锻炼,修成本命法剑,天山令牌可以仿造,但是本命法剑却含有主人所修功法,精神铸就,此法剑一出,无人不识此为天山门人。”叹风先生这一番话说得平静淡然,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自傲之气。 当日他在留仙城当着谢婉莹之面,还有所保留,只因留仙城地位超然,而谢婉莹更是东海青木岛弟子,身份尊贵,以其身份,却实当得起自己一礼,而今日在自家地头上,又在自家弟子面前,自然是自信心鼓胀。 “只是此剑已有主人,剑主乃是我的弟子,他放开一部份禁制,暂交于你,以你目前的修为,倒也可以随意使用,比那新得的还要好些。”说罢,递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叶爽欢欢喜喜地接过。 只因他最是羡慕那些修为高深者,可飞天遁地,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御风而行,奈何自己修为低下,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此法力。 如今有了这‘飞霞剑’,便可借其力而飞行,心中自然是不胜欢喜:“如此多谢先生,这真是好宝贝。” “这不值什么,若你修到绿叶级境,便可不借助法器及符咒,腾空飞行。”冰心在旁说道。 叹风先生目光扫过郭玉波,已然看出他修为低下,竟连一叶草红叶境也未修达,顿时心中生起同情,起了呵护心肠,只沉声说道:“难为你对叶爽如此上心,我看你现在还是个外门弟子的侍从,资质也是平常,又没有名师指点……” “这样吧,你得闲了就来陪叶爽说说话,他到底年幼些,你比他年长不了几岁,想来相处融洽,若遇我在此地,便指点你一二。” 郭玉波先是惶然而望着叹风先生,闻言转而大喜,他自认自己不比他人差,虽常被人说资质平常,不是修仙的料,但心底却总想着他人或许看错也未可知,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一飞冲天,位列外门弟子。 今日再被叹风先生提及其姿质不佳,心中本是难过 ,不想峰回路转,听叹风先生说要指点自己,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不由得心中一颤,悄悄抬头扫视四周,见叶爽眉开眼笑的看向自己,方知没有听错,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司掌刑堂、平日里威严可怖的长老竟如天人一般,令人可敬,目光中不由涌出一股温暖的热流,喜极而泣,手脚乱做一团,就要跪下叩谢。 叹风先生却是一拂衣袖,一股劲力暗暗托起他:“你即在别处当差,不在我门下,我也不好过于越俎代庖,只教你一些外门的修行法门,能悟多少,只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一念之善,成就了郭玉波的福气。 郭玉波闻言已是感激不尽,哪里会挑三捡四,只连连抱拳谢之。 第九十六章 《 镜中花》 第九十六章镜中花 叹风先生眉毛一挑,心中又是一动,随手递过一块玉牌:“你还不是外门弟子,且修为低下,与叶爽做伴,少不得有你的好处,这令牌你拿去,若有难处,可持此牌到刑堂来寻我。” 郭玉波脸上微微一红,心中却是震惊不已,转而一阵狂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下意识的转眸朝叶爽望去,见叶爽正朝自己挤眉弄眼,满面含笑,他脑海中霎时间闪过了万千念头,这刑堂的玉牌有多珍贵,此番机缘所得,想来竟是借了叶爽的光。 却见冰心皱着眉头,冷冷道:“好了,今日事了,你们都回吧!” 叹风先生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手持‘云暮’而立,冷得就像极渊之水,眉眼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不悦,显是渐不耐烦,只在心中暗叹一声,把玉牌向郭玉波一丢,不管不顾地展袖出门远去。 郭玉波始料未及,忙身躯翻飞而起,双手接住玉牌,满脸喜色,向着叹风先生背影不断鞠躬道谢后,又向冰心抱拳行礼,最后与叶爽相视一笑,亦快步离去。 叶爽欢跃已极,不停的咯咯大笑,目送郭玉波远去。 “不是我说你,你对人太过冷漠,这样不好。” 叶爽这些日子与冰心多有接触,知其性子如此,不禁出言相劝。 冰心有些心神不宁,转头目光扫到叶爽身上,顿时冷哼一声,缓缓说道:“我对人冷漠与你何干?有那心思放在此处,不如好好学习炼药。” “这自不用你说,但有要我做的,只管吩咐下来,我自会去做。”叶爽未曾察觉到冰心的异样,一时间再也顾不得其它,就连‘飞霞剑’也暂且抛在脑后,任其连鞘带剑的平置在那院内地上,只笑嘻嘻的抱着那尊众人都不识得的药鼎向药堂走去。 冰心心中思忖道:“‘七毒大日烈焰’如今已然深种入骨,在这种情形下,唯有迫使叶爽先把全部心思放在炼药之上才是,修炼‘逍遥游’也需放一放,若他分心他顾,两者并行,哪一样也无法周全,岂不误事?” “终究炼药不比练功,但有疏忽,便会有失手之时,到时候不说炼不出解药,却是要连命也丢了。” 换了别人,或许已然绝望,但冰心自从见到叶爽的那口红气,心里早已算定了非同一般,再加上叶爽修炼‘逍遥游’心法,进步神速,可见资质绝高,自己身上之毒,也只有寄望于他了。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不但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是充满了阴霾似的焦虑与不安 。 “你去药园内将‘三七’‘紫草’等各采一些来……” 冰心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提起叶爽留在原地的那把‘飞霞剑’,步履轻盈,一袭白衣随山风飘逸,缓缓跟在叶爽身后:“我教你从最基本的洗药、泡药、分药开始学起。” 叶爽闻言微微一愣,不由小嘴一撇,也不回头:“不就是洗药嘛,有甚难的?想当初我在温家做仆人,冬日里也曾一日洗遍院内百十人的衣服,区区洗药?又岂能难得到我?”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但他还是照着冰心所言,先行至药堂主殿内,在冰鼎附近寻了一个空位,放下怀中药鼎,便径自去往药园采药去了。 谁知晓真正开始学习,他才发现,不说炼丹,即便是基础中的基础,洗药这等小事,细化一下程序,其中的繁琐程度,也简直是令人无法想象。 首先,不光要把已倒好的水静置最少六个时辰,其目的便是让水中那肉眼所看不到的杂质慢慢沉底,只取最上一层的纯净之水拿来洗药,如此才可避免水中杂物污秽了药草。 另外,盛水的还需是玉制器皿,把净水盛到一个干净的容器之中,之所以不用其它金、银、铜、铁等之物,也是为了避免沾染上五金之气,药材最忌讳五金,因其会伤其灵性,使其功效大失。 而洗药时,手法最为讲究,因药材材质不一,有嫩有老,有柔有硬,不同的药材需要针对其材质使用不同的手法清洗,以避免洗之不净,影响其炼成的丹药品级。 但更重要的是,有些药材本身就娇嫩易断,例如一些需要完整、连叶带根的药材,又或是只取其花蕊部份的,如果清洗手法不对,或把嫩叶洗伤、或把根部洗断,又或是把花蕊内的触须花粉洗掉,都将会对炼制出成品丹药有着极大的影响,即便侥幸炼制成功,其药性也会大打折扣。 冰心为此传了叶爽一套‘照影拂花手’,此功法能使掌力瞬间化为如镜春水,模拟对镜自照时,有飞花飘落,泛起涟漪,倒影扭曲,为使复静,需把水面上的花瓣拂开,化指骨为蛇形般柔软,而灵力则透过掌指蜿蜒而出,花瓣与水花四下荡起,无固定轨迹而散落时,十指再一一点出,把所有花瓣与水花强压入水,化指为掌,抚平水面,还复水镜之平。 如此并非像世间一般功法那样直线攻击,掌指变化无穷,让人防不胜防,威力极大。 而此功法特殊的灵力走向,又有诸般灵巧手法,用来洗药,不伤药材根叶花蕊,却是再合适不过。 只是这‘照 影拂花手’乃是一门伤人及强的功夫,却被冰心用来洗药,倘若被天山那位创出这门功法的前人知晓,定要目瞪口呆,怒骂不止。 叶爽学习‘照影拂花手’却是极快,只用了两个时辰,便已然熟练,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了一日的功夫,方才把洗、泡、分药三步中最重要的一步——洗药给学成。 眼前这些参叶参须无数的‘七叶红参’,他已经连续洗了十一支,不但参叶片片完整洁净,就连那参须也处理得不说破一点儿皮,就是一点儿泥砂都没有,比之刚开始洗‘紫草’时的十断七八,不知好上多少。 望着整齐摆放的‘七叶红参’,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又过了两日,这才依次把泡药、分药等学成,可见药理一门,学问之深,非一日之功可掌握。 “啪——”的一声,叶爽嘶牙裂嘴的,把手急送到嘴边呼气。 冰心手持一支玉尺怒道:“你自己看看,那‘祝余草’是这个时候放的吗?” “把手伸出来……” 她虽不是脾气暴烈之人,但此时亦是脸色铁青。 叶爽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啪——啪——”两声,冰心手中的玉尺狠狠的抽打在他的手心。 二人身旁,用黑铁架子架住的一只三角黑鼎下枯枝数段,燃着明火,鼎内汤汁翻滚,飘出淡淡的药香。 鼎边放着分药所用的八石、五金、四木、三黄,又有些许调药所用的玉盘、玉碗等器具,零散而错落。 叶爽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自从冰心开始教他炼丹,之前的洗药、泡药、分药那些都还好说,直到正式炼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不是投放药材的份量不对,就是投放的时间有误,每一次出错,冰心就会拿着玉尺狠狠的抽打他的手掌心。 冰心饶是素来深沉镇定、处变不惊,此刻也遏止不住那汹涌的怒火。 从叶爽第一次开炉到现在,已过去十一天,也不知浪费了多少药材,冰心嘴上没说,心中却在滴血,不断暗骂:这败家子…… “我说过多少次了,这‘辟谷丸”中所需的一味主药,三味配药及四种辅药,每一种都要在特定的时候才能放入,无论是哪一种,早放和晚放一分一毫都会让成品功效大跌,甚至成为废丹……” “你此时放入这味主药‘祝余草’,岂能成丹?还好是‘辟谷丸’这等最低阶的丹药,若是炼制高阶丹药,你这种做法,更有可能会炸鼎,重则身死道消。” 冰心怒不可遏,声音渐高,几近发作。 叶爽眼见已放入鼎内的‘祝余草’化成汤汁,目中闪过古怪的神色,顾不得掌心红痛,连忙十指连弹,灭掉鼎下的火,又再变幻指印,打出一道道劲力,便见鼎内汁水化为蒸汽,浓缩凝结成一颗细如米粒,色泽白中带灰的小药丸。 他眼睛一亮,不禁脱口喜道:“成了” 他接连炼药失败,终成一次,心中畅快已极,忙伸手过去将之取来细看。 冰心毕竟是经验老道的超卓人物,只瞧一眼,强耐怒气说道:“不用看了,下品。” 叶爽笑容尽数僵住,细看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下品就下品吧,终究是炼成了。” “怎么?你还以为你能炼出上品?” 冰心气极,胸口愈发的郁闷难当,握住玉尺的手不由紧了紧,恨不得痛痛快快的抽打叶爽一顿来宣泄:“照你如此炼法,能炼成下品,已是难得了。” “我也没想到竟如此之难。”叶爽悻悻而道,声音由大变小。 “这炼药本就繁琐,其中复杂、玄奥之处,远超常人想象。”冰心不置可否的咬牙。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这门我已经领你进来了,至于能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叶爽被其说得满面通红,眉头渐渐皱起。 “我虽在药术上纵横一方,天山无人可与我匹敌,但再怎么会炼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会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弟子,如此拔苗助长,是我心急了。”冰心百感交集,徐徐说道。 叶爽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冰心,少年意气,不由面色一沉:“丹道一途,达者为尊,我承认你现在是比我历害,亦是你比我多学了几年,若给我多些时间,我不信我便不如你。” 冰心双目一阖:时间紧迫,若再不炼制出解药,自己的容颜便再难恢复,原以为叶爽稍加调教,以其修炼之天份,再加上腹中那诡谲的红气,或可在短时间内炼成解药,但如今看来,恐是镜中花、水中月,他在修仙炼体上倒是极有天份,可在丹药炼制一途上却与常人并无二致,甚至还不如常人。 普通药师,平日里炼制丹药,准备十份药材,能够炼出两三枚成品丹药,其中中品及下品各一至两枚,就已经很好了,哪怕是一些已经小有名气的药师,成功率亦不过四至五成。 她依稀记得哪怕是最为平凡的天山弟子在初习炼药后,也不过十日便可炼成这下品‘辟谷丸’,而叶爽已炼了十一天, 每天炼制三炉,如此计算下来,已然耗费了三十三份药材,方才炼成一枚下品‘辟谷丸’,可见其成功率竟低到何等程度? 这一切都让她倍感失望怅惘,内心更是黯然神伤难过。 她双目缓缓睁开,不远处那尊巨大的冰鼎下常年燃烧着的蓝火映照在她身上,衬着绿发白衫,如流云轻烟。 她外表虽不动声色,实则内心却在默默思忖道:如今时间不多,他又如此不济事,唉!该如何是好? 如此满心期待尽数落空,她一时间愁肠百结,无法平静。 叶爽兀自不觉,拿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把那枚下品‘辟谷丸’装好,藏在怀内,又收拾清点剩下未曾用完的药草,心中计算一二,转身径自去药园中又采了些药草回来,重复着从洗药开始到分药的各个步骤。 第九十七章 《人烛》 第九十七章人烛 冰心怔怔地看得出神:“罢了,你年轻不经事,阅历不足,性子难免会急躁些,先前限你七日炼出‘辟谷丸’,却是难为你了。” 叶爽下意识地转眸朝冰心望去,手上却依旧不停地使出‘照影拂花手’,继续清洗刚采来的药草。 嘴角微微一勾,脸上泛着笑意:“那又如何?莫非我没有长大的可能?只要我秉持正气,放开心胸,不断积累,未必就不如你!” “且若是只能炼成些下品丹药,那做这药师何用?我定要给自己定一个规矩,必是炼制上品以上的丹药方可算为成功,否则还不如不学。” 声音不大,却语出挚诚,透着坚韧,可见他似乎对于炼药失败之事早已经波澜不惊。 此话清晰无比的传到了冰心耳中,二人四目相对,她“哼”了一声,脸上怒色一闪而过。 若换做平日,以她自负的性子,哪里肯被人抢白? 但此刻关系到叶爽能否尽快学会炼药之术,为自己炼制解药,恢复容颜,也只在心中强压不快。 她细眼微眯,见叶爽容光焕发,眼中精光深蕴,‘照影拂花手’使得竟是不比自己差多少,心中仿佛又对他有了期许。 但是当她想到那一份份的药材在他手中化为飞灰,心中又感到肉痛不已。 虽说这‘辟谷丸’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丹药,世间药师入门几乎都将其做为首选,练习炼丹手法,只因此丹所需的药草太过普通易得,纵然失败亦不可惜。 但叶爽耗费不少,最终也只炼成一枚下品丹药,若让外人知晓,普天下所有的药师只怕都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这个败家的臭小子,如此浪费,也不怕天打雷劈……” 此时叶爽杂念俱消,再次把所有药草准备妥当,又把火架起,这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看着熊熊而燃的烈火,他顿觉心头热血澎湃,用力一点头:“再来”。 他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竟是无比的紧张。 丹田内那点灵根倏地涌起无数星光,浮游于无尽虚空,层层叠叠,排山倒海地冲向他身体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道。 待到这口气呼出之时,他的手已经快速无比的动了起来。 这一次,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一只手抓着药草轻轻投入鼎中,另一只手徐徐搅拌着鼎中药水。 他每一步的操作都仔细斟酌,即便是以冰心那挑剔的眼光来看,他对于药性的调和以 及火候的控制,都已达到了极为精确的程度。 直至鼎中汁液溢出淡淡的药香,炼制‘辟谷丸’所需的三味配药及四种辅药早已化为汤汁,此时正是放入主药‘祝余草’的最佳时刻。 冰心心里不由的泛起一抹激动的心意,她本已微微张开樱唇,想要提醒一二,但又怕惊扰到正专心炼丹的叶爽。 叶爽陡然一个激灵,导气归元,一掌拍出,掌内灵力疯涌冲向鼎下火焰,那火瞬间猛的串起,“噼里啪啦”的扬起点点火星,他另一只手早把准备好的‘祝余草’丢进鼎内。 “砰啪——”鼎盖已然盖好。 随即双掌隔空不断拍击,一丝淡淡红气从他掌内涌出,在气机的牵引下笼罩住药鼎。 而在他丹田中,细如微尘的灵根内,又缓缓飘出一朵小小的绿色火焰,飘浮于空,又似进入固定轨道,在灵力星光照耀下,始终燃于灵根三尺之内,环绕旋转。 绿焰虽小如萤虫,却闪烁着妖异的光彩,飘浮间,幻出重重叠影,宛如夜间鬼火一样,带起万千碧绿光波,层层叠叠的由深而浅,渐渐隐没。 每当叶爽炼药运气拍出掌力之时,灵根内便会闪现出一道光鞭,抽打在那朵绿焰上。 他每拍出一掌,绿焰便会有一点焰光随着光鞭传递到灵根上,待到叶爽收掌之时,又会从灵根内渡过一点星光,通过光鞭未梢投入到绿焰之中,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绿焰便似大了几分。 而二者交汇之时,竟产生一丝奇异的红气,隐于星光所发出的灵力之中,轰然直灌叶爽的双臂,又经由他的双掌,笼罩黑鼎。 随着叶爽出掌越来越快,二者之间相互往来,传递越是密集,灵光越来越亮,仿若在彼此之间搭了一座光桥。 如此反复循环,仿佛汇集成一条汹涌不息的火河,关联互补,灵根的气息越来越盛。 渐渐的,叶爽也感觉到自己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自丹田内涌出的灵力,如同冬日的一碗热汤,温热而醇厚,自由游走于体内的每一处经脉与穴道。 他陡然一畅,神志更为清明。 在此之前炼丹,他并非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只是他才修行不久,难以想象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难免骇然疑惧,导至一直难以炼制成功。 而通过这些天的不断尝试,他真气越流越畅,一掌击出,体内真气浩浩荡荡,竟比平日里修练还要事半功倍,清晰的感受到来自躯体内的巨大变化,这才精神大振。 炼制‘辟谷 丸’之法在他脑中流过,从前如晴蜓点水的道理忽然变得从未有过的明晰深刻。 墨色般漆黑的三足黑鼎突然发出“呜呜”之声,散发出一种难以想象的恢弘浩瀚的气机,古老、苍茫,似乎穿越了无尽的时空。 但这种气机,却是玄之又玄,以冰心之能,竟不能查觉。 她冷眼旁观,见叶爽双手不断隔空拍击,隐约有一丝红气随掌涌出,覆盖住药鼎。 不由脑中轰然大震,犹如被雷电所劈。 这红气一如当日在林中初见,但不同之处在于当时是由叶爽口内喷出,而今却是由他掌中发出。 多日来,她早已看出叶爽在炼药过程中,有许多次的失败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而这些在她看来,还是眼前这个孩子基础不够扎实,往往看似很小的一个错误,都会在后期影响整个炼药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那红气再次出现,在她眼中,虽有惊喜,也不由自主的掠过一丝阴霾。 按她以往炼丹的步骤,在放入‘祝余草’后,便要开始加大火力,以便快速的把‘祝余草’炼化,与其它三味配药及四种辅药相融合,再凝丹。 一开始叶爽做得都对,但是从放入‘祝余草’开始,他的手法却与自己所授大相径庭。 想到此处,不免患得患失,面色越发阴沉。 终于,冰心念头微动,面色稍微有了一些变化,连着叶爽的神情亦变得凝重起来。 随着二人的目光,鼎下那一团清冽而瑰丽的火焰“呼”的灭去,叶爽再次变掌为指,施展冰心所传凝丹技法,十指变幻,不断连弹。 他手法纯熟得不像一个初学者,若非之前炼药失败次数太多,竟连冰心都以为他是一位有着多年炼丹经验的药师。 药鼎上盖随着叶爽的指劲“嘭”的一声弹开,一道灵光冲出,映得二人眼前一片光明。 叶爽屏气凝神,不知不觉间,将‘逍遥游’心法中所述的鲲鹏一体二意,振鳞横海,击水三千,由鲲化鹏,扶摇直上九万里之意与冰心的凝丹之技融汇贯通,出乎竟料地竟将心中臆想幻化成真,意念之力倍增,进而化做丹意。 意念随灵气轰然张开,仿若化鹏后其羽垂天,变幻莫测,展翅将半空中的那一团清冽晶亮的药液包拢住。 冰心哪里想得到他竟如此这般任意妄为,把凝丹技法使得面目全非。 眼看就要前功尽弃,她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伴随着鼎内幽幽升腾起一股淡白蒸汽, 在半空中缭绕聚合,与那药液渐凝成一枚洁白的丹药,滴溜溜的不断旋转。 ‘辟谷丸’已然凝练而出,叶爽心中怦怦狂跳,正要伸手去拿,眼前一花,冰心身形如鬼魅一般,抢先一步闪过,同时左手凌空弹出一缕指劲,那枚丹药被劲力一激,飞到她早已准备好的玉盘上。 “这……这丹的成色竟是上品……” 冰心见盘中丹药隐有暗纹,若不细看,却是看不出来,脑中轰然,张口结舌:“这丹蕴含有七成药力,实打实的是上品。” 叶爽这一次地爆发,着实是给了她一个惊喜,即便是许多浸淫丹道多年的药师,恐也未必能够炼出。 一枚含有三成药力的下品‘辟谷丸’,就可以为一个刚入门的炼气士在闭关时提供五日的养份。 这对于那些刚入门的炼气士来说,已然是足够了,若是高阶的炼气士,修为早已不食人间烟火,便不再需要。 所以这‘辟谷丸’多为初入门的炼气士使用,且也最为容易炼制。 也正因如此,药师们都不会花太多心思去研制,坊间药铺都有售卖,且价格低廉。 寻常药师在炼成此丹后,便会开始寻找其它丹方,炼制其它高品阶的丹药,以提升自己的炼丹之术。 冰心见叶爽先前不断失败,耗费许多,也不过堪堪炼制出一枚所含药力不过三成的下品‘辟谷丸’,早已气急败坏。 不想他再次炼药,竟一跃而就,一举炼制成上品品阶,她心中说不出的怅惘茫然,一声幽幽的长叹之后,竟似失魂落魄,遂将手中玉盘缓缓向叶爽递去。 叶爽此时心情极佳,满脸喜色,“嗯”了一声,将玉盘接过。 冰心昂然长立,定定地凝视着他片刻,突地身子一转,白衣鼓舞间,已离开了药堂,向露微坊行去。 叶爽哪知她心中所想,只不断打量着盘中那枚洁白的药丸:“哈哈……这是我炼出的第一枚上品丹药,冰心,你说,我是不是天才?” 冰心却置若罔闻,足尖轻点,已然进了露微坊。 叶爽还不知自己带给冰心多大的震撼,他无意引丹田内之灵力做为辅助,只是下意识的觉得理应如此才能炼好。 心中暗道:“人体之内,以丹田为虚空,灵根如日月,灵气如星辰万象,星移斗转,就如同真气运行一般……” 他内视丹田,不断打量起那朵绿焰,此时他早已停功,灵根所发出的光鞭也已散去,只有那朵绿焰颤颤巍巍地朝着灵根飘去,被其 吞噬。 原来叶爽当日在客欢村外的白府庄园,曾与魁人遗骨——翠儿一战,吸收了一朵‘冥骨魔火’。 这火乃尸国遗留人间之物,被叶爽丹田内的灵根吞噬后,两相争执,却因叶爽灵根初成,无法彻底压制‘冥骨魔火’。 但魔火却也奈何不了对方,只是体内之火若不修炼吸收,久而久之,便会吸收人体精气以壮其身,终有一日压制不住,便会焚烧肉体,人如蜡烛,渐被火融,直至全身的元神、精气都被焚尽。 所以只有想方设法,加以炼化吸收,融入灵根之内,在这方世界形成一轮太阳,滋养万物,孕育灵根,让仙苗茁壮成长。 所以在叶爽每次修炼及使用灵力时,灵根便会吐出‘冥骨魔火’,幻化出光桥,相互吸收反哺,实则却是一点一点的蚕食。 如蜘蛛织网,困住猎物,慢慢享用一般。 此消彼涨,灵根俞渐强大,而‘冥骨魔火’不断被其削弱,用不了多久,此火便会完全被灵根吸收,成为飘浮在灵根外的一个分身。